《天马霜衣》 第一章 江南的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桃红柳绿,景色醉人,临依长江的江浦县境,有一座占地百亩的桃花林,南下金陵的渡江大道,紧傍桃林而过,每日里旅客往来,接路擦肩,临过这桃花林时,人都要停马下车,走进桃花居,吃上两杯桃蜜露。 桃花居是一座建筑别致,兼营酒板生意的大客栈,店东主以酿制桃花露,誉满千里,凡是经过这桃花林的人,无不想进入桃花居休息片刻,桃花居的盛名愈来愈大,反而掩去了原有的地名,数厅里内,提起桃花居,无人不知。 这经营桃花居的店东主,不但能酿桃花露,而且深具匠心,他在那桃林深处,分建数十幢精致的楼阁,引水成溪,搭木成桥,竹作栏杆,草茵铺地,小桥流水,草长花香,在桃花盛开季节,姹紫嫣红,令人为之目眩神迷,就是桃花谢落之后,亦是触目百花杂陈,绿茵如毡,繁花似锦,景色如画。 在那数十幢精致的楼阁中,以“恰红阁”“飞翠楼”“听蝉台”三大院最为著名,而且三大院各成一座院落,除了一座朱门雀桥之外,四周竹篱高耸,别无可通之路。 除了那“听蝉台”存书万卷,可供宿住的客人们读书自娱之外,那“恰红阁”“飞翠楼”都是别有一番情调,楼阁中各蓄有歌姬舞娘,供客人饮酒取乐。 这回,中午时分,南下的官道,突然疾驰来两匹长程健马,当先一人,是一位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唇红齿白,一身黑装,头上扎了一个冲天小辫,一面纵马奔驰,一面左顾右盼,神态之间,甚是欢愉,不住的启唇微笑,跨下健驹,赤红如火,全身上下,看不到一报杂毛,雄伟壮大,一眼之下,即可辨出,那是一匹罕得一见的千里驹。 紧随红马之后.却是一个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猿臂蜂腰,英俊绝伦只是脸色严肃的不见一点笑容,眉头微微锁起,似是有着重重心节,胯下白马,通体似雪长耳直竖,虽似经长途跋涉,仍显得精力百倍。 这两人,虽然并骑而来,但却有着显然的不同,那孩子笑容可掬,逗人喜爱,但那少年却是个充满着忧郁的人,眉宇间似是笼罩着一层愁云浓雾,给予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百亩桃林,一齐盛放,抬头看去,一片花海。 “桃花居”三个红字大招牌,迎风招展。 那黑衣童子突然一勒马缰,住马打了一个转身,绕到那白衣少年的身前,低声说道:“大哥,这地方花香景雅,咱们下来喝杯茶,再走好么?” 那少年略一沉思,道:“好吧!” 黑衣童子微微一笑,一跃下马,顺手牵着那白衣少年的马绳道:“大哥下马吧!” 白衣少年缓缓跳下马鞍,他的动作缓慢异常,和他那忧郁的神色一般,给人一种极为沉重的感觉。 两个白裙束腰的店伙计,急急的迎了出来,欠身说道:“两位大爷,里面请。”伸手去接马级。 那黑衣童子摇头说道:“不行,我们这马儿欺生,你们牵不住,给你一蹄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店伙计抬头打量了两匹健马一阵,只见两马雄伟高大,神骏异常,缩回手去,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小爷自己牵着走吧!” “桃花居”建筑在桃林深处,距官道,足足有三四丈远,一条白石铺成的甫道,直通店门,两侧桃花交错,香风扑面。 这是座筑建得十分别致的客栈,沿林修筑,绵延数十丈,曲折回环,自成格局。 那黑衣童手把住马挂在两株高大的桃花树上,举步向前行去。 一个店小二突然闪身过来,拦住了那黑衣童子的去路,说道:“小爷这边走。”欠身把两人让入一条小径上。 两人衣着华贵,丰神俊朗,颇有世家公子的气概,加上那两匹健马,和鞍前长剑,看上去气派甚大。 那黑衣童子一瞪圆圆的大眼睛,道:“为什么要我们走这一条小道?” 店小二抱拳笑道:“左侧大厅,人声吵杂,多是贩夫走卒歇脚停息之处,这条小径,乃敝店奉迎贵宾之所。” 那黑衣童子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大步向前走去。 但见满地绿茵,一片花海,数丈外,阁楼一角,伸展于桃花丛中。 店小二带两人步入了一座素雅的小室中,果然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后窗外一溪清泉,潺潺流过,数丈外桃花林中,隐隐可见红楼绿瓦。 那白衣少年除了眺顾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外,两条结满着重重忧郁的眉头,始终未展开过,生似这世间任何事物,都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兴致,不值他展眉一笑。 店小二欠身笑道:“两位要吃点什么?” 那白衣少年不但眉结忧郁,而且也极少开口说话,凝住窗外,头也未转动一下。 那黑衣童子偏头寻思了一阵,道:“什么好吃就拿什么吧!” 店小二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两位爷,想是远道来此,不知敝居之名,不是小的夸口,敝居的酒菜无一不精美可口,陈年佳酿桃蜜露,更是名传千里……” 那黑衣童子一挥手,道:“别说啦!快去拿来。” 店小二笑应一声,急奔而去。 不大工夫,酒荣俱都奉上。 白衣少年缓缓斟满了一杯,正待就唇而饮,突然又放了下去。 那黑衣童子摇头说道:“大哥,你终日愁眉苦脸,一语不发,憋的人心中好生难受。” 白衣少年目注那黑衣童子,满脸歉然之情,说道:“饭店,哪来的皮书之声?” 那黑衣童子,凝神听去,果然隐隐听到读书声,由那桃花深处传了过来,而且挟带着弦管之音,心中大奇,道:“哼!这人发的什么疯,跑到这酒肆饭馆,朗朗诵书,已然大煞风景,竟然还有了管弦伴读,当真是斯文扫地。” 白衣少年遥望着窗外,说道:“龙弟不可诬人,管弦来自正西,读书声却偏西南,两个声音,两处地方。” 黑衣童子凝神听了片刻,道:“不错,这两边桃林之中,哪来的弦管、读书之声,我去瞧瞧好么?” 白衣少年道:“不行,你又想惹事了?” 黑衣童子笑道:“这次瞧瞧就来,决不惹事。” 白衣少年虽未同意,但也未再出言阻止。 那黑衣童子,右手一按桌面,疾如离弦流失一般,穿窗而出。 但见人影在桃花丛中闪了一闪,已然消失不见。 白衣少年望着那消失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道:“唉!顽皮的孩子。”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垂帘起处,奔进来一个长发散垂,神色惶急的少女。 白衣少年正待喝问,那青衣少女突然双手乱摇,示意他不要喝叫,闪身隐入他身后蹲了下去,伸手扯开他的长衫,掩遮住双足。 他心头虽是纳闷,但他一向不喜说话,当下举起酒杯,缓缓饮下了一杯挑蜜露。 刚刚饮完了一杯酒,垂帘又是一动,一个三旬左右,身着长衫的大汉,漫步走了进来。 此人生的豹头坏目,浓眉阔口,形貌甚是威武,来时步履无声,显然身怀着上乘轻功。 只见他环目转动,打量了雅室一眼,一抬屁股,就在黑衣童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白衣少年冷冷的望了那长衫大汉,自行斟了一杯酒,缓缓饮下。 那长衫大汉也不用人相让,自行抓住酒壶,倒了一满杯酒,一仰脖子.咕嘟一声,杯底朝天。 两人四目相互望了一眼,仍然是不言不语,似是两人都担心说一句话,会破坏了这紧张神秘的气氛。 一阵清风吹来,送来了幽幽的花香,也使那弦管声音清楚了甚多。 那长衫大汉,突然一把取过酒壶,手不停挥,杯不离嘴,一口气把一壶桃蜜露,喝个点滴不存。 那白人少年皱了皱眉头,仍是不肯说话。 那长衫大汉放下了酒壶,笑道:“桃蜜露果然名不虚传。果是好酒。” 白衣少年举起筷子,挟起来一筷菜,放入口中。转脸向窗外望去 那大汉哈哈一笑.端起菜盘,狼吞虎咽一阵好吃,几盘下酒之菜。眨眼又被他吃个精光。 白衣少年就座位抱拳一揖,伸手送客。 那长衫大汉干咳了一声.道:“怎么!你可是撵我这么?” 那白衣少年点点头,仍是不肯说话。 长衫大汉笑道:“想要我走不难.得先让我吃个酒足饭饱之后,再走不迟。”言下之意.无疑是不让他吃个酒足饭饱,不肯离开。 白衣少年似是已无法再用手势、表达心中之意,缓缓说道:“在下有位兄弟.脾气臭坏.他如回转了来,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长衫大汉道:“有这等事,那在下非得等他回来之后,见识见识再走。” 白衣少年忽然圆睁双目,打量那长衫大汉一阵,道:“你如不肯早走,等一会吃了苦头,可是不能怨我。” 长衫大汉突然低下头去,说道:“私窝人犯,诱拐少女,你难道不怕王法么?” 白衣少年听得微微一怔,不自禁的低头向下望去。 那大汉哈哈一笑,探手一把抓了过来。 他身高手长,虽然隔了一张桌子,仍然一把抓住了藏在那白衣少年身后的青衣少女。 那白衣少年正待伸手拦阻,忽听那青衣女子叫道:“哥哥呀——” 那长衫大汉笑道:“刁蛮的丫头,快些回去吧!”拱手对白衣少年一笑,道:“我们兄妹打扰相公雅兴,在下这厢谢罪了。” 白衣少年一面颔首还礼,心中暗暗忖道:“原来他们是兄妹二人,看来用不着我这同外人多管闲升了。” 忖思之间,那大汉已和青衣女急急而去。 那白衣少年望着狼藉的杯盘,心中忽然一动,探手向腰中摸出,随手抓出来一纸白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愚兄妹为君等身怀千年参九,跋涉长途,追踪千里,幸得不负此行,谨留香帕一条,以酬君赐,江湖上风险重重,望君珍重。” 下面并未署名,画了一只大眼苍鹰,和一只展翼飞蝶。 白衣少年似是被白笺上的字迹,惊的魂魄尽散,呆在座椅上,茫然无措,半晌工夫,才伸手向腰间摸去,果然,那对藏参丸的白玉瓶,已然不见,应手淘出来一方素绢。 这是一条雪白的绢帕,右下角处,精工绣了一只绿色的蝴蝶,双翼伸展,栩栩如生,眉目触鬓,清晰可见,绣工的精巧,极是罕见。 一阵幽幽的甜香,由那素帕中散放出来。 白衣少年望着那素帕绿蝶,白笺留字,默然出神,艳红的脸色,逐渐变成了铁青、惨白。 显然,他内心中有着无比的激动和深仇的痛苦,白笺上的字字句句,都化成支支利剑,插入了他的心胸。 只见他星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眼角间缓缓裂开,鲜血汩汩而下,流过双腮,滴在他雪白的衣服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那黑衣童子笑嘻嘻地穿窗而入,一见那白衣少年满腮鲜血,心中大为吃惊,大叫一声,直扑过去。 这一声大喝,惊动店家,一个店小二,急急跑了进来,惶恐问道:“客爷,有事么--”一眼看到那白衣少年的形态,急急接道:“这位爷中了邪,别动他,小的去请郎中!”转头急奔而去。 那黑衣童子心中烦急,怒声喝道:“哼!我大哥要是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拆了你们这桃花居,就不算人。”口中喝骂,双手却暗运功力,在那白衣少年身上几处要穴上推拿。 只听那白衣少年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珠儿转了几转,说道:“完啦,完啦……” 黑衣童子看他醒了过来,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急急说道:“大哥,什么事?” 白衣少年神智渐复,缓缓收去了桌上素帕和白笺,长叹一声.说道:“龙弟,今天初几了。” 那黑衣童子偏头想了片刻,道:“初七了。” 白衣少年自言自语地说道:“兼程急赶,一日间可到钟山,咱们还有三天的时间!” 那黑衣童子伍了一怔,道:“你在说的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呢?” 白衣少年举起衣袖,拭去脸上血迹,低声说道:“咱们千年参丸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大吃了一惊,道:“被偷啦!” 白衣少年点点头,道:“不错,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道:“那要怎么办呢?” 白衣少年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只有三天时光,天涯海角,那里追寻贼人……”目光凝注在手中的素帕之上,心中忽然一动,道:“龙弟,小兄倒是想起了一个方法,虽然未必定可收效,但事到紧急之处,只有姑委一试了。” 黑衣童子急道:“什么法子,快些说吧!” 白衣少年道:“干年参丸,关系着师伯的生死,如若找它不回,小兄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黑衣童子忽然流下泪来说道:“大哥要是死了,我也不愿活在人世。” 白衣少年长叹一声,附在那黑衣童子耳边,低言数语,突然大喝一声,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子翻了过去。 那黑衣童子尖声叫道:“大哥啊,大哥啊……”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店伙计已带了大夫,急急赶到,听得那黑衣童子哭叫之声,急冲而入,问道:“小爷,你先别要哭,大夫来了……” 黑衣童子双手掩面,哭着说道:“你们这桃花居的酒菜之中有毒,活活把大哥毒死,大哥啊!你死的好苦呀!”哭着说着,怒火大起,飞起一脚,踢在桌子上,一张方桌,应腿而起,只听一阵哗啦啦之声,杯盘横飞,桌子穿宙飞出,撞在桃花树上,千朵桃花,纷纷滚落下来。 那店小二怔了一怔,暗道:这小娃儿好大的腿劲,这一脚要是被他踢上,怕不要摔到三四文外,一面打躬作揖,口中连连说道:“小爷,你先别闹,救人要紧,先让大夫瞧瞧,看令兄害的什么病,你有话再说。” 黑衣童子缓缓放下了蒙面双手,道:“我不管他害的什么病,反正人是死到了你们桃花居,这笔帐非得和你们桃花居算不可!我于小龙年纪虽是不大,但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店小二道:“于爷,你先闪闪路,让大夫瞧瞧令死的病势再说。” 于小龙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道:“我大哥已经绝了气啦!” 店小二一侧,道:“王大夫,你过去瞧瞧。” 王大夫推一下鼻梁上架的老花眼镜,蹲下身子,抓过那白衣少年的右手,伸出三个手指头,按在腕脉上,一面摇头,一面说道:“不行啦!手脚已冷,脉息已停,唉,你们准备后事。”已站了起来,转身而去。 店小二愣了一愣,道:“这么快!” 于小龙突然伸手一挥,抓住那店小二的右腕,道:“你们桃花店……” 只听那店小二高声叫道:“哎哟,平爷,你轻一点,我的腕骨要被你捏碎了。” 于小龙冷冷说道:“你先替我大哥偿命,我再找你们店东算帐,然后一把火,烧得挑花居寸草不留。” 店小二惶恐急道:“小大爷,有话好商量,哎哟,你轻一点,我这左臂要残废了。” 于小龙看地疼的满脸大汗,直向下淌,一松手,道:“快去叫你们店东主来,我大哥死在你们挑花居中,岂能就这般罢休不成。” 那店小二吃足了苦头,那里还敢出言顶撞,连连抱拳作揖,道:“小大爷请在这里等候片刻,小的立时去请店东主柬,他老人家来了之后,定然会有个交代。”也不等于小龙答后,转身急急奔了出去。 于小龙望着那店小二仓皇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蹲下身子,低声说道:“怎么样……” 白衣少年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目,说道:“龙弟,此事何等重要,你竟视作儿戏,毫无忧苦悲凄之色。”闭上双目,不再理他。 片刻之后,店小二带着一个年约六旬左右的老人急急行来。 那老人高颧尖腮,一望即知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于小龙冷冷的望了那老人一眼,道:“你就是这桃花居的店东么?” 那老人缓缓点头,道:“不错!” 于小龙道:“我大哥在你们这桃花居中,岂能白白死了不成?” 那老人摇头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令兄死于此地,在下亦为心伤,但死亡之因为何?还很难说,于相公咬定是食本店酒菜,中毒而死,对我们信誉,影响甚大……” 于小龙人虽聪明,但他终是年纪幼小,如何能和这些老子世故之人斗口,当下听得火冒三尺,怒声喝道:“不管我大哥怎么死的,反正死在你们桃花居,你不认帐,我就先拿你来偿命。然后一把火烧光你们桃花居。” 那老人呵呵一笑,手持长须,说道:“小相公衣着不凡,想是大有来历之人,老朽经营这桃花居将本求利,一不欺压商旅,二不作奸犯科,小相公这几句话,岂能吓唬倒老朽不成……” 于小龙听人家说的入情入理,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开口。 那老人长叹一声,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小相公如有什么为难之处,老朽倒是极愿尽力帮忙。” 于小龙年纪幼小,生来未遇过此等之事,虽已早得那白衣少年相嘱,但一时之间,仍有茫然无措之感,心中默想着如何开口,说出那白衣少年相嘱的几件事情。 只见那老人摇头笑道:“老朽经营此业,近四十年,上至一品王侯,保嫖的达官,下至贩夫走卒,江洋大盗,都在我们桃花居中住过……”他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两位华衣骏马,带刀佩剑,自非一般商旅,令兄之死,可能牵扯在江湖恩怨,小相公年纪虽小,胆识武功,俱都过人一等,还望三思老朽之言。” 于小龙暗暗忖道:“这人老奸巨滑,口若悬河,幸好他还未看出师兄装死之情,”当下放作悲戚,掩面说道:“我大哥死亡之仇,不用老丈插手,但有一事相求,还望见允!” 那老人道:“小相公清说!” 于小龙道:“不瞒老文,我们武林中人剑下渡命,刀下讨生,生死原不算得大事,但我大哥死因离奇,既非暗器所伤,亦非兵对击中,必得等我们总瓢把子到来之后,方可查出死因,眼下想借老丈一所僻静的房屋,暂停尸体,等候我们总瓢把子到来,查明死因,再行安葬。” 这几句说,果然发生了奇大的效力,只见那老人连连点头应道:“小相公只管放心,一切都有老朽办理。”一面吩咐随在身侧的店伙计,招呼人手,抬那白衣少年的尸体,一面拱手对于小龙赔笑,道:“令兄的丧事,概由老朽料理,但有一事相求于小相公。” 于小龙看他立时改颜相向,心中暗自奇怪,但他表面之上,却装出一副毫无所知的神态,道:“老丈有什么话?尽管清说。” 那老人道:“贵总瓢把子到来之后,还望小相公通知老朽一声,也好容老朽没筵接风,以尽地主之谊。”数十年的见闻阅历,使他深知江湖上仇杀报复的残酷可怖,任何人卷入这漩涡之中,都将为之家破人亡? 于小龙沉吟了一阵,道:“这个,还得在下先行禀报过总瓢把子之后,才能作得主意。” 那老人手拂长髯,点头接道:“全凭小相公美言了。” 说话之间,那店小二已然带了人手赶到,抬起那白衣少年的尸体,穿材而行,到了一处幽静的瓦舍之中。 这是一座孤立的房屋,朱门绿瓦,打扫的十分干净,室中早已布设了素慢,一具红漆棺木,端放在正中厅上,香烛高燃,素花陈列,气氛极是肃穆。 那老人指命店小二,把那白衣少年的尸体放入了棺木之中,拱手对于小龙说道:“小相公请看看还需要什么,不用客气,只管吩咐就是。” 于小龙凝目寻思了片刻,道:“白绢一丈,笔墨各一,长竿一支,必要高出桃林一丈,素纱慢遮的宫灯一盏。” 那老的连连点头,道:“好办,好办。”拱手一礼,接道:“老朽先行告退,当亲率老妻小女,奠拜令兄的灵前。” 于小龙道:“在下的马匹,行……” 那老人接口道:“这个老朽早已吩咐伙计牵入后面,妥为照看,小相公只管放心。” 于小龙欠身说道:“有劳老丈,派人送过在下等的兵刃。”欠身一礼,接造:“相顿之处,容后补报。”双掌一合,立即有一股强猛的暗劲,直冲过去,正击在一株桃花树上。 但见那碗口粗的树身,微一颤动,千朵桃花,一齐飘落。 那老人先是一怔,继而抱拳说道:“难得,难得……小相公这点年纪,已经是身怀绝技。”匆匆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一个满身素衣,头裹白纱的店伙计,急急奔来,手中捧着白绢笔墨,肩负长竿而来。 于小龙摊开白绢,挥毫写道:“义兄林寒青灵堂。”七个大字,燃起纱灯,挂上白绢,竖起长竿。 远远望去,一片花海中,突出一只高出的旗竿,白绢迎风招展,异常醒目。 于小龙回顾素衣人一眼,说道:“请上复你家主人,此地有我一人守灵已足,不敢有劳相伴。” 那素衣人抱拳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小的这就告退。” 于小龙道:“转告贵东主,早些把我等兵刃送来。” 不大工夫,那素衣人手中捧着两桶长剑,一支铁笔,急急而来。 于小龙接过兵刃,说道:“未得在下招唤之前,任何人不得近此一步。” 那人连连答应,抱拳而去。 于小龙回顾无人,跑近棺木,低声说道:“大哥,我装的还像么?” 林寒青低声说道:“贼人狡猾,龙弟不可大意,快返过去。” 于小龙退后两步,突然又趋近棺木,道:“大哥我倒想起了一件可疑之事。” 林寒青道:“什么可疑之事?” 于小龙道:“就是听蝉台上住的那两个读书之人,两人个个精华内敛,分明是身怀上乘内功之人,小弟步上听蝉台时,两人连望都未望我一眼……” 林寒青接道:“两人多大年纪了,是男是女?” 于小龙道:“一个四旬上下,一个二十三四,两人都是男人。” 林寒青道:“不对,那份咱参丸之人,乃一男一女。”微微一顿接道:“快退过去,别要被人瞧见,露出马脚来,岂不白忙一场。” 于小龙道:“此时天色还早,四外无人,说几句话打什么紧,何况那盗药之人,未必定然回来。” 林寒青不再理他,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于小龙碰个钉子,耸耸肩膀,随手取出一柄长剑,放入棺木之中,缓步走到灵前,燃上一些锡泊,倚棺而坐。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夜暗灯明,那点燃的白纱灯,光亮渐现强烈,灯光照着那飘飞的白绢,字迹清晰可见。 忽然间,传过来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紧接步履声起自室外。 一个蓝衫福履,手握折扇的英俊少年,缓缓走了进来。 于小龙一眼之下,立即分辩出来人正是那“听蝉台”上两个读书人之一。 蓝衣少年犀利的目光,缓缓扫掠了一周,冷漠的问道:“那棺木之中,睡的什么人?” 于小龙微微一怔,道:“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难到你睡觉,也是在棺木中吗?” 蓝衣少年冷然一晒,道:“这么说来,那棺木之中,躺的是死人了?” 于小龙道:“自然是死人了,活的还会躺在棺木中么?” 蓝衣少年道:“既是人已死去,何以棺木不加盖?” 于小龙怒道:“谁要你来管闲事了,快些给我走开去。” 那蓝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好坏的脾气。”举步直对那棺木走了过去。 于小龙右臂一横,拦住了去路,道:“你要干什么?” 蓝衣少年,道:“婚丧大事,素来不忌客人。”身形一侧,灵巧异常的冲了过去。 于小龙右手疾伸而出,一把向那蓝衣少年肩头抓去。 那蓝衣少年头也未回,但背后却似生了眼睛一般,肩头微晃,突然飘身而起,跃落到棺材分侧。 于小龙一抓末着,对方已然跃落到棺材旁侧,不尽吃了一骇,纵身一跃,直飞过去。 那蓝衣少年动作看似缓慢,其实快极,只见他举步一跨,人已绕过棺木,探头向棺木中瞧了一眼,道:“果然是个死人。” 于小龙冷冷说道:“自然是死人了,还会骗你不成。” 蓝衣少年打量了于小龙两眼,说道:“人既死了,你最好还是合上棺盖,免得使人瞧了,疑心是活人装死。” 于小龙虽然聪慧绝伦,但他究是年纪幼小,一时之间,想不透那蓝衣人言中之意,心中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惜,我如不盖棺盖,自是要引起别人的疑心了。 抬头看去,只见那蓝衣少年步履浦洒的向外走去,一面摇着折扇,口中低声哦鸣而行,声音低微,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于小龙目往那人背影消失不见,心中仍不放心,追出室外,四面张望了一阵,确定了那蓝衣少年已走去,急急奔到棺木之旁,低声问道:“大哥,可要盖上棺盖么?” 林寒青缓缓睁开了双目,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早该合上棺盖才对。” 他微微一顿,又道:“刚才那人的武功很好,说不定和窃取我们参丸的少女、大汉是一伙之人,你要留心他了。” 于小龙想了一想,忽然叹道:“不错,我两次都未能抓得住他,看来他的武功,定然已强过我了。” 林寒青道:“合棺盖之后,不用打开瞧了,再有人来,也不用装着紧张之情,启人疑窦。” 于小龙知他内功精深,强过自己甚多,当下缓缓推上棺盖,一面说道:“我如有紧要之事告诉你,当该如何呢?” 林寒青道:“你只要提高一点说话的声音,我就知道了。” 于小龙道:“如果那窃取咱们参丸之人来了呢?” 林寒育道:“你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守住厅门,其他之事,都由我来处理,叹!只怕他们不来就糟了。” 于小龙合上棺盖,盘膝坐在一侧,运气调息。 他有了那蓝衣少年一次打扰的经验之后,变的异常小心起来,随时取过长剑放在身边。 太阳况下了西山,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室中景物也逐渐模糊不清。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进来。 于小龙伸手抓起长剑,一跃而起。 凝目望去,见店东主长袍马褂,带着一个四旬左右,衣着华丽的少妇,缓步走来。 在两人身后,跟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绿衫绿裙,全身如翠。 一个店伙计,手中捧着素花白烛,当先带路。 于小龙一闪身,让开了路,抱拳说道:“有劳老丈。” 那店东主抱拳说道:“不敢,不敢,不论令兄的死因为何,但在我们挑花居中,老朽不无抱咎,特和老妻、小女英拜一下令兄的英灵,以赎咎愧。” 于小龙目光微转,打量那绿衣姑娘一眼,只见她柳眉星目,肤白胜雪,容色十分姣好,粉颈低垂,隐隐含羞。 那店东主先对停棺一个长揖,低声对随行的店伙计道:“燃起白烛,摆上素花。” 那伙计应了一声,摆好素花,燃上白烛,恭恭敬敬对那棺木叩一个头,退了出去。 于小龙静站一侧,冷眼旁观,只见那店东主和中年妇人齐齐对棺木拜了下去。但那绿衣少女,却不肯下拜,站在两人身后,只不过微一欠身。 那店东主拜过站起,回头对于小龙道:“责总瓢把子到来之后,还望小兄弟据实相告,令兄身罹横祸之情,代为美言。” 于小龙道:“老丈放心。” 那店东主道:“于相公还有什么吩咐,老朽立时命人赶办。” 于小龙道:“多谢老丈关顾,不敢再相叨扰。” 店东主道:“老朽先行告退。” 又抱拳一揖,和那毕衣妇人,绿衣少女辞别而去。 于小龙例头寻思了片刻,突然叫道:“老丈止步。”大步追出室外。 店东主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于相公有何吩咐?” 于小龙道:“我们总瓢把子,行踪有如雾中神龙,令人难测,说不定他在今夜之中,就会赶来此地,夜晚之中,有什么动静,老丈不用惊慌……”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最好在这灵柩周围五丈之内,不许闲人涉足。” 店东主点头应道:“老朽吩咐他们,桃花居提前关店。”转身缓步而去。 于小龙望着几人的背影,逐渐消失于林木之中,才缓缓走回室中,白烛高烧,照耀着素筛纸花,不禁哑然一笑。 月朗星似稀,天暗灯愈明,那一对高烧的素烛,光影耀照室门外面,门外四五尺内,景物清晰可见。 更鼓传来,已然是二更时分。 于小龙缓缓伸了一个懒腰,倚在棺木旁侧,闭上了双目。 他究是孩子心性,又明知师兄是在装死,心中毫无悲苦之感,久坐无事,睡意渐生。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光,忽听得一阵籁籁的轻声,传入了耳际。 启目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青色劲装,背上分插双剑的美艳少女,垂手站在素烛前面,星目半闭,脸色肃然。 于小龙精神一振,睡意全消,伸手摸摸旁侧的宝剑。 目光转处,只见一条高大的人影,倒射在室门外面。 仔细看去,原来那靠门之处,还站着一个三旬左右,背插单刀的大汉。 只听那大汉轻轻咳了一声,道:“月姑娘,那娃儿醒了。” 青衣女似是根本未把于小龙放在眼中,头也未回的答道:“我知道啦!” 只见她举起双手,合掌当胸,口中喃喃低语了一阵,伸出纤手,取过棺前本案上冥纸,就烛火燃了起来,叹息一声,道:“林相公阴灵有知,请恕我盗取参丸之过……” 于小龙心头一喜,暗道:“原来真的是她。”左手一拍棺木,右手抓起长剑,一跃而起。 只听那棺木内呼然一声,木盖突然飞起,林寒青疾翻而出。 两人动作虽快,但那青衣少女的动作,亦是快迅绝伦,一觉中计,立即倒跃而退。 于小龙刚刚站起,林寒青翻出棺木,那青衣少女已到了门口。 室外桃树纵横,夜色沉沉,如若被她逃出室外,再想追查,实非易事。 林寒青心头大急,低喝一声:“站住!”双脚微一点地,人若凌波海燕一般,疾向前面冲去。 青衣女动作奇快,双肩一晃,已到室外。 只听一声轻笑,道:“林兄不用着急,她跑不了。”呼的一股劲道,迫逼过来。 这一击来的大是突然,那青衣少女人已离地而起,准备跃入桃林之中,但对方攻来的潜力暗劲,极是强猛,迫的她不得不伸手硬接一击。 双掌柜触,响起了一声轻震,那青衣女跃起的身子,又被震落实地。 就这一缓工夫,林寒青和于小龙已双双追出了石室。 那黑衣大汉,已然拔出身后的单刀,准备出手。 青衣女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冷冷对林寒青,道:“男子汉,大丈夫,装死欺人,也不觉着惭愧?” 林寒青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最是不爱说话,能不说话,就尽量忍了下去。 于小龙怒道:“好啊!你偷了我们的东西,还要骂我大哥,哼!好不要脸的丫头!” 青衣女不去理会于小龙,却翻腕拔出了一支宝剑,随手挥起了一道寒芒,冷冷对林寒青,道:“你已在这桃林内,埋伏下了人手,倒是算定我非来不可了?” 那执刀大汉突然接口说道:“月姑娘,要是早听在下之言,也不会中他们的鬼计了。” 林寒青双目炯炯,不停在那青衣女和黑衣大汉的脸上打转,已识辨出正是偷窃自己参丸之人,当下说道:“此地就只有我们师兄弟两个人……” 青衣女怒道:“你这人瞪着眼睛说瞎话,刚才那暗施袭击,发掌之人是谁?” 林寒青微微一怔,答不出话。 只听一声轻笑,接道:“局外人想看热闹,发掌拦阻,倒叫姑娘见笑了。” 一角暗影处,缓步走出一个身着长衫,手摇折扇的英俊少年,神态潇洒的漫步而来。 林寒育目光一转,打量了来人一眼,却是素不相识。 青衣女冷哼一声,道:“既是局外人,管什么闲事?” 于小龙却已认出来人正是白天来过,听蝉台上两位读书客之一。 长衫人摇了摇宇中折扇,道:“在下生来别无所嗜,就是爱管闲事。” 青衣女道:“可是觉着太长命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事由在下身上起,用不着找别人麻烦。” 青衣女缓缓转过脸来,说道:“原来你也会说话,我还道你是个哑吧呢?” 林寒青缓缓伸出手去,道:“还我吧,在下不愿和人动手。” 青衣女冷然一笑,道:“还你什么?” 林寒青道:“人参丸,此丸对在下重要无比。” 青衣女冷冷说道:“那人参丸,对我而言,也重要得很,如非重要之物,我也不会偷你了。 林寒青道:“我要救一位长辈的性命。” 青衣女道:“我要救我家姑娘的性命。”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姑娘话虽说的不错,但那人参丸乃在下所有。” 青衣女道:“现在在我身上,自然是我的了。” 言词之间,一派强词夺理。 林寒青剑眉轩动,温道:“姑娘究竟还是不还?” 青衣女道:“自然是不还了。” 林寒青突然向前欺进两步,缓缓举起右掌。 青衣女玉腕一扬,还剑入鞘,左手平横前胸,冷冷说道:“你赤手空拳,我用兵刃,胜之不武,我也空手陪你” 林寒青睑上神情屡变,刹那间,连换了数种不同的表情,最后却缓缓叹息一声,说道:“在下不愿和妇道人家动手,只要还了我的参丸,偷窃之事,在下也不愿追究了。” 那青衣女星目一瞪,怒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素腕疾挥,一掌推了过来。 林寒青身躯一侧,灵巧异常的闪避开去,却是不肯还手。 青衣少女一击不中,更恼怒,双掌连环劈击出手,倏忽之间,连续劈出了七掌。 但见林寒青双肩晃动,穿行在掌影之中,足不离一尺方圆之地,竟然把七掌全都避开。 于小龙目睹林寒青始终不肯还手,忍不住大声叫道:“大哥,你不出手把她制服,要是被她逃了开去,那参九就永远讨不回来了。” 林寒青心情大为震动,右手突然斜里击出。 他不动则已,这还手一击,却是迅快绝伦,凌厉无传,那青衣少女只觉右腕一麻,全身的劲力忽然失去。 一侧观战的长衫少年,突然咦了一声,手中摇动的折扇,突然停了下来,显然,他已被林寒青出手一击的手法,大感震动。 第二章 林寒青飘然而退,低声说道:“龙弟,快去搜她。” 忽然一声虎吼.那黑衣大汉疾冲.抡刀生风,横斩过来。 于小龙长剑一伸“吞云吐月”,当的一声,封开了那黑衣大汉刀势,飞起一脚。踢了过去。他年事虽小,但出手的迅快,诡辣.却是甚为罕见,一脚踢出.长剑也同时出手“分花拂柳”,摇摆之间,颤起一片剑花,迫的那黑衣大汉,疾向后面跃退了五尺。 林寒青疾跨一步,低声叱道:“龙第不要伤人,快去搜寻参丸。” 于小龙嘻嘻一笑,翻身一跃,落到了那青衣少女身侧,说道:“参丸放在那里?” 青衣少女脉穴虽被林寒青指力点伤.但她的居傲之态,却是毫无改变。冷冷说道:“参丸么?早在百里之外了……” 于小龙怒道:“究竟放在那里,快说出来。” 青衣少女冷漠的望了于小龙一眼.默然不语。 于小龙道:“好啊!你要自找苦吃……”右手一扬,长剑还入鞘中,左手抓起那青衣少女的右腕,右手托在她肘间关节之上,接道:“你可想试尝一下。分筋错骨的滋味么?” 这时,那手执单刀的黑衣大汉,陡的一个虎扑,冲了上来。 林寒青横里一跃,拦住那大汉去路,低沉的喝道:“龙弟,不许胡来,快搜她衣袋,只要找出参丸,我们立刻就走……”左臂忽然一伸,回臂拍出一掌。 只听那黑衣大汉一声大叫,手中单刀应声而落。 林寒育身躯疾转,一指点中了那大汉“肩并”大穴。 出拳击刀,反手点穴,快的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 于小龙年纪幼小,甚少顾忌,果然伸手在那青衣少女身上搜了起来。 林寒青脸色紧张的望着于小龙,希望他能早些搜出参丸。 那长衫少年又恢复康洒的神态,手挥折扇,冷眼旁观。 倔强的青衣少女,突然沉默下来,低垂粉颈,微闭双目,放任于小龙在身上搜查,始终不发一语。 于小龙搜完那青衣少女全身上下,不见参丸何处,不禁心头火起,怒道:“你把参丸藏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缓缓睁开星目,眼神中暴射出忿怒的火焰,投注林寒青的脸上,道:“早已告诉你们,那参丸早已交由别人送走,你们不用白费心了,我们技不如人,死而无憾……” 那黑衣大汉插口接道:“江湖之上,险诈重重,月姑娘如是肯听在下之言,此刻咱们已然在百里之外了,唉,你却偏偏大发善心,以盗人药物,逼人自绝为憾,坚持要来灵前,凭吊一番,落得这等下场……” 那青衣少女怒声叱道:“谁要你来了,哼!贪生怕死。” 林寒青缓缓说道:“龙弟,你搜查清楚了么?” 于小龙道:“到处都搜过了。” 林寒青道:“解开她的穴道,放她去吧!” 于小龙怔了一怔,道:“什么?” 林寒青道:“放开她,让她走吧!” 于小龙这次听的字字入耳,顾然心中存疑不解,但却不敢不听师兄之命,推活那青衣少女穴道,缓缓退到一侧。 林寒青走到那黑衣大汉身侧,伏身捡起单刀,还入那大汉身后刀鞘之中,一掌拍话那大汉穴道,一拱手,道:“两位请上路了.恕我不送。”缓缓转过身子,步入室中。 那青衣少女、黑衣大汉,茫然的望着林寒青的背影,心中不知是惊?是喜? 只见林寒青白衣上,波纹荡漾,似是他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慢慢隐入了灵帏不见。 那黑衣大汉缓步走到那青衣少女身旁,低声说道:“月姑娘,咱们该走了。”那青衣少女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行,逐渐消失于桃花林中。 那黑夜大汉举手抱拳,遥遥对那灵帏一礼,道:“公子相释之情,在下没齿难忘.他日有缘,定当一报今日之恩。” 于小龙长叹一声.道:“你快些走吧!别让我看的起了怒火,拼受师兄一顿责骂,也得把你杀了。” 那黑衣大汉知他所言非虚,不再答话,转身疾奔而去。 于小龙目睹两人去远,转身向室中走去。 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 于小龙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那长衫少年,手举折扇,面带微笑,望着他微微颔首,不禁一皱眉头,道:“叫我干什么?” 他心头懊恼,说话甚是难听。 那长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年龄不大,火气倒是不小。” 于小龙道:“怎么样?我心头烦得很,最好别招惹我。” 那长衫少年似是有意要找麻烦,竟然举步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烦请小兄弟通禀令师兄一声,就说黄山世家李文扬,有事请教。” 于小龙道:“你这人是怎么槁的,你一直站在旁侧看着我师兄为失去参丸所苦,心情烦恼,偏要来这般罗嗦什么?” 李文扬折扇轻挥,朗朗一笑,道:“在下出道以来,会过了不少高人,但那些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也不敢对在下这等无礼……” 只听林寒青那充满着忧郁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李兄不要见怪,在下这位师弟,一向放纵惯了,失礼之处,还望看在在下份上,大度包涵。”说着从灵帏后走了出来。 李文扬供手笑道:“林兄这灵帏、素幡也该撤除了,此物标新立异,恐将招致武林中人物的好奇之心。” 林寒青道:“多谢李兄指教……”语音微微一顿,目注于小龙道:“龙弟撤下素幡,收了灵帏,咱们也要早点赶路了。” 于小龙应了一声,自去收拾。 李文扬轻轻挥摇了一下折扇,道:“林兄……” 林寒青缓缓转过头来,道:“李兄有何见教?” 李文扬突然行近了两步,低声说道:“兄弟有一件事,想借重林兄大力,助我一臂,唉!兄弟在这听蝉台上,一住近月,就是为着此事……” 林寒青摇头接道:“在下还有要事,必须得早日赶往金陵。” 李文扬脸色微微一变,道:“既是林兄无意相助,在下自是不便相强,打扰了。”转身缓步而去。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李兄留步。” 李文扬停下脚步说道:“林兄还有话说?” 林寒青缓缓走了过来,道:“常听家母谈起黄山世家,武林中侠声第一。” 李文扬道:“好说,好说。” 林寒青道:“黄山世家,誉满天下,不知要兄弟如何相助?” 李文扬沉吟了一阵,低声说道:“这一片桃花林中,表面只不过是一座迎来送往的客栈,其实卧虎藏龙,包藏祸心。一件震骇武林人心的阴谋,正在这繁花似锦的桃花林中行进。” 林寒青轩动了一下剑眉,道:“有这等事?” 李文扬道:“林兄初履此地,不知这桃花居中之秘,“恰红阁”“飞翠楼”,极尽声色之娱,可是有谁知道那娇躯纤纤,容色如花的歌姬舞娘,竟然是一个个身怀绝技,多少武林高手,都无声无息的毁在轻歌曼舞之下!” 林寒育双目中暴射出炯炯的神光,显然,他已为李文扬言词所动。 李文扬突然停了下来,小心异常的凝神静听了片刻,接道:“听蝉台藏书万卷,供人遣读,有谁知他们却是要借那万卷藏书,招引奇人,别展阴谋。” 林寒青道:“李兄此言可有凭据么?据在下所知,那位店东主,虽然阴沉一些,却也不似江湖中的人物。”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林兄来的很巧,今日正是他三月一度的聚会之期,凡是稍有地位的首脑人物,都将赶往前去,据兄弟打听所知,这三月一度的会期,对他们至为重要,兄弟费尽了心血,一直无法打听出那主持大事的首脑之人,林兄赶巧,才有得这般平静……” 林寒青道:“方才李兄所言,这桃林掩藏之下,蕴藏着一件震骇武林人心的阴谋,不知指何而言?” 李文扬道:“此书说来话点,一言难尽,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林兄如若有兴,何不乘夜色郊游一番,也好借机长谈。”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李兄厚爱,敢不应命。” 这时,于小龙已收好了素幔灵帏,缓步入室。 林寒音低声说道:“龙弟去牵来咱们的马匹……” 语声未住,突然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奔了过来。 抬人看去,只见两个店伙计,举着纱灯带路,急急而来,那长衫福履的店东主,急急奔来。 于小龙低声说道:“大哥,店东主来了,你还是躺入棺木中吧!” 林家青道:“我既现身,只怕已为他们所见。” 李文扬低声说道:“人妨事,兄弟已代林兄清查过四周的环境,他们埋下的几根暗桩,都被我代为清除,林兄暂躲入棺木之中也好.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样?” 林寒青点头说道:“龙弟,记着问他们要回马匹,咱们连夜起程。”一抬左脚,身子突然平飞而起,轻巧绝伦的,隐入了棺木之中。 他刚刚藏好身子,那店东主已急急的奔了进来。 李文扬身躯一闪,隐入门后,于小龙却快步迎了上去,挡在门口。 他右手横着长剑,神气十足的说道:“深更半夜,你慌慌忙忙的跑来干什么?”他小不更事,言词率直,听来甚是强横。 二个店伙计,疾快的分向两侧,满脸阴沉的店东主,却急步走了过来,目光闪动,打量了于小龙一眼,道:“小兄弟,光棍眼睛里不揉沙子,老夫阅人千万,岂能当真在阴沟里翻船,请令兄出来,老夫想问他几句重要之言。” 于小龙究是年纪幼小,不解江湖上的险诈,吃那老人出言一诈,不自禁回头向那棺木望了一眼,一面摇头答道:“不行,你有什么事,对我说也是一样。” 躲在门后的李文扬听得一皱眉,暗道: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只听那店东主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年纪幼小,只怕作不得主。” 于小龙大眼睛眨了几眨,道:“你这人怎么搞的,人死了,那里还能说话?” 那店东主冷笑一声,道:“小兄弟,不吃敬酒吃罚酒,再不闪开,可别怪老夫翻脸无情.以大欺小了。” 于小龙一瞪眼,道:“怎么,你想打架,那是最好不过。” 那店东上似是未料到年纪幼小的于小龙,竟是这等蛮横,不禁呆了一呆,道:“年轻轻的这般蛮横,倒是少见……” 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接道:“不要和他多说废话……” 桃树深处,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绿衣的长发少女。 于小龙目光转动。打量了那小女一眼,发觉正是刚随这店东主,致奠师兄灵前的少女。 只见她轻移莲步,袅袅娜娜的走过来。 于小龙正待喝叱,忽听耳际响起了李文扬低沉、柔和的声音,道:“小兄弟暂按下心头之火,不妨和他们虚于委蛇,在下料他们来此,必有用心,多让他们说几句话,还可找出蛛丝马迹……” 那绿衣少女,目睹于小龙凝神而立,默不作声,似是根本未听到,不禁油生怒意,身子一侧,直向室中冲去。 于小龙平胸而举的长剑,突然横里一伸,寒芒电闪,划起一道银虹,拦住了去路。 那绿衣少女,前冲的娇躯陡向后一收,疾退了两步,冷笑一声,道:“无怪这等狂傲,敢情是有两下子。” 于小龙正待发作,忽然想起李文场相嘱之言。忍下怒火,笑道:“想闯进来,如何能成,咱们先谈谈,如若你们说出道理,我自然会让你进来。”说话时,神情肃然,一本正经。 李文扬听得暗暗笑道:“这孩子倒也难缠得很。” 那绿衣少女,伸手理一理发边散发,沉吟片刻,道:“你们可是从华山来的么?” 于小龙怔了一怔,道:“不错啊,你怎么知道?” 绿衣女微微一笑道:“你那位装死的师兄,可是叫林寒青么?” 于小龙道:“也不错,怎么样?” 绿衣女点点头,道:“这就不会错啦!” 于小龙道:“什么不会错啦!” 绿衣女接道:“告诉你也不妨事,你那位装死的师兄,带有一瓶千年参丸、行李、马鞍,我们俱都查过。不见那参丸何在,想是定然带在他的身边。” 于小龙皱皱眉头,暗自忖道:这事当真奇怪,我们携带参丸之事,极为隐密,不知何以这样多人知道? 只听那绿衣女接道:“我们原准备在长江渡口处,下手抢夺,却不料你们竟然留宿这桃花居中了……” 话至此处,突然声色俱厉的接道:“话已说明白了,生死两条路,任凭两位选择,想生离此地,那就乖乖的献出千年参丸……” 于小龙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我这人就是不怕死,但不知死路如何?” 那绿衣女耸了耸柳眉儿,道:“人小鬼大,看不出你倒是难惹啊!” 于小龙耸耸肩膀.道:“好说,好说,姑娘比我大不了几岁,又是妇道人家,竞然能做起打劫商旅的事来,可惜是姑娘找错人了。” 绿衣女微微一怔,道:“怎么找错了,你适才之言难道是说的谎话!” 于小龙摇摇小脑提.道:“我从来不说谎言,你打听的一点不错,我们确然带了一瓶参丸.就是怕你没有本领抢去。” 绿衣少女一掠长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找错人了。”身子一错,突然向上欺来,食中二指一骈,点向于小龙“玄机”要穴。 于小龙右腕一振,闪起了两朵剑花,斜里削去。 那绿衣少女手法甚是奇诡,玉手翻转之间,竟然避开了剑势,一掌拍向于小龙的握剑右腕。 于小龙眉头一皱,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一击。 那绿衣女娇躯一侧,紧随而入,右手掌势追打,左手却从头上取下一枚金簪。 于小龙大声喝道:“留心了。”长剑一变,绝学突出,长剑三起,寒芒波涌,登时又把那绿衣女迫出室外。 绿衣女在手金簪倏然伸出,直向于小龙长剑之上点去。 于小龙右腕收回长剑,左手却拔下肩上铁笔,一招“笑指天南”,迎胸点去。 绿衣女疾收金簪,飘然而退。 于小龙道:“怎么了不打了?” 那绿衣女冷冷说道:“你的剑中挟笔,招术异常神奇……” 于小龙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就行了,我说你找错人了,你现在明白了?” 那绿在女道:“我虽无胜你的把握,但我决不致败你手中,咱们如若定要分出胜败,只怕不是一两百招内,可以决定。” 于小龙道:“你能迫的我拔笔助剑,武功确实不错,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要是我大哥真的没死,你可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绿衣女默然不言,寻思一阵,突然说道:“你武功之强,大出了我意料之外,但你们决走不了,不留下参丸,别想生离此地。” 于小龙摇头说道:“我不信,偏要走给你们瞧瞧。”突然一个箭步,窜到那店东主的身前,一把抓去。 两个执灯大汉,正待来救,却被于小龙飞起一脚,踢中左面一人膝盖关节之上,痛的啊哟一声,连人带灯笼,滚出了七八尺远。 右面一人吓得一怔,于小龙掌势已到,啪的一个耳括了,打得翻了一个跟头,栽倒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那店东生似是强过那两个店伙计,身子疾快的退了开去,避开于小龙一抓之势。 于小龙收拾了两个店伙计,一个急转,人似旋风,疾快的冲到那店东主的身侧,双手一挥,一齐抓去。 那店东主避开了左手,被于小龙一把扣拿住了右手脉穴。 奇怪的是那绿衣少女,一直冷眼旁观,却不肯出手相助。 于小龙手指加力,那店东主登时疼出了一头大汗,两道目光,却投在在那绿衣少女身上,满是乞求之色。 那绿衣少女淡然说道:“他是个不懂武功之人,你杀了他,也是无用。” 于小龙道:“我要他交出我们的行李马匹。”说话之间,内力暗加,那店东主登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之声。 但他始终不敢答应,只是望着那绿衣少女,显然,那绿衣姑娘,并非那店东主的女儿。 那绿衣少女忽然叹息一声,道:“把马匹给他们吧!让他们走。” 那店东主如奉纶旨,连声对于小龙道:“小大爷,你先放开我,我这就命他们会牵来两位马匹。” 于小龙道:“好吧!我也不怕你逃出天去。”松开五指,放了那店东主。 那店东主活动了一下手臂.低声对两个随来的店伙计说道:“快去取来这位小大爷的行李马匹。” 于小龙冷冷说道:“还有我大哥之物,虽然他死了,但他的东西却是一件也不能少。” 那店东主连连点头答应。 片刻之后,两个店伙计急急奔来,道:“马已备好,行李在此,小爷请查查者少不少东西?” 其实究竟带了多少东西,于小龙也弄不清楚,但他却若有其事的仔细检查了一遍,道:“马在那里?” 左面一个店伙计道:“马匹现在……现在……”目光转动不停在那绿衣女和店东主的脸上打量。 那绿衣女缓缓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走吧!”那店伙计接道:“马已备好,现在桃林外面……” 隐身在门后的李文扬,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小兄弟,让他们把令兄隐身的棺材,也抬出去,放在马背之上带走。” 于小龙正觉着无法处理,听得李文扬指示之言,立时精神一振,神气十足的说道:“你们把那棺材抬上。” 两个店伙计怔了道:“就我们两个人么?” 于小龙道:“我帮你们。” 两个店伙计缓步走了过去,合抬一边,于小龙独自抬了一边,出了桃林,果然,两匹健马早已备好,等候在桃花居外,于小龙照李文扬的吩咐,把棺木驮在马背上,捆好行李,纵身跃上马背。 忽见人影一闪,那绿衣女疾快的追了过来,说道:“令兄当真的死了么?” 于小龙道:“哼!生死大事,岂可随口胡说?” 那绿衣女忽然举步而行,走到那棺木旁边,一掌拍在那棺木之上,说道:“好在他身怀千年参丸,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愿令兄服过那参丸之后,能够死而复生。” 于小龙凝目望去,看那棺木之上,隐隐现出五个指痕,但他对师兄的武功,有着强烈的信心.虽知那绿衣少女暗施算计,但也未放在心上,牵着那驮棺之马,缓缓向前行去。 夜色幽沉,春寒料峭,拂面江风,仍带凉意,干小龙茫然催马而行,逐渐加快了速度。 只听江涛奔腾,传了过来,抬头看去,只人见前面一片茫茫江水,原来已到了长江岸畔。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来自身后,道:“小兄弟,停下来!” 于小龙一带马级,回头看去,只见长衫折扇的李文扬已到了身侧,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李文扬目注棺木,低声说道:“咱们离桃林已远,快把令师兄的棺木打开,看看他是否已受……” 语还未完,马上棺木盖子,突然飞了起来,林寒青挺身一跃,飞出棺木,他素来不爱说话,只望着李文扬点头一笑。 虽是启唇露齿,作微笑状,但仍是愁眉紧锁,满脸忧郁, 李文扬微微一怔,道:“怎么?你可是受了伤么?” 林寒青摇摇头,仍是默不作声。 于小龙急急接道:“我师兄最是不爱说话,我们相处了数年之久,也是一样,平常之日,很难得听到他说一句话。如非必要.决不肯开口。” 李大扬笑道:“人人都有怪僻,只是都不相同而已,林兄既不爱说话,在下亦不敢勉强……” 林寒青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李兄有什么事,尽管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林兄适才所经所见,当已知在下之言,并非信口开河了。” 林寒青点点头。 李文扬道:“在下原以为林兄和这位小兄弟,遭了桃花居中潜伏的奸人毒手,本意赶来相救,及至见林兄出手之后,方知遇上高手,不是兄弟颂赞林兄的武功,你那出手几招的奇奥,实乃兄弟生平所见最强之人。” 林寒青似是想谦辞几句,但口齿启动,却未发出声音。 李文扬目光凝注在林寒青的脸上,沉吟了一阵,道:“兄弟原本想请林兄相助,查明主持这桃花居的幕后人物,但兄弟此刻却又改变了主意。” 于小龙道:“改变了什么主意?” 李文扬道:“据兄弟侧面探悉,这桃花居中进行的阴谋,虽然兹事体大,但一时之间,不致发作,林兄身携千年参丸,跋涉千里,仆仆风尘,赶来金陵,想必有什么重要之事?” 林寒青点点头,于小龙抢先接道:“我们要赶往金陵青云观,给一位长辈送药,如今药物遗失,唉!我大哥平常已是愁眉苦脸,不爱说话,如今又遇上了这件事情,自是心情更为沉重,不愿多言了。” 李文扬道:“青云观主,和兄弟家门有旧,在下伴随两位同行,或可略有小助。” 林寒青缓缓接道:“那一瓶千年参丸,费了家师无数心血,为此身受重伤,必须要闭门养息,如今药物失去,实叫兄弟无颜再见师长……”他充满忧郁的星目,突然眨动了两下,登时暴射出两道寒芒,接道:“药物虽然失去,但在下亦得去青云观,面见长辈请罪,然后再回枫叶谷中领受责罚。” 李文扬道:“林兄暂不必太过忧苦,据兄弟所知,青云观主的歧黄之术,极是精深,待兄弟见着青云观主之后,和他商量一番,看看能否用其他的药物代替。” 林寒青淡然一笑,双目中的神光,忽然敛失,又恢复那种落落寡欢,满脸忧郁之情。 于小龙缓缓解下马背上驮载的棺木,弃置地上,低声对林寒青道:“师兄心地仁慈,才落得眼下的愁苦,如以小弟之意,把那窃取咱们参儿的一男一女抓了起来,严刑相逼,不怕他不说出那参丸的去处,那时咱们循踪追查,追回参丸,并非难事。” 林寒青望了于小龙一眼,末皆可否。 李文扬道:“眼下唯一可虑之事,乃是那桃花居中潜伏的奸人,他们决然不会就这般放过两位,必然追踪而来,据兄弟暗中窥查所得,那暗中主持之人,似是一位极为阴沉毒辣,而又文武兼资的高手,他们的眼线耳目,恐怕已遍布江南……” 说话之间,忽听一阵银铃叮咚之声,划空而过。 林寒青、于小龙不自禁的抬头向上望去,但夜色深沉,两人目力虽好,也是无法看得清楚。 李文扬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铜哨,放在口中,吹出了十分响亮、悦耳的声音。 于小龙看他吹的甚是好玩,忍不住问道:“你吹什么?” 李文扬笑道:“恐怕是舍妹放来的讯鸽。” 于小龙点头说道:“啊!我常听师父说起,江湖之上,有一种讯鸽,能够传讯手千里之外……” 只听一阵鸟羽扇风之声,一个壮大的白鸽,疾扑而下,落到李文扬肩头之上。李文扬收了铜哨,就鸽羽之下,取出一节竹筒,打开筒塞,取出一张白笺,左手将怀中火折子取出,迎风一晃,燃了起来。 白笺上寥寥数语,李文扬极快看完之后,随手捡了一段枯枝,就火折烧了起来,借余烬就原函之上,匆匆写了数字,然后折好白笺,放于竹筒之中,一拍白鸽,笑道:“白花……”两字刚刚出口,白鸽当时振羽而起,破空飞去。 干小龙凝神静听,竟不闻银铃之声,心中大为奇怪,忍不住问李文扬道:“那白鸽身上,不是系有银铃么,怎的不响了?” 李文扬笑道:“小兄弟那里知道,舍妹最爱饲养各类灵禽,这白花乃舍妹心爱灵禽之一,性甚灵巧,它的左腿之上,虽然系有银铃,但只在寻人不遇之时,才开口啄断那系铃的细线,银铃自然大作,适才在下,已帮它扎好银铃,是以不闻响声了。” 于小龙叹道:“这白花当真是好,竟然能代为寻人,传书……” 李文扬摇头笑道:“不论如何灵巧之物,也无法和人相比,这白花虽是鸽中健者,灵巧罕见,传书虽不致误,但也无寻人之能。” 于小龙道:“那它怎的会找到桃花居来。” 李文扬道:“在下离家之时,舍妹曾把白花交我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在下留居桃花居听蝉台上,发觉了这桃花居并非只是做正正当当的生意,经几窥查,又发觉了“怡红阁”“飞翠楼”上的歌姬舞娘,其间竟然大都是身负绝技之士,在下亦曾易装暗查两处,曾经强敌拦截,一场相搏之后,始知那笙歌不夜,酒色迷了的歌榭青楼,竟然是卧虎藏龙之地,深觉人单势孤,这才放起信鸽,想召请舍妹赶来相助一臂之力,那知一等旬日,不见回音,想不到今夜,却接到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那李兄请留此地,等待令妹,兄弟要到青云观去了。” 李文扬笑道:“我已在复函之中,约她在青云观中相见,青云观主对舍妹最为钟爱,且有传技之赐,而且舍妹才智权高,对丹道之学,素养甚深,或可对林兄小有帮助……”微微一顿,又道:“时光不早,咱们该赶路了。” 于小龙忽然拍拍自己的健马,说道:“你年纪大我几岁,请骑马赶路吧!” 李文杨笑道:“小兄弟盛情心领。”放步向前行去。林寒青、于小龙牵马相随,眨眼间已到江边。 放眼望去,但见浪涛滚滚,有如万马奔腾,一眼不见边际。于小龙道:“这等夜晚,那里还有船渡江呢?” 李文扬道:“此处本非渡门,纵是在白昼问,也无渡船。” 忽听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混入了江涛声中.传了过来。 三人齐齐警觉,一齐回头望去。 只见两条人影,疾逾奔马般,电击飞弛而来,倏忽之间,已到了三人跟前。 于小龙回光转动.只见两个长发披垂的少女,并肩而立。其中一个,正是在桃花居中,和自己动手的绿衣少女.另个身着蓝衣,年龄、容色,都和那绿衣少女不相上下,一身玄色劲装、背上斜斜插着一柄长剑。 李文扬背身而立.面对江水,二女只能见他背影.却无法看清楚他的面貌。 于小龙松开马缰冷笑一声,道:“你们追来干什么?” 那绿衣女目光转动,打量了三人一阵,道:“那个是你哥哥!” 于小龙道:“两个都是,怎么样?” 那绿衣女怔了一怔,道:“你的哥哥倒是不少啊?” 于小龙翻腕拔出了背上长剑,道:“少说废话,你们追上来做什么?” 那玄衣劲装少女,冷笑一声,道:“想讨一件东西。” 于小龙道:“什么东西?” 玄装少女道:“千年参丸。” 于小龙扬了扬手中长剑,道:“先问它肯不肯?” 那绿衣少女已和于小龙动手相搏过一次,知他所言非虚,但那玄装少女,却已为于小龙言词激怒,刷的一声,击出长剑,欺身而上,娇声叱道:“你找死么?”一剑“天女挥戈”当胸刺去。 于小龙挥手一剑“云雾金光”,散出一天剑花,金铁交鸣声中,挡开那玄装女刺来一剑,笑道:“我要活上八十岁以后再死。”口中说笑,手中剑势却已凌厉无涛的展开反击,封开那玄装少女一剑之后,立时疾攻三招,登时把那玄装少女,迫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玄装少女似是未料到一个年幼童子,剑招竟是辛辣稳健,兼而有之,心头大为震骇,回顾了那绿衣少女一眼,低声说道:“妹妹快请回去,搬求援手,我和他们缠斗……” 于小龙大声接道:“哼!只怕你们谁也走不了啦!” 玄装少女略一定息,立时重又欺身攻上,长剑疾挥,力攻于小龙。 此少剑势甚为诡异,全力出手,形同拼命,剑锋指袭之处,无一不是了小龙的要害大穴。 于小龙利法虽然胜过强敌一筹,但在急切之间,想击败对方,亦是大不容易之事。 对方剑势往还,各擅其妙,斗到分际,但见白芒飞旋,暴散出一片剑幕。 那绿衣女全神贯注两人动手情形,神色间流露出无比的紧张。 忽听于小龙一声大喝,那交错飞旋的白芒,突然敛收不见。 两条人影,修然分开。 于小龙横剑而立,小脸上一片肃穆之色,那玄装少女却双肩晃动,身不由己的向后连退了五步,手中长剑脱落地上,左手按在右面肩膀之上。 那绿衣女似是早已预知这玄装少女要伤在于小龙的剑下,毫无意外之感,黯然叹息一声,缓步走了过来,说道:“你伤得很重么?” 那劲装少女,强自忍着伤疼,道:“我伤的不轻,只怕这一条右臂,要整个的废了。” 绿衣少女缓缓捡起地上长剑,道:“我知道,我也打他不过。” 玄装少女倚在那绿衣少女身上,道:“你快些逃命走吧!回去了也是难以活命。” 绿衣女凄凉一笑,道:“逃到那里去呢?他们的眼线,遍布大江南北,躲到天涯海角,也要被他们抓了回来。” 荒凉的江畔,幽沉的夜色,两个黯然相对的少女,低泣轻语,构绘成一幅凄凉的画面。 于小龙回顾了师兄一眼,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拱手对二女说道:“你们走吧!” 那绿衣少女缓缓取出一条白绢,包好那玄衣少女的剑伤,手牵手儿,直向江边走去。 于小龙看的大感奇怪。忖道:难道这两人要游过江去不成? 但见二女挺胸仰首,一副慷慨赴死之情,直向那滔滔江流中行去。 林寒青低喝一声:“姑娘且慢。”纵身直掠过去。 他身法奇快,疾如掠波燕剪,一跃之间,已到二女身后,抓着二女衣领,生生把两人拖回岸上。 那绿衣少女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你要干什么?” 林寒青缓缓退了两步,道:“两位何苦寻死?” 绿衣少女道:“你管不着……”似是自觉言语太过失礼,又急急接了一句,道:“我们没有一条活路,自然是非死不可了。” 林寒青忽然叹息一声,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两位姑娘只不过抢不到那千年参丸罢了,此物原为人所有,对两位毫无损失,如此就要寻死,也未免太轻贱性命了。” 那玄色劲装少女,突然流下泪来,说道:“我们打你们不过,那参丸是永远得不到了,回家去,要受三刑加身之苦,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李文扬突然接口说道:“何谓三刑加身?” 两个少女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由那绿衣少女说道:“反正我们快要死了,告诉你也不要紧,那三刑就是水刑、火刑、人刑。” 林寒青非到必要,素来不愿说话,虽然听得不解,却是不愿多问。 李文扬却轻轻一挥折扇,道:“水刑、火刑,顾名思意不难了然,但人刑却是从未听过,两位可否说明白些,使在下也一广见闻。” 但见二女脸生红晕,缓缓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李文扬才智过人,目睹二女神色,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道:“两位既不愿说,那也罢了,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安身立命,难道定要回去不成?” 那绿衣女摇头说道:“我目睹不少姐妹们逃命天涯,但却未见到一个人能得如愿,一旦被捉了回去,那凄惨的际遇,叫人连想也不敢想它……”话至此处,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修然住口不言。 李文扬略一沉吟,道:“不知如何才可以使两位放弃那寻死之念,在下或可效力。” 那绿衣少女望了林寒青一眼,道:“除非那位相公,肯以千年参丸相赠,我姐妹才可以免除三刑之苦。” 李文扬呆了一呆,茫然不知所措。 原来他自恃黄山世家在武林的威望,以及广阔的交游,心想为二女介引一处声威并重武林的安身立命所在,并非困难之书,却不料二女竟然向林寒青时起千年参九来了。 林寒青淡然笑道:“千年参九早已被人窃去,两位姑娘晚了一步。” 那绿衣女奇道:“那千年参丸,既已失去,你为什么还要装死?” 林寒青皱了皱眉头,缓缓从腰间取出一方素帕,道:“两位请看过这方素帕,当知我所言非虚了。” 绿衣女取过素帕,看过那帖上留字和后面刻下的飞蝶苍鹰,说道:“如若相公肯以这素帕相赠,或可救我们两人之命。” 林寒表呆了一呆,沉吟不语。 要知那一瓶千年参丸.对他的关系重大,这方素帕却又是寻找千年参丸的唯一线索,一旦赠人,这唯一线索,亦将失去,是以沉吟难决。 那绿衣女缓缓送过素帕,说道:“相公既觉碍难,我等自是不便相强,但求相公不再干涉我们寻死之举。”牵起那玄衣劲装少女,直对江中行去。 浊流茫茫,波浪汹涌,二女只要一踏入水,立时将被江流吞噬。 林寒青突然高声说道:“两位止步。”急急追了上去。 绿衣女黯然说道:“求求你让我们沉入江中去吧!既可保全我们的清白,亦可落得全尸。” 林寒青庄严的问道:“你知道这方素帕确可救得你们两人之命么?” 那绿衣女点点头,道:“这素帕后面留下的飞蝶、苍鹰,定然代表那盗药之人,有此线索,我们就可以复命小姐了。” 林寒青缓缓递过素帕,道:“既然如此,两位就拿去复命吧!” 绿衣女伸出手去,当要触及那素帕之时,突然又缩了回去,道:“你当真要送我们么?”眼中泪光盈盈,凝住在林寒青的脸上。 林寒青道:“自然是当真了。”放下素帕,回身行去。 那绿衣少女捡起素帕,忽然间破啼为笑,回头对那玄装少女说道:“咱们不用死啦!”神态之间,一派天真。 李文扬突然横跨一步,拦住了两人去路,道:“两位姑娘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请教!” 绿衣女道:“什么事?” 李文扬道:“两位姑娘所言复命小姐,敢问两位口中的小姐,可就是主持那桃花居的首脑人物么?” 绿衣女沉吟一阵道:“我们听命小姐,但她是否是首脑之人,那就不清楚了,你如有胆子,为什么不去见她?” 李文扬道:“请问如何求见?” 绿衣少女道:“飞翠楼上访绿绫。”拉着那直在少女,急急奔去。 李文扬望着二女急急奔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却转过脸,低声说道:“林兄,江湖之上,险诈百出,你这般诚心待人,如何能在江湖上走动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望着那滔滔江流,默不作声。李文扬知他不喜多言,也未放在心上,缓缓说道:“看来咱们今宵是无法渡江了。” 于小龙耸了耸肩膀,说道:“咱们赶到渡口去吧!”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舍妹在此,定可想出渡江之法。” 林寒青双目中神光一闪,欲言又止,又恢复那种淡淡的忧郁神情,他心中似是充满了愁苦,但对任何事物,都又似漠不关心。 忽然间,在那奔腾的江流中,出现了一片灯火,一只快舟,急驰而来。 李文扬阅历丰富,一望之下,疑心大起,低声对林寒青道:“林兄,深夜之中,那来的这等巨舟,咱们快隐起身子,查看一下究竟。” 于小龙机灵异常,目光一转,遥见数丈外几株大树,和一座突立的独坟,夜色中一片阴暗,景物难辨,接口说道:“咱们藏到那里去吧!” 李文扬点头笑道:“小兄弟倒是细心得很。” 当先奔了过去,于小龙牵着两匹健马,紧随在李文扬身后而行,两人疾快的隐入那突坟之后。 林寒音却似茫无所觉一般。负手站在江边,但对两入举动却视若无睹。 那急驰而来的快舟,渐渐的接近了江岸。 船上的灯火,愈见明亮,人影在船头上闪动,三面高张的风帆,开始收落,行速突然减低下来,显然,这艘巨舟,已然准备靠岸。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船头上,举起腰间悬挂的号角,吹出了震耳声音。 静夜里,这声音可传达十里之外。 巨舟缓缓的靠近江岸,一条踏板,伸搭岸上,舱门开处,当先出现了两盏纱灯。 林寒育目光转动,只见两个执灯人,竟然是身着青衣的小婢,步踏木板,缓缓登岸。 紧随两青衣小婢身后,是四个十四五岁的黑衣童子,一般的服色,一般的高矮,每人斜背着一支长剑。 血红的剑穗,在夜风里飘荡。 船头上仍有着很多人在忙碌,穿梭行走于甲板之上,不知在忙些什么? 船中烛光辉煌,显然,仍有人守在舱中。 两个高举纱灯的小婢,静静的站在一侧,长长的发辫,随着那剑穗飘荡。 四个斜背长剑的黑衣童子,却疾快的奔向林寒青的身侧。 林寒青缓缓转动目光,望了四周黑衣人一眼,仍然把目光投注在那滔滔的江流之上。 这四个黑衣童子,显然是没有对敌的经验,四人各站了一个方向,团团把林寒青围了起来,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 奇怪的是四个人并不立刻出手,只是呆呆的望着林寒青,看样子,似是在等什么?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遥遥从船舱中传了出来,道:“娘娘命下……” 四个黑衣童子立时手伸左臂,曲肘平胸,左手中长剑斜斜搭在臂上,肃然而立,一副诚诚敬敬的神情。 但闻那低沉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把那偷窥之人,押上船来。” 四个黑衣童子欠身应道:“领娘娘玉旨。”身躯移动,长剑挥举,让开了一条道路。 左道一个黑衣童子喝道:“上船去吧!” 林寒青目注江流,恍如不闻。 那黑衣童子怒道:“你这人耳朵聋了么?”长剑一挥,疾斩过去。 林寒青目注那劈来的剑光,仍然凝立不动。 那黑衣童子长剑极有分寸,眼看剑锋将要触及林寒青时,突然一挫右腕,收回了长剑,口中却大声喝道:“要你上船去,你听到没有?” 林寒青剑眉轩动,星目中神光一闪,但只不过一瞬间,立时又隐失不见,回顾了四个黑衣童子一眼,缓步向前行去。 第三章 四个黑衣童子,如临大敌一般,各出长剑,闪闪寒锋,紧逼着林寒青四处大穴。 不论那一个黑衣童子,一加手劲,林寒青将立即重伤剑下,溅血当场。 但这位忧郁的少年,确有着过人的胆识,抑或是自恃身负绝技,全不把紧逼在四大要穴上的长剑,放在心上,坦然举步,神情冷肃,缓缓向那巨舟行去。 登上了踏板,步上船头,只见甲板上,站立了十几个黑衣劲装大汉,肃然无声,气象十分庄严。 船舱中传出来一声娇柔的低声道:“带他入舱。”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一振,寒芒闪了几闪,暴散朵花,低声喝道:“进舱中去!” 林寒青目光四顾了一阵,才缓缓步入舱中。 只见两只粗如此臂的巨烛,熊熊高燃,四盏垂苏宫灯,一排并恳,四周舱壁,一色的黄绫幔遮,八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分嵌在舱顶黄绫幔遮的壁板上,明珠吃那强烈的烛火一照,闪动着明亮的宝光。 靠后壁横放着一张黄缎布幔的桌子,桌后锦墩上,却是空无一人。 四个黑衣童子,齐齐垂下了手中长剑,左首一个却抱拳过顶,说道:“犯人带到,敬候娘娘玉旨。” 林寒青打量了那金碧辉煌的船舱一眼,背负起双手,仰面欣赏那舱壁间一副山水图,图下面并无落款.似非出自名家的手笔,气势、笔劲,都不够雄伟,但白云飘渺,孤雁独飞,一女卓立在山峰之上,却别有一番意境。 只听一阵佩环叮吗,舱门壁角处,缓步走出来四个绿衣小婢。护拥着一个黄衣妇人,珊珊而出。 林寒青目不转睛的盯在那一副山水图.上,直似不觉着有人入舱。 那黄衣归入缓缓落坐在锦墩之上.低大喝道:“你知罪么!” 她声大虽然娇若黄莺,但却别含有一种威严之气,林寒青不自觉转脸望去。 一瞥之间,不禁一呆.原来那黄衣妇人声音虽然娇脆动听。但一张脸却生的丑怪无比,疤痕斑斑,青白杂陈,在一身金碧金华的黄绫官装托衬下.愈显得丑陋可怖,不敢再看。 听那黄人妇人娇若银铃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你这人见了本宫,也不行礼,胆子倒是不小啊!”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是默不作声。 那黄衣妇人怒道:“这人可是耳聋了么?” 林寒青眉头微耸,缓缓应道:“什么事?” 他语气之中,冷漠轻松,毫无一点畏惧之情。 他的轻松冷漠,反而使那黄衣妇人为之一怔.沉吟了良久,说道:“举世之间,从未有人胆敢这般藐视本宫之言。” 林寒青抬头瞧了那黄衣妇人一眼,又缓缓垂下去,对那喝问之言,恍似不闻。 那黄衣妇人看他冷漠之情,心头更是恼怒,厉声叫道:“我不信世上当真有不畏皮肉受苦之人,先打他二十皮鞭。” 并肩站在那黄衣妇人身后的四个青衣小婢.一人应声而出,探手从那木桌之下,取出一条皮鞭,挥手一鞭,抽了过去。 林寒青突然一个转身,让开三尺,皮鞭挟风,掠衣而过。 那黄衣妇人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自恃武功的狂生!” 说话之间,那青衣小婢已抡开皮鞭拍击过去,只见她玉腕挥动,横扫直劈,满舱中,响起一片呼呼啸风之声。 林寒青双肩晃动,穿行在纵劈横击的鞭形之中。 那青衣小婢一连抽击了二是余下,始终未能击中林寒青-下。” 只听那黄衣妇人冷喝道:“住手啦!” 青衣小婢玉婉一挫.收了皮鞭,一长粉脸羞得赤红如火。 林寒青仍然是一副冷漠神情,使入无法透捉摸到他是喜是怒。 忽听佩环叮咚,那黄衣妇人竟然离开坐位,缓缓走了下来,伸手从那青衣小婢手中取过皮鞭,说道:“无怪你这等狂妄,原来是有所仗持.你能在足不离数尺方圆之地,闪避开了那纵横交错的鞭影,自然非绝佳轻功莫可!”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把我狭持至船舱之中,不知是何用心?” 那黄农妇人忽然微微一笑,路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说道:“凡我的坐舟行经之处,从无人敢暗中窥探……”语音忽然一顿,凝神听去。 她的声音美悦动人,齿如编贝,又白又小,但美齿妙音,却托衬的她那一张疤痕斑斑的怪脸,更加难看。 林寒青突然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那黄衣妇人玉婉一振,手中皮鞭突然疾飞而出,直向那林寒青双腿之上卷去。口中冷冷说道:“只要你能躲过我手中皮鞭三招,你就可以安然下船而去。” 林寒青一提真气,身体随着抽来的皮鞭,一个倒翻,又站在实地之上了。 他动作的灵巧和迅快,使那黄农妇人,大大的吃了一惊,微微一怔,才抡动皮鞭,横里扫去。 林寒青右手一拂,袖口之中,突然银芒一闪,点击在那黄衣妇人的皮鞭之上,劲力强猛,竟然把那皮鞭弹震开去。 那黄在妇人眉头一耸,冷冷说道:“身手果然不凡。”玉腕一震,手中软软的皮鞭,笔直的点过来。 林寒青剑眉微微一扬,左手一挥,竟然硬向那皮鞭之上抓了过去。 掌指和鞭梢将要相触之际,那黄衣妇人手腕一沉,笔直点来的软鞭,忽然由中间向下折垂,将要着地之时,又向右面折去。 这等分力折鞭的变化,实乃武林中罕闻罕见的绝技,林寒青万万没有料到,她点来的一鞭之上,竟能同时用出了三种不同的力道,一时应变不及,鞭销正抽在右膝之上。 黄衣妇人虽能在软鞭之上,分用出三种不同的力量,击中了林寒青,但那鞭梢劲道大减,已难伤人,一击中敌,立时投鞭于地,转身而去。 但闻佩环叮咚,黄色的背影,消失于壁间舱门中不见。 林寒青呆呆的站着不动,脸上神情,更见忧郁。 四个黑衣童子齐齐拔出长剑,一排守住舱门。 林寒青星目转动,打量了四周一眼,缓缓举步行去。 他忧郁的外型和内在的胆识,刚好成了极端的对比,有着常人难及的履险从容,似是那四个黑衣童子不拔剑守住舱门,他一时间也不会生出冲出舱去的冲动。 忽听一声娇叱,一个青衣小婢缓缓走了过来,低声说道:“相公且慢。” 林寒青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注那青衣小婢,仍然一语不发。 那青衣小婢微微一笑,道:“相公,请暂时留步片刻,等候娘娘旨下。” 林寒青星目眨动了两下,冷冷说道:“什么事?” 那青衣婢女微微一笑,道:“你这人只会说这句话么?” 林寒青道:“除非你们能挡得住我。”剑眉轩动,星目闪闪,忧郁的脸上,突然泛升起一片彩光。 青衣小婢瞧的微微一怔.道:“这巡舟之上,所有之八,都有着几招惊人之学,你想凭借个人的武功,硬闯出去,岂是容易之事。” 林寒青淡然一笑,又举步向舱外行去。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齐挥,寒锋交错,闪起一片剑幕。 林寒育对那暴起的剑幕,视若无睹,举步行去,不慌不忙。 只听柔音细细,由身后传了过来,道:“站住。” 林寒青突然冷厉的喝道:“挡我者死!”一侧身,疾向舱外冲去。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并出,寒芒电闪,分向林寒青四处大穴刺去。 林寒青看似漠然无备,但出手却是疾如电奔,右手一挥之间,已然抓住了一个黑衣童子的右腕,借势一抢,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另外三支长剑,齐齐被弹震汗去。 那黑衣童子虽然仍然握着长剑,但已失去了运用之能,心中大为震骇。 林寒青挡开拦路剑势,跃出船舱,流目四顾一眼,不禁一呆,甲板上站着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握着兵刃,看见人站的方位,似是排成了一座拒敌的阵势。 林寒青对那八个手执兵刃,满脸杀气的黑衣人,视而不见,目光却望着四面滔滔的江流发呆。 那他原已忧郁的脸色,更显得忧郁了,双眉紧紧皱起,双目中的神光,也逐渐敛失不见,呆呆的站着不动。 双方沉默的相待着。 那四个黑衣童子,虽已退出舱门,但他们对林寒青的武功,已生出畏怯之心,不敢再随便出手。 只见林寒育的神情,愈来愈见萎靡,似是忽然间得了重病,体力不支,缓缓坐了下去。 但他出手一击威势,仍然深深的留在那些黑衣人的脑际之中,他虽然坐了下来,仍然是不敢逼近身去。 夜风如啸,江涛震耳,听澎湃怒潮,显然这巨舟已到了江心之中。 足足过了有一顿饭工夫之久,两个青衣小婢,联袂行了过来,说道:“娘娘有旨,请相公后舱一叙。” 林寒青缓缓站了起来,微一颔首,竟然随在二女身后行去。 那两个青衣小婢,实未料到,这冷傲不群,身怀绝技的少年,突然变得这样柔顺起来,心中大为奇怪,暗暗的忖道:此人的性格当真是变化万端,莫可预测。 林寒青在二女前导之下,缓步而行。 穿过那豪华堂皇的大舱,左道带路的青衣小婢,突然掀开壁间黄绫,说道:“相公请。” 林寒青左右回顾了一眼,举步行入舱中。 那青衣小婢放下扯起的黄绫,带上舱门。 这是一座布设十分精致的雅室,四壁一色天蓝,一张精巧雕花石桌面上,早已放好了四样精致的佳肴、美酒。 那黄农妇人早已卸去珠翠宫装,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拖地长衫,长长的秀发,被在肩上,面窗而立,江风吹飘起她的长发、衣袂。 林寒青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靠在舱壁上默然不言。 只听一个娇脆甜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觉着我很丑么?” 林寒青微一启动双目,仍然默不作声。 那甜柔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我叫柳媚儿,但这名字很少有人叫过,别人都称我金娘娘,你要怎么称呼我?” 这次林寒青连眼皮也未睁动过一下。 金娘娘继续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她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林寒青紧闭着双目,不禁长长一叹,道:“你睁开眼来瞧瞧我,好么?” 林寒青闭着双目说道:“你把我挟持上船,究竟是何用心?快些放我下去,要不然……” 金娘娘咯咯一阵大笑,道:“要不然怎样?到我这江上行宫之人,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那两条路?” 金娘娘道:“一条是为我所用,投我门下,另一条是沉尸江中,为鱼虾所食。” 林寒青缓缓把身体倚在舱壁上,闭着双目,忖思逃走之策,不再和她多费口舌。 金娘娘虽然纵横大江,威名远播,不知征服了多少武林高手,但面对这位冷漠镇静,莫测高深的年轻人,实有些无可奈何。 但她究竟是久历江湖之人,见闻广博,心知对此等之人,生死威逼,名利相诱,都将白费心机,他漠视生死,轻贱名利,唯一之法,就是等他开口,在就他言词之中,找出他的弱点,加以利用、胁迫。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是他们的弱点不同而已。 柳媚儿阅人无数,各色各型的人,她都见过,当下转过身去,面窗而立,望着那满天星辰,一片江涛。 果然,林寒青久而不闻对方之言,反觉着有些不耐起来,不自禁的睁眼望去。 只见她仍然是自己入舱时所见的情形,面对窗外,似是正在欣赏着夜阑时江上景色。 林寒青耸动了一下剑眉,心中暗暗忖道:“如今这巨舟已驰入江心之中,欲待迫返巨舟,重靠江岸,只有施展擒王的举动,一举制服金娘娘,便迫她下令返舟靠岸。” 夜风中,突然飘传来呼唤大哥之声,语音凄凉,充满着焦急。 那是于小龙的声音,林寒青一听之下,立时分辨了出来。 一个念头,疾快的由他脑际闪过,他不能再等待下去,放任巨舟,沿流而行,他双目中闪动起震慑人心的寒光,突然一跃而起,直向金娘娘飞了过去,右手一伸,疾抓而出。 金娘娘虽然是背他而立,但却似背后生了眼睛一般,林寒音刚已发动,她突然转过了身子,娇躯一闪,避开了五尺。 辉煌烛光的照射下,只见她杏眼柳眉,粉面朱唇,一双圆大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瑶鼻通梁,樱口菱角,微带笑意的娇声说道:“看不出你还会暗施算计。” 林寒青忽觉脸上一热,说道:“你如不快把巨舟靠岸,可别怪我出手狠毒了。” 金娘娘盈盈一笑,娇媚横生的说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阑夜深闺,美酒佳肴,动手相搏,脚来拳往,岂不大煞风景?” 她脸上已不复见那斑斑疤痕,言笑之间,风媚无限,充满着一种成熟妇人的诱惑。 林寒青镇静了一下心神,冷冷说道:“我兄弟在叫我,我必须要早些登岸。” 金娘娘淡淡一笑,道:“当今之世,还无人能够管束到我的行动。” 林寒青身子一转,疾快的欺攻而上,右手飓然拍出一掌。 金娘娘秀肩晃动,娇躯横移三尺。 林寒青怕那拍出掌力,伤了舱壁,突然收回掌势,反臂点出一指。 金娘娘轻撩长衫,露出了一双雪白的玉腿,举步一跨之间又避开了一指,笑道:“你如当真想打,不妨用些酒菜,咱们到甲板之上,好好的打上一场,分个胜败出来。” 她举动轻灵美妙,虽是在性命相搏之中,亦不忘姿态的优美、动人。 林寒青两击未中,右掌突然一收,平胸而击,人却迅快绝伦的追了上去,左手“挥尘清谈”斜斜拍了过去。 金娘娘咯咯大笑,道:“当心别打破了案上酒杯。”笑声中腾跃而起,闪开一掌。 林寒青冷哼一声,趁她尚未落着实地之际,平胸的右掌,突然推出。 这一掌计算的恰到好处,金娘娘脚将着地的同时,林寒青的掌力,亦山涌而到。 那知这看去娇媚绝伦,明艳照人的妇人,确然是有着惊人的武功,只见她玉臂一挥,身子突然直拔而起,玉腿一收,在有限的空间,一个倒翻,长褛飘飞着,把娇躯投入了那木榻之上。 林寒青呆了一呆,收住攻势,暗暗的赞道:这女人好俊的轻功。 只见她翻落的姿势,优美异常,平平的把一个娇躯仰卧到榻上,举手理一理乱披在脸上的长发笑道:“你不能再打了。” 只听那呼叫大哥之声,一句接一句,传了过来,混入那澎湃的江涛声中。 林寒青脸色沉重,凝自寻思了片刻,突然向舱外冲去。 但闻一声娇叱“站住!”金娘娘突然一跃而起,疾如电闪般,直射过来,纤纤玉指,横里抓来。 林寒青一骈食、中二指,点向了金娘娘的脉门。 金娘娘掌势一沉,反向林寒青“曲池穴”上点去。 但见两人掌指翻转,忽升忽沉,修然之间,对抵五招。 这五招变化迅快,招招间不容发,攻拒之间,各尽其奥。 金娘娘突然踢出了一脚,长褛飘动,玉脚裸程,肌肤莹光,耀目生花。林寒青漠然而退,横移三尺。 金娘娘忽然长叹一声,道:“但凭你和我这几招近身相搏,就该送你回去了。” 她忽然收敛起放荡的笑容,变成了一脸庄肃之色,接道:“能得相见,总算有缘,请坐下吃杯水酒,我这就下令回舟,送你登岸。” 这位美艳的妇人,笑起来媚态横生,荡意撩人,但这脸色一整,却又庄严肃穆,一派气指颐使的高贵风度。 林寒青只觉这瞬息之间,她已然完全换了个人,那雍容华贵的气度,隐隐尚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严,当下颔首作礼,道:“多谢娘娘的盛情,我那师弟幼小,等我久不归去,心头定然大为焦虑。” 金娘娘突然合掌一击,舱门启动,缓步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婢,神态恭谨,垂首肃立应道:“候娘娘玉旨。” 金娘娘道:“要他们转舵驰回原地,送这位相公登岸。” 那青衣小婢,应了一声,欠身退下。 金娘娘缓缓落座,指了指对面坐位,说道:“急也不在一时,请坐吧!” 林寒青略一沉思,落了座位。 金娘娘伸出皓腕,纤纤玉指,握住了酒壶,先替林寒青斟满了一杯酒,又倒满自己面前酒杯,说道:“当世武林,都知道有一位金娘娘,纵横江湖,但见过我真正面目之人,却是少之又少,除了我几个随身侍婢之外,也不过三五个人罢了。”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端坐不言。 金娘娘只道他要说话,等了半晌,仍是不见开口,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可是不爱说话么?” 林寒青点点头。 金娘娘道:“你的武功和冷漠,极是少见。” 林寒青道:“娘娘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金娘娘举手理一理长披秀发,说道:“如你是三旬过后之人,具此武功,那也不算稀奇,难得是你这点年纪,却有这等身手。” 林寒青道:“娘娘过奖了。” 金娘娘忽然叹一口气道:“今夜一别,不知日后是否还有缘再见,相公可否把姓名见告?”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金娘娘盈盈一笑,道:“你几岁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默不作答。 金娘娘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看你冷漠、忧郁的脸色,倒是像七老八十之人,唉!年轻人竟然有这忧苦沉重的性格,想来定然是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她语音一顿,义道:“如我看的不错,你该有二十岁吧?” 林寒青道:“虚度二十一岁。” 金娘娘缓缓垂下头去,背过身子,良久之后,才缓缓转了过来,双目中含满了晶莹的泪水,微笑说道:“我长你一十四岁,叫你声小兄弟,不算托大吧!”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 金娘娘道:“江湖儿女,该不受俗繁礼法之束……”两行晶莹的泪水,滚下双腮,接道:“如我那兄弟还在世上,该和你一大了。” 林寒育道:“令弟呢?” 金娘娘道:“三岁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唉!但愿皇天保佑,使我们姐弟有重逢之日。” 林寒育看她凄然之情亦不禁黯然神伤,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懒得出口。 金娘娘拂拭去颊上泪痕,接道:“我那兄弟长的和你很像,虽然他留给我的只是儿时音容,但却无日不缠绕我的脑际,在我想像之中,他年已成长,该和你一样的高大了。” 一阵江风,吹了进来,飘起了她身上长褛,露出一只圆润雪白的玉腿。 她伸出手去,拉一下吹起的褛袂,掩上玉腿,缓缓闭上了双目,幽幽的问道:“林相公,你可有歧视我的心意么?”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 金娘娘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是啦!你可是从不肯关心他人之事?” 林寒青突然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金娘娘缓缓站了起来,端起酒杯,道:“船已将靠岸,咱们分手在即,我敬你一杯酒。” 林寒青也不歉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突听一个柔音细细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启奏娘娘,舟已靠岸。” 林寒青站了起来,抱拳一礼,转身大步而行。 金娘娘突然沉声喝道:“兄弟止步。” 林寒青停了脚步,回首望来,只见金娘娘缓移莲步,追了上来,说道:“你虽无意视我为姐,我却有心认作为弟,不论你把我看的何等下贱,但我却从你音容美貌中找回了失去的兄弟。”缓缓伸出玉掌,托着一个金牌,接道:“这枚金牌,算姐姐相赠你一件薄礼,也许你回后,会有用着它之处。”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恭敬不如从命。”接过金牌,瞧也不瞧,随手放入了衣袋之中。 他依然是一副淡然和忧郁的神情,似是世间,人人物物,都无法激起他感慨之情,豪壮之气。 金娘娘黯然一笑,道:“愿皇天为我们安排个重见之日,再见兄弟时,希望你已经扫除了忧郁的神情,世间有无数伤心之事,但也有无数的美丽回忆、可爱事物,兄弟珍重,恕姐姐不送了。” 林寒青一拱手,大步出了内舱,穿过豪华舱厅,踏上了甲板。 只见七八个佩带兵刀的黑衣人,个个肃容而立,齐齐抱拳相送。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踏板已接岸上,缓缓举步而下。 于小龙早已在江畔等待,一见林寒青步下船来,急急迎了上去,长长吁一口气,道:“急死我啦!” 只见李文扬肋间挟了两个三尺长短的木桩,急急奔了过来,一见林寒青安然登岸,微微一笑,缓缓放下木桩。 林寒青望了那两根木桩一眼,心中大为感动,心知李文扬准备借这两根木桩浮力,冒险蹈水,赶往那巨舟相助,但他为人一向不喜对人说感谢之言,只不过微微颔首一笑。 李文扬低声说道:“这巨舟颇似传言中的江上行宫,林兄竟然履险如夷,安然回来,兄弟实在佩服,想适才一番恶战,定然是惨烈绝伦。” 林寒青摇头一笑,道:“他们并未迫我动手,就把我送回来了。” 李文扬道:“有这等事?” 林寒青还未来得及答复,突听一个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林相公可是要渡江么?” 林寒青道:“纵然渡江,也不敢有劳相送。” 只见那巨舟之上,缓缓放下一只小艇,收了踏板,扬帆而去,三帆齐张,片刻工夫,已走的消失不见。 那小艇却直划近岸边。 操舟的是两个青衣小婢,林寒青隐隐辨识出,其中一人,正是带自己进入金娘娘内舱之人。 只见一个青衣小婢走了过来,欠身对林寒青道:“小婢等奉命操舟,送相公渡江。” 林寒青凝目向那小艇望去,只见那小艇两端尖长,其形如梭,看容量,也不过可站三五个人而已。 那近身青衣小婢微微一笑,接道:“相公放心,我等自幼在水中长大,操橹灵活,决不致使相公受到惊骇。” 于小龙接口说道:“你这船一点点大,如何能渡我们三个人和两匹健马。” 那青衣小婢笑道:“不要紧,这梭形快舟,浮力甚大,只要那马儿不要在舟上跳动,就可安然渡过。” 于小龙不敢妄作主意,回顾了师兄一眼,道:“大哥,咱们要不要坐她们的船?”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你去牵马来吧!” 于小龙依命而去,片刻工夫,牵着两匹长程健马,走回江畔,两个青衣小婢,先把两匹马牵上小舟,笑道:“三位上船吧!” 李文扬当先一跃,落在船上,林寒青、于小龙也紧随飞落小舟。 李文杨久在江湖之上走动,跃上小舟之后,立时暗中留神看二女举动,表面之上,却装出一副测览江水的闲情雅致。 二女动作纯熟,一女掌橹,一女掌舵,一叶扁舟,疾向江心冲去。 江涛震耳,波浪起伏,小舟裂浪而行,水花飞起,衣履尽湿。 林寒青缓缓坐了下去,闭上双目。 李文扬目光一转,只见林寒青顶门之上,汗水滚滚而下,心头大感奇怪,但又不好追问,只好闷在心头。 舟至江心,波浪愈大,快艇载重过多,吃水甚深,起伏之间,船缘和江水几成平面,看去甚是骇人。 幸得二女操作纯熟,运橹转舵,避浪而行,足足耗去了大半个时辰之久,才渡过江面。 于小龙手牵着马,当先下船,李文扬紧随登岸,只有林寒青仍然盘膝端坐不动,头顶上汗珠儿滚滚而下。 二婢亦感大惑不解,其中一人忍不住叫道:“林相公船已靠岸,我们还要赶回复命……” 林寒青缓缓睁开眼睛,举步跨下快艇。急急向前行了几步,才回身招手说道:“有劳两位姑娘。” 二婢齐齐含笑答道:“不敢当,相公珍重。” 掉头摇橹,疾驰而去,倏忽之间,隐没于起伏的江涛之中。 李文扬暗中留心观察,只见林寒青头上的汗水逐渐消退,紧张脸色,又恢复了淡淡的忧郁,心中大感不解,忖道:此人适才那等神情,直似突然间得了什么急病,但此刻看来,却又完好无恙,愈想愈觉不解,越思越是困惑。 但他丰富的阅历经验,使他不肯轻易发言,只把此举反复思想后,闷在心头。 三人登岸之后,立时向钟山青云观中赶去。 李文扬轻车熟路,带着放腿而奔,林寒青、于小龙虽有代步,但因李文扬没有坐马,只好牵马赶跑。 大约有二个时辰工夫,东方天际旭日将出之际,三人已到青云观外。 这青云观建筑的规范,并不算大,占地只不过半亩大小。 三人刚到了青云观外,忽听那紧闭的观门,呀然大开,一个四旬左右,长髯垂胸的道人,迎了出来。 李文扬抢在前面一步,说道:“不敢,不敢,有劳道长大驾亲迎。” 那原来这道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青云观主。 只见青云观主微微一笑,道:“李公子竟然也赶来。” 李文扬笑道:“久日不见观主,思念甚切,特地赶来拜访。” 那道人连连说道:“贫道那里敢当,几位快些请入观中待茶。”两个道童,由那道人身后,闪了出来,去接于小龙手中两匹缰绳。 于小龙望两个道童一眼,递过马缰,却伸手取了马背上的行李。 青云观主目光闪了几闪,两道冷眼般的眼神,缓缓由林寒青和于小龙脸上扫过,说道:“那一位是林公子?” 林寒青一抱拳,道:“晚辈林寒青,道长可是青云观主知命子老前辈么?”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正是贫道,令堂已遣飞鸽传书贫道,说你最近几日要到,贫道已然引颈相望,等待多时了。” 林寒青黯然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知命子微微一皱眉头,道:“诸位请入观中。”转身带路,向前走去。 李文扬、林寒青、于小龙紧随在如命子身后而行,两个道童牵马绕入了另一条小径之中。 穿过了一座满植花树的庭院,登上了七层石级,绕入大殿左侧一座精致的院落中。 一排花树,环绕着一座瓦舍,知命子带三人直入那瓦舍之中,只见木椅竹几,打扫的纤尘不染,一个眉目娟秀的道童,垂手站在一侧。 知命子低声说道:“三位请坐……”泪光一转,望着那道童说道:“献茶。” 那道童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手中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知命子低声说道:“三位请自用茶,贫道去去就来。” 李文扬道:“老前辈请便。” 知命子点头一笑,匆匆出门而去。 李文扬似是觉出情势有些不对,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林兄。” 林寒青原本忧郁的脸色,更显得忧郁了,双眉愁结,若有无限心事。 只听他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来,说道:“李兄有何见教?” 李文扬道:“林兄早已认识得青云观主么?” 林寒青摇摇头.道:“不认识。” 李文扬不再多问,伸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连那终日挂着笑容的于小龙,也似是受到了强烈的感染,一张嫩红的小脸,紧紧的绷起,端坐不言。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知命子面带微笑,缓缓而入,说道:“林公子。” 林寒青抱拳道:“老前辈。” 知命子道:“周大侠又渡过一次险期,林公子总算赶上了。” 林寒青脸色大变,全身也微微颤抖起来,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知命子大感奇怪,微一沉吟,道:“令堂传书之上,提到你带来了起死回生的千年参丸……唉!”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为了周大侠的伤势,贫道已然尽了最大的心力,总算撑过了这段惊涛骇浪的日子……” 李文扬突然插口说道:“难道除了那千年参丸,周大侠的伤势,就无法医好么?” 知命子摇头说道:“除了那千年参丸,贫道还想不出有何药物能够疗治周大侠的伤势。”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正待开口,知命子又抢先说道:“周大侠内功精湛,健异常人,如以他伤势而论,实难撑得过这些时日,但他竟然拖过了数月未死。” 李文扬道:“道长的医术,举世无双,调理得法,才保得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抬头望望天色,笑道:“他已经入睡了,至少得二个时辰,才能醒来眼药,咱们还可以多谈一阵……” 他微微叹息一声,接道:“他身上连受一十七处剑伤,三剑深伤筋骨,内腑之中,又被掌力震伤,全凭深厚的内功,支撑着,奔行至此,贫道虽然略通医理,但术难回天,这等惨重之伤实非一般药物能够疗治,一面飞鸽传书枫叶谷,报告凶讯,一面道人搜购药物,以延续周大侠的生机。”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道长可否带晚辈去探视一下周大侠的伤势。”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他此刻已然是气若游丝,生机频绝之际,昏迷近日,迄未醒过,林公子要见他,最好是待他服过千年参丸,神志稍复之时,再看他不迟。” 林寒青突然站了起来,道:“晚辈可否到周大侠的病室外面,看他一眼?” 知命子道:“林相公何以急欲一见周大侠呢?” 林寒青两目圆睁,眼角迸裂,鲜血汩汩而下,道:“晚辈带来的一瓶千年参丸被人偷去了。” 知命子如受突然一击,全身震颤了一下,道:“参丸被人偷去了?” 林寒青道:“唉!被人偷去了,晚辈有负慈母之命,丢掉了参丸,误却周大侠的性命,虽万死不足以赎罪。” 知命子虽然为人沉着,但遇到此等之事,亦有些茫然无措,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参丸在何处被人窃去?” 于小龙抢先答道:“就在桃花店中,事情不能怨我师哥,别人又不是抢去的。” 林寒青一语不发,但眼角的鲜血和汗水,却如雨滴一般,滚落在白衫之上。 李文扬道:“追寻失去参丸,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紧要之事,是要道长多用一些心思,暂保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缓缓站起身子,强自按耐下心中的激动,淡然一笑,低声对林寒青道:“参丸既已被人窃走,林公子也不用太过伤心,贫道当尽我之心,以延续周大侠的性命。” 林寒青缓缓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血迹泪痕,缓缓说道:“在下遗失了千年参丸,如若因此延误了周大侠的性命……” 忽听一阵羽翼划空之声,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哥,穿门而入,就落到李文扬的肩头之上。 知命子回顾了那雪羽红嘴的八哥一眼,说道:“周大侠一生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扶忠除奸,心胸磊落,积善无数,吉人天相,决不致就此含恨九泉,林公子也不用为此自苦伤身。” 林寒青一双神光四散的目光,突然神芒泛动,似是这在一瞬之间,他决定了一件重大之事,缓缓说道:“周大侠清醒之后,盼道长能让在下一见。” 只听那雪羽八哥清脆的叫着:“道长,道长。” 知命子道:“好!贫道当使林公子心愿得偿。” 李文扬一皱眉头道:“舍妹这寸步不离的雪媚儿,突然飞来青云观中,好生叫人不解……” 只听一个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道:“大表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就不会有人偷了她的雪媚儿么?” 李文扬微微一怔,还未来及开口,一个全身青衣,头梳双辫,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已缓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脸天真的憨笑,一步一跳的蹦到了李文扬的身侧。 她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当她目光转注到林寒育的脸上时,不禁微微一呆,低声对李文扬道:“大表哥,这人哭什么?” 李文扬对这位尤带稚气的表妹,似是无可奈何,轻轻一皱眉头,道:“你一个人跑来了?” 那青衣少女道:“不行么?” 李文扬道:“你偷了她的雪媚儿,定然害得她心急如焚,她要肯饶了你,才是怪事。” 青衣少女道:“哼!怕什么?我在妆台上留下了字,告诉她到金陵青云观来找青云观主……” 知命子对这少女,似不相识,一皱眉头,道:“姑娘找贫道作甚?” 青衣女嫣然一笑,道:“常听表姐夸你剑术高强,来找你领教、领教。” 知命子愣了一愣,道:“李姑娘信口胡说,姑娘岂可相信。” 青衣少女道:“你不用伯,我只是找你比个胜败出来,咱们无怨无仇,我也不会伤你。”她年纪虽小,但口气却是老大的很。 李文扬急急吼道:“不许胡说!” 那青衣女抿嘴一笑,望着知命子道:“等会咱们比武之时,不要让我大表哥看见。” 知命子看她年纪幼小,犹带稚气,对她狂妄之言,也不放在心上,淡淡一笑,道:“贫道浪得虚名,只怕不是姑娘对手,我看还是不用比试算了。” 李文扬急急说道:“我这位小表妹自幼被娇宠惯了,一向语无伦次,道长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知命子笑道:“贫道一把年纪了,那里还和她一般见识。”脸色忽的一整,肃然对林寒青道:“林公子。” 林寒青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知命子道:“那窃取参丸之人,可曾留下了什么痕迹么?” 那青衣少女突然插口接道:“老道长……” 于小龙冷冷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你少说两句好么?人家在谈正经事情。” 那青衣少女呆了一呆,怒道:“哼!你是我什么人?要你多管闲事,不要脸。” 于小龙道:“你骂那个?” 青衣少女道:“就是骂你!怎么样?” 于小龙怒道:“你可是不想活了?”双眉耸动,大有出手之意。 那青衣少女突然欺进一步,右手挥掌击了过去,左手纤指随出,点向于小龙的肋间,口中喝叫道:“你凶什么?我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第四章 于小龙闪身避开,一招“手挥五弦”斜斜劈了过去,接道:“好啊!看咱们那个教训那个?” 说话间,两人己对拆五招。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两人动手相搏的十分激烈,攻拒之间的手法.完然是各极其毒,出手袭击之处,无不是立可致人死地的要害大穴,不禁一皱眉头,大声喝道:“龙弟住手!” 李文扬同时喝道:“小表妹.快些停手。” 于小龙听得林寒青所叫之言,依言停下手来.但那青衣女却似打得兴致甚高,借机又拍上去了一掌,于小龙想不到她竟然不肯停手,一时间闪避不及,被她一掌正击在左肩之上。 这一掌力道甚强.只打的于小龙不自主的向前冲行了两三步,才拿住桩。 李文扬道:“唉!淘气的丫头。”右手疾出,一式“腕底翻云”迅快绝伦的向那青衣少女的腕脉之上扣去。 青衣少女右腕一缩,反手一指,点向李文扬右肘间的“曲池穴”。 她似是陡然警觉到不对,手指刚刚点出,立时又缩了回去,秀肩一晃,退后五尺,幽幽说道:“大表哥,你当真要打我么?” 李文扬叹息一声,回头对于小龙道:“小兄弟受了伤么?” 于小龙道:“打什么架,就凭她那一点气力,我站着不动,让她打上十拳八拳,也打我不死。” 那青衣少女怒道:“哼!你吹什么牛?别说十拳八拳了,我一拳你也禁受不住。” 于小龙道:“你刚不是打我一拳么?我现在不仍然好好的活着。” 青衣少女道:“我刚才那一拳没有用力,如若用上气力,你早就躺在地上不会动了。” 一对小儿女都是个性好强之人,言词之间,也是不肯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吵的甚是激烈,但他们争吵的言词之中,却是仍然带几分赤子之心。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龙弟,你少说一句吧!” 于小龙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耸动了两下肩膀,道:“我不同你吵啦,哼!要不是怕惹我大哥生气,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那青衣少女怒道:“谁怕你了?哼!不是大表哥从中劝阻,我今天非得打你个半死,才能出了我心头的气。” 这次于小龙果然不再还口,紧绷着小脸,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一语不发,胸中起伏不定,口中不停的长长吁气。 他的神情,叫人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他在勉强忍耐着胸中的气忿。 李文扬看那青衣少女仍然口若悬河,话如连珠,指手画脚的不停喝骂,立时冷冷叱道:“小表妹,你打了人家一拳,又骂了人家,还觉着吃了亏么?人家不理你,并非是真的怕你。” 那青衣女指手画脚说了半天,心中气忿,似乎平复,但李文扬这几句又激起她心头怒火,但是对方是大表哥,骂不得,打不得,一股委屈之气,无法发泄,眼圈一红,滚下来两行泪水,举起一双雪白的小手,蒙在脸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李文扬摇了摇头,抱拳对林寒青,道:“林兄见笑,我这位小表妹,被家母宠坏了。” 林寒青道:“十三四岁,正是淘气顽皮之时,我这位龙师弟也是一样,李兄去劝劝她吧!” 李文扬缓步走了过去,轻轻在那青衣少女肩头拍了一下,笑道:“小表妹,不用哭啦,我要你二表姐把她心爱的雪媚儿送给你。” 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脸上的工掌,破啼为笑,道:“当真么?” 李文扬道:“大表哥几时骗过你了……” 语声微一停顿,接道:“不过,你此刻要好好的听话。” 青衣少女偏头想了一阵,笑道:“好吧!”缓缓走到李文扬的身侧。 她一片天真娇憨,发起怒来,胡闹乱缠,不可理论,但文静起来,却是一本正经,站在李文扬的身旁,一语不发,庄容正色,一派大家风范。 两人闹了一阵,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李文扬长长吁一口气,沉声对知命子道:“道长,请仔细的想上一想,除了那千年参丸,世上还有什么药物,可以救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沉吟一阵,道:“药物虽有,只是求之不易。” 李文扬道:“道长可否说出那药物之名,让在下想想看,否找到?” 知命子双目中神光一闪,突然放声大笑,道:“我倒忘了黄山世家藏有无数的奇药珍物了!” 李文扬道:“先祖虽然搜集了甚多的奇药珍品,但并非包罗万有,周大侠伤势奇重,但不知是否有可治疗他伤势之药?” 知命子道:“万年雪莲子……” 李文扬道:“这个寒舍倒是有几粒。” 知命子道:“干年灵芝液。” 李文扬凝目沉思了一阵,道:“此物似听家母说过,大概有收藏。” 知命子喜道:“只差味药了,如若贵府中藏有此物,不用千年参丸,一样可以使周大侠重伤得救,神功尽复。” 李文扬道:“什么药物?” 知命子道:“最为难求的药物,公子家中,既然藏有,想这药物定然是有的了。” 李文扬道:“世上事,常有出人意外之变,道长还是先别高兴” 知命子道:“千年毒蟒之胆,和在两种奇药之中。” 李文扬道:“此物虽似有存,但已被家母舍作救人之用,恐怕是没有了。” 知命子怔了一怔,道:“虽有那两种百世难求之药,但少那毒胆中和,药力将大大的减去了甚多神效。” 李文扬道:“不管舍下是否收藏有那毒蟒之胆,姑妄写在书中,如若能赶在舍妹启身之前,那就可以带来了。” 知命子举单轻轻拍击一响,一个道装重子,急急奔了进来,垂手而立,说道:“师父相召有何吩咐?” 知命子道:“你取纸笔等文房四宝来。” 那道童应了一声缓步退出,片刻之后,手托文房四宝而入。 李文扬提笔写了三种药物之名,然后,抓到雪媚,把那书信系在哪只白色的八哥足上,说道:“此鸟极是通灵,而且续飞力十分惊人,不论行程多远,从来是一气飞到。”手腕一抖,雪儿震翼破空而去。 于小龙童心未退,对那雪媚儿甚是喜爱,不自觉的追了出去,但见白羽两展,笔直而上,眨眼之间,没入了云层之中。 那青衣女望着于小龙的背影,一嘟小嘴巴,说道:“哼!有什么好瞧的,没有出息。” 她说的声音虽然低沉,但于小龙的耳目,何等灵敏,听得字字入耳,回过头来,冷冷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缓步向林寒青身侧走去。 李文扬目睹于小龙脸色赤红,心中似是甚为激动,生恐两人再吵了起来,赶忙岔开话题,拱手对那知命子一礼,说道:“观主久居金陵,可知那桃花居中的隐密么?” 知命子道:“久有耳闻,但却未曾目睹。” 李文扬道:“晚辈倒是亲眼看到了几宗可疑之事……”语音激一停顿,又道:“不过那主事之人,似是一位极善心机的厉害人物,不但防护谨严,而且布设的不着痕迹,不深入留心,很难看得出来。” 知命子道:“这么说起来,林公子那千年参丸,亦是桃花居中人盗窃的了?” 李文扬略一沉吟,道:“那倒不是,那窃药之人,似是已追踪林兄甚久,适巧在桃花居中下手而已……”目光缓缓凝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林兄在无意之中,却安排了一场二虎相斗的好戏,而且这场好戏的序幕,已然展开,只等待舍妹赶来金陵之后,咱们就可以决定是否参与这场搏战之中?” 林寒青愁锁的眉头,突然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他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对江湖上的奸诈、险恶,所知不多,李文扬大赞自己预布二虎相斗一言,大为不解,但他素来不喜多话,欲问又休。 李文扬似是已看穿了林寒青的心理,微微一笑,道:“林兄可是怀疑兄弟所说的话么?” 林寒青道:“在下只有些不解玄机。” 李文扬道:“那窃取林兄参丹之人,留下了一方素帕,在那方素帕上大胆的留下了标识,这说明对方大有来头,敢作敢当,而且事出预谋,早有准备。” 林寒青点头应道:“李兄高明。” 李文扬道:“桃花居中之人,亦似是早知道了林兄身怀参丸之事,只是他们下手晚了一步,被别人捷足先得,而且他们原定劫夺林兄参丸之策,也因林兄参丸的提前失窃,空费了一场心机,事出预料之外,又正值他们首脑集会之期,主事无人,措手不及,便宜了那两个窃药男女,得以从容逸走。” 林寒青道:“李兄的卓识明见,使在下五体投地。” 李文扬道:“桃花主事首脑,规令森严,此事可由那二女坚决赴死之情,加以证实,林兄赠以窃药人留下的素帕,固可救了二女之命,但也将引起挑花居和窃药人之间一场纷争……” 知命子突然插口接道:“只怕也要替青云观带来了一场麻烦。” 于小龙茫然问道:“怎么又会给青云观带来了一场麻烦呢?唉!我是越听越不明白了。” 他虽然聪明绝伦,但究是童心未脱,对武林中这些斗智行谋之事,一时间,那里能够了解? 如命子微微一笑道:“桃花居守护森严,布置的不露一点痕迹,那证明他们极不愿别人知道那桃花深处,窝藏着一处发号施令的绿林大寨,你们发觉了他们的隐密,他们决然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你们。” 李文扬道:“在下料他们还无暇顾及此事,林兄在桃花居中施展出几手震骇世俗的武功,足以使他们减少去轻敌之心,但他们目下志在参丸,高手势非集中抢夺那参丸之上,我想那桃花居主事人,还不敢糊涂到二面分袭强敌……” 他挥动了两下折扇,大声笑道:“青云观主在江南武林道上,名重一时,桃花居中主事人,要动青云观,必先得想上一想。” 知命子淡淡说道:“不来则已,来则如排山倒海,狂风骤雨。” 李文扬道:“现生放心,我李文扬招惹出来的麻烦,决不袖手旁观。” 知命子突然抬头,望望天色,道:“周大侠快要醒了,贫道要去病室中探视一下,诸位请在此稍坐片刻。”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老前辈,在下可否跟去看看?” 知命子微一沉吟,道:“好吧!但他此刻尚在晕迷状态之中,不直去人太多,惊扰到他。” 李文杨笑道:“我等在此相候,林兄一人随去就是。” 知命子道:“周大侠伤势如无变化,贫道去去就来。”站起身子,举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紧随身后行去。 穿过了两座庭院,直入大殿,林寒青看的暗暗奇怪,忖道:“怎的把周大侠重伤之躯,放在这大殿之中。目光转动,只见空旷的大殿之中,除了那些高大的神像之外,别无他物。” 只见知命子直对那神像走去,身于一转,隐入了神像之后,探出手来一招,立时又隐失不见。 林寒青空然加快了脚步,疾奔过去。 原来,这神像和大殿后壁之间,有着一段距离,这时那后壁正中所在,已然启开了一座门户,知命子正站在门外相候。 林寒青抢行两步,走了过去,只见一层层的石级向下行去。 知命子轻轻叹息之声,道:“周大侠生性耿直,疾恶如仇,绿林道中之人,伤在他手下的不知凡几,他的声威,数十年来,一直震荡着江湖,但他的仇人也遍布大江南北,贫道昔年两得周大侠插手,保得一条性命,此时贫道虽已看破了红尘中事,跳出三界外,不再置身于江湖是非之中,但面对昔年的救命恩人,贫道怎能不尽心力……。”说着之间,缓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刚刚下得两层石级,忽见知命子回手在壁间一拂,那扇开启的门户,突然自动的关闭了起来,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贫道在江南武林道中,虽然颇具微名,但周大侠结仇太多,而已他的仇人之中,不泛武功维高的盖代魔头,何况他身受重伤之事,已经传播到江湖之上,被贫道救回青云观的消息,只怕也泄露出去,因此,贫道不得不严密戒备,唉!这一段时日之中,贫道无时无刻不在耽心着周大侠的安危。” 林寒青静静的听着,未置可否,也未插一言,神情间仍然笼罩着一展淡淡的忧郁。 转了几个弯子,南道突然又向上升去,丈余外处,突呈开闸,两个道装佩剑的少年,并坐一道石阶上,一见知命子,立时还了上来。 知命子低声问道:“周大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左面一个年纪稍长的道童答道:“未见恶化,也无起色。”知命子道:“他可曾清醒过么?” 那道童道:“没有,服药之后,一直未睁过一次眼睛,但他呼吸均匀,似是睡的极为香甜。” 知命子举手示意林寒青不要说话,转步向前行去。 两个道童转身抢上石阶,在壁间一推,一扇石门应手而开。 门里面是一座市设雅静房间,靠左面一角落,突立一座五尺高低的石鼎,一座宽大的木榻上,仰卧着一个高大的身躯。 那人的身上,包满了裹伤的白绢、头脸上也包着白色绢布,全身上下似乎都为白色的绢布裹满,显然他全身都有着极重伤势。 隐隐可闻低弱但却均匀的呼吸之声,他睡的似甚沉熟。 知命子低声说道:“这是贫道修习内功的丹室,筑建的十分隐密……”一阵喝叱之声,传了过来,打断了青云观主的未完之言。 知命子脸色一变,低声对那两个守在门口的道人说道:“你们出去查看一下。” 两个道人应了一声,疾快退去。 林寒青低声问道:“道长,可是有人模来了青云观么?” 知命子道:“来人不在观中,这座丹室,已通石室,在观后一座浅山之下,贫道为了周大侠的安全,已把观中几名弟子,一齐派出去,在这丹室之上,派有两名巡守之人,这喝叱之声由丹室之上传来,唉!这丹室筑建的虽然隐密,但因距离地面过浅,如是遇上了通达筑建之学的高手,不难被查看出来。” 林寒青双目神光闪动,低声问道:“道长,晚辈有两句不当之言,不知是该不该问?” 知命子缓缓颔首,道:“林公子请说吧!” 林寒青道:“这位周大侠和我们林家有亲么?”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周大侠对你们林家有救命之德。” 林寒青微微一怔,道:“道长何以识得家母,自晚辈记事以来,家母从未离开过枫叶谷中一步。” 知命子脸色转变的异常沉重,缓缓说道:“你母亲当真没有告诉过你昔年之事?” 林寒青道:“没有,晚辈离家之时,家母曾经含泪相嘱,要晚辈无论如何把那一瓶千年参丸,送交道长,却不料被人窃盗而去。” 知命子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孩子,你是个命运很苦的人,唉!贫追昔年入玄门之前,和令尊令堂,同门学艺,令等小我三岁,排名第二,令堂的年龄最轻,我和令尊都叫她三妹……”他脸上突然泛现出一片光彩,似是往事仍在他心中留下了美丽、鲜明的记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我那爹爹呢?” 知命子道:“死了。” 林寒青道:“什么人害死了他?” 知命子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令堂迟迟不肯把此事告诉于你,定然有她的苦心。” 林寒青正待答话,突听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进来,一个道装少年,急奔而入。 知命子道:“可是有人找入观中来了?” 那道装少年道:“咱们青云观,已经被人重重围了起来,李相公已和来人答上了话。” 知命子道:“来人什么样子?” 那道装少年答道:“那为首之人,四旬左右,身材高大魁梧!” 知命子回顾了木榻一眼,低声对那道装少年说道:“你留在此地,照顾周大侠……”目光一转,移注到林寒青的脸上,接道:“咱们出去瞧瞧看,来的是那一道上人物?”当先迈步行去。 两人匆匆出了甫通:开启了大殿密门,已听到争吵之声,传了过来。 一个粗重的嗓门,破锣般的声音,高声喝道:“李公子竟然和青云观主,有着这等深厚的交情,实是出了兄弟的意料之外。” 李文扬答道:“天下事,有很多难以预料,以张兄在江湖上的身份、声威,竟然甘愿为人爪牙,倒也是出了兄弟意料。” 那粗重的嗓门怒声吼道:“在下一口一个李公子,李公子却出口伤人,难道李公子认为兄弟,当真害怕黄山世家不成?” 知命子回头对林寒青道:“非到必要,且匆出手。” 林寒青道:“晚辈遵命。” 知命子弹了弹身上灰尘,步出大殿。 林寒青缓步随行身后,出了殿门,只见李文扬带着于小龙和那青衣姑娘,一字排列在大殿前面的行人道上,拦挡住一群疾服劲装的大汉。 那为首之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脸色赤红,虬髯绕颊,背上背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巨轮,腰间围了一把缅铁软刀,神威凛凛。 只听李文扬呵呵一阵大笑,道:“张兄言重了,金轮神刀之名,江湖上有谁不知,黄山世家,如何能摆在你张兄的眼下。” 那大汉冷笑一声,道:“兄弟极不愿和黄山世家结下梁子,我们找的青云观主,李兄最好是不要多管闲事,惹火上身,那又何苦?”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百年以来,黄山世家以管闲事传诵于世,先祖的遗规,兄弟岂敢不从。” 那大汉还未答话,青云观主已高声接道:“张大侠别来无恙,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迎迟。” 那大汉环目转动,打量了知命子和林寒青一眼,抱拳道:“特来拜望观主。” 知命子合掌说道:“不敢,不敢,有何见教?”暗中却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林寒青道:“此人乃江南武林道上,有名难惹人物,人称金轮神刀张大光。”张大光敞声一阵大笑,道:“无事不敢惊扰观主清修,今日造访,想请教道长两件事情。” 知命子道:“有何教言,贫道洗耳恭听。” 张大光道:“兄弟要事先说明,在下此事,并非本意……” 知命子道:“这么说来,张大侠是奉命而来了。” 张大光那赤红的脸上,泛起一片羞愧之色,轻轻咳了一声,道:“正是奉命而来。” 知命子缓步迎了上来,一面笑道:“不知奉何人之命?” 金轮神刀张大光突然仰首望天,缓缓说道:“当今武林之世,能够命兄弟之人,有得几个……” 知命子笑接道:“是以贫道有些不解了。” 张大光道:“观主不用冷讽热嘲,你只要知道在下是奉命而来,也就够了。” 知命子道:“张大侠既不愿说出奉了何人之命,贫道自是不敢相强,但不知见教何事?” 张大光道:“第一件事,向观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知命子笑道:“贫道早已挑出武林是非,不闻问江湖中事,除了三五故友偶相走访之外,已不和武林同道往来。” 张大光道:“观主倒是推得干净,但兄弟打听之人,除了道长之外,却是很少有人知得了。” 李文扬一看青云观主和张大光答上了话,自己究竟是客居身份,不便强自出现,喧宾夺主,只好退到旁边,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知命子略一沉吟,肃容说道:“是那一位?” 大光道:“那人大大有名,声威远播,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武林道上,无人不晓。” 知命子道:“张大侠不用绕圈子了,那人究竟是谁?” 张大光道:“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果然是一位誉满天下的高人,万家生佛,是非神判,铁面无私,绿林道闻名丧胆……” 张大光接道:“兄弟不是听观主说道来了,我要问道长的是周簧的下落。” 知命子神情从容的笑道:“武林中盛传其人之名,可惜贫道却无缘一面。” 张大光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观主请睁开眼睛瞧瞧,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知命子目光环转,四顾一眼,说道:“白日青天,朗朗乾坤,好一片清明世界。” 张大光冷冷说道:“青云观佳木葱茏,但却当不得一把无情之火。” 知命子笑道:“张大侠可知道这放火之前呢?” 张大光厉声说道:“可是要兄弟先杀几人么?” 知命子道:“不错,放火先得杀人……” 李文扬冷冷接道:“杀人必得偿命!” 张大光环目中杀机闪动,凝注着知命子,道:“兄弟是看在咱们昔年一场相识的份上,才不惜苦口婆心。” 知命子接道:“盛情心领,感激不尽。” 张大光道:“周簧外中一十七剑,内受三阳掌力所伤,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铁打金刚,也难逃得性命,观主维护一个重伤待毙之人,未免太不值得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也许他早已死去,观主为了保护一具尸体,树下强敌,智者不取。” 知命子道:“强如你金轮神刀张大侠,贫道也无能找出一位周大侠来顶数。” 张大光回目一掠身后八个高矮不同,肥瘦各异的大汉,冷冷说道:“观主可听过东海双蛟之名么?” 知命子心头一震,神色为之大变,但瞬息之间,又恢复了镇静之色,说道:“贫道不问江湖中事久矣!对近年崛起武林的高人,甚少听闻。” 张大光纵声大笑,道:“道长已色厉内连,尚望你再思兄弟之言,为着一具尸体,何苦树下强敌。” 于小龙忽然插口说道:“哼!你这人罗罗嘻嘻,说起来没个完,快些给我滚出去!” 张大光目光一转,投注到于小龙脸上,怒声喝道:“好胆大的娃儿,你是什么人的门下?孺子黄口,杀你不武,这笔帐当记你师父头上。” 于小龙冷笑一声,耸了耸肩头,道:“你不用找我师父,找我也是一样。” 张大光眉宇间杀机泛动,但瞬息间又平静下去,显然,他对青云观主的威名,有着甚大的顾虑,不理于小龙,却拱手对知命子道:“和兄弟同来的八位朋友,都是东海双蛟门下——”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观主还请三思,为一个奄奄一息之人,是否值得和东海双蛟这等强敌,结下势不两立之仇?” 知命子淡淡一笑,道:“任张兄舌翻金莲,贫道未见过周大侠,也是枉然。” 那排在张大光身后的八个大汉,似已忍耐不下,为首之人,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事情难以善结,张兄不用再好言劝说了。” 金轮神刀张大光高声接道:“如若兄弟没有确实的消息,证实那周簧在你青云观中,兄弟也不敢借事生非,打扰观主,眼下事情已成僵局,如若观主坚持不肯说出周簧下落,那就不能怪我张某人不够朋友了!” 林寒青仍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忧郁神情,呆呆的站着不动,对眼下的争吵之事,一副漠然无睹之态。 知命子仰脸望天,缓缓说道:“贫道虽已跳出三界以外,不问江湖是非,但也不愿受人要挟,张大侠这等步步逼迫,未免欺人太甚了?” 张大光冷冷说道:“观主执意不听兄弟良言,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缓步向后退出八尺。 这帮人未到青云观前,早已商议好了,先礼后兵,先由金轮神刀张大光指名索人,青云观生知命子如若坚不买帐,再由东海双蛟门下弟子出面,以武力解决。 但大出张大光意料之外的,是黄山世家的李文扬,竟然不早不晚的赶来此地,这一世家,在武林之中侠名远播,历数代威名不衰,而武功博杂,交游广阔,各大门派,以及江潮正道人物,大都和黄山世家,有着极为深厚的交情,绿林道上人物,一提起黄山世家,无不退让三分。 但东海双蛟门下,却是未把李文扬看在眼中,张大光向后一退,立时缓步向前通进。 张大光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低声对东海双较的门下说道:“那身着长衫,手握折扇的少年,乃黄山世家中第三代弟子,家学渊博,不可轻敌,看他神情,似是已决心要帮助青云观主,和咱们为难,此人年纪虽是不大,但却是不可轻视之敌,诸位要小心一点了。” 东海双蛟门下的八大弟子移步欺进之时,已然齐齐拔出了兵刃,大有立时出手之势。 知命子表面之上,虽仍保持着镇静神情,心中却是暗自愁虑,东海双蛟,虽然是近年崛起江湖的边荒水寇,但势力却已侵入江南武林道上,凶威所指,无不慑服,心想这一战不论胜负如何从今之后,青云观这片清静之地,必将兵连祸结,永无宁日。 只听那为首大汉高声喝道:“杂毛老道,还不亮出兵刃受死,等待什么?” 知命子肃然的脸上,泛现出一股怒意,冷冷说道:“贫道托身玄门之日,已然封剑不用。” 那为首大汉右手中握着一只龙头金丝软鞭,手腕一振,软鞭抖得笔直。接道:“你要自取死路,怪不得人!” 只见一个道装少年,急急奔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柄拂尘,递到了青云观主面前。 知命子缓缓从那道装少年手中取过拂尘,肃然说道:“贫道和东海双蛟,素不相识,更谈不到恩怨二字。” 那为首大汉接道:“如若你肯说出那周簧下落,家师等不但不会开罪观主,且将和观主进而论交。” 知命子仍然是一脸庄肃颜色,淡淡说道:“和东海二蛟论交,贫道也不敢高攀,但愿不要彼此为敌,已经够了。” 那为首大汉怒声喝道:“好大的口气,今日如不把你这座青云观踏为平地,东海双蛟的门下,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立足。”一抖软鞭,笔直的点去。 知命子微一侧身,手中拂尘疾卷而起,斜斜向那软鞭之上缠去。 这一柄小小拂尘,握在知命子的手中,威势不输刀剑之类的兵刃,一拂之间,力道强劲绝伦,快如电闪,卷在了那大汉的软鞭之上。 那大汉心头虽然大为震骇,但口中却冷哼一声,猛然一挫腕势,硬把击出的软鞭向后收了回去。 那拂尘乃是异常柔软之物,缠在软鞭之上,坚牢异常,那大汉一挫腕势,虽然把软鞭收了回去,但却无法把缠在软鞭上的拂尘抖震开去。 知命子突然一震手腕,内力骤发,向后一带,双方彼此用力一扯,知命子纹丝不动,那大汉却被带的马步浮动,向前一栽。 那为首大汉一招之间,吃了这大的苦头,心中大为忿怒,大喝一声,呼的一招“横扫千军”击了过去。 知命子拂尘一挥,一招“平步青云”突然飘飘而起,避过一招。 那大汉连发两招,均未击中强敌,心中更是恼怒,软鞭运转,呼呼风啸,刹那间幻飞起漫天鞭影,排山倒海一般,直向青云观主罩了过去。 知命子身法灵活,行云流水一般穿行在那漫天的鞭影之中,手中拂尘轻挥谈扫,但却把那大汉凌厉的鞭势,化解于无形之间。 金轮神刀张大光冷眼旁观,心中暗生凛骇,忖道:青云观主的威名,果非虚传,再有黄山世家的李文扬从中相助,插手其间,看来今日这场纷争,只怕难以讨得便宜…… 付思之间,突听那施鞭大汉冷哼一声,缠战之势,陡然分开。 凝目望去,只见知命子肃然的脸上,泛现出一片青白之色,冷冷说道:“贫道虽无伤人之心,但却不愿伤于人手,你再三施展毒手相迫。自是怪不得贫道了。” 原来,拥施展软鞭的大汉,久战不胜,突出奇学,暗运功力,施出“阴风指”,陡然点出一指。 他在纵横的鞭影中,突施绝技,果然一击得手,知命子只觉一股阴寒的暗劲,正撞肩头之上,心知已受对方的外门毒功暗算,不禁激动杀机,强提其气,稳住伤势,反手一招“天河垂钓”,拂尘抵隙而入,正击在那大汉后背之上。 他在重伤之下,出手甚重,那根根鬃尾细丝,都贯注了强劲的内家真力,那手执软鞭大汉,实未料到,对方在中了自己东海“奇技”阴风指后,居然还能运功反击,只觉一阵奇疼攻心,拂尘击中之处,登时皮裂肉绽,鲜血淋漓。 东海双蛟门下,眼看首座师兄吃了大亏,齐齐挥动兵刃冲了上来,准备联手而出。 李文扬冷笑一声,道:“东海双校门下教出来的弟子,竟然是以多为胜的无耻之徒,可是想群殴么?” 那青衣少女和于小龙,早已看的心头难耐,急欲出手,只是没有出手机会,李文扬这一接口,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跃出。 两支剑卷云飞雪,左右夹击,分向对方攻去。 于小龙刚才吃了那青衣少女一顿排头,心中窝藏了一肚子气,诚心要占先着,借这和强敌动手的机会,给那青衣女一点眼色看看,长剑一探之间,抢先向最前一个大汉的前胸刺去。 那青衣少女起步略晚,剑势反被于小龙跃起之势所阻,但她却又不甘就此停手,剑锋一转,反向那身受重伤的大汉攻击。 这一对小儿女,年纪虽然不大,但一个家学渊博,已得真传,一个是名师苦心培育的高足,两人都是从不解事时,已开始奠基,学武的时间,和年龄几乎是无分轩轾,又都是好胜心极强之人,一出手,竟都是生平绝学。 那当先冲上的大汉,心中只防备李文扬和知命子,根本未把于小龙放在心上。 眼看于小龙挥剑刺来,随手一挥手中雁翎刀,一招“大鹏展翼”,大开大阖的斜封上去,心想这一击纵然不能把于小龙手中宝剑震飞,至少可把他手中长剑弹震开去。 那知这一念轻敌,竟招致杀身之祸。 只见于小龙疾刺而出的剑势,忽然一偏,斜里上撩,人随剑进,剑护身躯,当的一声,竟把雁翎刀滑封到一侧。 那大汉觉出情势不对时,已是晚了一步,雁翎刀已被于小龙长剑封出门外,一时间收刀不及,匆忙应变,疾退三步。 于小龙剑如附身之影,陡然向前一送“春云乍展”,幻起了一片剑芒,不容那大汉再变身法,剑势抢先疾变“玉女投梭”,寒光一闪,应声响起了一声惨叫,锋镝直穿前胸,力透后背,血喷数尺,尸体栽倒。 他一剑伤敌,心头大感舒畅,洋洋得意的回头望去。 目光到处,只见那青衣少女手中的寒芒疾转如轮,那已受重伤大汉手中软鞭还未及举起,剑势已逼近身侧,寒茫盘旋,生生被截作两断。 李文扬看的一皱眉头,还未来及开口,耳际间已响起两声厉叱,一把厚背鬼头刀,一只亮银链子枪,挟带着一阵卷风轻啸之声,齐齐攻向那青衣少女。 那青衣少女宝剑疾翻,身随剑转,灵巧异常的避过雨般兵刃,剑势一转,“云龙三现”,幻起了一片剑花,分向两人袭去。 于小龙更是大奋神勇,左手一翻,拔出肩上铁笔,笔攻剑斩,分袭四个大汉。 东海双故门下八个弟子,已然死去了两个,余下六人,两个和那青衣少女打在一起,干小龙则独斗四人。 林寒青凝神注视着场中的搏斗情势,暗自运气戒备,只要一发觉于小龙有不支情形,立时出手相助。 金轮神刀张大光神色紧张的凝注着场中搏斗的情势,青云观生知命子征誉满江湖,武功高强,早在他预料之中,但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的凌厉划招,却是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但见两人剑势翻飞,以寡抵众,不但毫无败象,而且攻多守少,东海双蛟门下虽然以六攻二,仍是无法抢得上风,愈看愈是惊心,暗道:对方尚有两人未曾出手,黄山世家的李文扬,乃江湖上出了名的难惹人物,武功决不在青云观主之下,那白衣少年气定神闲,决非等闲之辈,看来今日这一战,败多胜少…… 付思之间,忽听于小龙大喝一声,一剑“流云掩月”,长剑幻起了一片蒙蒙的剑气,大片白芒,掩袭而至,铁笔暗藏于剑光之下,笔锋到处,惨叫震耳,东海双蛟门下,又一个血溅当场。 那青衣少女眼看干小龙连连抢去先着,又伤了一人,心中又急又气,宝剑突变,施出家传绝技“一帆普渡”,剑势挥转之间,寒光大盛,拨开链子枪,人剑并进,剑锋抵隙而入,逼开雁翎刀,斜斜斩下。 一声惨叫,那手握雁翎刀的大汉,竟然被斜肩劈成两半。 东海双蛟门下八大弟子,转眼间伤了一半,金轮神刀张大光再也沉不住气了,摘下背上金轮,抖开腹中缅刀,厉声喝道:“住手!” 四个激战中的大汉,眼看师兄弟伤亡一半,心中惊痛交集,但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娃儿,武功既好,出手又狠又辣,再打下去,唯有死亡一途,听得张大光大喝之声,立时借阶下台,各自急攻一招,疾跃而退。 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正待追赶,却被李文扬、林寒青双双喝止。 那青衣少女望着横在眼下的尸体,忽的展颜一笑,道:“东海双蛟门下弟子,原来都是这等脓包,哼!这点武功,也敢到青云观来丢人视眼。” 于小龙耸耸肩头,扬剑指着金轮神刀张大光笑道:“你摘轮抽刀,吹胡子瞪眼,可是感觉到心中不服气么?那就不妨自己上来试试,别让这些蛟子蛟孙们白送命了。”他言来神色自若,但语气的尖薄刻毒,尤过那青衣少女。 金轮神刀张大光,目光一掠那横在地上的尸体,冷笑一声对青云观主说道:“东海双蛟门下这一笔血债,记到青云观主的名下了,不出十日,东海双蛟自会亲临青云观讨取这笔血债。” 知命子目光何等锐利,早已看出了张大光在自找台阶,淡然一笑,道:“贫道自封剑归隐以来,从未再伤过人,张大侠尽管请使吧!” 张大光还刀入鞘,说道:“兄弟见到东海双蛟之时,自当据实相告今日之情。”转身向观外行去。 这几人来的气势汹汹,但却闹个灰头土脸而去。 于小龙一摆宝剑,喝道:“站住……”仗剑追了上去。 知命子拂尘一挥,低声说道:“放他们去吧!” 于小龙狠狠地瞪了知命子一眼,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显然,他对知命子的放走之举,大为不满。 知命子微微一笑,目光一掠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说道:“两位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精奇的剑学,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一代名剑。” 于小龙对知命子的夸奖,毫无欢欣之害,摇着小脑袋,说道:“放他们回去,正好替东海双蛟留几个带路之人,不错啊!” 林寒青心知这位师弟年纪虽小,但心情却是高傲得很,除了师长和自己之外,谁的话也不愿听,怕他口不择言,冲撞起知命子来,赶忙接口叱道:“龙弟,不许胡说!” 于小龙虽是顽皮倔强,但对待林寒青却是恭敬柔顺,不敢顶嘴,当下住口不言。 李文扬一拱手,笑对知命子道:“不是在下帮助那位于兄弟说话,你这般的放走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了。” 知命子淡淡一笑,道:“周大侠复醒在即,贫道必须得入室守候,不宜和他人再行动手了……”目光一转,低声接道:“因此,周大侠是否有药物相救,很难预料,怕一旦打起,误了大事。” 李文扬道:“其实只要道长不要出手拦阻也就是了,哪里要道长亲自出手。” 知命子道:“诸位先请入室中小坐片刻,贫道去瞧瞧周大侠的伤势就来。” 李文扬点头一笑,带着青衣少女,大步行去。 林寒青低声问道:“老前辈,咱可要同行么?” 知命子道:“这时周大侠苏醒之后能否活得,贫道也无把握,林公子同去一看最好。” 于小龙人小鬼大,虽未闻知命子提说到他,但似已自知不能同去,突然放步而行,追随李文扬和那青衣少女的身后,直入西厢房去。 知命子、林寒青重入大殿,沿密道又回地下密室之中。 这时,那满身包着绢布的人,已然转过了身来,睁着一双环目,呆呆望着两人。 他头上也包满了白色的绢布,除口鼻和双目之外,都被那白绢密密封起。 他的眼睛虽然睁的很大,但却涣散无神,白绢空隙间,露出了几缕萧萧白发。 知命子黯然一叹,轻步走了上去,说道:“周兄元气未复最好是不要讲话。” 林寒青躬身一个长揖,道:“晚辈林寒青见过周老前辈。” 那老人圆睁的双目,眨动了两下,一缕微弱的声音,缓缓传入耳际,道:“我已经不行了,道长不用再多费心机。”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周大侠只管安心养息,贫道已代周兄觅得疗伤灵药,三五日内,即可送到……” 周簧微弱的接道:“我知道我内外都受了致命的重伤,你不用再白耗心血。” 知命子道:“周兄应该相信我的医道。” 周簧缓缓合上眼皮,说道:“这娃儿是谁?”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一位武林晚辈,乃贫道故交之子,周兄不宜再说话了。” 周簧果然不再说话,轻微喘息之声,传入了两人的耳际。 知命子轻轻一拉林寒青,缓步退出了密室,直奔待客西厢。 第五章 李文扬迎了上来,问道:“林兄见过周大侠了?” 林寒青道:“见过了。” 李文扬道:“他的伤势如何?” 知命子反口问道:“令妹至迟需得几日赶到?” 李文扬见闻广博,一听知命子反问之言,已知周簧的伤势有变化,略一沉吟,道:“如若舍妹尚在家,以她脚程,快则三日夜,迟也不会超过五日。” 知命子道:“唉!只怕他已经等不及了!” 李文扬道:“怎么?他的伤势有了变化?” 知命子道:“他自被贫道敷过药物,养伤密室之后,神智从无今日这般清醒,贫道担心他伤势要变……” 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进来,道:“你这小牛鼻子,也不睁眼瞧瞧你们这座荒山野庙中,有几样值钱东西,还怕老夫输了你们不成……” 于小龙突然一侧身,疾如流矢般,跃出室外。 那青衣少女眼看于小龙急窜而出,生恐落后,紧随着疾向室外冲去。 知命子一皱眉头,道:“什么人?好大的嗓子。”举步向外走去。 李文扬道:“这声音好生耳熟,我去瞧瞧。”喝声中人已向外行去。 不见他撩衫奔行,但举动却是快迅如电,身形一闪,人已抢到青云观主前面。 林寒青突然低声说道:“老前辈留步。” 知命子左脚已跨出门外,陡然转过身子,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晚辈那位小师弟,淘气得很,请道长多多照顾,他如问起晚辈,就说我守护密室,侍奉周老前辈。” 知命子微微一怔,道:“你要到哪里去?” 林寒青凄苦一笑,道:“我要去追回那失去的一瓶参丸。”也不容知命子答话,飞身一跃,破窗而去。 知命子急急叫道:“使不得。”纵身追出窗外。 两人相差也不过一刹工夫,但知命子追出后窗,只不过遥见一点白影,闪了几闪,隐失不见。 他呆呆的站在屋顶上,自言自语的说道:“好俊的轻功,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只听那沙哑的声音,传入耳际,道:“青云观主在么?” 知命子神智一清,赶忙跳下屋顶,跃入室中,关好后窗。 一阵步履声传入室中,夹着李文扬清亮的声音,道:“你这老偷儿跑到青云观来干什么?” 知命子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瘦矮老儿,留着一把山羊胡子,满脸倦容,一身尘土,大摇大摆的和李文扬并肩而来。 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紧随在两人的身后。 那矮瘦老者,突然大迈一步,跨入室中,也不容李文扬为他介绍,一抱拳道:“道长可是青云观主么?” 知命子合掌应道:“贫道知命子?尊驾贵姓?” 那矮瘦老儿微微一笑,道:“不雅得很,老偷儿杨清风。” 知命子道:“久仰大名了。” 杨清风目光流转,打量了房中布设,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访问观主一声,周大侠周簧,可是落脚这青云观中么?” 知命子一皱眉头,道:“杨大侠问他则甚?” 杨清风道:“风闻他受仇家暗算,身受重伤,不知是真是假?” 他这等单刀直入的坦然问法,一时之间,真还使知命子无法作答,措词难筹,沉吟不语。 李文扬接道:“怎么?老偷儿,你也作了东海双蛟的爪牙了?” 杨清风愣了一愣,迢:“老偷儿这名号虽然不雅,但自信还有几分骨气,李公子这话未免问的太小觑我老偷儿了。” 李文扬道:“那你打听那周大侠下落作甚?” 杨清风突然放声大笑一阵,道:“首年老偷儿受过他救命之思,特地赶来探看一下,顺便送上一瓶疗伤之药……”语音一顿,突转凄凉道:“万一不幸,周大侠已经去世,老偷儿也要在他的坟前祭奠一下,聊表寸心。” 知命子道:“周大侠伤得很重,只怕不是一般药物能够奏效。” 杨清风道:“如是一般药物,老偷儿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送到青云观来。” 知命子道:“什么药物,可否先容贫道一看?” 杨清风探手人怀,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道:“如若老偷儿没有走眼,这该是参仙庞天化调制的千年参丸。” 于小龙目光一掠那玉瓶,立时惊叫道:“啊!是我们丢的千年参丸。”忽然想起了林寒青,大眼睛四下一转,登时涌现出一脸愁苦,接道:“观主,我大哥哪里去了?” 知命子轻轻咳了一声,道:“他有事去了,就要回来。”伸手接过玉瓶,打开瓶塞,登时满室清香扑鼻,点头说道:“不错,果然是当今武林中第一等疗伤圣品,参仙庞天化苦心调制的千年参丸。” 杨清风一抱拳,道:“周大侠伤势好后,请代老偷儿问候一声,我这里告辞了。”转身大步行去。 知命子高声说道:“杨大侠请留步片刻,贫道尚有事请教。” 杨清风停了下来,说道:“观主有何见教?” 他虽有不雅的偷窃之名,但做事讲话却是干脆利落,豪爽异常。 知命子长叹一声,道:“周大侠确在我青云观中,得你杨兄这一瓶千年参丸,周大侠一条命算是捡了回来,贫道这里代为谢过。”说完,单掌合胸,欠身作礼。 杨清风哈哈一笑,道:“我者偷儿受过周大侠救命之恩,也该当一报,在下也不再打扰观主,就此别过。”说完就走,转身急奔而去。 知命子望着杨清风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此人虽负偷儿之名,但为人却是豪放得很。” 李文扬目光一转,不见林寒青,不禁一皱眉头道:“林兄哪里去了?” 知命子素来不善谎言,李文扬这一追问,立时张口结舌的答不出话,呆了半晌,才一跺脚,道:“唉!他如多等候片刻工夫,也不会负咎而去了。” 李文扬吃一惊,道:“他到哪里去了?” 知命子道:“他因周大侠伤势严重,非得千年参丸始能相救,抱咎失药追寻遗失参丸去了。” 李文扬道:“天涯茫茫——他要到哪里去找?” 知命子:“唉!阴差阳错的是这瓶失了的参丸,重又回到了我们手里。” 李文扬忽然惊叫一声,道:“糟糕!” 那一直未开过口的青衣少女,突然接口说道:“大表哥,什么事糟糕了?” 李文扬道:“林寒青外和内刚,表面上冷若冰霜,内心中却仁慈无比,虽然身负绝世武功,却无法应付江湖上的险诈,何况……” 知命子似已经意会到李文扬言中的未尽之意,也不禁失声接道:“李公子可是怕他孤身涉险去找那参仙庞天化么?” 李文扬道:“不错,这失去的参丸,又如投在海中的沙石,天涯辽阔,他又毫无可资追寻的线索,如何一个找法,但想到此丸乃参仙庞天化炼制之物,极可能去找庞天化了。” 知命子眉宇间泛现出一股焦急之情,道:“果真如此,那就危险太大了。” 李文扬叹息一声,道:“庞天化孤方自赏,从不和武林同道来往,只怕家母也不识他。” 知命子接道:“据贫道所知,中原武林同道中,和参仙庞天化攀得上交情的,只有武当派外家名宿,十方老人桑南樵。” 李文扬接道:“十方老人桑老前辈,在下倒是识得,只是此人有如闲云野鹤,行无定处,一时那里去找?” 忽听那青衣女失声叫道:“啊!那小鬼头哪里去了?” 李文扬、知命子同时听得一怔,转脸看时,果然于小龙已然不见。 李文扬一跺脚,道:“该死,倒是忘记留心他了。” 那青衣少女道:“咱们快些追吧!” 李文扬道:“其人轻功不弱,只怕此刻已走出数里之外,咱们哪里还能追赶得上?” 知命子道:“唉!当真是一误再误,贫道一生之中,就未作过这等糊涂之事。” 且说林寒青离开了青云观后,一路施展轻功提纵身法,疾如破空流矢一般,直向江岸奔去。他为了赶路,避开了人行官道,认定了方向越岭而行。 一路上从不停歇,赶到江边,已累得汗水湿衣。 他捧起江水,冲洗下脸上汗水,使自己的神智冷静了下来。 抬头看去,只见一叶渔舟,远行在十丈左右。 林寒青目光过人,凝神望去,只见那般梢之上,站着一个身披袈衣,头戴竹笠的老人,立时一提丹田真气,喊道:“老伯伯,可否把渔舟驶过来,载带在下渡过江面,当重金相谢。” 他喝的声音,听起来不大,但远隔在十数丈外的老人,在江涛奔腾声中,仍听得异常清楚。只见他收了渔网,转过身来,打量了半天,才看到林寒青,摇橹缓缓驶来。 那渔舟距岸尚有二丈多远,林寒青已迫不及待飞跃而上。 他轻功绝佳,落在那小小的渔舟之上,有如轻叶飞絮,小舟动也不动一下。 那老人大为惊愕的打量了林寒青一眼,道:“啊!年轻人,你可是会飞么?”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我不过练过几天武功罢了,有劳老伯伯把我送过江去,我有桩紧急之事要办。” 那老人点点头,双手摇橹,向对岸划去。 林寒青目往那滔滔江流,看了一阵,脸色忽然大变,一伏身,钻入舱中,闭上双目,倚在舱壁上,脸上一片青白。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突然那老人叫道:“相公,船已靠岸了”。 林寒青睁眼望去,只见太阳已然偏西,当下纵身一跃,飞登上岸,探手从怀中摸一块金锭说道:“老伯伯,这点银钱,酬作酒资,谢谢你啦!”转身大步行去。 那老人接过黄金,定睛一看,立即高声叫道:“太多了,老汉如何能受?” 林寒青头也不回的大步行去。 他心急如焚,匆匆而行,直向桃花店中奔去。 桃花依旧,盛放迎风,桃花店仍然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林寒青略一犹豫,直向店中间去。 他心中对桃花店,早已有了个概略之念,绕过那环绕桃林建筑的酒棚,直向桃林深处行去。 白石小径上,飘落了几片早谢的花瓣,曲转在密茂的桃林中。 转过了几个弯子,到了一处岔道所在,林寒青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沿着正中一条道上行去。 这景物幽美,花红草绿的桃花林中,看似悦目如画,毫无戒备,实则每一段距离之中,都有着森严的戒备,林寒青行约四五丈远近,忽由两株巨大的桃树之后,转出来两个身着青衣的少年。 这两人年龄都在二十左右,长的甚是俊秀,只是眼神闪烁不定,隐隐流现凶光,面色苍白不见血色。 林寒青目光一掠两人,仍然举步行去。 两个青衣少年忽然转入路中,挡住了去路,笑道:“客人要到那里去?” 林寒青冷漠说道:“飞翠楼。” 两个少年同时微微一愕,道:“飞翠楼?” 林寒青默然不语,只把两道凌厉的目光,投注两人身上。 两个少年,打量林寒青一阵,左首一人缓缓说道:“大驾可是要造访绿绿姑娘么?” 林寒青微一点头。 两个少年相互望了一眼,道:“绿统姑娘的约会,已定到三日之后,有劳大驾留下姓名,三日之后再来。” 林寒青冷冷说道:“在下今日非得见她不可!”举步向前行去。 两个少年四顾一眼,不见人踪,立时欺身而上,左掌一挥,疾向林寒青前胸迫去,口中冷冷喝道:“站住!” 林寒青右手飓然而出,抓住了左面~人,默运内力,向前一带,横向右面一人撞击。 那人只觉半身酸麻,全身力道完全失去,才知遇上了高手,心头大为震骇。 右面一人眼看同伴的身子,硬向掌势上面撞来,只好一收掌势,急跃而退。 林寒青早已成算在胸,那还容他逃走,右手松开,急跃而上,一把抓住了那人衣领,低声说道:“动一动我就震断你的心脉,要你立时气绝当场。” 那少年果然不敢再动。 林寒青随手一掌,拍在那少年背脊之上,说道:“你们两人都被我震穴斩脉的手法,伤了要穴,七日之内,不能妄运真气,和人动手,否则吐血而亡。” 两个少年穴道虽然受制,无能反抗,但双目中却流现出一片狡诈的光芒。 林寒青冷冷说道:“你们如若不信,不妨暗中运气试试。”说完之后,推活了两人穴道。 那两个少年依言一试,暗提真气,果觉背脊之上,两处要穴凝血不行,真气倏然中断。心头大为震骇,立时改颜相向,欠身说道:“我等有限不识泰山,尚望大驾恕罪。” 林寒青冷漠的说道:“暂时委屈你们一下,待我离开之时,再解开你们被点的穴道。”向前行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说道:“记着你们两人的生死,已完全操在我掌握之中,半月之内,伤穴不解,太阴经脉,即将凝结爆伤,终生一世,不能再习武。” 两人虽然默不作声,但却连连点头。 林寒青不再理会两人,大步直向飞翠楼前走去。 一片高耸的青竹,环绕着一座高楼,两扇青竹编成的篱门,半掩半闭。 林寒青一推篱门,大步行了进去。 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婢,快步走了上来,欠身说道:“大爷,你可走错门么?”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这可是飞翠楼?” 青衣小婢道:“不错,客人要找那一个?” 林寒青道:“绿绫。”举步向前行去。 那青衣小婢,急急说道:“姑娘没空,请客人留下名,改日再来吧!” 林寒青道:“我今一定要见她。” 那青衣小婢道:“不行,姑娘眼下正在筵客。” 林寒青不再理她,大步行入厅门。 大厅中一色的紫绫垂遮,四张红漆太师椅上,却摆了雪白的坐垫,四个壁角,放置了四座盆花,香气浓郁,扑鼻沁心。 除了这华贵摆设之外,广敞的大厅上,寂无一人。 林寒青目光一转,只见大厅左侧近壁,有一座白绫铺垫的木梯,立时举步而上。 走完了十八层木阶,又是一座敞厅,九个浓装少女,一排共坐在敞厅一侧,看到了林寒青,立时一涌奔来,联肩并立,拦住去路。 正中一婢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缓缓伸出玉掌,道:“拿来!” 林寒青冷冷的说道:“什么?” 那正中婢女似是群婢之首,柳眉儿扬了扬,道:“姑娘的筵客请帖? 林寒青摇头答道:“没有。” 那婢女道:“没有受召之帖,来此作甚?” 林寒青转眼望了望那上登三楼的木梯,道:“我要找一个人。” 群婢齐声喝道:“找什么人?” 林寒青道:“绿绫。”右臂一伸,接造:“闪开去,在下不愿出手。” 群婢大震,怒声喝道:“好大的口气。”七八只纤纤玉手,齐齐向林寒青抓了过来。 林寒青剑眉转动,俊目放光,横臂一扫,逼开群婢掌势,左手突施一个擒拿手法,手掌翻转之间,抓住了那正中婢女右腕,用力一带,那婢女登时被带的打了一个转身,直向群婢撞去。 他出手一击,先声夺人,群婢无不大骇,齐齐向后跃退。 林寒青借势一个闪身,穿过群婢,直向楼上奔去。 群婢似是自知难以拦挡,竟然都停步不追。 三楼上又是一番景色,前半部厅房并列,后半边却是一座宽敞的凉台,绿绫遮天,红毡铺地。 凉台上盛筵未散,两个身躯魁梧的大汉,正举杯对饮。 一个容色照人的绿衣丽人,端坐在两个大汉之间,白绢掩口,眉目含笑,一双大眼睛不停的转动,在两个大汉的脸上打转,顾盼间风情万种,媚态撩人,瞧的那两个大汉,神不守舍,林寒青在那凉台上站立良久,两人竟似毫不知觉。 还是那绿衣丽人神智未昏,眼角流动间,看到了肃然卓立的林寒青,突然取下了掩口白绢,正容而坐。 两个大汉相对呵呵大笑,饮了杯中之酒,目光转动,突然发觉了林寒青,脸色忽然一变,齐推杯而起。 那背东面西坐的大汉冷笑一声,道:“好小子,胆子到不小。”一按桌面,急窜而出。呼的一拳,迎胸劈到。 林寒青听他一拳生风,知对方武功不弱,身躯斜斜一转,一个“倒踩七星步”,闪过那拦路大汉,闯入了凉台之中,目注那绿衣丽人,冷冷喝道:“你就是那绿绫么?” 那绿衣丽人,神色镇静,嫣然一笑,道:“贱妾正是绿绫,相公大名?” 林寒青道:“你不用问我姓名……” 那面东背西而坐的大汉,突然一掌,击在木桌之上,冷然接道:“好狂的口气,格老子先要教训你一顿再说。” 林寒青看他落掌之处,指痕宛然,心中暗道:“好雄浑的内力,此人倒是不可轻敌……” 这时,那当先出手的大汉,已然返扑回来,一式“饿虎扑羊”,右手五指箕张当头抓下。 林寒青双肩一晃,又闪开了数尺,仍未还手。 那面东背西的大汉突然离位而起,疾冲而上,举手一拳,击向林寒青的后背。 林寒青横里跨了一步,避开一拳。 两个大汉一前一后,同时展开了迅快的攻势,拳拳交错。虎虎风生。 林寒青穿行在拳掌交错之中,始终不肯还手,但他身法奇奥,任两人拳脚如雨,竟是一拳也打他不中。 那俊美的绿衣丽人,似是甚为欣赏三人打斗之情,面带微笑,凝神相注。 那两个大汉攻势愈来愈猛,但林寒青的身法却是愈来愈见奇奥,步若行云流水,不论两人掌拳如何猛恶,始终无法沾得他一寸衣角。 那绿衣丽人微笑渐敛,神情也逐渐转变的十分严肃,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三人身侧,高声喝道:“三位不要打啦!” 其实只有那两个大汉在手不停挥的一味迫攻,林寒青始终未还过手,但那绿衣丽人一喝,两个大汉立时倒跃而退。 林寒青虽未还手,但他亦觉到这两人的武功,十分高强,掌力雄浑,乃两个强劲之敌。 那绿衣而人目光一掠林寒青,盈盈一笑,道:“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三位如若这般相斗下去,不论那个受伤,都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 那两个大汉拳脚齐飞的猛攻了数十招,竟然未能打到林寒青一拳一脚心中大为震续,那绿衣丽人出言一劝,也就借阶下台,默不作声。 林寒青微微锁着眉头,忧郁中带着一片冷漠,对那绿衣丽人相劝之言,未置可否。 他一身雪白的衣服,因急急赶路,溅的满身泥浆,但却无法掩蔽住他那英秀之气。 那绿衣丽人欠身对林寒青施了一礼,道:“绿绫薄命弱女子,身操践业,迎来送往,幸得各位思客们荣赐宠爱,得以小享盛名,公子如不见弃,尚请入席小座,贱妾当重整残席,为公子接风……” 语声微顿,嫣然一笑,目光斜斜掠过那两位大汉,接道:“不打不相识,有道是英雄相借,三位这一战,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贱妾虽然不甚解武事,但也看得出,决非一半个时辰之内,能够分出胜负……”她自说自语,不容别插口,柳腰款摆,欠身肃容。 林寒青也不答话,一转身大步行到席前,自行坐了下去。 绿绫莲步细碎,也随在林寒青身后入了席位。 那两个大汉紧追在绿绫的身后入席。 绿绫轻击两掌,立时有两个青衣小婢,应声走了过来,绿绫吩咐二婢撤去残席,重整酒筵。 不大工夫,美酒佳肴,齐齐送了上来。 林寒青的漠然和冷峻,使那两个大汉,无法和他攀谈。 还是绿绫举起了酒杯,笑对林寒青道:“公子高姓大名,何以知得践妾?”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无名小卒,说出来姑娘也不知道。” 绿绫盈盈一笑,道:“公子既不愿说出姓名,贱妾自是不便要强。”目光一惊那两个大汉,接道:“这两位乃江南武林道鼎鼎大名之人,苏州常天键,扬州鲁白平。” 林寒青微一颔首;道:“久仰大名。” 常天键一抱拳,道:“不敢,兄台似非江南武林道上之人?” 林寒青道:“在下来自遥远边荒。” 鲁白平接道:“兄台身法奇奥,乃兄弟等生平仅遇高手,在下借花献怫,奉敬一杯。” 林寒青端起酒杯,就唇欲饮之际,突然又放了下来,缓缓说道:“在下力不胜酒,素不沾唇,有负兄台雅爱了。” 绿绫微微一笑,目往苏扬二杰,说道:“公子既不吃酒,咱们岂能强人所难,贱妾代他奉陪一杯就是。”也不问两人是否同意,举杯就饮,一饮而尽。 常天键哈哈一笑,道:“姑娘既肯相代,我等索性奉敬一个双杯如何?” 绿绫扬柳眉儿,目光一溜林寒青,笑道:“只怕是路柳墙花,难以看在公子眼下。”说完话,果然又自行斟了一杯,一仰而干。 鲁白平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闪,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荣承款待,已然酒足饭饱,不便再多打扰,就此别过。” 常天健一抱拳,道:“在下也要告辞。” 绿绫缓缓站起,欠身说道:“今日未能使两位尽兴而返,贱妾甚感抱歉,容待异口作东,再奉两位一醉。” 常天键淡然一笑,道:“如得宠召,自当依限赶来。”转身大步行去。 鲁白平冷冷的看了林寒青一眼,拱手说:“后会有期。”转身急行而去。 绿绫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于夕阳晚霞之中,微微一笑,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苏扬二杰含怒而去,只怕这笔帐要记在公子的头上了。” 林寒青冷冷说道:“我和他们无怨无仇,有什么可记之帐?” 绿绫笑道:“美色醉人,情剑溅血,古往今来有几个英雄豪杰,不是伤败女人手中。”言来眉开眼笑,一片自负神色。 林寒青冷冷说道:“但在下却不是慕姑娘美色而来。” 绿绫微微一笑,道:“公子人中之龙,自不能和常人一样。” 林寒青脸色仍然是一片冷漠,对绿绫的颂赞之言,也不知是喜是怒? 阴沉的绿绫,实有着惊人的镇静,任凭林寒青恶言相加,但始终不动声色,淡然一笑,道:“公子剑眉星目,风采动人,可惜这身衣着使公子减色不少,贱妾深闺之中,尚藏有两套男装,公子请换过衣服,咱们再秉烛长谈如何?” 林寒青道:“盛情心领,我看不用了。” 绿绫激扬眉梢,大眼睛眨动了两下,道:“公子这般推辞,实叫贱妾难以猜想出公子来意?” 林寒青冷峻的目光,缓缓由绿绫的脸上扫过,道:“简单的很,在下来讨取一件东西。” 绿绫微微一怔,道:“什么东西?” 林寒青道:“一条绢帕。” 绿绫樱唇启动,格格一阵娇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珍贵之物,原来是一条绢帕,公子既然登上了飞翠楼头,不论你为何而来,就是我绿绫的客人,先请开怀畅饮几杯,贱妾立时奉上绢帕。” 林寒青万没想到,讨回绢帕之举,竟然是如此的顺利,不禁微微一怔。 绿绫伸过来纤纤玉手,端起林寒青面前的酒杯,又把自用的酒杯推到林寒青面前说道:“武林中人,贱妾见过不少,人人都免不了多疑之心,公子自是难以例外,请用贱妾之杯,对饮一盅如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寒青欲待推辞,又恐受人讥笑太胆小,只好端杯就唇。缓缓喝下,暗中却运集了一口真气,把饮下的一杯酒托住。 绿绫微微一笑,道:“公子远道来此,如若空手而返,岂不有虚此行,贱妾自幼习吹玉萧,自信小有成就,公子如有清兴,贱妾极愿吹奏一曲……” 林寒青道:“不敢多劳姑娘,在下还有紧要之事,不便在此多留,有负雅意。” 绿绫探手入袖,摸出一支翠玉萧来,说道:公子虽无赏萧之兴,贱妾却有吹萧之情。”也不容林寒青答应,举萧就唇,吹了起来。 一缕清音,飘扬而起。 她的吹箭之技,似已臻出神入化之境,萧音动起,立时涌出一片幽怨。 如昆岗凤鸣,如深闺私语,说不完的如慕如诉,九曲百转,哀伤动人。 林寒青不自觉的被萧音,勾起满腹愁思,他本已忧郁的脸上,又复罩上了一片哀伤。 忽然间萧声转越低沉,声音更显得哀怨动人,声音欲断还续,生似一个缠绵病榻柔弱女人,对久别情郎诉说着相思之苦。 林寒青似被那婉转的萧音所醉,凝坐不动,直待那萧声顿然停歇,才如梦初醒般,抬头四顾了一眼,看暮色四周,天已入夜,心头忽然一凛,暗道:我几为她萧声所误,当下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绿绫收了翠萧,不容得林寒青开口,抢先说道:“相公品评品评,贱妾吹萧之技如何?” 林寒青仰脸望着耿耿星河,答非所问的说道:“时光不早,我要走了。” 绿绫柳眉微耸,一抹杀机,闪掠而过,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动人的笑容,接道:“相公请稍候片刻,贱妾去取绢帕。”站起身来,举步行去,但见她莲步细碎,腰肢轻摆,走的风情万种。 林寒青冷眼相视,看她走入室中。 但见火光一闪,室中亮起一盏纱灯。 林寒青迅快的移动方位,选择一处视线辽阔之地,直视着隐入室中的绿绫。 窗棂上倒映出一条人影,移动了一阵,突然静止不动。 时光在林寒青等待中,悄然溜去,顿饭工夫过去了,仍不见绿绫出来。 林寒青等的不耐,不自觉的举步向室中行去。 半掩朱门,遮去了室中一半景物,也遮住了室中的绿绫。 林寒青正待举步而入,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夜暗孤楼少年男女,我岂可闯入她的闺房,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还未开口,室中已传出绿绫骄媚的声音,道:“相公太拘谨了,飞翠楼不是王侯宅,贱妾亦非贞烈人……” 林寒青冷冷接道:“姑娘快请还绢帕,在下还有要事赶办。” 一声幽幽长叹、传了出来,紧接着响起了一缕萧声。 林寒青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半掩朱门。 目光触处,不禁一呆。 只见绿绫身着亵衣,披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斜倚榻上,手捧翠玉萧,樱唇微微启动,萧音袅袅而起。 她星目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脸上是一股似笑非笑神情,凝望着林寒青。 萧音婉转,如语还休,轻唤个郎,撩人春情。 林寒青忽觉心神微震,只感这婉转的靡靡之音,如针如剑,刺入心中,立时警觉不对,当下一握真气,剑眉耸扬;运起内功,锁心猿,控意马,神驰物外,排拒那震荡心神的萧声。 绿绫萧音转急,如洪瀑流水,绵绵冲来。 林寒青神色激动,脸红似火,头顶上微微现出汗水,大约一盏热茶工夫,才缓缓恢复镇静,眼廉低垂,静如山岳。 斜倚在榻上的绿绫,却是神色大变.急急的站了起来,大约在室游走,萧声也更见急促.如惊涛骇浪,汹涌而至。 只见她越转越快,到了后来,满室中奔行如飞,淋漓香汗,湿透了她被身的薄纱。 忽然间响起了一声大震,绕室奔行的绿绫,一跤跌摔在地上,萧声随着中断。 林寒青缓缓启开双目,望着那跌摔在地上的绿绫,缓缓举起右手掌。 绿绫静伏地上,似是毫无反抗之能,林寒青掌势一落,势非被击毙当场不可。 但他却缓缓收回了掌势。 绿绫在沉静的晕迷中,渡过了死亡的一刻后,缓缓伸动一下手臂,坐了起来。 她手中的翠玉萧滚在三四尺外的壁角处。 只见她娇躯微微震动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林寒青忽然别过头去。冷冷道:“我不愿杀你这个妇道人家,快些还我绢帕,我要走了。” 绿绫双手据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奔行几步,到了榻前,爬上木榻,骄喘一阵,说道:“我伤得很重,行动不便,绢帕在我枕下,你自己过来取吧!” 林寒青怔了一怔,终于缓步行了过去。 绿绫长发零散垂枕边,面色苍白,微闭双目,嘴角间血迹仍存。 她伤势极为沉重,仰卧在木榻上,有如死人一般。 林寒青犹豫了片刻,突然伸手向枕下摸去,果然取出了一条雪白的绢帕。 展开看去,白绢无痕,一阵阵幽香,扑入鼻中,那里是自己要寻之物,不禁大怒,正待发作,忽觉眼前一黑,暗道:“不好!”举掌向卧榻上的绿绫劈去。 他功力刚聚,掌势劈落一半,内功似发未发之际,人已难再支持,但感头重脚轻,双脚突软,身子摇了几摇,倒掉在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林寒青由晕迷中清醒过来。 睁眼看时,四外一片漆黑,手脚抬动,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金铁交鸣之声,敢情全身已被铁练锁了起来。 林寒青镇定了一下心神,运足眼神望去,但见四壁都是坚牢的石壁,不见一丝天光,原来这是一座专以用来囚禁重要人犯的石牢。 林寒青觉着这石牢深入地下,不禁暗自一叹,忖道:我料敌有误,死在这地牢之中,那也是自取其咎,但周大侠等候参丸,却如大旱之望云霓,奄奄一息,急待抢救,如若因此误了性命,实是一件终身大恨大憾之事。 思忖之间,忽觉壁上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 第六章 林寒青收住了散乱的思潮,依在壁上,轻启双目,凝神望去。 只见一侧山壁上裂开一个尺许见人的方孔,一片灯火透射而入。 一只纤纤玉手,托着一个木盘,由那圆孔中送了过来,紧接传过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林相公请进食用之物。” 一股浓烈的酒芳肉香,扑了过来。 闻到那酒肉的香气,林寒青确觉着有些饿了。上在想着该不该进一点食用之物,以保持体力,忽听一阵铁索叮呼之声。一只枯瘦有如鸟爪一般的怪手.突然由一侧门伸了过来,抢过了那只木盆。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一侧壁角处.坐着一个衣服褛褴的枯瘦老人。 他头上长发散乱,脸颊上也生满了杂乱的胡须,掩遮去了面目,使人无法瞧得清楚。 只见那裂开的方孔.逐渐的合了起来,囚室中,又恢复一片黑暗。 林寒青目力过人,虽在黑暗之中,亦可辨识出那人的停身之处,且可清晰的看到他的举动。 那是个枯瘦的老人,除了一身褛褴的仅可蔽体的衣服之外,只余下一副皮包骨头,好似饿了甚久,一手端着木盘,一手不停的取食盘中之物,狼吞虎咽,馋相毕露。 林寒青暗暗的叹息一声,忖道:这人不知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那人虽然生的枯瘦矮小,但食量却是惊人,片刻工夫,竟然把一盘食物吃的点滴不剩。 但他似是意犹未尽,把仅余一壶美酒,也一口喝了下去。 他似是吃的十分舒畅,放下木盘酒壶,拍了拍肚子,抬头望了林寒青一眼,忽然动了歉咎之心,缓缓问道:“小娃儿,老夫连你的一份也一并吃了,下次他们再送食用之物,老夫点滴不尝,还了你的一份就显。” 林寒青摇摇头答道:“我不饿。” 那枯瘦老人进过食物之后,精神大振,双目中神光闪了几闪,笑道:“不饿,哈哈,小娃儿,除非你打算饿死在石牢之中,或是内功的修为已达不进食物之境,要不然你非得吃他送来的东西不可……”,他似是自己勾起了伤心之事,豪气忽消。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老夫已在石牢中渡过一段不短的岁月了。” 林寒青忽觉心头一凛,暗道:如若终生一世,被囚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那当真是生不如死了,不自禁的问道:“老前辈被关了甚久么?” 那枯瘦老人举手抓住一头乱发,凄凉的说道:“详细的日子花不清了,约略算来,总该有两年了吧!” 林寒青道:“两年……” 那枯瘦老人大声接道:“你可是觉着很短么?”语音一变,又转的十分凄凉,接道:“两年虽然是不能算长,可是,你别忘了这是一座暗无天日的石牢,在这里过一年,比一年还要遥长,七百个日夜,等于过了七百年一样!” 林寒青忽然想到了枫叶谷中的慈母,还在等待着她的爱子归去,不禁一阵黯然神伤,轻轻叹一口气。 那枯瘦老人忽然纵声大笑起来,声音宏亮,刺耳惊心,在这四面石壁坚牢的斗室之中,更显得声如暴雷,动人魂魄。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气,和那刺耳笑声相抗,心中却暗自警惕道:这人的内功不弱,看来恐不在我之下。 笑声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停了下来,说道:“小娃儿,你可是怕了么?哈哈,只要你在石牢中渡过了两年时光,只怕要变的和老夫一般的狼狈不堪。” 林寒青凝目望了那老人一眼,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娃儿,你怎么不讲话呢?” 林寒青答非所问的接道:“老前辈被囚在这石室中两年之久,就没有打算过逃走念头么?” 那枯瘦老人急然说道:“他们早知一般的囚室,决难困得住老夫,是以,这间室修的坚牢无比……”他抖动身上的铁链,接道:“就是这锁身铁链,也非一般普通的钢铁打成,坚固无比……”这老人似是已有些心神错乱,突然改变了口气,问道:“小娃儿,你的武功不错啊!不知令师何人?” 林寒青星目闪了一闪,道:“徒忌师讳,恕难奉告。” 那枯瘦老人怔了一怔,笑道:“我那虎啸气功,在这斗室之中,威力极大,一般武林高手,也是难以承受,但你竟能听而不闻,若无其事。” 林寒青缓缓闭上双目,倚在石壁上。 那枯瘦老人眼看林寒青对自己所说之言,浑似不闻,不禁大怒,冷笑一声,说道:“哼……小小年纪也敢对老夫这等无礼。” 林寒青睁开眼睛,望了那老人一眼,微微一笑,仍然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脸色忽然一变,声音十分柔和的说道:“目下咱们已经是一个患难与共的局面,哈哈,老夫若是饿死在石室之中,只怕你也难以活得。” 林寒青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只听那枯瘦老人说道:“他们已六七天未送饭给我吃了,今日送来了美酒佳肴,看来老夫沾了你的光啦!” 林寒青转头叹息一声,仍然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怒声喝道:“小娃儿,你可知道老夫是什么人?” 林寒青摇摇头,微微一笑。 那枯瘦老人道:“你在江湖之上行走,想来定然听过老夫的名头了?” 此人大概是被囚时日过久,难得有人和他说话,一开口滔滔不绝,偏是遇上林寒青不愿说,闹的他只好自说自话。 只听那枯瘦老人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小娃儿,你怎么不说话呀?瘦猴王这绰号你听到没有?” 在他想来,林寒青听到瘦猴王三个字,定当大大的吃上一惊,那知事情竟是完全出了他意料之外,林寒青只不过谈谈一笑。 那枯瘦老人大为震怒的喝道:“瘦猴王韩士公就是老夫。” 林寒青轻轻叹息声,仍未理他。 韩士公霍然站了起来,带动了全身的铁链,一阵琅琅作响,接道:“瘦猴王韩士公你没有听人说过,那老猴儿三个字你大概听到过了?” 他在急怒之下,连老猴儿三字也脱口而出。 林寒青被他吵的无可奈何,只好淡淡的接了一句,道:“原来是韩老前辈。” 韩士公喜道:“老夫被囚两年岁月,武林仍然盛传着老夫之名么?” 林寒青摇摇头。 韩士公道:“咱们素昧生平,那你如何知道老夫之名?” 林寒青道:“在下刚刚听说。”闭上双目,倚壁睡去。 韩士公心中虽然大为气怒,但却对林寒青没有法子,冷冷说道:“哼!有朝一日,出了这被囚石室,老夫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老前辈不要误会,在下只是不愿说话罢了。” 韩士公道:“年轻之人,老成点好。”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重又传了过来,林寒青有了上次经验,心知这壁响过一阵之后,必然要有变化,挺身坐了起来。 果然,一阵响声过后,石壁间裂广了一座石门,两个手执长剑的青衣少女,举着一盏灯走了进来。 韩士公霍然站了起来,右臂一伸,疾向那当先而行的青衣小婢抓了过去。 只听一阵铁链叮咚之声,他掌指尚距小婢尺许,铁链已尽,无法抓到。 原来他被锁之时,早已计算好了,韩士公掌臂伸直仍然相距那石门有着一段距离。 当先都青衣少女冷哼一声,回手一剑,横削过去。 韩士公身躯一转,疾快的让过剑势,铁链叮咚,一掌劈来。 他自知掌指难以触及对方之身,是以,这一掌暗连内劲劈了出去,一股强劲的掌风,直向那两个青衣少妇劈了过去。 斗室中响起了一片轻啸,威力似是极为强大。 两个青衣少女齐齐向一侧跃开,避开了一记强猛的掌风,掌风击在石壁上,响起了一阵隆隆的轻震之声。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人好深厚的内功。 两个青衣少女避开了一击之后,疾快的冲到了林寒青的身侧,说道:“林相公,我家姑娘有命,想请林相公移住一处新居。” 林寒青早已暗中运气相试,觉出那领身的铁链,坚牢异常,已非自己力能挣断,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了两个青衣少女一眼,默不作声。 当先一女突然转过身去,娇声对韩士公叱道:“哼!老猴儿,今夜子时,就要提审于你,你如再不答应……” 韩士公怒声接道:“臭丫头,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能屈受几个妇道人家之命,哼哼!想得老夫答应,那是比登天还难。” 那青衣少女说道:“你发的什么狠,只要你能熬受过那残酷之刑,答不答应,在你了!” 韩士公怒声道:“老夫岂会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那青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亲眼看到了很多武林高手,在那酷刑之下,丧失了英风豪气,求死不得,终于苦苦哀告,我不信你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罗汉,能够受得那化骨消肌之苦。” 韩士公厉声喝道:“臭丫头!”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两个少女已知他掌力雄浑,急急向一侧跃避开去。 但见一个青衣少女,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伸入石壁间一个缝洞之中,向右转了三周,呼的一声轻响,林寒青身上铁锁忽然启开,但那捆在身上的铁链,却仍然紧紧缚在身上。 林寒青站了起来,抖抖双手,问道:“你们要带我到那里去?” 当先那青衣少女道:“姑娘吩咐要把林公子送到一处风景幽美的住处去住……”声音微微一顿,又遭:“我们奉命而来,但望杯公子不要使我们为难。” 林寒青微一点头。那当先的青衣少女提起了纱灯,说道:“咱们走吧!”二女一先一后,扶持着林寒青,举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举手对韩士公一挥,道:“老前辈珍重。”随同出了石门,一阵轧轧之声,石门立时闭了起来。 两个青衣少女各仗利剑一前一后的扶着林寒青,出了石门,穿行在一条两尺宽窄的角道中,林寒青身上披着沉重铁链铁锁,走起路来,一片叮叮咚咚的响声。 绕过了几个弯子,到了一处岔道所在,那当先而行的青衣少女,突然回过身来,盈盈一笑,说道:“林相公乃聪明之人,最好不要妄生私自逃走之心,唉!那将徒招杀身之祸。” 林寒青冷冷的看了二女一眼,默不作声。 那说话的青衣少女,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布带接道:“委屈相公,要蒙上你的双目了。” 林寒青心知无能推脱,索性缓缓闭上双眼。 那青衣少女粉腕挥扬,蒙上了林寒青的眼睛。 林寒青但觉右腕被人牵了起来,大步向前行去,落脚之处,急剧的高升,似是在踏行着石阶。 突然右手被人一按,停了下来,耳际间响起一个娇笑之声,道:“到了,再过片刻工夫,即可解开你脸上蒙的面纱了。” 林寒青只觉身上铁链叮咚的响了一阵,一只手解去了蒙面黑布。 凝目望去,那两个青衣少女,已然出门而去,只可见两个窈窕背影。 这是一座布置雅美,陈设豪华的静室,一个阔大的敞厅之外,还有一间暗室,室门大开,陈设清晰可见,锦帐绣被,穷极富丽。 林寒青目光转了几转,看天光透了进来,敞厅和内室,各有一座天窗,只是那天窗内外,都有铁条编织成铁网网起,看来天窗铁条,粗如大指,纵有极好的武功,但在脚不着力之处,也是难以拧断,不过,已可确定这座静室已然高出地面。 这时,室中虽然有天光透入,但却有些昏暗不明,想来外面当已是黄昏时分。 回顾望去,只见二女走出的室门,仍然敞开,只是七八尺外,就向右侧弯去,也不知是否就是通往地下石床之门,他入室之时,双目被紧紧的蒙了起来,也无法分辨来路,想二女临行之际,留下警言,那座室门又敞开不闭,定是有极利害的埋伏,自己身上还被带着粗重的锁链手铐,行动甚是不便,倒不如暂时静坐下来,运气调息,先行设法弄断身上的铁锁手铐,再冒险逃走不迟,也不进那室内,就在外厅一处壁角坐了下来。 他本待盘膝而坐,运气调息,那知心神一宁,潜伏心中的诸般愁苦之事,尽皆涌上心头,听那知命子口气之中,隐隐暗示出甚多疑窦,似是周簧的生死,和自己关系甚大,他又想到了自己迷茫的身世,自有记忆以来,日夜都在恩师严厉的督促之下,苦苦习练武功,慈母座前,苦读诗书,但每当他问起父亲时,都被慈母怒颜喝止。 他想到师父对待自己的神态,督促习武时,故是严厉肃穆,但平常总是和颜悦色,迹近放任,见到母亲时那等恭顺尊敬之情,也大大的出了常情之外,年龄渐长,识见逐渐增长,隐隐得知母亲不但满腹经伦,而且亦似身怀绝技,但她却从不肯和自己谈起武功。 正觉思潮汹涌,突听桥笑传来,一个秀美的红衣少女,手中托着木盘,款步行了过来,说道:“适才送上酒饭,都被那老猴儿抢去吃了,相公腹中恐怕早已饥饿得很。”缓缓放下手中木盘。 那木盘上放了一小壶美酒,一盘薄饼,四碟美肴,酒气芬芳,茶香扑鼻,引得林寒青腹中一阵饥肠辘辘。 那红衣小婢俏目转动,扬起纤指,指着那一盘薄饼笑道:“我们江南人向来食米,但三姑知道相公来自西北道上,恐怕不惯米食,特别亲自下厨,做了一盘薄饼,遣差小婢送来。” 林寒青望了那酒菜一眼,暗道:今晚逃走之时,只怕难免要经历一番恶战,进点食物,也好长长精神,但见那红衣少女站在身旁,瞪眼相看,腹中虽甚饥饿,却也不好取食。 待了一阵,那红衣小婢仍不见林寒青食用,忽然自行斟了一杯酒,倒入口中,又取了一张薄饼,捡些菜肴,包饼吞下,笑道:“相公请放心食用。”转身纵步而去。 林寒青虽带有手铐,但并不妨碍饭食,吃了张薄饼,只觉香脆可口,想到夜来尚有恶战,索性放量而食,不觉间,把一盘薄饼尽皆食去。 那红衣小婢进来收了杯筷,微微一笑,捧盘而去。 这些人对他,似是都很客气,举止之间,毫无敌意,但他一向不喜和人搭讪,心中觉得奇怪,却也不愿多问。 片刻之后,又进来一个素衣少女,送来了一壶香茗,一个精磁茶杯,悄然替他斟满,自行退了出去。 天色逐渐入夜,室中更见黑暗,林寒青目力过人,虽在夜暗中,仍可视物,提聚真气,贯注双臂,用力一挣,却不料那手铐紧牢异常,竟然无法挣断,心头吃了一骇,暗暗道:如若无法断脱身上锁铐,逃出此室,也难以和人动手,正待施展“缩骨法”一试,先退手上铁铐,再设法挣断身上的枷锁,忽见灯光闪动,又是两个少女走了进来。 当先一个,手提纱灯,身着红装,正是白天送来酒饭的小婢,第二个一身绿衣,也是婢女装束,两人赤着双手,含笑款步而来,神态轻松,显无恶意。 那红衣少女举起手中纱灯,说道:“我奉命来请相公……”忽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霍然站了起来,举步欲行。 那红衣小婢本想放卖关子,引他相问,却不料材寒青,听而不闻,豪迈鹰杨,后果凶吉,全不放在心上,不禁一呆,只好转身带路,向前行会,林寒青随在红衣女子身后,那绿衣少女走在林寒青后面,出了石门,向外行去,只觉由高而低,分明又向地下行去,林寒青心中暗觉奇怪,想到,难道他们又要把我送回那石牢之中? 甬道曲折,戒备森严,每一处转弯所在,都高吊着一盏纱灯,灯下站着一个黑衣大汉,林寒青看那些黑衣大汉,除了右手握着兵刃之外,左手中都抱着一尺五寸长短的匣弩,一个个神色冷肃,眼看行过,既不拦阻,也不多看。 甬道九转,景物一变。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广大的敞厅,厅中烛火辉煌,人影排列,鸦雀无声。 那绿衣小婢,突然紧行一步,走在林寒青身侧低声说道:“姑娘命我转告相公,如若教主相询之时,且勿出言顶撞……” 林寒青道:“什么教主?” 绿衣少女道:“相公不用多问,但望照我转告之言就行了,其他之事,自有姑娘为相公打点。”脚步一缓,落在林寒青的身后。 行到了厅门前面,那红衣婢女,突然放下了手中纱灯,躬身说道:“林寒青带到。” 只见厅中走出一个面容凶恶的大汉,一把抓住了林寒青手上的铐键,大步向厅中行去,两个护送林寒青婢女,却齐齐退了回去。 林寒青只觉抓在铐链上的手劲,异常强大,当下暗运内功卓立不动。 那面容凶恶大汉一把没有拖动,心中微微一惊,暗道:看不出这俊小子这大力道,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缓带铐链,举步行去。 林寒青一面举步入厅,借机打量了一下厅中形势,只见十二个身躯高大的黑衣人,环立在敞厅四周,僵直不动,每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阴沉,靠后壁间有一座突起的木台,放着三座雕花的虎皮金交椅,木台左面站着两个青衣童子,右面并立着两个黄衣女童,前面放着一座尺许高低的玉鼎,鼎中冒出了二寸高低的蓝色火焰,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满室中,都是清香之气。 敞厅辽阔,纵横不下五丈大小,两例靠壁间,摆了十几张木凳,已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面上都被黑布蒙起,手带着铐僚枷锁。 那面容凶恶的大汉,把林寒青带到了一只木凳之处,低声说道:“坐下。”从壁上提过一条铁链,扣在林寒青的枷锁之上,用黑布蒙上双目。 过了片刻,突听钟声响起,连续三鸣,重归寂然。 林寒青双目被一层厚厚的黑布蒙着,无法看到大厅中的情形,但闻步履声响,分明有人进入了厅中。 涂乱的步履,-忽间,停了下来。 一个柔音细细的声音,断续的传入耳际,那声音过于低微,林寒青只听道:“……试功甚高……收归教下……” 林寒青只觉眼睛一亮,蒙面黑布,被人解去。 这时,那突起木台上的虎皮金交椅,已然坐满了人,最右一位,竟然是飞翠楼上的艳妓绿绫。 左面一人白面无须。身着青衫,看去十分文雅,但脸色阴沉,双目半闭半睁,生似由熟睡中刚刚醒来。 正中一人,脸上套了一个奇形面具,身着黄衫,手中也会了一副黑布手套,除了可见双目中精光闪动,全身上下,都在衣衫面具的隐藏之中。 只听那左面青衫文士,低声喝道:“带过韩士公。” 两个黑衣大汉,由南面壁间,木凳上抓起一人,走入厅中,解去他脸上蒙的黑布。 林寒青凝目望去,见那人正是石牢中所见的瘦猴王韩士公。 韩土公身上加锁,手带铁铐,站在那玉鼎前面,打量了敞厅一眼,冷冷说道:“你们要把老夫怎样处置,尽管动手。”他被关入石牢,折磨了两年岁月,仍然是傲气凌人,毫不含糊。 那居中而坐的黄衣人,两道冷厉的目光,由那奇形的面具中透视了出来,凝注在韩士公的脸上,但却默然不语。 只见那青衫文士冷笑一声,道:“韩士公,你可知道你此刻的处境么?” 韩士公怒声喝道:“老夫既被你们擒住,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杀刮任凭你们。姓韩的要是皱皱眉头,就不算英雄人物。” 那青衫文士阴沉一笑,道:“韩士公,你说的太轻松了,如若要杀害于你,也不会把你囚入那石车之中,让你渡过那两年岁月了。”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你们准备把老夫怎样?” 那青衫文士冷笑道。“韩士公,你自鸣见多识广,可识本座是谁么?” 韩士公抬头凝神,双目在那青衫人脸上打量了一阵,沉思不言。 那青衫人两道森冷的目光,他缓缓投注到韩土公的脸上,接道:“不要慌,你慢慢的想想看,也许能够想得起来。” 韩士公沉吟了良久,似是仍然想不起来,摇摇头,道:“老夫想不起来。” 那青衫文士冷然一笑,道:“你等着瞧见样刑具,或许可以触动你的灵机。”举手一挥,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跑了过来,又把韩土公架回那壁间木凳之上。 那居中而坐,面带奇形面具的黄衫人,除了两只眼睛闪动之外,始终不发一言,但那青衫人对他却是极为恭敬,侧身抱拳,低声说道:“两个叛徒,可否动刑,恭请裁示。” 黄衫人微一颔首,仍是不言不语。 青衫文土举掌轻击两响,低声喝道:“带上叛徒。”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由南面壁间木凳上拖过两个女子,推到那石鼎前面,解开蒙脸黑布。 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那两个女子,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长的甚是俊俏,只是脸色苍白,烛光辉照之下,不见一点血色,身躯微微颤动,显然,心中极是畏惧。 坐在木台右侧的绿绫,突然冷冷喝道:“胆子不小,竟敢背叛教规,私行逃走……” 二女正待出言相辩,绿绫已抢先说道:“见了教主,还不跪下?”二女果然应声拜伏地上。 那青衫文士冷冷的接道:“你们结伴私逃,已足处死,纵然有什么正当的理由,那也不用说了。” 林寒青听得暗暗一叹道:这是什么话?明知对方有理,却是不准诉说。 只听那青衫人接道:“抬上水刑伺候。”大厅壁角处,一道垂簇,突然张开,八个身躯奇高,赤裸着上半身的大汉抬着一具铁锅,大步行来。 铁锅下面,连着一个高大的石炉,炉中火光熊熊,锅中装满了清水,放在石鼎之前。 只见一个大汉伏身一挥,拨开石炉火门,炉中火势陡然转烈,青色光焰,冒起来两尺多高。 林寒青看的心中一动,暗道:所谓水刑,难道要把一个人放入那沸水之中,活活的煮死不成,唉!这当真是惨绝人寰,闻所未闻的惨刑。 那拜伏地上的两个女子,眼看锅中清水,阵阵向上翻腾起来,团团的热气,弥漫而起,想到那将被浸入那沸水之苦,忽然并齐跃起,拂动手中铁铐猛向天灵穴上击去。 那青衫文士似是早已料到二女必有寻死一着,冷然一笑,道:“想死么?那有这等容易。” 右手一拂,二女举起的手臂,突然软软的垂了下来。 林寒青目光锐利,看那青衫人撒手一挥之间,一片细小的银丸,疾洒而出,心中暗吃一惊,道:此人武功不弱,竟然会“米拉打穴”之技。 但听那青衫人沉声喝道:“动刑。”八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应声奔了过来,把那两个少女吊了起来,移动铁锅,缓缓松开索绳,二女自膝而下,尽皆浸入那翻腾的沸水之中。 那两个少女似是自知哀求呼号,尽归无用,索性紧咬银牙,强忍着沸水灼肌的疼苦,一言不发。 但见索绳缓放,二女入水渐深,片刻工夫,已到胯际,二女虽然已存必死之心,但也难以忍受,终于发出了尖厉的惨号之声。 那惨号之声,尖厉凄凉,动人心魄。 林寒青只觉由心底冲上来一股激怒之气,大喝一声:“住手!” 声若春雷,满室中回音纷绕,久久不绝,烛影摇红,光焰闪颤复明。 那青衫文士左手一挥,立时由守在刑旁的大汉,牵动索绳,把两个受刑的少女,吊了起来。 林寒青星目闪动,仔细看去,只见二女胯下的衣裤,紧紧贴在两腿之上,隐隐可见二女腿上高肿的水泡,不禁黯然一叹! 只见那青衫文土两道冷森的目光,缓缓移注林寒青的脸上,淡然一笑,道:“你喝叫什么?可是想代她们受刑么?” 林寒青冷冷答道:“武林中各大门户有不少立规甚严,但犯戒之人,尽可按门规处置,用这等残酷之刑,加诸在两个妇女身上,岂是英雄行径?” 那青衫文士冷然一笑,道:“本座正是按门规行刑,本教中三大法戒,违者必得遍历,水、火、人三大酷刑。” 林寒青呆了呆,道:“这未免太残忍了。” 那青衣文土目光移注到绿统的身上,微微一笑,问道:“姑娘所指,可是此人么?” 绿绫点头一笑,道:“此人武功不弱,如能收归教下,当有大用。” 那青衫文士未置可否,淡然一笑。回头看了那八个身躯奇高,面容凶恶的行刑大汉一眼,道:“把她们喷醒过来,继行火刑。” 八个大汉齐齐应了一声,立时分散动手,用冷水喷醒了两个受刑少女,抬下石炉上的铁锅,青色的火苗,登时高高冒了起来。 青衣文土忽然举掌一拍,道:“撤了他们的蒙面黑绢,让他们长长见识。”此人明况恶毒,眼看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自己令谕之下,双腿肌肤尽被沸水烫溃,竟是神色如常,若无其事。 但见环伺在做厅中的黑衣大汉,齐齐动手,片刻之间,把两个壁间脸蒙黑绢的人,完全解去。 林寒青目光触处,心头突然一震。 只见一个带铐披枷的大汉,和一个容色憔悴的少女,并肩而坐。看她失去神彩的双目,显然已受过了甚多的折磨。 两人亦似是发觉了林寒青,目光一接之间,流露出无限讶然的神色。 原来这大汉和那少女,正是留下绢帕偷窃他参丸之人,想不到竟然在这等地方遇上,而且彼此都已失去了自主。 林寒青缓缓闭上双目,暗暗想道:未料到这桃花居中,竟然是一个庞大的匪穴,那身着黄衣,带着面具,故作神秘之人,定然是这个匪穴的首脑,那青衫文士,和高张艳响的绿绫,都是这匪穴中的首要人物。 付思之间,突然响起了两声尖厉的大叫,划破了敞厅的沉寂。 林寒青不禁双睁开了眼睛望去,只见两个高高吊起的少女,身上各刺了两支火针,那石炉上尚架着数十枚五寸长短的银针,青色的火焰中,银针都烧成了一片赤红。 那青衫文士半闭着双目,不知在想的什么心事,对眼下的凄惨之事,视若无睹。 两个带有手套,赤裸着双臂的大汉,手掌挥动,又从那火炉中取出来四枚银针,疾快的向二女身上刺去。 又是面声惊心动魄的惨叫,响撤了敞厅。 林寒青仔细看去,发觉了那行刑大汉火针刺入处竟都是人身上的穴道,不禁心神大震,暗道:如此手段,漫说是血肉之躯,纵然是铁打铜铸之人,只怕也难以忍受得了。 但闻惨叫之声,连续传来,片刻工夫,二女身上各刺了一十二枚火针。 林寒青心情激动,怒火高烧,但身着枷锁,手上的铁铐,都是百炼钢冶制而成,坚牢无比,无法挣脱,虽有救人之心,却无救人之力。 只听一缕柔细的哀求之声,传了过来,道:“教主慈悲,请赐我等速死……第子等在九泉之下……也不忘教主的大恩大德了……”声音凄凉哀怨,字字伤心断肠。 那带着面具,身着黄衫之人,只用两道森冷的目光,扫掠了二女一眼,恍如未闻那断人肝肠的哀求之声。 仍是那青衫文土,冷笑一声,说道:“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苦头,重刑还在后面。”举手一挥,接道:“暂给我收押水牢,让他们再受三日水浸之苦,再动人刑。” 两个黑衣大汉,应声跑了过来,把满身火针,重伤奄奄的二女架了下去,那八个身躯高大、面目凶恶、赤裸着上身刑手,却守在敞厅未动。 林寒青暗暗叹息一声,道:“不知那一个又要受这等惨绝入寰的毒刑了!” 但见那青衫文士,突然一睁半闭的双目,扫掠全场一眼,笑道:“敞教的活动,一向隐密,放而武林中人,甚少知道……” 忽听一声大喝道:“老夫想起来了。” 林寒青转头望去,看那说话之人,正是韩士公。 青衫文士一摆手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如若老夫猪的不错,你们该是一向横行西南道上,隐身在云贵山区中的玄皇教……” 那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不错,韩大侠确不愧见多识广之人,本教确然一向活动在云贵之区,甚少涉足江南和中原一事,如今天下祸乱已动,本教教主,胸怀悲天悯人之心,网罗武林同道,共谋大事,重整河山。” 韩士公冷冷说道:“旁门左道,岂能成大事?” 那青衫文士冷笑一声,目注绿绫,说道:“这老猴儿如此狂妄。不让他吃上一些苦头,他也不知利害。 绿绫微微一笑,接道:“此人在江南、中原一带,素著盛名,大部武林同道,都是他故旧相识,是以我擒他之后,一直未肯加害,想不到囚了他两年岁月,仍然未改他的狂傲之性,致于你何处置于他,听凭作主。” 那青衫文士一转脸望着那带着奇形面具,居中而坐的黄衫人,抱拳说道:“教主裁示。” 黄衫人也不讲话,微微摇首。 青衫人道:“教主待会还要接见佳宾,既无赐示,不敢再多劳教主的心神了。” 那黄衫人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缓步而去。 绿绫和那青杉人,齐齐站起,躬身相送。 那环伺敞厅的黑衣人,和八个行刑大汉,更是个个屈下一膝,捧拳过顶,跪拜相送,直待那黄衫人的身影在四个男女童子护拥之下,步入厅角暗门之中,才站了起来。 那青衫人目送教主去后,回顾了韩士公一眼,道:“本教教主慈悲为怀,不忍以重刑加害于你……” 忽听一声急促的钟声,传了过来。 那青衫人和绿绫,脸色同时一变,霍然站起身来。 绿绫急急一挥手,跃下木台,急疾而去。 青衫人目光环扫了敞厅一眼,说道:“暂把他们带入水牢。”抬下刑具。 八个身躯高大的行刑人,抬起了铁锅石炉,仍从来路退了回去,十几个黑衣人却一齐动手,分别把厅中锁铐之人,蒙上黑布,带离敞厅。 林寒青只觉一人牵住了自己手铐,向前行去,由高而低,片刻之后,水声深深,似如跳入了一小溪中,两膝以下,尽都浸入了冰冷的水中。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骂道:“老夫如若能脱困而出,要不把你们这座桃花居踏为平地,我瘦猴王就算白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 这正是韩士公的声音,只听他愈说愈气,话也愈讲愈是难听。 但那些牵带他们进入水牢的黑衣人,个个都似有着极好的修养,竟然无一人还口相骂。 林寒青双目虽被黑布蒙了起来,但听觉无损,觉得铁链抖动,似是被锁了起来,接着水声轻响,那些牵带群豪而来的黑衣人,似都退了出去。 韩士公骂了一阵,无人理会他,也就自动停了下来。 忽听一个女子长长叹息一声,道:“林相公。” 林寒青听那声音就在身侧,但这水牢中不下七八个人之多,无法确定是否还有姓林之人,一时间,倒是不便答腔。 那女子叫了一声,无人相应,微一停,提高了声音道:“林寒青。” 这一次直呼姓名,林寒青再无怀疑,接口应道:“姑娘有何见教?” 那女子听得林寒青答应之声,就在身侧,放低了声音,道:“你那一瓶参丸,恐怕也被他们抢来了,唉!只望偷窃你那参丸,能医好我家小姐之病,却不料遭玄皇教中人鬼谋生擒。” 林寒青想到了那参丸的重要,不自禁的问道:“你们不是早已把参丸遣人送走了么?” 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是骗你啦,我们到你灵前奠祭之时,早已把参丸藏了起来,告别之后,重又取了参丸,急程赶回府去……” 林寒青暗暗叹道:“江湖上的人物,当真是个个鬼诈,当时我们竟然被她们骗了过去。” 他为人涵养甚好,想到都已落到这步田地,也懒得出口责怨别人,默不作声。 只听那女子接道:“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偷窃你的参丸了,害了我们自己不算,也连累了你。” 林寒青暗道:这话倒是不错,不是为了我那瓶参丸,我也不会重来这桃花居,被人囚禁此地了,口中却淡淡应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在下眼下却有一事相问姑娘。” 那女子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姑娘可确知那瓶参丸,在玄皇教人的手中么?” 那姑娘沉吟了一阵,坚决的说道:“我想不会错的,我们被玄皇教中人施展暗算,昏倒林边,醒来已然被押解来此,那瓶参丸,藏在我的身下,自然是被他们取去了。” 林寒青暗暗想道:“那瓶参丸关系着周老前辈的生死,听青云观主之言,此人似是和我家渊源甚深,要不然母亲也不会派我和龙弟亲送参丸到此了,师父也不会为盗取参丸,身受重伤,怎生得想个法子脱去此困,取回参丸。” 他萌动了强烈的脱身之心,暗中筹思策略。 那女子久久不闻林寒青相应之声,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道:“我家姑娘,姿容绝世,世无其匹,唉!可怜天妒红颜,使她先天中却得了一种绝症,终年为病魔困扰,日日必晕厥一次,我们老主人虽曾遍邀天下名医,但药石罔效,仍无法疗好姑娘罹得之绝症,为此懊恼悲苦,莫可名状。” 林寒青只管想着要如何取回参丸,以拯救周簧的垂危之命,但又无法不应那女子之言,只好随口应道:“什么绝症?” 他根本就未听清楚那女子说的什么,只隐隐听到一句罹得绝症,随口反问了一句。 那女子陪然叹息一声,道:“我家姑娘身患的绝症,遍经天下名医会诊,仍然无法查出病源何在,她的绝症是先天性的与生俱来,虽然幼年即得我家老爷传授各种强身的武功,但却一直未能使我家小姐的身体强健起来,唉!她病势未发时和常人无异,言笑无常,发作时就突然晕迷不醒。” 她语音顿了一顿,不闻林寒青答复之言,忍不住又自言自语的接道:“我家老爷年迈无子,单有一女,自是宠爱有加,唉!其实我家小姐才貌双绝,并世无侍,待人和蔼亲切,人人见她,无不怜惜,全府上下,无不对她尊敬爱护,可怜上苍无眼,竟然使那样一位美慧绝伦的姑娘、身罹了此等绝症……” 林寒青突然哦了一声,打断了那女子之言,接道:“姑娘身上可曾带有匕首之类的兵刃么?” 那女子怔了一怔,道:“你要匕首做什么?” 林寒青道:“我要解开手上的铁铐。” 那女子沉吟了一阵低声说道:“我们被擒之后,全身之物,都被他们按去,但我在贴身之处,藏了一把短剑,准备留作必要之用,只是,只是……”似是羞于出口,只是了半天,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寒青一心只想夺回参丸,忍不住接口说道:“只是什么?姑娘话说不妨。” 两人的眼睛都被黑布蒙着,无法互见彼此的神情,只听那女子低沉的说道:“我手上带着手铐,无法取出短剑。” 林寒青道:“短剑藏在何处,不知在下能否取得?” 那少女默然不言,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藏在贴身兜袋之中,相公,相公……”她本想说相公取是可以取得,只是不大方便,但又想到此举无疑拒绝了他,故而迟迟不能出口。 林寒青呆了良久道。“这个,倒是在下不便动手了?” 两方全都沉默了下来,整个的室中,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划破了沉寂。 一个嗓门粗重的声音,说道:“那一位叫林寒青?” 林寒青答道:“在下便是。” 只听步履声直对他走了过来,解开铁链,道:“走吧!” 林寒青道:“那里去?” 那粗重声音接道:“杀不了你,尽管放心。” 林寒青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大步行去。 那大汉一把抓住林寒青手铐上的铁链,说道:“在下替你带路。” 林寒青只觉手上铐链一紧,被人向前牵去。 他为人外和内刚,那人用力一带,不禁大为恼怒,正待运力反击,心中突然一动,举步向前行去。 那人用力一带林寒青,不见他运力反击,哈哈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松开手铐,放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举步而行,紧追在那人身后,始终保持一步距离,那人左脚抬起,林寒青左脚立时紧随落下,那人右脚抬起,林寒青右脚紧随着落下。 他双目被黑布蒙了起来,单凭双耳的听觉举步紧随,快慢之间,和那人竟然配合的天衣无缝,如影随形。 那人似是有意试验一下林寒青的武功,奔行之间,忽快忽慢。 林寒青只觉奔行的旅程,逐渐的增高,似是在向上爬去,而且盘折曲转,不知转了多少弯子。 那带路之人陡然停了下来,说道:“阁下的轻功卓绝,耳目灵敏,佩服,佩服。” 林寒青缓缓放下抬起的右脚,默然不言。 只听一个女子的口音,娇声说道:“解开他脸上的蒙面黑布。” 林寒青只觉女子口音甚熟,颇似绿绫的声音。 付思之间,忽觉眼前一亮,蒙面黑绢已被解除。 林寒青的预料不错,果然三尺外锦墩上,端坐着美艳的绿绫。 这是座布置豪华的香闺,一阵阵脂粉香气,扑鼻沁心。 两个手执短剑的青衣小婢,分站在绿绫的身侧。 只见绿绫举手一挥,道:“你退出去吧!” 林寒青转眼望去,一个玄色劲装的大汉,正转身向外行去,一瞥间,只看到那大汉半个面孔,皮肤细白,长像似颇英俊。 绿绫伸出来纤纤玉指,指一下右侧的木椅,盈盈浅笑,道:“相公请坐。” 林寒青回顾了那木椅一眼,移身就坐。 他的冷漠,已然激起了两个青衣小婢的怒意,柳眉耸动瞪了林寒青一眼,左面那青衣婢女冷哼一声,骂道:“不知死活。” 林寒青霉然站了起来,玉颊泛起了怒意,但他怔一怔后,又缓缓坐了下去。 绿绫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女孩子家,讲话没有分寸。” 林寒青缓缓转过脸去,望了绿绫一眼,仍然不语。 绿绫扬了扬柳眉儿,笑道:“贱妾阅人甚多,但却从未见过像林相公这般沉默寡言之人,如非必要,从来不愿开口……”她自嘲的娇笑了一阵,接道:“林相公可曾想过么?” 林寒青道:“想什么?” 绿绫道:“生死之事?” 林寒青冷冷说道:“没有!” 绿绫道:“贱妾可以奉告。” 林寒青目光环扫了全室一眼,默然不语。 绿绫道:“好一个孤傲的人……”举手理一下垂在鬓角的长发,接道:“眼下的情势,我可以使你生,但也可以使你死,这一点,你该是很明白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不言语。 绿绫星目流转,看左右二婢,一个个怒容满面,大有立时发作之势,赶忙挥手一笑,道:“两位请入内室。” 二婢应命转身,款步而去,临行之际,仍然怒目瞪了林寒青两眼。 林寒青听得心头大为奇怪,暗暗忖道:她对手下使女讲话,怎生这等客气,还要加上一个请字。 绿绫遣走二婢,缓缓站起身来,右手扬处,突然由袖口之中,疾飞出一道白光,掠着林寒青右额擦过,拍的一声,钉在一根木柱之上。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那钉在木柱上的暗器,原来是一柄纯钢飞刀,已深入那木柱一寸多深。 耳际响起了绿绫格格的大笑之声,道:“那一柄飞刀上淬有剧毒,不论何等武功高强之人,也无法耐受那飞刀上的剧毒,只要伤到你一点皮肤,立时将中毒而死,见血封喉,歹毒无比。”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移注到绿绫的脸上,道:“姑娘此言是何用心?” 绿绫微微一笑,道:“我让你想一想生死之事,如若刚才我那一刀,伤到你的肌肤,你此刻早已魂游地府,气绝而死了。” 林寒青只把两道目光,投注到绿绫的身上,脸上仍是一片冷漠神情。 绿绫长长叹息声,道:“你的年龄,正像初生的旭日,前途是何等的远大……”她凝目寻思了片刻,又道:“依你出手的武功而论,足可挤身于当今武林高手之林,固然你的师承天资,是一大原因,但也非十几年时间苦练不可,如若我的推想不错,你该出身于武林世家,初生之后,就开始习练武功,青青的年岁,卓绝的身手,如若就这样轻轻死去,实在太可惜了。”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姑娘有什么话,只管明说出来吧,在了素不解弦外之音。” 绿绫微微一笑,道:“我此刻如想杀你,只不过举手之劳,但也可解开了你手上铁铐,身上枷锁,放你离此。” 她轻摆柳腰,款举莲步,缓缓向前走去,一面接道:“凭藉血气之勇,一死了之,故可逞一时豪爽之气,但你是否想到白发老母,倚门相望,等待她爱儿归去,何况你这般英气蓬发,身怀绝技之人,死了实在是太可惜啦……”她突然转过脸来,两道清亮的秋波,盯住在林寒青的脸上,缓缓接道:“我一生心狠手辣,从未对人动过慈悲心肠,死伤于我手下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几,既入我手,只有两条中可以选择,一条是受尽千般折磨而死,一条是投身在玄皇教为我所用,生死两途,任凭选择,……” 她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奇怪的是,我对你似乎特别有缘。”只见她深手人怀,摸出一个金牌,笑道:“这枚金牌的主人,你可认识么?”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她手中的金牌,正是金娘娘相赠之物,不禁一怔,道:“认识。” 绿绫微微一笑,道:“你是她的什么人?”言中之意,显然认识这金牌的主人。 林寒青沉吟良久,答不出话。 他为人拘谨,只觉很难把金娘娘认他作弟之事,说出口来。 绿绫收了金牌,嫣然一笑,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第七章 林寒青奇道:“你知道什么?” 绿绫神秘一笑道:“是装糊涂?还是当真的不知道。” 林寒青双目一瞪,怒道:“我林寒青是何等人物,你不要胡说八道。” 绿绫笑道:“这些事在江湖,不足为奇,我也不愿问你,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你早些决定。” 林寒青道:“什么事?” 绿绿道:“你决定了自己的生死没有?” 林寒青道:“没有!” 绿绫道:“那你是决定要死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也没有!” 绿绫道:“那你要怎么办?” 林寒青道:“我得要仔细的想上一想。” 绿绫道:“要想多久时间?” 林寒青道:“也许要三日五天,也许只要片刻工夫就可以决定。” 绿绫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一个人在这学想一会吧,我给你一顿饭工夫去想,等一会我再来问你。”说完,果然转身向内室走去。 宽敞的客厅中,只剩了林寒青一个人。 四周一片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凝目沉思,形势迫得他不得不用心考虑对付眼下处境之策。 他已由绿绫那坚定语气中,意识到自己确然面临着生与死的关头,同时他也发觉到绿绫并无能决定自己生死,主裁生死的是那青衫文士,至于那装束诡奇,始终不发一言的黄衣人,却给人一种无法测断的神秘,他可能当真是主裁大计的玄皇教首,也可能是那青衣文士用以掩人耳目的傀儡,他的装束,掩遮去了他的权威,没有人能在暂短的一见中,了解他是否当真是统治者残酷的玄皇效的教主。他想到自己的谜般身世,千年参丸,和那鬓边已斑的严厉老母。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仰起脸来,用力的摇摇头,他必须使自己安静下来,排除一切杂念,以便筹思对付眼下局势的良策。 突然间,叫起一个低柔的声音,道:“林相公。” 林寒青吃了一惊,转脸望去.只一个全身绿衣的少女,傍立身侧。 他只管筹思脱困之事,竟然不知这少女何时到身侧,隐隐间认出这少女正是向自己讨取那绢帕之人。 那绿衣少女神色间现露出不安之状.低声说道:“难女承蒙仗义赠帕,得保性命,免受三刑之苦,衷心感激不尽。” 林寒青只觉一股羞愧,泛上了心头暗暗的忖道:我既赠帕于她,如今却又为帕而来,失陷被擒。 那绿衣少女不问林寒青答复之言,似是心头甚为焦急,接道:“贱妾不能在此多留,相公如有需践妾效劳之处?快请吩咐!”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绿衣少女身边,低声说道:“姑娘可能设法,解去我手上铁铐么?” 那绿衣女仔细的望林寒青手的铁铐后,摇头说道,“绿绫姑娘已知相公武功高强,一般的铁铐,难以锁得住你,特地用了这面铁合金手铐,此铐坚牢无比,一般的铁斧也难砍断,据贱妾所知,此铐共有两副,一副锁在那老猴儿的身上,想不到这一副却加用相公之身。” 林寒青一怔,默不作声。 只听那绿衣少女又道:“两副铁铐,早已准备用武功卓绝之人,因此……”突然住口不言隐藏在林寒青的身后。 只见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步履沉重的走了进来.摇摇摆摆,生似双脚无力支撑他那高大沉重的身体一般。 林寒青目光一扫那大汉,已知他是受了内家高手的掌伤,而且伤势奇重,决难再支撑过一盏热茶的工夫。 只听那大汉沉声叫道:“绿绫……姑……娘……”一言还未说完。砰然一声,摔倒在地上。 那绿衣女疾快由林寒青身后闪出,扶起那大汉。 那大汉摔倒地上,绿衣女闪出相扶,动作绵连,不过是一刹工夫。她刚刚扶起那大汉的身子,妖艳的绿绫已出现在室门口处,冷冷喝道:“还有气么?” 那绿衣女装作甚像,缓缓抬起头来,答道:“绝了气啦!” 绿绫微微一愣,“死啦!”举步走了过来。 林寒青看的暗暗摇头忖道:这般人本是一帮中人,按理说应该是福祸与共,但这些主脑人物,却把权威筑建在严刑峻法之上,逼的下属不得不动心机,以保性命,自己人勾心斗角。 只见绿绫蹲下身去,仔细瞧了一阵,道:“他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所伤……” 突听一阵尖厉的哨声,传了进来。 绿绫脸色一变,霍然站起了身子,低声说道:“快把他的尸体移开,强敌已冲入地道中了。” 那绿衣女依言施为,抱起了那大汉的尸体,急急向内室奔去。 林寒青冷眼旁观,表面上虽然尚能保持镇静之态,但内心之中,却是大感焦急。 只见绿绫缓缓转过身来,冷然说道:“你可想过了么?是想活呢?还是想死?” 林寒青道:“我还未曾决定。” 绿绫冷笑一声,举手一指,点中了林寒青的穴道,玉婉转挥,生生把林寒青提了起来,放在壁角,急急奔了出去,回手一拂,室门自闭。 室中陡然黑了下来,幽暗如漆。 林寒青思潮汹涌,想到又一番死里逃生。 室门坚厚,听不到一点声息。也不知什么人深入了桃花居,冲入了地下密室,但想到适才那大汉死亡一事,来人决非弱手,这一场搏斗,定然是异常的激烈。 他此刻身陷绝境,自救无能。很多从未想过之事,-一泛现于脑际。纷至沓来,杂乱无章。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似是有人挥动兵刀击在那石门之上,大概因那石门坚厚,屹立无恙,那撞击两次,未能震开,转往别处,未再击打。 林寒青无法判断出来的是那路人物,何况自己初入江湖,识人不多,也不便出言招呼。 忖思之间,突听一个低微的女子声音唤道:“林相公!林相公!” 林寒青仔细听去,隐隐可辨那声音,颇似自己赠帕的绿衣少女,当下应道:“在下在此。” 一个人影,循声一跃而至,落在身侧。 经过了一阵时间,林寒青双目已可见空中景物,仔细望去,果然是那绿衣女子。 她手中执着一柄寒气森森的宝剑,剑锋指点在林寒青的前胸之上,伏下身来,仔细的看了一阵,收了宝剑,说道:“贱妾惭愧无能相救林相公……” 林寒青知她所言非虚,淡然一笑道:“在下并未希望姑娘相报。” 那绿衣女道:“唉!我虽不能相救相公,但却听到一件事,只要相公能暂时忍受一时的屈辱,不论我们教主和绿绫姑娘,都不会伤害相公。” 林寒青听得大为奇怪,道:“为什么呢?” 那绿衣女道:“在下曾偷听教主和绿绫姑娘谈起留下相公的性命,大有用处,贱妾深知相公乃义烈之人。难以忍受屈辱,一时间想不开,自绝而死,特来相告一声,留得青山在,岂怕没柴烧,相公留下性命,总有脱困之日,贱妾如有机缘,亦必出手施救……” 林寒青接道:“承蒙相告,在下当紧记斯在。” 那绿衣女道:“相公千万不可自行寻死。”急急奔了出去。 林寒青寂寞的等待了一个时辰之久,仍不见绿绫转来,那绿衣少女亦未再来过。 正觉等的心中焦急,突感眼下一亮,一片灯光,直射入来,那两扇闭起的石门,也缓缓打开。 一个提着纱灯的童子,大步行了过来,那童子身后,紧随着那青衣文士,由内室中绕了出来。 大开的室门中,却缓步走进了绿绫。 那青衣文士,先对林寒青拱手一笑,道:“本座等不知林兄来自枫叶谷中,以致多有开罪。”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不妨应付他两句,让他取下我的手铐再说。当下点头应道:“好说。” 那知那青衣文土,似是早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道:“林大侠已然忍耐甚久,还请委屈一阵。”他老好巨滑,隐隐间,已告诉了林寒青,不可安生断铐逃走之心。 林寒青目光一转,投注到缓步行来的绿绫身上,心中暗暗想道:那位穿绿衣的姑娘,果是没有骗我,此人在玄皇教中,身份、地位,仅低教主,突然对我这等客气,自非无因了。但自己初出江湖,籍籍无名,不知有什么可用之处? 那青衫文士转脸望了绿绫一眼,道:“强敌可曾擒到么?” 绿绫沉吟一阵,缓缓说道:“来人武功甚高,而且非止一人,对我们形势,亦似十分熟悉,我和他照了面互拼几招后,却被他兔脱而去。” 那青衫文士脸色微微一变,但却未再多间,目光一扫那提灯童子,那童子立时从怀中摸出一方黑布,又把林寒青的双目蒙了起来。 耳际间响起那青衫文士冰冷的声音,道:“林大侠如不想皮肉受苦,那就且勿妄图挣扎。” 林寒青只觉身子被人提了起来。行去不大工夫,忽觉清风拂身,花香扑鼻,似是已出了地下密室,感觉之中,被人放置在一辆车上。 片刻之后,车声辘辘而起,向前行去。 林寒青双目无法见物,但凭听觉,感到那马车愈行愈快,心中暗自急道:“他们不知把我送往何处,但那地方,定然是一处较那桃花居更为凶险之处,如若被他们送到预定之处,再想逃走,只怕要大费周折,倒不如在途中设法逃走的好。” 心念一动,立时生出了强烈的逃走之心,暗中提聚真气,右臂一抬,想先把脸上蒙的黑布拉开。 那知手臂一扬,突然肘间一疼,一物直刺而入,一条臂软软垂了下来,再也提它不起,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一个阴沉冷漠的声音,进入了耳际,道:“如若想试试我金针刺穴之苦,那你就不妨再挣扎几下看看!” 林寒青心神一凛,暗道:原来他施用的金针钉穴之法,难怪我这条右臂,竟难以再伸动了。 只听砰然一声,紧接啊哟一声大叫,车身颤动,一阵急风吹了进来,似是有一个人,被击出车外。 一阵哈哈大笑之后,一个低沉豪迈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在老夫两条臂上,钉了金针,却没有想到老夫还有双腿可用吧!哈哈!” 林寒青听那声音,颇似石牢中一度相遇的韩士公,忍不住问道:“韩老前辈么?” 韩士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咱们在车上又碰上头了。”言笑豪迈,全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林寒青还未来得及答话,韩士公又抢先说道:“那守车的小子,被我一脚踢下车去,哈哈,但望那一脚踢到他关节要害之上,纵然不死,也要他落个残废。” 但闻车身又是一阵轻响颤动,那被踢出车外之人,似是重又跃回车上。 只听韩士公喝道:“好小子,你好长的命啊!” 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老猴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一路上,有得你老猴儿的苦头吃。” 只听韩士公大声笑道:“你在老夫双膝上钉了金针,但老夫还有嘴骂人,你割了老夫的舌头,老夫在心里骂你,除非你杀了我,哼!老夫活一天!咱们这笔帐就不能算完。” 林寒青突然双膝一麻,也被钉了两枚金针,想是那人怕林寒青依样葫芦,照样踢上一脚,先发制人,在林寒青的双膝上,也针下了金针。 韩士公又骂了一阵,想是那押送之人,也知惹他不起,任他叫骂,来个充耳不闻,无人接腔,韩士公也骂不起劲,过了一阵后,自行停了下来。 只闻辘辘车声,马车不时跳动起来,大概那马车奔行极快,道路不平,经常颠动甚烈。 两人关节要穴上,都被金针钉了,难以挣动,只有任人摆布。 韩士公难耐寂寞,过了一阵,忍耐不住,又开口骂道:“臭小子,你们要把老夫送往何处?” 一个冷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稍安勿躁,到时间你就自然知道了。” 林寒青、韩士公,双目都被重叠的黑布蒙了起来,只能听到声音,却无法看到那人的面貌。 韩士公怒道:“你如想要老夫不吵不闹。那就乖乖答我问话,如想装聋作哑,可别怪老夫要骂出你八代祖宗。” 他这吓唬之言,倒还真是有效,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答道:“我们只把你们送到江边,那时自会有人接应,送往何处,你们到船上再问吧!”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量你也不敢欺骗老夫,待会如若还不上船,当心老夫打碎你这鸟车。” 他生俱豪壮之性,生平之中,从未受人这般摆布过,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只好从口中发泄出来,其实他全身几处关节要穴,都钉了金针,动也难以前得。 奔行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那押送之人,也跳下车去。 远处传过来谈话之声,但那声音细小,两人虽有着甚好的耳朵,也无法听得清楚。 片刻工夫,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步履之声,似是有不少人走近了马车。 林寒青只觉一只手伸了进来,硬把自己提了出去,心中虽想反抗,无奈几处关节要穴,都被金针钉了起来,力难从心,气的冷哼一声。 耳际间又响起韩士公的喝骂之声,道:“老夫生有双脚。要你们这般孙子动手孝顺么?”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被囚禁了两年之久,火气仍是如此之大,想他未被囚禁之前,定然是一位脾气暴急之人,三言不合就要和人动手的人物。” 只听韩士公喝叫之声,陡然小了下去,渐不可闻。 林寒青心中大为奇怪的忖道:“奇怪呀、分明他骂声未停,何以会陡然消失?” 付息之间,忽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放入了一座木箱之中,三面都是木板。竟是无法再翻转伸动,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不是一具棺材么?难道他们要把我活活埋了不成!” 他目难视物,但凭听觉,似被人放入了一具棺木之中。 一阵轻微的木板相触之声,呼吸忽觉异样,似是被人合上了棺盖。 只觉棺材被人抬了起来,向前行去。 林寒青暗暗想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林寒青初入江湖,一事无成,就要被人活活埋去,可怜老母,尚在倚门相望,盼我早日归去,龙弟弟还在那青云观中等待着我。”百感交集,万念丛生,但他一向不愿多言,虽然已觉出死之将至,也懒得开口相问。 幻梦中,林寒青似是觉着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世界充满着一片死沉孤独,黯然幽寂……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忽觉棺盖被人打开,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接着”一个馒头递了进来。 林寒青本待拒食,忽然一想,此时此刻之中,必须设法保持体力,再想法拔出穴道上的金针,挣扎作最后的一拼。 阵阵波涛声传入了耳际,果然已在船上,听盈耳水声,似是乘舟行江心。 呼的一声,棺盖重又合了起来。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举起手中的馒头。啃了一口。 这是一段恐惧而却平静的旅程,就情势而论,林寒青自知无能和任何来临的福祸相抗,一切听命运摆布。 逐渐的,林寒青已能适应这种生活,长久的思虑,使他觉着心神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他不知昼夜,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似是世界所有的人人物物,都已离他而去。 突然间,船身起了一个剧烈波动,林寒青随着波动摇晃起来,一阵剧烈的摇动过后,林寒青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右臂已可自由的伸动。 原来船身一阵剧烈的波动后,右肘间“曲池穴”上钉的金针,竟然被铐链挂上,带了出来。 这无疑在必死中,找出了一线生机,林寒青迅快的拔下全身关节要穴上钉的金针,但他知枷锁手铐,无法挣断,也不白费气力,心中却暗暗拿了主意,虽有铁枷手铐在身,但也不习任人摆布,适当之机出手一拼。 一阵兵刃相击之声,传了过来,隐隐可闻,林寒青心中一动,举手轻轻向上托去。 棺盖微启,立时有一阵江风吹了进来,兵刃交击之声,清晰可闻,果然正有人在船上动手。 林寒青缓缓放下棺盖,考虑是否该破棺而出? 突觉一声大震,似是有人跃上了棺盖,紧接猝然一声,不知什么击在了棺木之上。 林寒青好奇心动,轻托相盖,侧一目向外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大汉舞着一把单刀,和人相搏,那人身子隐在棺旁,无法看到,手中却施用一把虎头钩,刀光钩影,打的十分激烈。 那黑衣大汉手中的单刀,显然不是那虎头构的敌手,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连连向后倒退。 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喝,又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疾跃而入,来势奇快,身子尚未站稳,手中单刀,已疾快的递了出去,当的一声,震开了虎头钧。 那原先的黑衣大汉,眼看就要落败,忽有援手及时赶到,立时精神大振,双刀并举,反击过去。 只见那虎头钩,向后缩去,显然已被那双刀配合的反击之势,抢了先机,迫的向后退去。 林寒青无法辨识出那一方面是玄皇教中人,也无法看到施用虎头钩的人,是什么样人物。 兵刃交鸣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林寒青缓缓放下了托起的棺盖,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不知是那一个受了重伤。”但另一个念头迅快的在他脑际中浮起,隐隐幻生出施用虎头钩的人,横尸在舱板之上。 一阵激战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幽寂,行舟复归平稳,但林寒青的思潮,却是波翻浪涌般,展现脑际,他觉着自己实不该就这般束手待毙,任人摆面,钉穴的金针既除,蒙面的黑纱亦解,目可视物,手可拒敌,虽有铸锁加身,但未始不可挣扎一战。 心念一转,又想到目下正处身浊浪滔滔大江之中,小舟一叶,破浪而行,纵然能冲破围困,击退押守的敌人,但也无法操舟靠岸! 对于那滔天浊流,他似乎是有着一种生而畏惧之心,每当面对那浊流波浪,就不自禁生出了恐惧畏缩,身心颤动,莫可名状。 林寒青极力再探索原因何在,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望水生畏? 忖思之间,行舟突然停了下来,林寒青隐隐觉着棺木又被人抬了起来,赶忙停下思虑,暗中运提真气,蓄势戒备,只要有人一启棺盖,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掌力。 那知事情竟又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相待了良久,仍无人揭开棺盖。 但觉棺木已离行舟,被人抬着奔行,大约有十几里路,棺木突然停放下来,略一停息,又被抬了起来。 但这一次的行程甚近,不大工夫,又被放下。 林寒青耐心的等待着,他想无论如何总有人要打开棺盖瞧瞧的。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似是木棺放下之后,抬棺人就掉头而去,并无人开棺查看。 林寒青终于忍耐不下,右手扬起,托住了棺盖,挺身坐了起来。 目光转动,一片幽黑,天色已经入夜,停身处,是一座砖石砌成的空屋,大约有三间大小,三具棺木,并放在一起。 林寒青缓缓推下棺盖,一跃而出,探首向外看去,星光闪烁,这是个无月之夜。 静室中两扇木窗未闭,似是毫无戒备,林寒青行了几步,举手一拉,木门应手而开。 原来门户竟是虚掩。” 林寒青正待举步出门,忽然想起了韩士公来,暗道:“那人虽然有些怪僻,但他为人豪爽,不失英雄气度,岂可置之不问。” 心念一转,重又走了回来,推开正中一具棺盖。 只见一个面上蒙着黑布的少女,身上钉着无数金针,仰卧在棺木之中,想是吵闹不休,口中还堵塞一块白绢。 林寒青虽然目力过人,在这等夜睛之中,那女子脸上又蒙了黑布,仓促之间,也无法看出是谁,略一沉吟,放下了棺盖,回头又推左面一具棺盖。 这一具棺木中,果然是韩士公,他的形貌特殊易记,一眼便可看出,只见他嘴上也为一块白布堵了起来,不禁哑然一笑,暗道:“我说呢?怎么久久不闻他骂人之声,原来也被人堵了嘴巴!”正待取出他口中之物,心中突然一动,忖道:“此人甚爱叫骂,如若先以他口中堵塞的绢布,难免要大声喝骂,以舒心头闷气,倒不如先解去他脸上蒙的黑布。” 他虽带有手铐,但并不妨碍掌指,当下暗运内力,扯了韩士公脸上蒙目黑布。 韩士公双目转动,不停在林寒青脸上打量,因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双目中的眼珠儿,可以运用自如。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且勿叫骂。”伸手取下他口中堵塞的绢布。 韩士公道:“快些拔下老夫右臂上的针穴金针。” 林寒青微微一笑,暗道:“此人当真性急,也不问我如何脱险,此地何处,竟要我先拔去他针穴金针。”心中在想,手却依言施为,拔出他双臂和双腿上的金针。 韩士公针穴针既除,一挺而起,跃出了棺木,仰面长长吁一口气,道:“这是什么地方?” 林寒青摇摇头,代表了答复。 韩士公似已知他不喜多言,也不放在心上,回顾了正中那棺木一眼,道:“那具棺木中有人么?” 林寒青道:“是一位姑娘。” 韩士公回头看林寒青一眼,突然大步走了过去,推开棺盖,解开那少女蒙面黑布,取出口中堵塞之物,拔下她双臂双腿上金针。这些动作接连施为,始终未仔细看过棺中之人一眼。 林寒青看的暗暗敬佩,赞道:“此人的仁侠胸怀,当真非我能及!” 只听一阵衣袂飘动之声,那女子也跃出了棺木。 林寒青仔细看去,赫然竟是那盗取自己参丸的少女。 韩士公打量了那房中形势一眼,低声说道:“他们能把咱们三人车舟转载的送到此地,这地方应该是防备的十分森严才对。” 那青衣少女接口说道:“也许他们认为咱们身上要穴关节,钉有金针,难以挣扎行动,才这般的放心,门窗不闭,戒备不严。” 韩士公摇摇头,道:“据老夫数十年的江湖阅历而言,表面戒备愈是松懈,实则防备愈是森严,咱们不可大意。” 那青衣女忽然叹息一声,道:“咱们身带枷锁,手有铁铐,如何能够和人动手相搏?冲出此室呢?” 韩士公道:“老夫昔年曾被一号重枷锁身,牛筋缚臂,均被我运气挣断,这只手铐,不知是何物作成,竟然这等坚牢,挣它不开。” 林寒青接口说道:“咱们带的这手铐,乃缅铁合金打成,坚牢异常。”突然举步而行,走到那青衣少女面前,双手运力,捏开那青衣少女的手铐之上,用力一拉,那青衣少女手腕上戴的手铐,立时应手而断,片片碎裂,洒落一地。 韩士公微微一笑,赞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衣少女目注林寒青,盈盈一笑,道:“多谢相救。” 林寒青也不谦逊,缓缓转过身去,向室外行去。 韩士公究是多见识广之人,眼看林寒青举步向外行去,立时沉声喝道:“站住!”林寒青愣了一愣,停下了脚步。 韩士公突然纵声哈哈大笑起来。 那青衣少女听的一皱眉头,道:“你这人怎么笑的这大声音?” 韩士公停下了大笑之声,道:“怎么?你们当真认为咱们此刻的举动,没人看到么?” 那青衣少女冷冷接道:“你这一笑,自然要被人听到了。” 韩士公道:“如若老夫几十年的江湖没有白走,判断不错,只怕咱们破棺而出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人家的监视之下了。” 林寒青目光转动,只见四周窗门关合,纵然室外有人,也是难以见到室中景物,心中有些不信,暗道:“除非你这笑声惊动了他们……” 韩士公似是已瞧出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都流露出不信的神情,又是哈哈一笑,道:“两位可是不信,那你打开门来瞧瞧。” 林寒青疾行一步,举手轻轻一拉,木门应手而开。 就在他开门同时,耳际间响起了韩士公的声音道:“小心了。” 果然,大门一开,两道森寒的白芒,疾快的扫了过来,来势劲急,挟带着一片轻啸之声。 林寒青早已有备,双腿一振,用手中铐链接了一招,人却向后疾退了三步。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击,铐链竟和那当先飞来的白光,迎个正着。 林寒青只觉那击来力道,既快又猛,不禁心头微微一凛,暗道:“如非那韩士公早已劝我,骤然无备,只怕要伤在这一击之下了。” 室外面飘传来轻声的赞美,道:“好小子,竟然能用手上的铐链挡老夫一剑。”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当门放着两个大铁笼,铁门紧紧闭起,也不知笼中放的什么东西,只见那铁笼的高大和坚牢,当非普通之物。 一个蓬发乱须的老头,由两个铁笼之间,探了出来,两只巨大的眼睛,闪动逼人的神光。 林寒青吃了一惊,暗道:“这蓬发之人的一只眼睛,这等巨大,身躯怕不要在一丈开外了么?” 一时间,林寒青也无法分辨出,适才那赞美之言,出手之人,是否就是这蓬发大头的巨目人,但见他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动的长剑,当下一拱手,道:“阁下剑上的力道强劲亦甚少见。” 那蓬发大头缓缓缩回那铁笼之后,隐失不见,只露出半截寒光闪动的长剑。 回头望去,只见韩士公望着那两个巨大的铁笼,呆呆出神。 显然,这变故,也大大的出了这久走江湖的老人意料之外。 林寒青心中本有甚多疑问要问,但见韩士公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就懒得开口了。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住,说道:“喂!老前辈,你在想事情,还是被吓呆了?” 韩士公慢慢的回过头来,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老夫在想那个大头巨目的人。” 那青衣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如认识他那就好了。只要他能稍微移开铁笼,咱们就可以冲过去了。” 韩士公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当真是他么?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青衣少女柳眉儿一耸,叫道:“老前辈,你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可是已被吓疯了么?” 韩士公突然一整脸色,说道:“是他!是他!定然是他了,这世上再无和他一般模样的人了。” 林寒青也听得怦然心动,接道:“韩老前辈,他又是那一个呢?” 韩士公道:“南狱疯人。” 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同时一皱眉头,接道:“南狱疯人?” 忽见那铁笼之后,缓缓举起一块木牌,上面写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青衣少女星目神凝,仔细的看着木牌,低声沉吟了一遍,突然回头去,低声对林寒青道:“林相公。” 林寒青缓缓应道:“什么事?” 那青衣少女道:“我看了那木牌上两行字,心中想起一件事。” 忽听韩士公大声说道:“南狱疯人,你还识得我韩土公么?” 铁笼后传出来南狱疯人兽嚎般的声音,道:“老夫怎不识得你老猴儿?” 林寒青向来不愿说话,听韩士公一插嘴,乐得闭口不言。 韩士公道二“你既识得故旧,今日对兄弟要如何处理?” 铁笼后又传出怪嚎的声音,道:“只要你们不离此室,老夫决不动手。”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兄弟有一事相询,此宅主人,何等人物,竟然能使你南狱疯人,弃置一世英名不顾,甘心为人爪牙,替他看守门户。” 南狱疯人道:“老夫已书牌相告,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本是两句凄伤之言,从他那兽嚎一般的声音中叫了出来,更显尖厉刺耳,动人心神。 韩土公冷哼一声,随手闭上了两扇木门,抱头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那青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走到韩士公的身侧,柔声说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她的态度,忽然变的无限温柔,言词婉转,慢慢的蹲下身子,接道:“老前辈咱们已然是福祸与共的局面,你有什么伤感之事,尽管说出来吧!” 韩士公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那青衣少女身上的铁锁说道:“不要动。”突然一掌劈了下去。 只听砰然一声,铁锁裂了一半。 韩士公连劈三掌,那铁锁应手而裂,散落一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的功力未失。”他神情激动,似是已失去了常态。 林寒青不禁的嚷道:“老前辈,好雄浑的铁砂掌力!” 韩士公豪壮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小娃儿,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生死之事,自然不放在心上,但咱们却不能眼看着这位姑娘,也送命在此地,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勇一战,保这位姑娘闯出这处死亡之室。” 林寒青虽有些芒然不解,但口中却应声答道:“老前辈说的不错,咱们先设法护送这位姑娘出险,好在她手铐枷锁已除……” 那青衣少女长叹一声,摇头接道:“两位误会了。” 韩士公急声喝道:“你可知此时光宝贵,寸阴如金,如等那南狱疯人的疯病发作起来,想走也走不了啦!老夫替你开路,拒他的攻势,小娃儿你留心那两只铁笼,别让他打开,女娃儿,你看机会,找出破绽,立时就跃出逃走。”说罢,举步而行,伸手去拉木门。 那青衣少女道:“慢来,慢来,先把事情说清楚好么?” 韩士公道:“不用说啦,你先逃走,决错不了。” 青衣少女道:“话如不说清楚,能走我也不走。” 韩士公气的一跺脚道:“哼!不知好歹的娃儿,什么事?说吧!” 青衣少女道:“你好像很怕那南狱疯人?” 韩上公道:“那南狱疯人,虽是疯疯癫癫,但他的武功,却是高强得很。” 青衣少女道:“老前辈的武功,比他如何?” 韩士公道:“勉可招架十招。” 青衣少女目光一转,投注到林寒青的脸上,道:“这位林相公的武功,比起老前辈呢?” 韩士公道:“看他捏断铁铐的手法,似不在老夫之下。” 青衣少女道:“这就是了,咱们三人,以我的武功最弱,两位纵有助我逃走之心,只怕也难以逃出人家手掌,冲过南狱疯人一关,也无法挡得人家追踪铁蹄。” 韩士公道:“看不出你一个女孩子,竟能有这等远谋深虑。” 青衣少女叹息一声,道:“刚才我也和林相公谈起今日之局,咱们三人之中,必要设法逃出一人,我一个女孩子家,武功又是最弱,死不足惜!” 韩士公一拂颚下的白须,接道:“老夫这一把年纪了,也该死了!” 青衣少女道:“余下的只有一个林相公了……” 林寒青接道:“我林寒青也不是借命之人。” 青衣少女道:“咱们三人必得设法,逃走一个,而你却是最为适当的逃走之人。” 韩士公道:“他手上带着手铐,如何能够逃得?” 那青衣少女凝目寻思片刻,道:“我家老主人,收藏有一柄宝剑,断金切玉族利绝世,由我付于林相公信物一件,去见我家主人求救,他心中感谢林相公传讯之情,自然要替他断去手上铁铐。” 韩士公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快把信物给他,咱们要送他出去了。” 那青衣少女手上铁铐,身下枷锁,尽皆除去,已恢复自由之身,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绢帕,低声说道:“林相公诸蹲下来,我告诉你求见我家主人的方法。” 忽听木门呀然一响,一个气度庄严的长衫少年,缓步走了进来。 韩土公横身拦住去路,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气度庄严少年的身后,紧随着一个面目娟秀的的小童,手中提着一盏白绢制成的灯笼,在那灯笼顶端,嵌着一颗明珠,吃那强烈的烛火一照,反射出一片强烈的光芒,满室幽暗,尽为逐走。 那少年神情严肃、冷漠,目光挥扫,打量了韩士公和林寒青等一眼,冷冷说道:“在下复姓皇甫,几位贵姓?” 他神情虽然冷肃,但言词之间,却是甚为和气。 韩土公暗暗忖道:“我在江湖之上,混迹数十年,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然是没有见过,亦必听人说过,怎的未听过复姓皇甫的高人……” 心中在想,口中却朗朗应道:“老夫韩土公,那位姓林。” 那庄严少年点头说道:“瘦猴王……” 韩士公道:“那是江湖朋友们送的浑号。” 那庄严少年转身对林寒青一拱手,道:“这位林兄的大名,可否见告?” 林寒青道:“林寒青。” 那少年自言自语的连续默念了三遍,林寒青,林寒青,想是忆不起林寒青的来历,倏然住口不言,目光却转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道:“姑娘的芳名,可否见示?” 那青衣少女沉吟一阵,道:“我叫寒月。” 那少年两道眉头微微一耸,道:“寒月姑娘尊姓?” 青衣少女道:“你叫我寒月就是,不用问我的姓氏了。”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在下素不强人所难。” 微微一顿,又道:“各位最好别作逃走的打算。” 韩士公接道:“那可不一定。”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们正在查问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如若和诸位毫无关系,不但立刻释放三位而且还要送赠回资,恭送离此,如若各位任性要逃,只怕要闹成混乱之局……”他仰起脸来,轻笑一声,接造:“诸位能够自行除去穴道关节上的金针,破棺而出,这份功力在下十分佩服!”他的目光又投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接道:“这位姑娘已然把身上的刑具退下,想是已准备走了?” 韩士公道:“你可是觉得那南狱疯人守住此门,我等就无法冲得出去?” 那少年肃然的脸上,微微泛现出一缕怜悯之情,道:“唉!他的武功,虽然十分高强,但际遇却是可怜得很。” 韩士公怒声接道:“南狱疯人无情无义,如不遭些报应,岂不是天道聩聩了。” 那面容严肃的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认识他么?” 韩士公道:“哼!岂止认识,昔年我曾在南狱大山深泽之中,陪他渡过了三月时光,那时他正身罹重病,生机频绝,韩某人衣不解带,直待他渡过大危,病势痊愈,才告别南狱,想不到这小子忘思负义……” 那气度庄严的少年冷冷的截断了韩士公的话,道:“那南狱疯人沦落至此,自有苦衷,纵然他和你放交情深,也是无能助你。” 韩士公为人虽然豪迈爽快,但他究竟是久走江湖,甚擅心机之人,初见南狱疯人不识故旧,心头大为激怒,他生性急躁,脾气一来,灵智立闭,破口大骂起南狱疯人,但被那少年言语一点,立时镇静下来,暗道:“他隐身在两个大铁笼的身后,决非无因,南狱疯人孤僻冷怪,疯疯癫癫,他这一生之中,可以说甚少投缘知足,唯独对我感恩极深,如非情不得已,决计不会视若陌路……” 只听那气度庄严的少年,冷然接道:“家父一向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六星塘从不和江湖人物来往,不论天下何等混乱,江湖上纷争何等激烈,只要不找上我们六星塘来,在下等向不过问,但如有人侵犯了我们六星塘寸地尺土,伤了我们六星塘一草一木,不管是什么人物,何等的英雄,都别想逃过我们的追踪、报复,但我们六星塘也从未伤过无辜之人,只要诸位和此事无关,一经查明,立时恭送离此。” 韩士公道:“令尊何人?在下或曾相识。” 那少年道:“家父诗画自娱,一向不求闻名江湖,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识,何况子忌父讳,不便奉告。” 韩士公默默忖思:六星塘,这地方在武林之中,果是不甚闻名。 他久在武林道上闯荡,相识满天下,凡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纵然未曾见过,亦必听人说过,但这六星塘,却是从未听人谈过,一时间,沉思不言。 第八章 静室中突然沉寂下来,一阵夜风吹来,飘起了几人衣袂。 林寒青一向不愿说话,心中虽是疑窦重重,但见那少年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更是懒得开口。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下,接口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把我们也牵扯进去,可否说个明白?” 那少年冷峻的目光,一扫那青衣少女,冷冷说道:“诸位本已经为人所擒,我们出手相救,迎接至此,诸位纵然被我们多留两日,那也是应该之事。” 韩士公道:“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在江湖上走动之人,讲求的是恩怨分明,你们相救之情,老夫等自是感谢,但这留难之恨,亦使人心气难平。” 那少年似是大为不耐,眉头一耸,冷漠的说道:“诸位不用承情,至于心气难平,任凭报复。”霍然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怒火又动,大声喝道:“站住!” 那少年左脚已跨出室门,听得喝叫之言,重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冷冷问道:“什么事?” 韩士公一抱拳,道:“先谢相救之情。”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不用了。” 韩士公道:“明人不做暗事,顿访少庄主转告令尊,韩某人等如若能闯得出六星塘,异口再当面谢。” 那少年道:“诸位如若自信能够闯得出去,悉听尊便。” 韩士公纵声大笑,道:“老夫说走就走。” 那少年道:“只怕未必能如你之愿。” 韩士公道:“少庄主口气咄咄逼人,想是这六星塘中,早已为我等设下了重重埋伏,如若在下等紧随少庄主身后闯出,纵有埋伏,也未必就敢发动。”弦外之音,无疑提醒林寒青等,此时此情,乃大好的逃走之机。 那少年神情一变,道:“不妨一试。”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韩某人走南闯北,经历的凶险数,少庄主如能拦住在下,韩某人才肯心悦诚服。”双肩一晃,直向室外冲去。 他虽在桃花居中,被囚了两年之久,但这两年的岁月之中,时时存脱身之想,武功并未搁下,反而因祸得福,摆脱了绕身事务,勤修内功,武功进境甚多,这举步一冲之势,疾逾电闪。 林寒青曾在那石牢之中,接了他一记学力,知他内力雄浑,非同小可!闪身一侧,袖手旁观。 那少年眼看韩士公疾冲而来,冷笑一声,反臂拍出一掌。 这虽是乎平常常的一掌,但因那掌势劈出的时机,和指袭的部位,无一不是恰到好处,韩士公又带有铁铐,无法分掌招架,竟然被一掌迫了回来。 韩士公征了一怔,暗暗忖道:“他这一掌并无任何奇奥之处,何以竟把我退了回来,这娃儿倒是不可轻敌!”重又举步向前行去,不过,这一次,他已不是猛冲,暗提功力,缓步而行。 那少年挥手一摆,随行的执灯童子,应手退出室外,高高举起灯笼。 韩士公虽然看不出那少年掌势的奇奥之处,但已不敢大意,相距少年两三步处,停了下来,双掌一合,推了过去。 他内力深厚,合掌一推开,掌势未到,掌风潜力,已然逼到。 那少年又是一声冷笑,左掌“孔雀开屏”,斜里一拨,身子随着掌势倒转,避开了韩士公正面掌力,右手疾翻而出,五指直向韩土公腕脉上面扣来。 他出手的招术,看上去毫无奇幻之处,但平淡中却深得稳实二诀,攻袭的方向和部位,竟都是人不易封架,而却又是必救之处,韩士公推出的掌力被他一拨引开,重心偏向一侧,而那少年乘隙侧袭,一掌抓来,虽是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竟然又被逼的退后二步,才避过一击。 韩士公骇然而退,望着那少年出神。 他见多识广,连连被人迫退,已知遇上了高手劲敌,那少年并非侥幸取胜,自己无法封架开对方的掌力,亦非因为是身有锁铐。 林寒青突然欺身而上,带铐双手一合,道:“在下领教几招。” 那少年冷冷答道:“尽管出手。” 林寒青看他逼退韩士公的手法,都是极为平常的招术,掌下也用一招“童子拜佛”的平常招术,推了过去。 那少年肃然而立,直待林寒青推出的掌势将要近身之际,右手忽然一式“腕底翻云”,斜斜翻了上来,五指半合半张,拂向林寒青腕上脉门。 这一招亦是极为平常之学,凡是习过武功之人,几乎是无人不会,但他那半合半张的五指,却是与众不同,而且他出手的时机和出掌方向,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刚好是林寒青招术用老之时。 林寒青心头一震.疾快的退了两步。 那少年却冷笑一声,霍然转过身子,缓步而去,在那执灯小童的导引之下,绕过两个巨大的铁笼,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林寒青望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陷入了沉思之中。 韩士公突然一跺脚,叹道:“唉!刚才你那一招‘童子拜佛’,如若去势再缓一些,招术不老,变一招‘挥尘清谈’,刚好破了他一招‘腕底翻云’” 林寒青缓缓说道:“虽那一式招术用老,但我要是变化成‘剪花手’,震他腕脉……” 韩士公低声吟道:“剪花手,剪花手好,老弟,这一招变的绝佳无比,他如不及时而退,非被老弟镇住脉穴不可,可是老弟,你当时怎么不变啊?” 林寒青道:“他那半张半合的五指,如若一齐弹开,纵然不算他弹出的内力指风,亦要陡然长出寸余,拂伤我的腕脉。”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咱们不该先出手攻他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老前辈和他动手之时,晚辈见他连用平常的招术,逼退了老前辈,旁观所见,还认为他不过深得稳实二决。以静变招快攻,及至亲自出手之后,才知料敌有误,对方不但深得稳、实二诀,而且手法乎实中蕴藏奇诡,已然化腐朽为神奇,表面上看去,他出手的招术平淡无奇,实则暗藏杀招。” 韩土公默思适才动手情景,不禁轻轻一叹,道:“老弟说的不错,想不到在此地遇上了这等高手。” 林寒青缓缓回过身去,低声对那青衣少女说道:“姑娘不用多费心机了,咱们走不了啦!” 那青衣少女接道:“走不了,难道咱们坐以待毙么?” 这三人同临于危难的境遇之中,极自然的生出了一种相怜相借之情。 患难,使他们连结在一起。 韩士公轻轻的咳了一声,道:“老夫走南闯北,会过无数高手,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倒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娃娃手中……” 那少女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如若我家老主人在此,那人再强十倍,也无法拦住我们。” 韩士公道:“你家老主人是什么人?你竟敢发这大口气?” 那青衣少女道:“哼!提起我家老主人的名号,举世无人不生敬佩。” 韩土公道:“你说了半天,究竟是那一个,哼!女孩子家,说话总是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的。” 那少女道:“我家老主人么……”忽似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骤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老前辈,看来咱们想闯出此室,已是极难之事,但晚辈……” 那青衣少女接道:“我有法子……” 韩士公冷冷说道:“你别打岔好不好?” 林寒青道:“让她说吧!” 青衣少女道:“咱们合力推倒一扇墙壁,避开正门……” 韩士公接道:“不用说了,这法子老夫不用去想就知道了。” 青衣少女冷冷说道:“你急什么?让我先把话说完了,你再接口不迟。” 韩士公听她说的庄严,果然不再讥笑,四道目光,凝住在她的脸上。 只见那青衣少女整整衣衫,瑞容而坐,合掌当胸,自言自语的说道:“姑娘请赐谅寒月,动用五彩神筒之罪……” 韩士公轻轻咳了一声,道:“喂!女娃儿,你在跟谁说话?” 寒月道:“对我家姑娘说话。”她说的严肃庄重,如有其事,韩士公虽然明知这室中再无别人,也不禁四顾了一眼,说道:“唉!你家姑娘,是何等人物,竟然得你如此敬重?” 寒月肃密接道:“绝世才女,一代红妆,唉!可惜她身罹了不治绝症,终日里缠绵病榻,受尽了病魔缠身之苦……”目光一掠林寒青,接道:“如非想打救我家姑娘之命,我也不会偷你那千年参丸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韩士公道:“咱们逃走之事,不知和你家小姐有何关连?” 寒月道:“我家姑娘才气纵横,前无古人,能制甚多稀奇古怪之物,足以惊世骇俗。” 韩士公冷冷说道:“前无古人,这口气不觉着太大了么?” 寒月道:“我还觉不足以形容出我家姑娘的绝代才华。” 韩士公道:“好吧!就算她前无古人,你接着说吧!” 寒月道:“我家姑娘,心思灵巧,擅制各种奇怪之物,寒月得蒙宠爱,侍候姑娘……” 林寒青听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姑娘,是何等模样的人物,竟得她如此余分敬仰。 只听寒月接道:“我在离开之时,得我家姑娘思赂一物.名叫五彩神简,告诉我遇上什么危难时,只要施放此物,就没有人再敢追我了,我怀在身上,一直舍不得用,看来今日是不用不行了,承你们两位替我除去了枷锁手铐,我施用五彩神筒,帮助你们逃走,那也算报答你们之恩。”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老夫不相信世间有此等奇怪之事。” 寒月怒道:“你不信算了,你不敢逃走,就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吧!” 林寒青心中也不相信,但见寒月满脸怒容,不好再直接相询,转着圈子问道:“姑娘的五彩神筒,不知可否拿出来让在下等见识一下?” 寒月略一沉吟,道:“好吧,你们闭上眼睛,我取出来给你们瞧瞧。”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女孩子家,花样当真是多。”他口中虽然反驳,双目却依言闭了起来。 林寒青更是早就闭紧了双眼。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耳际间响起了寒月桥若银铃的声音,道:“好啦,你们睁开眼睛。” 韩士公凝神望去,只见寒月双手捧着一个三寸长短,粗如大指之物,不禁一皱眉头,道:“我瞧这五彩神简,还是你自己留着玩吧!” 寒月冷冷说道:“夜色幽暗,你自然是瞧不清楚了。” 韩士公怒道:“老夫双目,能在午夜分辨猫珠滩说我瞧不清楚了?” 林某青运足自力,只看到一个长筒,实在无法分辨出它的妙用何在?但他一向不愿多话,转过头去,不再瞧着。 寒月心头大急,怒声喝道:“怎么?你们都不信我的话?” 韩士公道:“动手相搏,是玩命之事,扶弱济贫,援救妇女,乃大丈夫的本分,姑娘不用耍花枪,我们也要设法先助你脱险的。” 寒月心头大急,高声喝道:“好啊!你们都不相信,我就放给你们瞧瞧。”站起身来,直向大门冲去。 韩士公深手一把,抓住了寒月右腕,道:“你要找死么?” 寒月怒道:“快放开我,哼!不给你们瞧瞧这五彩神筒的厉害,你们也不知我家姑娘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了。” 她不脱少女稚气,心头一急,说话也有些娇憨口气了。 韩士公五指加力,扣紧了寒月脉穴,寒月立时失去了挣扎之能,韩士公摇头叹道:“女娃儿,那南狱疯人,武功高强,掌力雄浑,老夫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何能挡他一击,就算你家姑娘才华绝世,容貌无双,但她身在遥远之处,也是无法救援于你。” 他为人虽是有些冷傲孤僻,但心地倒是慈善得很。 寒月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们不要我试用五彩神筒,那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韩士公道:“信就信吧!” 寒月道:“那你们快些推倒墙壁,咱们一起逃吧!” 韩士公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反正老夫也不愿束手待毙,倒不如痛痛快快干上一场,死亦无憾。”暴喝一声,一掌向壁上推去。 他的掌力威猛,虽是摇远推出一掌,也震的壁动屋摇,落尘弥目。 林寒青暗暗想道:“如不甘心受他束缚之命,那是免不了一场恶战,倒不如先脱此室之困。”心念一转,站了起来,说道:“老前辈,在下助你一臂之力。”举步行近墙壁,潜运内力,双手按在壁上,猛力向前一推。 那知这堵墙壁,建的甚是坚牢,林寒青全力推出一掌,震的屋瓦滚滚而落,墙壁仍然屹立。 韩士公大步冲上,双掌合力推出。 这两人的力道合在一起,不下两千斤,那砖壁虽牢,也是禁受不起,只听一声轰然大震,上飞尘扬,墙壁倒塌了三尺宽窄的缺口。 就在这砖壁倒塌的同时,两扇木门呀然而开,耳际间响了南狱疯人豹吼般的一声怪叫,一股强劲的潜力,直奔过来,如一股激射的瀑布,划裂了弥目的尘土。 韩士公大声喝道:“女娃儿快走,老夫挡他的掌势。”双掌“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两股破空的劲力一撞,激旋成风,满室飘荡。 寒月娇躯一晃,首先跃出室外。 林寒青目睹韩士公接下了南狱疯人一掌,人也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立时横跨一步,说道:“老前辈请先退出,晚辈试他一掌。” 韩士公已知他武功高强,也不谦让,低声说道:“不可恋战。”疾跃而去。 林寒青先发制人,不容那南狱疯人再度挥掌攻来,挥掌先发一招。 尘上弥目,林寒青掌势略偏,强厉的掌风撞击在打门上,砰然大震中木门应手碎裂。 裂木声中,传过来一个细微,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道:“韩老弟,多多珍重,六星塘中人,个个身手不弱,为兄的不能助手护送了……”微小的语声中仍不失那怪厉的音声,入耳即可分辨出是南狱疯人之口。 林寒青暗暗一叹忖道:此人并未忘去故旧,必有难言苦衷,心念转动之间,人已跃出室外。 抬头看星河隐现,这是个浮云掩星的深夜。 一排排繁茂的花树,淙淙盈耳的水声,风拂花影,送过来阵阵清香,停身处竟是个占地甚广的花园。 韩士公和寒月并立在四五尺外相候,林寒青加快脚步,奔了过去,低声说道:“南狱疯人未忘故交,他出手攻袭老前辈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寒月目睹林寒青走出危室,眉头一展,道:“奇怪呀,为什么没有人来拦阻咱们的去路呢?” 韩士公冷肃的接道:“女娃儿不用高兴,就老夫数十年的江湖阅历来说,这种情形,更是可怕,不是这些花树中暗藏埋伏,就是别有所谋……” 寒月道:“哼!你若害怕,我走在前面开路。”右手执着五彩神简,大步向前行去。 韩士公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是瞧你是个女娃儿,老夫非得出手教训你一顿不可!”他口中虽在呵责寒月,人却举步防在她身后而行。 林寒青走在最后,暗运功力戒备。 穿过三四排花树,仍是毫无声息,既不见有人现身拦阻,也不见有什么事物发动,广大的花园中一片死寂。 这出奇沉寂,反而使久走江湖的韩士公有些暗生凛骇之感,陡然停下脚步,说道:“事情有些不对,咱们推倒那砖屋的声音,何等强大,怎的竟然未惊动六星塘中之人?而且囚人禁地,何以竟是没有防守?” 林寒青也觉着这出奇沉寂,给人一种紧张的恐怖,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亦有同感。” 寒月冷笑一声,道:“你们不用疑神疑鬼啦!据我看来,那人不过是吓唬咱们罢了。” 话还未完,突听身外五六尺处,一排花树后面,传过来一声冷笑,道:“如若是认时务的,最好是自动的退回去吧!” 韩士公自觉年纪甚大,见闻广博,在这三人之中,自应是领袖人物,当下接口说道:“那一位朋友,请出来答话。” 花树后又传出一声冷笑,道:“六星塘中从没有走过一个活人,各位的停身之处,已然陷入了重重的包围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见血封喉的绝毒暗器,立时将密如骤雨,由四面八方袭向各位的停身之处……” 韩士公流目四顾,果然发觉自己三人已然停身重重花树环绕之中。 他久经大战,临危不乱,当下冷笑一声,道:“区区几件暗器,岂能奈何老夫。” 花树后又传过那人冷峻的声音,道:“在环绕三位四周的花树之后,隐藏有一十二张连珠匣弩,和八具梅花针简,如若三位自信能在这幽暗的夜色之中,躲过强弩、毒针,那就不妨试试……” 那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六星塘虽然是铜墙铁壁,但却从不妄伤过一位武林朋友,三位如肯自动退回,在下等决不出手,如若妄图冲出,那就不要怪我等出手毒辣了!” 韩土公回顾了林寒青一眼,低声说道:“据老夫数十年江湖阅历,此人之言,句句真实,一十二张匣湾,也许不会使咱们手足无措,但八具梅花针简,却是极难对付,看来咱们今日极难生离此地了。” 林寒青剑眉一耸,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岂能被一十二张匣弩和八具梅花针简,吓唬回去不成,老前辈断后,晚辈当先开路……”目光一掠那青衣少女,接道:“寒月姑娘请走在中间。”暗中提聚功力,大步向前走去。 迎面花树阵中,又传出那冷峻的声音,道:“诸位当真是要硬闯六星塘么?”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诸位今宵纵然能把我们伤在连珠匣弩和梅花针简之下,只怕六星塘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说话之间,举步向前行去。 只听当的一声锣响,一排弩箭啸风而来。 林寒青早已运集了全身的功力,蓄势戒备,扬手一挥,劈了过去。 一股强凌的掌风,应手而出,迎撞在那一排弩箭上,十几支弩箭,尽为那强风震的偏向一侧。 花树后响起了一声冷笑,道:“好雄浑的掌力,接我一记拳风试试?”呼的一股劲风,直撞过来。 林寒青右掌一扬,正待推出,忽觉一股劲道同由身后涌了过来,迎着那拳风击去。耳际响起来韩士公的声音,道:“老夫试试如何?” 两股劈空劲气,相撞一起,立时激旋起一股强风,吹的三尺内花枝抖颤。 这一把硬打硬接,竟然是势均力敌,未分强弱。 韩士公心头凛然,暗暗忖道:“此人不知是六星塘中的何等人物,内力竟然是如此的强猛,看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六星塘,竟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忖思之间,箭风啸空,又是一排弩箭疾射而来。 林寒青双掌平胸推出,全力击出一掌,又把一排弩箭震开,但那弩箭已若长江大河一般,绵绵不绝的划空而来。 这多箭来势疾劲,势道甚强,林寒青连发数掌后,已觉出形势不对,心中暗暗忖道:我如不停运用内力劈打弩箭,决难持久,时间一长,累也要活活把我累死,必需得想一个长久之策才好,但那弩箭分由不同的角度中射了出来,林寒青身有枷锁,手有铁铐,身形运转,挥掌击打之间,极不灵活,静站原地,挥掌击箭,尚可勉强对付,但如要跃飞扑进,那就大感为难了。 六星塘中之人,似是早有预谋,弩箭疏而不密,每排总是十二只左右,而且发箭之位,轮流变换,生似有心把几人困在当地,并未把三人制于死地之心。 韩士公突然运拳打出两股疾猛的劲风,震偏了一排弩箭,低声对林寒青道:“据老夫默查这弩箭来路,隐隐暗合五行变化,这六星塘的主人,实非平常之人,惜花树布成奇阵,隐藏匣弩手于花树阵中,单是这份才智,就足以使人佩服……” 林寒青接道:“晚辈亦觉着这箭路来势奇怪,忽前忽后,飘忽莫可捉摸,他们弩箭连绵不绝,咱们如若不停的运内力反击,只怕难以支持过一个时辰。” 韩士公长叹一声,道:“老夫生平之中,经历过无数的凶险,却从没有今日这等气馁之感,那人说的不错,咱们已陷在变化莫测的暗器阵中,别说那八具梅花针筒,内藏着细如毛的喂毒之针,使人有着防不胜防的感觉,单是那连珠匣弩,就已使咱们张惶失措,应付不易了,今日之局,只怕难以破围而去了。” 林寒青突然撩起衣襟,沙的一声,撕下一片,握在右手,呼的一声,扫了出去,口中应道:“局势虽然险恶,但咱们也不能就此束手待毙。” 那一片衣襟,虽是柔软之物,但握在林寒青手中,威力大异寻常,挥扫之间,风声啸耳,近身弩箭,尽被击落。 韩士公似是为林寒青的坚强,激起了豪勇之气,纵声大笑,道:“好呀!这法子不错。”随手撩起衣襟,也扯下一片,握在手中,挥打暗器。 寒月解下腰间一条粉红色的汗巾,握在手中,一齐出手。 这一来,三人不再耗消内力,劈打暗器,凭仗手中的衣襟汗巾,连结成一堵坚壁,那连珠弩箭,纷纷被击落三尺以外。 林寒青试出此法效用甚大,立时举步向正前方一排花树冲去。 寒月居中,韩士公走在最后,紧随林寒青向前面移动。 花树后传出来一阵冷笑,紧接着锣声大震,那绵连不绝的弩箭,突然转急,四面八方纷飞而至。 连珠匣弩的箭雨,一阵紧过一阵,由于那弩箭分由不同的方向而来,构成了全面的施袭,林寒青、韩士公的武功虽高,但双手由铐链相连,运用上终是不很灵活,在连珠强弩的迫袭之下,已有应接不暇之感,迫的三人停下脚步,分头拨打那密如骤雨的弩箭。 突然间,一支强弓射来的劲箭,挟杂于连珠匣湾中急袭而至。 林寒青一振手中衣襟,猛向那劲箭之上打去,那劲箭力道强猛异常,林寒青挥衫一卷之下,那劲箭仍然向前冲射两尺,才力尽而落。 这一缓之势,已有四支匣弩射出的短箭,乘隙而入,林寒青一侧脸,四支弩箭,掠着面颊而过。 寒月突然扬起了手中的五彩神简,向外掷去。 韩士公待伸手阻止,已然无及,欺身叹一口气,道:“你可知道这五彩神筒的作用么?” 寒月茫然应道:“我常听姑娘谈起,这五彩神筒,可以后阻追兵,又可逃避敌人耳目。” 韩士公知她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再多问,目注那五彩神简,暗中提气,准备应变。 只听砰然一声轻响,那五彩神筒,突然暴烈,一阵浓烟,弥天而起。 这浓烟起势极快,片刻间,已然扩大有数丈方圆,林寒青和韩土公等停身之处,尽为浓烟掩去。 夜色幽暗,虽然无法清晰的分辨出那浓烟的色彩,但谈浓不同,看上去决非一色。 一阵强烈兰花香味,挟杂在那浓烟中飘飞过来,扑鼻沁心。 韩士公嗅了嗅,道:“好一股兰香气味……” 寒月凛然一震,急急说道:“老前辈,快些闭住呼吸。” 韩士公道:“怎么?这香味之中有毒么?” 寒月道:“这个我家姑娘没有说过,只要我在施放过五彩神简后,闭住呼吸,心中暗数,到了一百,就可以往外冲啦!” 韩士公已觉出头脑有些晕胀,知她所言非虚,赶忙提气闭住了呼吸。 那暴起的浓烟,扩散迅快,片刻之间已然散掩了六七丈方圆。 这时,寒月已暗中数到了一百之数,一拉韩士公和林寒青,急步向外冲去。 浓烟中响起了一片混乱的喝叫,那些埋伏在花树后面之人,已然章法自乱,糊糊涂涂的自己打了起来。 三人闭住了呼吸,快快脚步,澳忽之间,冲出了浓烟弥布之区。 韩士公奋身一跃,跳上围墙,回头看去,隐隐可见那浓烟中人影乱闪,来回冲击,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寒月一耸柳眉儿,冷冷说道:“你笑什么?咱们还未冲出险地……”振块一跃,飞上围墙。 凝目望去,只见溪道交错,流水深瀑,一片茫茫白水,环绕着这片庄院。 忽听韩士公大叫一声,呼的一拳,捣向林寒青。 林寒青挥掌一接,两人齐齐被震的由围墙上摔了下来。 林寒青一跃而起,飞起一脚,踢向韩士公。 韩士公一闪避开,反臂又拍出一掌。 林寒青这次不再闪避,右手食、中二指一骄,点向了韩士公的脉门,迫的他劈出的掌势,重又收了回去。 两人都带着枷锁手铐,掌指运转之间,甚不灵活,但那攻拒之间的招数,却奇奥猛恶,兼而有之。” 寒月很看两人打的十分激烈,但自知功力不足以生生地把两人拆开,心中大感焦急,却是无法可想,走来走去,大声呼叫,但两人迎战正烈,对她那喝叫之言,恍如未闻。 正感为难之际,忽觉脑际灵光一闪,急急跑到溪边,捧起一把冷水,猛向二人脸上泼去。 两人受那冷水一激,一齐停下了手。 寒月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啦,我家姑娘早已告诉过我,施放这五彩神简之后,如若自己人中,也有了神志迷乱之人,那就浇他们一头冷水,神志就可以清醒了。” 韩土公举手排拭一下脸上的水珠,望着林寒青道:“怎么?咱们打了一架么?” 林寒青道:“老前辈掌力雄浑,晚辈不是敌手。” 韩士公笑道:“是啦,咱们嗅到那兰花香味,神智就有些迷乱了,六星塘中那般匣弩手,想来仍在自相恶斗中。” 寒月听他夸赞那五彩神筒的威力,不禁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夫在江湖之上行走,会过的高人甚多,各种迷魂的药物,无所不知,但却从未见过此等药物,女娃儿,这叫什么名字?” 寒月道:“五彩神筒,就是五彩神筒,那里还有什么名子。” 林寒青目光四顾,看溪道纵横,有如蜘蛛之网,环绕过这座广大的庄院,五十丈外,有一座占地亩许大小的水池,心中甚觉奇怪,暗暗忖道:“此地名叫六星塘,难道由六个水塘,环绕这庄院不成,但这些纵横交错的水道,分明由人工开凿而成,不知有些什么作用?” 心念转动,回目望了韩士公一眼,道:“老前辈见多识广。可知道纵横交错环绕这庄院的水道有什么作用么?” 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见识之广,甚少人能够及得,他虽然不解那纵横交错的水道之用,但推想定有作用,留心一看,果然看出那水道似是隐隐含着八卦方位,当下说道:“这环绕的水道,定然是此庄主人排好的水阵,当世俊杰,参仙庞天化,用翠竹重柳,排成一座奇阵,武林中人,视若畏途,此庄主人,引水成渠,在庄外排了一座水阵,不解个中变化之人,只要行入阵中,东行西奔,永无出阵之日。” 林寒青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甚是敬佩,暗暗忖道:“姜是老的辣,今后真要多多学他一些阅历。” 忽听寒月娇声说道:“老前辈既知这水阵之妙,那就快些带我们出去啦!” 韩士公呆了一呆,说道:“老夫虽然略通八卦易理,但概而不精,只怕难以破阵而出……” 一声冷笑,起自身后,道:“你倒是还有自知之明,别说你不过略解八卦、易理,纵然精于此道之人,也难道出我们南斗星水阵。”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围墙之上,站着那面容严肃的少年。 韩士公等已在被囚静室之中,和他动手相搏数招,知他的武功十分奇奥,平凡的招数之中,却寓着凌厉诡奇的招数,乃不可轻视之敌。 只听那严肃的少年,接道:“自六星塘开创基业以来,还无人能够闯过那花树阵的拦阻,诸位能够平安而出,在下甚是敬佩。”说话中,飘身而落。 韩士公一拱手道:“好说,好说,贵庄能筑建出这等南斗六里水阵,自非平常之人,请教大名。” 那面容严肃的少年道:“在下皇甫岚……”声音微微一顿,便道:“适才家父接得快马飞报,那事件已然证明和诸位无关,但其间尚有部分细节,未尽了然,估计在一十二个时辰之内,当可查个水落石出,如若诸位能再屈驾多留一日?” 寒月冷冷接道:“既然和我们无关,为什么还要我们多留一日?” 皇甫岚道:“如若没有在下相送,恐怕三位难出这南斗六星水阵。” 韩土公一拱手,道:“盛情心领,贵庄这南斗六星水阵虽然奥妙无方,我等却甚愿见识一番。” 皇甫岚冷然说道:“在下是一片好意,如若三位不吃敬酒吃罚酒,那未免有些不够面子。” 林寒青突然接口道:“少庄主就是凭借这水阵之力,拦阻我等么?” 皇甫岚道:“如若诸位急于要今宵脱身,在下还可以给诸位一个机会。” 韩士公道:“请教?” 皇甫岚道:“诸位中只要能有人胜过在下,立时恭送出阵。” 韩士公、林寒青适才和他动手相搏过数捐,知他武功甚是奇诡,在平凡的招式中,蕴藏着凌厉的攻势,面对着这样一位高深莫测的强敌,谁也不敢存有轻敌之心,相互望了一眼,默不作声。 要知这一战关系着三人的生死存亡,谁也不便擅作主意。 皇甫岚目光一掠三人,冷然说道:“如若三位自知无能胜过在下,那就屈驾再留一日。” 林寒青剑眉耸动,缓缓接造;“我们三人虽然同沦劫难。彼此却是萍水相逢,谁也难代别人作主,兄台武功高强,在适才已经领教,如若在下无能胜过,任凭处理,但对他们两位,却是难以擅作主意。” 皇甫岚目光一扫韩士公和林寒青道:“两位手有铁铐,有枷锁,联手齐出,也不算有失身份,至于那位姑娘,最好袖手旁观,在下生平之中,不喜和女子动手。” 寒月怒声喝道:“女人怎么样了?哼!日后若有机会,必让你好好吃点苦头。” 韩士公似被皇甫岚言语激怒,厉语喝道:“老夫先来领教。”呼的一拳,劈了过去。 此人脾气暴急,说打就打,出手一击,极是凌厉。 皇甫岚身躯微微一闪,让过拳风,说道:“两位最好是一齐出手。”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四条劲装大汉疾掠而至。 林寒青目睹四人飞越那围墙的身法,干净利落,来势虽快,落足知稳健异常,分明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心头微微一凛。 韩士公已然连发四拳,招招都带啸风之声,沉重刚猛,潜力激荡。 皇甫岚却是轻描淡写的挥掌化解,指点掌封,着着恰到好处,不慌不忙的封架开韩士公四拳猛攻。 林寒青并未出手相助,反而退后三步,全神贯注两人拳路的变化之上,似是想从两人动手相搏中,瞧出皇甫岚的拳路破绽, 这时,那四个劲装大汉左手握着一个一尺二寸的铁牌,横在胸前,右手抽出肩上长剑,已然散布开去,布成了一个扇形之势,把几人围了起来,肃然静立。 韩土公攻出四拳之后,已知今宵遇上生平极少遇上的劲敌,他久走江湖,数十年来,参与无数恶战,经验是何等的丰富,四拳攻过,立时一提真气,疾快的向后跃退三尺,凝神待敌,不敢抢攻。 皇甫岚冷冷说道:“在下还攻了。”欺身而上,右手一扬,拍出一招“寒江垂钓”迎胸击了下来。 韩土公立掌如刀,一招“横断云山”,斜斜切了上去。 皇甫岚掌势不收,直待韩土公将近手腕之时,忽然五指箕张,反把扣去。 这本是一招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但因变化的时机恰到好处,效用大为增强,韩士公忽沉腕势,险险让过一招,但却顿失先机,皇甫岚左手随势攻到,连环递出,修忽间,攻了六掌。 韩士公虽把六掌避开,却被迫的退三步,顶门间汗水滚滚而下。 林寒青目睹场中形势,暗暗忖道:“韩士公一世英名,得来不易,今晚如伤在皇甫岚的手中,定然痛心异常,乘他们尚未分出胜负,不如替他下来。” 念转身动,斜里一跃,拦住了皇甫岚,挡在韩士公身前,回首低声说道:“老前辈,连受两年囚居之苦,体力大亏未复,这一阵让给晚辈吧!”也不容韩士公开口,一掌推出。 皇甫岚冷笑一声,道:“早要你们联手合击,两位却偏是不肯听在下的忠告。”侧身让过一击。 林寒青道:“且莫夸口,先胜了我再说不迟。”双掌一前一后,相继攻出。 皇甫岚身子斜斜一转,巧妙异常的让开了林寒青推来的掌势,右省却随着转动的身子,横扫过来。 林寒青早已留心默查皇甫岚的拳路,觉着他不但在平凡的招数中,蕴含着巧妙的变化,而且那闪避的身法,也似隐含玄机,不论如何强猛的攻势,他始终足不离两尺方圆,直待掌指将近身侧之时,才灵活异常的一让避开,心中早有算计,人随推出的双掌,冲进了两步,堪堪躲过了皇甫岚身于转过,掌足齐出,陡然一阵,快攻。 一时间,掌指纷纷,足影点点,愈攻愈快,眨眼间连踢九脚,拍出一十八掌。 这一轮急攻,当真如狂风骤雨,怒潮急至,只看的四周观战之人,耸然动容。 只见皇甫岚如疾转风轮,两足交互移位,在间不容发之间,竟然把一轮急攻避开。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好身手。”疾快的退后了三步。 皇甫岚举手拭去了头上的汗水,道:“迫我出一身大汗的。林兄乃我生平遇上的第一人。” 林寒青道:“躲过我九腿一十八掌连环快攻,足不离二尺方圆之地,在下自叹弗如,今宵如若败在你的手下,也输的心口俱眼。” 皇甫岚道:“今宵有兴一会,小心了。”陡然欺上,扬手迫出一招“直叩天南。” 林寒青知他在平凡的招数中,蕴藏着奇奥的变化,那敢丝毫大意,身子一侧,右足后退半步,先求自保,右掌一式“闭门推月”封了过去。 皇甫岚掌势中途忽变,易掌击向“肩并”穴。 林寒青双拿一合,化一式变“剪花手”,截击腕脉。 皇甫岚道:“林兄武功果是不凡。”说话之间,人已闪身避开,还击了两掌。 两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林寒青双腕之上,带有铁铐,运掌攻拒之间,大受牵制,不似皇甫岚来的灵活,但他间有奇招攻出,补了灵变的不足,斗个不胜不败之局。 片刻工夫,两人已力搏了五六十招。 激斗之间,突听皇甫岚沉声喝道:“林兄当心了。”突然一个旋身,欺到了林寒青的身侧,平击而到的掌势,忽的一翻,拍在林寒青的肩头之上。 林寒青双腕受铐练限制,应变不及,肩头中了一掌,但他临危不乱,冷哼一声,圈臂一个飞肘,斜撞而出。 两条人影,一接之间,倏然分开,林寒青脸色苍白,步后踉跄,退了两步,才拿桩站住,皇甫岚却双手抱着左肋,蹲了下去。 四个劲装大汉,一抖手中铁牌,右手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合围而上,团团把林寒青围了起来。 皇甫岚扬手一挥,沉声喝道:“快退开去,送……他们出……阵。”他肋间受伤很重,一讲话伤处剧疼甚烈,断断续续,不能一气呵成。 四个劲装大汉应声而退,垂下手中长剑。 皇甫岚缓缓站起身子,黯然一笑,道:“林兄的武功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林寒青道:“皇甫兄手下留情,在下才有反击之力。” 皇甫岚道:“你带有枷锁手铐,先已吃了大亏……”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请恕兄弟肋伤甚重,不能亲送林兄。” 林寒青道:“少庄主信人英雄,林寒青心中佩服,异日有缘重见,再谢今日之情,我等就此别过。”抱拳一礼,转身向前行去。 皇甫岚目光一掠四个执牌大汉,沉声喝道:“你们代我送客,如有简漫之处,定当重罚不贷。” 四个劲装大汉,齐齐应了一声,欠身对林寒青道:“我等为三位带路。”举步当先行去。 林寒青、韩士公等,在四个劲装大汉的导引之下,极快的出了南斗六星水阵,但在行进之间,已觉那水阵道路极为繁杂。 四个大汉送三人出阵,立时抱拳作礼,急返而去。 自视甚高的韩士公,已然对林寒育十分佩服,长长叹息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今宵,确感到老迈了。”言词之间,无限凄伤。 林寒青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轻轻咳了一声,搬转话题,道:“老前辈,请看六星塘之位,正好环抱这座庄院,” 韩土公抬头看去,果见一片水光,六个大小相若的水塘,均匀的散布这庄院四周,其间水道纵横,六池塘水,池池相通,想这六星塘之名,就是沿这六池塘水而起,心中大为感概,颔首说道:“江湖多侠士,风尘隐异人,如非老夫亲身经历,决难相信这六个养鱼塘环抱的在院中,竟是隐居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绝世高人!” 突听得蹄声,从纵横交错的水道,绕出来三匹快马,直对三人行来,四五尺外,勒缰而停,三个青衣童子,躬身一礼说道:“我等奉了少庄主之命,替三位送来代步健马。” 韩士公道:“盛情心领,请上复少庄主,我等尚有行路之力,不敢拜受厚赐。” 三个青衣童子齐声说道:“我们少庄主现令极严,三位不肯相受,我等势难复命。”松开缰绳,抱拳而退。 第九章 寒月忽然嗤的一笑,道:“这人倒是很客气呀!”当先跃上一匹马背,只见马鞍之上,挂有水壶、干粮,和一袋散碎银子,不禁格格大笑起来。 韩士公怒声喝道:“有什么好笑之事?” 寒月接道:“这马鞍上水壶、干粮,一应俱全,两位带有手铐、枷锁,行在官道,大不雅观,倒不如乘马赶路,还可想法掩遮一下。” 林寒青道:“姑娘说的也是,老前辈,咱们上马赶路吧!” 韩士公眼看两人都主乘马,只好跃上马背,一放辔,纵骑而行。 三人一阵急行,跑出了六七里路,韩士公才突然一勒马缰,停了下来,道:“咱们到那里去?” 寒月道:“你们手上铁铸末解,自然先去见我们老爷了。” 韩士公道:“老夫不去。” 寒月道:“你不去,可是要终生一世,都带着手铐么?” 韩士公道:“老夫自有解铐之法,不用有劳费心。” 寒月一皱眉头,道:“你这人被称老猴儿,脾气当真是暴急的像猴子一般,我家老主人收有宝刃利器,可断金削玉,此等利器,武林间,虽非绝无,但却是少之又少,你要想带一辈子手铐,那就不用去啦!” 林寒青道:“姑娘那老主人,不知现在何处,距此好远路程?” 寒月道:“那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韩士公道:“林兄弟,女孩子家花把最多,不用信她,咱们赶路要紧。” 寒月急道:“你急什么?人家话还没有说完,我家老主人为了给我们小姐炼制一种丹药,常常留住茅山天鹤上人的连云庐中,你们运气好,他就刚好在那里,如是运气不好,他就不在那里,我这话说错了么?” 林寒青怔了一怔,欲言又止。 韩士公却讶然问道:“天鹤上人,和你们老主人相识么?” 寒月道:“何只相识,交相莫逆,情如兄弟。” 韩士公道:“据老夫所知,天鹤上人以孤僻冷傲闻名于世,很少和武林中人物来往……” 寒月冷冷接道:“那天鹤上人虽然冷傲孤僻,但他对我家老主人却敬重异常。” 韩士公道:“冲着天鹤上人,我们也要上茅山连云庐走上一趟。” 林寒青道:“老前辈,自们就这样手带铁铐,跑上茅山去么?”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弟,那天鹤上人,乃数十年来江湖盛名甚著高人,江南名剑,无出其右,但他生性淡泊,不求闻达武林,闭门谢客,终年隐居在茅山连云庐中,绝少下山一步,因此,江湖上知他之名的人,少之又少。” 林寒青道:“即是闭门谢客,终年难得下山一步,何以会盛名卓著?” 韩士公道:“问的好……”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二十年前,江南武林道上,突然来了一位武功奇高,但却名不见经传的华服少年,自称来自东海水域,胡作非为,闹的江南武林道上,神鬼不安,但他武功高强,连败了江南黑、白两道中八十余位高手。锐锋所指,挡者披靡,连闹了半年时光,竟无人能够压制下他的凶焰,这才激怒了天鹤上人,单人双剑,邀斗金陵郊外,当时闻风赶往观战的武林高手甚多,但天鹤上人却不愿当众炫露武功,临时改在江中相斗……” 林寒青道:“改在江中相斗?” 韩士公说的兴至甚高,口沫横飞的接道:“两人各乘了一只小舟,中间用一条五尺长短的铁链锁连起来,放在江中,顺着那汹涌的江流而下,两人就在舟上相搏。” 林寒青道:“这倒是一场很新奇的搏斗。” 寒月接口道:“那一定是天鹤上人胜了。” 韩士公道:“两人乘舟顺江而下,投入那滔天波浪之中,别人自是无法看到他们搏斗的情形,但那华衣少年自乘舟入江之后,即未再在江南道上出现过,有人说那毕衣少年被天鹤上入劈死剑下,弃死江中,也有人说那毕衣少年负伤逃走,传说纷纷,莫衷一是,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就是那华衣少年,败在了天鹤上人之手中,乃千真万确之事,天鹤上人无恙出现,那华衣少年却从此销声匿迹,未再出现江湖,天鹤上人的盛名。也因此一战而成名,但他却在盛名初传之时,就归隐茅山连云庐,闭门谢客,凡是慕名来访之人,不论何等身份,一律挡驾不见。” 林寒青问道:“难道这二十年来,就没人见过那天鹤道长么?” 韩士公道:“容或有人见过,但江湖上却没有听到传闻,因此引起老夫的好奇之心。” 寒月道:“你们和我同行,保证能见到天鹤道人就是。”一抖马缰,当先向前冲去。 三骑健马,放辔急驰,得得蹄声,划破沉寂的静夜。 天亮时分,三人已赶了数十里的路程。 官道上隐隐可见行人。 寒月一勒组绳,在官道旁一片杂林之中停了下来,说道:“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林寒青低首望了望扯去了一大片衣襟的长衫道:“咱们手带轶铐,身着破衫,形态这等狼狈,走在官道上,岂不惹人注目?” 韩士公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呢?” 寒月微微一笑,道:“你乱发蓬头,生就一副叫花子的模样,破衫芒履,极是相称,自然不在乎了,人家林相公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穿着无襟之衣,带着枷锁手铐,看起来当然觉得难看了。” 韩士公道:“哼!我们男子汉在江湖之上闯荡,讲究的是血性义气,面貌的丑美,岂放在老夫的心上。” 寒月娇声说道:“是啊!可是人家林相公,岂能和你一般的不知丑美?”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武林中人,尊敬的仁侠英雄,老夫蓬发芒履,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有谁瞧我不起啦!”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咱们带着手铐,穿着撕去了一片衣襟之衣衫,却骑着长程健马,走在路上,岂不惊世骇俗?” 寒月笑道:“我倒有个法子。” 林寒青道:“愿闻高见?” 寒月道:“咱们雇辆马车赶路,你们坐在车中,别人自然是看不见了。”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老夫宁可在夜阑人静之时赶路,也不坐车,那茅山距此,行程并不太远,兼程赶路,两个夜晚,就可赶到。” 说话间,忽见迎面官道上,急驰来两匹快马,马上端坐着两个大汉,行近林边,一勒奔马,回头打量了三人一阵,齐齐翻身下马。 左面一人,抱拳一揖,道:“那一位是林大侠?” 林寒青一皱眉头,正待开口,忽想天下姓林之人甚多那人即末叫出名字,未必定是招呼自己。 只见右侧大汉欠身说道:“三位之中,可有位林寒青林公子么?” 林寒青愕然应道:“在下便是,有何见教?” 这大汉身穿锦衣,满面虬须,身材虽极高大,口齿却极清晰,当下躬身道:“小人们乃是‘六星塘’门下弟子,奉我家少主人之命,前来寻访林公子,送上赶制新衫两套,望公子笑纳。” 正面的黄面大汉立刻自马鞍分取下个直缎包袱,包袱里是两件崭新的锦缎长衫,两件披风,这大汉双手送上衣衫,转身道:“公子衣衫已残破,此刻正好替换。” 林寒青心头大是感激,只觉那皇甫岚,盛情的确可感,但他素来不喜多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贵管家还具将衣衫带回去吧!” 两条大汉齐地呆了一呆,那黄面大汉呐呐位。“公……公子怎地不愿接下?” 林寒青道:“在下枷锁在身,双手难展,如何替换衣衫?” 虬须大汉恍然笑道:“我家公子也曾想到了这里,是以特命小人将敝堂镇堂的‘三宝刃’其中之一带来为公子脱困。” 语声之中,他已从身怀里取出一柄长约尺许的短剑,绿鲨皮鞘,黄金吞口,装饰得极为华丽。 虬须大汉右手持鞘,左手持柄,只听“呛嘟”一声,宝剑出鞘,果然晶莹有如秋水。 林寒青不禁脱口赞道:“好剑,好剑……” 虬须大汉笑道。“敞堂老主人精于冶铁,可说得上是海内第一铸剑名家,但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也不过只铸成这同样的三柄短剑而已。” 韩士公突然插口道:“你们将如此名剑带在身上,可要小心些了。” 虬须大汉笑道:“武林中只怕还未见有人敢轻易来动‘六星塘’之物的,何况,我家少主人吩咐小人,务必要将这柄剑送给林公子,我家少主人还说,这正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侠土之意。” 林寒青正色道:“如此贵重之物,在下万万不能接受,相烦贵管家为我们削断枷锁,还是将剑带回去上复公子,盛情在下心领了。” 他似是极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言语,话说完了,立刻闭紧双唇。 虬须大汉躬身道:“此剑乃敝塘少主人的真心相送,林公子若不肯笑纳,教小人们如何回去向敞塘少主人交待回话?” 那黄面大汉也在一旁苦苦相劝,但饶是他两人口舌如簧,林寒青只是默然摇头,不肯接受,连话都不再说一句。 韩士公皱眉道:“你两人还是少说些吧!他这人的脾气,若是不肯接受此剑,你两人便是杀了他,他也是不肯接受的。” 寒月轻轻一笑,道:“你倒是林公子的知己。” 韩士公瞪起眼睛,道:“你少管闲事。”转向大汉道:“快拿剑来,将这捞什子的铁链断去吧!” 虬须大汉长叹一声,神色似乎十分失望,持剑走到林寒青面前。 林寒青笑道:“你该先为韩老前辈断枷才是。” 虬须大汉躬身应了,又转向韩土公,道:“老侠请恕罪,小人要无礼动手了。” 韩士公大声道:“少废话,快动手。” 虬须大汉振起手腕,短剑穿入了韩士公身前、背后所绕的枷锁之中,吐气开声,引剑外削那精制成的枷锁,果然应手而断。 韩土公胸膛一挺,仰天长笑道:“好剑,好剑,果然是好剑。” 伸出双手,道:“这里还有一条。” 虬须大汉只见锁住他双手的铁链,远比绕身枷锁要细的多,当下后退一步,微笑道:“老前辈请留心了。”展剑挥去,光如匹练。 只听“当”的一声清鸣,有如双剑相击的震耳龙吟之声,历久不绝。 虬须大汉掌中之剑,剑光竟被震得跳起三尺,但韩士公腕间的铁链,却仍是丝毫无损。 黄面大汉变色道:“这铁链怎的如此坚韧,连这无坚不摧的‘参商剑’都斩它不短?” 韩土公更已挥舞手臂,破口大骂起来,道:“来,再试它一试。” 虬须大汉深深吸了口气。力贯右臂,又是一剑自韩土公的双腕之间削下。 又是一声龙吟,剑尖又一飞跳,那铁链也仍然没有丝毫损伤。 虬须大汉沉吟道:“只怕这铁链也是用铸这‘参商剑’同样的缅铁,同样的方法铸成的,只是打磨稍粗,光芒较弱而已。” 韩土公双目一瞪,道:“如此说来,这铁链竟是斩它不断了?” 虬须大汉道:“只怕如此……”短剑展动,断去了林寒青身上的枷锁。 韩士公满面怒容,用力分臂,但饶是他用尽气力,也无法铁链挣断。 他口中低低骂了半晌,突又仰天狂笑起来,笑道:“也好,也好,无论如何,总算少了层负担。” 寒月笑道:“你蛮会自我解嘲的哩!” 韩士公怒道:“哼!小丫头!” 林寒青也不禁展颜一笑,转首道:“两位管家该回去了。” 他说话永远是简简单单,以最少的字句,说出心中之意,极少有什么虚伪客套。 黄面大汉双手奉上衣物,躬身道:“公子可有什么话,要小人们带回么?” 林寒青默然半晌,缓缓道:“青山苍苍,绿水幽幽,长日良多,后会有期。” 虬须大双手中短剑疾挥,削了林寒青绕身铁锁,肃容说道:“六星塘中这三柄宝刃,虽非武林中至尊宝之物,但名剑侠土,江湖人物,却无不爱之人,公子拒受名剑,足见英雄气度,但我们少塘主一向自视甚高,孤寂自处,从未交纳过一个朋友,既肯以镇塘三宝刀之一相赠,不是佩服公子的英豪气度,定然是存心结交一个朋友,在下等久年追随塘主,对少塘主的为人性格,知之甚深,公子拒不受剑,不但小的们要受一顿重重的责骂,只怕少塘主也将误认公子不肯交给他这一个朋友,而郁郁寡欢。” 寒月娇声笑道:“林公子,人家诚心相送,你为什么执意不收呢?” 林寒青沉吟一阵,道:“既是如此,在下暂代保管此剑。”伸手接过,藏入怀中。 两个大汉,愁颜顿开,哈哈一笑,带转马缰,纵骑而去。 韩士公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天下英雄,老夫会过不少,皇甫岚可算得性情中人,一面之缘,慨赠名剑,此等豪侠气度,江湖上甚是少见。” 林寒青却长长叹息一声,道:“无功受禄,惭愧得很。” 寒月嫣然一笑,接道:“你们两位不用再咬文嚼字啦!咱们赶路要紧。”取过一件被风,加在林寒青的身上,接道:“这一件被风,可掩去公子的没襟长衫。”又取过另一件被风,笑对韩土公道:“老前辈,可要我帮你穿上么?” 韩士公笑道:“老夫可是从来没享受过这等温柔的福气。” 寒月一嘟小嘴叱道:“哼!秃子跟着月亮走,你还不是因占了人家林公子的光。”忽然觉出言中之意,有了语病,匆匆替韩士公加上披风,放辔疾向前驰去。 韩士公纵声大笑,拍马追去。 三骑长程健马,放辔奔驰,得得蹄声,荡起一道滚滚的尘烟。 沿途之上,寒月对林寒青和韩士公曲尽照顾之责,两人带有手铐,举动间甚多不便,都由寒月代劳,晓行夜宿,兼程赶路。 这日中午时分,进了茅山,但见峰岭连绵,一望无际,韩士公勒缰停马,回头对寒月道:“你可知道那连云庐的所在么?”这一段行程之中,寒月对两人照顾殷切,使韩士公对她大大的改变了印象。 寒月扬了杨柳眉儿,道:“自然是知道啦!哼!” 韩士公道:“那就有劳带路。” 寒月道:“山道崎岖,再行上一阵,健马就难以行走了。” 韩士公道:“连云庐顾名思义,定然是在一座高出云表的绝峰顶上。” 寒月道:“如若只是山道险阻,只怕也无法阻挡天下武林高人的造访了。” 韩士公道:“怎么?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险阻不成?” 寒月微微一笑,道:“自然有啦!到达连云庐前,咱们先得闯过三道险关。” 韩士公道:“什么险关?” 寒月笑道:“你先闷一下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提缰带马,疾向前面冲去。 又掘越两座峰岭,景物忽然一变,道路更见崎岖,山势也更见险峻,寒月跃下马背,道:“马行此地为止,不能再走了。” 三人弃马步行,奔走在崎岖的山道上。 寒月轻车熟路,带着林寒青、韩土公,绕道奔行,一连翻越四座山峰,到了一座荒凉的山谷前面。 触目荒草,掩去了谷中的景物,寒月却带着两人直向那荒草谷中行去。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可是住在这荒谷中么?” 寒月道:“虽非居此荒谷,但这荒谷却是通往连云庐的唯一道路,两位跟着我走,决错不了。” 韩士公看她说的甚有把握,不再多问,林寒青更是素来不愿多言,三人鱼贯而行,步入荒谷。 荒草蔓延,长及腰际,举步落足之间,毒蛇乱窜,好一道荒凉的恶谷。 大约有三四里路,荒谷突然向南折去,转过一个弯子,景物又是一变,只见一所小小的茅舍,搭在一座苍古的虬松之下,正好挡住了去路。 两侧峭壁,险恶绝伦,生满了青苔,纵然是武功绝高之人,也不易攀登那峭壁而上。 一线山径,直逼向那茅舍之中。 韩士公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除了穿越那茅舍而过之外,再无法找出登山之路。 寒月当先开路,直奔那茅舍前面。 只见两扇白色的木门,紧紧的关闭,三人直逼门前,仍不闻一点声息。 韩士公目光一转,说道:“咱们跃过这座茅屋,攀松而过,已就是了,不用惊动室中之人。” 语声甫落,本门呀然而开,一个全身蓝布裤补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子,缓步走了出来。 寒月一拱手,道:“崔大叔,你好呀产 那人呆了一呆,道:“你这个淘气的丫头……” 寒月不待那人说完,抢先接道:“这两位都是找我老主人来的,崔大叔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 那大汉缓缓举起右手,持着山羊胡子,道:“这个,倒叫大叔为难了,咱们山中规矩,素来不许陌生人登山一步。” 寒月道:“我带他们有要事必得面见老主人,崔大叔如不肯放过我们,岂不使我前功尽弃了?” 韩士公和林寒青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大汉的脸上,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冲越过这座茅舍。 只见那大汉沉吟了一阵,突然闪身避到一侧。 寒月躬身说:“多谢大叔。”当先举步行去,一面暗中招呼林寒青和韩士公。 三人匆匆而行,穿过拦路茅舍,韩士公目光一瞥间,看那茅舍中布设甚是简陋,一塌一桌之外,别无长物,靠在屋角一座土制的炉灶,更显得室中生活的简朴,不禁暗暗的赞道:“一个身负有上乘武功之人,在这等穷山僻野之区,过着这般自炊自食的简朴生活,实非容易之事。” 忖思之间,已然穿过茅舍,奔行在一条羊肠小径上。 寒月回顾了那远在身后足下的茅舍,笑对韩土公说道:“那姓崔的人极和气,又对我好感甚深,故而放过咱们,等一会再过一处隘口要道,就不会这等容易了。” 韩士公道:“怎么样,难道咱们当真要动手硬闯过去不成?” 寒月道:“这就很难说了,那固守要道之人,生就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我曾追随老主人拜访天鹤上人,那人冷冰冰的面孔,连我家老主人也一样盘问,等他通报之后,才能上去。” 韩士公道:“这么说将起来,那是无法和气渡关了?” 寒月道:“谁知道呢?我追随老主人曾在那连云庐中留居甚久,已和他混熟了,但那人冷漠无情,难以常情揣度,只好走到那里再说了。” 韩士公不再多问,心中却暗暗忖道:他在要道之上,搭了一座茅舍,以阻慕名登山之人的拜访,倒是别出心裁,只不知那第二道要道隘口,又是怎么样的形态? 忖思之间,已进入了一道绝险的峡谷道上。 抬头看去,绝壁如削,一座扇面石壁中间,有一道宽窄仅可容一人通过的峡谷,陷入石壁,深约三尺,似是天然的险道,又经过了一番人工的修整。 除了这道峡谷之外,别无可资登山之路。 韩士公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暗暗想道:如若山峰之上放下来滚木擂石,纵然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也是难以抗拒,势非被迫摔下削壁不可。 登高百丈,峡谷突然向右侧转去。 一个冷漠的声音,由那转弯处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这时,三人已然逼近那转弯的所在,寒月当先带路,韩士公居中而行,林寒青走在最后。 听到那冷漠的喝问之声,三人一齐停下了脚步。 抬头看去,只见那转弯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手横长剑,身躯瘦高,双颇深陷,面容肃冷的中年男子。 寒月欠身一礼道:“大叔还记得寒月么?” 那面容肃冷的男子不答寒月之言,两道目光却投注在韩士公和林寒青的身上,打量了一阵,冷冷说道:“凡是和我见过一面之人,在下终生也不会忘记。” 寒月道:“大叔能记得寒月,想必也信得过我,这两位都是我家老主人的故友,有要事特来相访,还望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 那身躯瘦高的大汉,面上毫无表情,对寒月相求之言,浑似未闻,冷冷的说道:“不行。” 韩土公暗道:“这人倒是冷漠的可以,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 寒月秀眉一扬,似拟发作,但她终于又忍了下来,柔声求道:“这两位必得见到我家老主人,大叔行个方便。” 那冷肃中年大汉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有两条路,你可任选其一,一条是你要那随来之人,在山下等候,请你家老主人下山相见……” 韩士公听得心中动气,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那大汉道:“第二条最是简单二位一齐动手,闯过此关,既可畅行无阻。” 韩士公道:“天下英雄,个个敬重天鹤上人,却不料他的属下,竟是这等不明清理之人,实叫老夫齿冷的很。” 那中年大汉冷冷接道:“连云庐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齿冷又有何妨?崔老大玩忽职守,擅放生人入山,但我李老二却不买这个人情帐,你心中不服,何妨硬闯呢?” 韩士公被他激的无名火起,怒声喝道:“硬闯就硬闯,我不信连云庐是刀山油锅……” 那中年大汉接道:“不信你就试试。” 韩士公更是恼怒,厉声喝道:“女娃儿给我闪开。”身子一侧,掠着寒月身侧而过。 他乃阅历异常丰富之人,虽在盛怒之下,仍然衡量敌我形势,只见那大汉停身之处,是这条峡谷最宽之处,位居转弯要隘,居高临下,形势与自己大是不利,何况那人手中还握有兵刃。 林寒青回顾了寒月一眼,欲言又止。 韩士公身子一转,靠在石壁之上,先看好了避敌退路,举步向前行去。 那肃冷的中年大汉,除了双目凝注着韩士公外,却静立不动,正是上乘剑术,以静制动的要诀。 林寒青眼看已成剑拔晋张之局,这一仗非打不可,立时高声叫道:“老前辈等一下。”探手入怀,摸出短剑,反握剑梢,递了过去,道:“老前辈手上带有铁铐,先已吃了大亏,地形上又予老前辈大大的不利,手中再无兵刃,未免大吃亏了。” 韩士公似亦看出那肃冷的中年大汉是一位施剑好手,这一仗大是冒险,也不推辞,握住剑把,一按机簧,“咯嘟嘟”短剑出鞘。 斜阳下剑身泛起一片森寒的冷芒。 那面色渐冷的中年大汉,望着那出鞘短剑,又望望韩士公双手铁铐,脸上泛现出一片茫然之色。 韩士公一挥短剑,举步一跨,突然欺进了二尺。 那中年黑衣大汉,长剑向下一探,剑锋闪起一片寒芒,指向韩士公的前胸。 韩土公横举短剑,向上一撩,疾向长剑削去。 那大汉挫腕收创,陡然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这一脚踢向韩士公的前胸玄机要穴。 韩士公身子一侧,短剑横斩过来。 那大汉疾快的收回右脚,长剑挥舞之间,幻起了三朵剑花分袭韩士公上盘三大要穴。 交手数招,韩士公已知遇上劲敌,不出所料,那大汉果然是个用剑的高手,如非他手中短剑光芒耀目,使那大汉有所顾虑,只怕早已被迫落败了。 狭谷恶战,近身相搏,攻拒之间,各极险辣,招招间不容发。 韩士公虽在地势上吃了大亏,双手又有铁铐结连,但他手中的短剑的锋芒,使那大汉甚多顾虑,不敢硬接他的剑势,而且短剑运努灵活,在这深陷入壁间的峡道中相搏,反占了不少便宜。 彼此间互有优劣,扯成了半斤八两之势。 林寒青圆睁一双大眼,看两人搏斗之势,愈来愈是险恶,已成了生死之争,心中大是焦急,暗暗忖道:“看形势两人再打下去,势必要有一方伤亡,不论伤的是那一个,都将是无法了结之局。” 心念转动,立时大声喝道:“住手!” 韩士公听得喝声,心神做分,手中短剑一慢,那黑衣大汉手中长剑乘隙而入,寒光闪过,削去了韩士公头上一络蓬发。 那大汉一剑得手,疾退一步,冷冷喝道:“什么事?” 韩士公被他剑削蓬发,心中极是不服,怒喝一声,短剑“穿云射月”,疾点过去。 那黑衣大汉骤不及防,眼看短剑来势奇快,急急向一侧闪去。 饶是他应变迅快,也被那一剑划破了裤管。 黑衣大汉冷冷说道:“乘人不备,岂是大丈夫的行径?”长剑一挥,疾劈下来。 韩士公短剑“迎云捧月”封开长剑,答道:“彼此彼此。”侧身挥剑,硬向上面闯去。 两人再度交手,更是激烈,斜阳反照下,剑芒闪转,寒光夺目。 寒月心头大急,回头望着林寒青,道:“怎么办哪?” 林寒青道:“峡道窄小,双方又在舍死硬拼之际,谁也没有法子分开他们。” 寒月道:“难道当真要他们拼了死活出来么?” 林寒青望着两人搏斗之势,沉默不语。 寒月道:“你总得想个法子呀!” 林寒青看两人攻拒之间的剑招,越来越是恶毒,不禁一皱眉头,叹道:“再要打下去,不出五十招,定要有一个伤在剑下。”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金铁交鸣,双剑交击在一起,那黑衣大汉手中的长剑,登时被削去了六七寸长短。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你让不让路?” 那黑衣大汉冷哼一声,霍然退后了两步,右手挥转长剑,幻起漫天剑影,直罩下来。 他手中长剑足足三尺,被韩土公削去了六七寸,尚有两尺三四寸长短,退后了两步,峡道宽大甚多,长剑运转之间,方便了不少,攻势更见凌厉,韩土公登时被逼的险象环生,但他性格强硬,连经恶斗,挥剑苦战。 寒月眼看两人的顶门之上,都已见了汗水,显然这一场比剑,都打的十分吃力,芳心之中,焦急如焚。尖声喝道:“不要打啦!”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 林寒青剑眉一场,沉声喝道:“站住!”探手一把,抓住了寒月肩头,接道:“你要找死么?” 寒月抬头望去,只见两人剑来剑往,险恶如旧,生似都未听到她的喝叫之声,她是少女习性,急虑之间,泪水夺眶而出,道:“快放开我,再要打下去,非要有人伤亡不可了。” 林寒青道:“未动手前,你为什么不加拦阻呢?” 寒月道:“他们都不肯听我的话呀!” 林寒青道:“现在他们都已动了真火。为了保存声誉硬拼,舍死忘生,那是更不会听你的了。” 寒月呆了一呆道:“那就让他们先把我杀了就是。” 林寒青道:“那也无补于事……” 微微一顿,接道:“你站远一些,准备救人,我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分解开去。” 阳光下但见剑芒飞绕,两条人影,已被那森寒的剑光淹没,间有一现,更见凶险,寒月忽觉心头泛上来一股寒意,情不自禁的问道:“救那一个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也许是韩老前辈,或是那黑衣人,也许是我,都有可能。”侧身越过寒月,缓步向前行去。 寒月急道:“林相公,你要谨慎些。” 林寒青回首一笑,露出一排雪齿,剑眉轻杨,星目闪光,神采照人,清洒异常,缓缓的说道:“你退到一丈外去,距离太短了,你措手不及。” 他的风采,足以撩动任何女人的芳心,寒月伍了一怔,依言向后退去。 林寒青逼近两人四尺左右处,突然一挺蜂腰,拔身而起。 绝壁间人影闪动,快速如燕剪掠波,直向韩士公和那黑衣大汉交错的剑光之中跃飞过去。 寒月陡然停下了脚步,凝神相望。 只见林寒青疾快的投入那盘旋飞统的剑光之中。 一阵金铁交鸣声中,环绕的剑光,顿然而住。 那黑衣大汉闷哼一声,手中长剑跌落在地上。 韩士公短剑虽未脱手,人却沿峡道向下滑落了七八步远,才拿桩站好。 再看林寒青时,只见他身上披风,被划裂了一道长约四五寸的口子。 寒月急急的奔了上去,问道:“林根公,你没有伤着么?” 林寒青淡淡答道:“幸未辱命。” 那黑衣大汉望了落在峡道中的断剑一眼,脸色铁青的说道:“两位请登山吧!”身子一转,隐失不见。 林寒青仔细看去,在那转弯的石壁间,有一个仅可容一人通过的石洞,原来那黑衣人就在那洞穴之中,绝壁穴居,陕道险关,守关之人武功又极高强,无怪能阻拦了无数高人登上连云庐去造访天鹅道长。 韩士公举步行了过来,笑道:“如非此剑锋芒,老夫今日势非伤在那人的手下不可。”伸手送上短剑。 林寒青按剑入鞘,藏人怀中,道:“两位的剑术,都属上乘,如非在下借重手上的坚牢的铐链,拒挡两位剑势,早已伤在你们交错的剑光下了。” 韩士公道:“老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像林兄这点年纪,有论武功成就之人还是初见,看来老夫数十年江湖闯荡,当真是浪得虚名了。”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庄主皇甫岚,比在下犹胜几分。” 韩土公道:“大约说来,珠联壁辉,两位都算是晚一辈中的皎皎人物,唉!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已经老迈了。” 这几句话,说的凄凉无比,一副英雄老大的悲伤。 寒月缓缓捡起峡道中的半截断剑,道:“咱们走吧!上去峰顶,就是连云庐了。” 林寒青似是忽的想起了一件紧要之事,问道:“那天鹤道长的为人如何?” 寒月嫣然一笑,道:“和气得很,只要是闯过这两道险关,登上峰顶之人,都得他亲自相迎,盛情款待,两位放心的跟我走!” 转过石壁,只见一条狭长的山道,宛如刀背一般,斜斜插入天际。 寒月柳腰轻折,当先而行,强劲的山风,吹得她青色的衣袂猎猎飞舞,在飘渺的云雾中看来,她炯娜的身形,飘舞的衣衫,宛如盛开的青色花朵,花枝摇曳,迎风起舞。 三人奔行了一阵,山道渐宽,也渐渐平坦,仰视苍天,白云悠悠,穹苍无极,俯视深渊,云蒸雾涌,深不见底。 林寒青目光转处,心胸仿佛突然开朗了许多,只听韩士公在哺喃自语的道:“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老夫今日总算了解到这句话的含意了。” 这情感炽热,脾气暴躁的老人,经过了方才那次挫折之后,心中显已生出许多前所未有的感慨,此刻眼中与林寒青瞧见的虽是同样情景,但两人感慨却已相差了许多。 寒月却似乎根本未曾留意到四下的景物,纤手遥遥指向那山岭重雾飘渺处,回首笑道:“那就是连云庐了,我家老主人便在这里。”笑容灿烂,神情间充满了天真与活泼,这山巅天地中的清新之气,仿佛已洗清了她身上沾染的江湖风尘,使得她恢复了无邪的童心。 林寒青、韩士公仰面望去,突觉山风中飘来一阵清淡的花香。 再往前去,便可看到山巅处是一片菊埔,被日色所映,在云中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 一条白石小径,穿过满地黄花,几株青松下,孤傲地位立着三五双灰鹤,有时引颈长联,有时振翼翱翔,见了人来,也不惊避,却在这本已美极的图画上,更平添了几分生趣。 小径尽头,疏落地搭盖着几间茅屋,白石为墙,黄草作项,衬着背后青天,天上白云,云间日影,影中灰鹤,仿佛是神仙庐舍,那似凡人所居。 韩士公目光转处,忍不住击节脱口赞道:“好一个连云庐。” 林寒青微唱道:“筑庐如此,庐中人胸中丘壑,可想而知……” 语声未了,突见一个衣着羽衣黑冠的清瘦老人,自茅庐中缓步而出。 他身材颀长,面容清瘦,风度更是清逸潇洒,长衫飘飘,缓步而来,含笑道:“佳客远来,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韩士公回首低语道。“江湖中都说这天鹤上人是个冷傲孤僻的老人,谁知他倒真如寒月口中所说,对人倒和气得很。” 林寒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只见寒月已跃起身子,飞步迎了上去,高声笑道:“老道长,我为您老人家带来了两位客人,您老人家要用什么招待人家?” 看她对天鹤道长的神情,更可想天鹤道长为人的可亲。 只见他微微一笑,伸掌说道:“贫道终年山居,自与松鹤为伍,盼客之心,实如大旱之望云霓,两位不远千里而来,贫道实是欣慰无比。” 林寒青当先躬身答礼。 韩士公却在腹中叽哩咕哈的道:“你若当真是盼有客来,便赶紧将那守山道之人撤去,老夫包你来的客人川流不息。” 但这些话他不过只能在肚里说说而已,面上自也客客气气地答礼谦谢。 天鹤道长见他两人手缠锁链,心中虽然暗暗奇怪,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也不询问两人的来意,只是含笑捐客。 众人进了茅舍,只见窗明几净,四壁不着颜色,桌几椅凳,也是依着松柏天然之势制成,丝毫不见斧凿痕迹,使这宽约三丈的茅屋中,充满了古雅之趣。 两个青衣垂髯的童子,捧菜而来,杯壶也俱都是以松根所制,茶色浅碧,清香扑鼻。 天鹤道长却仍未询及他们的来意,寒月却忍不住了,道:“老道长,你老人家可否将我家老主人请出来,见见他们两位。” 天鹤道长微笑摇首道:“他丹炉之功,正值紧急关头,只怕谁也见不着他。” 寒月眨了眨眼睛,道:“黄昏后是否便可见着他老人家了?” 天鹤道长蔼然笑道:“正是。” 韩士公接口道:“此刻距离黄昏已不太远了,咱们就再等等吧!”他说这话了其实和未说完全一样,只是他许久未说话,便忍不住要说上两句。 天鹤道长似是已窥破他心意,当下含笑道:“看施主的神情,听施主的言语,贫道斗胆猜上一猜,施主可是江湖中盛传的‘瘦猴王’韩士公韩大侠么?” 韩士公见这隐居避世的一代高人,不但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显然还听说过自己的形貌,心头不觉又惊又喜,道:“道长避世多年,有如世外神仙,怎地也会知道贱名?” 天鹤道长含笑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转向林寒青笑道:“施主少年英俊,举止不凡,不知可否将大名见告?” 林寒青长身而起,柔声道“林寒青”,缓缓坐了下来,不再多说一个字。 天鹤道长凝目瞧了他半晌,嘴角泛起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只听韩士公道:“数十年前,道长和那无名剑士相斗之事,江湖上人言人韩,道长今日可否将这件事的真象见告,在下等便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昔年之事,早成过去,不谈也罢!” 韩士公道:“道长隐居世外,傲啸风月,甚少涉足江湖,老朽跑了大半辈子江湖,也只不过听到过道长参与过一次武林纷争,虽只一次,但却光辉灿烂,哄动一时,事隔数十年,上点年纪的武林同道,仍然津津乐道那次比剑之事……” 第十章 抬头望去,只见天鹤道长的脸上,一片平静之色,丝毫未因韩士公的颂赞之言,而稍露欢欣之容,微微一顿,接道:“据老朽听闻那华服少年剑士,不是咱们中土人物,来自东瀛海岛。”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韩大侠当真是识闻广博,不错,那人确非我中土人物,剑术变化,别走溪径,深得稳、狠二字之诀。” 韩士公道:“道长和那华衣东瀛剑客,各乘小舟,中以绳索相系,顺流而下,一面要保持那小舟的平衡,不为巨浪撞翻,一面又要挥剑相斗,两方兼顾,惊险可想而知,可惜这一场别开生面恶战,竟无人一饱眼福……” 他敞声大笑了一阵,又道:“虽然无人看到道长和华农剑士斗剑的胜负,但江南武林道上,从此失去了那华衣剑客的踪迹,这一场比剑的胜负,不问可知了。”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幸胜一招,实不足为外人道。” 韩士公道:“那人可是已伤亡在道长的剑下了么?” 天鹤道长似是极不愿提起此事,但他亦不愿使韩士公太过难堪,沉吟了一阵,道:“贫道和那华衣少年剑上乘舟比剑,舟行三十里,互击百余招,贫道幸胜一剑之后,那人就断索放舟而去。”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非道长亲下连云庐去,江南武林道上,只怕早已被那华衣剑士,闹得天翻地覆,还不知要有好多高手,伤亡在他的剑下了。” 寒月似是听的不耐,两道眼神凝注在韩士公的脸上,说道:“这些陈年旧事,我瞧还是别多谈了。”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韩士公却冷冷的看了寒月一眼,道:“这件事虽已过了数十年,但对武林形势,影响甚大,天鹤道长和那人比剑结果,也一直是武林人物欲知之秘,虽然,可从那华衣剑土的隐失,判断出天鹤道长胜了那华农剑士,但真实的情形,却一直无人知晓,妇人孺子,知道什么江湖大事?” 寒月嫣然一笑,道:“你不用生气,你们谈这些事,我们一点也听不懂,换个话题谈谈吧!” 天鹤道长缓缓站起身来,笑道:“几位远道来此,跋涉登山,想必腹中已甚饥饿,只是山野之中,无美味以飨佳宾。”举掌互击了两掌。 两个道装童子,鱼贯走了进来,手中托着木盘,木盘中放着四个石碟,碟中四色精美的佳肴,热气还蒸蒸上腾。 天鹤道长合掌笑道:“几位先请进些食物,贫道暂行告退。”也不容韩士公等接口,转身向室外行去。 三人自进入山区之后,一直匆忙赶路,久已未进食用之物,眼看着热气蒸腾的佳肴,顿觉腹中饥肠辘辘。 两个道装童子,放下了木盘佳肴、食物,欠身而退。 韩士公目光一栋盘中佳肴,竟是认不出何物制成,举筷尝了一口,只觉香味可口,生平从未吃过,不禁赞道:“老夫生平最是爱吃,大江南北,名肴佳味,老夫没有吃过的,可算绝无仅有,想不到今日竟食用到生平未曾食用过的美味。”一面颂赞,一面连连举筷.不停的食用。 寒月微微一笑,举起筷子,笑对林寒青道:“林相公快些吃吧,咱们再不吃,要被他一个人吃完了。” 林寒青举筷尝了一口,果是精美可口。 片刻工夫,三人竟把四碟佳青食用个点滴不剩。 两个道装童子鱼贯走了进来,收拾好狼藉的杯盘,齐齐退出。这两个童子眉日清秀,但神情之间,却是异常严肃,不言不笑。始终未和三人搭讪一句,但举动之间,却是彬彬有礼。 寒月望着两个道童离室去远,低声对林寒青和韩士公道:“我家老主人性格本甚和蔼,但近来我家姑娘病势日危,老主人忧虑学殊病势,脾气甚是暴急,两位见着老主人时,还望两位担当一二。”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韩士公却接口说道:“你家老主人之姓名,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寒月微微一笑,道:“韩老前辈自嘘识得天下武林高人,你就请一猜我家老主人吧!”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大江南北,高人无数,老夫如何能猜得着呢?” 天鹤上人含笑走了进来,接道:“两位可有同伴随来么?” 韩士公道:“就只有我等两人和这位寒月姑娘。” 天鹤上人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将起来,又有一批高人,赶来连云庐了。” 韩士公道:“什么人?” 天鹤上人道:“这个贫道也不知道。” 韩士公道:“来人冲过了两道阻拦没有?” 天鹤上人道:“贫道接到第一道守口的传书报告,眼下强敌,极为辣手,但他是否过了第一道关口,还不知道。” 韩士公霍然起身,回顾了林寒青一眼接道:“咱们出去瞧瞧吧!” 天鹤道长抬头笑道:“即非两位随来之人,不敢有劳大驾!” 寒月忽然欠身而起,幽幽说道:“道长。”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什么事?” 寒月道:“我家老主人家法森严,道长是知道的罢?” 天鹤道长道:“你说下去吧!” 寒月道:“这连云庐僻处云山深处,外人甚少知得登山之路,只怕是暗中追随我等三人而来,道长见着我家老主人时,且勿提起小婢带路之事。” 天鹤道长点头一笑,目注韩士公和林寒青接道:“贫道这连云庐上,已然数十年未有陌生人涉足,想不到今日佳宾连番而来……” 突然长啸之声传来,打断天鹤道长未完之言。 神态悠闲,一直面泛微笑的天鹤道长,脸色突然一变,长眉微耸,一掌立胸,接道:“两位请稍坐片刻,贫道去迎佳宾。”匆匆转身而去。 韩士公吃尽了佳肴美食,一抹嘴巴,一面说道:“不知来的是何等人物,竟然比咱们登山的速度尤快甚多。” 林寒青道:“传来啸声判断,来人似是已闯过了两道险关。” 韩士公突然挺身而起,举步向室外行去。 寒月急奔两步,一横身拦住了韩士公的去路,道:“你要干什么?” 韩士公道:“老夫想出去瞧瞧!” 寒月摇手说道:“不行,天鹤道长虽然和蔼可亲,但他手下的四个守山童子,却是个个剽悍毒辣,未得天鹤道长应允,咱们最好是不要乱跑。” 韩士公怒道:“老夫去瞧瞧打什么紧。” 寒月道:“哼!你一把年纪了,还是这般爱瞧热闹,出了此室,万一引起纠纷,怎么办呢?” 韩士公脸上的神情,连连变化,显然他对寒月阻挡之情大为不满,但他终于忍了下去,冷冷的说道:“老夫岂肯和你个女孩子家一般见识?” 但闻长啸之声,有如龙吟虎哮,连绵传了过来。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听啸声,来人似已登上峰顶,而且那啸声中隐隐含杀伐之意,难道是天鹤道长亲自出手,把他阻拦在峰顶的边缘不成?” 韩士公道:“天鹤道长亲自出手,如不能观赏此一场恶战,那可是终身一大憾事。”突然纵身一跃,疾飞而起,穿出室外。 寒月欲待阻拦,已是无及。 林寒青目光一扫寒月,说道:“咱们也到门口去瞧瞧吧!” 寒月怔了一怔道:“看看可以,咱们最好是不要离开此室。” 林寒青举步而行,走到室门口处。 遥见韩士公的背影,正停在四五丈外,似正在凝神观战。 这室门正对着一株巨松,松下繁花环绕着一块巨大的青石,光滑平整,一个道装童子,正在修整花树,对那一旁激烈的打斗,浑如不觉。 林寒青暗暗赞道:“这道童年纪不大,倒是镇静的很。” 只听韩士公高声赞道:“好剑法,好剑法……” 那登山之路,和这室门错开了七八丈远,彼此互难相见,听得韩士公的高赞之言,林寒青亦不禁动了好奇之念,举步跨出门口。 那修整花树的道童,忽然回过头来,望了林寒青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远远作客而来,最好是守规矩些。” 林寒青已警觉,正待收回跨出门的左脚,但听得那道童示警之言,心头忽生一股怒意,暗道:“我偏要出去瞧瞧,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为人外和内刚,心念一转,大步向前行去。 那整修花树的道童,也未过来拦阻,只是冷冷的望了林寒青的背影几眼。 林寒青行速极快,眨眼间已到了韩士公停身之处。 韩士公似是正瞧的全神贯注,林寒青已到了身侧,还是茫然无所觉。 抬头片去.只见三个全着青色道装的童子,各挥舞一柄长剑,拦住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在击斗。 那老妪争执龙头拐杖,忽伸忽缩,幻起了漫天捉影,把三个道童,逼在三尺以处,难越雷池一步。 在那白发老妪身后四五尺处,仅靠峭壁边缘,坐着一个头发稀疏,长髯垂胸的老翁,手中握着一个三尺以上的旱烟袋,正在好整以暇的抽着旱烟,一阵蓝色的烟气,由口中冒了出来,间而发出几声长啸,替那老妪助威。 林寒青仔细看那三个道装童子,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之间,但手中的剑招,却是老练狠辣,尤以三人配合的身法,灵巧迅快,变化莫测。 但那白发老妪的拐势,更是招招见功夫,拐拐蕴奇诡,任那三个道童攻势猛恶,但却始终无法讨得半点便宜。 林寒青目光转动,只见这片广大的峰顶上,除了恶斗的四人,和那老叟之外,就只是韩士公和那修整花树的童子及自己了,几栋茅舍,门窗都紧紧的关闭着,不见天鹤道长的踪迹何处,不禁心头大为奇怪,暗暗忖道:“天鹤道长真是沉得住气,这老妪分明身怀绝世武功,三个道童剑招虽然凌厉,但时间一久,决非那老妪之敌,何况还有那长髯老翁,坐发长啸,声冲霄天,分明也是位内家高手,难道当真要人家打到房里去,才肯出面不成……” 忖思之间,突听那老妪大声喝道:“牛鼻子老道,你认为这几个小杂毛,当真拦得住老身了么?哼!你不愿见客,也该亲身出面打个招呼,凭几个小杂毛替你挡驾,也未免太小觑我了。” 那坐在峭壁边缘,一直抽着旱烟的老翁,突然取下烟袋,哈哈大笑接道:“这话说的不错,他要是看的起你,早就出来见你了。” 那老妪本已怒火高涨,再受这老翁一激,怒火更炽,大喝一声,手中龙头拐突转凌厉,刹那间,劲风激荡,内力山涌,三个道童登时被迫的连连后退。 林寒青一扯韩士公的衣袖,韩士公霍然回村头来.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哈哈,你也出来了么?” 林寒青道:“这三个道童,已露败象,再战下去非有伤亡不可。” 韩士公道:“不错,三人恐怕难再撑过二十招。”目光一转,突见天鹤道长缓步走了过来。 不知何时天鹤道长已然出现在峰顶之上。 他脸色严肃,已不见那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冷冷的望了韩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缓缓对那老妪和三个道童激战之处走去。 他虽然隐忍未发,质问两人,但心中不满两人偷出茅室,看人搏斗的忿慨,已然流露无遗。 只听天鹤道长宏亮的声音说道:“你们不是白发龙婆之敌,快些退下来吧!” 三个道装童子,应声收剑,齐齐跃退。 白发龙婆四字,震动了韩士公的心弦,不禁讶然暗忖,原来是这个女魔头,无怪手中的龙头拐,招数如此神妙。 忖思之间,那三个道童已然退回到天鹤道长的身后。 白发龙婆一顿手中铁拐,拐尾顿时深入了石地三寸,目注天鹤道长,冷笑一声,道:“好呀!牛鼻子老道,你的架子越来越大了。” 天鹤道长面色肃穆,但他的言语,仍然保持着平和之声,道:“贫道生性疏懒,不愿卷入江湖是非之中,故而对登门造访的武林同道,一律挡驾不见……” 白发龙婆冷冷说道:“可惜你那些守护山门之人太过脓包,竟然无法拦住我老婆子。”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天南双侠,名震环宇,连贫道也得退避三舍,何况门下之人。” 那坐在峭壁边缘的老翁,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举起手中旱烟袋,在山石之上,敲了几下,道:“那一个骂了我老头子啦?” 白发龙婆怒道:“老不死的,在装的什么羊。” 那老翁缓缓站起身子,慢步走了过来,一面不停的吸着旱烟袋。 天鹤道长似是极不愿开罪两人,竭力隐忍,左掌立胸,欠身问道:“贤夫妇联袂而来,想必有所见教?” 那白髯老翁仰天打个哈哈,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目光一转,望着白发龙婆,道:“喂!老婆子,下面的该你说了。” 白发龙婆似是余怒本息,冷冷的接道:“咱们今日打扰,是想向你老道长讨点东西。” 天鹤道长道:“只要是贫道所有,决不吝惜。” 白发龙婆道:“据老身探听所得,那两件东西确已落入你手。” 天鹤道长道:“不知何物?” 白发龙婆道:“我义妹遗物,天南二宝,鱼肠剑和天龙甲。” 天鹤道长肃穆的脸色,突然绽开了一丝笑容,道:“贤夫妇从那里听得此讯。” 那白髯老翁打了个哈哈,道:“不管从那里听得,不是咱们编出来的就是。” 天鹤道长笑道:“江湖传说,岂可全信,贫道隐居连云庐中,素不涉足江湖恩怨,要此利器宝甲何用?” 白发龙婆道:“昔年我那义妹,仗天南二宝,进入中原,哄动华夏,大江南北,闻她之名,无不避让三分……” 天鹤道长接道:“不错,玄衣龙女昔年确是名噪一时,武林中人,对她又爱又怕,贫道有幸,和她见过一面。” 白发龙婆道:“当世名剑,屈指可数,你生性阴沉,敛锋不住,我那义妹年轻气盛,闻你之名,找上连云庐来,和你比剑,那是最后一次在江湖出现,此后,就音讯渺然,此事对也不对?” 天鹤道长:“比剑之事,倒是不错……” 白发龙婆不待天鹤道长话说完,抢先接道:“这就是了,定然是你,见宝动心,把她害死,吞下天南二宝。” 天鹤道长一皱眉头,道:“贤夫妇不可听人挑拨,含血喷人,贫道和玄衣龙女比划一事,虽无人旁观,但有明月蓝天为证。” 白发龙婆厉声喝道:“我那义妹,是胜了还是败了?” 天鹤道长道:“令妹仗凭鱼肠剑的锋芒,连削贫道三只长剑。” 白发龙婆突然长叹一声,接道:“如她能不用鱼肠剑,也不会引起你偷觑之心,暗中算计于她了。” 天鹤道长脸色一整,肃然说道:“贫道虽被她连削三剑,但却并未落败。” 白发龙婆道:“兵刃被削,还不算落败,难道还算胜了不成?” 天鹤道长道:“玄衣龙女找上连云庐来迫我比剑之时,她的声名,早已震动了武林,鱼肠剑、天龙甲,二宝之名,也同时在江湖上传播甚盛,贫道虽然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令妹的名头太大,也听到了几位故友谈过,而且个妹爱穿官衣,是以贫道虽然和令妹初次见面,但一见之下,已然议出是大名鼎鼎的玄衣龙女了。” 白发龙婆冷冷的接道:“因此你就想到她身怀二宝,动了霸占之心,但比剑结果,又无法胜她,只好别走旁径,用鬼计暗算于她。” 天鹤道长确实有过人的修养,任凭白发龙婆恶言相伤,始终保持着平和之容,淡淡一笑,接道:“那鱼肠剑乃春秋神物,锋芒绝世,令妹能在中原武林道上大享盛名,仗那宝刃锋利,也是原因之……” 那长髯垂胸的老翁,哈哈一笑,道:“是呀!如那鱼肠剑是平常之物,也不放在你天鹤道长的眼下了。” 天鹤道长也不辩驳,继续接道:“玄衣龙女迫我比剑,贫道再三推辞,但令妹咄咄逼人,硬要迫我一手,贫道情不得已,只好答应了她,令妹虽气势逼人,狂傲一点,但却不失磊落的胸怀,当时出示了鱼肠剑,告诉我宝刃锋刮,要我多带几柄长剑,免得战至中途,长剑被削,武功上尚未分出胜负,落了不分胜负的结果,贫道当时未应允她,但却受不住她再三相激,只好带了四柄长剑……”他仰脸望着遥远处~座高峰,接道:“我们就在那一座人迹罕至,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峰之上,开始了一场恶战,那是贫道生平之中所经历最为凶恶的一战,当令妹用宝刃削去了我手中兵刀之时,贫道已心甘认败,无奈令妹苦苦相逼,硬指贫道隐技自珍,迫我易剑再战,贫道受迫不过,只好厚颜应命,就这样贫道被连着削去了三柄长剑……” 白发龙婆道:“一个人连被削去了三只长剑,难道还不胄认败不成?” 天鹤道长庄严的接道:“当贫道取过第四柄长剑时,令妹忽然又出了花样,用剑指着贫道,提出赌约,就她自入中原以来,所遇劲敌之中,贫道应列首席,如若再被她削去第四柄长剑,就要贫道还着俗装,追随于她,终生为奴,” 他轻轻叹息一声,仰望着西天晚霞,接造:“访问贤夫妇一句,这等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岔道虽忧天件淡泊.不原争霸武林,逐名江湖,但也不甘受此羞辱,因此;在最后一场比武中,贫道不得不尽出全力,和她硬拼,在那一场决战之中,贫道幸胜一招,失手伤了令妹。” 白发龙婆黯然一叹,道:“你当真是在武功上胜了她么?” 天鹤道长道:“贫道生性不善谎言,那一招胜来惊险万状,贫道用幸胜二字,并非是谦虚之词。” 白发龙婆道:“但我义妹自从和你比剑之后,从此就未在江湖露脸,如非被害,那里去了?” 天鹤道长沉吟了一阵,道:“令妹失手落败之后,心中大是忿慨,匆匆下山而去,令妹的为人,虽然是狂傲了一些,但贫道对她仍然是十分敬慕。” 白发龙婆似是渐为天鹤道长的言词所动,火气大减,平和地说道:“你敬慕她什么?” 天鹤道长道:“令妹虽然败了一招,但她身着天龙甲,刀剑难伤,尽可挥剑再战,可是她却愿认输,自承比剑失败,下山而去,此等磊落侠风,留给了贫道极深的仰慕。” 白发龙婆接道:“这就是了,你可知道她的下落么?” 天鹤道长沉吟了一阵,道:“不知道。” 白发龙婆道:“据老身所得的传言,我那义妹,伤在你淬毒的飞剑之下,她虽有天龙宝甲护身,但却无法尽掩全身……” 天鹤道长道:“贫道虽会抛砖飞剑之技,但在生平对敌之中,从未用过。” 白发龙婆道:“不论那传言是否真实,但我义妹自和你动手之后,就未再出现于江湖之上,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们登门寻人,亦不是无事生非……”微微一顿,接道:“天龙甲、鱼肠剑,也随我义妹的消失,下落不明,我们明查暗访了数年之久,别无可循之路,你天鹤道长是唯一可寻的线索。”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贫道已然说尽胸中所知,贤夫妇如若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白发龙婆回头望了那长髯老翁一眼,道:“喂!老头了,这件事该怎么办?” 那长髯老翁慢条斯理的又装上一锅子的烟叶,晃燃火折子,狠命的抽了两口烟,缓缓接道:“依我瞧,咱们有两个法子,你如相信他的话,事情到此为止,咱们也不用再费工夫,找寻你那义妹和二宝下落,如若你不信他,咱们就硬逼着他要人……” 白发龙婆怒道:“你这不是等于没说么?” 白发老翁又抽了一大口烟,喷出满口浓雾,接道:“是呀!你也从来没有听过我的主意。” 白发龙婆一顿铁拐,道:“老不死的,我问你信不信天鹤道长的话?” 长髯老人道:“这个么,我只信他一半。” 白发龙婆奇道:“为什么?信就信,不信就是不信,怎么只信一半呢?” 长髯老翁道:“他说的一大半都是实话,他既末暗算你那义妹,也未得到二宝,但他却知道玄农龙女的下落……” 白发龙婆道:“你怎么知道?” 长髯老翁哈哈大笑,道:“难道我这大半辈子江湖是白跑了么?” 白发龙婆缓缓把目光投注到天鹤道长的脸上,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知道我那义妹下落么?” 天鹤道长面上的颜色微变,仰望长空,沉思了良久,缓缓的答道:“当时贫道并不知道……” 白发龙婆厉声接道:“以后呢?” 天鹤道长道:“以后贫道倒是听到了她的下落。” 白发龙婆道:“她现在何处?” 天鹤道长收回投注在长空中的两道目光,转望着那长髯老翁和白发龙婆,道:“令妹末再在江湖上出现,那是因为她已消去了争强斗狠之心,不愿再以清白的女儿身,混迹于江湖之中……” 白发龙婆一心想着二宝,恨不得天鹤道长在一句话中,就说出玄衣龙女的下落,好追去问问她二宝下落。 她心中愈急,愈觉着天鹤道长的答话缓慢,忍不住接口喝道:“她现在何处?决说!” 天鹤道长微微抬头,把目光投注向远天深处,接道:“贫道耳闻此事,真像亦不了然,贤夫妇既能查出玄衣龙女和贫道动手之事,想来查出她的下落,并非什么难事。” 那不停吞云吐雾的白髯老翁,似是唯恐天下不乱,张口喷出一嘴浓烟,烟雾凝结不散,幻出一座人形模样,向上升去,此时山风忽停,那人形烟气,一直上升了一丈左右,才散飘而去,腾出了一张大嘴巴来,缓缓接道:“怎么样?我没猜错吧!人家虽然知道,不肯告诉你也是枉然。” 白发龙婆眉宇间泛现出一片杀机,萧萧白发无风自动,举起了手中的铁拐,双目中眼神如电,盯住在天鹤道长的身上, 冷冷的喝道:“好哇!你是知道不肯说了?” 天鹤道长道:“玄衣龙女好好的活在世上,但两位寻了很多年,却一直未能找到她的下落,据贫道想来,她早该知道两位苦苦寻她之事,但她却不肯出面和两位相见,这说明了两件事,一是她不愿和两位相晤。二则胸有苦衷,不便再见贤夫妇,贫道在未得人尤难之前,自是不便擅作主意,泄露她的安居之处。” 这几句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天南双侠,他虽知玄衣龙女的下落,但却不愿说出。 白发龙婆缓缓移近天鹤道长,冷然接道:“你既不肯说出她的下落,我将找你要人。” 天鹤道长肃然接道:“贤夫妇如能给贫道三天时间,贫道定当给两位一个圆满的答复,或可促她和两位一见。” 白发龙婆厉声喝道:“我们找了她数十年,踏破铁鞋,走遍了天涯海角,此时片刻也难等待,我要立时见她。” 天鹤道长道:“这个,请恕贫道碍难应命!” 白发龙婆一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全身微微的抖动起来,肃冷的说道:“你不肯说出我义妹的下落,分明是有意吞下我们天南二宝……”她心情的激动,形露于形色之间,但言词清晰,忿而不乱。 天鹤道长道:“贫道出家人,一无争霸武林之心,二无扬名江湖之意,鱼肠剑、天龙甲,虽被武林目为二宝,但贫道并无羡慕偷觑之心,贤夫妇如不允贫道三日限约,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说话的神情严肃、真诚,使人一听之下,无法不信。 白发龙婆激动的神情,逐渐的平复下来,仰脸望天,沉思了一阵,突然一顿龙头拐,回头对那白髯老翁说道:“老头子,咱们走啦!三天后再来连云庐讨教。” 天鹅道长合掌当胸,肃然接道:“贫道生平不打班语,三日后贤夫妇只要能登此山峰一步,贫道定当奉告那玄衣龙女的下落。” 那白髯老翁仰面喷出两口浓烟,哈哈大笑,道:“道长虽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江南第一名剑之名,早已传诵于武林之间,三日后老夫等当来讨教。” 天鹤上人道:“恕贫道不远送了。” 语声未歇,两条人影,已联袂跃起,去势奇快,眨眼间,已消失峰下不见。 天鹤道长目睹两人去后,转过身子缓步向韩土公和林寒青停身之处走来。 韩士公见闻广博,已然看出天鹤道长面泛不豫之色,当下一抱拳,道:“在下等初到连云庐上,不悉山中规矩,如有冒犯之处,还望道长海涵一二。” 天鹤道长严肃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丝笑意,道:“两位请回茅舍中去吧!”转身而行,步入了正中一处茅舍中去。 三个道童紧紧追随在天鹤道长身后,齐人那正中一座茅舍之中。 韩士公低声对林寒青道:“老弟,这天南双侠,你可曾听人说过么?” 林寒青道:“在下初入江湖,对武林中的人物,认识极少。” 韩士公笑道:“天南双侠那是高称他们了,其实,这两人应该是天南二怪,二怪虽然上冠天南二字,但却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 林寒青奇道:“这就使在下不明白了。”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弟,难怪你听得糊涂,不明两人底蕴之人,谁也无法听得明白,唉!说这话该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天南二怪,经常在中原武林出现,这一男一女,不正不邪,做人处世都以个人的好恶为主,因此开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被中原武林同道,联手围攻,双双身负重伤,此后二十年,未再见二人出现江湖,二十年后,二人重返中原,联袂歼仇,连杀了一十八位武林高手,因而声名大噪。” 谈话之间,已进入了待客茅舍。 寒月迎立门口,白了韩土公一眼,冷冷说道:“一把年纪了,做起事来仍然是没规没矩。” 韩士公怔了一怔,怒道:“小丫头,你骂那个?” 寒月道:“谁骂你了,说说你不行么?” 韩士公道:“老夫年过甲子,还要你个毛丫头来管教不成?” 寒月冷笑一声,道:“有志不在年高,你活了几十岁,见过的不能算少,还要赶着去看热闹,触犯了人家连云庐中的规矩。” 韩士公一时无言可答,默然不语的坐了下去。 寒月得理不让人,继续接道:“天鹤道长最忌来客胡图乱撞,你们跑出去看人搏斗,犯了山中之忌,天鹤道长纵然看在我们老主人的份上,隐忍不发,但他如转告了我家老主人,我只怕要挨上一顿好打。” 林寒青只觉她讲的句句在理,无言可驳,不禁一皱眉头,说道:“姑娘说的是,如若你家老主人当真的怪罪下来,在下尽以所能,替姑娘担待下来就是。” 寒月仰起脸儿,望着屋顶,缓缓的接道:“如你肯答应把那一瓶千年参丸送给我家姑娘,也许可得我家老主人欢心,免了我一顿责罚。” 林寒青叹道:“那瓶千年参丸,早已失去,我纵然愿意奉送,也是无可奈何。” 寒月道:“那不要紧,我家老主人的性格,一向是非礼勿动,只要你答应相送,追随失物之事,自由我家老主人出面追讨,不管你的事了。” 林寒青想到那瓶子年参丸,关系着周簧生死,如若答允相赠,日后不便再改口相讨,一时之间,心中好生为难,沉吟了良久,道:“这个,容在下想想再说吧!” 韩士公摇摇头,道:“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仍然看了一个毛丫头的道儿,当真是惭愧得很。” 寒月丝毫不以为传,反而嫣然一笑,道:“有朝一日,你有缘得见我家小姐一面,哼……” 韩士公接道:“见了她又怎么样么?” 寒月笑道:“别看你一把年纪,见闻甚多,她卖了你,你也不会知道的。” 韩士公道:“老夫不信有此等事。” 寒月道:“不信你就试试……”忽的黯然一叹,接道:“但愿上苍相怜,保佑小姐病势好转,也好让天下须眉,见识见识她的才能……”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寒月未完之言。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道童,当门而立,面色冷漠,扫掠了三人一眼,道:“家师有请三位。” 韩士公霍然站起,一语不发的大步向外行去。 此人年纪虽大,但生性火暴,最是受不得别人的轻藐、闲气。 林寒青和寒月鱼贯随行,出了茅室。 那道童引导着三人,走进了正中一所广大的茅屋中。 敞厅里早已有人相候,除了天鹤道长之外,还有一个白发童颜的老者。 只见寒月急急奔了过去,对那白发老人,拜了下去,道:“寒月叩见老爷。” 那老人除了满头雪发和一对灰白的眉毛外,再也无法找出一点老迈的痕迹,但他的眉宇间,却泛涌出重重的忧虑。 只见他轻挥左手,说道:“你起来。” 寒月站起身子,低声对那白发老人说道:“老爷如若断去那两人手上铁铐,他就奉送一瓶千年参丸,疗治小姐的重症。” 林寒青听得心头大急,还未来及开口,那白发人已接口说道:“老夫先代小女谢过。”缓步走了过来,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扬腕一挥,林寒青手中铁铐,应手而断。 韩士公目光一掠那短剑,失声叫道:“鱼肠剑。” 白发老人淡淡一笑道:“不错,兄台倒是识货人。”寒剑再挥,挑断了韩士公手上的铁铐。 两人已被那铁铐锁了甚久,此时骤然解开,不自禁的舒展一下双臂,长长吁了一口气。 韩士公想到适才天南二怪相逼天鹤道长,问他天南二宝的下落之事,想不到天南二宝之一的鱼肠剑,竟然就在这连云庐中。 转眼望去,只见天鹤道长肃然而坐,目光投注在室外一片苍松之上,神情间若有所思。 白发人削去了两人手上铁铐,缓步归还坐位,回顾了寒月一眼,道:“小姐来了,你到后面去看看她吧!” 天鹤道长突然收回投注在室外的目光,一掠韩士公和林寒青道:“两位请坐。” 林寒青被那白发人一句话封住了口,一时间不好再提千年参丸的事,转望着天鹤道长说道:“道长有何指教。” 天鹤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连云庐上素来不愿留客,两位手上的铁铐已除,心愿已了,也该离此地去了。” 林寒青目光一掠那白发人,陡然站起身子,抱拳说道:“在下就此告别。”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起身接道:“道长之名,在下仰慕了数十年,今日可见,不过如此,你武功就算当今第一,我韩某人也不再敬仰你了。”迈开大步,走出茅屋,追上了林寒青。 突听一阵衣袂飘民之声,传了过来,人影一闪,那白发人已越过两人,回身拦住了去路。 韩士公进入茅舍之后,已然留心到此人,只觉他面目陌生,从未闻见,但他能和天鹤道长交称莫逆,自是非平庸之辈,当下退了两步,静立现变。 林寒青剑眉微耸,肃冷的说道:“老前辈拦住去路,是何用心?”他目睹那天鹤道长冷漠的逐客神情,心头亦不禁生出了怒意。 那白发人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夫为爱女病势拖累,数年间黑发变白……” 林寒青淡然接道:“父母天性,那也是人情之常。” 白发人双目神光闪动,冷电般逼注在林寒青的脸上,道:“小女能拖过十几年的岁月不死,证明那并非必死之症,因此,老夫要尽一切心力,疗治好她的病势,事实逼我行险,顾不得武林中的道义了。” 林寒青淡淡说道:“老前辈说了半天,在下仍是不解言中之意。” 白发人眉宇间泛起羞愧之色,但瞬息之间,即为一种深深的忧郁掩去,仰望长空,冷冷接道:“凡是能够疗治我女儿病势的方法和药物,不论是否绝对有效,老夫都将尽我之能,求得一试……” 他似是一个极为正直和严肃之人,但却被亲情掩去了处事的公正,话至此处,好像自知情理有亏,不自觉的长叹一声,接道:“明白点说,那就是老夫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挽救我女儿的机会。” 林寒青道:“老前辈的用心,可是要向晚辈讨取那瓶千年参丸?” 白发人道:“不错,别说老夫还可找出一点借口,为两位断去了手上铁铐,纵然是毫无借口,我也要硬抢那一瓶千年参丸。” 林寒青道:“千年参丸目下虽不在我身上,但晚辈却有追回此物之心,老前辈斩断我手上铁铐之情,在下自当永铭肺腑,来日补报,但我却难得答允你,奉赠参丸。” 白发人道:“需知你们手上铁铐,乃精炼缅铁制成,除了老夫这柄春秋神物的鱼肠剑外,难再有斩断铁铐的宝刀,这番恩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夫挟恩求报,要硬讨你那瓶千年参丸。” 林寒青回顾了韩士公一眼,朗朗答道:“老前辈有本领尽管去抢,但晚辈却难答应相送。” 白发人道:“这么说起来,你也要插手抢夺了?” 林寒青道:“我追回失物,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白发人脸色一变,道:“我要逼你答应呢!” 林寒青冷冷说道:“那就要看老前辈的手段了。” 白发人突然仰天长笑道:“难道你还想和老夫动手不成?” 林寒青被他的笑声,激的怒火高炽,怒声喝道:“这有何不可,老前辈尽管赐教。” 白发人陡然踏进了一步,扬起掌势,正待劈去,忽听一个柔弱低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爹爹!”白发人收掌而退,横里闪开三步。 林寒青回首一瞥,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双手搭扶在两个青衣小婢的肩上,踏着苍茫的暮色,行了过来。 白发人低沉的叹息了一声,道:“孩子,夜晚山风,寒意甚浓,你跑出来做什么?”言词之间,充满了一片亲情。 在两个青衣小婢的扶持下,她慢慢的走过了林寒青的停身之处,行向那白发人。 这是个动人借怜的姑娘,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她为病魔折磨的衰弱,长长的秀发,披垂在后肩,中间用一条白色带子勒起,苍白的脸色,失去神采的眼睛,和那微带紫色的双唇,行动间显得是那样有气无力。 林寒青微微凛动,不自禁由心底泛升起一缕怜悯之情,只觉这位姑娘的娇弱,像一盏燃油将尽的枯灯,任何一些微小的力量,都会轻而易举的炼去她生命的火花。 白发人缓缓伸出手去,轻柔的拂拭着那白衣女飘舞的长发,低沉的说道:“孩子,回到屋里去吧!你受不住山风的吹袭。”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动,双目也不敢投注林寒青的脸上,似是内心中有着极深的畏惧。 要知此刻,林寒青和韩士公,随便任何一人出手,都可以把他弱不禁风的女儿,震死在掌下。 这情景使那白发人心神为之震颤,因为他心中很明白自己大背武林规戒的举动,很可能招致别人蛮干非为的报复。 只听那白衣女缓缓的应道:“爹爹不用担心,今日我觉着精神很好,想出来看山景……” 白发人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天黑了,暮色苍茫,那里还可见山色景物,快些回房中去吧!” 白衣女微微一笑,但却凝立不动。 韩士公突然说道:“兄弟,咱们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微一犹豫,举步随在韩士公身后行去,白发人目光一扫两人,有心出手拦阻,但又怕相迫下,两人出手伤了爱女,强行忍下。心头的激动,望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山道上再无阻碍,两人一口气下了绝峰石梯。 这时,天色已然完全入夜,满天繁星,闪烁生光。 韩士公道:“天鹤道长孤僻避世,傲啸山林,算不得大仁大义的人物,也用不着咱们武林同道敬重于他。” 林寒青道:“那白发人不失君子胸怀,对自己的强豪夺理举动,不时流现出惭愧之情。”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不是兄弟一提,我倒忘了,斩断咱们手上铁铐的宝刃,分明就是天南二怪追寻的天南二宝之一的鱼肠剑,三天之后,天南二怪找上门来,不知那天鹤道长要如何的交代?” 林寒青忽然想起那矫弱不胜的白衣女来,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女孩子,也当真可怜的很,身怀绝症,与生俱来,为她父母者,自是难免关爱之心,那人愁白了一头青发,足见这十几年来的折磨是何等的严重了。” 韩士公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忽然一跳而起,道:“兄弟,我想起一件大事来了。” 林寒青看他那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禁愕然,微微一皱眉头,道:“什么事?” 韩士公道:“你年纪幼小,出道江湖不久,自然是不知那玄衣龙女的传说了。” 林寒青道:“果是未曾听过。” 韩士公道:“那鱼肠剑和天龙甲,不知何时流入天南,被称为天南二宝之事,你是知道了?” 林寒青:“此事也是刚刚听说。” 韩士公接道:“这天南二宝都由玄衣龙女,带入中原,她凭仗二宝之力,连败了大江南北无数高手,声名大噪一时,凡事利害相连,随着直衣龙女的盛名,引动无数想夺天南二宝之人……” 林寒青忽然想到身怀参丸之事,引起的连番波折,不禁感慨的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树大招风,名大招忌,人人皆知,但真能看破世情,跳出名利圈外的又有几人?玄衣龙女挟天南二宝之威,纵横中原,逐鹿争霸,一时锐利所指,挡者披靡,正当她盛名播传之际,却突然隐失于江湖之中不见,此事在江湖上引起了甚大的震动,但那玄衣龙女,有如沉落大海的沙石,找不到一点的线索,自然那天南二宝也随着玄农龙女失踪不见……” 他微微一顿,打个哈哈又道:“对啦!我还有一件事,忘记说明白了,就是那玄衣龙女生的十分美艳。” 林寒青愕然沉思了片刻,道:“怎么玄衣龙女和天鹤道长比剑之事,江胡上难道就没有传闻么?” 韩士公道:“没有,江湖上一直传诵着天鹤道长制服那华衣剑士的事,却无人知道玄衣龙女和天鹤道长比剑之举,如非听得天南二怪质询天鹤道长,连老夫也不知道个中之情。” 林寒青仰起脸来,徐徐吁一口气,默不作声。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连云庐上的诸般设施,以及那谢绝访客,不和武林人物来往之事,想来只怕并非是自视清高……” 林寒青接道:“在下也觉着,那云气钦绕的云峰之上,散疏于山石松间的茅舍之中,似乎是隐藏着一种秘密。” 第十一章 韩士公道: “鱼肠剑既然出现在连云庐上,那天龙甲自然也落入那白发老人的手中了,甚至那失踪不见的玄衣龙女……” 他陡然停下口来,望着长空,长长的吁一口气。 天鹤道长在江湖上清高的声名,使他觉着在取得真凭实据之前,不可对他轻侮。 林寒青似是已知道韩士公心中之言,摇头叹息一声,道:“那茅屋中虽藏有隐密,但决非玄农龙女,天鹤道长虽然冷傲一些,但远不致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吧!” 韩士公笑道:“江湖上甚多外貌忠厚,内心险诈之人,天鹤道长其人如非别具用心,那就是大好巨恶……”他似是觉到此言太过武断猛浪,慌忙住口不言。 林寒青笑道:“老前辈……” 突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打断了林寒青未完之言。 这时,两人已下了绝峰,行近那拦阻要道的茅庐附近。 那传来的步履声,落地甚重,但来势却快,眨眼之间,已到两人身前。 林寒青转眼望去,只见两个大脚婢女,抬着一项黑色的软轿,急急奔行而来。 山道狭窄,林寒青为了要让那软轿,不得不让到路侧。 韩士公双眉植动,冷哼一声,却挡在路中,不肯相让。 那两个大脚婢女,生的身体高大、强壮,而行动亦极为快速,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如非穿着女装,很难看出是男是女。 软轿垂着黑色的帝布,无法看清楚轿中之人,但见两个大脚婢女,跑得满头大汗,定然是有着火急的事情。 韩士公往路中一拦,正好挡住了软轿去路,逼的那两个大脚婢女,只好停了下来。 那当先的大脚婢女,怒声喝道:“喂!你这人可是瞎了眼么?” 韩土公冷冷说道:“老夫目能见数里之内的景物,夜可辨别猫眼明珠,眼力好得很呀!” 那大脚婢女道:“你双目未瞎,为何不知让路?” 韩士公道:“老夫是有意拦轿。” 那大脚婢女微微一怔,道:“你有意拦轿,那是诚心找麻烦了。” 韩士公早似胸有成竹,冷然反问道:“你们胡闯乱撞,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么?” 那大脚婢女,打量了韩士公一阵,道:“连云庐,我们要找天鹤道长。” 韩士公口里和两个婢女争辩,两道眼神却一直暗中打量软轿中的人物,但那垂帘极厚,目难透视,看来看去,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下高声应道:“天鹤道长也是你们见得的么?” 那婢女怔了一怔,不知如何答复,呆呆的站着不动。 软桥中人,沉着无比,对两人争执之言,恍如不闻。 韩士公用心就在激起那轿中人的怒火,要他探出头来查看,趁机一见是何许人物,却不料轿中人相应不理。 林寒青早已猜知韩士公的用心,而且他也为一种好奇之心所动,欲一见轿中人物,是以,也不出言劝阻。 那大脚婢女身体强壮,但反应却是不甚机敏,沉吟了良久,才突然怒声喝道:“你胡说什么?这连云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早晚情势不同,天鹤道长近日不见客了。” 那大脚婢女对这等僵持之局,显然已无法处理,回头问道:“夫人,天鹤道长不愿见客,咱们还要不要上去?” 软轿中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闯过去。” 大脚婢女应了一声,回头望着韩土公道:“闪开!”陡然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飞踢一脚,带着轻微的啸风之声,力道竟然是异常威猛。 韩士公怕她们闯了过去,更不让开,口中大声哈喝道:“好呀!要打架吗?”立掌如刀,直切而下。 那大脚婢女肩上抬着轿子,举动不甚灵活,无法封架,只好退后两步,避开掌势,放下软轿,呼喝一声,疾冲而上,迎面捣来一拳。 她身高体壮,动手搏斗之间,颇有男子的豪气,出拳飞脚,竟是走的威猛路子。 韩士公接她一拳一脚,已知对方不可轻侮,当下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了一招。 两人的拳掌接实,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那大脚婢女,虽然被韩士公震的退了两步,但韩士公亦被震的身躯摇了两摇,心中暗暗惊道:这壮妇好大的气力。 那大脚婢女生性-悍,略一怔神,又冲了上去,拳脚齐施,交替猛攻。 此人看去虽然粗壮,但拳脚的路数,却是自成一格,变化诡奇,威猛中不失谨严。 韩士公万没料到,这粗里粗气的大脚婢女,竟然是这等扎手,不得不用出全力对付,两人脚来秦往,片刻间已恶斗了三十余招,不禁心头躁急起来,掌势逐渐加重。 又斗了十余照面,那大脚婢女,似是自知难以胜人,高声叫道:“大妹子,快上来,我已经不行了。” 后面那大脚婢女应了一声,猛冲过来,横里一拳,侧攻而至。 韩士公一招“手挥五弦”,封开拳势,那当先出手的婢女,却借机返了下去,站在一边喘气。 这两人穿着一般模样,个子、身材,也是一般的高低,拳路竟也是走的一条路子,硬封硬打,威猛异常。 韩士公奋起全力,连环抢攻,修忽之间,连攻八拳,踢出十脚。 那大脚婢女果然招架不住,被逼的连连后退。 只听那软轿垂帝中,传出来一个清脆冷漠的声音,道:“住手。” 那大脚婢女应声而退,一个倒跃,飞落到软轿旁例。 韩士公停步不追,目光却凝注在那软轿垂帘上,暗中凝神戒备。 只听那娇脆冷漠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什么人?” 韩士公道:“大丈夫行不更名,老夫韩士公。” 轿中人冷笑一声,道:“咱们无怨无仇,你为何拦我去路?” 韩士公道:“老夫心中有一桩疑问,想一睹夫人劳容。” 轿中人冷然说道:“强词夺理,拦路行劫,行径何异盗匪,小心了。” 语声甫落,厚厚的垂帘,无风自起,一道白光,疾射而出。 韩士公久经大敌,见多识广,看那软轿垂帘飘动,立时提起了双掌护住了前胸。 白光疾射而来的同时,韩士公已双掌齐齐推出。 他已从那两个出手的大脚婢女武功中。料算出轿中人身手不凡,这推出的双掌,用足了十成功力。 一阵排空的劲风,自双掌随然而出,猛向那疾飞而来的白光迎撞过去。 那白光吃韩士公掌力一挡,倏然停了下来,剑气敛收,现出了一个身着交装,面垂黑纱的窈窕女人。 韩士公虽然一掌挡住了来人的击袭之势,但甘苦自知,这一挡之势,乃是他毕生的功力所聚,对方却轻轻易易的化解开去,攻势虽然受阻,人却静立不动,心头怎不震骇,但他饱经江湖凶险,心惊却不乱,不容那玄衣女子开口,立时抢先说道:“看你装束,定然是玄农龙女了。” 那玄农女子娇躯微微一震,缓缓垂下了手中的长剑,道:“有何见教?”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令姐白发龙婆,寻了你数十年,适才还在连云庐上……” 玄衣女子不待韩士公语完,急急接道:“此话当真?” 韩士公道:“老夫生平不说谎言。” 玄衣女子一挥手,道:“承教了。”转身奔入软轿。 韩士公道:“夫人留步。” 软轿中传出了玄衣女子的声音,道:“韩大侠还有什么指教,快些清说!” 韩士公道:“老夫的看法,令姊夫妇找你,旨在寻回天南二宝。” 玄农女子答道:“这个我知道。” 韩士公道:“老夫打听一个人的姓名。” 玄在女子道:“什么人?” 韩土公道:“连云庐上有一个白发童颜,苍眉用剑之人,不知是何许人物?” 软轿中那玄衣女子沉吟了良久,答道:“你问他作甚,你怎能确定我定然知道?” 韩士公道:“他手执天南二宝之一的鱼肠剑,因此老夫确定他定然认识你,老夫问他并无什么重要之事,只不过是仰慕他的武功罢了!” 软轿中传出那玄农女子的声音,道:“那是我夫君。”紧接着轻轻一碰轿杠,两个大脚婢女,陡然肩起软轿,放腿奔去。 韩士公高声叫道、“夫人可否把尊夫的姓名见告?” 但那软轿去势如风,绕过了一个山角不见。 林寒青看那软轿去远,一皱眉头道:“咱们走吧!” 韩士公道:“玄衣龙女果然还活在世上。” 林寒青道:“咱们被人逐下山来,虽非什么重大的事,但总是有失颜面,老前辈还有兴致,去管别人的闲事?”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兄弟,不是我这老哥哥的说你,江湖上的把戏,你还得跟老哥哥学上两年,戏法人人会变,但却各有巧妙不同。”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晚辈实在想不出玄衣龙女和咱们有什么关连?” 韩士公庄严的说道: “我未上连云庐前,一直认为那天鹤上人,遁身玄门,旨在避世,坐观松鹤,傲啸山林,不愿和武林人物来往,但此刻,我对他看法却已然大大的改变了,那连云庐上,不但不是咱们想象的清高之地,而且倒似是一处秘密发号施令的枢纽,天鹤道长不肯和武林人物来往,完全是掩人耳目伪装,这是武林中数十年的一大隐密,如若能够揭穿,那不但将震动江湖,而且可一举成名,天下黑、白两道,都将对咱们刮目相看了。” 林寒青道:“老前辈可认为那连云庐上,是一处藏污纳垢的所在么?” 韩士公沉吟了良久,道:“此事在下甚难断言,但我心中却有着甚多疑点,天鹤道长为人的心机甚深,此人的一切作为,实非常人能及万……”地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一向活动在云、贵边区的玄皇教,有谁知他们竟然早已在江南武林道上,布下了分舵,暗中网罗了甚多江南好手。又有谁知名不见经传的六星塘隐居着一位绝世奇人。失踪数十年的玄衣龙女,竟和天鹤道长早有来往,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天南二宝,竟然在连云庐上出现。这些事,每一件都足以震动武林,但却都不为世人所知,唉!老夫虽然感到疑窦重重,但却无法想透个中原因……” 林寒青接道:“怎么?你可是感觉到这些事,彼此都有着连琐的关系么?” 韩士公道:“我不过有此一想,但却无法把他们接得起来……” 他微微一顿,又道:“以老夫数十年江湖的经验而言,短短一两日内,连云庐必然将发生惊人的大变,也许这大变已开始发动,你如不信,咱们找一隐密之处,隐起身来,暗中查看、查看。” 林寒青似是已被韩士公挑动了好奇之心,略了沉吟说道:“在下听凭老前辈吩咐!” 韩士公目光转动,四下的打量了一阵,扬手指着正南方紧靠山壁的一株虬松,说道:“那株虬松,生的枝叶密茂,而且视界良好,既可隐身,亦可监视四面动静。” 两人奔了过去,隐入那密茂的枝叶之中,借机闭上双目,连气调息,坐以现变。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正东方一钩新月,亦被浮云掩去,星光闪烁,忽明忽暗,夜风强劲,松涛如啸,深山的静夜,是这股的幽沉、凄冷。 那一座筑建在山道要隘的茅屋里,突然开亮起一片灯火。 两人距那茅屋,虽还有一段极长的距离,但夜暗灯倍明,在灯火照明下,隐隐可见那茅屋中的动静。 韩士公低声说道:“兄弟,老哥哥的看法不错,试想那座茅屋,乃通往连云庐的要道,依理而言,隐密也来不及,夜半之间,却在室中燃起了灯火,分明是别有作用。” 林寒青点头应道:“老前辈所料不差。”运足目力,向那茅屋望去。 果然,那茅屋中有了变化,一盏红灯,高高升起在室外一株高大的松树之上。 夜风中,那盏红灯,不停的摇摆。 韩士公低低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说:“啊!震动江湖的大秘密,即将要在咱们四目之下揭穿了……” 林寒青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韩士公,低声说道:“老前辈禁声,有人来了。” 夜风中,传过来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两条人影,急如离弦弓箭一般,急急的奔了过来。 林寒青纵目望去,只见两个道装佩剑的童子,疾奔而至,闪电而过,奔向那茅屋中去。 韩士公低声说道:“如若我判断不错,这两个道童,可能是查询咱们的行踪。” 林寒青道:“咱们既未经那茅屋出去,定然是隐在此山之中,狭谷不长,两侧绝壁,只怕要被人查出隐身之处。” 韩士公道:“据老夫的看法,只怕他们已没有很多的时间搜寻咱们了。” 谈话之间,遥闻衣袂飘风之声,又有两条人影,疾奔而来。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见来人中,一个道装佩剑童子,和一个青色劲装少女。 那少女和寒月的年龄相若,但举动俐落,奔行的速度惊人,看武功似是要较寒月高出甚多。 两个迅快的由韩士公和林寒青隐身的虬松前面奔过,冲入那茅屋中去。 韩士公低声说道:“看样子他们倒不像是在搜查咱们,哈哈!这是一幕精彩紧张的好戏,咱们倒可以大饱一场眼福了。” 说话之间,突见那些奔入茅屋中的三个道童,和那青衣少女,重又退了出来,拔剑在手,分成两路,搜寻两侧的草丛、矮树,挥剑拨着,找的甚是仔细。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咱们这藏身之处,只怕难以逃过他们的耳目,还是早些换个藏身之处吧!” 韩士公道:“这道狭谷,宽不过两丈,两侧峭壁,有如刀削一般,除了草丛松叶之外,那里还有可资藏身之地,万一被他们寻着,也只有挺身而出了。” 这时,两个道装仗剑的童子,已然搜寻到两人隐身的虬松之下。 阴云掩月,星光暗淡,这株虬松,枝叶又极茂密,两个仗剑道童,虽然停身松下,也无法看到两人。 但那密茂的虬松,已引起了两人的怀疑,左面一人俯身捡起一块山石,抖手投出。 山石挟一片啸风之声,割开了密茂的枝叶,飞掠韩士公头顶而过,击在陡立的峭壁上。 韩士公一面运集真气,凝神戒备,一面闭住呼吸,不作理会。 只听右面一个道童说道:“这虬松茂技密叶,乃极好的藏身之所,你替我把风,我上去瞧瞧。”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虬松枝叶虽密,但不过一丈方圆,既难免被他们找到,倒不如堂堂正正挺身而出的好,正待现身跃下,突听遥遥传过来一声呼喝道:“在这里了。” 松树下两个仗剑道童,应声疾奔而去。 韩士公长长吁一口气,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他们找到了……”心头突然一动,接道:“奇怪呀!难道这狭谷之中,还隐有高人不成?” 林寒责分开枝叶,凝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风驰电闪一般,奔行在狭谷道上,两条人影紧追身后,但山谷狭窄,那人只能直线奔行,势非要被这两个迎截过去的道童拦住不可。 那人大概已看出无法再逃,索性选择了一片较为宽敞平坦之地停了下来,准备迎敌。 眨眼之间,追兵已至,两柄长剑打闪,齐齐刺去。 林寒青、韩士公虽有着过人的目力,但在幽沉的夜色中,也无法看出双方动手的详细情形,只见三条人影,奔闪追逐,起落翻腾,剑光明灭,一看搏斗的情势,似是十分激烈。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那人的武功不弱,只不知在这等生命相搏的险恶局势下,他何以仍不肯动用兵刃?” 林寒青也觉着有些奇怪,一个武林人物行动时,大都应该带着自己顺手的兵刃。 突然间,从那入山要道的茅屋中传入来一声长啸,紧接着又是一盏红灯升起。 幽暗的幽色中,那红灯显得特别的夺目,也充满著神秘和诡奇。 两个迎上去的道童,初时并无出手之意,但闻那长啸声,和目睹升起的红灯后,突然齐齐挥剑攻上。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天鹤道长的属下,竟然是仗多为胜之辈。” 他心中已对天鹤道长有了极深的成见,再见这诸多诡秘难测之事,已认定了天鹤道长是一位故作清高,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是以,对连云庐上所有的人,都有了极深的恶感,眼看他们以多欺少,四柄长剑,合力斗一个手无兵刃之人,激动的油然生出了不平之气。 寒山静夜中,四剑编织出一片森冷的剑幕,把一个赤手空拳之人,包围在中间,力斗了十余回合境仍是未能分出胜负。 这时,那位居入山要隘的茅屋,又升起了第三盏红灯。 林寒青望着摇摆于风中的三盏红灯,心头甚感奇怪,不知这一盏盏升起来的红灯,有何作用? 回头望去,只见韩士公正自全心一意望着那五人凶恶的搏斗,口中不停的低声喝骂,一时间,倒不便惊扰于他。 但情势演变,一桩接一桩的发生,三盏红灯升起,立时又响起了一声长啸,紧接着那茅屋中行出来一列人影。 林寒青运足了目力望去,也只隐隐辨出那似是一座奇形轿子,由四个人抬着,上面好像是坐着一个人。 另一边,也出现了几条黑影,疾快的奔来,一时间情势突变,使得他目不暇接。 双方的来势,均极快速,倏然之间,已到了恶斗之处。 那当先而行之人,道施飘飘,正是天鹤上人,目光一掠场中那恶斗形势,低声叱道:“住手!” 三个道童,和那少女应声而住,停下了手来,各退五尺。 这时,那奇形轿子亦行得极近了,已清晰可见,林寒青仔细一看之下,心中登时一动。 原来那远远看去形如软轿之物,竟然是一张长方形的软榻,四个抬轿之人,也都是娇小玲戏的女子。 软榻上坐着一个身披红纱的女子,山风中垂纱不停的飘飞。 这时,天鹤上人已然和来人照上了面,彼此相距,也就不过是七八尺远,在天鹤上人的身后,紧随着那白发童颜的老人,另一个全身黑衣,面目冰冷,身躯瘦长的中年大汉,紧傍那童颜白发老人而立,手中倒提着一把长剑,正是拦阻两人登山的那个冷漠的中年大汉。 只见天鹅上人单掌立胸,欠身对那软榻上的女子一礼,转脸望着林寒青和韩士公停身之处,高声说道:“两位既然赶上了这场事情,还是请出来看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亮异常,字字如泄地水银,钻入了林寒青和韩士公的耳中。 林寒青甚觉奇怪,低声对韩士公道:“怎么?天鹤上人一眼就看到了咱们?” 韩士公道:“没有,但他已判断出咱们隐身这株虬松之上,这就是江湖的阅历,咱们既被发现,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林寒青道:“晚辈亦有此意。” 纵身一跃,飞下虬松,大步向前行去。 韩士公紧随在林寒青身后而行,两人行速甚快,眨眼间,已近天鹤上人身侧。 那白发童颜老人,回顾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满天的浓云,已被天风吹散开去,云隙中透出来一片月光。 月光照着软榻上那身披红纱的女子,呈现一副绝美的画面。 只见那飘拂的红纱之内,只穿了一件兜胸,和一条长仅掩及双胯的短裙,粉腿玉臂,红白相映,赤着一双足,披着一肩长发,柳眉弯弯,瑶鼻樱唇,微闭着双目,端坐不动。 天鹤上人重重的咳了一声,道:“贫道有失远迎,还望仙子恕罪。” 那身披红纱的女子,突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神暴射而出,凝注在天鹤上人的脸上,冷笑一声,道:“家师阴灵相佑,道长竟然还活在世上?” 天鹤上人仰天一阵大笑,道:“贫道如若早日死去,岂不是要姑娘白费了十五年的时光?” 那身披红纱的女子,双手突然互声一掌,四个抬榻婢女,缓缓放下了软榻。 红衣女子缓缓从兜胸之中,摸出了一封密函,投掷过去,道:“家师绝气之前,留下此书,你先看过,咱们再动手不迟。” 天鹤上人接过密函,启开封口,就月光下看了一遍,脸色突然大变,长长叹息一声,道:“贫道一时失误,铸此大错,如今悔恨已迟,愿以余年补偿此咎。” 那白发人突然一伸右手,疾向密函抓去,口中说道:“信上说些什么?” 天鹤上人反应奇快,右手一挫,收了密函,苦笑一下,道:“哎!贫道已是年近古稀之人,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心上,何况此去也未必会死……” 微微一顿,又道:“我一生淡泊名利,无事牵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连云庐上四个随我多年的采药童子,尚望白兄照顾一二,也不枉咱们相交一场。” 白发人双目圆睁,突然横跨两步,拦在了天鹤上人身前,冷冷对那身披红纱的女子说道:“天鹤道兄修养功深,已不愿和人动手,但老夫却是个俗凡之人,姑娘想带走天鹤道兄不难,但得先胜了我白奇虹手中宝剑。” 韩士公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重重打了一掌,身躯微微一颤,不自禁失声叫道:“白奇虹,白奇虹……” 林寒青回头望了韩士公一眼,低声说道:“老前辈识得他么?” 韩士公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何只区区一人识得,天下武林人物,不知其名的绝无仅有,但见过其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只见那身披红妙的女子秀眉微耸,冷冷说道:“你既要强行出头,武功定是不弱……” 天鹤上人突然一伸右臂,拨开了白奇虹,肃然说道:“白兄如若还念在和贫道一场相交份上,请勿插手其间。” 白奇虹微微一怔,缓步退到一侧。 天鹤上人对那红衣女一挥手,道:“咱们走吧!” 身披红纱的少女嫣然笑道:“我原想要有一场恶战的,却不料这般容易……” 天鹤上人叹息一声,道:“贫道不愿和姑娘动手。” 红衣女笑道:“百毒仙子之名,决非虚传,你如心中不愿束手就缚,不妨动手一试。” 天鹤上人双眉耸动,肃穆的面上,泛起怒意,但他瞬息之间,又平复下去,缓缓说道:一贫道就是任凭姑娘处置。” 红衣女笑道:“我要替你加上一些刑具。” 天鹤上人道:“贫道束手就缚。” 红衣女低啸一声,铺满兽皮的软榻上,突然跃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向天鹤上人扑了过去。 林寒青一皱眉头,暗自忖道:“这是什么暗器,难道还会自动锁人不成?” 只见那金色光芒,绕着天龄上人转了儿转,自动停了下来。 群豪仔细看去,无不骇然,原来那飞起的金色光芒,竟然是一条奇形的怪蛇,粗如大指,口中吐着闪闪的口信,蛇身在天鹤上人前胸盘绕两圈,又在颈间绕了一周,仍有着两尺多的蛇身,不停的在天鹤上人头上转动,昂首吐信,极是可怖。 只听那红衣女子格格一阵娇笑道:“我这金线蛇,乃夫下罕有的毒蛇之下,不但口中剧毒,立时可以置人死地,而且蛇身也坚牢无比,不论何等锋利的兵刃,都别想斩得断它……” 四周的群豪,眼看那毒蛇能够自行跃起扑火,举动之间,似是听着那红衣女子的操纵,心头都觉骇然,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竟然能使这毫无灵性的毒蛇听命行事。 这时,浓云尽散,明月照人,月光下只见那身披红纱的百毒仙子,玉容如花,妖艳欲滴,白肤欺雪,撩人统念,想不到这等绝色玉人,竟然是一个弄蛇之人。 只见她两道秋水般的眼神,缓缓由四周群豪的脸上扫动,一面接道:“诸位那一个内心不服,不妨出手……”焕然住口,目光却停在了林寒青的身上。 林寒青冷笑一声,缓缓转过头去。 百毒仙子樱唇启动,低沉的接道:“诸位之中如若有人暗中出手,施展什么鬼计,这金线毒蛇只要回首一口,立时可以使天鹤上人中毒而死。” 纵身一跃,跳上软榻,接道:“咱们走吧!”盘膝坐在了软榻之上。 四个美丽的婢女,抬起了软榻,放步而去。 月光下,只见那兽皮铺盖的软榻四周,伸出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蛇,不停的转动蛇头,吐着口信。 林寒青的心中一震,低声对韩士公道:“怎么?她那兽皮覆盖的软榻下,可都藏的毒蛇么?” 韩士公道:“江湖之上,能人无数,那奇奇怪怪的事,更是多的不胜枚举。” 只见那百毒仙子,安之若素的在无数奇形怪状的蛇头环绕之下,乘榻而去。 天鹤上人亦步亦赶的紧随在那软榻之旁,盘绕在他身上的金线蛇,有如替他戴上了一条金色的刑具。 白奇虹突然仰天长长吁一口气,满头白发,无风自动,放步追了上去。 韩士公本来十分恨恶天鹤上人,但此刻却又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同情之心,低声对林寒青道:“兄弟,咱们也追上去瞧瞧吧!” 所有的人,都不觉的提起了脚步,紧随白奇虹身后,追着那软榻而行。 林寒青只觉无数的疑问,不停的在脑际盘旋,想不出何以天鹤上人,竟然甘心束手就缚,让金蛇缠身,随着百毒仙子身后而去。 忽然间,脑际间灵光一闪,自言自语说道:“是啦!关键就在那一封密函上了。” 韩士公道:“什么?那封密函。” 林寒青道:“不错,天鹤上人肯于束手就缚,那密函定然有着甚大关系。” 韩土公沉吟了一阵道:“这话倒是不错,咱们只要能把天鹤上人身上藏的密函取到,那就不难了然其中的隐密了。” 说话之间,已然走近茅屋。 只见一个全身蓝布裤褂,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垂手站在那茅屋前,冷冷的望了百毒仙子一眼,脸上肌肉颤动,充满着激动、盆怒。 百毒仙子微闭着双目,看也未看那蓝衣人一眼,四个小婢抬着软榻,擦着那蓝衣人身侧而过,软榻上蛇头晃动,蛇信伸缩,几乎碰在那蓝衣人的脸上。 但那蓝衣人却有着无比的镇静,对那些将要触及在脸上的蛇信,竟然是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移注到紧随在软榻后面,天鹤上人的脸上,口齿启动,但却不闻声息,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天鹤上人停下了脚步,望着那蓝衣人微微一笑,道:“这一座茅屋,绊住了你的双足,耗去了你数十年有用的岁月,此去茫茫无归期,你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那蓝衣人黯然泪垂,缓缓应道:“吉人天相,此去定然无恙,崔亥当终身茅屋,等待主人归来。” 天鹤上人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筵,世界无长生的药方,我此去,虽然未必定死,但亦将终老其他,理骨他乡,你们不用等我了。” 崔亥屈膝拜伏于地,止不住双目泪涌,急急说道:“崔亥只要有三寸气在,决不坐视……” 天鹤上人摇头笑道:“此去本是我出于自愿,岂可再移恨于人,你们不用妄生救我之念,招惹起一场武林纷争,唉!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死亦何憾!” 只听软榻上传过百毒仙子冰冷的声音,道:“快些走啦!” 白奇虹双目尽赤,应声喝道:“金线蛇何足为恃,试试老夫剑锋如何?”喝声里青虹暴闪,斜里削了过来。 他身法奇快,一闪而至,一片寒芒,笼罩住那金线蛇头。 忽见天鹅上人身躯一仰,疾快的闪避开去,飞起一脚,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白奇虹陡然一收疾冲的身子,退后五步,手横短剑,激动的说道:“道兄当真要随这妖女而去么?” 天鹤上人答非所问的说道:“天南二怪各负绝技,白兄妥善为应付,最好是婉转说明事情经过,免得惹出一场杀劫……”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令媛才华绝世,可惜身患奇症,但愿上天见怜,白兄早日寻得灵药,使令媛玉体康复……” 他仰天长叹一声,道:“目下江湖,乱象已蔚,骇浪惊舟,星火燎原,虽然不借此行,但未必就能使乱源平息,令媛实此中舵手……” 遥闻娇声传来道:“伯伯慢行一步,侄女儿送行来了。” 转头望去,只见一顶青色小轿,由二婢肩行疾来,眨眼之间,已到了几人停身之处。 轿帘起处,走出一个身体娇弱的白衣少女。 明月高挂,华光似水,只见她手扶轿杆,缓步而行,衣袂和长发齐飞,白衣共雪花一色,珊娜行来,弱不胜力。 天鹤上人道:“山风强劲,贤侄女何苦多此一举,不送也罢。” 白衣女举手扶住了身侧一个青衣女的香肩,说道:“伯伯仁义胸怀,足可感动天地,侄女儿如能再活三年,当可亲眼见武林中高人,盛迎伯伯归来。” 天鹤上人凄凉一笑,道:“只怕此骨已难理连云庐上。” 白衣女挥手笑道:“伯伯放心去吧!莫愁前路无知己,此去谁人不识君。” 天鹤上人精神一振,仰天大笑道:“百年人生如一梦,但求此心共月明,贤侄女多多保重,我要去了。” 放开大步,紧追那软榻而去。 白奇虹望着天鹤上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激动之情与时俱增,长啸一声,放步追去。 忽听那白衣女尖声叫道:“爹爹!快请留步……” 她身体衰弱,说话向来是有气无力,这一声尖叫,用了她全身的气力,话未说完,突然连连咳嗽起来。 白奇虹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孩子,你该上轿去休息下了,夜寒风冷,你如何承受得住?” 白衣女右手捧心,咳了两声,道:“您成全了伯伯吧!” 白奇虹茫然说道:“孩子,你可知道你那天鹤师伯,到那里去的么?” 白衣女道:“我知道,他要去断肠谷,五毒宫……” 白奇虹接道:“你可知道五毒宫是一个什么去处?” 白衣女道:“集天下毒物,人间之鬼域。” 白奇虹叹道:“孩子,你从未在江湖走动过,怎知这等隐密之事?” 白衣女道:“女儿和天鹤师伯对奕,赢得他这场隐密……”忽然一皱眉头,仰身向后栽去。 站在一侧的青衣小婢,伸手一把抱住了那白衣女,放入轿中,抬起青色小轿,匆匆向来路奔回。 白奇虹长叹一声,紧追那青色小轿之后而去。 林寒青回顾了韩土公一眼,道:“老前辈可知道那断肠谷,五毒宫的所在么?” 韩士公沉吟了一阵,道:“似曾听人说过,只是一时间想它不起了,唉!今宵之事,当真把老夫看糊涂了。” 林寒青低声吟道:“莫愁前路无知己,此去难人不识君,咱们用不着多为此事费心了,走吧!”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走吧!”当先举步向前行去。 寒夜凄风中,只余下了那身着蓝布裤褂和那面容肃冷的黑衣大汉,两人并肩而立,望着天鹤上人背影消失的去向,呆呆出神。 夜风飘起了他们的衣袂,有如泥塑木雕的两尊石像,不闻一听叹息,也不见一滴泪水,但那深沉的哀伤,却从两人木然的神态中流露了出来。 韩士公不时回头望望那木然的两人,心头泛起无限凄然之感,低声叹道:“看不出这两个倒是性情中人。” 忽听一声低沉的叹息,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了一个人凄泣之声。 林寒育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一面放腿而行,一面不停的哭泣。 这人正是适才和几个道童动手之人,只听他哭的声音愈来愈大,似是把胸中无限伤心事,尽都付于一哭中。 韩士公生平最是爱管闲事,忍不住高声喝道:“喂!朋友,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什么事使你这等伤心?” 那黑衣大汉恍如未闻韩士公喝叫之言,仍然放腿疾奔而行。 韩士公横里两个飞跃,拦住了那劲装大汉的去路,说道:“朋友可是有耳疾么?” 那劲装大汉拂拭一下面上的泪痕,抬起头来,冷冷的喝道:“格老子,你是什么人?”此人一口四川上语,但声音却十分宏亮震耳。 韩士公微微一笑,道:“在下见兄台哭的十分伤情,好心相劝。” 那劲装大汉本已停下了哭泣之声,听得韩士公一提,又不禁放声哭了起来。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兄台有什么伤心之事,何不说将出来,在下或可代为分担一些悲凄。” 那劲装大汉举手一挥泪痕,道:“男子汉,大丈夫,生死安足放在心上,我不过是为天鹤上人悲痛罢了。” 林寒青心中惦念着那瓶千年参丸,和周簧的生死之事,恨不得插翅飞回缠山青云观去,对韩士公爱管闲事一举,大为不满,但听那劲装大汉说为天鹤上人悲痛之言,再也按耐不下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 “你为天鹤立人悲痛什么?” 那劲装大汉长长叹息一声,道:“他为咱们武林同道,不惜舍身轻入毒宫,这是何等壮烈的举动,可是天下人,又有几个知晓其中内情,知道天鹤上人舍身挽救武林浩劫的壮举?” 林寒青;“这么说将起来,你是知道的了?” 那劲装大汉道:“我自然是自知了。” 林寒青道:“兄台可否把其中内情,说给在下等听听,也好让我等为兄台分担一些悲苦。” 那劲装大汉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突然大声喝道:“不行!我现在没有工夫和你们说话,快闪开路!” 右手一挥,横向林寒青拨了过去。 林寒青一吸小腹,腿不屈膝,脚不抬步,愤然向后退开三尺,韩士公却横跨两步,拦在身前,冷笑一声,说道:“兄台出手就想伤人,不觉着莽撞一些么?” 那人先是一怔,继而怒声说道:“格老子伤了你又怎么样?”扬手一拳,劈了过来。 韩士公右手一翻,横里斩去,口中朗朗喝道:“好个霸道的人。” 那劲装大汉不再言语,连拳如风,连环击出,招招带着啸风之声,势道极是威猛。 转瞬之间,两人已相搏十三四个照面,韩士公陡然疾攻一掌,闪到一侧,说道:“兄台拳势威猛,江湖上甚是少见,可是川中三义中铁拳贾飞兄么?” 那劲装大汉微微一怔,道:“兄台何人,怎生识得兄弟?”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夫韩士公……” 铁拳贾飞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是老猴儿……”他为人带着三分浑气,话说出口,才觉失言,只觉脸上一热,垂下头去。 韩士公豪情飞扬,哈哈大笑,道:“武林朋友叫我老猴儿的也不止贾兄一人,不用放在心上,何况老夫和贾兄的两位义兄,都是多年教交,川中三义,只有贾兄还未见过,今宵有线幸会。” 铁拳贾飞道:“兄弟常听两位兄长谈起韩兄,豪情快人,今宵一见,果是见面有胜闻名。” 韩士公道:“好说,好说,在下替贾兄引见一位武林后起之秀,他的年事虽轻,但武功决不在咱们之下……” 扬手指着林寒青还未开口,铁拳贾飞已抢先说道:“就是这位么?” 林寒青淡淡一笑,抱拳说道:“在下休寒青,未学后进,还望多多指点。” 铁拳贾飞从头到脚把林寒青仔细的打量了上遍,老气横秋的一摆手,道:“不敢当,韩兄郑重推介林兄,想来林兄定然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 林寒青微微一笑,仰脸望着天上明月,也不和他争辩。 铁拳贾飞在川中三义中,虽是排行最小,但脾气却是三人中最坏的一个,听得韩士公大大的夸耀一个年不过弱冠,名不见经传之人,心中已是大不服气,此际再见林寒青那等冷漠神态,心中更是恼怒,冷笑一声,道: “兄弟如能有幸领教林兄几招拳脚,也算得一大荣幸。” 林寒青回目望了贾飞一眼,说道:“在下自知不是敌手。” 韩士公已知林寒青武功高强,这位浑厚暴急的莽夫,只怕难是敌手,但眼看他苦苦相迫,不禁心头有气,高声接道: “川中三义,各怀绝技,老大以十八路神刀威镇一方,老二以朱砂掌名满江湖,这位贾兄弟,以一双铁拳成名武林……” 第十二章 铁拳贾飞目光一掠林寒青,道:“如若兄弟和这位林兄动手,愿以双拳相搏。” 韩士公目注林寒青,沉声说道:“江湖之上,扬名立万,甚是重要,所以,有不少武林高手,宁愿叫名在人不在,为了闯立名头,闹的血染黄沙,川中三义,在当今江湖名重一时,林兄弟如能接这位贾兄几招,也可在川中一带,扬一场万儿。” 言下之意,无疑暗示林寒青不要再对这浑人谦辞。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移注在贾飞的身上,道:“贾兄执意想赐教在下几招,在下如再推辞,那是却之不恭,不过既然动手相搏,最好能赌些什么,也好增一分雅兴。” 贾飞自负一双铁掌,打败过无数高人,数十年来,极少遇上敌手,当下说道:“兄弟年长几岁,自是该听凭林兄吩咐,不知咱们要赌些什么?” 林寒青道:“如在下败在贾兄的铁掌之下,愿自行断去一手,今生今世,永不再和人动手相搏。” 贾飞倒是不料到林寒青竟然立下了这重赌约,不禁一怔,道:“这未免太重了吧!” 他为人脾气虽然冲动急躁,但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只觉林寒青太过冷傲,想教训他一下,也好在韩士公前面出出风头。 林寒青淡然一笑,接道:“如若贾兄不幸失手,败在在下的手下,在下只望贾兄能够告诉天鹤上人此去毒宫之情,不知意下如何?” 铁拳贾飞心想此战必胜,当下笑道:“这等赌约,林兄未免太吃亏了。” 林寒青一拱手,道:“既蒙答允,就请出手。” 铁拳贾飞浓眉一扬,道:“还是林兄先请。” 林寒青不再谦辞,右掌一扬,虚虚拍了出去。 铁拳贾飞不闪不避,扬手一掌,硬接材寒青的掌势。 林寒青右腕一沉,掌势忽变,易抓为拿,横里向上撩去,反扣贾飞的腕脉要穴。 借势施为,变招迅快,抢尽了先机,贾飞吃了一惊,左手疾快的劈去,右腕同时向下疾沉,才算把一招避开。 林寒青微微一笑,击出的右腕不收,圈指一弹,点向贾飞左腕的脉穴。 一式未变,连攻三招,变化极尽奇奥。 贾飞骇然暴退三尺,让避开去,心中已知遇上了生平未遇过的劲敌,那里还敢大意,右臂一圈,一招“移山填海”,迎面击出一拳。 他有铁拳之称,双掌上的造诣,自是非同小可,这一拳含怒击出,威势更见凌厉,拳势出手,劲气裂空,疾撞过去。 林寒青暗暗说了一声:“好威猛的拳势,这铁拳之名,果非虚传。”身子疾向旁侧闪去,避开了一击。 铁拳贾飞眼看林寒青不再硬接自己的拳势,误认对方为自己威猛的拳势所震摄,当下双拳连环挥击,一拳紧过一拳,一时间劲风呼啸,拳影点点,攻势凌厉至极。 林寒青一面施展开轻灵迅快的身法,闪避拳势,一面施展出突穴斩脉的手法,封闭他的拳路,七个照面之后,铁拳贾飞已被林寒青突穴斩脉的手法,逼的手忙脚乱,施展不开,只觉拳势刚要击出,对方指尖却抢先而到,迫的自己改变拳路,又勉强支撑了几个照面,双拳已尽为林寒青封死,无法施展、反击。 这时,林寒青如要存心伤害于他,他早已伤在突穴斩脉的手法之下。 如是常人,处此情景之下,早该罢手停战,当面认输,但这位铁拳贾飞,生性之中,带有三分浑气,虽然双拳已被林寒青封闭的施展不开,但仍然不肯认输,苦苦支撑下去。 林寒青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人有些浑气,如若不让他吃点苦头,只怕他不肯住手。 心念一转,手法突变,右手暗中圈屈弹出。 林寒青手下留情,指力微发即收。 但铁拳贾飞却已吃了甚大苦头,只觉右臂胞脉之上,重重受了一击,半身麻木,一条右臂再也不听使唤,软软垂了下去。 林寒青一击中敌,收掌退出了四五尺外。 韩土公恐铁拳贾飞忍受不下心中一股闷气,油生拼命之心,赶忙走了上去,哈哈一笑,道: “两位是平分秋色,贾兄的功力深厚,这位林兄弟的手法奇奥一些。” 铁拳贾飞呆呆的望着林寒青,暗中运气,活动血脉,良久之后,才提起了垂下的右臂,活动了一下,摇头说道:“他的武功,高我甚多,唉!其实我早就该认输了。” 林寒青肃然而立,一语不发。 铁拳贾飞回目望了韩士公一眼,道:“韩兄的推介,一点不错,这位林兄弟的武功,实非兄弟能及。”突然一抱拳,对着林寒青深深一揖。 此人虽然有些浑气,但却十分爽直,未动手之前,傲气凌人,但落败之后,立时自动认败服输,心口如一,毫无做作。 林寒青也欠身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在下侥幸胜得一招,算不得……” 铁拳贾飞摇手说道:“林兄不用谦辞,兄弟败的心服口服。”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贾兄的拳势,威猛绝伦,兄弟佩服得很。” 铁拳贾飞笑道:“好说,好说,林兄的武功,乃兄弟生平所遇的第一高手。” 韩土公纵声笑道:“两位都不用再谦逊了,俗语道:不打不相识,咱们找个地方喝它几杯,兄弟作东,为两位的相识庆祝一番。” 林寒青道:“寒夜深山,那来的酒家?” 贾飞笑道:“兄弟生平无所好,只是爱酒,身上带有佳酿,可惜缺一些下酒的美肴。” 韩士公道:“寒夜深山,如能获得几双野味,燃起一把野火,烤来下酒,那倒是别有风味。” 贾飞四外打量了一阵,道:“这办法当真好极,那边有一片高大的树林,或有野禽可获。”当下放腿向前奔去。 三人奔近那密林之中,贾飞伏身捡起了几块石子,一抖手,向林中投去。 山石啸风,穿林而入,惊起了一阵飞鸟。 韩士公双手连挥,手中山石连续飞出,几双飞鸟,应手而落。 贾飞急奔过去,捡起三只山鸡回来,一面笑着赞道:“韩兄好快的手法,黑夜飞石百发百中,这三只山鸡,已足供三人下酒之用。” 韩士公道:“惭愧得很,兄弟连投出六块山石,才击落三只飞禽,传扬出去,定将惹起江湖朋友们的讥笑。” 贾飞道:“已经很难得了。” 奔入林中,捡起了一堆干枯的树枝,就在林外一块大石下,坐了下来,晃燃起火折子、点着枯枝,幽暗的夜色中,立时高烧起一堆野火。 三个人围火而坐,韩士公用山泉调了一堆黄泥,包起山鸡,投入火中烧烤,贾飞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鹿皮袋子,笑道:“这鹿皮袋中若有三斤以上的美酒,量虽不多,但却是百年以上的佳酿,已足够咱们三人放量一醉。” 说话之中,打开了袋口木塞,一股浓重的酒香,直扑鼻中。 韩士公咽了一口馋诞,连连赞道:“好酒,好酒,只是这股香味,已使在下垂涎三尺了。” 贾飞递过鹿皮袋子笑道:“山中无杯筷,只有就袋口而饮了,韩兄先尽一口,尝尝其味可好。” 韩士公也不推辞,接过鹿皮袋子,仰脸吞了一口,连连赞道:“好极,好极!” 贾飞目注林寒青,道:“林兄,请尽一杯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少不胜酒,难和两位较量。” 韩士公加添上一些枯枝,火势更见旺盛。 铁拳贾飞忽然纵声大笑,提起鹿皮袋子,一连饮下了三大口酒。 美酒入口之后,笑声更见宏亮,只见满山回鸣,尽都是一片大笑之声。 忽然间,林寒青听出那笑声有异,转脸望去,只见贾飞满颊泪痕,不知何时,他的笑声已然变成了大哭之声。 但见满腮泪痕,点点滚了下来,哭的似是极为伤心。 林寒青暗暗惊凛道:“这个人可能是有什么奇怪的毛病,忽哭忽笑,不知是何用意。” 韩士公久走江湖,见闻博广,一看贾飞的神表,已知他心中窝藏了满腹委屈不平之气,喝了几杯老酒,再也沉不住气,一泄而出,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先使铁拳贾飞哭的迷迷糊糊的神智,清醒一下,然后高声说道:“贾兄有什么伤怀之事,竟然难以制住心中悲伤,不知可否见告?” 铁拳贾飞停下了大哭之声,举衣袖挥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兄弟并非为自己悲苦。” 韩士公讶然说道:“那贾兄是为了那个悲伤?” 铁拳贾飞道:“我为天鹤上人而哭。” 林寒青一听话已转入正题,当下精神一振,接道:“天鹤上人有何过人之处,值得贾兄为他一哭呢?” 贾飞道:“我们川中三义,纵横江湖数十年,生平之中只佩服过两个人……” 林寒青接道:“那两个人?” 贾飞道:“一位是天鹤上人,另一位是铁面昆仑神判活报应,周大侠周簧,周大侠虽然是武林中人人钦敬的人物,但天鹤道人却对我们川中三义有过救命之思,因此在私谊之上,我们对那天鹤上人,又深厚了一层,如今眼看着他舍身随那妖女,奔向毒宫,无能出手相救,这一股怨忿之气,如何能够平息得下。” 林寒青道:“那天鹤上人,自己坚持要入毒宫,想来定然已成竹在胸。” 贾飞摇头说道:“在下虽未到过毒宫,但却听我们老大谈过那片地方,那是一片穷山恶水中的所在,不但不见一草一木,而且集满各种毒物、蝎子、蜈蚣、毒蛇、巨蜂等,天下千百毒物,应有尽有,那座毒宫,就在千百奇物环绕之下,唉!别说那宫中的人物,单是那座毒宫,就足使人望而生畏。” 林寒青茫然说道:“天下当真会有这样一块地方么?” 贾飞道:“千真万确,我们那老大,曾经亲目所见,决错不了。” 韩士公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地方倒是不能不信。” 林寒青双目闪动,望了贾飞一眼,道:“天鹤上人自愿随人毒宫,其间必有原故,想来贾兄定然知道,可否告诉我等?” 铁拳贾飞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在下倒是不太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兄弟确知那天鹤上人身入毒宫之举,并非为他个人的恩怨,实在为我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着想,像这等慈悲苦爱的精神,举世间有得几人?” 林寒青听得一皱眉头,道:“贾兄既然不解内情,何以知得天鹤上人此去毒宫,是为我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呢?” 这时,三只山鸡都已烧熟,一阵肉香,扑鼻沁心,韩士公挑出山鸡,扒下包在外面的黄泥,鸡身羽毛,随着那扒下的黄泥脱落,阵阵肉香,更是强烈。 韩士公双手各取一只,分送给贾飞和林寒青,当先撕下一条鸡腿,啃了一口,笑道:“好香的山鸡,两位有什么话,先吃了再谈不迟。” 铁拳贾飞无词以对,韩士公送过山鸡,那无疑替他解了危难,当下撕了一条鸡腿,大吃起来,一面对林寒青道:“老弟,我们吃了再谈不迟。” 林寒青眼看两人吃得津津有味,亦不禁动了食欲,随着人吃起来。 三人一面撕着山鸡食用,一面传袋饮酒,寒山深夜,洋溢着一片欢愉之气。 贾飞口中在吃,脑际之中却没有休息,一直忖思措词,如何答复林寒青询问之言。 林寒青两道目光一直盯在贾飞的脸上,看的贾飞十分不安,他本是带着三分浑气之人,心中一急,更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一只山鸡吃完,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士公久走江湖,察颜观色,已看出贾飞亦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当下说道:“贾兄可是奉令兄之命而来么?” 这一句话,启动了贾飞的灵智,接道:“不错,在下正是奉大哥之命而来……” 他轻轻咳了一声,举起鹿皮袋子,饮了一大口酒,道:“在下奉命来此,查看天鹤上人的行止,还得立刻回报大哥。” 林寒青道:“这么说将起来,贾兄是当真不知内情了?” 铁拳贾飞举手搔着头皮,说道:“个中详情,在下虽是不知,但天鹤上人此去毒宫代我武林同道受过,决然是不会有错,林兄欲知内情,只有和在下同往一见我大哥了?” 林寒青道:“要到川中一行么?” 贾飞道:“不用赶往川中了,兄弟东来之时,已和两位义兄约好,在徐州聚英楼上全面。” 原来川中三义之中,老二、老三都是带着三分浑气,热血冲动的性情中人,但老大却是智计百出,精明干练,料事如神的文武全才。 韩士公道:“不知贵兄弟约晤之期,还有几日?” 贾飞想了一下,道:“不远不远,过了今夜,还有三日。”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束手入毒宫一事,实有些出乎意料,这其间纵然没有舍身相救天下武林同道的壮举,亦必有着惊人的原因……” 他仰起脸望着天上明月,低沉的叹息一声,道:“那坐着软榻而来的女人,虽然善用毒物,但凭天鹤上人的武功,和那位姓白的老人,是足以和百毒池子一战,而且还掌握了大半的制胜之机。但他却甘愿束手就缚,随人而去,这其间如非有难言之隐,定然是有着恩怨牵缠,才使得天鹤上人甘心就战。” 林寒青欲言又止,仰望明月,长长吁了一口气。 铁拳贾飞望了林寒青一眼,说道:“林兄不用着急,咱们到徐州见得我那大哥之后,自然可了然个中内情,不是兄弟夸口,普天之下,除了我那义兄之外,只怕再也无人能够知道其中的原因了!”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贾兄为天鹤上人的身入毒宫,悲不自胜,举措失常,想来他对你们川中三义,交谊不浅,贾兄纵不知他甘心入毒宫的隐情,但对天鹤上人生平的为人事迹,当可知之甚详了?” 铁拳贾飞道:“天鹤上人对我们川中三义有过救命之恩,如非他挺身仗义拔剑,当今江湖之上,早已无川中三义的存在了……” 他讲了这几句话,似是甚感吃力,重重的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接道:“不瞒林兄,兄弟对于用计施谋方面,实是一窍不通,江湖上有几个交谊很好的朋友,都叫我铁掌石心,但我们那位老大,却是满怀计谋,万种心机,兄弟的行动,一向都是尊从我们那位老大的吩咐。” 林寒青虽是初入江湖,但他已为江湖上诸多怪奇莫测之事,引动了强烈的好奇之心,当下长长叹息一声,道: “在下如若不是要急急赶回金陵,当真想追随那天鹤上人之后,到那片穷山恶水中的毒宫瞧瞧。”说完之后,人已站了起来。 铁拳贾飞道:“怎么?林兄弟要走么?” 林寒青道:“在下还有一点紧要之事,必须得早日赶返金陵,就此别过。” 贾飞一抱拳,道:“林兄如不见弃,他年入川之时,万望到兄弟之处一行。” 林寒青道:“今天叨扰美酒,感谢不尽。”转身大步行去。 韩士公拱手对贾飞说道:“天鹤上人已只身入毒宫,贾兄也不宜在此久留,早些会见令兄,也好想个挽救之策,令兄素有智多星之称,想他必有良策,兄弟也就此告别了。” 贾飞抱拳高举,朗声说道:“两位好走,兄弟不远送了。” 韩士公挥手一笑,放腿而奔,眨眼之间人已到数十丈外,追上了林寒青,低声问道:“老弟,你要到哪里去?”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事情虽然已然近误,但我却不能不尽心力,去寻回那一瓶千年参丸。” 韩士公道:“那很好,老夫也要重入那桃花居去,找绿绫那个丫头算帐。” 林寒青凄凉一笑,道:“此去纵然能找得绿绫,夺回那失去的千年参丸,只怕也无法挽救周大侠的性命了,唉!在下离家之日,家母再三相嘱,那瓶参九,关系重大,想不到仍然被我失去,延误了周大侠的性命,真不知何以向家母复命。” 韩士公也黯然叹息一声,道: “老弟也不用太过抱咎,需知在江湖走动之人,终是难免凶死之途,周大侠享誉江湖数十年,盛名一直不衰,武林中提起他来,不是敬若神明,就是恨之刺骨,无数的人为他的安危担心,求告上苍相佑,但也有不少人咒骂他早死的好,一个人到了此等境界,已然是难死亦生了……” 语音微微一顿,似是又突然想起了~件什么重大之事,接道:“老弟请恕我多问,你和那周大侠,是何关系,竟然不惜舍死忘生的替他找来千年参丸?” 林寒青摇摇头,道:“在下只是奉命送药而来,其他之事,一概不知。” 韩士公啊了一声,搬转话题问道:“这么说将起来,老弟这一次离家远行,是初度踏入江湖了。” 林寒青道:“正是如此,唉!如若稍有江湖阅历,也不会着那寒月丫头的道儿,被她偷去千年参丸了。” 韩士公道:“天下灵丹,无出参仙庞天化练制的千年参丸之右,不知那千年参丸,是否得自庞天化的手中?” 林寒青道:“在下虽然不太清楚内情,但就所闻推及,那瓶千年参丸,确实出自庞天化的手中,如若那参丸得来甚易,家母也不致再三谆谆告诫于我,也不致要我千里迢迢的兼程送来了。” 韩士公仰脸望一下天上的月光、星辰,低声说道:“山行无事,老夫尽我所知,告诉你一些江湖形势,日后遇上高手,也好有个准备。” 林寒青道:“愿闻高论,在下洗耳恭听!” 韩士公重重的咳了一声,说道: “当今武林之世,撇开九大门派不谈,个人声望最高的,应推周大侠周簧、天鹤上人、和参仙庞天化、十方老人桑南樵,但这四人却是甚少来往,也享誉不同,像那天鹤上人,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后一辈的武林人物,知他之名的,却是不多,周簧周大侠,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忽隐忽现,出没无常,经常伸手,管人间不平之事,四人之中,以他杀人最多,也享誉最盛,行踪所至,震动一方,有人视他如救世之佛,也有人看他如眼中之钉。” 林寒青心中忽然一动,暗暗忖道: “此人除了脾气暴急一些之外,尚不失公正二字,慈母命我兼程东来千里送药,恩师为取得那瓶千年参丸,不计身受重伤,似这般情事,大出常理之外,想来那周簧如非和我身世有着重大的关连,必然是恩师的知己好友,何不借机打听一下他的为人。” 心念一转,当下问道:“老前辈见多识广,对近年江湖人物的正邪,了如指掌,敢请一问那周簧周大侠的为人如何?” 韩士公道:“武功绝世,铁面无私,最爱管人世间不平之事,曾被誉为神判之名!” 林寒青道:“这么说将起来,那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韩士公道:“是一位极端可敬的大侠,武林中人,大都呼他周大侠,而不直呼其名,自是有其可敬之处。” 林寒青道:“那参仙庞天化的为人如何呢?” 韩士公道:“庞天化孤僻自赏,生平之中,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他的才智、武功,却是近百年来,最为杰出之人,不但医道精通,举世间不作第二人想,而且旁通筑建之举,自建避尘山庄,那里充满着变化奥奇,莫可预测的机关变化,虽然是一草一木,都藏有深奥杀机,数十年来,就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位武林同道,在未得庞天化允准之下,进出那避尘山庄。” 林寒青啊了一声,道:“老前辈可曾去过么?” 韩士公道:“老夫亦不过听闻传言而已,人却未登过避尘山庄。” 林寒青道:“庞天化身怀绝才,能筑建各种变化的机关,精通医道,举世无双,这文才,已非常人能及了,只不知他的武功,可否和周大侠一较长短?” 韩士公道:“这个,这个……”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这两人的武功,都已入登峰造极之境,除非两人面对面的硬拼一场,或可分出胜败之外,这妄测之词,实是难以说谁胜一筹。” 林寒青道:“老前辈的看法呢?” 韩士公道:“老弟如一定要问,我也只能说他们在伯仲之间。” 林寒青似是已被韩士公滔滔不绝谈起的江湖掌故,引起了很高的兴趣,忍不住又开口追问道:“那十方老人桑南樵,又是何许人物,竟然和参仙庞天化、周大侠、天鹤上人等齐名?” 韩士公道:“若以江湖上辈分之别,分的再严格一些,那桑南樵,应该还要高出周大侠和庞天化等一辈。” 林寒青似是十分神往,忍不住问道:“那十方老人,目下可还活在这人世之上么?” 韩士公道:“这我不清楚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了,真正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奇怪的是每隔上一些时日,总有他亲书的笔迹,出现在江湖之上,预言一件惊人的大事,而且这预言很快的传播开去,虽然未必能遍传大江南北,但亦必哄动一方。” 林寒青心中大奇道:“不知那预言是否灵验?” 韩士公道:“灵验得很,当真是言无不中。” 林寒青仰脸望着天际明月,充满着怀疑的说道:“如若老前辈说的不错,这岂不是迹近神奇了么?” 韩土公哈哈大笑,道:“老弟,不要多费心思想这些事了,数十年来,武林中对此存疑之人,不知凡几,有人穷数年精力,研究那笔迹真假,亦有人遍走天涯海角,找寻那十方老人桑南樵的下落,可是几十年来却无一人能揭穿此中之谜,桑南樵是否还活在世上,没有人能够知道,那笔迹,是否出自桑南樵的亲手所书,仍然是一个谜,这件充满着神奇的隐秘,实叫人有着莫测高深之感,但时间已久,武林同道,对此事的兴趣,随着减低,据老夫看来,这个隐秘,恐怕是将永成千古疑案,无人能够找出真象了,那桑南樵是否还活在人世之上,也永远无法预测了。” 林寒青只觉心头思潮汹涌,忍不住又问道:“难道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善书之人,分辨出那桑南樵的笔迹么?” 韩士公笑道:“怪也就怪在这里了。” 林寒青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为辨那笔迹的真假,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曾经聚集在黄鹤楼上,而且由天下各处,搜带去桑南樵昔年作成的书笺,邀请一十二位精通书法之人,字字核对,但却始终找不出一点破绽。” 林寒青接道:“如此说来,那预言简柬上的笔迹,确然是桑南樵亲手所书了?” 韩士公道:“但与会之人,大都不相信他还活在人世之上。” 林寒青仰脸长叹一声,道:“这就奇怪了。” 韩士公道:“老弟最好暂时忘怀此事,数十年不知有好多高人,为此不眠不休,都无法找出真象,何况你一人之力!” 林寒青道:“晚辈深觉此中隐藏有一个震动武林人心的大隐秘。” 韩士公笑道:“不错啊!可是这隐秘一天无人揭穿,那些不信之人,也就只得相信了。” 林寒青道:“晚辈的看法,十几个善辨书法真伪之人,都无法找出那预言的笔迹真伪,决非别人模仿,可能是出自桑南樵的手笔。” 韩士公摇头笑道:“这个你怎么知道?” 林寒青道:“晚辈不过是就事而论,这猜想未必就对。” 韩士公道:“这件事,在当初一些时日之中,确实震动了江湖,不少武林高手,插手其间,但穷索苦追了数十年,仍然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就谈了下来,桑南樵的声名,虽然还在江湖上流传,但他的生死之事,已不为人所注意了,留心的是那出现在江湖那预言简柬,因这数十年来,他每有预言,无不中的,历历往事,铁案如山,是以,那预言简柬,成了导引江湖的变化先声,一经传出,立时闹得天下皆知。”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舍本逐末,一个生死不明之人,写几个字,能使天下武林震动,该是件何等悲惨之事。” 韩士公哈哈大笑一阵,道:“老弟,咱们不用为此而苦思力索了,这件已经闹了几十年,都没有一个结果,凭你我兄弟之力,也是难找出眉目来。” 林寒青长叹一声,不再言语,陡然加快了脚步,向前奔去。 两人半夜紧赶,待天色大亮,已行了一百余里。 韩士公停下了脚步,说道:“老弟,咱们该休息一下了。” 林寒青道:“我归心如箭,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回金陵。” 韩士公道:“唉!老弟,你急什么呢!你此刻纵然已取到千年参丸,只怕也已无法赶得上去救那周大侠了。” 林寒青黯然一叹,默默不语。 两人休息了一阵,重行赶路,韩士公久走江湖,对这一带路途,十分熟悉,凭两人卓绝的轻功,兼程急赶,日落时分,已然赶到了钟山青云观。 只见一个背上负剑的青衣少女,急急奔了过来,眨眼已到两人身侧。 但听娇声喝道:“站住!” 林寒青回目一瞥,已然认出来人正是黄山李文扬的那位小表妹,当下一抱拳,道:“姑娘。” 那青衣少女讶然失声,道:“啊!是你回来了。” 突然脸色一整,冷冷的说道:“你偷偷摸摸的溜到那里去了,哼!害得我们到处找你。” 林寒青已知此女,幼小在娇宠的环境之中长大,脾气躁急,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微微一笑,道:“李兄可在观中么?” 青衣少女紧绷着小脸儿,余怒未息的说道:“你问我表哥么?” 林寒青道:“他可在观中?” 青衣少女冷冷答道:“不在,怎么样?” 林寒青微微一耸剑眉,道:“姑娘可知令表兄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道:“你是当真的不知呢,还是明知故问?” 林寒青道:“自然当真不知,那来的明知故问你呢?” 那青衣少女怒道:“都找你去了!” 林寒青道?“怎么?连观主也不在么?” 那青衣少女冷冰冰的说道:“哼!你自己偷偷摸摸的溜了,那也罢了!你那宝贝兄弟,竟然也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怎么?他也走了么?” 青衣少女道:“走啦!害得人家青云观主派出了全观中的弟子,四出去找寻你们!” 林寒青不再言语,举步向观门行去。 韩士公正待举步入观,却不料那青衣少女横行两步,拦住了去路,右手一翻,刷的一声,拔出了背上的宝剑,挡住了去路,喝道:“你是什么人?青云观岂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去的么?” 韩士公脸色微变,道:“姑娘是何许人,敢对人这般无礼。” 青衣少女接道:“对你无礼又怎么样?” 韩士公怒道:“你可认得老夫是谁?” 青衣少女道:“管你是谁?就是不许你进去!你又能怎样?” 韩士公冷然说道:“一个黄毛丫头,竟是这等猖狂,老夫拼受青云观主数说几句,也得教训你一顿。” 林寒青人已进入观中,听得两争吵之声,不自禁的回头望来,眼看两人剑拔芬张,大有动手之意,心下好生为难,当下高声叫道:“老前辈,请看在晚辈的份上,容忍一二……”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青衣少女突然娇声喝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刷的一剑,刺了出去,直点向韩士公的前胸。 韩士公闪身避过,道:“老夫的身份,也不便和你一个女娃儿家动手,今日之事,老夫记在你师长的帐上。”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青衣少女已连续攻出了三剑,招数凌厉,韩士公被迫得后退了三步。 韩士公未料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出手的剑招,竟然是这般狠辣,心中又惊又怒,如若再不还手,说不定要伤在她的剑下。 林寒青更是尬尴,既不便出手干涉,又不能袖手不管,正感为难之际,遥闻大喝一声传来,道:“住手!”随着那大喝之声,疾如离弦流矢般奔过来一条人影,来势奇快,眨眼间已到了几人身前。 那青衣少女一剑疾向韩士公前胸刺去,却被来人一扬手中折扇,生生把一剑挡了回去。 林寒青一拱手道:“李兄来的正好,在下正感为难。” 来人正是名满江湖的李文扬。 李文扬回目一扫韩士公,怒声对那青衣少女喝道:“女孩子家,这般泼野,动不动就拔剑而对,还不给我退下去。” 那青衣少女眼看李文扬,满睑怒容,似已动了真火,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却又不甘心忍受叱责,突然扔了手中宝剑,双手掩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变故,反使林寒青等三人都有尬尴之感。 李文扬摇头叹息一声,拱手对韩士公道:“韩老前辈请恕她年幼无知,在下这里代为谢罪了。” 黄山世家,享誉江湖近百年,盛名不衰,历三代声威不减,李文扬克绍箕裘,十八岁游侠江湖,声名雀起,大噪武林,虽得承先人余荫甚多,但其行事为人的豪爽,却有着青出于蓝之势,这一家族,在武林中获得无与伦比的荣耀,但也付出碎心断肠的痛苦,李文扬以上三代,都落得生死不明白的下场,血泪交织成黄山世家美誉,也换得武林人物的尊崇。 这一世家交游之广,识人之多,在当世之中,可算得前无古人,李文扬年岁虽只不过二十四五,但他对武林中高手,却能够相识大半,只要是常在江湖上走动之人,纵然未见,亦必听说过他的形貌,是以,当他一打量韩士公时,立时想到了传说瘦猴王韩土公其人。 韩士公急急一抱拳,道:“大驾可是黄山世家的李公子么?” 李文扬道:“不敢,不敢,晚辈李文扬!” 韩士公道:“数年之前,老夫已闻得公子之名……” 李文扬欠身一笑,接道:“老前辈过奖了。” 那青衣女哭了几声,不见有人理她,心中更是气愤,哭声更见尖厉。 林寒青只觉那刺耳的哭声,一阵阵传入耳中,忍不住对李文扬道:“李兄还请劝劝令表妹,别让她再哭了。” 李文扬容色冷峻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绢表妹,你要这般哭闹下去,我真要把你送回黄山去了!” 那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赌气的说道:“我偏不回去,世上这等辽阔,干吗我一定要跟着你?”伏身拾起了宝剑,直向前面奔去。 李文扬陡然一跃而起,人影闪动,拦住那青衣少女的去路,道:“你要到那里去?” 那青衣少女道:“我一个人找来青云观,就不能一个人再回去么?” 李文扬摇摇头叹息一声,低声对那青衣女说了几句。 他声音低微,林寒青和韩士公都未能听到他说些什么,但那青衣少女,确也消去了心中之气,破啼为笑,转身直奔入青云观中。 李文扬缓步行近韩士公,苦笑一下,道:“我这位表妹,因得家母偏爱,被宠惯得不成体统,老前辈不要见笑。”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李兄言重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和一个女儿家计较,何况她年纪小,又还是爱闹的时候。” 李文扬目光转投到林寒青的身上,低声说道:“恭喜林兄,周大侠已脱险境,伤势大好了。” 林寒青虽然听得字字入耳,但却仍是不敢相信,呆了一呆,道:“什么?周老前辈已经脱离险境了么?” 李文杨笑道:“岂止脱险境,林兄如再晚回来半个月,只怕周老前辈已伤势合复,离开青云观,云游江湖去了。” 林寒青道:“他服用的什么药物?伤势好的这等快速。” 李文扬道:“千年参丸。” 林寒青又是一怔,道:“可是李兄由黄山家中取来的么?” 李文扬笑道:“千年参丸乃参仙庞天化自诩天下第一巫丹的奇药,寒舍之中.那来的此等珍贵之药?” 林寒青道:“这就叫兄弟思解不透了。” 李文扬微微一笑:“庞天化精通医理,举世无双,而大半生的岁月,都沉浸在研制丹药之中,参仙之名,自非虚传,千年参丸,尤其神名,功能起死回生,但他生性冷僻,虽然一生孜孜钻研医理,但却不冒用来济世活人,闭门独居,不理人世间恩怨是非,而且匠心独用,在避居的村庄四周,布置下了精密的机关,和五行奇阵,数十年来,已不知有多少武林人物,伤在那奇阵机关之下,这些死亡之人,大都又是身怀急难之人,不是去偷盗药物,就是想晋谒庞天化,求他疗治绝难重疾,可怜这些人连那庞天化面也没有见过一次,就死伤在满伏杀机的五行奇阵之中,此人和世间,任何人谈不到恩怨二字,但他心地的冷酷,和他那高绝一时医道,却成了强烈无比的反比,当真是术如华伦重,心比蛇蝎狠毒。” 韩士公一拱手,道:“江湖上的传言,未必件件可信,黄山世家,交游最广,想来李世兄定然见过那参仙庞天化了?” 李文扬摇头说道:“兄弟久闻其名,但却未见其人。” 林寒青一直在想着那千年参丸,听两人题目愈扯愈远,忍不住说道:“李兄,可知那瓶千年参丸,来自何人之手么?” “庞天化调整的千年参丸,江湖上绝少流传,周老前辈服用之药,正是林兄遗失之物。” 林寒青茫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叫在下愈听愈糊涂了,我怀藏的千年参丸,早已失去了……” 李文扬朗朗一笑,道:“事情如未说清楚,自难怪林兄听得糊涂。”当下将神愉杨清风送来千年参丸之事,说了一遍。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林老弟,怎么样,吉人天相,周大侠行侠江湖,急人之急,如若遭了凶死,岂不天道有胜。” 林寒青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托天相佑,周大侠得庆生还,也好使晚辈有以上复慈命。” 李文扬笑道:“周大侠曾让青云观主转嘱在下,林兄如若返回青云观,立时带作人见。” 林寒青心中一动,道:“不知周大侠现在何处?可否见客?” 李文扬道:“林兄放心,周大侠虽未完全康复,但伤势已愈大半,可以下床行动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令师弟却一去无踪,迄今未得讯息。” 林寒青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李文扬看他脸上一片愁苦之容,心中大是不忍,接口慰道:“林兄先请晋谒过周大侠后,咱们再设法追查令师弟行踪。” 林寒青一抱拳,道:“多谢李兄厚爱。”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兄弟给两位带路。” 转过身子,当先行去。 林寒青、韩士公鱼贯相随身后,穿过二重大殿,到了一处雅致的小院落中。 一幢青砖砌壁的三间瓦屋,矗立在翠竹环境之中,门窗紧闭,两个道装童子,分坐房门两侧,宽大的道施中隐隐透出剑把。 两人一见三人行来,立时挺身而起,拦住了去路。 李文扬拱手一笑,道:“这位林兄,求见周大侠,烦代通报一声。” 两个道装童子,打量了林寒青和韩士公一阵,道:“周大侠刚服过药,人正在熟睡之中,三位最好能等候一阵再来。”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在这竹林外面等候一阵吧!” 说完,席地而坐。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天际亮起了一片星光。 韩士公等了一阵,心中渐觉不耐,重重的咳了一声,望着那两个道童说道:“周大侠几时才能醒来?” 两个道童摇摇头,道:“这就不一定了,他重伤之后,神功未复,说不定要睡上一夜……” 韩士公接道:“难道要我们坐这里等上一夜不成?” 有面那道童肃然说道:“家师令谕森严,曾告诫我等,周大侠熟睡未醒之时,任何人不得惊动于他。” 韩士公目中神光闪了一闪,似要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自言自语的说道:“以那周大侠的身份和声誉而言,就是让老夫等上三日三夜,也不算多。” 窗门紧闭的瓦屋中,突然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紧接着亮起了一片灯光。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道:“那一位高人,要见老夫?” 呀然一声,木门大开,一个两臂和头上满包着白纱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李文扬挺身而起,抱拳~个长揖,道:“晚辈李文扬,见过周老前辈。” 那老人脸上,大部被白纱掩去,只露出耳、鼻、嘴巴和一双炯炯的眼神,看上去甚是恐怖。 林寒青躬身一个长揖,道:“晚辈林寒青,见过老前辈。” 韩士公双臂抱拳,说道:“在下韩士公,人称老猴儿,久慕侠名,今宵有幸拜见。” 那老人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扫掠三人而过,低沉说道:“三位不用多礼,请进房中坐吧!” 李文扬当先带路,举步而入。 室中布设的十分雅洁,一座高不及尺的玉鼎中,白烟袅袅,室中一片清香。 一张宽大的木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被乱枕横,尚未收整,一张红漆木案上,置放着一个精巧玉瓶。 林寒青一眼间,就辨认正是被人窃去之物,登时面泛愧色,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只见那满裹白纱的老人,缓缓走近木榻,坐了下去,说道:“三位请随便坐罢,老夫伤势未愈,不便招待。” 李文扬道:“老前辈不用客气,晚辈等能得拜识,已感到荣宠万分。” 神判周簧淡淡一笑,道:“黄山世家,代出才人,老夫又见一代武林中精英人才。” 第十三章 李文扬大身说道:“老前辈过奖了……”目光一转.望着林寒青接道:“晚辈曾得青云观主转下示谕,带这位林兄晋谒,惊扰静养,还望恕罪。” 神判周簧两道森寒的目光,转注在林寒青的脸上,缓缓问道:“孩子这瓶千年参丸,可是你送来的么?” 林寒青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措词答复,沉吟了良久,才道:“参丸虽是由晚辈带来.但却不幸在途中被人窃走,晚辈为追寻这瓶参丸,吃了不少苦头。” 神判周簧缓缓把两道目光,移注屋顶之上,问道:“你吃了些什么苦头?” 林寒青当下把追寻那参丸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其间包括了多少险恶的经过,和无数的辛酸。 神判周簧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待老夫伤势痊愈之后,非得去瞧瞧不可。” 李文扬道:“老前辈经验、武功,都非我等能及万一,三十年江湖中事,只怕无一能瞒得过老前辈了。” 周簧道:“天涯辽阔,世界广大,老夫虽然足迹遍走五湖四海,也是无法尽知人间遗事……”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当尽我之能,给你答复。” 李文扬道:“老前辈熟知江湖人事,可知那玄皇教的来历么?” 神判周簧缓缓闭上双目,沉吟了一阵,道:“玄皇教一向活动在云贵边区,不常和中原武林人物来往……” 李文扬道:“但目下他们的势力已经伸延到江南地带.那名闻一时的桃花居,就是他们伸入江南势力的大本营,他们利用美色作饵,已然收罗了很多江湖高手。” 神判周簧双目闪动,环扫了室中之人一眼,默不作声。 李文扬长叹一声,接道:“在下虽在桃花居中,留居了一月之久,但竟未能窥得其中奥秘,说来实感惭愧得很,正因如此,在下深觉那主持其事的人,不可以等闲视之,假以时日,玄皇教必将在江南道上,大行其道,那时,恐又将为江南武林,带来一片杀劫。” “晚辈虽想为我江南武林同道,消解劫运,但自知才能不足独挡大任,那主持玄皇教的首领,亦不知是何许人物?老前辈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想必知那玄皇教来历,和那主持人物为谁……” 韩士公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接道:“老夫身临其境,被他们施用药酒灌醉,囚禁了两年时光.可惜,老夫始终没有机会,和他们那些主持大局的首脑人物,动手相搏一场,两年不见天日的囚禁生活。就老夫而言,乃生乎未曾受过之辱,这般闷在心头的怨气,一直难以忘怀。李老兄如有扫荡那桃花居的用心,兄弟愿为先驱。” 林寒青插口说道:“玄皇教主,在下倒是见过!” 李文扬急急问道:“是何等模样的人物?” 林寒青道:“他们头脸之上,都戴有深厚的面罩,无法窥得庐山真面。” 李文扬道:“在下初时以为那艳帜高张的绿绫,是主持大局的首脑,及后才发现在她身后,仍有其他之人。” 一直静听,久未说话的神判周簧,突然轻轻咳了一声,道:“据老夫所知,这玄皇教乃云、贵边区的一个小小帮会,其主持人物,乃中原下五门中一个独行大盗,被迫不能在中原立足,逃往云、贵边区的大山之中……” 他突然停了下来,似在忖思,又似在休息,足足停了一盏热茶工夫,才接道:“那人的武功,十分平庸,但却极善施用迷魂药物,在云、贵边区的大山之中,收罗武林亡命之徒,创立了玄皇教,苟安于深山大泽之中,似这等一个毫无实力的小小帮会,竟也敢问鼎中原,逐霸江湖。” 李文扬接道:“因此,才觉有异。” 周簧长长吁一口气,道:“这其间,定然别有内情。” 林寒青道:“据晚辈所见,那玄皇教是个充满诡奇神秘的组织……” 韩士公道:“老朽虽然被他们囚禁了两年之久,受了无数的折磨,但却一直被禁制地下石室之中,对那玄皇教中的隐秘,却没法窥得,不过老夫曾和几个送饭之人,动手相搏几招,那些人的武功,虽然无法与当今第一流高手相比,但武功亦算不弱,如若那主谋大局的首脑人物,只是一个下五门的毛贼,只怕难以领导起这般人物?” 林寒青道:“晚辈虽未正式和玄皇教中人物动手,但耳闻目睹所及,那主谋大局的人物,乃是个阴沉毒辣,兼而有之的人物,决非一个下五门的盗匪可比。” 神判周簧缓缓闭上双目,道:“老夫始才之言,已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数十寒暑,变化是何等广大,也许那玄皇教,早已另易其主了。” 微微一顿之后,目注林寒青道:“孩子,你把遗失那千年参丸之事,仔细的讲给我听上一遍,或可由你们详细的经过情形之中,听出一些变化。” 林寒青微微一叹,极为仔细的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神判周簧闭上双目,听得十分用心,直待林寒青把话说完,才缓缓睁开双目,接造:“孩子,这瓶千年参丸是何人要你送来的?” 林寒青一皱眉头,沉吟了良久,道:“在下是奉家母之命,送药而来。” 神判周簧目光一闪,道:“是令堂大人?” 他脸上虽然包着白纱,无法看到他的脸上表情,但他的充满着惊讶的声音中,显出他内心感受到的讶异和激动。 林寒青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霍然站了起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又缓缓坐了下去。 李文扬目光一掠韩士公,欠身而起,道:“晚辈还得去迎接一下舍妹,先行告退。” 韩士公久走江湖,察颜观色,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紧随着站起身来,说道:“在下,也要告辞一下。” 站了起来,随着李文扬身后而去。 神判周簧,目睹两人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夜暗之中,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心中可是有很多疑问么?” 林寒青道:“晚辈身世飘零,从记事那年,就一直住在北岳枫叶谷中,十余年来,未离开那山谷一步,此次突然奉了母命为老前辈送来千年参丸……”只觉下面之言,无以为继,只好缄口不言。 周簧缓缓说道:“你心中有何怀疑之处,尽管说出来吧!” 林寒青道:“这十余年来,晚辈有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深望老前辈能给予晚辈一个明示。” 周簧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晚辈的身世!” 周簧沉吟不语,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令堂从没有告诉过你么?” 林寒青道:“慈命森严,晚辈一问起身世之事,家母就沉下脸色,叱责晚辈不许多问,但晚辈身为人子,连生父、身世,都无法了然,怎不令晚辈耿耿难忘呢?” 周簧叹道:“孩子,你虽然问的不错,但老夫确不便擅自奉告,令堂大人,巾帼须眉,智计过人,她不肯告诉你的身世,想必是时机未到,唉!但老夫可以告诉你一点后果,如若你的身世,此刻大白于武林之中,江湖之上,立时掀起一片混乱,别说令堂大人,难以对付,就是老夫和令师,一齐出面,只怕也难使掀起的一场波澜,平息下去。” 林寒青听得微微一怔,道:“这么说来,老前辈是知道的了?” 神判周簧点头应道:“当今武林之间,知道你身世之人,除了令堂、令师和老夫之外,就只有天鹤……” 他似是突然警觉到失言,赶忙住口不说。 林寒青心头一震,道:“天鹤上人可也知道么?” 神判周簧已知难再改口,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不错,还有天鹤上人,但他所知有限,而且他不会告诉你。” 林寒青突然想到天鹅上人舍身入毒宫的悲壮之事,不禁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我还对那天鹤上人身入毒宫之事,存了无比的好奇之心,看来我的身世,就是个最大的隐密,今宵如不能借机问个水落石出,只怕今生难再有了然身世来历的机会了。” 心念一转,站起身来抱拳一揖,道:“老前辈既知晚辈来历,尚望能不吝赐教,纵然其间牵扯有重大的江湖恩怨,晚辈亦将忍辱负重,决不轻举妄动。” 神判周簧摇头说道:“除此之外,不论何事,只要老夫力能所及,无不答应于你。” 声中低沉充满坚决,毫无再商量的余地。 林寒青心知再追问也是枉然,看来周簧是决计不愿说出,但又不甘心就这般罢手不问,当下不再多言,但脑际之中,却在想着如何激他说出之法。 只听周簧长长叹息一声.道:“孩子,不用多想了,可怜天下慈母心,令堂不告诉你的身世来历,那全是为着你好。” 林寒青道:“难道就要我这般糊糊涂涂的过上一生不成?” 周簧道:“时机到来,令堂自会对你说明,孩子,你已忍耐了十数年,就还望能多多忍耐几日!” 林寒青道:“老前辈纵不肯相告,晚辈亦将全力查询此事,非得追个水落石出不可。” 周簧缓缓躺下身子,道:“你可知令堂要你来此送药之意么?” 林寒育道:“晚辈不解。” 周簧道:“唉!令堂的用心,确为良苦,我虽然明明知道,也不愿使她失望。” 林寒青虽是聪明绝伦,但对江湖中事,知之不多,周簧这几句突来之言,听得他瞠目不知所对。 只见周簧缓缓闭上双目,道:“老夫这一生之中,施恩千万,但却未曾受过人点滴之报,令堂派你千里迢迢,送药来此,她虽未片言只字交待于你,但我已猜出她的用心了。” 林寒青道:“请恕晚辈愚拙,想不出家母用心何在?老前辈可否坦然昭示,也可使晚辈一开茅塞,增长点见识。” 周簧道:“孩子,你的身世,充满了凄凉,也牵扯着一件江湖上沉没大海的惨事,参与其事的人物,遍布大江南北,几乎尽包当代高手,株连之广,骇人听闻,此事始起于一件误会,但却造成了一件惊人的惨案,孩子!这虽然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但迄今没有人敢提起这次事件,老夫虽然知道你的身世,也坚信这件武林惨事,起于误会,但一则证据不全,无法挺身而出,为你们洗雪,二则亦因为牵连太大,亦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此处,又是一顿,沉吟片刻,才接着说道: “老夫已然说的太多,只怕又为你添增了甚多烦恼,令师虽然身负绝学,列身当代武林中有数高手之一,但武功一道,永无止境,一个人穷尽了毕生的精力,也无法学尽天下绝技,是以,武林中分列了甚多门派,有以剑术称绝,有以掌力驰名,每一门派中,都有它见长的武功,令师会的,老夫未必能会,但老夫知道的,令师也未必能够知道,令堂虽然未让你求我一言,但我知道她的用心,是让我授你武功。” 林寒青道:“这个晚辈如何敢当?”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不用推辞了,武功对你而言,实有无比的重要,不要说你送药而来的活命之恩了,就凭令堂节励冰霜,忍辱负重的精神,老夫也不能坐视,咱们武林中人,敬的是节妇孝子,何况你的资质,亦足可承继老夫的衣钵无愧……” “你耐心的再等几日,老夫得千年参丸之力,料想再有十日,伤势即可痊愈,虽然还不能和人动手相搏,但传你武功,当无不可,不过有一件事,老夫得先予声明……” 林寒青道:“晚辈洗耳恭听。” 周簧道:“老夫可以传艺,但却不能和你有师徒名份。” 林寒青凝目沉思,默然不语。 周簧道:“这非是你的才质不足列身老夫门墙,承我衣钵,实是老夫还不配收你作为弟子,唉!江湖上有不少对我仰慕万分,千方百计,想学我武功,列我门墙,可是有谁知,我这一生之中,会有着三次败绩呢!” 林寒青长叹一声,突然起身对周簧拜了下去,说道:“晚辈自从记事之后,一直为茫然的身世苦恼,家母对我虽然爱护有加,但一提到晚辈生父是谁,不是严厉的青叱,就是黯然低泣,吓的晚辈不敢再多问一句,但这等讳莫如深的情势,反而使晚辈更生急切了然身世之心,唉!晚辈已因此苦恼了十余年,不知受过了家母多少次的叱责,不知看过慈亲多少次黯然哭泣,但晚辈急切探求身世之心,有如怒潮澎湃,莫可遏止,可是天涯茫茫,那里去找一个能知晚辈身世的局外之人呢?” “皇天见怜,使晚辈今宵能得通上老前辈,既承赐告梗概,还望能踢告细节,家母命晚辈千里送药,或有暗求传艺之心,但未必不可别作猜测?” 神判周簧道:“这可作何等猜测?你说给老夫听听。” 林寒青道:“老前辈曾说过晚辈身世凄凉,际通凄惨之言,定然是不会错了。” 周簧道:“那是当然。” 林寒青道:“在晚辈的记忆之中,一直未留有父亲的印象,这件惨事,必然应在家父的身上了。” 周簧道:“儒子可教,果然是聪明绝伦。” 林寒青凄然接道:“老前辈既然知晓此事,敢望能够赐告晚辈,使晚辈一舒闷在胸中的一口烦闷之气。” 神判周簧缓缓躺下身子,沉吟不语。 林寒青只觉胸中的热血冲动,忍不住流下泪来,凄然接道:“老前辈今日如不肯赐告晚辈身世,晚辈只有长跪榻前,永不起身了。” 这位一向冷漠,带着深沉忧郁的青年,似是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热泪滚滚,泉涌而出。 神判周簧似是受了深深的感动,缓缓坐起了身子,说道:“大丈夫泪不轻弹,你快些起来。” 林寒青抬起泪眼,道:“老前辈答应了么?” 神判周簧摇头说道:“孩子,你快起来,咱们再谈,老夫喜爱的是豪侠义士,最厌恶的是惺惺作态,没有风骨之人。” 林寒青拭去脸上泪痕,站了起来,道:“老前辈如若不说,晚辈只有去找那天鹤上人了。” 周簧道:“老夫不说,量那天鹤上人也不会答允于你。” 林寒青还待再问,突听一声重重咳嗽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了一片零乱的步履之声。 转脸望去,只见青云观主知命子当先而来,韩士公、李文扬紧随在两人身后而入。 知命子目光一掠林寒青,话却对周簧说道:“周大侠的伤势不碍事了么?” 神判周簧笑道:“庞天化被称参仙,这盛名果不虚传,想不到一瓶千年参丸,竟能把我由垂死中救了回来。” 他说的声音响亮,吐字清晰,显然伤势已好了大半。 知命子长长叹息一声,道:“吉人天相,周大侠平日恩泽广施,惠普众生,是以受伤之后,消息立时遍传武林,不知有好多人为你的生死担心,贫道虽然不愿张扬其事,但探病送药之人,仍然是络绎不绝。” 神判周簧接道:“老夫的交友虽广,结仇亦多,想来定然亦有甚多仇家,找上青云观来。” 知命子目光环扫了室中群豪一眼,道:“还好,虽有三五个闻风而来之辈,但都被李公子挡了回去。” 周簧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投注到李文扬的脸上,道:“老夫和令堂有过数面之缘,李世兄援手之情,老夫当在令堂面前致谢意。” 李文扬笑道:“老前辈当代大侠,能得渡此劫难,那是咱们全体武林同道的大幸,至于家母,近年来已避居清修,纵然是晚辈等,也难得见上一面,老前辈的盛情,由晚辈代为领受了。” 原来他怕神判周簧伤势大好之后,当真的赶到黄山,以他的身份盛誉,势必得母亲亲自接待不可,但母亲正值闭期,势难出见,此人虽然侠胆义肝,但生性却是高傲的很,如因无人接待,恐难免和黄山世家,遣成误会,故而婉言相拒。 神判周簧微微一叹,道:“故交老友,大半凋谢,纵然还在人间,亦都遁世逃名,不再插手江湖恩怨的是非之中,只有老夫一人,还混迹在江湖之中,唉!当真是该退休了!” 知命子道:“周大侠感慨之言,那是无可厚非,其实道世逃名,也仍是难避过江湖的恩怨牵缠,以贫道为例,我推发避世,贩依三清,可也算逃离江湖,但这十余年来,仍有着无数的江湖人物,登门寻仇,贫道虽然再三容忍,但仍被迫逼的数次出手,唉!江湖上是非牵缠,已经卷入,再想摆脱,那真是谈何容易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以周大侠的声誉而言,高过贫道,何至十倍,想图个耳目清静,逃世而居,更非易事了。” 韩士公突然插口接道:“这话不错,江湖上这地混水,只要陷身其中,只怕这一辈子,也是无法洗得干净了,咱们这一代武林人物,你周大侠、庞大侠、天鹤上人,可算得三个大不相同的典型,周大侠闯荡江湖,仗义行侠,被人誉作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结仇之事,那是不用谈了,但那庞天化足不出户,但他的仇家之多,也决不在周大侠之下……” 周簧点头应道:“这话倒也不错。” 韩士公道:“但最冤枉的算是那天鹤上人了,他淡泊名利,不求闻达,但偏偏有很多武林中的恩怨情事,牵缠到他的身上,他想逃名避世,偏偏有人找上门去和他算帐,连云庐,只不过几间茅舍,传说中,从不和武林人物来往,但实际上,他又能拒绝了那一个,在下去过,川中三义的铁拳贾飞也去过……” 满身包了白纱的周簧,突然一翻眼睛,望着韩士公道:“什么?据老夫所知,那天鹤上人左右两个仆人,都非手常人物,岂容人随便闯上连云庐去不成?” 韩士公突然豪气飞扬的接道:“那天鹤上人乃一代人杰,涵养、剑术,两皆深远,韩某人终生一世,也难以练成和他抗拒的武功,这就不用说了,致干他手下几个人,可未必能挡得住登山的人物了。” 周簧道:“怎么样?你和他们动过手了?” 韩士公道:“那崔老大为人和气,放了咱们一马,但那李老二却是穷凶极恶,六亲不认,迫的老猴儿硬闯了上去。” 周簧道:“你能胜得那李老二,武功也算得不错。” 韩士公道:“就在老夫等闯上那连云庐的同时,亲自看到了天南二怪。” 周簧怔了怔,接道:“白发龙婆……” 韩士公道:“除了那白发龙婆之外,还有一个白发老翁。” 周簧道:“那是颓龙常剑,此人在数十年前,原是中原武林道一位极负盛名的黑道人物,后来被人迫离中原,远走天南,不知如何竟投入天南一门,这两人找上连云庐,不知为了何事?” 韩士公道:“向那天鹤上人,讨取天南二宝。” 周簧道:“鱼肠剑和天龙甲。” 韩士公道:“不错,正是此二物。” 周簧道:“据老夫所知,那天鹤上人淡泊名利,天南二宝虽是武林人物个个希求之物,但也未必能看在他眼中,天南二怪找上连云庐去,必是受人挑拨无疑。” 韩士公似是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大之事,说道:“周大侠经年在江湖走动,博闻多见,可算得举国第一。” 周簧道:“好说,好说,有何见教?” 韩示公道:“当今江湖之上,有一位剑术名家,和那天鹤上人交相莫逆的白奇虹,周大侠识也不识?” 神判周簧沉吟一阵,道:“当世用剑名家,老夫虽未见过,也该有个耳闻,但却从未听过白奇虹其人之名。” 韩士公望望林寒青,道:“哈哈!林老弟,咱们被那丫头骗了。” 林寒青道:“但那鱼肠剑确是在他手中,不会错的。” 韩士公道:“天南二宝虽非落在天鹤上人手上,但看来却是和他大大有关,天南二怪找上连云庐去,亦非无中生有,玄衣龙女其人,周大侠想必是知道的了?” 周簧点头道:“此女携天南二宝,进入中原,胡闹十几年后,却突然销声匿迹,不再在江湖之上露面,老夫昔年倒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只不知她此刻是否还在人间?” 韩士公道:“不但还健在人世,而且已委身侍人。” 周簧道:“她嫁给了那一个?” 韩士公道:“就是那白奇虹……” 当下把巧遇寒月,陷身六星塘,连云庐求断手铐,得退玄衣龙女,天南二怪闯上连庐,迫退天鹤上人交出天南二宝,以及天鹤上人舍身入毒宫之事,极详尽地说了一遍。 知命子听完经过,不禁一叹,道:“天鹤上人,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竟然也有着这样麻烦,看来江湖中人物,要想摆脱江湖是非,那是十分难能了。”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名重一时,以他的身份,自是难和武林人物绝缘,他不惹人,自有人去找他,此中虽然有甚多不解之事,但都想不出因果出来,最是在下不解的是,天鹤上人竟是甘心束手就缚,听命那百毒仙子,随入毒宫而去,这也还在罢了,奇怪的是天鹤上人此去毒宫,据说是与天下武林同道有关,这就叫人百思不解了。” 知命子道:“贫道似是听人说过那五毒宫之事,但如仔细想来,却是又茫然不知那毒宫何在?” 神判周簧道:“你们没有听过五毒宫那个地方么?老夫倒可告诉诸位一点有关毒宫之事。” 韩士公道:“怎么?周大侠去过那五毒宫么?” 周簧摇头说道:“老夫虽未去过,但却知道的十分清楚。” 知命子道:“贫道亦谨听闻传说,当真是极尽恐怖能事,不瞒诸位,贫道事后想来,实是有些不信。”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传闻而来,自是无法避免渲染,老夫从一位故友的口中听到,那该是较可靠一些,说到恐怖,当世恐怕再无第二个所在,可与比拟了……” 李文扬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所在呢?” 周簧道:“令堂博学多闻,见识比老夫尤胜许多,难道李世兄就未听令堂说过么?” 李文扬道:“似听家母说过,但也不过是浮光掠影,约略一言。” 周簧移动了一下身体,坐的更为舒适一些,轻轻咳了声,接道:“那是处充满神秘气氛的恶毒所在,据说,在那五毒宫外十里方园之内,堆满了腐朽的落叶,和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浊流,腐叶一落浊流,浸在一起,年深久远,构成了一片天然的险地,外面稍加人工,修饰的不着痕迹,但人如陷身其中,有如踏上了流沙一般,不论何等武功,也是难逃死劫……” 众人听得甚是入神,六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周簧的脸上。 神判缓缓闭上双目,接道:“腐叶、浊流,汇成的一片险地,更甚于流沙,使它那一股久年朽腐的一股毒气,别说陷入其中了,单是那一股腐朽之毒,就能使人身受其害了。” 韩士公道:“奇怪呀!难道五毒宫中之人,就不怕那腐毒之气么?” 周簧道:“物物相克,据说那五毒宫中生了一种奇花,香味浓郁,只要佩上一朵,就不怕那腐毒之气了。” 李文扬道:“除了这片天然险地之外,不知还有何物?” 周簧道:“在那浊流、腐叶汇成的险地之内,大约有数百亩大小一块地方,五毒宫就筑建在那块土地之上,满集了无数毒物,计有五种之多,是谓五毒,那五毒之名,也就源此而来。” 李文扬道:“如若是俗称的五种毒物,那该是物物相克,何以能五毒并存?” 周簧道:“这就不清楚了。” 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那主持毒宫的首脑,又是个何等人物呢?” 周簧道:“这不但老夫不知,就是当代武林人物中,只怕也难找得出一二个知道之人?” 韩士公道:“在下倒是知晓世间有两人知晓宫中之情。” 李文扬道:“请教老前辈。” 韩士公道:“一个是天鹤上人,但此人已入毒宫,那是不用提了,还有一个现居在连云庐上。” 林寒青接口说道:“你可是指那弱不禁风的白衣女么?” 韩士公道:“正是此人,那日天鹤上人随那妖女身入毒宫,在场之人,无不激于义愤,只有那匆匆赶来的白衣女子,毫不动容,反劝天鹤上人放心而去,她言谈之间从容镇静,挥手相送,毫无惜别之苦,如非早知内情,焉得如此。” 林寒青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突闻鸟羽之声,划空而来,一只通体如雪的八哥,放翼飞入室中,正是灵鸟雪媚儿,但见那白乌绕室飞了一周,双翅一收,突然飞落在李文扬的肩头之上,叫道:“姑娘遇了劲敌……” 李文扬脸上一变,霍然而起,道:“舍妹遇上高人,正陷入苦战之中,诸位请稍坐片刻,在下去助舍妹一臂。”也不容几人答话,急向室外奔去。 雪媚儿双翅一展,飞在前面带路。 韩士公紧接着站了起来,道:“老朽和李世兄同去瞧瞧,看看来的是那路高人?”大步追了出去。 知命子低声说道:“林寒青请留此相伴周大侠,贫道去去就来。” 林寒青剑眉微微一耸,欲言又止,目送几人急急而去。 神判周赞望了林寒青一眼,缓缓说道:“令堂可说过老夫为人么?” 林寒青道:“家母绝少和晚辈论及江湖上的人和事。” 周簧道:“这就是了,老夫的生性,甚是怪僻,凡经决定之事,那是永无更改,老夫既然决定要传你武功,不论你是否愿意,但老夫是传定了,我未允告诉你的身世,纵然你要在老夫面前,横刀一死,那也是别想求得我相允。”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言罢闭上双目。 林寒青黯然叹息一声,缓步向室外行去。 只见那两个守护在室外的道童,都已拔出了兵刃!隐身在竹丛暗影之中。 林寒青仰脸望天,但见钩月斜挂,繁星闪烁,胸中化结难开,不禁长吁一口闷气,扬手一掌,劈向一丛翠竹之中。 这一掌,尽泄他胸中优苦,力道甚是强猛,掌力划起了一股强劲的啸风之声。 忽觉一股柔和力道,自那翠竹丛中涌了出来,竟然轻巧异一掌的把林寒青一股强大绝伦的内功,化解开支。 无意挥掌,聚逢强敌,确使林寒青大吃了一惊,心中那股忧闷之气,也暂时惊消开去,目注丛林,冷然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声低沉声音应道:“老夫讨药来了。”翠竹丛后,缓步走出来一个葛衣白发之人。 林寒青目光转动,打量了来人一眼,愕然说道:“是你,白奇虹?” 白发人道:“不错,正是老夫!” 陡然间剑光打闪,两道白光,激射而来,直向那白发人刺了过去。 原来这两道闪奔攻来的剑芒,正是那守护在室外的两个道童,两人瞪着四只大眼睛,竟然不知此人何时到了身侧,隐入那近室的翠竹丛中,如非林寒青发掌逼出来人,只怕那人潜入室中,两人也是无法警觉,但觉一股羞忿之气,泛上心头,那白发人一现身,两人立时不约而同的仗剑扑了过来。 只见白奇虹右袖一拂,两个道童手中的长剑,登时被反震回去,手腕麻木,长剑几乎脱手飞去。 林寒青沉声喝道:“你们不是他的敌手,快些闪开。” 两个道童,虽然心中惊愕来人的武功,但守卫有责,那肯就此罢手,略一定神,徒然分开,一前一后,挥剑刺去。 白奇虹冷笑一声,稳如泰山,凝立不动,左右双手,前后分出,劲随掌发,两个道量骤觉手中长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拨,斜向一侧偏去,白奇虹借势易掌为拿,抵隙而入。 他手法奇奥迅快,两个道重只觉腕脉一麻,手中长剑脱手,一齐到了白奇虹的手中。 林寒青一侧观看,见他夺取宝剑的手法,迅快奇奥,见所未见,不禁心头凛然。 但闻白奇虹冷笑一声,道:“青云观主,声誉极好,老夫不愿伤他们手下。”双腕一振,两个道童齐齐向后退出五步。 林寒青暗中提了一口真气,目注白奇虹,道:“阁下,要向那个讨药?” 白奇虹道:“咱们在连云庐已有约在先,我断两位手上铁铐!阁下把千年参丸相赠,如今那瓶参丸,已落入青云观中,老夫岂有不讨之理?” 林寒青怔了一怔,只觉此言甚难驳回,半晌才缓缓说道:“连云庐上,老前辈虽有说话,在下并未答应,何况那千年参丸,早已非我所有。” 白奇虹道:“那倒底是何人之物?” 林寒青道:“在下的千年参丸,早为玄皇教搜去,又被神偷杨清风取了回来,他为酬谢周大侠昔年相救之思,转赠周大侠,疗救他伤势,此物辗转经过人手,算起来已非为在下所有了。” 白奇虹道:“玄皇教可以搜取,杨清风可以暗窃,老夫又为何不能自取?” 林寒青道:“周大侠伤重垂危,必须要此药相救。” 白奇虹道:“我那女儿生机已绝,亦需此药相救。” 林寒青道:“那只怪老前辈机缘不巧。” 白奇虹冷冷一笑,道:“神判周簧之名,能够吓退别人,但却无法吓退老夫,何况一瓶千年参丸,他也未必能够用完,老夫不为己甚,分他一半就是。” 林寒青呆了一呆,心中暗暗忖道:“这话说的也是,如若周大侠,用不得这许多药物,分他一半,多救一条人命有何不可……” 白奇虹看他凝目细思,不理会自己之言,一侧身疾向室中冲去。 林寒青突觉身侧微风飒然,不禁一惊,挥手一掌劈了出去,口中叫道:“老前辈……” 只听砰然一声,两人掌力接实。 林寒青胸中一阵气血翻动,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 白奇虹未料这个年轻人,掌力竟是这等浑厚,前冲之势,竟被他挡的一停。 林寒青暗提一口丹田真气,稳住了翻动的气血,接道:“此室乃周大侠养息之处,老前辈岂可硬闯?” 白奇虹道:“想来那千年参丸,也在此室中了?” 一侧身政人已欺进室门,迎面拍出一掌。 林寒青接他一掌,已知他功力深过自己,势难和他硬拼,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疾向那腕脉之上点去。 这一记点穴斩脉手法,用的甚是奇奥,迫的白奇虹不得不硬行收住掌势。 林寒青一击封住了敌人冲击之势,右腿一抬,无声无息的又踢出了一脚。 白奇虹人已抢入门里,但因一着大意,被林寒青一指一脚,硬给逼了出来,白奇虹呆了一呆,道:“好小子,武功不凡。”双掌连环推出,悠忽之间,连续攻出八掌。 这八招迅如雷奔,内力山涌,当真是排山倒海而来。 林寒青接过八招,人已累的睑色大变,但他担心周江安危,虽知今日之战凶险异常,也不得不拼尽全力,舍命拦敌,只怕此老取药心切,冲入室中取药,和周簧起了冲突,那时恐难免一场搏斗,周簧重伤未愈,如何能抵得他这等浑厚的掌力。 心念转动,全力反击,右手一招“天外来云”,迎胸拍出一掌,左手“分花拂柳”击向小腹。 白奇虹怒目圆睁,喝道:“你可是想找死么?” 身子一闪,避开二招,右掌“移山填海”平胸推出。 这一击,内力进出,乃是硬打的招术,林寒青除了便接掌力之外,只有闪向一侧,让开去路。 林寒青道:“老前辈武功高强,晚辈死在掌下,夫复何憾。”双掌乎胸一收,推了出去,果然要硬接一掌。 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迎胸撞了过来,心神怦然震动,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摇摇晃晃向后退了三步。 白奇虹心中佩服,口中赞道:“能接下老夫八成真力的一招,举世间并无几人,难得能有这份功力。” 他口中虽然说的客气,但双掌攻势,却是十分猛烈,直向室中冲去。 林寒青接下一掌,人已然有些支撑不住,如何再能挡得这白奇虹一轮快攻,但他心中却又有牢牢记着,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让他冲入室中,伤害到周大侠。 这念头在他脑际之中,波动起伏,他的神智虽已有些不清,但对此事却一直放在心上,挥掌柜挡,竟是拼命的招术。 白奇虹武功虽强,但在林寒青舍命苦拼这下,竟然难以冲入一步,不禁大怒,掌势愈来愈重。 林寒青又勉力挡了数掌,人已大感不支,再斗三五合,势必要伤在白奇虹掌下不可。 正在危急之时,突听一声大喝,道:“什么人竟敢硬闯青云观禁地?”喝声中,一股疾风,急卷而至,猛卷白奇虹背后攻来。 白奇虹只觉身后强劲涌至,心知来了劲敌,只好返身拒敌,右手反臂拍出一掌。 两人掌力一接,来人刚刚落地的身形,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一退即上,右手一扬,一柄折扇,迎胸点来。 白奇虹目光闪动,看来人亦是二十几岁的英俊少年,出手的迅快、凌厉,竟似不在林寒青之下,不禁心头骇然,暗暗忖道:“怎的青云观中,有这多少年英雄人物?”心念转动间,已和来人打在了一起。 这人功力和林寒青在伯仲之间,但对敌的经验,和武功的博技,却是大大的超过了林寒青,只见他左一把少林派“金刚舒臂”,右一招武当派“挥尘清谈”,一把折扇,忽张忽合,打的刁钻滑溜无比,忽而当作剑用,忽而当作刀施,横创直戳,佐以掌势,当真是变化诡奇,莫可预测。 林寒青借机运气调息,他内功本极深厚,不大工夫,人已大见好转。 转眼望去,只见那出手和白奇虹相搏之人,正是黄山世家李文扬。 白奇虹武功虽然高过李文扬,但因李文扬打的河滑绝伦,不和他硬拼掌力,一时之间,白奇虹也是拿他无可奈何。 林寒青吸了一口其气,又向前欺近了两步,挡在门口之处,凝神现战。 原来李文扬自知内力不如对方,难以和他硬拼,凡遇上对方强行攻来,立时向后退避。 白奇虹逢此劲敌缠斗,不知不觉中,也迫出室外。 他辛辛苦苦的抢入室中,却在李文扬诱招之下,自行退了出来。 林寒青经过一阵运气调息之后,体能尽复,细看场中激烈的搏斗之势,李文扬似已被迫的渐落下风,白奇虹掌力愈斗愈强,已逐渐的控制了战局,李文扬虽然打的刁钻、灵活,但功力终是不及对方,何况白奇虹的掌法,看似平凡,实在招招蕴含奇变,数十招后,威势大增。 激斗中,白奇虹奇招突出,右掌迎胸攻出,左手却紧随着右掌递了出去。 李文扬折扇斜里创出,一招“划分阴阳”横向白奇虹右腕之上削去,却不料白奇虹右腕一沉,隐藏于掌势中的左手,电闪而出,猛向李文扬握扇右腕之上抓去,李文扬料不到他招术变化,来的如此神迅,不禁大吃一骇,匆忙中左臂一圈,肘势横里撞来,挡开了白奇虹的一招擒拿。 他家传武学,精深博大,这一招救命之学,更是凡中藏奇。 林寒青暗中忖思,似乎除了这一招之外,再无一招能破解白奇虹那突然闪击出来的一掌。 白奇虹冷冷喝道:“好手法!” 凝立不动,末再进击。 李文扬虽然解去大危,但心中却是骇异万分,只觉此人,是自己出道以来,从未遇上过的高手,目中却应道:“过奖了。” 白奇虹道:“如若老夫的判断不错,阁下当是黄山世家中人。” 李文扬道:“在下李文扬,老前辈和在下素昧生平,何以知得晚辈来历?” 其实黄山世家,誉满江湖,进年不衰,武林中人,无不知晓,对方一语道破他的身世,那自是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但此老武功之强,世所罕见,李文扬得先祖余荫,交游广阔,当世好手,大半相识,但却猜不出对方来历,想在彼言语之间,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只听白奇虹冷冷说道:“阁下的招术博杂,包罗中原各大门派武学,当世之间,除了黄山世家之外,老夫还想不出再有何人?” 李文扬道:“老前辈的武功,也是晚辈生平中从未遇过的高人,晚辈务杂不专,博而不精,如非老前辈手下留情,只怕晚辈早已伤在掌下了。” 白奇虹冷笑一声,打断了李文扬的话道:“此时此地,不是咱们攀交清谈之时,老夫和世兄令尊,有过一段交往,虽然谈不上肝胆相照,情若兄弟,但亦非泛泛之交可比,老夫不原再和世兄动手。” 第十四章 李文扬抱拳一礼,道:“老前辈既是亡父知交,晚辈这里先行谢罪。” 白奇虹身子一闪,让闭开去,说道:“令尊几时仙去了?” 李文扬道:“先父过世已十五寒暑。” 白奇虹突然叹息一声,道:“老夫未能奔故友之丧,乃终身一大憾事……”话至此处,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黯然神情,悠忽收敛,神色间又变成一片冷漠,说道:“你和周簧与青云观中,是何关系?” 李文扬道:“青云观主知命子,未归皈三清之前和家父亦属相识,算起来该是晚辈一位世交的长辈,周大侠在武林中人人钦敬,晚辈对他敬慕甚深……” 白奇虹一皱眉头,接道:“如若老夫要和青云观主及那周大侠作对,不知你要帮那个?” 李文扬听得一怔,暗暗忖道:“姜是老的辣,我还未及问到他,他到先发制人的问到我了!”沉吟一阵,答道: “此事实叫晚辈大大的为难,如就江湖间道义而言,晚辈实难决择相助那边,最好是老前辈能给晚辈一个薄面子十双方化敌为友,只要老前辈肯答应,周大侠和青云观主,都由晚辈去说服他们……” 白奇虹冷然一笑,接道:“老夫和周簧、青云观主,都谈不上什么恩怨,只不过是要讨还一些东西罢了。” 李文扬道:“不知讨还何物?” 白奇虹道:“一瓶千年参丸。” 李文扬愕然说道:“千年参丸……” 白奇虹道:“不错,千年参九,此物对老夫关系重大,非得到手不可。” 李文扬道:“据晚辈所知,那千年参丸似乎是那位林兄所有。” 白奇虹道:“但他已答允送给老夫了。” 李文扬道:“这个,晚辈实在难以相信,这位林兄千里迢迢,送药来此,岂肯……” 白奇虹接造:“老夫向不谎言,不信我问他一声……” 转过脸去,目注林寒青,冷冷接道:“老夫在连云庐上,替你斩断腕上铁铐,事前要以千年参丸相送,可有此事么?” 林寒青道:“老前辈虽是说过,但晚辈并未……” 白奇虹不容林寒青说完,接口说道:“这就是了,当时你那千年参丸,已为玄皇教中之人取去,不在身上,是也不是?” 林寒青道:“不错,但晚……” 白奇虹转望着李文扬道:“李世兄亲耳听到,这不是老夫编出来的谎言吧?” 林寒青听他强词夺理之言,高声说道:“老前辈怎可这般断章取义,不容在下说完一句话,就自拉自唱起来,老前辈虽然说出要在下相送参丸,但晚辈并未答应。” 白奇虹道:“不答应那自然是默认了。” 林寒青脸色一变,道:“如若我不答应呢?” 白奇虹怒声说道:“不答应也得答应,你如道我过甚,老夫岂当真的不敢杀人吗。” 林寒青道:“士可杀不可侮,老前辈如想凭仗武功,夺去那瓶千年参丸,只怕是难以如心头之愿!” 白奇虹冷笑一声,道:“明讨不成,那只有硬起心来抢夺了。”身子一侧,直向室中冲去。 林寒青看他当真的硬行冲了过来,心下暗道:“看来今日之事,是难免要有一番恶战了。” 右掌一挥“飞技撞钟”,直向白奇虹拍了过去。 他已领教了对方武功,心知这一击如不尽出全力,难以挡住他冲击之势,这一掌运足了九成内劲,一股强猛的掌风,疾涌而出。 白奇虹向前冲进之势不变,左手一抬“迎来送往”,自助间翻转而出,疾快绝伦的接下了林寒青的掌势。 林寒青一和白奇虹掌势相触,立时觉到一股强烈的热气,自对方手掌中急涌而出,掌上一受感染,疾快的传上了手臂,右臂上含蕴的余劲,再也无法用出,心知已为对方的奇门毒功所伤,暗里一叹,陡然飞起一脚,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这一脚无声无息,奇招突出,白奇虹已然冲进室门的身子,又被逼的退了出来。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李文扬已疾冲而上,高举手中折扇,道:“老前辈有话好说,如若强闯病室,晚辈实难袖手旁观了。” 喝说之间,人已逼到白奇虹的身后,折扇半张,蓄势待发。 白奇虹回身一顾李文扬,冷冷说道:“老夫只不过亿念故人,对你谦让三分,黄山世家的武学,虽然称誉天下,但岂能奈何了老夫?” 李文扬道:“晚辈不敢和老前辈论武对敌,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万望老前辈看在亡父份上,赏给在下一个薄面。” 白奇虹双眉耸动,怒声喝道:“老夫赏你一个薄面,但有谁肯救我爱女的性命?” 忽见林寒青身子摇了两摇,拿桩不稳,倒退了四五步,靠在墙上。 室中烛光熊熊,光芒耀射四周,只见林寒青,脸色排红,一滴滴的汗水,滚下双颊。 李文扬心神一震,高声喝道:“林兄,受了伤么?” 身子一侧,折扇护身,直向室中抢去。 白奇虹怒喝一声:“退回去。”扬手劈出一掌。 掌起狂风随生,劲力排山涌来。 李文扬在掌平胸推出,口中叫道:“老前辈……”掌力相触之下,人被震退三步,接道:“好雄浑的掌力!”略一定神,右掌折扇“云龙三现”,幻起三点扇影,分袭白奇虹三处大穴。 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住手!”李文扬闻声收扇疾退三尺。 抬头看去,只见神判周簧,手扶竹杖,头裹白纱,站在室中,两道冷峻的眼神,盯住白奇虹的身上。 林寒青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突然举步行来,挡在周簧的身前。 他虽然受了很重的内伤,但仍然挣扎过来,准备于必要之时,相护周簧。 白奇虹圆睁双目,凝注着周簧,四目相对,默然不语,良久之后,白奇虹才一拱手,说道:“在下久闻大名,今宵有幸一会。” 神判周簧道:“好说!好说!阁下的来意,在下已经了然。” 白奇虹庄肃的说道:“那很好,小女身怀绝症,十数年来一直在病痛中挣扎,身为父母,目睹其情,当真是如坐针毡,食不知味,寝难安枕,兄弟虽然走遍了天涯海角,替她访求名医,寻找灵药,可惜均未能治疗小女瘤疾……”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兄弟听得消息,周兄得到庞天化一瓶千年参丸,闻讯而来,想为小女讨取一半,不知周兄能否肯予惠赐?” 周簧淡然一笑,道:“令媛有此瘤疾,为人父母咱是关心,但阁下这等讨取药物的气势,未免咄咄迫人,那自然不把周某人放在眼中了?” 白奇虹道:“在下也知道,以神判周簧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那是决然不甘心兄弟取去千年参丸,恕兄弟说几句狂放之言,凭这位林兄,和黄山世家的李世兄,只怕难以挡得住兄弟强行取药……” 林寒青、李文场都已和他动过了手,心知他此言并非是过甚其词,默然不语。 白奇虹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周兄武功绝世,当代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借你此刻身受重伤,难以和兄弟动手,但那千年参丸,兄弟又是非得取到手中不可。” 周簧冷然一笑,道:“阁下只要伤了在下,岂不就可以取走千年参丸?” 白奇虹道:“不论周大侠如何出言相激,兄弟亦要取走千年-丸。” 神判周簧四目望着木榻旁桌,缓缓说道:“千年参丸,就在那木案抽斗之中,阁下尽管去取。” 白奇虹回顾了李文扬一眼,大步向那木案行去。 林寒青横跨一步,想要拦阻,神判周簧陡然一伸满裹白纱的右臂,挡住了林寒青,道:“孩子,不要动!” 李文扬身躯一闪,冲了进来,手举折扇,目往白奇虹,茫然不知所措。 只见白奇虹大步行近木案,伸手拉开拍头,果有一双玉瓶,随手取过。 周簧冷冷说道:“瓶中参丸,老夫已经用了一半,余下之药,阁下尽管取去。” 白奇虹打开瓶塞,倒出几粒参丸,瞧了一阵,道:“周兄可还要留些服用么?” 周簧道:“老夫为人,向不受人怜悯。” 白奇虹不再多言,尽倾瓶中参丸,数了一数,尚有三十二粒,也不待周簧同意,留下了一十二粒,把玉瓶放入怀中,说道:“不知周大侠的伤势,还要多少时间养息?” 周簧道:“多则三月,少则二月。” 白奇虹道:“三月之后,兄弟当再来这青云观中讨教,那时周大侠神功尽复,当可凭武功一洗兄弟今宵取去参丸之恨。” 周簧冷笑一声,道:“青云观主,避世逃俗,遁身三清,老夫不愿多为人增加麻烦。” 白奇虹道:“周大侠既不愿兄弟再来青云观中造访,那就请随便指定一处所在,兄弟三月之后,定当赴约。” 周簧微一沉吟,道:“一言为定,三个月后,在下当上连云庐登门相访。” 白奇虹道:“那就有劳侠驾,兄弟当在连云庐上等候四个月,如若四月限满,周兄还不驾临,恕兄弟不能多候了。” 周簧道:“三个月后,四个月内,老夫定当赶上连云庐去就是。” 白奇虹一拱手,道:“兄弟拜辞。”举步向外行去。 周簧道:“老夫伤势未愈,不能远送。” 白奇虹道:“怎敢有劳!” 步出屋外,隐失于夜色中不见。 林寒青望了周簧一眼,道:“老前辈何以肯让他轻而易举的取走了千年参丸,家师为这瓶千年参丸,曾经身经恶战,受伤多处,让他坐收渔人之利,未免太便宜他了。”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慢步行近木榻,缓缓坐了下去,目注林寒青低声说道:“孩子,你的伤势如何?” 林寒青道:“晚辈经过一阵调息,已见好转。” 李文扬接道:“来人似是练有外门奇功,林兄的伤势,千万不可大意。” 周簧道:“孩子,把你的伤臂伸过来给我看看。” 林寒青卷起衣袖,把手臂伸了过去。 烛火照耀之下,只见白玉般的手臂泛起了两条红色条痕,直向肩上伸延过去。 李文扬失声叫道:“果然不出所料,林兄这条臂分明已经为他掌毒所伤。” 神判周簧摇头接道:“不要紧,纵然为他掌毒所伤,情势亦不严重。” 李文扬霍然警觉,默然不语。 林寒青不解是何等外门奇功所伤,忍不住问道:“老前辈可瞧出晚辈这条手臂,是何等奇功伤的么?” 李文扬抢先说道:“似是赤煞掌之类的毒功。” 周簧挥手说道:“老夫有些倦意了,两位也该早些休息。” 这无异逐客之令,李文扬和林寒青只好告退而出。 出得室门,只见知命子和韩士公并肩行来,在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全身红衣的妙龄少女。 李文扬一拱手,还未来得及说话,韩士公已抢先叫道:“林兄弟好一场热闹的大战,可借你未能临场一看,天南武功,名不虚传,玄衣龙女数十年前能够搅得天南武林中天翻地覆,果非幸致。” 李文扬道:“观中亦有过一番恶战,来人武功奇高,如非那周大侠出面喝止,合兄弟和林兄弟两人之力,也未必能够胜得来人。”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什么人这等利害?” 知命子素来沉着,此刻突然急急接口说道:“周大侠伤势未愈,如何能和来人动手?” 李文扬道:“周大侠求和来人动手,只是和他订了后会之约。” 知命子长长舒一口气,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韩士公道:“老朽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有此等能耐?” 林寒青道:“白奇虹!” 韩士公听了一声,道:“就是咱们在连云庐上,见过的那位白发老人?” 林寒青道:“不错!玄农龙女的夫君。” 知命子道:“他们来此之意?” 李文扬道:“讨取千年参丸。” 韩士公抢先说道:“那参丸取走没有?” 李文扬道:“取走了。” 知命子吃了一惊,表面上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但仍然无法掩去他心中的激动,轻轻叹息一声道:“周大侠尚未复元,那参丸对他用处甚大……”目光转注到李文扬身上,道:“李世兄就没有出手拦阻么?” 李文扬道:“周大侠和他订下了后会之约,概送参丸,我等实不便出手拦阻。” 林寒青接道:“那瓶参丸,白奇虹并未全部取去。” 知命子道:“难道他还会留下一半不成?” 李文扬道:“虽无一半,但三成倒也留下一成。” 知命子匆匆向周簧室中行去,行近室门,室中的烛火,却突然息去,传出来周簧低沉的声音道:“老夫倦意甚浓,不愿再有人打扰。” 知命子行了一半,只好又重自退了回来。 李文扬低声对林寒育道:“那红衣女子,就是舍妹,可要在下为林兄引见一下吗?” 林寒青心中虽是不愿,但目中却不好反对,只好欠身对红衣女说道:“常听令兄讲李姑娘,今宵有幸一会。” 那红衣女子神态大方,微微一笑,道:“小妹李中慧,以后还望不吝赐教。” 林寒青为人拘谨,听她开口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回答,呆在当地。 李中慧嫣然一笑,接道:“林兄的大名,小妹已从观主和这位韩老前辈口中得知……” 林寒青急急接道:“在下休寒青。” 知命子缓步行来,低声对几人说道:“周大侠伤势初愈,不论他用功或是休息,咱们都不宜在此干扰。” 韩士公突然说道:“观主,在下有一件不清之求,不知可否出口?” 知命子道:“檀散尽管清说,贫道没有禁忌。” 韩士公道:“在下肚中酒虫作怪,不知贵况是否有酒?”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佳酿倒有,只是没有美肴下酒。” 韩士公笑道:“有酒就好。” 知命子带几人到一处幽静的厢房之中落座,唤过一个道童,吩咐摆酒。 李文扬担心林寒青臂上毒伤,忍不住对知命子道:“观主精通医理,请看林兄臂上的伤势,是不是外门奇功的毒掌所伤?” 知命子打量了林寒青一眼,只见他面色如常,毫无异状,但又知李文扬素不轻言,略一沉吟,说道:“林公子,请把伤臂给贫道瞧瞧。” 林寒青目光一转,只见李中慧对面而坐,心中暗道:“当着这少女之面,我岂能卷起衣袖,示人伤臂,”心念转动,淡然一笑,道:“有劳挂怀,在下并无中毒之感。” 知命子自是不好迫他伸过臂来,只好说道:“林公子,如若感觉不适,再行告诉贫造就是。” 这时韩士公已自斟自饮的连喝了十几杯酒,一推酒杯,说道:“李姑娘和那玄衣龙女相搏胜败如何?” 李中慧道:“虽未分胜败,但她武功高强,剑招愈来愈见凌厉,如若再打下去,那我是非败不可。” 韩士公猛然又喝了一大杯酒,道:“奇怪呀!奇怪!” 李文扬征了一怔,道:“韩老前辈,奇怪什么?” 韩士公道:“这白奇虹乃名不见经传之人,但武功却这般高强,好叫老朽怀疑。” 知命子笑道:“江湖之上飒尘之中,多的是奇才异能之士,唉!这也算不得什么奇怪之事。” 韩士公道:“道长那里知道,我韩某一生之中,浪迹江湖,武功一道,虽未能登堂入室,但识人之多,不是老朽夸口,江湖上能和老朽相著之人,实难找出几个,我怀疑那白奇虹可能是一位改名换姓,易咨欺世的高人。” 此言一出,全场中人,无不为之一怔,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前辈此言甚有道理,但不知你猜想他是那一位?” 知命子道:“当世高人,隐失于江湖之中,难得一见的,莫过是十方老人桑南樵。” 韩士公道:“桑南樵年近古稀,纵然还活在世上,也不致改名换姓,易容欺世的混迹江湖之上。” 林寒青不解江湖中事,听见人谈的津津有味,却是插不上口。 只听韩士公道:“李世兄虽然家世辉煌,交游遍天下,但终是年岁还小,老朽提起此人,只怕你难有记忆……” 目光一转,望着知命子,道:“但道长当该知道老朽提起之人?” 知命子道:“不知是那一个?” 韩士公道:“三十年前吧!江湖之上,崛起了一位才气横溢,书剑双绝的少年奇人,来势如惊涛击岸,震动了整个江湖,但却不到十年光阴,突然消失于武林之中,观主想想看可有此人?” 知命子沉吟了片刻,脸色突然一变,道:“你说的可是那毒剑白湘?” 韩士公拂髯大笑,道:“正是那毒剑白湘!观主既有此记忆,可知他何以称为毒剑么?” 知命子道:“这个贫道就有些不太了然了。” 韩士公道:“老朽有缘,倒是和那白湘见过一面,那时,他还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他虽然被人称作毒剑,但本人却是生的有如临风玉树一般……” 目光一掠林寒青、李文扬,接道:“如论他的风采,和两位此时,当是在伯仲之间。”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我们想听他的毒剑之名的由来,至于他的风采不说他罢!” 韩士公又喝了一大口酒,道:“要说,要说,此人一生的事,成于女人之手,也败于女人之手,哈哈!英雄美人,这四个字,和他的关系太大了。” 李中慧秀眉耸动,笑道:“不论你怎么说都好,还是赶快说下去吧!” 韩士公仰起脸,又干了一杯酒,接道:“我说过,那白湘人如其名,翩翩少年,武功又是那般高强,而且胸博古今,读了一肚子的书,此等人才,江湖上甚是少见,那是难免有很多怀春少女,对他青睐有加的了……” 他似是喝的有了一些醉意,两道目光,凝注在李中慧的脸上笑道:“如若李姑娘早生二十年,有缘能和那白湘一晤,只怕也难免对他倾心了。” 李中慧的为人虽然大方,但像此等直言直语,毫不含蓄的话,也有些难以承担,不禁有些差意,粉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 韩士公接道:“那白湘出道江湖不久,声名就大噪武林但他人美剑毒。因而引起了不少人的妒忌,再加上他一连闹了几件风流韵事,更是为江湖人所妒恨,引起了一场滔天的风波,据老夫所知,当时就有不少中原武林高手,联手一气,准备追杀于他,可是他武功高强,行踪飘忽。但这些人虽然常年累月的追踪不休,但对白湘,却也是无可如何。” 知命子闭上双眼,肃然而坐,似是在听的十分用心,但又似是漠不关心,根本未听。 李中慧却是忍耐不住,问道:“以后呢?” 韩士公道:“以后么?悲剧就发生了!” 李中慧道:“什么悲剧?” 韩士公道:“一干中原武林高手,追踪白湘不见,就放出语言说白湘武功已被人康去,从此不会再在江湖之上露面了,暗中却广放眼线,追查白湘下落,唉!年轻人,谁无好胜之心,就是老朽年轻之时,也是难免有三把火气,这一来,果然激怒了白湘,只身-剑,挑战中原三十六位高手,那一战的凶险,自是生死呼吸,危亡顷刻,由暮至晨,激斗了一夜之久……”突然长叹一声,住口不言。 李中慧道:“如若三十六人中能有一人不受伤害,白湘也活不了啦!” 韩士公哈哈一阵大笑,道:“是啊!可借三十六人竟然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好人……” 林寒青暗暗忖道:“听他口气,似甚袒护白湘,对中原三十六位高手之行,大不为然。” 只听韩土公继续说道:“从那次恶斗之后,毒剑白湘之名,更加响亮起来,坦白湘却也从此隐失于江湖之中,不再露面。” 他长长叹一口气,道:“当年参加那围攻白湘之战的受伤之人,如今大都还健在人世,而且有三位经过那次恶斗之后,才知自己武功平庸,从此埋首苦练,如今都是一方雄主的身份,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李中慧道:“那白湘隐身于江湖之中,生死不知。你怎能确定这白奇虹就是那白湘易容重出?” 韩士公道:“黄山世家的武功博大精深,举世间有谁不知,至于这位林世兄的武功,老朽是亲眼见过,只怕未必在世兄之下。” 李文扬道:“林兄武勇过人,兄弟实是难及。” 林寒青道:“李兄不用谦辞。” 韩士公笑道:“老朽说一句公道话,两位武功,当是在伯仲之间,但两位合力出手,仍未能拦得住那白奇虹,这是老朽遍搜枯肠,仍然想不出其人来历……” 李中慧道:“但凭此点,老前辈就推断那人是毒剑白湘,未免太过武断了。” 韩士公道:“毒剑白湘和老朽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气度豪情,却留给了老朽甚深的怀念,而且他练有一种外门奇功三阳掌,适才李兄说他掌力中似是蕴有奇毒,使老朽忽然想到此人……”目光凝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 “林世兄,和他掌力相接之时,可有着如触炉火之感?” 林寒青道:“不错,他那掌力之中,似是含蕴着一股强烈的热力,直透肌肤。” 韩士公道:“白奇虹三个字,江湖间从未传闻,而且他年岁甚大,又不是初出道上,武林有此一个高人,岂能数十年默默无闻,因此老朽推断他是毒剑白湘易名后再出江湖。” 李中慧道:“不管他是否白湘复出,咱们这样多人,对方只有两个,竟然未能留得千年参丸,此事传扬开去,岂不要贻人笑柄?” 李文扬道:“好在他已和周大侠定下了后会之约,只要周大侠神功能复,不难找回公道,眼下要紧之事,是那留下的参丸,是否可供周大侠疗息伤势之用?” 知命子道:“如若他真的留下余药三成,那是足够用了。” 李文扬突然站了起来道:“此间事情已然暂可告一段落,在下请来舍妹,旨在对付隐在那桃花居中的玄皇教,就此暂和诸位告别。” 韩士公拍案而起,道:“老朽也去,他们困了我两年岁月,此仇岂可不报?” 林寒青本待随往,却被李文扬拦住劝道:“林兄伤势未愈,不宜同往,何况观中尚需人手,令师弟万一归来,不见你面,只怕又要追去找你。” 一提起于小龙,林寒青登时为之忧心忡忡,这段时日之中,不知他行踪何处?天涯茫茫,想寻他谈何容易。 这时,李文扬、李中慧,却已站了起来,拱手向林寒青和知命子等告别。 知命子合掌说道:“贫道预祝三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早会早归。”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林兄请在现中稍候,兄弟归来,还有要事情教。” 林寒青道:“兄弟敬候李兄归来。” 说话之间,三人已出了厢房,飘然而去。 知命子目睹三人去远,缓缓站起身子,道:“时光不早,林公子也该早些休息了。” 林寒青虽有很多话要问,但却强自忍了下去,起身回房。 推开房门,只见卧榻之上,盘膝坐着一人,不禁大吃一骇,一面运集功力,一面沉声喝道:“什么人?” 耳际间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道:“孩子,不要怕,是我。”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周老前辈么?” 周簧道:“不错,正是老夫。” 林寒青大步行近榻前,只见周簧拥被而坐,当下一礼,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周簧道:“令尊不幸早死,你那母亲含辛茹苦,把你扶养长大,你如有了三长两短,岂不要使她痛断肛肠?” 林寒青听得茫然不解,说道:“老前辈教训的是,但晚辈很好啊!” 周簧道:“你受了那人的外门奇功所伤,三日之内,毒浸内腑,即将成了不治之症,那时不但你一身武功全要废去,就是性命,也是难以保得。”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当真有此等之事么?” 周簧道:“难道老夫还和你开玩笑不成。” 林寒青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周簧缓缓伸出手去,拍拍木榻,道:“你坐下来。” 林寒青依言坐下身子,只觉心中千头万绪,缘乱异常,虽然满腹疑云,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听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倒是有一个相救之策,只怕你不肯答允。”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道:“愿闻其详。” 神判周簧肃然说道:“你所中毒掌,颇似绝传于江湖的三阳掌,此掌原非属于外门奇功,但因它过于歹毒,比起那五毒手、赤煞掌一类外门奇毒掌力,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又一度绝传江湖甚久,世人以讹传讹,把它列入了外门奇功,其实这三阳掌,应该是偏激的内家上乘武功的一种,正名该是三阳气功,三阳尽皆属火,是以掌力全以阳刚之劲为主,只是修习此种掌力之时,必须得借以外火为辅、内火、外火,合而为一,掌力才蕴含着奇热的内劲……” 语声一顿,沉吟了良久,接道:“那修习之法,老夫也不过略知梗概,看你伤势,似是不轻,分明三阳火毒,已浸入体内经脉之中,过了今夜,恐就难再疗救了。” 林寒青缓缓伸展了一下左臂,道:“晚辈并未有伤疼之感。” 周簧道:“这武功歹毒之处,就在使人受了极重的内伤,而不自觉,待你觉出伤势不对,已然发作难救了!” 林寒青道:“多谢老前辈的指点。” 周簧道:“你为老夫受伤,我岂能坐视不救,只不过这掌毒疗救不易,咱们必须得早些动手。” 林寒青道:“不知如何个解救之法?” 林寒青道:“老前辈大伤未愈,如何能为晚辈疗伤,青云观主精通医理,不如请他为晚辈除毒……” 周簧道:“青云观主虽然精通医学,但对去除三阳掌的热毒,只怕是无能为力。”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孩子,老夫如若无能为你除毒,决不会毛遂自荐,你尽管放心好了。” 林寒青道:“并非是晚辈多疑,只不过是怕影响到老前辈的伤势而已,既不妨害,那就有劳老前辈了!” 周簧撩开棉被,一跃而下,道:“这里应用之物不全,还是到老夫房中去吧!” 林寒青应道:“晚辈无不从命。”随在周簧身后而行,穿过九重庭院,到了周簧养伤之室。 周簧闭上木门,格去烛火残蕊,从枕下取出一个五寸见方的羊皮带子,打开来取出三枚金针,和两枚大如鸦蛋的白色之物,说道:“孩子,这两粒丸药,都是去热祛毒之物,你先把这两颗丸药吃下再说。” 林寒青接过药丸,道:“恭敬不如从命。”张口吞了下去。 周簧道:“你脱下上衣。” 林寒青犹豫一下,依言脱了上衣。 周簧道:“孩子,忍着点。” 林寒青道:“老前辈尽管下手,区区九枚金针,晚辈自信还告够承受得住。” 周簧道:“老夫下针之时,你必得紧闭双目不许启看。” 林寒青奇道:“为什么?” 周簧道:“老夫金针,轻易不动,动刚起死回生,你几处除毒穴道,都是极难辨识的内经秘穴,老夫这别具一格的行针手法,不愿别人看到。” 林寒青虽然觉着他这理由十分牵强,但却依言闭上了双目。 只觉伤臂之上,一阵轻微的疼痛,隐隐觉出周簧金针连刺十余处的穴道。 一股好奇的念头,直冲上来,极想睁开眼来瞧瞧,但他心中却一直默诵着周簧相嘱之言,强自忍了下去。 忽听周簧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孩子,忍着。” 林寒青正待启口答话,突觉“神庭穴”上一麻,登时晕了过去。 这一暴,神志尽失,迷迷糊糊的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 当他从晕迷中醒来之时,觉着寒意甚浓,耳际间水声淙淙,不知停身何处? 睁开双目看去,不禁为之一怔。 只见自己全身衣履尽除,只余下一条短裤,仰卧在一张冰冷的石板之上,石板大部浸在水中,露出水面的只不过半寸左右。 林寒青只觉一股被人戏弄的恼羞,泛上了心头,霍然挺身坐了起来。 但见四面山势环抱,千百道山泉,由四面山壁间倒垂而下,在谷底汇成了一片水潭。 这片水潭,大约有半亩大小,泉水如冰,寒气甚浓,石板浸在潭水中,冰寒侵肌透骨。 寒山幽寂,四面峰岭环抱,除了淙淙的泉水声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息。 流目四顾,不见人踪,这幽寂的深谷冰潭,似乎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记得自己在周簧的室中疗治毒伤,他使金针过穴之术,替自己通放毒血,却不知怎的竟然会跑到这深谷寒潭之中? 看自己停身之处,四面是水,除了涉水而过之外,别无良策,他生来怕水,望着潭水发呆。 低头看去,左臂上针痕尚存。 天逐渐的暗了下来,夜幕低垂,四周的景物也逐渐的模糊不清。 林寒青只觉寒气渐增,侵肌透肤,不得不打坐运功。抗拒寒气。 他内功精湛,一运气,登时由丹田之中,冲上一股热流,催动全身的血脉,加速运行,片刻间,全身已然回暖,寒冷难再侵入肌肤。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你运气试试看,体内是否还有余毒?” 林寒青听声辨音,已知说话之人,正是周簧,只觉一股怒火,由心中直泛上来,冷笑一声,道:“老前辈把我赤身露体的放入这寒潭之中,是何用心?” 只听周簧的声音,遥遥传来,答道:“孩子,那三阳气功,乃上乘的纯阳内功,其性极热,我把你放入这寒潭之内,受冷气侵袭,当可促使服下的药物,效能增加,而寒热相克,你在抵御寒气侵袭之时,运气行功,本能之间,即有克除热毒之效。”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来如此,但也该事先对我说明才对。” 只听神判周簧接道:“孩子,此刻正是深夜子时光景,寒阴之气正盛,这座山间水团,又是山间泉水汇集而成。寒气甚重,你能跳入潭水,浸上一阵,对祛三阳的热毒,更具功效。” 林寒青生来怕水,当下急急说道:“晚辈自觉体内热毒已清,不用下水浸了。” 神判周簧道:“既是如此,你上岸来罢,老夫体能已恢复甚多,又因要事缠身,势难在此久留,伤势复元,即将远行,咱们相聚时日无多,今宵歼始老夫就要传你几种武功。” 林寒青目光转动,四面打量一阵,只见这寒潭距岸最近之处,也在三丈以上,估计自己轻功,决难一跃而过,中间又无借力之处,势非要落入潭水之中不可,不禁心头大急,道:“晚辈轻功还难跃渡,老前辈可否助晚辈一臂之力?” 周簧道:“潭水寒而不深,你涉水而过吧!” 林寒青暗暗想道:我生来怕水,如能涉水登岸,还会求你不成,心中抱怨,口中却接道:“晚辈不善泳术,老前辈只要投来一段枯枝,晚辈即可惜水登岸。” 周簧心中奇怪,但却未再刁难,依言投来一段枯木。 林寒青站起身子,一提丹田真气,看准那枯木飘浮之处,纵身而起,脚尖一点枯木借力跃起,落在岸上。 其实以他轻功而论,虽难一跃登岸,但这区区三丈距离,借潭水浮力,一气而渡,实乃轻而易举之事,只因他生而对水怀有一种极深的畏惧,竟然不敢尝试。 只见周簧盘膝而坐,背靠一株老松之上,身侧放着一柄短剑。 林寒青一瞥之间,已看出那短剑绿鲨皮鞘,黄金渡口,正是六星塘中少在主皇甫岚,遣人相赠的六星塘“三宝刃”之一-商剑。 在短剑旁边,堆放着他的衣服。 周簧头上包的白纱,已然解去,只见面颊上伤痕宛然,尚未全好,单是脸上伤痕,就不下三处之多!想他身上受伤之多,实是骇人听闻。 林寒青迅快的穿好衣服,缓缓说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周簧伸手取过身旁的参商剑,说道:“这柄剑可是令堂传交你的么?” 林寒青道:“是晚辈一个好友相赠。” 周簧一按把簧,拔出短剑,夜色中闪起一道寒芒,翻转两遍,瞧了一阵,说道: “缅铁合金铸成,虽不如前古神物,干将、莫邪一类利器,倒也是一柄难得的好剑,不知是何人所赠?”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庄主皇甫岚。” 周簧低声诵吟道:“皇甫岚!皇甫岚!此人的生相如何?年纪多大?” 林寒青道:“生像英俊,神情肃冷,年纪大不了晚辈几岁,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怎么,老前辈可识得他么?” 神判周簧道:“老夫这把年纪,交往的朋友,大都是甲子以上之人,晚一辈中的英雄人物,相识不多,但此剑形式虽然古雅,但鲨鞘剑把,分明新造,如若老夫的料断不错,此剑乃新近铸成,不致超过三十年……”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可是剑身奇短,铸到如非剑术名家,决不致铸此短剑。” 林寒青道:“老前辈推断不错,那皇甫岚的武功,不在晚辈之下。” 周簧道:“但此剑决然非他手铸……” 微一停顿接道:“那六星塘中的老庄主可仍然健在人世么?” 林寒青道:“晚辈未得拜谒,但从六星塘属下人的口中,似还健在人间。” 周簧道:“你可知名字?” 林寒青摇头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周簧沉吟了一阵,突然挺身而起,自言自语的说道:“定然是他了。” 林寒青茫然说道:“是那一个?” 周簧道:“南疆一剑皇甫长风……” 脸上泛现出欢愉之色,接道:“如若他还健在人世,老夫……”忽然住目不言。 林寒青素来不喜多言,也未追问。 周簧缓缓接道:“老夫正感为难,是否该传你‘天龙八剑’,但如南疆一剑,还活在世上,就可以传授于你了。” 林寒青茫然问道:“老前辈传我‘天龙八剑’和南疆一剑有何关系?” 周簧道:“关系至大,如那南疆一剑不在人世,只让此绝艺随老夫永理泉下了,老夫纵然传了你“天龙人剑”那也是毫无用处,唉!老夫会此剑术,但生平却从未施用对敌……” 林寒青听得大惑不解,道:“晚辈愚拙,不解老前辈言中玄机。” 神判周簧一拂胸前白髯,道:“昔年老夫和南疆一剑皇甫长风,本属好友,齐名江湖,那时年轻气盛,嫉恶如仇,凡是黑道上的人物,遇上了我们,其难得有一个逃出剑下,绿林中人,虽然记恨我们,但却是无可奈何,我们名头愈来愈大,结仇也愈来愈多,后来,受人挑拨,演出了一场火拼之局……” 这位盛名卓著大侠,对着年之事,似是有着无比忏悔,说至此处,突的黯然一叹,仰脸望着夜空,默始了良久.才缓缓接道:“那一战,我们力拼了五百余合,战至力尽筋疲.但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林寒青想至一双好友,为名火拼,不禁感慨丛生,接道:“盛名累人,古人诚不欺我,两位老前辈如非齐名江湖,别人纵然挑拨,也是无所借口了。” 周簧道:“盛名之争,也不过是个借口,其实介蒂之心,早有成因” 林寒青奇道:“又为什么?” 周簧道:“这件事老夫已深藏胸中数十年,从未告诉过人,除了皇甫长风和老夫之外,只有一人知道。” 林寒青道:“那人是谁?” 周簧道:“那人就是目前的皇甫夫人。” 林寒青啊了一声,道:“皇甫夫人……” 周簧道:“不错,皇甫夫人,唉!老夫大半生来,纵横江湖,所向无敌,武林之中,谁不羡慕老夫的盛名荣耀,可是有谁知我却是寂寞的渡过了这些几月,劳碌奔忙,管人闲事,只不过用以排遣这些痛苦时光,出生入死,聊慰愁怀而且。”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来,他有着这般沉深寂寞的痛苦,唉!别人仰慕他的威名,有如泰山北斗,谁知他心中竟是这般孤苦、幽凄,唉!寂寞的老人……” 只听周簧长叹一声,接道:“老夫此番死里逃生,对身历前事,有了不少新觉澈悟,生死名利,也看淡了不少,对着年老友,倍生思念,何况我已年登古稀,纵然不为仇人的毒手所害,也难再活过多久时间,如让那‘天龙八剑’奇学,随我同埋泉下,绝技失传,未免太可惜了,但‘天龙八剑’乃剑道中上乘武学,老夫虽然知晓基本剑式,习练法则,但却不知克敌窍决,传了你那也是虚有其式,破绽百露,难以用作对敌。”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晚辈学它何用?” 周簧道:“孩子!不要心急,老夫活还未完,这‘天龙八剑’,乃一位前辈剑客遗留的绝学,录着一卷剑决,剑谱共分二册,全篇尽是谈‘天龙八剑’的修习施用之法,老夫和南疆一剑皇甫长风,各得一册,上册着重修习法门,下册讲施用克敌窍要,老夫只有上册,皇甫长风得了下册,只因那剑术过于深奥,老夫虽知修习之法,却难用以克敌制胜。” 林寒青听得大感奇怪,道:“有这等事?” 第十五章 周簧道:“老夫亦曾为此事,耗费去无数的心血,但每次剑招递出,就觉破绽过多,数十年竟然空负绝学,未曾一用,想来那下册之中,定有克敌变化的详细记载,但上册乃基本剑式,料想南疆一剑皇甫长风,也和老夫一般,无能以克敌变化,想出‘天龙八剑’基本剑式。” 林寒青道:“老前辈可仍然记恨着那皇甫长风么?” 周簧道:“那次火拚之后,我们都有了悔意,虽然杯酒言欢,前嫌尽解,但数十年来,却从未再见过一面。” 林寒青道:“这又为了什么?” 周簧接道:“这其间他虽曾一度到处追寻于我,但均为我避开,后来,他大概已知我心意坚决,也就不再勉强追寻我了,岁月匆匆,如今都已是须发如雪的老人了,回首前尘,当真是感慨丛生。” 林寒青道:“老前辈既有悔意,何以仍不和那皇甫长风相见呢?” 周簧道:“老夫自有苦衷,唉!这痛苦埋在我心中数十年了,今宵要一吐为快,我们那次火拚,虽然导火于外人挑拨,但真正的原因,却是我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对我们情意相同,难作取舍,因此青春磋砣,空端独守,我们两人心中都知道,除非我们两人之中,有一个死去,那女子恐将永远不嫁,但自那次火拚之后,我就悄然远隐,直待他们三年后结成夫妇,我才重出江湖。”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老前辈仁侠胸怀,舍己全人,可敬!可敬!” 周簧黯然说道:“孩子,但我付出了可怕的代价,数十年刻骨铭心的相思寂寞。”声音中隐含着无比的凄凉。 林寒青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觉千言万语,不知从那里说起,只好默然不语。 周簧忽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老了!老了!往事如烟,还想它作甚?” 目光一转,望着林寒青道:“孩子,过来,我传你‘天龙八剑’。” 林寒青依言走了过去。 周簧满脸肃秘的说道:“‘天龙八剑’旷世奇学,非具慧根之人,难以习练,老夫今宵传你,一则酬谢你千里迢迢送药之情,二则是为令堂苦心所感,三则不忍使此一绝技埋没,但你能否学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也许你能凭此绝学,傲视四海,揭开你身世之秘,也许你和老夫一般的空负绝艺,不能用作克敌之用。” 林寒青道:“老前辈何等武功,但苦思数十年,仍然难解个中之妙,晚辈才难得及万一,只怕有负厚望。” 周簧道:“老夫当授你信物一件,你去见那皇甫长风,要他酷给你克敌的变化。” 林寒青道:“晚辈当尽力而为。” 他想到周簧言中,傲视四海,揭开你身世之秘,隐隐意识到,自己的身世,关系着武林间一大隐秘,必需有举世无匹的武功,始可担此重任,是以对周簧传武之事,亦不再歉辞。 只听周簧长长叹息一声,道:“以老夫推想,皇甫长风这些年来,亦必和老夫一般,对那失去的友谊,有着深深的怀念和悔恨,见我信物,当不致拒你千千里之外……” 他仰起脸来,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道:“这只是老夫的推想而已,人心难测,也许他这些时日中早已把昔年老友,抛诸九宵,当年的友谊,忘诸脑后,此事只能尽老夫之力,致于他肯否传你,那就非老关所能保证了。” 林寒青道:“不论那皇甫长风,肯否授以我‘天龙八剑’的变化,对老前辈这番盛情大德,晚辈是一样感激。” 神判周簧摇头冷笑,道:“老夫做事,向不要人感激,只不过是行心之所安而已。” 林寒青知他被人尊称一代大侠,自非平常之八,当也不再多言。 神判周簧暗自提了一口真气,伏身捡起地上的参商剑,肃然说道:“孩子留心了。” 林寒青赶忙澄清胸中杂念,凝神观看。 只听周簧说道:“上乘剑道,贵在以心使意,以意驭剑。” 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目,神态间一片诚敬,气度威严,凛然难犯,单是这份气度,就使人油生倾服。 周簧剑横前胸,凝神况立片刻,突然睁眼大喝道:“天龙八剑第一式‘潜龙升天’。”左手一领剑决,右手短剑斜斜指天,身躯凌空而起,升高一丈左右,短剑忽然一沉,疾落原地。 林寒青幼得名师指点,剑术造诣甚深,这等举剑而起,挥剑而落,在别人看来,毫无出奇之处,但林寒青却注意他手中的短剑,起落之间,缓缓移动的部位,无一处不是可攻可守的地方。 但见周簧收了短剑,说道:“这一式,必须得绝佳的轻功,才能配合,孩子,你自信能够用得么?” 林寒青道:“晚辈虽难及老前辈的从容镇静,若无其事,但自信尚可应付。” 周簧道:“那很好,这一剑本该很多变化,但老夫却悟它不出,但如剑不离身前部位,不论敌人从何方攻来,均可从容化解,绝世剑招,旷古奇学,老夫虽不知它原有的变化剑路,但隐隐觉着它蕴含玄机,变化无方。” 林寒青道:“晚辈眼看老前辈剑势随着升起身躯,移动的部位,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周簧哈哈一笑,道:“好货卖识家,只凭你这几句话,老夫已觉着,艺得传人了……” 语声微顿,肃然又道:“孩子,第二式‘龙游大海’。”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见他剑尖领路,身随剑走,左右折转,绕行了一周,重又退回原地。 周簧收了宝剑,问道:“孩子,你可看出这一式的神妙何在?”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晚辈才智,难窥奥妙,这一式可是在步下的方位么?” 周簧点头赞道:“不错,这第二式基本之变,在脚下绕行的方位,明踏八卦,暗合五宫,可惜的是老夫不知手中剑势变化,数十年来老夫苦思此招之用,似是适用在强敌环攻之中。” 林寒青道:“大海辽阔,龙行无阻,顾名思义,这一式当在老前辈的预料之中。” 周簧道:“这一番曲转行来,看似简单,实在脚下的部位,极是难练,今宵你只要能够练熟步法,已是才智过人了。” 林寒青道:“晚辈当全心习练。” 周簧道:“你随我身后,看我脚步,比照学习,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林寒青应声行去,随在周簧身后宛转而行。 看来容易学着难,林寒青学习了一个时辰之久,仍然是难以运转自如。 但在周簧的心目之中,已然对林寒青大加赞赏,昔年他得到“天龙八剑”剑谱上册,为这“龙游大海”一式,苦习三月之久,废寝忘食,才得勉强记忆,日后数年间,无时不习,才能渐体精微,依然是依图索级,不若传授这般易学,但林寒青能在一两个时辰,行其概略,那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初练时光,林寒青只觉举步运行之间,甚不习惯,他是侧转突变,都和去势力道,大反而行,渐渐的热其要诀,兴致大增,一遍又一遍,接连而习,不稍停息。 周簧从分指点,时作纠正,不觉间天已大亮。 东方天际,升起了一轮红日,金黄色的阳光,由峡谷口处照射进来,草上露珠,闪闪生光,有如万千颗的珍珠,洒在山石间,深谷晨景,幽美如画。 周簧仰脸长长吸一口气,道:“孩子,今日咱们就到此为止,三日后,咱们在这谷中相见。”伸手遥指着东南面一座双峰交接山头,说道:“过了那一处双峰交接的山头,就可以看到青云观了。” 林寒青道:“怎么?老前辈不回观中去么?” 周簧道:“老夫不回去了。”转身西行,越过高峰不见。 林寒青望着周簧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依照着周簧指示的去路行去。 果然,越过了一座双峰交接的山头,已看到巍峨耸立的青云观。 林寒青急步奔行,直入观中。 这时,观中道童,都已起身,正在打扫庭院,一见林寒青回来,遥遥施礼相迎,但却未问一言。 林寒青匆匆奔入室中,只见案上早已摆好了精细的早点,热气还蒸蒸上腾,分明刚刚摆好不久。 林寒青脑际之中,一直盘旋着那两招剑拍的变化,步下方位,生恐忘记,匆匆食过早点,又在室中练习了几遍,才登上木榻,盘坐调息。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这三日有着出奇的清静,除了一个道童,出入卧室,送来茶点、饭菜之外,再也无人来打扰过,连那青云观主,也未来过。 这回,已是和周簧约会之比那学过的两招剑式,经这数日来的习练,已渐熟悉,看时光距约会周簧的时间还早,心中忽然想起已数日未见知命子了,亦不知李文扬、韩士公是否已返回来,于小龙可有讯息? 一念启动,百念随起,纷至沓来,涌集内心,举步向知命子的静室之中寻去。 这时,已经是申未酉初时分,春日西服,透帘而入。 只见知命子盘膝坐在云床上,正自运气调息。 林寒青掀起垂帘,一支脚尚未跨入室中,知命子已覆然警觉,睁开双目,下了云床,缓步迎了上来,笑道:“林公子,有何指教?” 林寒青道:“打扰道长清修,在下想探听几件事,问明之后,立刻就走。” 知命子道:“你尽管问吧!不妨事,我行功已毕。” 林寒青道:“晚辈那位师弟的行踪何处?可是找上参仙庞天化那里去了么?” 知命子道:“贫道昨天还接到飞鸽传来书信,沿途之上,并未发觉他的行踪,如非走错了路,就是他变了主意,中途折回别处。” 林寒青心中焦急,眉头连连耸动,道:“在下担心他遭遇了什么不幸。” 知命子道:“你那兄弟不似早夭之像,你可以尽管放心。”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他年轻幼小,单独一人行走在江湖之上,实难叫在下安心。” 知命子缓缓说道:“这几日对你的关系至大,最好暂时忘去一切喜悦、麻烦,全心一意,学习武功,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如若轻轻错过,后悔就来不及了。”说到最后两句,神色间一片庄肃。 林寒青心头一凛,道:“晚辈敬领教言。” 知命子起身说道:“令堂命你千里迢迢,送来千年参丸,用心甚苦,尚望你能上体慈母用心,不负她一番期望,你此刻时光宝贵,寸阴如金,贫道也不多占你的时间了。” 林寒青起身一揖,道:“多谢教诲。”转身而去。 半月匆匆,转眼而过,林寒青每隔上三日,就到和周簧相约之处,学习“天龙八剑”,这日又是和周簧相约之期,林寒青依约赶往,周簧早已在坐。 这位扬名江湖的大侠,半月来,也不知食宿何处,只见他身上包扎伤势的白纱,逐渐减少,这日已除下十之七八,精神也大见充沛,盘膝闭目坐在松下。 林寒青急步上前,拜伏地上,道:“弟子晚来一步,有劳恩师久候。” 神判周簧缓缓睁开双目,冷冷说道:“老夫已再三声明,我未收你为徒,口称恩师,是何用心?” 林寒青征了一怔;道:“晚辈承蒙传艺,称叫恩师。岂有错处?” 周簧道:“收徒、传艺,本是两件事情,岂可混为一谈?” 林寒青道:“这个晚辈记下了,下次改过就是。” 周簧转怒为喜,微微一笑,道:“今宵是咱们最后一次聚首,明日老夫即将离此他往,那‘天龙八剑’,你可曾记全?” 林寒青道:“晚辈记下了。” 周簧道:“好!你演给老夫瞧瞧。” 林寒青应声而起,拔出参商剑,凝神运气,抱元守一,领动剑决,一口气,演完了八个剑式。 周簧负手而立,看完林寒青演完“天龙八剑”,点头赞道:“难得你记的一式不错。” 林寒青抱剑欠身一礼,道:“还望老前辈多多指点。” 周簧道:“剑式已得我真传,只要再加上变化,即可用来克敌,致于你以后成就,能否尽得‘天龙八剑’的神髓,那要看你的修养了……” 右手深入怀中,摸出一个铁盒,接道:“孩子,好好的收藏此盒,去见那南疆一剑皇甫长风,但在未见他之前。不许妄自启动。” 林寒青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接过,藏入怀中。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又遭:“孩子,此物并非甚么珍品奇宝,但在老夫心中,份量之重,尤过性命,如若那南疆一剑果在人世,见着此物,当不致拒你之求。” 林寒青道:“老前辈恩泽广拨,晚辈感激不尽。” 周簧道:“绝技得到传人,不负先贤一番苦心,老夫也可了却一件心事,咱们就此别过吧!”转身一掠,人已到数丈开外。 林寒青抱拳相送,周簧人已不见。 此刻,明月在天,水波荡漾,深谷声泉,如鸡佩环,寒夜幽谷风物,给人别有一番寂静的安适。 林寒青抬起头来,长长吁了一口气,瞥见一条人影,疾如离弦流失而来,修忽之间,已到身侧,正是神判周簧去而复返, 只见周簧面色肃然,庄庄重重的说道:“如若那六星塘住的不是南疆一剑,你要好好代我保存此物,老夫如若还在人世,今年中秋之间我在青云观中等你,子夜不见老夫,那就是我已死去,这铁盒么……” 林寒青接道:“晚辈好好保存,妥收珍藏。” 周簧道:“不用了,你把它投诸江海,相伴老夫于九泉之下。”言来凄凉哀婉,眉宇间隐隐泛起一片情愁。 林寒青暗暗忖道:“不知这铁盒之中,藏的何等之物,他竟如此重视。” 只听周簧长叹一声,说道:“如若那六星塘主,真是南疆一剑,启看此物之时,你要他摒退左右。”说完,纵声长笑,声音清悦,有如龙吟深渊,鹤鸣九霄,笑声中纵身而起!转瞬间,消失在月光中。 林寒青收好铁盒,赶回青云观去,只见青云观生知命子手执拂尘,卓立观门之前,目往远天,低声问道:“周大侠去了么?” 林寒青道:“走了。” 知命子微微一叹,道:“贫道闻得他辞行长笑,已知追赶不上,送行不及了。” 林寒青道:“周老前辈临去相嘱,今年中秋,侠驾当重临青云观中。” 知命子点头说道:“黄山李公子和韩士公都已回现,正在等候着你,咱们进去吧!” 两人穿过几重庭院,直入知命子静坐丹室,室中红烛高烧,木桌上早已摆上素点佳酿,李文扬、韩士公、李中慧,依序而坐,他们正在等待两人。 李文扬起身抱拳,道:“林兄伤痊愈了?” 林寒青道:“有劳挂怀,小伤已愈,诸位此行如何?” 韩士公干了一杯酒,笑道:“林兄未去,这一次打的痛快,老朽和李世兄、李姑娘,放手施为,一鼓气扫平了桃花居……” 林寒青道:“可曾擒到那妖女绿绫?” 李文扬道:“几个首脑,都已离去,余下都是二三流的脚色,兄弟等才能畅所欲为。” 林寒青缓步入座,端起桌上酒杯,道:“兄弟一来为三位接风,二来庆功。”举杯一饮而尽。 李文扬道:“半月小别,林兄似是已开明了许多,不似初见之时,带着深沉的忧郁。”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一人向隅,举座失欢,兄弟岂能再煞风景。”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不错,咱们武林中人,讲求豪情义气,砍个头碗大个疤,有什么好愁好苦的?” 林寒青淡淡一笑,未再接口。 李文扬缓缓把目光移注到青云观主的脸上,说道:“周大侠走了么?” 知命子道:“此人一生,最不喜安居一处,难得在一个地方住上十日,伤势尚未全好,就离开青云观,迁往别处了。” 林寒青道:“老前辈这青云观后,可有周大侠故交么?” 知命子摇头笑道:“他交往庞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你看他和你在观后见面,就认定他住在附近那就错了,说不定他远住数百里外,和你约会三天见一次面,他却把两天两夜还多一点的时间,消磨在来往奔行的道途之上。” 韩士公奇道:“又为了什么呢?” 知命子叹道:“他心中蕴藏了无比痛苦,终日的奔走忙碌,来消磨那痛苦的时光,这也许就是促使他侠名大著的动力。” 林寒青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不错,他淡泊名利,年近古稀,早该做啸松云,不问江湖中事,但他却甘愿跋涉,奔行于江湖之上,为人辛苦为人忙。”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不是他心怀创痛,长年奔行跋涉武林之中,周簧之名也不致于这般响澈江湖,震动武林了。” 韩土公哈哈大笑,道:“生离死别,谁能逃得,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只要俯仰无愧天地,行事无愧于心那就够了。”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高论不错,天上无常圆之月,世间无完满的人,周大侠何等豪情,咱们用不着为他担忧伤情了。” 林寒青微微一叹,欲言又止。 李文扬知他性格,不说的事,纵然是苦苦追问于他,也是枉然,当下搬转话题,说道:“观主、林兄,兄弟这次和舍妹及韩老前辈,重入桃花居,扫荡那玄皇教的余孽,虽然泛善可陈,但却得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隐秘!” 知命子素知李文扬为人谦和稳重,如非十分重大之事,决不会故作神秘,接道:“不知何等大事?” 韩士公、李中慧同时现露出讶然神情,望着李文扬,显然,韩士公和李中慧,都不知李文扬所谓那重大的隐秘之事,究系指何而言。 李文扬目光环视,扫掠了韩士公和妹妹一眼,说道:“此事发生在前辈和舍妹追杀那玄皇教中余孽之时……” 韩士公素来性急,瞪大了一双环目,说道:“究竟是什么大事,怎的老朽竟一点也不知道呢?” 李文扬道:“兄弟原想告诉两位,但继而一想,兹事体大,万一咱们忍耐不住,只怕要搅乱大局……” 李中慧接道:“哥哥,你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事呢?” 李文扬道:“是有关‘五毒宫’和天鹤上人……” 知命子脸色一变,道:“可是那五毒宫中人,介入了武林的纷争么?” 林寒青听到天鹤上人四字,亦不禁为之精神一振,侧耳静听。 李文扬就案上取过烛火,举手弹去火灰,昏黄的灯光,陡然间明亮起来,轻轻叹息一声,说道: “那桃花居潜居的交皇教中首脑,在我们赶到之前,早已遁走,初时我还以为,他们耳目灵敏,事先得到消息,设下埋伏,诱敌深入,或是自知不敌,为保基业,远走避敌,是以我等深入之后,不见敌首出现,高手搬,心中反而忐忑不安,及至韩老前辈和舍妹,连伤数敌之后仍不见有强敌出面相抗,才引起我的怀疑之心,趁着韩老前翻舍妹分头追杀残敌之时,我就独身深入密室……” 他脸色逐渐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 “我在那桃花居中,作客甚久对那地方的形势,早已十分熟悉,虽早知那花楼翠阁之下,早有密室隐道,但却从未去过,心想强敌禁要之处,定然戒备的十分森严,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我意料之外……” 林寒青道:“昔日兄弟被那妖女绿绫的迷药迷倒遭擒,曾被押入那地下密室,在我记忆之中,那地方不但戒备森严,而且门户重重,岔道纵横,工程十分浩大。” 李文扬道:“不错,那地下密甬道,大都用青石堆砌而成,坚牢异常,如若玄皇教人,在甬道之中设下埋伏,纵是二、三流的脚色,但凭仗那坚壁密道足可挡住我等,难入禁地,但兄弟一路行去,竟然未遇上拦阻之人……” 知命子道:“江湖险诈,李公子定然遇上了惊人之事?” 李文扬接道:“那市道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路行去,寂静无声,在下虽然经过了不少风浪,但却从未遇过此等情事,愈向前走,愈觉惊心,不知强敌,安排何等埋伏,那时情景,归真是疑念横生,深海不该独身深入,但又想到既然深入虎穴,岂可空手而返,只好硬着头皮向里面摸索行去……” 韩士公道:“李世兄怎不招呼老朽一声呢?” 李文扬道:“兄弟虽然有些害怕,但却又激起了好胜之心,叉想看看完究竟他们有些什么利害埋伏,心念一转,立时不再犹豫,迅快地向里冲去,唉!幸喜有此一念。如若在下中途退回,或是在延误一些时间,那就无法有此巧遇了。” 听至此处,全室中人,都不禁紧张起来,八道目光,一齐集中在李文扬的身上。 李中慧心中最是焦急.忍不住说道:“哥哥!快些说啦,这也值得卖关子么?” 李文扬道:“我奔行不过数丈,似是已至尽处,还想返回,忽听——阵然重叹息之声,传了过来,那一声叹息,充满着痛苦、凄凉.听得人毛发悚然,但也启动了我的灵智,暗运动力,举手向前一推,果然有一扇石门.应手而开,原来那石门竟然虚掩着,石门开启。立时有一种浓熏的腥味,扑入了鼻中……” 韩士公为了表示他老江湖的身份,接口说道:“可是已有人先我们去了一步,已把那玄皇教,留下的一干首脑人物,杀死在那密室中么?” 李文扬已摇头过:“老前辈猜错了。” 韩士公道。“怎么?那浓熏的腥味,难道不是血的气味?” 李文扬道:“不是!”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这就叫老夫猫不着了。” 李中慧道:“哥哥,你还是快接下去。” 李文扬道:“就在那腥味迎面扑来的同时,暗影中响起了一个低落的声音,要我快些闪避开去。” “当时情景,我也来不及多作思考.手中折扇一挥,疾扫出去.只听-声咕咕怪叫。那扑上的怪物,被我折扇击中,但却伤而未死……” 李中慧讶然说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文扬道:“我进入那密室甬道,原来本带有一支火折子,此时情势危急。只好取出来,随手晃燃,借着火光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动.见过了不少的杀人之事,但却从未见过这等触目惊心的惨状。” 众人听得有些紧张起来,齐齐问道:“什么惨事?” 李文扬道:“那密室的一角,横卧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大汉。他身上被一条全身赤红的怪蛇缠住.顶门上爬着一个茶杯大小的蜘蛛,那挨向我的却是一个全身闪动着金光的蟾蜍,已被我折扇所伤,蛰伏在一侧,但敌意尤存,转动着两支眼睛,凝注着我,细想当时情景,险恶万分.如非那人出言警告于我.我势必要伤在那支蟾蜍口下不可。” 韩士公道:“他在毒物食血之下.仍自强忍痛苦.出言警告于你,那是必有所求了?” 李文扬道:“老前辈猜得不错,但他已快被这三个绝毒之物,吸尽了精血。奄奄一息,但江湖上奇怪之事,常有不可思议之变,在未能决定他确是为过毒物所困之前,焉知他不是这毒物的主人,就这一念之差,几乎又使我延误了一件大事。” 林寒青、韩士公等,个个听得入神,不再插言相问。 李文扬环掠了几人一眼,接道:“我一面留神那人的举动,一面借机四下打量,只是这座空空荡荡的敞厅之中,除了此人之外,再无别人.当下心头一宽,看好了退路,高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希望能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但他的大半个面孔,尽为那只巨大的蜘蛛遮去,无法看得清楚,心中正自付思,是否该先把这几种毒物除去,耳际又传来那人微弱的声音。” “他告诉我,那红蛇和蜘蛛、蟾蜍,都是绝毒之物,只要被咬中一下,除了他们独门的解药之外,别无可救之药,言下隐隐露出身份,分明是这毒物的主人。” “我当时甚觉奇怪,他既是这毒物的主人,何以竞被这毒物反噬?” “他大概已看出了我的怀疑,未容我发问,已抢先说道:“这三个毒物,相互克制,只要我们斗的它们发怒,让它们自相残杀,我即可坐收渔利,不用冒险,亲自下手,除去三毒。” “他又告诉我,除了蟾蜍较笨之外,蜘蛛口中的毒丝,极是难防,能在片刻工夫中,在这一厅中,结下一片毒网,那红色毒蛇,更是扑击迅快,异常的难斗,要我用暗器,同时出手,分袭那红蛇和蜘蛛,以激怒两个毒物。” “致于那蟾蜍,早已为我所伤,正在蓄怒待发,说至此处似已力尽,声音微弱的难再听闻。” “我仔细想他之言,甚有道理,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取出一枚铜钱,暗运功力,捏作两半,扬手并发,分向那红蛇和蜘蛛打了过去。” “果然,这两个毒物被我的铜钱击中之后,齐齐抬起头来那红蛇当先发难,张口向那蜘蛛咬去,同时身子一缩,松开了那人手臂、身体。” “那毒蜘蛛虽不甘示弱,但它却不和那红蛇硬拚.长腿一跃,跳离开那人顶门,迅快的向后退去,那条红蛇却疾快的过了上去。” “这时,我手中的火折子,已快要燃尽,只好重新换燃一支,就这一阵工夫,那支伤在我折扇下的蟾蜍,却突然咕咕一一声大叫,猛向那红蛇追去。” 李中慧突然插口说道:“那人呢?可是乘机脱身了么?” 李文扬道:“没有,他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却叫我过去,说有几句要紧之言,告诉于我,要我转告武林同道,我当时,心中仍然有些顾虑,他连被二种绝毒之物所伤,怎的还未死去,那人看我又生怀疑,长叹一声说道。他恐已无法等待那三个毒物斗的胜败了,他已是将死之人,要我不用多疑。” 一向冷静的知命子,突然接口问道:“你可依言走过去了?” 李文扬点头答道:“我听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目中神光焕散,分明已经是重伤奄奄的垂死之象,纵是第一流的高手,此情此景之下,也难有所作为,一面运功戒备,一面依言行去,近身之后,我才发觉他所言不虚,他那苍白的脸色上,已然泛现出一层黑气,剧毒已浸入心脏内腑,决难再活多久了。” “他似是有着迫不及待的焦急,未容我开口相询,自行抢先说出他的来历……” 知命子道:“他说些什么?” 李文扬凝目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烛,说道:“他说他来自五毒宫中,那赠蛛、红蛇和蜘蛛,该能证明他不是说的谎言……” 韩士公道:“人之将死,其言必善,那人如若是真的已经到垂死之境,这些话倒是可信!” 李文扬道:“五毒宫在江湖之上,名头不著,晚辈好像是听人说过,但也仅知其名,近年中江湖之上,亦无五毒宫中的弟子出现,但见此人被那三样毒物所害凄惨之情,当下引动了好奇之心,那时他似是已经生机濒绝,说完几句话后,全身微微的颤动了起来,似是毒性一发,筋骨都在收缩,我一则不忍看他那痛苦才情,二则也被那五毒宫内情吸引,暗运内功,拍了他无、地、人三大穴。” “那人得我真气贯穴之助、痛苦之状稍减,立刻接着说了下去,他说那五毒宫中的主事之人.原本是一位很有名的儒医,医道通神。治人无数,集财十分丰厚。只因息下唯一的爱子。死于毒蛇之口。悲伤之余,立下宏愿要研制出一种可解蛇毒的药物。” “其人本十分博学,心知要想研制出能解天下各种蛇毒的药物,必得先了解将种毒蛇油毒性,他收了药店,遍请捕蛇能手,教他拗蛇之法,但天下毒蛇,不下数百种,毒性各有不同,他愈是深入.愈觉这宏愿,并非短短数年能够完成,决定把有生之年,用作完成这桩心愿。” “费数年之功,在一座荷凉山中,找细了一处毒蛇群集所在,那地方十分阴湿,最适毒蛇生存,这位儒医数年弄蛇,似是沉醉于此道之中,竟然倾尽家财,在那座穷山荒谷之中,建筑了一座堂皇华丽的宅院,题名“蛇居”。” “这“蛇居”也就是五毒宫的前身,其人出身世医之家,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所以“五毒宫”在江湖之上,竟无名头。” 知命子道:“原来有这一段插曲,想不到一个不解武功,心有救世之人,只因行法偏激,竟然手创出这等一个恐怖所在。”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周大侠说那五毒宫,是一处充满着神秘恶毒的所在,晚辈心中记忆甚深,惟恐那人剧毒发作言难尽意.当下提醒他,删繁从简,以窥全豹。” 李中慧接道:“那也得让他说明白啊!” 李文扬望了妹妹一眼,接道:“那位儒医就带了家人,和十二个捕蛇能手,迁入那“蛇居”之中,那地方毒蛇已绕够多,再加上他们由别处捕来的毒蛇,真是洋洋大观,一座建筑宏伟的大宅中,集养着各种毒蛇。” “有道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蛇居”中人,虽然个个是捕蛇能手,但千得一失,不到两年,追随那儒医移入“蛇居”的十二个捕蛇之人,有六个被奇毒的怪蛇咬伤,毒发而死,这时那位儒医,尚未能研制出一种可以治疗蛇毒的全能药物,但却被他想出来一种以毒攻独的法子,因此又开始搜捕蟾蜍,用接蛇毒,就这般循环推展,物物相克,单纯的“蛇居”四周,五毒遍布,却成了“五毒混居”一处所在。” “那位儒医久年和五种毒物相处,自是难免为毒物所伤,但他却用五毒相克的道理,分食五毒瓦解,但随他进入“蛇居”的妻子、丫头,却不惯这种生活,相继逃亡,但那“蛇居”四周,五毒便布,逃亡之人,都为毒物所伤,死于途中……” “那人说到此处毒性已发。全身又开始扭动起来,我虽不惜耗消真气,用内力助他行血畅通,但他中毒已深,回天无术,临死之前,他虽未停口,但亦语甚不详,断断续续,又说了几句,合目死去。” 知命子道:“你可记得他说过什么?” 李文扬沉吟了一阵,道:“就我记忆之中。理结出来的大意,似是说后来有一个女人,进入蛇居,那女人受了重伤,得那儒医救活,以后……” 李中慧道:“以后怎样?快说嘛!” 李文扬道:“以后他突然改口,要我转告天下武林同道,早些……” 李中慧急道:“哥哥!早些什么?怎的又不说了?” 李文扬道:“早些两字刚刚出口,他就死了,为兄的也不能编下去。” 韩士公道:“以他那口气推断,似是要告诉你早些邀请武林同道,赶去那五毒宫,趁他们羽翼未丰,先来个扫穴犁庭,免为武林大患。” 李中慧道:“那身受重伤,进入五毒宫的女人,定然是一个武林人物,要不然早被那些毒蛇咬死了。” 知命子叹道:“五毒宫的传言,人言人殊,才使那一块地方,更增神秘,江湖间以讹传讹,难免有夸张渲染之嫌,但李公子听闻于五毒宫中之人,自较可靠,可惜他死的早了一刻,如能再晚上一盏热茶工夫,咱们也用不着大费疑猜了。” 李文扬突然一整脸色,道:“因此,晚辈想去五毒宫中一行,求证传言。” 林寒青接口说道:“在下亦有此意,只可惜我那龙弟去如黄鹤,消息咨然,难以奉陪李兄同往五毒宫中一行。” 韩士公道:“老朽倒有一个两全之计。” 林寒青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深入五毒宫去,申言为天下武林同道,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不多,但看他忍辱负重,去时的悲壮豪情,亦不似故意做作,单是为揭露这一件隐秘,咱们也该去五毒宫中一行了,但此事虽然重大,却不急在一时,咱们不妨先行寻找令弟,待寻得令弟之后,咱们再到五毒宫去!”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这办法很好,以韩老前辈的见闻交游,相偕同行,助益不浅。” 林寒青口中不言,心中却在暗作忖思道:周簧传了我“天龙八剑”,要我去寻找南疆一剑皇甫长风,求学实用法门,不论那六星塘主,是否是南疆一剑,但必得去见他一面,但此去势又不能和这几人结伴同行,别人了番好意又不便拒人千里之外,一时间大感为难。 只听李中慧娇声接道:“几位既然有意一探毒宫,我也牵陪一行如何?” 李文扬喜道:“妹妹有意同行,那是最好不过。” 原来李中慧一向文静,素来不喜在江湖之上闯荡,常年留在黄山,大都是李文扬在江湖上遇上了碍难之事飞函召她赶来相助,但事成之后,就立刻回转黄山,这次自动提出,要相陪李文扬等同在江湖上游荡一番,心中既然感到意外,又觉十分欢喜。 李中慧只觉脸上一热,眉宇间泛起了一片羞红,娇声嚷道:“怎么样?不可以么?” 李文扬心中忽然一动,笑道:“可以,可以!欢迎至极。” 李中慧道:“你笑什么?如若我不同去,你们纵然能够进得那五毒宫,只怕也要得大费上一番手脚,对付那些毒蛇、蜘蛛等毒物。” 李文扬道:“不错,妹妹那僻毒珠、雄黄胆,可克五毒,进入毒宫时,倒可以省了很多麻烦。” 韩士公起身笑道:“天已经不早,咱们也该休息下了,老朽生就的急性子,事情谈定,说办就办,明天咱们一早登程……”目光一转,投注到知命子的脸上接道:“还有一事,要有劳观主了。” 知命子道:“贫道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韩士公道:“我等去后,万一林世见那位兄弟回到青云观时,要劳请观主留他多住上几日……” 李中意微笑接道:“不用了,我那雪媚儿,通灵异常,且有日飞千里之能,不论咱们身在何处,只管放起雪媚儿,快则一日,迟也不过两三天,就可以得到青云观中的消息了。” 韩士公道::姑娘有此灵禽,那是最妙不过了!” 李中慧起身接道:“明晨日出时分,咱们在观外集齐登程。”当先向室外行去。 知命于起身笑道:“一来贫道还在观中等人,二来皈依三清之后.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了,歉难奉陪四位。” 韩士公道:“我等也就此别过,明晨不再辞行。”包拳一礼大步出室。 半宵匆匆,次晨已微露.林寒青就赶往观外,想到此次和李文扬等同行,只怕难得找机会习练那“天龙八剑”,借早起一刻时光,赶往观外重习一遍。 那知观门外早有人先他一步而到。 晨曦中.只见那人一身红装,卓立在一决突起的大岩石上,晨风吹的她衣裙飘飞。 林寒青只觉-身鲜艳的红装,特别刺目,连那人而貌也不再多看,立时转身向观中退去。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起自身后,道:“林兄留步。” 林寒青转过身子,突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那红衣人,已然停在他的身前。不禁心头略惊,忖道:“这女娃儿好快速的身法,”心急轮转,口中却接着说道:“李姑娘有何见教?” 原来这红装少女,正是黄山世家的李中慧。 李中慧被他问的一呆。心中暗道:这人怎生如此问法。言语毫无礼貌。 她生来心性高傲,本要发作,但见林寒青垂首而立,一派拘谨之态,心也不敢抬起,心中怒火顿消,微微一笑,道:“我刚刚送走那淘气的表妹,林兄起的好早。” 林寒青道:“姑娘过奖了。” 李中慧暗道:“这人看上去神貌俊朗,风度潇洒,怎的举动、言谈,倒像一个书呆子,”他简简单单的两句答复,一时间,窘得李中慧也想不出适当的话说,沉吟了良久,才道:“家兄谈起林兄武功,心中十分敬服……” 林寒青道:“好说,好说,那不过是个兄褒奖之言。” 李中慧娇声笑道:“我那位哥哥生来外和内刚,要他暗中捧人,乃大不可能之事,如非林兄的武功,使他惊叹,决不会对我再三推崇。” 林寒青道:“在下纵有小成,也是难及黄山世家万一。” 两人对答数言,林寒青一直垂首而立,头也来抬过一次。 李中慧忽然动了好奇之心。暗道:“这人如此拘谨,也不知是天生畏羞,或是有意做作,今天得试他一试,”当下娇笑一阵,道:“听家兄颂赞林兄之言,小妹心中倒是有些不服。” 她生长在武林中第一世家,见闻、交游,虽不及乃兄广博,但亦非常人能及,养成了一种洒脱的性格。 林寒青道:“令兄有意抬举,姑娘不信最好。” 李中慧看他不怒不火.心中更是好奇.当下说道:“家兄向来不说谎言,因此小妹不能不信。” 林寒青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第十六章 李中慧道:“但小妹心中却又不服气,因此想领教林兄几手绝技,一来证安家兄之言,是否有意夸张,二来,也好叫小妹开开眼界。” 林寒青道:“这个,怨在下歉难从命!” 李中慧又是一呆,道:“为什么?”心中却暗暗忖道:难道他的修养当真已入了无我无相的境界不成? 偷眼看去,只见他脸色通红,双目中不时暴射神光,显然,正勉力控制着内心中的激动,暗里一笑,又道:“咱们比试只限十招,万一林兄败在小妹子中,小妹也不会告诉别人。” 林寒青脸色大变,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中棱芒闪动,但目光一和李中慧目光相触,立时神芒尽敛,缓缓垂下头去,道:“在下自知不敌,姑娘且勿苦苦相迫。” 李中慧好奇之心更炽,暗道:“今天我非得迫你出手不可。”当下说道:“林兄虽然隐技自珍,但小妹领教之心十分殷切,开罪了。”玉腕一挥,一掌劈去。 掌势劲急,刮起了一阵啸风之声。 林寒青双肩晃动,身躯陡然闪横里移开三尺,避过一掌。 李中慧娇声赞道:“好身法。” 左手闪动击出,纤纤玉指,直点林寒青左肩“云门”穴,右掌横里扫来,击向右肋“天池”穴。 林寒青一吸丹田真气,陡然向后面飘退四尺。 李中慧连攻两招,已看出林寒青果然是身负上乘武功,当下欺身而进,倏然之间,连攻五掌。 这五掌,迅快、毒辣兼而有之,林寒青虽然把五掌避开,但却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李中慧收住掌势,娇声问道:“林兄,不肯出手还击,那是不把小妹放在心上了?” 林寒青一拱手,冷冷的说道:“姑娘武功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李中慧本想激怒于他,要他出手还击,既可一试他的武功,亦可从他拳拳中,查出他的来路,却不料他竟出口服输,不肯动手.不禁一呆,良久之后,才大身一礼,笑道:“林兄虚怀若谷,小妹这里谢罪了。” 林寒青道:“好说,好说。” 只听大笑传来,韩士公、李文扬走来。 李文扬一看两人神色,心中已有了数,低声对林寒青笑道:“林兄,舍妹一向得家母娇宠,任性一些,如有开罪之处,还望青在兄弟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林寒青淡淡一笑,默然不答。 韩士公四下张望,眼看李中慧已然奔行出数十丈外,当下一提真气,道:“趁天色尚未大明,咱们紧赶一程再说。”当先向前奔去。 四人出得钟山,渡江北上,沿途之上,林寒青一直在有意无意间,逃避着李中慧,他这举动,大大的伤了李中慧的芳心,她虽应性格开朗,再加那辉煌的家世,见闻博广,脱落形迹,但终还是一个黄花闺女,林寒青有意的逃避她,使她滋生出一种被伤害的愤怒,但一时间,又不能发泄出来,只好强行压制在心底,这岔怒逐渐的加深着。 韩士公从来不解女孩子家心事,也未留心及此,竟未查觉,李文扬虽然看出妹妹神情有些不对,但兄妹之间,也不能畅谈儿女情怀之事,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这日,四人到了安徽境内的卢州,天色已然是暮色苍茫时分,韩士公忽然想起一位多年老友,就住在卢州附近的太平堡中,当下对李文扬说道:“老朽有一位多年的好友,在中原一带声望甚高,咱们沿途访问而来,只怕甚难查山林世兄舍弟的下落。” 李文扬微微-笑,道:“老前辈可是说的那‘太平堡主’连环梭钱大同,钱老英雄么?” 韩士公喜道:“正是此人,怎么?李世兄也认识么?” 李文扬道:“有过一面之缘。” 韩士公道:“黄山世家交涉广阔,果是名不虚传.看来天下高人,不识黄山世家者,当真是极少极少的了。” 李文扬道:“先祖余荫,说来惭愧的很。” 韩士公道:“据老朽记忆,那‘太平堡门’就卢州西北十余里处,咱们加快脚程,当可赶上‘太平堡’的晚饭。” 李文扬道:“老前辈可是很久没有和那钱堡主见过面了么?” 韩士公道:“屈指算来,只怕有十四五年了。” 李文场道:“如今的太平坚,只怕和老前辈昔年所见,已大大的不同了!” 韩士公道:“怎么?可是那太平堡的堡主易人了?” 李文扬道:“堡主虽未易人,但形势却是有了变化,年前晚辈路过太平堡,本想顺便一探那钱堡主,但见堡中高垒刁斗,戒备森严,只好改变主意,绕道而行,但老前辈即是那钱堡主的多年故友,或有不同。”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昔年老朽和那钱大同一同在江湖上闯荡,情同手足,后来,他厌倦了江湖生涯,落户太平堡,不知何故,竟为钱家拥为堡主,想那太平堡在他经营之下,定然焕然一新,气象万千,十几年前,老朽去过一次,承他告念故情,奉如上宾,岁月匆匆,如今又是十几年未曾见面了。” 李文扬看他说的逸兴横飞,大有神驰着年往事之间,不再接口多言。 几人脚程奇快,苍茫暮色中一阵紧赶,不足顿饭功夫,已到了钱家里。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石砌城堡,屹立眼前,堡门紧闭,护城中积水甚深,渡河吊桥,早已收起,果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韩士公一皱眉,暗道:“清平世界,郎郎乾坤,天色未夜,门禁怎生如此谨严……” 正付思间,忽听一声断喝,由城堡上传了下来,道:“什么人?” 韩士公一提丹田真气,高声说道:“有烦通报钱堡主,就说昔年故友韩士公顺道造访。” 城堡上遥遥传来回话之声,道:“尊客稍候,待在下禀报堡主之后,再行定夺。”说话人声宏气足,分明是身负武功之人。 四人在堡外等候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仍不见有何动静,韩士公心头不耐,抬眼打量那护堡城河一眼,说道:“诸位在此稍候,老朽先进堡中瞧瞧。” 他自觉等候过久,有失颜面,准备要越渡护堡城河。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钱大同虽是老前辈的昔年莫逆之交,现已久年不见,人事沧桑,或有变故,咱们多等一刻不妨。” 说话之间,城堡上突然亮起了两盏红灯,渡河吊桥,随着缓缓放下。 堡门微启,一个身手矫健劲装少年,疾奔而来。 韩士公看那迎客之人,素不相识,不禁怒火大起,冷哼一声,肃立不言。 那劲装少年打量四人一阵,望着韩士公道:“那一位是韩老前辈?” 韩士公冷冷说道:“老夫便是,大驾何人?” 那劲装少年微一抱拳,道:“在下王凤和。” 韩士公道:“老夫要找钱大同。” 王凤和道:“那是家师。” 韩士公道:“令师还活在世上么?” 王凤和道:“家师身体很好,特命在下前来迎接韩老前辈。” 韩士公更是恼怒,沉声喝道:“令师的架子好大。” 王凤和一耸双眉,道:“老前辈有什么不渝之事,请见到家师之后再说不迟,在在下面前,出口辱及家师……” 韩士公怒道:“好啊!我就当面骂他给你瞧瞧。” 林寒青眼看已闹出不欢之局,正待出言劝止韩大公、却被李文扬轻轻一扯衣袖阻止。 王凤和返身带路,四人鱼贯渡过吊桥,直入堡中。 这当儿,已经是夜幕低垂时,借暗淡的星光望去,只见堡中房屋林立,但却不见一点灯光,看去有如一座死城,沉闷、阴森。 街巷间不见一个行人,家家门窗紧闭,这时,不过是晚饭刚过不久,但太平堡中的人,却似是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王凤和带几人走到了一座高大宅院的前面,只见两扇黑漆大门,紧紧的关闭着。 韩士公留神查看四外的景物,和昔年情景,已然大不相同,似是这太平堡中的房屋,都已经拆除后,重新建过。 只见王凤和登上七层石级,叩动门上铜环。 环响七声,两扇黑漆门呀然大开。 两个黑色劲装少年,各带着一盏纱灯,迎了出来。 王凤和手一挥,两个提灯人一语不发,转身带路,向前行去。 穿过了一重广大的庭院,又是一重门户,一个身着青衣的童子,当门而立。 王凤和对那青衣童子,神态十分尊重,领首说道:“师父有空么?” 那青衣童子答道:“师父待客后庭,客人有我带去,你不用进去。” 王凤和道:“有劳师弟。” 韩士公生性暴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心头的怒火,冷哼一声,道:“好大的臭排场。” 那青衣童子突然转过脸来,打量了韩士公一眼,道:“大驾说话,是好是小心一些!” 韩士公怒道:“老夫偏要骂人,哼哼!待见过钱大同时,老夫还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青衣童子伸手由一个黑衣人手接过一盏灯笼。目光缓缓由李文扬、林寒青、李中慧脸上扫过,说道:“只要你敢,那就不妨试试!”高举灯笼,大步向前行去。 李文扬施展“传音入密”,悄然对韩士公道:“老前辈请暂息雷霆之怒,就眼下“太平堡”中这种神秘情形而论,对方似是已非单纯的轻藐敌人,老前辈最好能保持冷静,默查形势,免得中了别人圈套。” 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闯荡,见闻是何等广博,只是天生的脾气暴躁,本性难改,遇上懊恼之事,就忍不住怒火暴起,不能自己,但听李文扬暗中提醒之后,有了警觉,立时冷静了下来,长长吁一口气,一舒胸中怒火。 这时,那青衣童子已带着几人穿过了两重庭院,但见庭院中花木繁茂,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那举灯带路的青衣童子,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到啦!诸位清等候片刻。” 韩士公冷哼一声,欲特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 那青衣童子向前行了几步,举手推开一座圆门,直向里面行去。 韩士公安然举步而行,紧随那青衣童子身后,准备冲入,却被李文扬左臂一横,拦住了去路,韩士公微微一叹,停下了身子。 林寒青借机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见自己停身之处,正是一座精巧的小花园,方圆不过五丈,但却植满花树,假山鱼池,十分幽静,不过大寂静了些,使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只见灯光射来,那进入圆门的青衣童子,重又走了出来,冷冷道:“家师有请。” 李中慧仔细看那青衣童子,面色苍白,不见一点血色,说话语气,冷漠异常,暗暗忖道:“这人只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如非从小就在阴森险恶的环境之中长大,受着严酷的训练,小小年纪,岂能变的如此阴森冷漠?” 韩士公大步而行,当先向那圆门之内走去。 那青衣童子抢在前面带路,行在一条甬道之中,四五丈后,到了一座广大的敞厅中。 厅中高燃着四支白烛,一张红漆八仙桌上,端坐着一个胸垂花白长髯,面容瘦削的中年大汉,正是“太平堡”主连梭钱大同。 韩士公目光转动,只见这座广阔的大厅之中,除了钱大同之外一再无其他之人,强按下心口怒火,拱手说道:“钱兄,咱们有十几年不见了吧?” 钱大同端坐不动,缓缓把目光移住到韩士公的住上,道:“韩见,别来无恙?”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钱兄的架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 钱大同道:“好说,好说……”目光一转,扫掠过李文扬,接道:“这位可是黄山世家的李世兄么?”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不错,钱堡主还能记得兄弟,兄弟甚感荣幸。” 钱大同右手一摆,冷冰冰的说道:“几位大驾光临,兄弟未能远迎,还望诸位多多恕罪!”这本是几句客气之言,但钱大同口气冰冷,使人听来生硬刺耳。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钱兄可还记得咱们昔年同在江湖上闯荡的往事么?那时咱们曾共患难……” 钱大同接道:“韩兄有什么话,先请坐下,再谈不迟。” 韩士公想到李文扬劝告之言,强忍忿怒,坐了下去。 钱大同不容韩士公接口,抢先说道:“这位女英雄面生的很。” 李文扬道:“那是舍妹。” 钱大同道:“幸会,幸会,兄弟久闻黄山世家李姑娘之名,今日能得一见,当真是今生有幸。” 目光一转,投注到林寒青的脸上,接道:“这一位少年英雄,高名大姓?”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钱大同复诵道:“林寒青,林寒青,这名字生疏的很。” 林寒青接道:“在下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那是难怪钱堡主不认得了。” 钱大同两道锐利的目光,掠着几人面上扫过,道:“几位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韩士公经过一阵琢磨,心中平静了不少,暗道:此人的神情、性格,流异昔年,简直有如另一个人,其间或有原因,当下心平气和的说道:“这几位都是受兄弟之邀,将来拜访钱兄。” 钱大同脸色冷漠,突然举起手来。互击两掌。 敞厅一角处,呀然轻响,开启了一扇木门,两个青衣小婢,一前一后的行了过来。 只见那当先的一个,手中托着一个红漆木盘,上面放着四个白玉坏,莲步娜珊的走近了韩士公等,欠身说道:“诸位请用茶。” 李文扬当先伸手,由盘上取过一只玉杯,启开盖子里去,只见杯中一片碧色水汁,热气上腾,清香扑鼻,望了一眼,并未食用,顺手放在桌上。 李中慧、林寒青连杯上的盖子也未启动,就顺手放在桌子上。 韩士公却用鼻子在杯子上嗅了几下,笑道:“好茶,好茶。”他一连赞了几声好茶,但却点滴未进,原封放在桌上。 第二个青衣婢女也托了一个木盘,盘中放着精致的细点,只见她左手托盘,右手把盘中的细点,一一移到桌子上,欠身一礼,和那捧茶的青衣小婢,齐齐退了下去。 钱大同随手取过一块细点,说道:“诸位跋涉远来,腹中想已饥饿,请先食用些茶点,垫垫肚子,酒饭即可送上。”当先把手中一块点心吃下。 韩士公静坐不动,既不取食点心,也未答话。 钱大同也不再让,自行伸手取食,大吃起来。 广大、阴森的敞厅中,突然沉寂下来,听不到一点声息。 不知过去有多少时间,钱大同把桌上四盘精致的细点,吃下了一半,突然又举手互击两掌。 敞厅一角处,又走出来两个青衣小婢,收拾了残点玉杯,珊栅而去。 紧接着一阵酒气菜香,一长行青衣小婢,鱼贯而上,片刻间,摆满了一桌佳肴、美酒。 钱大同端起面前酒杯,连声说道:“诸位请啊!”当先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干了一杯。 林寒青虽然腹中甚为饥饿,但恐那酒肴之中,下有毒药,不胜食用,个个忍着从火,连坐不动, 钱大同自斟自饮,大筷吃菜,旁若无人,片刻工夫,喝干一壶美酒。 韩士公闻到那扑鼻的酒香,几乎忍不住要举杯饮用,李文扬早已顾虑及此,常在暗中出手警告于他,才算忍了下去。 钱大同放下杯筷,扫凉了四人一眼,道:“诸位远道来此,兄弟已尽了地主之谊,天色不早,兄第留诸位了。” 韩士公倒是未曾料到,他突然下起了逐客命来,沉吟了良久,说道:“兄弟此番来访,一来想叙叙昔年旧情,二来还有要事奉商。” 钱大同道:“昔年旧事、早成过去,世无不散宴席,所在下相劝,韩兄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韩士公侧顾了李文扬一眼,突然推案而起,怒声喝道:“好啊!钱大同,你不过是‘太平堡’一个小小堡主,也值得摆出这等臭排场来,轻藐昔年同生共死的好友。” 钱大同似欲发作,但他终于又忍了下来,冷冷说道:“韩兄意欲何为?” 韩士公本想借故激怒于他,却不料钱大同竟自隐忍不发,一时间倒是不知在如何答复。 正自沉吟间,李文扬却起身接道:“咱们兄弟,承蒙堡主款待,兄弟感激不尽,这厢有礼了。”抱拳一礼,群豪自入这敞所之后,钱大同一直端坐不动,李文扬心中生疑,故意欠身而起,抱拳一礼。 哪知钱大同仍是端坐不动,右手微微一摆,道:“不用了。” 韩士公一皱眉头,暗暗忖道:“莫非他这些年中,受了什么挫折,性格大变,成了这副冷漠的样子。” 付思之间,钱大同已高声喊道:“送客。” 两个青衣童子,应声奔了过来,目光一扫李文扬,齐声说道:“诸位请吧!” 这座巨厅十分宽大,这两个青衣童子,似是就在一侧暗影之中站着,应声奔来,落脚奇怪,听不到一点声息。 李文扬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这钱大同一直催促我们离去,若有无限难言苦衷,他如不念昔年之情,大可闭门不见,也不用设宴相待了,这敞厅的暗影之中,既可站着这两个青衣童子,为何不能藏有别人,暗中在监视于他。” 心意一转,暗中凝神内敞厅四周望去,同时用“传音入密”之术,轻告林寒青、韩士公等小心,这敞厅四周的暗影之中,可能隐伏着杀机.有人在暗中监视。 两个青衣童子似是已发觉李文扬等举动,左面一人,突然向李文扬等欺了过来,口中冷冷喝道:“敝堡主已下了逐客之令,诸位却赖此不动,不知是何用心?” 李文扬是何等机警,看那青衣童子欺近身来,立时凝神戒备,心中暗道:看来今宵情势,不闹的出手相搏,只怕难以查明真相,一面准备,一面冷笑答道:“一个小小的侍童,也敢对我李某人这等无礼么?” 那青衣重子,冷冷说道:“岂敢,岂敢。”突然-扬左袖,烛火下数缕银芒一闪,激射而来。 李文扬见多识广,一看那闪动银芒,立时认出是梅花针之类的细小绝毒暗器,心中暗生凛骇,道:“这青衣童子好生狠毒,在这近距离之下,猝下毒手,又施用的这等歹毒、细小的暗器,我如不早生警戒,全神戒备,势非要伤在他这暗算之下不可。” 心念转动,手中的折扇,呼的张开,暗用内力斜斜推出,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潇洒自如。 数枚银针,就在他折扇一挥之间,击落地上。 那青衣童子似是亦知遇上了劲敌,凛然止步,不再欺近。 韩士公侧背而立,尚未看到这青衣童子施放暗器的举动,但他听到青衣童语无伦次,心中已然大怒,怒声喝道:“钱兄不念旧情,下令逐客,也还罢了,但这小小侍童,竟也敢这般无礼,兄弟要替你管教、管教了。”左手一挥,疾抓过去。 那青衣童子身子一侧,矫健绝伦的闪避开去。 韩士公一抓落空,不禁一呆,未料想到,这年纪幼小的青衣童子,竟有着这等武功,只觉大失颜面,脸上一热,疾踏一步,伸手又向那青衣童子抓了过去,口中大声喝道:“好啊!钱兄身侧侍童,竟有这等武功,兄弟得领教、领教了。” 那青衣童子双肩晃动,陡然闪退出去四五尺远,又把韩士公一把擒拿手法避开,却是未肯还手。 李文扬凝目四顾,果然隐隐查觉,这敞厅四周中,人影移动,似是有着不少的人,敌情不明,不愿莽然出手,一横身拦住韩士公道:“既是钱堡主下令逐客,咱们还是告退了吧!” 韩士公愕然住手,望了李文扬一眼,缓缓退回原位。 回头望去,只见那连环梭钱大同,仍然端坐在原位之上,动也未动过一下。 李文扬微一抱拳,道:“承蒙款待,叨扰了一顿酒饭,在下就此别过。” 钱大同冷冷说道:“不送了。” 李文扬道:“不敢有劳。”借转身之机,微微一扯韩士公的衣袖,大步向外行去。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姓钱的,咱们数十年的交增,就此一笔勾销,日后咱们再见面,非得斗个胜败都来不可。” 钱大同冷冷道:“韩兄划出道子,兄弟无不接受。” 韩士公冷哼一声,转身向外行走。 四人出得敞厅,厅中的烛火,突然熄去,紧接着一声砰然大震,敞厅中两扇大门,也忽然关了起来。 李中慧陡然停下脚步,说道:“咱们走不了啦!” 韩士公余怒未息的接道。“老朽就不信凭这‘太平堡’能把咱们留下。” 李中慧道:“如是凭仗武功,纵然他们高手如云,凭咱们几个人,硬闯出去,也非难事,但如他们要暗施毒计,咱们就防不胜防了。” 李文扬心知妹妹一向心细如发,料事如神,向不轻言,既然开口,必有见地,当下说道:“妹妹高见,为兄的一向佩服。” 李中慧接道:“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如若真如我所料,此事你该担当大部干系!” 李文杨笑道:“这么严重么?你说说看。” 李中慧道:“咱们在那大厅之中,虽然处境险恶,但并非毫无生机,你却催着韩老前辈离开敞厅,自投绝地。” 李文扬道:“那广大敞厅四周的暗影中,满布强敌,敌暗我明,形势于我大大不利,糊徐的仗,为死是向来不打。” 李中慧道:“咱们此去要经过一段甬道,哥哥是知道了?” 李文扬忽然一跺脚道:“不错,如若他们把甬道两端,落下铁闸,咱们势非活活困死不可。” 李中慧道:“可惜咱们见机的晚了一些。” 李文扬抬头看去,只见几道天光,由两个穴口中透了进来,不禁一惊。 只听李中慧接道:“咱阳来时,未曾留心,这座敞厅和甬道……” 说话之间,突然一暗,透入天光的几处穴洞,也被堵了起来,耳际间却传过来一阵冷漠的声音,道:“你们已陷身在绝路之中,上面的天闸,四周坚壁,除了归依我教之外,那只有死路一条。” 韩士公气的哇哇大叫道:“钱大同,你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东西,我韩某人只要能够脱了今宵之险,不把你这‘太平堡’烧个片瓦不存,誓不姓韩!” 他曾被玄皇教囚在石室中,数年之久,几乎是急疯了心。刚刚脱困不久,如今又重陷复辙,在他感受之中,囚居生活,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要他如何不急。 李文扬缓缓说道:“老前辈不用焦急,合咱们几人之力,纵然暂时被困,谅他们也无法对付咱们,舍妹素有女诸葛之号。有她在此,必有脱困之策。” 李中慧道:“哥哥不要把我捧得太高了,眼下的情景也只有尽人力,以凭天命,如若老天爷不帮忙,我也是没有法子。” 说完话,闭目沉思。 韩士公心中最是害怕,急急说道:“不错,老夫也曾体听人说过,李姑娘才智绝人,从此刻起,咱们都听李姑娘的吩咐,但有所命,老朽万死不辞。” 李中慧闭目不言,恍似未曾听得韩士公说些什么。 李文扬低声说道:“舍妹一遇难事,总是闭上双目沉思,她神志集中,不理任何事,老前辈请不要见怪。” 韩士公道:“此刻设法脱困要紧,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生这些闷气,唉!其实罪魁祸首,还是韩某自作聪明连累了几位。” 李文扬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前辈和那钱大同已经十几年未见,如何能知他行动、用心,此事也怪不得你,如是咱们入这甬道之时,早些留神这甬道的神秘,也不致被困此地了。” 李中慧道:“此地此刻,筹谋对策为先,最好是少放马后炮,说得震震有词。” 韩士公道:“这话不错,咱们得先筹谋对策要紧。”他生恐难脱困,再被困上数年,那可是生不如死了。 李中慧道:“可惜呀!如若咱们这些人中,有一柄削铁、穿石的宝刀,那就好了。” 林寒青心中一动,探手入怀,摸出参商剑来,双手递了过去。说道:“在下手中这柄参商剑十分锋利,凡铁定可削,姑娘清查看一下是否适用。” 李中慧接在手中,冷冷的说道:“姑且一试。”手握短剑,大步向旁侧行去。 李中慧先侧耳朵附在石壁上听了一阵,突然一变脸色,贴着石壁又向前面行去。 李文扬问道:“妹妹怎么样!可以出去么?” 李中慧道:“我几乎上当,这处石壁外面有水。” 林寒青凝神看去,只觉李中慧贴着石壁而行,走了几步,就附在墙上一阵。 经过一阵黑暗中静立之后,四人的目光,都已可在夜暗见物,这石室的情形,已经大约可辩。 只见这座石室,方圆有四丈大小,大部是用坚牢的青石砌成,和甬道连在一起,接通敞厅,因上面天网透下天光,夜晚之间,很容易引起人的错觉,只道是经过一座院落。 只见李中慧绕着石室走了一周之后,又缓缓走向几人的停身之处。 李文扬问道:“怎么?无处下手么?” 李中慧道:“我想他们早已有了准备,咱们不论从那一个方位破壁而出,只怕都无法逃过他们的算计。” 林寒青道:“在下倒想出了一个办法,只不知是否适用?” 李中慧道:“说吧!” 林寒青道:“咱们可以凭籍记忆,找出甬道之门,划破石壁,如若此法不行,索性破门入厅,和他们一决胜负。” 李中慧冷冷说道:“算不得高见。” 林寒青只觉脸上一热,默然不语。 李中慧生怕李文扬出言相责,抢先说道:“诸位先请运功调息一下,以保持体力,我料一个时辰之内,敌人定会有所举动,那时,再审敌来势,相机应付。” 林寒青暗暗忖道:坐持敌来,再行设法,为什么不抢先机,攻放不备呢? 他,动中虽然大不赞成李中慧的办法,但他刚才碰了一个钉子,心中余悸犹存,不敢再多说话。 李文扬是自知妹妹之能,心中充满信心,不肯多问。 韩士公一直想着那被囚之苦,无暇去问。 石室中一片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又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道:“再给你们半个时辰的考虑,如若不肯来就缚,归附本教,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韩士公忽然一跃而起,大声喝满,“有种的你们进来,咱们一刀一拳分个胜败。” 那冷漠的声音,重又响起,道:“本教教主,看诸位都是全湖上素负盛名之人,法外施仁,已对你们极尽宽容了。” 韩士公怒声的骂道:“王八羔子,韩大爷是何等人物,岂肯束手请降。” 那冷漠的声音又道:“那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中慧低声说道:“老前辈,不要理会他们。” 韩士公余怒未息的说道:“出得这被困石室,非得宰了那忘恩负义的钱大同不可。” 李中慧知他心动中郁结,就几句愤怒之言,倒是可一舒胸中的苦闷之气,也不再理会于他,低声对李文扬道:“哥哥,敌人早已有备,在这四壁之外,都已有了准备,如若咱们破壁而出,强人慌急之间,什么手段,都会施得出来,那时只怕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说话之时,两道目光,只向着李文扬瞧,生似在她的身侧,只有李文扬一人。 李中慧语声极是微小,旁例又有韩士公大叫喝骂之声,林寒青耳目虽甚灵敏,但却为韩士公喝叫之声相扰,不得不探过头去,那知李中慧却忽然住口,退了几步,盘膝而坐,闭上双目养息起来。 李文扬虽未听得李中慧脱险之策,但他知妹妹已智珠在握,当下微微~笑,也盘膝坐了下去,运气调息,心想脱围之时,只怕是难免一场恶战,倒不如此刻借机会好好养息一下体力。 林寒青不知他们兄妹相商之策,心中即想知道,但想到适才之辱,却是不敢多问。 韩士公骂了一阵,无人理会于他,自行停了下来,想到那遭囚石室生活,又是惊怒交集,忍不住高声问道:“李姑娘,想出脱险的法子了么?” 李中慧有心让伏在室外的敌人听到,也放意提高了声音,说道:“这石室四壁坚牢,刀剑难伤。” 韩士公大急的说道:“怎么?咱们出不去了么?” 李中慧道:“我想是出不去啦!” 韩士公心头一凉,叹道:“这坐牢防滋味可是比死还要难过。” 李中慧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老前辈不要气馁,晚辈料想凭这一座区区石室,决无法围得住咱们。” 韩士公久走江细,听得李中慧相慰之言,已知她有意诱敌,当下不再言语。 突然间火星一闪,室内弥漫起一股异香。 李中慧突然挺身而起,低声说道:“快把这粒丹药,含入口中,尽可能闭着呼吸,他们要施展迷香。” 素手一挥,三粒丹丸,分向李文扬、林寒青、韩士公飞了过去,接道:“咱们最好装出中了迷香之状,以诱敌人,最好是未得我命令,不要出手。” 三人依言,把灵丹含入了口中,闭了呼吸,斜卧地上。 大约半个时辰,石室上又传下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本教教主,大驾就到,要死要活,这是你们是后的机会!” 韩士公早得李中慧嘱托,虽话听得字字清晰,却是充耳不闻。 那人连喝几声,不见有人答应,突然沉寂不言,片刻之后,呀然轻声,石壁间,陡然间现出一座石门。 灯光高照,缓步走进来两个高举灯笼,手握单刀的黑衣大汉。 身后佩环叮咚,紧随着一个美丽绝伦的绿衣少女。 林寒青微启一目望去,不禁心活一阵急跳,那绿衣女赫然竟是绿绫。 绿绫目光转动,打量了李文扬等一阵,微微一笑,道:“好啊!黄山世家的李氏兄妹、老猴儿、林寒青,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韩士公右手早已启蓄内劲,听李中慧的招呼出手,哪知李中慧竟似真的中了迷香一般,静静的躺着不动。 绿绫当先走向韩士公,冷笑一声,道:“你这老猴儿,命中注定了要牢狱之灾,竟然自己寻上门来。” 韩士公正待出手,忽觉手臂一麻,竟被人点了穴道,不禁心中叫苦。 他穴道被点,心中却是明白,只望李中慧等出手相救,当下凝神静听,哪知竟然听不到一点反应,只闻绿绫娇笑之声,不绝于耳。 韩士公暗中启开一目望去,只见绿绫手不停挥,连点了林寒青、李中慧、李文扬三人的穴道,奇怪的是竞然无一人跃起出手,不禁心中大怒:女娃儿的话,当真是不能够听。 他心中虽是愤怒,但穴道被点,已无反击之能,只好强自忍下心头怒火。 一阵急任的步展之声,奔了过来,似是甚多人奔入了石室之中。 只觉身子被人抬起来,向外行去,不大工夫,已出石室,夜风拂面,星光闪烁。 侧面望去,正和李中慧并肩而行,看她闭着双目,任人抬行,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气岔。 一缕细细索音,飘入耳际,道:“老前辈,快些闭上眼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若被人发现咱们未中迷香,那就麻烦了。” 韩士公心中一惊,暗道:原来这女娃儿功力未失,心头一宽,闭上双目,暗中运气解穴。只觉身子一震,被人摔到了地上,耳际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道:“让他闻上解药。” 此时此情,韩士公已不敢睁眼再瞧,只觉一股清香之气,钻入了鼻中,心中暗道:这闻过解药之后,大可睁开眼睛瞧瞧了。 睁眼望去,灯火辉煌,上首处并放着三把黄缎子幔遮的太师椅,中间坐着一个头戴青铜面具,身材却又十分娇小之人,右首一个长衫折扇的中年,左面却坐着绿绫。 左右望去,只见李文扬、李中慧、林寒青等,都已睁开了眼睛。 那手握折扇的中年,目光一掠李文扬、李中慧、陡然站了起来,举手一挥,立时有十几个劲装大汉,奔了过来,分向林寒青四人扑去。 李中慧当先一跃而起,娇躯疾转,素手轻挥,一掌击在当先奔来大汉的右腕之上。 那人手中拿了一柄鬼头刀,脱手落下,李中慧脚尖一挑,刀入左手,斜里劈去,应手响起了一声惨叫,另一个执刀大汉,被生生斩断了一条膀子。 扑击向李中慧的大汉看她举手投足之间,连伤了两人,不禁为之一呆。 李文扬一张折扇,护住前胸,纵身跃起,直向那居中而坐,带着青铜面具之人扑去。 林寒青动作更快,一个扫堂腿,击倒了四个扑近身的大汉,逼发一掌,击落了劳向韩士公的一柄单刀,人跟着一跃而至,右掌柜敌,左掌一挥,拍活了韩士公的穴道。 韩士公顺手抄起地上一把单刀,大喝一声:“兔崽子们,老夫今日要大开一次杀戒了!”唰的一刀,横向身后一个大汉劈去。 他含怒出刀,威势非同小可,那大汉挥刀一封,金铁大震声中,手中单刀被震的脱手飞去。 林寒青一掌拍活了韩士公的穴道,指点掌拍,倏忽之间,又击倒了三人。 那居中而坐,带着青铜面具之人,沉着无比,眼看李文扬急扑而来,竟然视作无睹,纹风不动,那站起身子的青衫中年,却突一横身子,拦住了李文扬,折扇斜里划出。 李文扬见识广博,一看那人出手之势,已知遇上了劲敌,当下一沉丹田之气,疾向前冲的身子,陡然落着实地,手腕一翻,折扇自袖底向上翻起,划向那人腕脉,那人身子一侧,沉腕避过,左掌迎胸拈来。 两人都是用的折扇,动手搏斗之间,忽合忽张,变化极尽巧妙,但见扇影飘飘,彼拒此攻,转眼之间,已拼斗了十七八个回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李文扬心中暗暗吃惊,忖道:想不到这一座小小的太平堡中,竟然有着这等人物,当下折扇一紧,连攻三招。 这三招迅快辛辣,兼而有之,但那青衫人只不过微退半步,掌势一变,急急拍出两掌,又把劣势稳住。 这时,林寒青已然掌势指点的伤了八九个人,眼看李文扬逢上劲敌,一人之力,似已无冲过那青衫人的拦截,立时低声对韩士公道:“老前辈,请独战群小,我去助李兄一臂之力。” 韩士公心中怒火高烧,已然刀伤三人,但那环攻的大汉愈来愈多,一有伤亡,立时有人补上空位,当下大喝一声道:“交给老夫就是。”舞刀猛攻三招。 这三刀势道猛恶,迫的四周围攻的大汉,纷纷向后退去。 林寒青疾发一掌,内劲山涌,逼退身前几个拦路的大汉,纵身一跃,直飞过去。他举动迅快,一跃之间,已到了李文扬和那中年文土动手所在,左手一伸,疾向那中年文士执扇右手腕穴之上抓去。 忽觉一侧劲风袭来,耳际间同时响起绿绫骄笑之声。 林寒青冷笑一声,右手反臂拍出了一掌,左手去势不停,仍然抓向那中年文士的脉穴。 只听一阵砰然轻响,绿绫的掌力,和林寒青有掌接实,被震的向后退了两步。 林寒青右掌拒敌,左手的去势,仍极迅快,手指一转间,已搭上了那中年文土的脉穴,暗中一加劲力,喝道:“放下折……”扇子还未出口,突然手掌之中一阵剧痛,五指的劲力顿失,心头骇然,倒跃而退。 李文扬吃了一惊,道:“林兄,怎么了?”手中折扇一招“横断巫山”,迫退了那中年文士,人却退到林寒青的身侧。 林寒青抬起左手,烛光下只见掌心中一点紫色的伤口,细如粗针,如非有血流出,甚难看到。 只听那中年文士,冷冷的说道:“他已中了我的三绝神针,针喂奇毒,于不见午,午不见子,除了我独门解药之外,世间再也无人能解得!” 李文扬一看林寒青的伤势,心中暗暗吃惊,此人之言,容或夸张一些,但林寒青中毒之事,当是千真万确。 这时,大厅中横七竖八的躺下了十几个人,李中慧奇招连出,韩士公势如疯虎,二三招间,必然有人躺下。 那中年文士目睹这几个少年男女的武功,亦是暗暗惊心,如果再打下去,己方人数虽多,只怕也要伤亡殆尽,立时拱手对李文扬,道:“令友中了毒针,天下无药可医,快清今友住手,咱们倒是可以谈谈。” 李文扬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说道:“你先让属下停手。” 那中年文士果然大声喝道:“住手!” 那些大汉早已心怯,但格于教会森严,不敢后退,明知战无幸免,也只好勇往直前,听得喝声,如获大赦,齐齐向后退去。 李中慧眼看围攻之人齐齐退下,心知有了变故,目光一掠李文扬,道:“哥哥,什么事?”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林兄受了毒伤,咱们不能再打下去啦!” 韩士公大喝一声:“有这等事?”跃了过来,道:“伤在何处?”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些微小伤,兄弟自信还撑得住,诸位不用以我安全为念,尽管出手,一鼓尽残强敌。” 韩士公这些时日之中,和他相处,情谊早生,最是挂怀,嚷道:“这不是呈强的事,伤在何处,给我瞧瞧!” 林寒青缓缓举起右手,道:“一点小伤……”忽然住口不言。 原来这一阵工夫,林寒青左手掌心,已然完全变成了紫黑之色。 韩士公失声叫道。“这是毒伤!” 李中慧接道:“快点他左臂‘曲地’‘五里’‘臂儒’三处穴道,别要毒气随着‘手阳明大肠经’攻入内腑。” 李文扬应声出手,点了林寒青三处要穴。 只听那中年文士敞声大笑一阵,道:“李姑娘果然是大大行家。” 李中慧冷冷说道:“恕我不识大驾。” 那中年文士道:“在下虽在江湖之上活动,但一向隐密身份,别说姑娘不诚,能够诚得在下之人,实在不多。” 李文扬目光一掠那居中而坐之人,仍然举着青铜面具,端坐不动,生似这敞厅中剧烈的战斗惨重的伤亡,和他无关一般,有如一座无知无党的泥塑神像,心中暗自生疑。 李中慧道:“看你们这等神秘、鬼祟的举动,定然是传言中的‘玄皇教’了?” 那青衣文士微微一笑,道:“姑娘猜的不错,本教已在大江南北,建立了二十六处分舵,预计三年之内,当可……” 李中慧冷冷接造。“那也唬不住人,看你身份似是不低,可就是玄皇教主么?” 那青衣文士脸色突然一整,道:“敝教主神威远播,且是在下能够胜任的。” 李中慧道:“那你是什么人?” 中年文士道:“教中护法。”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那居中而坐,戴着青钢面具的又是什么人?” 那中年文全肃然说道:“本教教主。”恭恭敬敬,对那人一个长揖。 李中慧道:“哼!故弄玄虚,既是玄皇教主,何以不敢以真正面貌示人?” 第十七章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由那青铜面具之中,传了出来,道:“见过我真正面貌之人,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不是为本改效力,就是五刀分尸而死。” 李文扬、韩士公同时听得一怔,只觉那声音清冷中带着娇脆,分明是一个女子口音。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谁生谁死,现在还言之过早,你先取下面具吧!” 那居中而坐的娇小之人,缓缓举起右手,缓缓的取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 灯光耀射之下.群豪只觉眼前一亮,现出一张绝世无伦的美丽面孔。 那中年文士,虽然久年和教主相处,形影不离,但亦似未见那教主的真正面目一般,看她取下了面具,竟然瞪大了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神相注。 李文扬也未料到,统率着这神秘、残忍的玄皇教的,竟然是一位绝世的美人,不禁多看了两眼,只见她柳眉弯弯、星目流波、瑶鼻樱唇、容色端丽,不可通视,看了一阵,赶忙别过头去。 韩士公大声喝道:“好一位漂亮的姑娘,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貌如花,心似蛇蝎……” 那美艳少女,突然一挺身而起,娇躯一晃,人已欺到了韩士公的身前,素手挥处,啪的一声,打了韩士公一个耳括子。 这一拳打的迅快至极,不但韩士公未能闪避,连那站在身旁的李文扬,也看的心神大震,只觉她身子一闪而到,身法之快,出手之奇,生平仅见。 韩士公被打的身躯摇了两摇,嘴角间鲜血淋漓而下。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冷说道:“这不过略施薄惩,再要出口伤人,当心我打落你满口牙齿。” 韩士公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从未受过此等之辱,在众目瞪降之下,被人打了一个耳光,那真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一面运气止疼,一面暗中提聚功力,陡然大喝一声,一拳击出。 那美艳少女娇笑一声,身躯一闪避开,右手疾拂而出,纤纤玉指,横扫脉门。 韩士公击出的右手一缩,左掌施展出擒拿手法,疾抓脉门。 那美艳少女击出的右手不收,只把五指一屈,突然弹了出来。 韩士公左手将要搭上对方有腕脉门之时,忽觉几缕尖厉指风袭来,不禁大惊,再想躲避,已自不及,只觉左腕脉穴一麻,一条左臂,登时软软的垂了下来。 李文扬看那美艳少女出手一击的手法,已知韩士公难是敌手,早已暗中提气戒备;韩士公左腕受伤,立时朗声说道“姑娘无怪统率玄皇教,果有非常的武功,在下领教几招。” 其实他早已出手,几句话说完,已然攻出三招。 黄山世家武学博杂,可算是兼得了天下武学之长,李文扬由出三招,用出了三种大不同的手法,但均为对方掌扫指点的比解开去。 李中慧一直在冷眼旁观,看那美丽少女化解李文扬攻出三招之后,心中已知今宵之战,难操胜券,当下冷冷喝道:“住手!” 李文扬素知妹妹机智过人,听她喝叫之声,料想她定已想出了制敌之计,当下一收掌势,闪退五尺。 李中慧身子一横,挡在李文扬的身前,拱手说道:“姑娘武功高强,小妹生平仅见,佩服的很。” 那美艳少女皱了皱柳眉儿,道:“你可是心中不服么?” 李中慧道:“小妹还未和姑娘交手,胜负之数,还难预料。” 那美艳少女冷笑一声,道:“那你就不防试试。” 李中慧道:“咱们未动手前,小妹先要请教两件事情。” 青衣少女道:“你问吧!” 李中慧目光转动,打量了四周一眼,缓缓说道:“咱们这番比武,你要胜了我们,我们自是听凭所命,如若我们胜了,又该如何?” 那美艳少女冷等一声,道:“如你真能胜得过我,我就破例放你们离开此地。” 李中慧道:“我们如若败在你的手中,就甘心依附在玄皇教中,听你驱使!” 那美艳少女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咱们一言为定。”玉手一扬,一指点了过来。 李中慧闪身避开,道:“慢着!我还有话未说完。” 那美艳少女似已不耐,怒道:“还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李中慧淡淡一笑,道:“你如真想把我们收罗玄皇教下,为你效命,必得凭藉真才实学胜过我们,不许施用毒物、暗器。” 那美艳少女道:“依你就是。”呼的一掌劈来。 李中慧挥掌封开,全力反击了三招,一面说道:“你如想使玄皇教在中原武林中挣得一席之地,我倒是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那美艳少女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李中慧一面挥掌急攻,一面接道:“目下中原武林道上,以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实力最强,如若你能裹胁两派几个高手人教,胜过你罗致千百个绿林人物!” 那美艳少女听得心中一动,接道:“是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指点掌封,化解开了李中慧一轮急攻。 李中慧心中暗暗震惊对方武功,忖道:“此女不知是何来历?武功如此高强!”口中却接着说道:“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中人,素为中原武林同道所重,如若借用他们的身份,暗中施下毒手,算计中原武林道上几个声望赋功均高之人,降则收为己用,否则个别杀害,玄皇教的声势,岂不在极快速中壮大起来。” 这一番话,说的那美艳少女,大为心折,不禁叹息一声,道:“你这般聪明才智,世间权是少见,如肯和我携手合作,不难把玄皇教发扬广大。” 李中慧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虽有心和你合作,但目下却有一件碍难……” 那美艳少女也低声说道:“什么碍难?” 李中慧道:“我们四人之中,武功要属那姓林的最好,但他生性耿直,你如以生死要胁于他,他决然不肯答应,唉!如若你能以武功折服于他,使他心服口服,那就不难使他答应了。” 说话之间,掌势更是凌厉。 那美艳少女,低声应道:“好吧!我就照你之言一试,如若你们当真肯依我玄皇教下,我定当重用于你。” 李中慧道:“关键在那姓林的了,只要他答应了,余下之人,那是不足为虑。” 两人搏斗愈见激烈、凶恶,但交谈之声,却是愈来愈小。 那美艳少女疾攻三掌,抢回了主动之势,问道:“那胜林的是你什么人?你要这等听他的话?” 李中慧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他为人光明正大,心胸磊落,你如想折服于他,却不可施用鬼计。” 那美艳少女掌势一紧,把李中慧圈入了一片掌影之中,笑道:“他可是你的丈夫?” 李中慧不再答言,挥舞双掌,全力反击。 两人已斗二十余合,只因边打边谈,双方都无法施展毒手,这时李中慧已不再说,那美艳少女也不再问,双方掌势,也更是辛辣凌厉,不大工夫,又斗了十四五回合。 李中慧愈打愈是心惊,只觉对方的掌指攻势,诡奇中夹杂着正大招术,经这一阵搏斗,李中慧已自知难以在武功上胜过对方,当下空出一个破绽,左肩向那掌势上迎去。 她这故意相让,那美艳少女自是看得出来,落掌甚轻。 李中慧早已相度好退身之处,肩上中掌,立时踉跄而退,刚好挡在了李文扬的身前。 李文扬本待要出手相救,但见李中慧直向身前退来,赶忙伸手扶住,急急问道:“妹妹,伤的重么?” 李中慧脸色苍白,隐见汗水,但暗中却轻轻扯动了一下李文扬的衣角。 李文扬虽然早知妹妹心机甚多,但一时之间,却也未想到用意何在?只好站着不动。 那美艳少女,忽然举步而行,走到了林寒青的身前,冷冷喝道:“你可敢和我动手么?” 韩土公身子一闪,站了起来,怒道:“他伤势甚重,那里还能动手,要打由老夫陪你。” 李中慧依在哥哥身上,装出伤势甚重之态,举起右手的衣袖,拂拭脸上汗水,借机暗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老前辈不要多管闲事。”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冷说道:“只怕你不是我的敌手。” 韩士公听得暗暗叹一口气,这虽是狂傲之言,但说的却是实情,听得李中慧暗中传言,却又不知她捣什么鬼,但人却依言退回一侧。 那美艳少女扬起右手,指着林寒青,又道:“你为何不敢开口?可是不敢和我动手么?” 林寒青望了手掌上的毒伤,一片紫黑之气,已经蔓延到手腕之上,但他天生傲骨,一挺胸答道:“当得奉陪。” 那美艳少女娇媚一笑,道:“我要凭仗真实本领胜你,让你败的心服口服,你此刻身上毒伤甚重,那是胜你不武了。”回顾那青衫文士一眼道:“快拿解药给我。” 那青衫文士正待出言劝阻,那美艳少女,已冷冷接道:“如若本教今日能收眼下四人,胜过网罗江湖上千百武林高手。” 那青衫文士看她心意已决,不再多言,探手入怀,摸出一只翠玉瓶,倒了两粒解药,递了过去。 美艳少女接过解药,问道:“他如何才能早些恢复?” 青衫文士道:“一粒内服,一粒外用,剧毒立可消解。” 那美艳少女目光移住在林寒青的脸上,道:“张口。”右手微微一抖,一粒解药,直飞向林寒青的口中,左手做一用力,捏碎了另一粒解药,洒在林寒青的伤口。 毒药绝毒,解药却有着神奇的灵效,不过一刻功夫,林寒青手上的紫黑之气,已然散去大半,只余下伤口之处一片淡紫色。 韩士公看那美艳少女。自动替林寒青疗治毒伤,心中既是惊奇,又是佩服,暗道:“无怪李文扬常常称赞妹妹,这女娃儿的确是有过人的才智。” 那美艳少女望了林寒青手上伤势一眼,见紫黑之色,已将散尽,立时说道:“你快些用真气迫出余毒,一盏热茶工夫之内。我就要出手了。” 李中慧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叫道:“哥哥,快去解开他身上穴道,如要他自行运气解穴,只怕要耗去他甚多内力。” 李文扬依言而上,挥掌拍活了林寒青九处被点制的穴道。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气,活动了一下手臂,说道:“姑娘可以出手了。” 那美艳少女应道:“好!”声起人至,玉掌挥动间,迎胸迫到。 林寒青右手一场,五指齐张,点向那美艳少女的脉门。 那美绝少女冷哼一声,玉婉微微一沉,反向林寒青腕上面扣来。 两人这出手一搏之间,各自连变了三种擒拿手法,互拿对方脉穴,但见掌指翻舞,忽上忽下,谁也不肯把攻出的右臂收回。 韩士公看的暗暗赞道:“单是这一交手间的擒拿手法变化,就非老夫能够应付。”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笑一声,道:“果然不错。”陡然向后退出五尺。 林寒青知她这一退,只不过要改变一下搏斗的方法,再次攻上,定然较第一次尤为凶恶,长长吸一口气,凝神戒备。 李中慧目光一栋四周形势,暗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哥哥,林相公一露败象,你立刻出手替他下来,不能让他真败,以免我无法自圆许诺之言,韩老前辈请全力夺门,以备咱们退出,那青衫文士,目光闪烁不定,心地狡诈,由我出手对付他。” 韩士公微微点头,退到了李文扬的身后。 这时,场中搏斗形势,已然大变,那美艳少女果然一退即上,左掌有指,连劈带点。攻势辛辣、凌厉,大有一举击败林寒青的用心。 林寒青施出突穴斩脉的上乘近搏手法,力拒那美艳少女的猛攻,但因对方手法诡异,出手既快,来势又莫可预测,是以林寒青始终陷在被动之中,处处防守,无能反击。 转瞬之间,两人已恶斗了四五十回合。 林寒青始终是击而无险,既无法抢回主动,展开反击,但防守上,却是从容有余,并无落败迹象。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搏斗,双方似是都在凭仗手法变化,抢制先机。 李中慧和那美艳少女动手相搏,知她武功奇高,原想林寒青难以挡拒过五十招,却不料材寒青始终在防守劣势下,从容应付,四五十合后,仍是毫无败象。 敞厅中所有之人,都被这一场激烈的拼斗吸引,凝神观战,鸦雀无声。 李文扬早已暗中提聚了功力,手握折扇,随时可出手,接替林寒青下来,但林寒青久战不败,却使他有看无所适从之感,低声对李中慧道:“妹妹,可要等他们打出个胜负来么?” 李中慧道:“林寒青的武功,高出我预料之外,如若他能胜过那玄皇教主,咱们就不得不修正退出为上的策略了。” 李文扬道:“那要怎样?” 李中慧道:“乘胜痛击,一鼓而下,尽残玄皇教中高手,为武林消减一大隐患。” 李文扬点头应道:“好!玄皇教控制属下的手段惨酷,能够一气荡平,也算是一大功德、” 李中慧道:“哥哥出手之时,切记不可伤了那玄皇教主。” 李文扬道:“为什么?” 李中慧道:“她形态虽然冷酷,但天性似很善良,而且年龄不过二十,如何能够统率这玄是教,这其间定然有着隐密。” 李文扬道:“不错!不是妹妹提起,我倒是忽略了,刚才她脱下青铜面具之时,玄皇教中之人,都和咱们一般,为之惊愕不止,别人还在罢了,那青衫文士,经常随在教主身侧,岂能没有见过教主面目,但他神色之间,都和别人一样。” 忽听一声娇叱道:“躺下去啦!” 耳际间响起林寒青的声音,道:“未必见得。” 砰然一声,双掌交接,人影骤分,林寒青和那美艳少女,各自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文扬凝目望去,只见林寒青面色平静,不似受伤模样,登时放下了心。 那美艳少女凝目沉思了一阵,突然一挥手,道:“放他们出去。” 那中年文士,心中似甚不愿,但却又似不敢反抗,沉吟了一阵,道:“属下遵命。”目光一扫那环守在四周的大汉,道:“开门。”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敞厅壁间,突然开出一扇大门,天光透入,可见星辰。 韩士公当先大步而出,仰膨长长吁一口气,心中舒畅无比。 李文扬、李中慧、林寒青等鱼贯而行,走出敞厅。 耳际间响起那美艳少女清冷的声音,道:“诸位慢行一步,恕我不送了。” 李中慧道:“教主今日之情,小妹当记在心中,异日有机会,定当补报。” 只见两扇铁门,缓缓关了起来,那美艳少女的美丽身影,隐入了铁门中不见。 李中慧暗中留心,发觉那美丽的玄皇教主,虽然尚能保持着冷漠的平静,但两道清澈的眼神,却放射出无限柔情,凝注在林寒青的身上。 她的美丽,使自负的李中慧有些自叹弗如,也引起了她一丝妒恨。 李文扬流目四顾,打量了四周一眼,发觉几人正停身城堡旁边。 天上星河耿耿,已是三更过后时分。 韩士公仰脸打个哈哈,道:“老朽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上,却从未遇过此等情势,敌耶?友耶?实叫人有些无法分解。”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咱们都是沾了林相公的光啦!” 林寒青道:“哪里,哪里,此乃李姑娘机智胜敌。” 韩士公道:“不错!老朽可是从没有见过像慧姑娘这般聪明的人,竟然能使那玄皇教主,自动的向属下讨取解药,疗治好林世兄的毒伤。” 李文扬笑接道:“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动,一遇上什么为难,立时函请舍妹,只要她能赶来,不论多大的困难,也为之迎刃而解!” 李中慧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可认为玄皇教,当真的放过了咱们么?” 此言一出,三人无不震惊,韩士公大声嚷道:“怎么?难道他们暗算了咱们不成?” 李中慧双目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嫣然一笑,道:“也许现在还不会,不过,从今之后,那玄是教定然和咱们揽不清。” 韩士公道:“你不解释,老夫还有些明白,你这一说,可听得我更糊涂了。” 李中慧盈盈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些走啦!”当先举步而行,袅复娜娜的向前走去。 李文扬低声说道:“舍妹性格,在事情未能完全判明之前,决不会随便出口,她既是不愿意说,老前辈最好是不要问。” 韩士公道:“原来如此!” 四人登上城堡,只见两个黑衣佩刀的大汉,站在城堡之上,眼看四人登上城堡,也不出手拦阻,浑如不见一般。 李文扬等眼看两人都无出手相阻之意,也懒得多问,施展壁虎功,游下城堡,韩士公早已有备,扬手处,一段枯木,投入护城河中,以四人轻功造诣,借这段枯木之力,跃渡护城河,自是轻而易举。 登上了彼岸,韩士公感慨丛生,回顾了那太平堡一眼,黯然叹道:“我韩某人二十几出道江湖,如今已四十寒暑,须发苍然,一事无成,唯一使我聊以自慰的,是交了几个朋友,想不到人心不古,那连环梭钱大同,昔年和老朽,并骑江湖,出生入死,患难相扶,数十年生死之交,如今只落得蓄意加害,反脸成仇。”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老前辈错怪他了。” 韩士公生就火爆脾气,双目一瞪,道:“传闻之言,尚可不信,我这亲目所见,亲身所历,不是你慧姑娘机智过人,咱们今日只怕都已成太平堡的笼中之鸟,难道我还错怪了他不成?”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他早已为玄皇教所控制,身不由己,自是怪不得……”微微一顿,又道:“奇怪的是那玄皇教主……” 李文扬道:“妹妹可疾觉着她年轻了一些么?” 李中慧道:“如若我的料断不错,那玄皇教主,定然是另有其人,那位姑娘,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林寒青道:“这话不错,在下亦觉着……” 李中慧冷笑一声,接道:“谁要你接口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垂首不语。 李文扬大感过意不去,正待说几句慰藉之言,突然身后传过来一声娇笑,道:“好利害的嘴巴!” 四人心头一震,同时回头望去。 星光下只见一个娇小的青衫人,带着一具形式恐怖的青铜面具,凝立在丈余之外。 韩士公失声嚷道:“玄皇教主!” 李中慧眼波转动,微微笑道:“教主翩然而来,是有事赐教,还是要找人呢?”回眸瞧了林寒青一眼,目光中似是含有深意。 青衣女格格娇笑道:“是来找人的。”缓缓除下那狰狞的青铜面具,露出了那绝美的面靥,美丑交替间,更觉其艳光照人,不可方物。 李中慧面上虽停带着笑容,但这笑容却仍无法掩饰眉宇间的不豫之色,淡淡笑问道:“不知教主来找的人,究竟是谁呢?” 美艳少女明亮的服波,在众人身上一转,虽然多瞧了林寒青一眼,但最后却又回到李中慧面上,凝目笑道:“找的就是姑娘你!” 李中慧皱眉道:“找我?” 美艳少女笑道:“我不但要找你,还知道姑娘姓李,闺讳中慧,是么?” 李中慧虽然灵慧镇静,此刻面上也不禁泛起了惊异之容,道:“教主怎会知道贱名?莫非……莫非……”她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可能的原因。 美艳少女眼波一转,忽然收敛起面上轻笑,庄容道:“二年以前,九龙岗外,钓鱼台里的往事,姑娘可还记得么?” 李中慧大奇道:“此事你怎会知道?” 美艳少女轻叹一声,道:“我自然知道……”缓缓抬起头来,嫣然笑道:“姑娘若是还未曾忘记此事,便请姑娘随小妹一行,二年前钓鱼台上承蒙姑娘相救之人,此刻正在恭候姑娘的大驾。” 李中慧微一沉吟,道:“她在那里?” 美艳少女道:“便在前面不远。” 李中慧还未说话,李文扬却已赶上前来,他虽然猜不出此中的究竟,但见到妹子竟有冒险随这“玄皇教主”同行之意,心头不禁大感焦急,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出言阻挡,此刻赶了上去,却呆呆地愕在当地,兄妹情深,关心太过,竟使他失去了原有的潇洒。 李中慧回首一笑,道:“大哥请放心,小妹……” 李文扬道:“但……”忽然想起妹妹的绝世聪慧,纵有危险,也能解决,不禁顿住话声,缓缓退下。 美艳少女笑道:“姑娘若是决定要去,便请各位随同走吧!”转身过去,当先面行。 夜色中只见她衣袂飘飘,连步珊珊,风姿之绰约,当真有如月宫仙子一般。 众人不觉随着她行去,李中慧暗叹忖道:“好个美丽的女孩子,但……但她又怎会知道两年前的那件事呢?” 只听李文扬道:“两年前的事,我怎从来未听你说起?” 李中慧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到了那边,大哥想必就会知道了。”脚步加紧,回首笑道:“既然要去,咱们就走快些吧!” 只见路途越来越是荒僻,竟不是返回太平堡的道路。 夜风萧萧,众人都觉得身上有些寒意,心头又有些警惕,并肩而行,大家虽未开口,但眼色互示间,已在互相警戒。 美丽少女忽然伸出纤纤玉指,遥指前方,回眸笑道:“就在那边,已经到了。” 众人随着她手指望去,只见孤零零一栋房舍,矗立在荒郊之中,四面树影幢幢,将那屋影衬托的似是十分阴森。 阴森的屋影里,只透出几点淡淡的灯光,四下静然,不闻人声,只有夜风吹着木草,沙沙作响。 众人穿过林木,到了那暗紫色的门户之间,美艳少女伸手在铜环上轻轻敲了三下,只听门中传出一个低沉苍老的语声,道:“天地玄黄。” 美艳少女道:“宇宙洪荒。” 门内应声道:“是枫姑娘么?” 接着,大门“呀”地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楼,身穿灰布短褂的老人,含笑走了出来,只见他面上刀痕斑驳,左目已瞎,笑容纵然甚是亲切,但在外人看来,却有说不出来的狰狞可怖。 寒夜荒郊,孤零的古屋中,骤然见着这么个老人,众人心头都不觉泛起一阵寒意。 韩士公暗笑忖道:“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比我更加丑怪的人。” 只见美艳少女已在含笑揖客,道:“请!” 那白发苍苍的丑怪老人,独目闪闪,打量了几人一阵,退避一侧,让开了去路。 李文扬、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动,阅人极多,看那丑怪老人,独目中闪动的逼人神光,心中暗生凛骇,忖道:“此人眼神如电,分明是身怀上乘内功的高手,看他衣着、举动,却又不似教中香主的身份,玄是教的事,当真是处处古怪,使人莫测高深。” 但见李中慧昂首而行,坦坦荡荡,若无其事,几人已知她料事之能,挺胸而入。 这只是一座平常的茅舍,迎面壁间,高供着一幅画像,木案上点着两只白烛,火焰微弱,光线昏黄,室中更见阴森之气。 那美艳少女忽然间,变的十分庄严,低声对那佝偻老人说道:“我娘睡了么?” 那丑怪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几日来,主母都在惦念着你,唉!你如再不回来,老奴要去找你了。” 那美艳少女匀红的嫩脸之上,忽然泛现出一片黯然之色,回顾了李中慧一眼,道:“我娘终日想念的李姑娘,被我找到了。” 那丑怪老人独自神光一闪,欠身对李中慧道:“咱们主母,终日的想念姑娘,每日都要提到姑娘的芳名。”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昔日之事,也只不过是略效微劳,不足挂齿。” 李文扬暗中留神,查看那供奉的画像,竟是一个长衫俊朗的中年人负手站在一座奇拔的山峰之上,仰望着长空出神,那山峰高出云表,足下云海苍茫。 黄山世家,乃武林中第一有名的家族,隐隐然并名于江湖各大门派,家中收藏的古物、名画,无与伦比,李文扬见多识广,一眼之间,已看出那付画像,非出自名家手笔,但绘事细腻,笔法工整,想那手绘此画之人,绘画的素养虽然不高,但却落笔细致,呕心沥血。 只听那美艳少女幽幽说道:“我可以去见见娘么?” 那丑怪老人口中虽是自称老奴,显是仆奴身份,但那美艳少女对他的神情之间,却是异常的敬重。 只见独目眨动,沉吟有项,道:“此时此刻,虽然不宜惊扰主母,但李姑娘乃是她日夜想见之人,自当别论,枫姑娘请陪几位住客,在厅中稍候片刻,者权这就会通报主母一声。”转身绕到厅用处,启门而出,步展跨助,尤如大病初愈之人,行动之间,若不胜力。 那美艳少女目光环扫李中慧等一眼,说道:“家母困于病塌,已然近年,不能亲迎李姑娘了。” 李中慧道:“岂敢,岂敢。” 那美艳少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急道:“李姑娘……”欲言又止。 李中慧也不追问,微微一笑,搬转话题,道:“令堂的病情很重么?” 那美艳少女黯然答道:“缠绵病榻,寸步难移。” 李文扬接道:“可曾请医生看过?” 美艳少女叹道:“名医束手,良药无效……” 只听木门呀然,那佝偻丑怪的老人,推门而出,接道:“主母听到李姑娘深夜来访,甚是欢愉,立命老奴,带几位后厅相见,唉!这一年多来,老朽就未见主母的笑容了。”言来神情微观激动。 李中慧道:“承蒙破格接见,晚辈甚感荣宠,有劳者前辈带路。” 李文扬道:“后厅禁地,在下等同去,只怕不便吧?” 那丑怪老人道:“不妨事,主母曾嘱咐老朽,能和李姑娘同行之人,都不该怠慢,诸位请吧!” 那美艳少女抢先一步,道:“我替诸位带路。” 出了厅角便门,景物忽然一变,只见一条长廊,直向后面通去,两侧植满花树,香气袭人。 长廊尽处,又是一道圆门,那美艳少女推开木门,灯光隐隐由地下透了上来。 敢情是一道通向地下的级梯。 一个娇弱的声音,由地下传了上来,道:“李姑娘别来无恙,恕老身重病缠身,不能亲迎佳客,万望恕罪。” 李中慧道:“老前辈言重了。”举步而行,沿级梯向下走去。 李文扬、林寒青、韩士公等鱼贯而下,个个暗运功力戒备,准备应变。 下完了一十八级梯队,眼前一座广大的地下敞厅,厅中灯火高烧,光焰熊熊,壁间挂了不少名人的字画。 靠后壁处,端放着一座古鼎,鼎中白缕袅袅,散放出满室清香。 李文扬目光一转,瞥见白烟迷蒙中,那紧靠古鼎的壁间,端挂着一幅画像。 隐隐间,可见两侧的字联,写道: 才冠一代,雄视江湖三十年。 学无止境,武林还有胜我人。 李文扬暗暗忖道:“这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这样大的口气,看来他不把自己写成武林第一名家,还是有此心存客气了。” 付思之间,忽听一阵急促的喘咳,敞厅一角处,垂帘轻启,那美艳少女搀扶一个满病容的中年妇人,缓步而出。 病魔似已完全夺去了她的体能,只见她缓缓闭着两目,身子完全靠在美艳少女的身上。 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青衣小婢,双手托着一座软榻。 只听那中年病妇说道:“把软榻放近一点,我要和李姑娘好好的谈谈。” 李中慧急急行了过去,道:“老前辈不用客气,晚辈过来也是一样。” 那青衣小婢,放下手中软榻,铺放好塌上棉被,美艳少女玉臂一圈,抱起那中年病妇,放在软榻之上,低声说道:“娘请躺着说话,也是一样。” 那中年病妇挣动一下,失去神彩的双目,望了李中慧一眼,笑道:“老身还能够活着见姑娘一面,实是未敢料想。” 李中慧道:“老前辈安心养息,我家中存有不少灵药……!” 那中年病妇连连摇头,道:“姑娘的一番好心,我只有心领,老身这病势,恐已非药物能够救得了……” 她缓缓移动目光,望了紧依她身旁的美艳少女一眼,叹息一声,接道:“老身这病,得在生她之时,坐褥期间,中了瘴毒,又连受两个仇家的暗算,如今算起来已经十八年啦……”突然一阵急咳,打断她未完之言。 那美绝少女双手轻挥,不停在那中年病妇身上轻捶,口中幽幽说道:“娘啊!有话漫漫说嘛,李姑娘也不是立刻要走。” 李文扬仔细看那中年病妇,虽然已瘦得皮包骨头,但面目轮廓间,仍隐隐可看出昔年的绰越风采。 林寒青入得室中,一直静坐不动,茫然神秘的家世,在他的心灵之中,挽了一个无法解齐的死结,剥夺去了他年岁中应有的欢笑,也使他性格上充满了矛盾,天生一付傲骨,加上深深的自卑,使他生具的开朗性格上,蒙上了一层忧郁,慈母的爱护,恩师的教养,都无法把他心中的化结解开,但他又不忍伤害慈母的心,因此他学会了超异常人的忍耐,久年的压制,使他变的有些冷漠,对任何外来的关顾和爱护,反应都是那样冷淡,他有着承受悲苦的定力,却没有强烈的欢笑感受。 他有着年轻人不应该具有的老练和深沉,但事实上却是个毫无江湖阅历经验的人。 他本然的坐着,看上去是那样孤独。 那中年病妇失沓神彩的双目,眨动了一阵,目光停在了林寒青的脸上,就道:“李姑娘,这几位可否替老身引见引见?” 李中慧笑道:“不是老前辈提醒,我就几乎忘了……”指着韩士公道:“这位韩老前辈,江湖之上,人称瘦猴王。” 韩士公接口说道:“老猴儿韩土公。” 李文扬道:“在下黄山世家李文扬!” 李中慧接道。“那是家兄。” 中年病妇道:“失敬,失敬。” 林寒青微一欠身,淡淡说道:“晚辈林寒青。” 那美艳少女突然附在中年病妇耳间,低声说道:“娘啊!这人武功高强,不在女儿之下。” 中年病妇微微一笑,回顾了女儿一眼,就道:“枫儿,去房中把我那收存枕畔的铁盘取来……” 那美艳少女一扯棉被,靠在母亲身后,回身向房中走去,片刻之后,捧着一个一才厚薄的铁盒,走了出来。 中年病妇伸出枯瘦的右手,接过铁企,目光环扫了李文扬等一眼,说道:“诸位都是李姑娘的朋友,李姑娘对老身有着救命之思……” 话至此处,一阵急咳。 那美艳少女轻捶着中年病妇后背,低声说道:“娘啊!今日很夜了,你明天精神好些,再和李姑娘说话……” 中年病妇道:“枫儿!为娘的今日不说,只怕就没有再说话的机会了!” 李中慧道:“九龙岗上一别,不过两年时光,想不到老前辈的病势,竟然一重至此了。” 那中年病妇道:“老身早该死了,只因有两桩心愿未了,才拖到现在……” 李中慧抬头望了那美艳少女一眼,道:“令媛人间威风,才貌双绝,想她定能承继老前辈的衣钵,致于其他之事,晚辈等只要力能所及,自当尽力助老前辈完成心愿……” 李中慧才智过人,一见这中年病妇之后,已知两年前九龙岗无意相救的病妇,竟然是玄皇教主。 那中年病妇长长呼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道:“姑娘聪慧绝伦,请猜猜老身这两桩心愿为何?” 李中慧道:“这个晚辈如何能猜得着呢?……”眼珠儿转了两转,笑道:“如若老前辈定要晚辈献丑,那我就随便说它两件了,老前辈这一件心愿,可是忧心直是教,流入歧途,为害江湖,白费了老前辈十数年的心血,反落个事与愿违?” 韩士公只听得暗暗赞道:“这女娃儿名叫中慧,果然是人如其名,这几句富规劝于激厉之言,当使这病妇人大受感动,她纵未存向上之心,但在听得此番言语之后,亦必将更改心意。” 只听那中年病妇人微微叹息一声,道:“李姑娘猜的不错,昔年老身由那黄石道人手中,谋夺这玄皇教主之位时,心中充满了仇恨,想利用这充满着诡秘的玄皇教,在江湖上制造出一番血腥的屠杀,因此,费尽了心机,把这玄皇教由云贵边境,移迁到中原道上,十年的辛苦经营,总算是奠下了基础。” “如今这大江南北,已被我建立起一十八座总支舵,辖下分舵,更是遍布江湖,不下一百余处,当时我心中充满着仇恨之火,恨不能一举尽收江湖高手,举手翻云,挥腕覆雨……” 她喘息了两声,笑道:“我有个可笑的想法,计划在准备完成之日,下令全教,在一夜之间,掀起一场血腥屠杀,一十八座总支舵,和一百余处分舵,齐齐劫手,势将造成一场哄动江湖的大风暴了。” 李文扬听了打一个冷额,轻轻咳了一声。 只见那中年病妇淡淡一笑,道:“不过,李姑娘尽可放心,这已是过去的事了,就算上天再顺延老身三十年的寿命,这荒唐的事件,也是永不会再在江湖之上出现了,唉!何况老身已然是临风残烛,命在旦夕之人,昔日的恩恩怨怨,都将随着老身的死亡,永埋泉下了。” 李中慧看她病势,已是难再有救,黯然不语。 那中年病妇更重咳了两声,接道:“老身这几日来,已觉着内腑有了变化,死亡之关,随时可到,我还是先说点急要之事,如若我还能多活上两个时候,老身还要告诉诸位一段武林秘辛,这段秘辛,和眼下武林形势,日后劫运,都有着极深的关系……” 忽见那佝倭老人,大步行了过来,抱拳说道:“主母不宜多言,还望保重玉体。” 那中年病妇举手抬了一抬,道:“你走近一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佝倭独目老人,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之感,移动沉重的脚步,颤巍巍的走了过去,独目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说道:“主母有何吩咐?” 那中年病妇凄凉一笑,道:“你身负绝技,世无匹敌,但却为我埋没了你有用的一牛……” 那独目老人接道:“这是老奴自己的主张,与主母何干?” 那中年病妇目光扫拣了李中慧等一眼,黯然笑道:“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如若有什么失言失检之处,还望诸位不要见笑!” 李中慧道:“老前辈这坦荡胸襟,我只有更为佩服。” 那中年病妇拍拍木榻对那佝偻老人说道:“你坐过来吧!我这一生之中,负欠你的太多了。” 那佝倭老人,独自中滚下来一行热泪,道:“这个,老奴不敢。” 中年病妇一双失去神采的大眼睛中,也滚下来两行泪水,闭上双目,说道:“我病了一十八年,你保护我了一十八年,离开我不到七日,我就几乎送命九龙岗钓鱼台上,如非李姑娘路过相救,我那里还能活到今日?” 独目老人接道:“老奴该死,保护不周,致使主母涉险。” 中年病妇突然伸出手去,放在那佝倭独自老人的一只手背之上,缓缓的说道:“你照顾了我一十八年,这情意是何等的深厚,你为我独挡天下九大门派中一十八位高手的围攻,豪气是何等震人,伤目不退,浴血奋战,终于把十八个围攻的高手击退,这份武勇,当世武林中,又能有几人及得……” 目光一栋那美艳少女,接道:“纵然是枫儿她爹还魂重生,也要逊你三分武勇……” 第十八章 这一番褒奖之言,出之一个生机奄奄的病妇之口,虽然俱都是说的豪壮往事,但眼下的黯然画面,却使那豪壮的事迹中,点缀着一份凄凉。 只听那佝偻老人黯然说道:“老主人武勇盖世,岂是老奴能及万一。” 那美艳少女似是被眼下的情景,闹的茫然无措,转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望望母亲,又望望那独目佝偻老人,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只见那中年病妇脸上绽开出一片羞泥的微笑,那是痛苦和欢愉混合的笑容,闪动着泪光的双目扫拣了李中慧等一眼,说道:“不怕诸位见笑,老身要在死亡之前,一吐心中的积郁,这积郁闷了我一十八年,而且十八年来与日俱增,我承受的太多了……” 她语音微微一顿,失去神彩的双目中,突然闪动起一片光辉,憔悴的脸上,也隐隐泛起一圈红晕,似是为失去的惋惜,得到的骄傲,这是个异常复杂的表情,潜伏在她心灵深处一十八年的情感,在她死亡之前的一刻中,陡然间爆发了出来。 那独目佝偻老人,似是不能负荷那中年病好的一双手的压力,身躯微微颤动。 这时,那中年病妇似是无法再控制内心激动的感情,深情的望了那独目老人一眼。幽幽说道:“我要说出压抑心里的感情,再不说出来。只怕是永远没机会了……” 那佝倭老人激动的说道:“主母且不可因一时激动……” 他回顾了那美艳少女一眼,接道:“伤了枫姑娘纯洁的心灵,让她留下个回忆的阴影。” 那中年病妇脸上更见红晕,眸子里光辉也愈见明亮,神色坚决的说道:“我要说,纵然是枫儿不认我这个妈妈,武林人物骂我是淫娃荡妇,但我们心地清白,有天可鉴,我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十八年的日子,不算短啊!你本是飘逸出尘,江湖上人人敬重的大侠,十八年来折磨成这么一付鬼怪的样子,如不是那名教罪人,也许我还能多活一些日子。” 这一番话,说的激动异常,但情词诚挚。字字句句,满含血泪。 李文扬、李中慧、韩士公,都意识到一件江湖上缠绵、惊人的内幕,即将由那中年病妇口中揭发出来,都不禁全神贯注,凝神而听。 素来冷漠的林寒青,也听得怦然心动,睁大着一双星目,望着那中年病妇。 那佝偻独目老人,长叹一声,道:“事非小可,还望主母三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这几句话,用出了那全身气力。 那中年病妇道:“我想了很多年啦!难道要我把这心中的积郁带到棺材中去不成?” 那佝偻独目老人突然下了决心,道:“好!你说吧!” 那中年病妇忽的嫣然一笑,恹恹病态中,绽开出一片笑容,衬着两顿红晕,秀丽的轮廓,隐隐流现出昔年那醉人如酒的绰约风姿。 韩士公呆了一呆,暗道:有云一笑倾城,古人诚不欺我,这半老徐娘,缠绵病榻了一十八年,憔悴黄花,支离人样,笑起来仍是娇媚横生,想她本病之前,定然是颠倒众生的一代尤物。 他生具豪侠之性,浪迹江湖,清困扶危,从未想到过男女之间的事情,此刻却被中年病妇嫣然一笑,勾动起无限感慨。 只听那中年病妇说道:“李姑娘、李相公,黄山世家,一向交游广阔,两位可认得这位隐迹风尘中的高人么?” 那独目老者,轻轻叹息一声,道:“盛名误人,不说也罢!”言词凄凉,神情间一片黯然。 李中慧听那中年病妇说的如此郑重,已知那佝倭老人,决非平常之人,不禁留心打量了两眼,只见他半启半闭的双目中,一片泪光,但遍搜枯肠,也是想不出此人是谁? 只听那中年病妇,幽幽说道:“十几年来,他受尽了精神折磨,两度身受重伤,早已不复昔年的仙风道貌,自是难怪诸位认他不出了。” 李中慧道:“老前辈如此推重,想来必然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高人。” 那中年病妇接道:“不错,他的声名威望,不在当今任何武林高人之下,他就是桑南樵。” 桑南樵三个字,有如巨雷暴震,听得大厅中所有的人,都为之心神动荡。 韩士公一下子跳起来,说道:“十方老人桑南樵?” 那佝偻老人缓缓垂下头去,一语不发,神色间一片凄凉。 那中年病妇,道:“不错,他就是威名震荡大江南北的桑南樵……”忽然泪细泉涌,放声哭了起来,呜咽着说道:“他受着无数武林人物的敬仰,笑傲烟云,逍遥山水,是何等的悠闲自在,但他却为我折磨成这个样子。” 十方老人桑南樵独目中神光一闪,纵声笑道:“主母不用引咎自责,此乃都是老奴自愿作为之事,和主母何干?” 中年病妇举起衣袖,挥拭一下脸上的泪水,说道:“不要再这般叫我了,我已经快要死了!” 桑南樵道:“那要老奴如何称呼?” 中年病妇道:“咱们贞洁自持了一十八年,俯仰无愧于天地,难道我快死之时,仍不许改上一个称呼么?” 桑南樵黯然说道:“一十八年啦!对我们来说,过的比一百八十年更为遥长,唉!我们忍受了十八年的痛苦折磨,主仆之间,界限分明,言词行动,从未逾越过规范一步,为什么不可再多忍受一些时光?” 那中年病妇道:“可是我,我的心……”一阵急咳快端,打断了未完之言。 这时,那美艳少女早已泪落如雨,哭的像泪人一般,口中低婉的叫着妈妈,双手不停的为那中年病妇捶背。 李文扬长长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对着桑南樵抱拳一个长扣揖,道:“晚辈今日得识侠驾,实感荣宠至极。” 桑南樵右手一摆道:“不用了,十方老人桑南樵早已死去,活着的只不过是玄皇教教主的一名老仆。” 只听一阵呜咽之声,响澈大厅,那中年病妇哭的愈见利害。 李中慧走进软榻,低声说道:“老前辈玉体虚弱。还望多多保重。” 韩士公、林寒青双双对桑南樵行了一礼,道。“老前辈名重武林,晚辈等心慕已久……” 桑南樵独目中神光湛湛,逼注到两人身上,道:“桑南樵在十八年前,已然死去,两位不用这般对待老夫了。” 韩士公心中本有甚多话要说,但见那独目老人面上已现愠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只好硬把到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呆在当地。 李中慧看那中年病妇仍然不停啼哭,不禁一皱眉头,抓住她右腕脉穴,说道:“老前辈不是还有要事,告诉晚辈么?”五指微一加力。 一股暗劲热流,涌了出来,震的那中年病妇身躯微微一颤。 这一颤,也使她迷乱的神智,忽然清醒过来,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黯然说道:“李姑娘请恕老身失态之罪,唉!我已是不久于人世的人,实已难再压制那埋藏在心中痛苦、忧闷,诸位不要见笑。” 李中慧接道:“两位老前辈这等发乎于心的圣洁之情,实足以并明日月,耀照人间,晚辈等敬慕还来不及,岂有见笑之心……”突觉心中泛起来一阵幽幽情愁,望了林寒青一眼,缓缓垂下头去。 那中年病妇困于情爱,痛苦了一十八年,这方面的感觉,自是敏锐过人,就在李中慧那匆匆一瞥间,已然感觉到,机智绝世的李中慧,也正步入情网,效春蚕吐丝自缚,不禁暗然一叹,忖道:“世间伤心事,千古恨一情,情感误人,较名利尤有过之……” 只听那美艳少女娇声说道:“妈妈呀!我不要再去装那玄皇教主了。” 那中年病妇淡淡一笑,打开铁盒,取出一个玉瓶,倒出来一粒丹药,疾快的吞了下去。 只听桑南樵惊叫一声:“主母不可!”飞身来抢,已自无及。 事出意外,桑南樵虽然身负着绝世武力,竟也抢救不及,但他身法之奇,出手之快,已使李文扬和韩士公等,惊异万分。 原来,李中慧行近软榻,慰劝那中年病妇之时,桑南樵却有悄然退出了七八尺远,惊愕中一跃而上,折转之间,绕过李中慧,右手食中二指,已挟住那中年病妇的手掌,终是晚了一步,那粒丹丸,已然被她吞了下去。 只听桑南樵黯然一叹,松开二指,凄凉的说道:“你这又何苦呢?”独目中泪光闪闪,滚落胸前。 李中慧才思敏捷,略一村思,道:“怎么?她服的是毒药么?”转睑望去,只见那中年病妇脸上泛起了一片桃红之色,鲜艳夺目,看上去十分惹眼,心中甚觉奇怪,暗道“她如服用绝毒的药物,怎的这般反应?” 忖思之间,闭目而坐的中年病妇,已突然睁开了双目,说道:“李姑娘说的不错,这也算是毒药的一种,和一般毒药的不同之处,是它可以使垂死的人,暂短的复活,燃尽他所有余存的生命潜力,然后再行死去。”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是说服下这药丸之后,算是死定了,不论任何的神医灵丹,也无法重燃起油枯之灯?” 中年病妇道:“但我至少还可多活上几个时辰,而且意兴勃勃,充满着生命的活力。” 只听那美艳少女娇喝一声:“娘啊!你忍心丢下女儿不管了么?”纵体入怀,放声大哭起来。 那中年病妇此刻忽然精神大振,挽着那美艳少女,说道:“枫儿,不要哭,妈妈有很多话要说,你如这般哭闹下去,把妈妈仅余几个时辰的生命,耽误过去,不但妈妈将含恨九泉,且将为武林留下了无穷的祸患,那时妈妈是抱恨而终,死也难忘了。” 那美绝少女果然止住了哭声,用衣袖拂拭下脸上泪痕,黯然依偎在母亲身旁。 中年病妇伸手托起铁盒,说道:“李姑娘,请先接住铁盒。”脸色突变一片庄严。 李中慧怔了一怔,道:“老前辈可否先把盒中之物,告诉晚辈。” 中年病妇一字一字的说道:“铁盒中,存放着玄皇教各处总支分舵的名单和实力,以及外子手录的一本拳谱剑决。” 李中慧吃了一惊,接道:“这等贵重之物,晚辈如何敢接受?” 那中年病妇道:“李姑娘,你听我说,这铁盒关系着武林的劫运甚大,姑娘如不肯毅然挑起这副担子,继我为玄皇教主,这一股由老身一手发展成的邪恶势力,势将在江湖上,闹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屠杀。老身年来病势转剧,长卧病榻,思前想后,忽然澈悟,一点灵智来昧,深觉昔年的举动,有伤天和,但大错已铸,前尘不堪回首,未来犹有可追。 “可惜上天不假老身以余年,已无法亲手把这股造成邪恶势力毁去,病中惶惶正感山穷水尽,忽然想起了姑娘,可惜老身已难行动,无法赶赴黄山拜见……” 她回顾了桑南樵一眼,接道:“我也曾两度过入深入黄山世家,但均未见得姑娘……” 桑南樵突然接道:“老朽要先向李世兄、李姑娘告罪了。”抱拳一礼。 李文扬急急还了一个长揖,道:“老前辈,这话从何说起?” 桑南樵道:“老朽受遣两人黄山,李姑娘未曾见得,却和令堂换了两掌。” 李中慧暗想:母亲十年闭关潜修,先天正气,已有大成,随手一击,力可碎石开碑,想这老儿定然吃了甚大苦头,当下问道:“家母自亡父过世,看淡世情,很少再问武林中事,即是晚辈兄妹的事,她老人家也很少过问!” 她灵舌慧心,心中虽然想问桑南樵和母亲互换两掌的胜负如何?但却不肯正面追问,绕弯抹角的旁敲侧击,想让桑南樵自动说将出来。 果然桑南樵忍耐不住,双眉耸动,独目放光,接道:“令堂武功之高,乃老朽生平未遇的劲敌,互换两掌秋色平分,老朽接了令堂两掌后,就退离黄山,赶回此地覆命。 李中慧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她既不好代母亲谦辞,称赞对方武功高强,也不便指斥桑南樵信口开河。 只听那中年病妇接道:“老身为此事,心中大为不安,中原武林道上,虽不乏文武兼具之才,但要找一个像你李姑娘这般智勇兼备的巾帼才人,实属绝无仅有;老身只道今生难再重见李姑娘,却不料皇天有眼,终使老身在未断气前,见到了李姑娘。” 李中慧叹道:“老前辈一番赏识之情,晚辈感激不尽,但如要晚辈继任玄皇教主,实难从命,令媛武功高强,尤胜晚辈,女组母业,顺理成章,老前辈放着现成的衣钵传人,为什么不肯相授?” 那美艳少女正在嚎嘤轻泣,听完这话,突然接口说道:“我才不要干什么玄皇教主,代我娘当了三个月不到,就差一点把我憋死了。” 中年病妇摇头叹道:“唉!知女莫若母,枫儿一片天真,胸无城府,武功上虽得他桑伯父和老身一些传授,勉强说得过去,但心机智慧,比起李姑娘,实是难及万一,此等有关武林劫难的大事,老身如何能放心交代于她?” 李中慧正想再行坚辞,那中年病妇却已接口说道:“老身几经思量,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比姑娘更适合的人。老身虽然一手把玄皇教扩展于大江南北,但教中弟子,却是绝无一人见过我真正面目,这铁盒中记述有详细内情,李姑娘只一过目,就不难领导全教,我要借李姑娘的才智,毁去我建立的这一股邪恶势力,如若能够把他们引归正途,为人间做上几桩好事,那是最好不过,若遇冥顽不法之徒,李姑娘就早些下手,把他们处决就是,免得为武林留下祸患……” 话至此处,突然一顿,两道目光盯注在李中慧的脸上,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老身请求李姑娘能为苍生谋命,也可为老身消减几分罪孽。” 这几句话,说得虔诚无比,双目中更是早已盛满热泪,双手捧着铁盒,走下软榻,递了过去。 李中慧倒退着摇手说道:“这个如何使得?老前辈……” 中年病妇道:“老身还有很多话,要告诉诸位,李姑娘先请接过铁盒!” 李中慧道:“这个晚辈实难遵命!老前辈还是快快收回!” 那中年病妇道:“难道你不顾天下无数苍生之命?难道你忍心看着武林中一场屠杀?难道你要迫老身抱恨以终?” 李中慧只是摇手倒退,不肯接那铁盒。 只听桑南樵冷哼一声,道:“黄山世家,三代来侠誉不衰,但今日看来,却是见面不如闻名,哼哼……” 只听那中年病妇长长叹息一声,打断了桑南樵未完之言,接道:“李姑娘,这不是老身一人一家的私事,而是和整个武林的劫运有关,玄皇教经老身十余年苦心隐密培养,虽然不敢说实力足以傲视江湖,但也不可轻侮,除了玄皇教之外,另一股邪恶的势力,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江湖之上膨胀,来势滔滔,或已凌驾我们玄皇教之上,李姑娘如不肯屈就教主,玄皇教这股武林实力,势必如开闸之虎,到处伤人,万一被另一股成长邪恶势力五毒宫,收为己用,武林中千年内,当无一天太平日子好过。” 李中慧吃桑南樵冷讽热嘲一激,再听那中年病妇一番恳切之言,虽未答应,但人已不再向后退避,秀目神凝,望着那中年病妇。 那中年病妇高举铁盒,道:“这心愿一年前,我已决定,李姑娘为挽救这一番武林劫难,实在该当仁不让,挺身而出。” 李中慧心中怦然而动,长长叹一口气,道:“桑老前辈,德高望武功,都非晚辈能及,老前辈为什么不把教主之位,让他继承?” 桑南樵道:“老朽年登古稀,有如临风残烛、夕阳黄昏,岂能担此大任?” 那中年病妇道:“天下玄皇教的弟子,虽未见过他们教主之面,但总不能说连他们教主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出来吧!” 她长长吁一口气,不容李中慧接口,又抢先说道:“姑娘如肯答允老身之求,接掌教主之位,老身当代我那桑兄作主,要他附随群尾,听你调遣三年。” 韩士公生具侠肝义胆,这一阵工夫,已听出一些眉目,忍不住接口说道:“老猴儿为天下武林同道请命,请李姑娘答应下来吧!” 李文扬轻声叹道:“妹妹,老前辈出于至诚,妹妹何妨先瞧那铁盒中的存物,再作决定?” 李中慧双目眨动了一阵,道:“我如果答应下来,万一才智不及,难当老前辈的心愿,岂不有负厚望了?” 韩士公道:“如若李姑娘继承教主,老猴儿第一个愿受驱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 李文扬道:“妹妹如有为天下苍生谋福之心,为兄亦愿随时效命。” 桑南樵道:“老夫一诺千金,如若李姑娘承继教主,老夫愿遵主母之嘱,为你效力三年。” 李中慧缓缓把目光转注到林寒青的身上,道:“林世兄有何高见?” 林寒青沉吟了半晌道:“兄弟愿以自由之身,从旁效命。” 那中年病妇道:“李姑娘快请接过教中信物,老身还有下情奉告。” 李中慧轻咬樱唇,凝立片刻,突然泛现出一脸坚决,道:“好吧!我答应……”一句话似是用尽了她全身气力。 那中年病妇喜道:“姑娘肯接受玄皇教主之位,实乃武林苍生之福,老身也可完了一个心愿。”恭恭敬敬把铁盒递了上去。 李中慧双手接过铁盒,不禁辎然泪下,她心中明白,这一接任玄皇教主,实是她一生命运的转变,今后一切,都将为全教着想,难再兼顾到私人的理想。 韩士公豪气千云的纵声而笑,道:“俗语有土中难藏夜明珠,姑娘才华绝世,老朽相识数目,已然心折,想不到人心如一,竟是有人早就倾折于姑娘的才华之下了……”忽见李中慧泪珠滚滚而下,不禁为之一呆。 原来他见李中慧小小年纪,竟然接下了一教之主的尊高之位,连那名动三山五岳的十方老人桑南樵,也要听命于她,此等荣誉之事,是何等的难求,心中代她欢喜,见她泪珠滚滚而下,心中大感茫然。 李文扬了解妹妹为人,向喜独行其是,这一接玄皇教主,定然是忙碌异常,只怕是难再有悠游山水的雅兴,她费尽苦心,在黄山筑建的百鸟书院,只怕也难得有限去长居读书了,当下轻轻一叹,慰道: “妹妹不用悲苦,咱们李氏家风,向是铁肩担正义,卫道侠自居,虽然以上三代,尽皆遭人暗算,但并未改变咱们李氏家风,妹妹才智绝人,胜过为兄,今日接掌玄皇教主,为武林同道谋福,遂行其志,当可传言于古,为兄愿尽所能,作妹先驱。” 他这几句话,说的大义凛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韩士公高声说道:“老猴儿愿入玄皇教下,听候姑娘差遣。” 桑南樵似是也被李文扬这几句话,激厉起豪壮之气,独目中神光闪闪,说道:“黄山世家的盛名,历百年而不衰,并存于武林九大门派之间,光辉犹有过之,其名实非虚获。” 这些豪壮、颂赞之言,并未能使李中慧转悲为喜,只听她嘤的一声,叫道:“哥哥呀!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妹今日要改它一字,女子无才使是福了。” 李文扬茫然说道:“这个小兄还不太了然。” 李中慧突然一拭脸上泪痕,道:“哥哥不知也罢。”目光一掠林寒青,转注到那中年病妇脸上,缓缓说道:“老前辈还有什么训教之言,晚辈这里洗耳恭听了。” 林寒青只觉李中慧那一眼,有如冷电中挟着霜刃一般,刺入了他。动的深处,他何尝不为李文扬、韩士公的豪气所感,但感到自己茫然的身世,以及周簧隐隐暗示出自己身负大仇之言,只怕日后难免要有独行其是之举,如若今回答允效力玄皇教下,一诺千金,岂能反悔,或将对自己日后行动,有所束缚,同时他又觉出了李中慧对自己做有甚深的敌视之意,答应听命于她,于己于人,都无好处,他心中苦楚,难对人言,只好装出一付冷漠之态,坐视不言。 只听那中年病妇长长叹息一声,道:“李姑娘,从此刻起,你已是玄皇教主了,姑娘出身武林世家,一诺之言,信守不渝,也用不着那些繁文褥节,按我玄皇教中规矩,开坛授位了。” 李中慧道:“老前辈只管放心,晚辈既然答应了,自是终生全力以赴,老前辈病中虚弱,这开坛授位之举,只有从权免去了。” 那中年病妇道:“好!开坛授位,虽可免去,但教中礼不可废,姑娘先请受我一拜。”说话之间,竟然真的拜了下去。 只见桑南樵和那美艳少女,齐齐随着那中年病妇拜了下去。 李中慧知是教中规矩,也不坚辞,还了半礼,道:“诸位快快请起。” 那中年病妇站起身子,长长吁一口气,道:“老身总算完成了一件心愿……”缓步退回软榻之上,接道:“老身现在要告诉诸位,数十年一段武林秘辛了。” 室中群豪,个个凝神静听,鸦雀无声。 那中年病妇双目神凝,望着那熊熊烛火出神,似是在回忆一件往事,良久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道:“诸位之中,可有识得老身的么?” 群豪面面相觑,沉吟不语,良久之后,韩士公突然叫道:“老朽想起来了,只是不敢断言,如有说错,还请海涵一二!” 中年病妇道:“不要紧,你说吧!” 韩士公道:“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一姿容绝世的女侠,出没在中原道上,虽然只有短短的数年时间,但因长的太美了,名气却是传的很快,哄动了大江南北,甚至远及关外的白山黑水,武林中曾送她一个羞花仙子之号,致于她的真实姓名,知道的反而不多了……” 那中年病妇微微一笑:“那是武林同道捧我……” 李文扬讶然接道:“老前辈就是那羞花仙子,晚辈倒是听得家母提过。” 那中年病妇道:“老身真实的姓名叫陈玉霜,羞花仙子之称,不过是武林中随便叫叫罢了……” 她长长叹息一声,语气突转黯然接道:“三十年啦!昔日的美梦,换得了今日的凄清,花开花谢,人事凋零,韩兄既知老身,想必知晓和我同时出现在江湖上的一位施剑少年,他光芒万丈,照耀武林,大有豪气吞河岳,才霸江湖之概……” 韩士公一跳而起,道:“你说的可是神龙剑客江水枫?” 陈玉露凄凉一笑,道:“不错!是他,他来的像一阵狂飙,震动武林,去的如一阵云烟,消失人间……” 韩士公道:“那你是神龙剑客……” 陈玉霜接道:“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们无意相遇在一起,那时,虽已是二十二岁的人,但童心未退,刁蛮异常,我们无意相遇,我却强他比剑,他让我,我不但不肯领情,反而用各种恶毒的言语去激辱于他,其实他的本领,强我何至十倍,终于在我恶言激迫之下,他放手攻出一剑,只一剑震飞了我手中的兵刃……” 那美艳少女突然接口说道:“娘啊!爹爹当真有那样大的本领么?” 陈玉霜婉然一笑,接道:“其实那一剑他还未用出全力,但已把我手中之剑,震飞出三丈开外,当时我羞急之下,就放声哭了起来,他说尽了好话,陪尽了小心,我却哭的更是伤心,他捡回来我的长剑,却把自己手中长剑折成两截,投掷地下,但仍然无法消去我。动中之气,就在他劝慰不下,转身欲去之际,我却突然捡起自己的长剑刺了他一剑……” 那美艳少女叫道:一啊哟!妈妈呀!你那一剑刺中了么?” 陈玉霜道:“刺中了他的左肩,深入三寸,鲜血泉涌而出,其实以他武功之高,我纵然猝然发难,也是难以刺得中他,他不过是有意让我刺中一剑,以消我心中之气罢了。” 那美艳少女两道清澈的眼神,突然投注林寒青的身上,幽幽说道:“爹爹当真是世间第一等的好人?我想除了爹爹之外,人世间再不会有这等的好男人了?” 陈玉霜回顾了女儿一眼,接道:“我刺中了他一剑,也不知是惭愧,还是余怒末消,问也未问他一句,就回身而去……” 她仰起脸来,长长叹一口气,接道:“当我跑出了十几里后,突然觉着这举动,太过不近人情,重又跑了回去找他,可是明月在天,寒夜寂寂,那里还有他的影子呢?我望着他洒在地上的鲜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中慧道:“至性至爱,岂是俗凡之人能够了解。” 陈玉霜微微一笑,接道:“自从那次比剑,我一直追寻他的行踪,但天涯茫茫,山河辽阔,找他谈何容易,我费了一年时间,始终未能追查出他的行踪,当我游踪到黔北之时,遇上了南天五怪,我被他们毒药暗器打伤,擒回云贵边区的哀牢山中,五怪存心不良,不但不肯杀我,且替我疗治伤势,却不料他却蹑踪而至,直捣五怪巢穴,苦战一日夜,刀劈五怪,救我出险……” 那美艳少女黯然叹息一声,接道:“可惜我连爹爹什么样子也没有见过。” 陈玉霜黯然接道:“孩子,你仔细的瞧瞧壁间那一幅画吧!那就是你故世的父亲。” 群豪齐齐回头望去,只见那古鼎之后,茫茫白烟掩遮的壁间,端挂着一幅画像。 但闻那美艳少女叫道:“娘啊!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我常伴爹爹的画像,竟然不知他就是我生身之父。”稳步行去,罗袖轻拂,那飘渺凝聚在古鼎之上的白烟,吃她罗袖一拂之力,忽然散去,现露出一幅画像。 那是个面目英俊的中年儒士,方巾长衫,朗目彩眉,盘膝而坐,神色间隐隐有无限痛苦,似是竭力忍耐一次惨重的创伤。 李文扬看那画像,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幅画像,虽然姿势不同,书中人神色各异,但却与外厅间的画像,似出于一人手笔,画的是同一个人之像,但两侧字联和画工,却是大不相同,画工精致细腻,一笔一切,无不经过了琢磨,但字联书法,却是龙飞凤舞,功力十足,只是笔力不均,落笔之力忽重忽轻,推想那书写这幅字联之人,内心中正有急剧的波动,满腔激忿,尽行流现于这幅字联之间。” 只听那中年病妇说道:“孩子,这些画像,是你那爹爹临死之前的激忿,悲痛神情,他振笔写下了那幅字联之后,盘坐疗伤,终因他伤势过重,和心中一胜悲激之气,冲动难平,三日之后,伤势恶化,撒手而逝,丢下了我们母女两人……”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不过那时间你还没有出世,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可怜你连生身之父的面也没有见过,你那爹爹在临死之前,还口口声声的惦念着你,唉!自你爹爹力劈五怪至救我出险之后,我们确也过了一阵欢乐的日子,他把我带到了一处风景幽美,人迹罕见的地方,替我疗治好伤势,我们日夕相处,形影不离,除了他每隔半年下山一次购买些应用之物外,很少下山,相处三年,情爱日深,彼此之间,早已心许,但你那骄傲的爹爹,却始终不肯对我提起婚事,为娘的也自是不便启口,我藉口山居过久,少见人烟,不愿久住下去,希望他能以婚事挽留于我,却不料他竟微微一笑,说道: “霜妹既然觉着山居寂寞,那我也陪你下山走走吧!” 当下真是气的我哭笑不得,但话既说出口去,又势难收的回来,三年后,我们又在江湖之上出现。” “神龙剑客的声名,在江湖上愈来愈大,但我对他由爱生恨,在一个明月之夜,留书出走。” 美艳少女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妈妈留节出走,爹爹一定十分伤心!” 陈玉霜叹息一声,道:“你爹爹虽然生性孤傲,但却是至情至性中人,为娘的走了之后,他竟然一急而疯……” 美艳少女道:“什么?我爹爹疯了么?” 陈玉霜道:“不错,他疯了,由一个丰神俊朗,潍洒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怪人,他游荡在江湖之上,行踪所及,天翻地覆,那时间江湖上和他齐名之人,除了你那桑伯伯之外,还有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以及参仙庞天化等有限几人……” 她目光缓缓由群豪的脸上扫过,接道:“这些人似是都对亡夫有着成见,找到了亡夫比剑……”目光一转,望了桑南樵一眼:“除他之外,据老身所知,那些寻到七夫比剑之人,一个个都偿了心愿。” 那美艳少女接道:“唉!不知爹爹是胜了?还是败了?” 陈玉霜道:“自然是胜了,我虽然未能眼看他击败天下几个顶尖高手的雄风豪气,但此后无人敢再招惹于他,自是可断言是他胜了。” 那美艳少女叹息道:“好威风的爹爹啊!” 陈玉霜道:“天下武林人物没有一个能观赏到那几次惊天动地的阵仗,但那儿战,决定是哄动了天下,自然是为娘的也被惊动,怕他失手伤在别人手中,匆匆赶去,途中遇上了你的桑伯伯……” “那时,我正为几个绿林宵小所困,承得桑大侠仗义解危,得脱危难……”她回顾了桑南樵一眼,无限歉意的接道:“但我那时,一直挂念着江木枫的安危,竟然连谢未谢一声,就转身急奔而去,我找到了江木枫,他虽然有些疯颠,但仍然能认得出我……” 她脸上泛现出柔和的笑容,接道:“这一次该我帮忙他啦!我把他带到一处清静的山村中住下,陪他养息病势,他的疯病,本是为我而起,在我细心调理之下,不到半年时光,病势霍然而愈,当病势未愈之前,我一直为他疯病担心,从未再想到其他之事,但他病愈之后,我却想起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李中慧道:“可是因为半年的村居之中,无人打扰过么?” 陈玉霜道:“不错!我和亡夫到那山村之时,隐隐觉出有不少追踪之人,但安居之后,反不见有人找上门去,我们安安静静的过了半年时光……” 她回顾了女儿一眼,道:“那一阵是妈妈最快乐的时间,你那冷傲不群的爹爹,完全的依赖于我,凶猛的狮子,变的驯服了……” 那美艳少女笑道:“妈妈的本领真大。” 陈玉霜的情绪,一直随着她诉说的际遇而忽喜忽悲,显然,这数十年的往事,在她心灵中,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只听她长叹一声,接道:“就在他病好之后,我们立时成婚,指天为证,心为凭,没有三媒六证,没有悬灯结彩,我们由相识到结婚,几经波折,拖延了将近十年之久,一旦心头得偿,自是快乐无比,江木枫为我不再涉足江湖是非,其实他声名早已震荡武林,声威所指,无不退避三舍,只要他不找人,别人自是不会找他了。” “那段时光,该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我们比翼江湖,游尽天下的名山胜水,泛舟海上,纵情高歌,倦游定居之后,我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不再谈论武事,一心精研烹任之术,却不料好景不常,就在我怀孕三月时,他突然留书而去,告诉我遇上了昔年一位故友,此去多则十日,少则三天,即可回来。” 他虽然如约而归,但却已身负重伤,提笔书写下一付字联,盘坐调息,我知他决不愿死,他将不会忍心的抛下爱妻,和他那未出世的女儿,他用尽了生命的潜力和死亡搏斗,但终因负伤过重,和胸中一股激怒之气,难以遏止,三日夜后,伤势恶化而死,他临死之际,再三告罪,说他不能陪我白首偕老,死亦抱憾九泉,要我自己决定今后行止,不要为名教所罪,他对我负咎太多,也不愿我为他终身守节,此等情爱是何等的深挚,胸怀是何等的广大,但在当时这几句话,却如利剑霜刃,刺伤了我的心!”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江老前辈,才慧过人,胸襟、见解,都非常人能及。” 只听陈玉霜接道:“我当时又急又气,冲口而出,立下了重誓,今生今世,如若生出移情之心,必教我缠绵病榻,不得善终。” 群豪只听得心头一震,暗道:“可是她应了誓言。” 此意只在各人心头盘旋,谁也不好说了出来。 但闻陈玉霜继续说道:“就在誓言出口之时,他却突然断气,撒手而逝。” “当时情景,真使我心碎肠断,我哭了四日四夜,泪尽血流……” 她突然回顾身后女儿一眼,道:“如不是为了怀着身孕,我实在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想到他留下的骨血,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好强行忍耐下悲痛之心,收葬他的遗体。” “我就在我们定居的山村附近,找到了一处僻静所在,葬埋了我那夫君遗体,我也结庐灵前,陪着那一座新坟,我当时的想法,是生下儿女之后,决不让他再学武功,我要他兼武习文,或是作一个种田的农人,不再卷入江猢思想是非之中,一旦他成人自立,我就要以身殉夫……” 她语声一顿,两道目光,缓缓由几个脸上扫过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事实变幻,又非人所能够预料,我在那竹茅舍中,住了数月,一直平安无事,悲伤、凄凉的时光,消去了我的雄心,也更坚定了我以身殉夫之志。” “那是个风雨晚上吧!我突然觉出了阵阵腹疼如绞,一个毫无生产经验的妇人,僻处在荒凉的郊野之中,风雨交加,伴守新坟,景遇虽是凄绝惨然,但我却毫无畏惧之心,大约是三更时分,生下了枫儿。”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黯然说道:“老前辈情坚铁石,实叫晚辈们敬仰。” 陈玉霜凄然一笑,接道:“就在我生下枫儿十天后的一个晚上,那荒凉的茅舍中,突然来了六七个陌生的人,这些人身份复杂,有僧有道,声言要找我那逝去的夫君算帐,我生性高傲,虽是在坐褥期间,也不愿受这等屈辱,不顾身体虚弱,拔剑而起,和他们展开一场恶斗。” “不知什么人,在激斗中施放出喂毒的暗器,打伤了我,就在那死亡将临的一瞬之间,桑南樵及时赶到。” “他凭藉着一双肉掌,将群匪尽歼在那茅舍之中,我虽然得救,但疲困不支,眼看着群匪就诛之后,心神一懈,人也晕了过去。” 那美艳少女突然尖声叫道:“可怜的妈妈啊!”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陈玉霜缓缓伸出手去,拂着那美艳少女的秀发,无限慈爱的说道:“枫儿,不要哭,妈妈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时间已经不长了!”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当我由晕迷中醒来时,发觉自己静静的躺在床上,我那可怜的小女儿,也仍然睡在我的身侧,女儿不知妈妈苦,还在张着小嘴巴望着我笑,室中一灯莹莹,却不见救我们的桑南樵。” 那美艳少女回顾了桑南樵一眼,道:“怎么?桑伯伯走了么?” 陈玉霜道:“你桑伯伯正人君子,救了为娘之后,立时躲到室外,当我要挣扎坐起之时,他却突然出现在门口,告诉为娘,不可乱动,他说我身中毒药暗器,乃异常歹毒之物,必需参仙庞天化的万应解毒丹,才能疗治,他必需立刻赶往庞天化处,对取丹药,要我好好的养息,临行之前,留下一瓶灵丹,要我每十二个时辰,用一粒,他将尽这一瓶丹丸支持的时间之内,赶回此地……” 那美艳少女忽然接道:“娘啊!桑伯伯为什么要待你这样好呢?” 陈玉霜未料稚气未除的女儿,会有这样意外的一问,不禁为之一呆,半晌讲不出话。 群豪心中了然,谁也不好追问,一时间室中鸦雀无声。 陈玉霜回顾桑南樵一眼,心中暗暗想到:他本是名震一代的大侠,只因为了保护我们寡母幼女,才落得这般下场,对我们母女二人施恩之情,那可算其重如山,其深如海,如若他挟恩求婚,我势难拒绝于他,但他却能把心中一片深厚情爱,化作无限仁慈,保护了我们母女一十八年,我此刻如能把心中深情,借机倾诉于他,也可能聊慰他一片痴心。 心念一转,缓缓说道:“因为你桑伯伯喜爱于我,他为我们母女,埋名隐姓,易容改装,保护了我们一十八年,咱们母女之所以能活到今日,那全是你桑伯伯的恩赐。” 群豪虽知她心中所思,但却未料到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大胆的说了出来,在那个时代之中,这等惊人之言,简直是离经叛道,大背伦常。 只听陈玉霜缓缓接道:“但你那桑伯伯有儿女心肠,却兼有英雄肝胆,十八年来,他未对我说过一句示爱之言,未有过一点点逾礼举动,我们之间,清白如玉,天地可鉴,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我爱你爹爹,但也为你的桑伯伯动了真情,但我以清白的身子,和无限柔情蜜意,以及十八年的苦难,报偿了你那爹爹,却负了你桑伯伯一番恩情,但愿来生中仍为女儿身,偿报今世中欠下你桑伯伯的恩情,纵叫天下人骂为娘妇德下修,我也敢面对于夫所指,坦然无愧。” 那美艳少女突然尖叫一声,可怜的妈妈呀!扑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李中慧肃然说道:“老前辈胸襟坦阔,慧见超人,实非常人等能够及得。” 陈玉霜抚摸着依偎在怀中哭泣不休的女儿,一面轻声叹道:“李姑娘不用捧我了……”缓缓低下头去,拍拍女儿的肩头,说道:“孩子不要哭,你那故世的父亲,生性坚强,一生之中,从未见他落过泪水,你是他的女儿,自然该有父风,坚强不屈……” 那美艳少女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果然不再啼哭。 陈玉霜缓缓闭上双目,接造;“我遵照你桑伯伯去时所嘱,每隔十二时辰服下一粒丹药,果然,就在那瓶丹药将要用完之际,他依言赶了回来,看他风尘仆仆,满脸倦容,显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和激烈的恶战,但他却真的取回那参仙庞天化万应解毒丹,为娘的就得万应解毒丹之力,解下身中之毒,保得性命。” 这段往事,有血有泪,扣紧了群豪的心弦,一个个凝神静听。 但闻陈玉霜继续说道:“我在极度悲伤的坐褥期间,未得一日休息,再经过那一番剧烈的恶战之后,身心两方都受了极重的创伤,剧毒虽得那万应解毒丸,得以解去,但却罗致无法疗治的风寒重症,如能及时治疗,也还有疗好之望,但我却为了好强之心,恁仗一时武功,硬和病势相抗,一拖三年,成了绝症,待难支撑下去时,已是名医束手了。” “在那三年时光之中,我查出了那夜暗算我们母女之人,包罗了当今正大门户,被武林视作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中人,这使我十分激怒,决心尽余年,在武林掀起一场杀劫,正好又遇玄皇教主黄石道人,那时我虽已患不治绝症,但凭籍一身武功,使病势发作很慢,那黄石道人,昔年原和我们夫妇有一面之缘,和我丧夫之后,忽动恶念,那对桑兄却好有事外出,那牛鼻者道,借故留下,和我歪缠,他滔滔不绝的大谈一番宏愿,已把玄皇教由云贵边区,伸入了大江南北……” 她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他为讨好于我,尽泄了教中之密,又把赖以控制属下的手段告诉了我,我当时正有着满腔激忿,听他这么一说,就暗自动了谋夺教主之心……” 韩士公道:“那黄石道人原是武林道下五门中一个独行大盗,擅用各种迷毒,作恶多端,夫人杀了他,算是为人间除一大害。” 陈玉霜微微一笑,道:“我如就那样把他杀掉,玄皇教也可会有今日的声势,自然我也不会是玄皇教中的人物了,虽没有什么高人,但组织严密,控制的方法极为厉害,在我当时充满着强烈仇恨的心情之下,那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我爱丈夫,但却失去了他,我在坐褥之中,仍受到无情袭击,我心中充满了怨毒,我要报复,我要在江湖掀起一阵疯狂的屠杀。” “那黄石道人乃异常有用之人,我如何肯就杀了他,我虚与委蛇,骗的他死心塌地,带着巡游玄皇教的分舵,不过那时间玄皇教初入中原,实力不大,最大的一处主舵,就是那桃花居了。” “我存心要谋取他玄皇教主之位,设词相斯,特地制了一个青铜面具,要他遍向教中弟子介绍,我方真是玄皇教主,那时他深信我将以身相许,果然照着我的吩咐,我一步步的走向成功,他却一步步的向着死亡,待我把教中全盘了然,答应他的婚期,也只余下了两天时,他才挖空心思筹备婚礼,我却在想着如何杀他,我心中虽然充满着怨毒,但还有一点人性未消,想到他相待之情,竟有着不忍下手之感。” 那美艳少女接道:“娘啊!你可是饶过了他?” 陈玉霜道:“没有,我几番思量之后,还是把他杀了,我就真正的当起了玄皇教主,得你那桑伯伯相助,和那黄石道人留下的迷毒之法,十几年辛辛苦苦经营,建成了今日的玄皇教。” 她缓缓把目光移注到李中慧的脸上,说道:“李姑娘,不是老身夸口,目下玄皇教的势力,决不输武林中九大门派,在铁盒之中,列有详细的名单,以及教中规法,各处分支舵的舵主姓名,以及他们甘为玄皇教效力卖命的原因,李姑娘聪慧绝世,一望即知……” 她长吁一口气接道:“这是一胜邪恶、庞大的势力,老身要把教主之位,传于姑娘是希望凭籍姑娘的绝世才智,使这股流与邪恶的势力,得以改用正途。” 这时,她脸上泛起了明艳照人的红光,秋水盈盈,毫无病容。 李中慧暗暗叹息一声,知是她服下的药物,已经发作,已是回光返照,这美丽有如那美好的夕阳,片刻之后,即将萎谢消失,欠身答道:“老前辈但请放心,晚辈既然答应了,自是当全力以赴,尽其在我,至于能否如得老前辈的厚望,即就非晚辈能够预料了?” 陈玉霜泛现起一个宽慰的笑容,道:“李姑娘才华超人,只要你肯全力以赴,当无失败之理。” 李中慧道:“老前辈太过奖了。” 第十九章 陈玉霜眨动一下明亮的星目,两颗莹晶的泪水,夺眶而出,缓缓伸出手去,抱住了那美艳少女。 原来她已感觉到,内腑中有了变化,药力拓出的生命潜能,已然耗消殆尽,如若一倒下去,有如枯灯焰熄、死灰浇水,纵然是华伦重生,也无法使她多延续片刻生命。 面对着降临的死亡,她想起了有着很多话嘱咐女儿,但觉千言万语,齐涌喉头,一时间反不知说那一句才好,半晌之后,才道:“枫儿、为娘的死去之后,你要好好的听从你桑伯伯的话,他对咱们母女情意似海,恩德如山,你不能惹他生气……”突然一仰脸向后倒去。 李中慧右手一挥,抓住了陈玉霜的脉穴,急道:“老前辈……”暗连内劲,一股热力逼了过去。 陈玉霜口齿启动,道:“李姑娘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她……她不懂事!”言罢,闭目而逝。 那美艳少女尖叫一声;“妈妈呀……”伏尸大哭起来。 李中慧缓缓松开陈玉霜的左腕,黯然叹道:“药力消失的比我估计还快。” 桑南樵冷肃的说道:“她病了一十八年,生命中的潜力,早已消耗将尽,余烬之火,岂能久燃!” 这老人寒着一张皱纹堆累的脸,独目中暴射出森沉的寒芒,他没有流出一滴泪水,但那一种肃穆庄严的神态,却流现无比的沉痛。 这时,那美艳少女已哭的死去活来,荧荧烛火,凄凉深夜,伤心孝女泪,声声唤母亲。 李中慧黯然吸道:“人死不能复生,桑老前辈劝劝江姑娘吧!” 桑南樵胸前长髯,无风自动,突然伸手点了那美艳少女穴道,低低的说道:“李姑娘已是玄皇教主,这丧事也烦请代作主张,老朽不愿再目睹她惨死之状,暂带枫姑娘远避三日,三日之后,老朽自当来此候命.为你效力三年……” 他语声一顿,又道:“不过老朽先作声明,我一生飘泊,傲游四海,想不到垂老之年,竟然为情所累,落得这等凄凉晚景,三年效命之期,只管受命出敌,不问教中事务。” 李中慧接道:“如是烦琐小事,自是不敢惊动前辈,这个,老前辈但请放心。” 桑南樵道:“丧各有烦代劳,老朽先走一步了。”抱起那美艳少女.一闪而逝。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老朽得先去弄付棺材,成殓起她的尸体再说。” 李中慧道:“如若我猜想不错.这事该早有准备了。”一掀垂帘,直向内室走上。 这内室之中,布置的极为简单,除了一张木榻之外,只有一张桌椅。 李中慧迅速的打开手中铁盒,果然最上层放有一张素笺,只见上面写道:“在那木榻之下,备有一具石棺,棺中存有两块千年寒玉,只要石棺封闭严密,可保尸体不坏,我的死讯,必需得妥为保密,不可露出一点风声。”这字迹娟秀工整,想是陈玉霜预先写好,存入铁盒之中。 素笺之下,是一本白绫封面的册子,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江木枫拳谱剑诀,七个大字,坦旁侧却写了两行小字道: 江山代有奇士出。 武林永无第一人。 在下面是黄绫封装的册子,封皮上也写着四个大字“玄皇神书”。另有两行小字道:“书不过并世四目,法不能同传六耳,有违此禁,必罹惨祸,慎之、慎之。”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放好书册,合上铁盒,移开木榻,果然木榻之下,端放着一具石棺,启开棺盖,果然有股寒气,直冲上来,当下退出内室,抱起陈玉霜的尸体,放入石棺,合上棺盖,重又放好木损,默然祈祷道:“老前辈安息吧!晚辈当尽己之能,完成你的心愿,把玄皇教一股邪恶势力,引入正途,大功告成之后,自当解散玄皇教焚毁玄是神书,免得再遗害武林,默祷一毕,缓步走出内室。 韩士公突然长叹一声,说道:“老朽又耳闻目睹了一桩武林惨事,这江湖恩怨是非,真不知何时可了?” 李中慧星目神光闪动,扫拉韩士公等一眼,说道:“如今我已被你们哄抬而起,接掌了玄皇教主,江夫人死前遗言,你们都已听到,玄皇教这股已成的邪恶势力,足可与武林中九大门派抗衡,虽然未必如此,但相去并不远,目下江湖,乱象已萌,如能借用这股势力,造福苍生,那是强过咱们几个之力了。” 韩士公道:“当世武林之中,几个顶尖高人,以老朽的看法,当以十方老人桑南樵允称第一,有他相助,再加上姑娘的绝世才智,不难在武林独树一帜,于九大门派之外,另成武林主脉。” 李中慧双目奇光闪动,扫掠了林寒青一眼,道:“江山代有奇士出,武林永无第一人,唉!我一个女孩子家,岂能永远混迹江湖之中,但得偿了那江夫人的心愿,我也要息隐山林,永不再出江湖了。” 韩士公低吟道:“武林永无第一人……” 李文扬接道:“不错,千古以来,武林高人奇士,何至千百,有谁能保得武林第一之名,使天下英雄倾服,得以善终。” 林寒青一直默默静坐,此刻突然站了起来,道:“恭喜李姑娘接掌玄皇教主……” 李中慧冷哼了一声,道:“不劳挂心。” 林寒青只觉她神态言词之间,对自己充满了敌意,不禁为之一呆,道:“在下本应留此相助几日,听候差遣,但因心怀师弟安危,必得早日上路,寻他下落,就此别过。”抱拳一礼,大步向外行去。 李中慧脸色忽然一变,欲言而止。 韩士公急道:“老弟慢行一步,你毫无江湖经验阅历,如何能够行得,老朽陪你一行。” 林寒青道:“不用了,老前辈请留此地,赞助李姑娘吧!她初接教主,百发待举,要办之事,千头万绪,正需老前辈襄助。” 李中慧冷冷的接道:“玄皇教中大事,不敢劳动你林相公操心。” 这时,不但李文扬看出情势不对,就是连韩士公也感觉到李中慧对林寒青似是有着很深的成见,处处给他难看,但他左思右想,始终想不起原因何在,想到自己适才亲口相允,愿为玄皇教效力之事,虽非正式加入玄皇教中,但大丈夫一诺千金,自是不能反悔,此后之身,似已非自己能够作得了主了,当下默默不语,退到一侧。 只听李中慧接道:“玄皇教近日之中,正为逝去上代教主办理丧事,任何行动,都将俟清在一月之后,老前辈尽管放心的跟他去吧!” 韩士公一抱拳,道:“不论寻得那位小兄弟与否,三月之内,韩士公定当赶回此地候命。” 李中慧道:“不用了,三月之后,我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是死是活,如有需得相助之处,我自会造人邀请。” 韩士公道:“姑娘但有所命,老猴儿是万死不辞。”抱拳一礼,步出室门。 李中慧盈盈一笑,欠身说道:“老前辈言重了。”目光一转到林寒青的身上,笑容突然敛失。 她对任何人,都很和气,笑容满面,言词谦礼,唯独对林寒青冷漠敌视,大有警不两立之概。 李文扬一皱眉头,急步出室,送两人离开了荒凉的茅舍。 三人缓步而行,一直沉默不言。李中慧对林寒青的敌视,似是在李文扬和林寒青之间,也划了一道鸿沟。 这时,已是五更时分,夜风阑珊,星月隐形,天上是一片阴沉,夜色也更见幽暗。 林寒青停下脚步,回身说道:“李兄请回吧!小弟就此别过。” 李文扬突然欺进一步,抓住了林寒青的右手,道:“林兄,舍妹虽然才智过人,胜过我这个作哥哥的,但她终是女孩子家,气度不能和咱们男子汉一般豪爽,难免是有些小性于,如有开罪林兄之处,还望看在兄弟的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李兄不用多心,总是怪兄弟不好,不知何处得罪了令妹?” 李文扬长叹一声,道:“兄弟本当随同前去,寻找令弟,只是舍妹初接玄皇教主之位,一切均未就绪,人地生疏,甚多不便,以是兄弟不得留此助她,一俟她现出头绪,兄弟自当追访两位,同去寻访令弟。” 林寒青道:“有得韩老前辈同行照顾,不敢再劳李兄大劳了。”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李世兄请回,老猴儿武功虽然不行,但江湖上的鬼谋技俩,却难瞒得过我一双老眼,咱们后会有期。”拱手一礼,和林寒青联袂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两人一口气跑了六七里路,才放缓了脚步,韩士公长长吁一口气,道:“老弟,那李姑娘好像和你有着很深的成见,不知是为了何故?”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在下并无开罪她的地方,为了什么?连我也不明白。” 韩士公道:“女儿心,海底深,老朽一辈子就摸不准女孩子的心事。”说罢,抬头长叹,若有无限感慨。 林寒青叹息一声,说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有谁料得到那片僻处荒凉的茅舍之中,竟然是隐居一代奇侠桑南樵,和珍藏着武林一段缠绵排侧的往事,又有谁能料到阴沉毒辣的玄皇教主,竟然是昔年武林中一株名花!” 韩土公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急的一跺脚,道:“糟了!老猴儿当真是老了。” 林寒青道:“什么事?” 韩士公道:“近来武林之中,常有预言江湖大变的简柬出现,据传言那简束出自桑南樵的手笔,这件事在我心中存疑了多年,适才见到他时,竟然忘记了问他。” 林寒青道:“日后还有见面之是,此中之秘,已不难大白于世。” 两人一面谈话,一面赶路,晓行夜宿,这回到了徐州境内。 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行动,心知这等毫无线索的寻人之行,必得设法和各处武林雄主连给,如若单凭两人之力,这等瞎撞胡跑,那无疑大海捞针。 因此,两人行程很慢,那韩士公交游既广,识人又多,有他同行,林寒青的确是方便不少,一路行来,韩士公多方打听,始终未得到于小龙的消息。 这天中午时,进了徐州县城。 韩士公一路行来,隐隐觉出情势不对,他发觉很多武林人物,都在徐州集中,这些人中,不少奇装异眼,似是来自遥远的边荒,立时低声对林寒青道:“老弟,你看出可疑的事了么?” 林寒青道:“可是有很多武林人物,集中来徐州么?” 韩士公道:“这徐州地处要隆,四通八达,那名扬天下的神武镖局,就设在此地,数十年来,经常发生事情,武林中人,更是有不少相约在此处会面,那是不足为奇了,奇怪的是在这些武林中,似是有不少来自边荒,那些奇装异服,都非中原人士,看来咱们不得不在这儿停上两天了、” 林寒青心中惦念于小龙的安危,微微一皱眉头,默不作声。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弟,这正是咱们寻找令弟下落的好机会啊!” 林寒青茫然说道:“恕晚辈不能了解老前辈言中之意。” 韩士公笑道:“当下武林之中,不论黑白两道,交游最广,识人最多的,可算得是那神武镖局的东主,自兼总缥头的铁旗金环秦飞虎了,老朽和他有过几面之缘,虽然谈不上什么深交,但彼此之间,总算是有点交情。” 林寒青道:“老前辈可是想情那秦嫖头,代为查访我那师弟的下落么?” 韩士公道:“不错,眼下咱们先找一处酒楼,吃点东西,下午老朽走一趟神武镖局,只要那秦总嫖头答应下来,此人古道热肠,一诺千金,镍行之中,不下百人,有名气缥头,少说点也有二十个以上,神武镖局的分支店,遍及大江南北,何况此刻又有甚多武林人物,集合徐州,岂不正是探询令弟下落的好机会么?” 林寒青道:“老前辈的高见,使晚辈茅塞顿开。” 韩士公一瞪眼,道:“你还和我老头子客气么?除了我大你一把年纪,多跑了几年江湖,说到武功一道,老哥子可是比你老弟差得远了。” 他说的句句实话,林寒青只好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这韩士公性爱热闹,对徐州又极熟悉,带着林寒青直奔徐州最大的一家酒店“群英楼”。 这时,群英楼上坐满了客人,一片猜拳闹酒之声。 韩士公目光一扫,发觉酒楼上的客人,大都是武林中人,低声对店小二道:“可有清静的地方?” 那店小二皱眉头,还未来得及拒绝,韩士公已摸出一块散碎银子,递了过去,店小二皱起的皱头,突然一展,低声说道:“两位请随小的来。”带了两人,穿过了两重庭院,进入了一座布设雅致的客室中。 韩士公微微一笑,叫了四样美肴,要了一壶好酒,眼看那店小二出门而去,低声对林寒青道“:车、船、店、脚、衙、最是可恼,但他们也有着很大的用处,老哥子这块银子,用在刀口上……” 话未说完,那店小二已急急的奔了过来,道:“两位讲话小声一些,最好是不要闹酒,隔壁是女眷。”说完,也不待韩士公等回答,拉下帘子就跑。 韩士公身子一闪,躲在门后,探首向外望去,只见两个青衣小婢,挽扶着一个白衣少女,缓缓行了过去,那白衣少女,似是有病一般,脸上用黑布包着,落足举步之间,显得弱不胜力,但那两个青衣婢女,却是刚健妇娜,背插短剑。 他虽是见多识广之人,也不禁看的疑窦丛生,暗道:“看那两个青衣婢女。分明是会家子,那白衣女子,却似染有重病一般,举步维艰,实叫人摸不清来路?” 片刻之后,店小二捧着酒菜而入,韩士公低声问道:“伙计,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那店小二犹豫了一下,道:“住的女眷。”刚刚转过身子,韩士公已接了下去,道:“什么样的人物?一行几个人?来了几天啦?” 那店小二伸出三个指头一摇,低声答道:“三个年轻姑娘,住入小号已有四天了。” 韩士公道:“她们可是经常外出么?” 店小二道:“很难得,住了四天,就是今天出去了一次。” 韩士公啊了一声,道:“你可看到那位姑娘么?” 店小二道:“没有见到过,那位小姐,似是身体很坏,整日夜躺在床上,只见过两位丫头模样的姑娘。” 韩士公一挥手,道:“有事情我们自会招呼你。”店小二一躬身,退了出去,韩士公起身关了窗子,低声笑道:“老弟,江湖之上,最难缠的是年轻女人,这种人不是身负绝技,就是凭仗着歹毒的暗哭,她们心狠手辣,防不胜防,大男人家,总是不好先下毒手,她们就用了男人这弱点,占了不少便宜,日后要是你遇上女人时,千万要小心一点。” 林寒青道:“不错,在下被擒入那桃花居,也就是着了女人的道儿!” 说话之间,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竹帘一启,急步走进来一个疾服劲装的大汉。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你找什么人?” 那大汉打量了韩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缓缓放下竹帘道:“对不住,兄弟看错人了。”一转身,急而去。 韩士公目光是何等锐利,怒喝一声:“站住!”右手一按桌面,疾如闪电一般,窜了出去,右掌一探“金豹露爪”,猛向那大汉左肩抓去。 那大汉一挫腰,左肩突然向前一让,毫厘之差,避过了韩士公的一击,右手回臂一抄,疾向韩士公右腕之上搭去,来势奇快,一闪而至。 韩士公右腕疾沉,堪堪避过那人掌势,心头却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子武功不弱。” 这时,那大汉已回过头来,冷笑一声,道:“兄台背后施袭,是何用心?” 韩士公冷冷说道:“光棍眼里不探砂子,我韩某人跑了儿十年的江湖,难道是白跑了不成?” 那大汉冷笑道:“不懂!” 韩士公怔了怔道:“不懂?什么不懂?” 那大汉道:“这个不懂!”乘着韩土公微一怔神之际,攸然急攻数招。 韩士公似未想到他竟在此际实施急攻,顿时落在下风,那大汉哈哈大笑道:“谁不是光棍,谁的眼里揉了砂子?”口中说话,掌势不停,攸忽之间,又已攻出数招,武功之高,竟大出韩士公意料之外。 但见垂帘启动,林寒青一跃而出,低声说道:“韩老前辈闪闪,让在下来对付他。”右手一扬,从两人飘飞的掌影中穿了进去,五指半曲,疾向那大汉右腕脉穴之上扣去。 他这出手一击,极尽变化之能,那大汉料不到他掌势来的如此神速,只觉主腕一麻,劲道顿失。 韩士公急出一掌,按在那大汉“命门穴”上,道:“光棍不吃眼前亏,在下虽无伤人之心,但如为形势所迫,杀上一两个人,那也不算回事。” 那大汉本待出声呼叫,闻言果是忍了下来,一语不发。 韩士公带那大汉,进入室中,随手点了他双臂,双腿上四处穴道,却扶他坐在椅子上,笑道:“兄弟只问几句话,如若你能据实回答,在下立刻释放大驾。” 那大汉冷冷说道:“那要看你问的什么话了,如是不该回答之言,兄弟纵然头断血流,也不能使你如愿。” 韩士公暗暗赞道:“这小子,倒不失一条好汉气度。”微微一笑,道:“老夫自信不致使你为难……”话声一顿又道:“你踩了我们道子,可是安心投我们底细?” 那大汉道:“在下奉命监视这群英接,不只两位,凡是进入这群英楼中的人,在下都要摸清他们的底细,至低限度,也要查清他们的面貌,年岁和落脚之处。” 韩士公道:“这么说来,兄台是听人所遣了?” 那大汉道:“就凭兄弟这三两手庄家把式,难道还有当上领袖群伦的总标把手不成?”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不知可否把兄台那幕后主人见告?” 那大汉道:“这个恕难应命。” 林寒青自知缺乏江湖阅历,始终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只见韩士公站了起来,举手连挥,拍活了那大汉穴道,笑道:“兄台访便吧!” 那大汉站了起来,正待举步而去,韩士公却突然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说道:“适才多有得罪,兄弟这里奉敬一杯。” 那劲装大汉略一犹疑,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一抱拳,道:“兄台慢走,在下不送了。” 那大汉已然手触垂帘,却又突然收回,缓缓回过身子,目光由两人脸上扫过,道:“兄弟有一言相劝,两位最好是早些离开此地!”也不容韩士公再接口,身子一闪,出了房门,急奔而去。 韩土公望着那大汉的背影,凝目沉思了片刻,道:“这人不失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如若咱们要动强迫他,只怕连这几句话,也是难以问得出来。” 林寒青道:“老前辈经验老到,晚辈又增了一次阅历。” 韩士公突然站了起来,道:“兄弟,你独坐片刻,老朽去走一趟神武镖局,那铁旗金环秦飞虎,在徐州地面上,算得上头号人物,眼线广布,数百里南,风吹草动,都难满得过他,此去也好顺便打听一下令师弟的下落,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定当归来。”此人心急气燥,说去就去,站起身子,一闪而没。 林寒青想到手小龙的安危,心中十分不安,酒菜也难下咽,索性推杯而起,盘坐调息起来。 刚刚行开真气,澄清心中忧虑、杂念,突然一声极微弱的娇呼之声,传了过来,声音中,充满着惊怯。 林寒青心中一动,想到刚才那两个青衣小婢,扶持的白衣女子,霍然站了起来,奔出室外。 这是一所幽静的跨院,前面不断的传过来呼喝闹酒之声,这跨院中却是闹中取静,一片寂然。 凝神倾听,再不闻一点可疑的声息。 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静室,门口处几株盆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两扇室门,大开未闭,心中疑念陡生,背负着双手,慢步行了过去,心中暗暗想道:“如果室中无人,自是无关紧要,如若那室中住的女眷,我这般漫步行过,也不致引起他的疑心……” 付思之间,人已到了室门之处,目光触处,不禁一呆。 只见两个青衣小婢都被人点了穴道,躺在门后两三尺处,一道垂下的布帘,掩遮了室内的景物,不知内室中的情景如何?” 凝神听去,不闻声息,这出奇的寂然,使林寒青心中泛起来一阵阴森的寒意,这情势很明显,他似是来的晚了一步。 他缓缓进了室门,目光一扫,发觉那两个青衣小婢气息尤存,伸出左手,慢慢的掀开垂帘,向室中望去,右手却暗自凝聚了全身的功力,准备作石破天惊的一击。 内室中陈设未乱,罗帐低垂,一股幽幽的甜香,扑鼻袭来,中人欲醉。 罗帐内红被微微突起,似是横卧着一个娇小的身躯,红被掩遮了鸯枕,不露半点痕迹,叫人无法确定,那罗帐绣被下,是否是人? 一切是这么完好无恙,如不是那两个卧在室外中的青衣小婢,谁也料不到这里发生了事情。 林寒青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有人么?” 那倦伏在红被内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却不闻回应之声。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分明是女眷的卧室,我林寒青堂堂丈夫,岂可乱间。”放上垂帘,正待退出,念头忽又一转,暗道:“那两个青衣小婢,既被人点中穴道,这室中分明发生变故,我如拘泥于男女之礼,误了人的性命,岂不是一大罪过……” 忖思之间,忽闻身后传来了步履之声。 林寒青来不及思索,本能的闪入内室,放下垂帘,隐在门后,贴壁而立,凝神屏息。 只听木门轻响,接着垂帝一启,一个枯瘦的灰衣人一闪而入,大步直对那木榻行去,左手一挥,撩开罗帐,右手揭开了被子。 红被下面侧卧着一个白衣少女,长发散垂枕畔,拳膝面壁,无法看清她的面貌。 那灰衣人似是正在想着什么得意之事,嘴角尖含着微笑,竟然未发觉林寒青站在门口,他此刻停身之处和林寒青成了斜角,只要他略一转脸,就可以发觉了林寒青,但这人却乐疯了心,一直望着那白衣少女,连头也未转一下。 林寒青暗中凝集功力,蓄势待发,只要那次在人对那白衣少女有所非礼举动,立时将施出全力一击。 只见那灰衣人,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人皮面具,套在脸上,接着举手向白衣女背上拍击。 林寒青本待出手,但见那灰衣人落掌之势,竟是解穴手法,立时又停了下来,暗道:“且不要杀错人,反正我在空中,决不让他有什么非礼举动就是。” 只见那灰衣人双手不停推拿,良久之后,方听那白衣少女长长吁一口气,手脚一阵伸动。 灰衣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女娃儿,不用害怕,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决不伤害你。” 那白衣女陡然一挺身子,坐了起来,惊声叫道:“你是谁?” 衣人连连摇手道:“小声些,你那两个随身的丫头,都已被我点中穴道,别想她们来救你了。” 那白衣女虽然坐了起来,但却被那灰衣人身子挡住,林寒青仍是无法看得到那白衣女的面貌,那白衣女也无法看到林寒青。 只听白衣女幽沉的说道:“你要干什么?” 灰衣人道:“我只是请教一点东西,姑娘如肯据实相告,在下决不伤害姑娘,如若姑娘不肯答应,那就不要怪在下心狠手辣了。” 林寒青听得大是奇怪,暗道:“这少女穴道既被解开,仍是无反抗之能,分明是不会武功了,至低限度,自知不是敌手,不敢妄动,这次衣人却有事请教于她,不知是什么事情?” 那灰衣人拉起被子,盖在那白衣女的身上,说道:“姑娘身体不好,不要冻着了。” 白衣女道:“你要问我什么?” 灰衣人笑道:“修罗三式,和天龙八剑。” 林寒青心中一动,暗道:“奇怪呀!据那周大侠讲“天龙八剑,只有他和南疆一剑,各知一半,这灰衣人怎的会问起这白衣女来。” 但闻那灰衣人接着说道:“姑娘不要妄轻歪念,欺骗于我,我如没打听的清清楚楚,也不会冒然出手,你如妄图巧言相骗,那可是自找苦吃,咱们两个人,都无好处。” 那白衣女沉吟了一阵,道:“那修罗三式、天龙八剑,并非人人可学之艺,你如没有绝佳天赋,逼我说出口诀,那也是无济于事……” 灰衣人接道:“此事不劳姑娘费心,只要姑娘能把口诀窍要,告诉在下,那就够了。” 白衣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劝你还是别学算了。” 灰衣人怒道:“为什么?” 白衣女道:“因为我纵然传了你修罗三式和天龙八剑,我还是一样的不能保得性命,你记熟了口诀,也就是杀我之时。” 灰衣人干笑一声,道:“姑娘当真是聪明的很,在下心中的打算竟被你一言说中……”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其实姑娘貌美如花,我见犹怜,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是下不得手,在下也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尔!” 白衣女接道:“你不过是怕我传你修罗三式和天龙八剑之后,再传别人。” 灰衣人接道:“不错,如若人人都知此中窍决,那自是算不得武林绝学了。” 白衣女道:“可惜你一番心执白费了。” 灰衣人怒道:“你若有一字欺我,有得你的苦受。” 白衣女接道:“你虽然戴着面具,我无法看得你真正面目,但我看你身材骨胳,决不配练那修罗三式和天龙八剑。” 那灰衣人冷哼一声,欲待出言反击,那白衣女子又抢先说道:“你哼什么?武功固然是人人可学,但要练成绝世之技,那非人人可练,师承固是重要,但禀赋却首列第一,看你身材骨胳,虽非下驷,但也不过是中等之材,如想练得绝世武功,那就非你所能了。” 她的声音低弱,但侃侃言来,却是毫无畏惧之心。 只听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何况你的年龄,也不小啦,若我的料断不错,总该在四十以上,练那修罗三式,实在晚了一些了” 灰衣人似是被她说的心服,沉吟了良久,才道:“那我总可以习练那天龙八剑了?” 白衣女道:“不行……”说的斩钉截铁,听得那灰衣人为之一怔。 灰衣人怒道:“如你这么说来,老夫岂不是一无是处了?” 白衣女道:“那天龙八剑的精要之境,全在最后一招,以气驭剑,伤人于百步之内,昔年那林老前辈,创出这天龙八剑,但直到死去之后,也未能把八招尽都练成,以他之才,强你何至百倍,那未能尽得天龙八剑的精华,难道我是小看你了么?” 那灰衣人听那白衣女述说武林往事,似是听得十分神往,只待那白衣女自动停了下来,才接道:“难道老夫连那上面七剑,也不能学么?” 林寒青听得暗暗叹道:“原来那创出天龙八剑之人,还是我们姓林的一个前辈。” 那白衣女沉吟了良久,道:“不行,你连剑也不能学。” 那灰衣人大怒道:“有这等事,在下倒是有些不信,你先说出一招来听听。” 白衣女道:“好!你不信那就试试吧!这天龙八剑起手式,名叫‘潜龙升天’,举剑上撩,人随剑走,明踏八卦,暗含九宫,这一下最少要飞起一丈多高,才能挥剑扑落,变作‘龙游大海’,先问你自己轻功,可否到此境界,手不借物,身不作势,只凭那长剑一振之力,人要随剑升起,想想看,你行是不行?” 那灰衣人始终挡在白衣女的前面,两人对面而立,却是互不能见,林寒青只可看见那白衣女的衣袂,那白衣女,却是连林寒青的衣袂也看不见,听那白衣女连续说出天龙八剑二招之名,一点不错,林寒青大为惊奇,暗道:“原来她不是信口开河。” 只听那灰衣人道:“在下自忖轻功可以对付,你说出那招术窍要来吧!” 白衣女道:“你当真的要学?” 灰衣人道:“两种绝世武学,任何一种都足以使人洒热血、抛头颅,在所不惜,何况两种齐头并进呢?” 白衣女沉吟了一阵,道:“你既然料定我会传你武功,想是早已有了准备啦!” 灰衣人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请说!” 白衣女道:“你带了宝剑没有?那天龙八剑奇奥、繁复,岂能是单凭听听就会?” 灰衣人道:“那要怎样?” 白衣女道:“你手执宝剑,站在空中,听我说一招,你就练习一招。” 那灰衣人探手入怀,摸出一把尺余长短的匕首,说道:“在下未带宝剑,用这个代替如何?” 白衣女道:“这个也勉强可以,你站在室中,听我说出口诀!” 那灰衣人忽然冷笑一声,说道:“在今夜子时之前,决不会有人到此,你如想要出什么花样,那可是自找苦吃。” 白衣女道:“你不信我的话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有抗拒之力,你要杀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灰衣人忽然向后退开三步,举起手中匕首,道:“第一招可是叫‘潜龙升天’?” 他这陡然一退,身躯错开,林寒青想闪到门后时,已自无及,四目已相接触。 林寒青心头一震,暗道:“这位姑娘,不是在连云庐见过的那位姑娘么?”怕她失声而叫,立时暗中一提真气,准备出手。 那知白衣女竟是沉着无比,神色自若的说道:“不错,那一招叫“潜龙升天”,不过你脚下的方位不对。” 灰衣人道:“我这子午桩,可适用天下所有武功的起手之式,那里不对了?” 白衣女笑道:“你要用心听着,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啊!” 林寒青听的心中一动,暗道:“听她之言,倒像对我说的了。” 只听那灰衣人说道:“哼!你已落入了我的手中,不说还能行么?” 白衣女道:“如若天下武功尽可和‘天龙八剑’相比,那也称不得绝学了。” 灰衣人道:“好啊!你快说我那里错了?” 白衣女道:“明踏八卦,暗含九宫,你懂是不懂?” 灰衣人道:“那要怎样一个踏法?” 白衣女道:“你这样笨,那要见时才能教得会你?” 灰衣人冷冷的说道:“你忙什么?一月不成二月,二月不成就用半年。” 白衣女道:“只怕你活不过半年,岂不是可借了么?” 灰衣人怒道:“你究竟传是不传?” 白衣女道:“说就说吧!左脚踏乾位,右脚站中宫。” 灰衣人依言站好,道:“对了么?”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对啦!听我口述,移动脚下方位。”当下缓缓的说了一遍,八卦九宫配合的步法。 那灰衣人前几步,走的倒是有声有色,一点不错,但到了后来,却是难于控制,方位渐乱、心中焦急,出了一头大汗。 他停下脚步,举手拂拭一下头上汗水,气还未喘一口,白衣女已大声叫道:“你怎么站着不动啊?” 灰衣人道:“我脚步还未站稳,那里是不动了。”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你这般的呼叫下去,岂不要露出马脚了。” 只听那白衣女道:“好啦!现在要正式习剑,那运剑第一要诀是意正心诚,抱元守一。” 灰衣人果然手捧匕首,微闭双目,气沉丹田,端然而立。 他虽然戴着人皮面具,无法看出他脸上种情,但从他那端然而立的姿态之中,可看出他用心很诚。” 白衣女接道:“左手领动剑诀,右手中的宝剑,剑身斜向上指四十五度。” 林寒青听得心中暗惊道:“不错!这果然是那天龙八剑起手变化,不知此女如何知得?” 白衣女说完了一招剑式,人已累得满身大歼,娇喘不停。 那灰衣人虽然照着那白衣女口述施为,但脚下大乱,始终配合不好,演来全无是处。 要知那天龙八剑,乃是奇奥繁杂的绝世之学,变化多端,以那神判周簧之才,费了数年苦功,都无法参悟出剑势变化,如非天纵之才,岂能在短期之内学会。 那灰衣人似是自知无法从她口述之中记下要决,纵然记下,也非短期内能够习练成功,收了匕首,说道:“在下原想三月的时间,习会天龙八剑,再以四天时间,学会修罗三式,也好在这次徐州大会之上露上一手,但此刻看来,恐非五七日的工夫了。” 白衣女道:“那只怪你太笨了。” 灰衣人冷笑一声,道:“我估计错误,不得不改变一下方策,我现在就去准备一辆马车,带你离开此地,找一处人迹不到的清静处所,我要多费一些时光,学这两种绝技。” 白衣女道:“能者无所不能.你既然不行,那是永远不行了,学上一辈子,也难尽得神髓。” 灰衣人怒道:“纵是只能学些皮毛,我也要尽得窍诀。”伸手点了那白衣女的穴道,大步而出。 林寒青听他要去准备马车,立时闪入门后,紧紧贴在壁间,直待那灰衣人去了一会,才缓步而出。 这时,那白衣女静静的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望着林寒青,她穴道被点,有口难言,望着林寒青说不出话。 林寒青上下打量了白衣女一眼,只觉此女美是美到了极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长的恰到好处,唯一的缺点,是脸色略显苍白,和瘦了一些。 她看准了那白衣女被点的穴道,落手一掌,拍活了她的脉穴。 白衣女眼珠儿转了两转,霍然坐了起来。 林寒青看她挣扎,坐起之后,脸上已隐隐泛出汗水,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坐了起来,暗暗忖道:“此人身体虚弱至此,不如何以竟能记得那繁复、奇奥的天龙八剑。” 他心有所思,呆呆的站着默不作声。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这人没有规矩。” 林寒青心中一凛,暗道:“我在这么瞧着她,确实有些失礼,当下向后退了两步,道:“在下,在下……” 白衣女举起衣袖,揩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接道:“那人就要来了,你再不走,定然要被他发觉。” 林寒青肃然说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并非是有意的在此多留……”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目下姑娘的处境险恶,不知要在下如何效力?” 白衣女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救了我,又该如何酬谢你?” 林寒青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不得什么大善之事自是用不着酬谢了。” 白衣女道:“我生平不愿欠人思情,你如不受酬谢,我也不敢有劳相助。” 林寒青暗暗忖道:“此女性格的强做,和她那虚弱的身体,正好各走极端,但此事既然被我遇上,岂能袖手不管,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才好? 就在他犹疑之间,忽觉一股暗劲,直袭过来,这劲道来的无声无息,却又强大异常,林寒青警觉之时,潜力已然逼近身后。 以林寒青的武功而论,虽然事出突然,亦可闪避开去,至少可避开那袭来的潜力的锐锋,就在念动身移之际,脑际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的停身之处,正巧挡住这白衣女,如若一闪避开,那袭来暗劲,势必击中白衣女不可。 刹那间心念一转,运气硬挡一击。 这一掌落势奇重,林寒青只觉眼前一花,不自主向前一栽,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溅得那白衣女一身。 一条人影,疾跃而出,扬手一掌劈向林寒青后背的“命门”要穴。 就在那掌势将要及身之际,林寒青左手一按木榻,陡然间翻过身子,右手随势拍出。 砰的一声,双掌相接,林寒青身子摇了两摇,才站稳脚步,来人亦为林寒青反臂全力击,震的后退了三步,似是这一招硬拚,双方都全力发掌,一时之间,都没有再攻的气力,一掌硬拚之后,双方都未再出手,相对而立。 第二十章 林寒青勉提真气,稳住了浮动的气血,打量了来人一眼,不禁心头一震。 那是个身材魁伟的大汉,四旬上下的年纪,环目浓眉,一身劲装,竟然不是刚才那身材矮小的灰衣人。 双方相对而立,谁也不发一言,彼此似是都在争取时间,运气调息。 对待之间,林寒青突觉后背被人点了一下,力道十分微弱,但点中之处,却是中极要害,这力道只要稍为强上一点,林寒青势必重伤不可,想到身后无人,定然是那白衣女所为,不禁心中怒火高张,正待发作,耳际间却响起白衣女的声音,快些出手,他受了伤。 林寒青道:我伤势只怕尤重过他,可能已无克敌之力,心中在想,人却举步行去,逼向魁伟大汉。 那魁伟大汉,缓缓抬起右掌,目注着林寒青,蓄势以待。 但闻那白衣女的声音,响道:“踏中宫欺身直上,至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林寒青忖道:“好啊!你明知我内伤甚重,已成强弩之末,无能胜敌,要我们打个两败俱伤,最毒妇人心,果是不错!” 但他手已提起,局势已成剑拔弩张,已不攻敌,敌必攻我,只好依言踏中宫欺上,攻出一招“直捣黄龙” 那大汉举起右手,陡然推出俩人又硬打硬接的拚了一掌。 林寒青重伤未复,一掌硬拚之后,只觉全身气血浮动,眼前人影乱闪,身躯摇摆不定。 那魁伟大汉却闷哼一声,转过身子,步履眼跄的奔了出去。 林寒青勉强提聚真气,稳住身子,回头望去,只见那白衣女用手按在额间,脸上的惊愕神色未消,嘴包间却泛起了微微的笑意,说道:“这结果比我料想的更好一些。” 林寒青神智未昏,冷笑一声,道:“在下伤的轻了一些,是么?” 白衣女微微一叹,道:“你重伤在身,而且是伤及内腑,但那人只不过是被你反手一击的强大掌力,震的一时气血浮动,他攻力虽和你相差甚多。但你为了救我之命,身挡一击,伤势很重,利在速成速快,拖延时光,对你极为不利,一旦你散去了提聚的真气,那只有束手待死了。” 林寒青暗惊道:“看她那虚弱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分明是不会武功,不知何以能记得那繁复、奇奥的‘天龙八剑’和习武之人的心诀?” 只听那白衣女子接着说道:“那人只要稍经一阵运气调息,就可以复元,但你伤势沉重,决非一阵短时调息可以复元,待你提聚的真气一散,人家再出手施袭,那时你抬架无力,势必要伤在对方手中不可,与其坐以得死,倒不如趁真气未散,还有余力之际,放手一拼,你受伤虽重,但对方那浮动的气血,亦未平复,在我料想之中,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但事实上,却比我料想的好了甚多,你竟然还能支持!” 林寒青长长吁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全身靠在墙壁之上,缓缓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他此刻伤势沉重,已无法再用心听那白衣女子说的什么? 白衣女目光凝注在林寒青的身上,望了一阵,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缓缓下了木榻,直对林寒青行了过去。 林寒青仍然紧闭着双目,若无所觉。 白衣女行近了林寒青,陡然抬起右手,一指点在林寒青”中乳”太穴之上。 林寒青重伤之躯,已难运气抗拒,又在骤不及防之下,竟被那白衣女一指点伤,登觉全身一麻,倒在地上。 这一指,也似是用尽了白衣女全身的气力,林寒青故被她一指点倒,但她自己亦累的香汗淋漓,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靠在木塌之上,才未摔倒。 在平时,她这全力一指,必然将累的跌倒在地上,但目下险恶的形势,却激发了她生命中的潜力,她靠在木榻上喘息一刻,突然又举步而行,直向外间行去。 两个青衣小婢,仍然静静的躺在厅中,闭着双目。 白衣女仔细的在两个青衣小婉身上看了一阵,突然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但见那被踢的青衣小婢身躯挣动了一阵,突然挺身坐了起来。 白衣女举起衣袖挥拭着头上的汗水,道:“快起来拍活素梅穴道。” 那青衣小婢应声而起,右手挥动,拍活了另一个青衣女的穴道。 二婢尽醒,那白衣女忽觉赖以支撑身躯的精神力量,突然散去,身躯摇摇欲倒。 两个青衣小婢同时惊叫一声:“姑娘!”齐齐扑了过去,分抓住那白衣女的双臂。 白衣女长长吁一口气,道:“我们要立时动身。” 两个青衣小婢,听得怔了一怔,道:“姑娘,咱们和夫人约好在此相见,岂可随便离开?” 白衣女道:“目下咱们行踪已经败露,多留在此地一刻时光,就要多上一分危险……”语声微微一顿,道:“素梅快去套车,停在后门的小巷之中。” 一个青衣小婢,应声奔了出去。 白衣女依靠在墙壁上,休息一阵,精神稍渐好转,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香菊,你可知道,咱们都已是两世为人么?” 香菊无限愧咎的应道:“婢子们该死,致使小姐受惊。” 白衣女叹道:“你们从未在江湖上闯荡,如何能知江湖中人的鬼域技俩。” 那香菊只不过十五六岁,稚气未除,对适才茫然晕倒之事,尚未了解,已然两世为人,打量了四周一眼,说道:“婢子和素梅姐姐,正在厅中谈笑,突然闻得一股异香,人就晕迷了过去,恍豫中,还似听得了素梅姐一声大叫。” 白衣女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是迷香。” 香菊道:“姑娘聪明绝世,无所不能,想来定然也会制那迷香了?” 白衣女不再理会香菊,靠在壁间,闭上双目养神。 那香菊虽然未脱稚气,但对这白衣女,却崇敬无比,看她闭目养神,立时不再多言,举起雪白的皓腕,在那白衣女前胸处不停的推拿。 片刻之后,素梅急急的奔了回来,低声对那白衣女道:“车已备好,可要立刻登程?” 白衣女睁开双目,说道:“快去收拾一下行囊。” 素梅奔入内室,但瞬即退了出来,讶然说道:“小姐,室中有一个倒卧在地上的年轻人……” 白衣女接道:“我知道,咱们带着他一起走,用布单把他包起,先送上车去。” 素梅不敢再问,退回内室,用布单包起了林寒青,香菊一手提着简单的行囊,一手扶着那白衣女,悄然离开了群英楼。 群英楼后门外,是一条偏僻的小巷,但却早已停下了一辆黑篷的马车,素梅先把林寒青放入车中,又扶那白衣女登上马车,放下车帘,取过一件长衫穿上,又带上人皮面具,才执鞭驰车而行。 马车出了小巷,驰行在热闹的大街上,但见人马往来,接睦而过,夹杂着很多佩刀带剑的武林人物。 素梅缓缓回过头去,低声说道:“小姐,咱们要到那里去?” 篷车内传出那白衣女的声音,道:“驰向城外的烈妇冢。” 素梅听得一怔,暗道:“那地荒凉阴森,人迹罕至,不知要到那里作甚?” 心中虽是疑念重重,但口中却是不敢多问,扬鞭催马,轮声滚滚,篷车直驰烈妇冢。 这烈妇众距离徐州大约七、八里路,是一座荒凉的巨冢,相传数百年前,有一位姓唐的美丽妇人,其夫染重病而亡,留下大笔家产,族人觊觎,诬她和人私通,迫她改嫁,那妇人气怒之下,就在葬埋她丈夫的墓家之前,自据了一座墓穴,活活自葬。 自那烈妇殉葬三七之后,每届子夜,常由那墓穴之中传出来凄凉哭声,族人心悸,替她修筑了一座宏大的节妇冢,每逢初一、十五,由族人派人莫祭亡魂,自此哭声顿消,那烈妇冢的声名,也传遍了方圆数百里,香火延续了百年不衰,直到后来,兵连祸结,族人消散,香火始绝,烈妇冢,也变成了一片荒凉的巨冢。 车行五里,渐近烈妇家,触目荒凉,野草丛生,沿途不见行人,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小径,速度大减。 又行了二里左右,车已到烈娘冢。 素梅停下马车,流目四顾,但见古柏林立,乱草虬结,一座高大的青冢,耸立在古柏环绕的丛草之中。 素梅四外打量了一阵,心中突然泛生起一胜寒意,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回头说道:“姑娘,到了烈妇冢。”随手打开车帘。 香菊当先探出头来,四外望了一阵,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道:“唉呀!好荒凉,好阴森的所在啊!” 白衣女缓缓移出身躯,四外望了一阵,遥指那巨冢右面,微露的一片屋角,道:“咱们到那里去。” 素梅口中应了一声,心头却是暗暗发毛,扬起手中长鞭,啪的一声,驰动马车。 这烈妇冢,已然久无人迹,满地藤草连结,拖车健马,常为藤草拌足,不住仰首长嘶。 巨系荒凉,古柏阴森,再加上马嘶不绝,更显得恐怖慑人。 停车处距那巨冢,只不过七八丈的距离,但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到。 凝目望去,只见一座破落石屋,紧依巨冢而筑,这石屋修筑紧固,虽历了久远的年代,仍然没有倒塌,除了木制的窗门腐朽之外,墙壁和屋顶,都甚完好,只是室中的青砖地上,长了青苔,和室外伸延而入的乱草。 白衣女长长吁一口气,道:“这地方很清静。” 那素梅年纪较大,已听出白衣女言外之意,大有留住这古墓石屋之心,不禁暗感骇然,忖道:“此地荒凉阴森,有如鬼城,难道姑娘真要留居此地不成?” 只听那白衣女低声说道:“快些把这人抬入那石室中去。” 素梅暗暗忖道:“糟糕,看来她是真要住在这里了。”抱起林寒青,一跃下车,直向那石室中行去。 香菊茫然说道:“小姐,咱们可要住这里么?” 白衣女道:“嗯!扶我下车。” 香菊呆了一呆,扶那白衣女,下了马车,走向石室,一面低声问道:“这地方鬼气森森,住这里怕死人了。” 白衣女微微一笑,说道:“怕什么?” 香菊道:“鬼!” 一阵凉风吹来,飘起了两人衣袂,香菊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道:“小姐,这世上究竟是有没有鬼?” 白衣女笑道:“没有。” 说话之间,已进入石室之中,白衣女望了林寒青一眼,傍着他身侧坐下,低声对素梅说道:“你去卸下马车的健马,劈去马车,把马牵入这石室中来。” 素梅心里直打多佩,问道:“车上的东西呢?” 白衣女道:“也拿到这石室中吧!” 素梅应了一声,缓步而出,卸下健马,抽出利剑,劈了马车。 白衣女令二婢,把她劈碎的马车,移入石室后,望了那长程健马一眼,道:“马儿究竟非人,留它在此,只怕要坏了我们的事,不如放它去吧!” 香菊吃了一惊,道:“小姐呀!我们准备在这里住多久啊?” 白衣女道:“很难说了,也许三五日,也许要十天半月。” 香菊四下望了一眼,道:“这室中荒凉、阴沉,有什么好,小姐纵然是不怕鬼,难道不要吃饭么?” 白衣女道:“咱们自己做着吃,有何不妥?” 香菊只觉此地阴风惨惨,鬼气森森,要她在这里住上几日几夜,那是出杀她还要难过,只觉。动中寒气直向上冒,忍不住说道:“锅呢?灶呢?米、面、油、盐……”她似是自知言词太过放肆,急急住口不言。 那白衣女涵养过人,也不和她计较,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非什么稀奇之物,随处可以买到,等一会你和素梅,去附近村中买些回来,将就使用也就是了。” 香菊不敢再辩,目光一转,刚好瞧到那突出的高大青冢之上,只见长藤环绕,深草及人,心中又泛起一股凉意,心中暗启抱怨道:“徐州城内,客栈无数,不知何以要选这样一个鬼地方住下?” 那素梅年龄大些,心中虽然害怕,但却不肯说话。 白衣女似是已看透了两人心意,微微一笑,道:“你们脸上忧苦重重,可是真的怕鬼么?” 素梅道:“小姐不问,婢子不再多口,此地太过阴沉,似乎不是咱们女孩子久停之地,何况小姐身体虚弱,受了风寒,如何得了?”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病上一场,也总是强过被人抓去,过着生死不能的日子……”娇声喘息一阵,道:“你们不要再多说啦,我已决定要留住此处。” 二婢果然不敢再多饶舌,然若寒蝉。 白衣女缓缓站了起来,右手扶在香菊肩上,望着那巨大的青冢,自言自语的说道:“唉!如果咱们能在那长藤环绕的深草之中,开一处停身所在,那就更隐秘了。” 香菊只听得背脊上泛起来一股凉意,道:“小姐,咱们要住那墓穴么?” 白衣女摇头叹道:“咱们如能在那长藤之下,深草之间,修整出一片停身的地方,那就再不会有人找到咱们了。” 香菊口中诺诺连声,心中却是更觉骇异,暗道:“住到这荒凉的石室之中,已是够叫人惊魂难安了,难道真还要住到那墓穴之中?” 白衣女仰脸望望天色,回顾素梅说道:“时光不早了,你把这匹健马放了吧!任由它去。” 素梅应了一声,牵马而去,白衣女高声援道:“记着,要行踪隐秘,不要让人发觉了咱们的停身之处。” 香菊目睹素梅去还,心中更是不安,回顾一下侧卧在地上的林寒青,望着微作娇端的白衣女,说不出内心是一股什么滋味。 只听那白衣女娇脆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快些打开棉被,把他放好。” 香菊如梦初醒,摊开棉被,抱起林寒青放在棉被之上。 她情窦初开,从未和男人有过肌肤接触之亲,此刻骤然怀抱起一个年轻的男人,不禁心神一荡。 低头看去,只见他轻闭双目,剑眉微皱,紧紧的合着嘴巴,虽是重伤之征,但不减他的英俊,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人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小姐要如何的惩治于他?” 只听那白衣女道:“快放下呀!” 香菊心头一震,一片差红,泛起双颊,赶忙把林寒青放了下去。 只见白衣女缓缓走到林寒青身旁之处,坐了下去,低头在林寒青脸上瞧了一阵,道:“香菊,拿我金针出来。” 香菊应了一声,打开行囊,取出一个锦袋,锦袋中一个玉盒,启开盒盖,里面放满长短不等的金针。 白衣女先取出一枚较短的金针,刺入了自己的右臂的“消乐”穴上,闭上双目,静坐不语。 片刻之后,她那苍白的脸色,登时泛升起一片红光,精神大振,才缓缓拔下臂上金针,以极快速的手法,以九枚金针,刺入了林寒青九处大穴,长长吁一口气,那振奋起的精神、随着消失,又恢复了苍白的脸色,滴滴汗沫,洒落胸前。 香菊蹲下身去,挥动双手,替那白衣女按摩,一面低声问道:“小姐,这男人是谁?” 白衣女道:“他救了咱们三人的性命,咱们自是应感恩回报。” 香菊道:“是啦!小姐可是要替他疗治伤势么?” 白衣女道:“他伤势虽重,但凭仗他精纯的内功,那是足以自疗。” 香菊道:“你刺他穴道,不是替他疗治伤势,还有什么?” 白衣女道:“我要加长他的武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让他能得到很大的成就。” 香菊道:“为什么要帮他?” 白衣女道:“帮他也就是帮助老爷、夫人。” 香菊叹息一声,道:“我是越听越糊涂了,还是不要问吧!” 突闻衣袂飘风之声传来,划破了这古墓的沉寂。 香菊心头大震,拔剑而起。 但见人影一闪,一条人影冲进石室。 香菊正待喝问,已然看清来人正是素梅。 白衣女察言观色,已知素梅遇上了什么惊奇之事,正待动问,那素梅已抢先说道:“小姐,只怕咱们行踪已难保密了……” 香菊插嘴问道:“梅姐姐,你遇上了什么事?” 素梅道:“我看到了三匹快马,直奔这荒冢而来,当下抄捷径赶了回来,小姐咱们得……” 白衣女微微一叹,道:“咱们无法在片刻之间,收拾的不留痕迹,如其躲避,倒不如给他们个莫测高深的布置。” 素梅道:“如何布置?咱们得快些动手。” 白衣女脸色突然一整,苍白的脸上,一片肃穆,缓缓说道:“你们必须要听我的话,谁要是擅自行动,不遵我令!那就请她跪对青冢,横剑自绝。” 她平常柔和、娇弱,可怜生生,此刻严肃起来,不怒而威,竟有着震慑人心的气度。 二女急急说道:“小婢等不敢。” 白衣女道:“把我蒙面的黑纱拿来。” 香菊应了一声,急急取过黑纱,双手递了上去。 白衣女取过黑纱,蒙在脸上,说道:“你们坐在我身侧,未得我令,不许擅自出手。” 香菊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这个人怎么辨呢?可要把他藏起来么了” 白衣女星目流转,望了香菊一眼,笑道:“用那幅红绫,把他掩盖起来。” 香菊莫名其妙的脸上一红,从行囊之中,捡起一幅红绫,掩盖起林寒青,然后,在那白衣女身侧坐下。 高耸的青冢旁,荒凉的石室中,并坐着三个年轻的少女,两个容色端丽,一个面垂黑纱,再加上旁侧一幅红绫掩盖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使这原来荒凉的所在,更增加一份神秘的气氛。 几人刚刚布置安当,耳际间已响起宏亮的声音,道:“郎兄,这地方够隐密么?” 另一个冷漠的声音,接道:“仇兄那地鼠之名,果非虚传。” 香菊、素梅早已得那白衣女的指示,紧闭双目,来人虽然到了石室之前,两人也不敢张自去看。 只有那白衣女,借黑纱蒙面,微启着欢目望去,只见两个劲装大汉,和一个身材矮小之人,并肩走了过来。 显然三人都为石室诡异的布置所为,齐齐停下了脚步。 那两个劲装大汉,目光一转,手掌立刻反把握住了刀柄,两人对望一眼,腰边长刀出鞘半寸,便要一齐向石室冲进来,那身材矮小之人,却急急抓住了他两人双臂,反将他们两人拉的后退几步。 其中一个劲装大汉浓眉转处,似是要说什么,但却又被那矮小之人使个眼色止住。 只见这三人退在石室之外,约莫丈余之地,嘀嘀咕咕,商议起来,但究竟说的是什么,石室中人,谁也无法所的清楚。 那两个劲装大汉,似是一心要持冲入石室,那矮小之人却将他两人全心劝阻!显然两个大汉具是性情粗豪的莽夫,那矮小之人才甚于心计,生伯这石室中奇异的布置,只是要诱他三人入伏陷断,是以畏首畏尾,极力阻止。 香菊、素梅虽然紧闭着双目,但面色不住的变幻,显见情绪极不平定。 白衣女眼波四转,低声道:“你两人闭着眼睛也无妨,但面色上切莫作出这般神色。” 素梅声音更低,几乎教人无法听清,只听她轻轻道:“小姐,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教外面的人莫要进来。” 声音全自喉间发出,齿唇全未启动,莫说石室外面的人,就连白衣女都辨不出她在说话。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好,我想个法子,要他莫要进来。” 素梅、香菊齐地松了口气,香菊道:“小姐想的法子,必定……” 话声未了,突听白衣女大声道:“三位朋友,请进来坐坐如何?” 素梅、香菊齐地吃了一惊,不知她们小姐既然不愿三人进来,为何又要请三人进来,两人大惊之下,忍不住偷偷睁开了一丝眼缝。 只见那四三人听了这话,竟不约而同退后几步,那有一人敢迈步往前。 白衣女道:“三位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声音虽然较细,但中气绵绵密密,风吹不散。 那三人又吃了一惊,又往后退几步,两个劲装大汉对望一眼,退得比那矮小之人更远。 白衣女轻轻笑道:“三位怕什么呢?咱们这里虽无羊羔美酒,稿劳三位,但也没有什么凶恶的埋伏,三位只管放心进来就是!” 那两个劲装大汉蹬地又退后一步,左面一人沉声道:“这女子要咱们进去,咱们却万万进去不得了,即兄,仇兄,你说如何?” 那右面的人立刻颔首道:“是极!是极!她说那石室中绝无凶险,里面必定的险甚多,郎兄,你说如何?” 那矮小之人,沉吟半晌,缓缓道:“她如此说法,咱们反可进去了。” 两个劲装大汉齐地伍了一怔,不约而同脱口道:“此话怎讲?” 那矮小之人淡淡一笑,道:“这石室之中若是真有凶险之埋伏,她三人自该不言不动,教咱们摸不透其中虚实,而此刻她竟如此说话,显见得是要用那诸葛武侯的空城之计了!” 两条劲装大汉又自对望一眼,齐地府掌道:“不惜,不错,这妞儿用的想必是那空城之计,这石室之中想必什么也没有。” 那矮小之人沉声道:“纵然如此,咱们还是小心才是。” 左边一条大汉皱眉道:“既是空城计,哈们还小心个什么?”反腕拔出了腰畔一柄奇形长刀,当先向前奔了过去。 另一条大汉不甘落后,“呛”的长刀出鞘,纵身一跃,竟达两丈,显见这大汉性情虽祖鲁,身形虽笨重,但身材和极为灵便,武功亦是不弱。 那矮小之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只得随后赶去,他随手撒下腰间兵刃,竟是一条武林罕见的外门兵刃“七煞乌骨鞭”。 石室中人见三人直奔室中而来,神情都不禁为之一变,白衣女轻轻长叹一声,道:“这一下我可真弄巧成拙了!” 素梅道:“瞧这三人武功俱都不弱,咱们只怕难以……” 突听一声大喝,那两条大汉已自室外跃了进来,左面一人厉声道:“你三人是干什么的?鬼鬼祟祟,躲在这石室中作甚?” 白衣女轻轻笑道:“哟!咱们好意的请你们进来喝茶,和你们即无冤,更无恨,你们凶个什么?” 两条大汉各自一怔,回头去瞧那矮小人一眼,暗道:“是呀!人家又未惹咱们?咱们何来惹人家?” 两人掌中长刀,刀尖渐垂地上,那矮小之人舞鞭护身,方自纵身跃入,口中也不答话,长鞭伸缩闪吐,已带着一阵阵尖锐的呼啸之声直向白衣女面门扫去。 素梅心知小姐从未习武功,这一鞭来势凶恶,如若点中,非得当场死伤不可,心头大急,顾不得白衣女相嘱之言,右手一伸,长剑疾出,对开一鞭。 那两条劲装大汉瞧的一呆,想不到这女娃儿出手,竟是如此的快捷,忽然间,只听那矮小之人暴喝一声,道:“两位瞧个什么?还不快和这几个丫头动手,更莫忘了那红绫之下还藏有奇怪的事物。” 香菊吃了一惊,忍不住取出了兵刃,一跃而起。 白衣女摇了摇头,轻叹道:“傻丫头,老是这么沉不住气……”话声未了,突见那矮小之人,抛下自己,探鞭往红布掩盖的林寒青飞身扑去! 素梅、香菊大骇之下,两辆长剑,交剪而出,抢先挡在林寒房身前,联手攻出五招,长剑化作一片光网,令人无法再越雷池一步。 那矮小之人武功虽高,但长鞭展出,抢攻数捐之后,仍是无法闯入那片剑网,不禁大声道:“这红绫之下盖的必是关系重大之物,否则她们也不会拚命阻挡,两位还不出手,岂非自失良机?”口中说话,手并未停,长鞭又自攻出数招。 那两条劲装大汉精神一怔,左面一人道:“不错,红布里必是要紧物事,咱们今日瞧定了!”两人长刀齐展,便待出手。 突听那白衣女轻轻一笑,道:“两位请等一等好么?”声音甜美柔和,闻之如聆伯乐。 两条大汉情不自禁顿住身形,那白衣女已缓缓抬起那春葱般的纤纤玉手,轻轻揭开了覆面的轻纱,露出了如花娇面,剪水双瞳,那种宜喜宜嗔,楚楚堪怜的神情,更是令人意乱魂消。 那两条大汉见曾见过这般倾国之绝色,目光转处,不觉都瞧的痴了。 白衣女轻轻笑道:“两位雄壮正直,都是英雄男儿,为何要学那矮鬼一样,来欺负我们这些柔弱的女子!”她语声轻柔缓慢,说完了这句话,气力便似已不支,胸膛起伏,微微气喘,更是令人销魂。 那两条大汉对望一眼,长刀又垂落下去,四双眼睛瞪的滚圆,白衣女那轻描淡写两句话,显见已打动这两条粗壮汉子的心。 那矮小之人转目瞧见了两人神色,暗中一惊,又自大喝道:“这妖女路道不正,两位切莫被她花言巧语说动、中了她的奸计。” 两条劲装大汉这才走过神来石目光仍似舍不得离开白衣女的模样。 那矮小之人眼珠儿一转,大喝又道:“这女子看来手无缚鸡之力,两位何不将她先擒住了,再慢慢……哈哈,再慢慢瞧个痛快。” 素梅、香菊齐地吃了一惊,既担心自家小姐,又不能舍下林寒青。 只见两条大汉果似被那矮小之人说的心动,不约而同向白衣女跨出一步。 素梅、香菊更是惊慌,心神一分,招式稍慌,便被那矮小之人一条毒蛇般的长鞭紧紧围住,纵待分出一人赶去救援,亦有所不能。 但那白衣女却仍然神色不变,含笑瞧着那两条大汉,轻轻道:“两位堂堂男子汉,好意对我这样的女孩子出手么?” 两条大汉怔了一怔,脸也红了起来,左面一人道:“咱们还是去瞧瞧那红布究竟盖的是什么?”右面一人道:“正是!”两人果然不再向那白衣女出手。反身向素梅、香菊冲去。 香菊、素梅合乎对付那矮子一条长鞭,勉强打个平手,眼见两条大汉又提刀而上,心中暗暗吃惊,起这一战,只怕是凶多吉少。 石室中地势狭窄,那矮子长鞭飞舞,攻势愈来愈见凌厉,二女已被他纵横的鞭影,圈在一起,智珠在握,取胜不过是早晚间事,两个劲装大汉提刀而上,反有着无从下手之感。 左面一个大汉一挥手中的奇形长刀,高声说道:“仇兄,你那长鞭难以在狭小的石室中发往回力,还是让给兄弟吧!” 那矮子回首一望,只见那白衣女已然站了起来,手中举着一把金针,不禁心头一枚,忖道:“这石室之中,地方狭小,如若也施展金针暗器,还真是不好让避,”当下急急喊道:“两位不用帮助兄弟,先把那白衣女擒下再说。” 右面那大汉冷冷说道:“仇兄可是要咱们兄弟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么?” 那矮子分种说话,被素梅手中一剑拔开长鞭,扳回了失去的先机。 香菊借势急刺两剑,迫的那矮子向后退了一步,手中鞭法微乱。 形势紧迫,他不得不全力迎故。他武功高强。呼呼两招急攻,又把劣势稳住,急急说道:“两位小心了!那女娃要用暗器。” 两个大汉吃了一惊,回头望去,果见那白衣女已然站了起来,手中举着金针。 只见左手疾落,一针刺在自己的肩上,粉脸上登时泛升起两颊红晕,星目中暴射出奕奕神光,微微一笑,道:“你们帮我把矮子擒下。” 两个大汉同时听得一怔,道:“什么?” 白衣女道:“我要你们把矮子擒下。” 就这一刹之间,六目交投,两个大汉突然觉得心神微微一荡。 白衣女举步而行,直对两个大汉行了过来,她双目神彩愈见明亮,两个劲装大汉,却感觉到心神不定,只觉她那笑容之中,隐藏着无限威严,神智渐失,心中一片茫然,白衣女扬起纤纤玉指,一指那矮子道:“快些给我擒下。” 两个大汉茫然听了一声,突然挥手一刀,向那矮子刺去。 这两人相距那矮子又近,出手又未招呼,猝然之间,两刀并出,那矮子虽是武功高强,也险些伤在刀下,一刀由头顶掠至,扫落了一片头发,另一刀割破了右臂及袖。 那矮子只吓得惊魂离体,一挫腕收回长鞭,斜避五尺,回头望着两个劲装大汉,道:“两位疯了么?” 但见两人双目圆睁,暴射怨毒之火,但眼珠子却静止不动,竟似当真中了疯魔一般。 他听人说过,武林中有一种神秘诡异的奇功“摄魂大法”,但却是从未见过,此刻见这两个大汉的形状,颇似被人摄去魂魄,迷了神智,心头更是骇然,高声说道:“郎兄、常兄,两位连兄弟都不认得了么?” 只听那白衣女娇声细细的说道:“快把那矮子擒下。” 两个劲装大汉不理那矮子的高声呼叫,却对白衣女娇细之言,听个明明白白,两刀一振,一右一左的扑了过去。 那矮子对这两人的武功,知之甚详,如是一对一的动手相搏,他是决计不怕,但两人合手而攻,他是万万不是敌手,看两人来势凶恶,只好一挥长鞭,封架开两人长刀。 那知这一接手,两个劲装大汉的攻势更见凌厉,双刀并飞,一味猛攻,竟然拚命的打去。 石室狭小,那矮子手中软鞭有很多厉害的招术施展不开,但那两个劲装大汉手中兵刃,却是极适近身相搏,两人联手,攻势猛恶,十招已过,已把那矮子圈在一片刀光之中,有守无攻,败象渐呈。 那矮子又勉强支撑几合,一心知再不计法脱身,今日势非得伤在这石室之中不可,但两人刀法愈打愈快,刚好又挡住了室门,想脱身逃走,亦是不大容易的事。 激战之间,左面大汉,突然一招“瓜田李下”刀光一闪,由上三路斜攻而至。 那知矮子让得这一刀由上三路斜削而下,直攻到下三路,当下拼冒奇险,一提丹田真气,右手拍出一股掌风,遍开刀势,人却一跃而起,呼的一声,从两人头上掠过,直向室外奔去。 他应变虽快,但腿上仍是挨了一刀,鲜血淋漓而下,洒在砖地上。 这两个劲装大汉身不由主,应变究是不够灵活,竟是未能封挡住那矮子去路。 白衣女纤手指着那矮子逃去的方向,娇声说道:“快追上去,把他杀了。” 两个劲装大汉微微一怔,放腿追去。 三人身法极快,片刻间走的踪迹不见。 香菊眼看三人去远,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羡慕之情,说道:“小姐啊!这是什么武攻,当真是好……”目光和白衣女目光一触,心神忽然一震。 白衣女伸手拔下臂上金针,脸上红晕,登时消退,娇喘一声,道:“累死我了……”头上冷汗,滚滚而下,仰身向后倒去。 素梅身子一侧,抓住了白衣女,急道:“小姐,小姐……”双手齐挥,在她胸前推拿。 香菊心神渐复,急急问道:“梅姐姐,小姐又发了病么?” 素梅道:“小姐太累了。” 香菊心中一直怀念着适才那白衣女施展的奇怪武功,竟能使两个大汉俯首听命,盘算着如何能说动小姐,使她把那武功传授自己。 她心中虽在想着心事,但双手却随着素梅的双手,在那白衣女身上推拿。 这白衣女,幼小的时候得一种奇怪的病,遍历名医,均是束手无策,不论身心,均受不得稍过劳累,立时就昏迷过去。 这二婢久目追随小姐,常见她晕迷过去,故而心情虽紧张,但却并不慌乱。 两人一推拿,白衣女渐渐的苏醒过来,睁开双目,长长吁一口气,挣扎坐起。 素梅叹道:“小姐身子还未复元,不宜劳动,好好休息一会儿再说了。” 白衣女摇头叹息一声,道:“咱们目下还在生死交关的险境之中,我那里能有休息的时间。”站起身子,送对林寒青走了过去,口中低声说道:“揭开他身上覆盖的红绫。” 素梅应声出手,揭去红绫。 白衣女突然长长的吸一口气,伸手拔他身上各处要穴上的金针,九针具除,又低声说道:“素梅,拍他‘神关’‘巨厥’‘玉堂’三穴。” 素梅应声出手,拍了林寒青胸处三大要穴。 林寒青缓缓坐了起来,四周打量了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衣女道:“烈妇冢。” 林寒青道:“烈妇冢……烈妇冢……” 白衣女道:“一座荒凉的孤坟,昔年她那贞节之事,早已被人淡忘去了。” 林寒青暗中运气一试,但觉全身穴脉畅通,心中暗自宽解不少,缓缓站了起来,道:“此地既称烈妇冢,想来定已在徐州郊外了。” 白衣女道:“烈妇冢自然不会染在‘群英楼’中了。” 林寒青回忆前情,知是她相救到此,当下一抱拳,道:“在下多承姑娘相救。” 白衣女道:“你救了我们三人,我纵然救你一命,那还要欠你两条命了。” 林寒青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江湖之上,偶伸援手,乃极为平常之事,姑娘用不着这般认真……” 语音微顿,搬转话题,道:“此地距那徐州城,不知有多少路程?” 白衣女道:“就在徐州城郊,不足十里。” 林寒青欠身说道:“令尊武功高强,世间少有敌手,姑娘如能常和令尊走在一起,那就不怕再遇上江湖上宵小匪盗之徒了。” 想到那日在青云观中,和李文场联手相护周簧,和她父亲对拿过招之事,心中尤存余悸。 白衣女脸上神色,茫茫然的问道:“怎么了,你和我爹爹动过手么?” 林寒青道:“令尊武功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香菊突然插口说道:“只要你能接上一把两式,那就算了不起啦!” 林寒青道:“二十招,在下自信还可应付。” 香菊道:“啊!那你很了不起。” 林寒青一拱手,道:“三位请多多保重,在下还要赶回徐州城去,就此别过。”大步向室外行去。 白衣女低声喝道:“站住!” 林寒青人已出了石室,回过头来问道:“姑娘还有何见教?” 白衣女道:“城中可是有人等你?” 林寒青道:“不错。” 白衣女欲言又止,那香菊却抢先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 林寒青道:“乃武林中一位老前辈,那自然是男的了。” 白衣女突然叹息一声,说道:“那群英楼已不能再往下去,你如信得过我,就带着你那位朋友一同来此。” 林寒青心中一动,问道:“为什么?” 白衣女道:“目下这徐州城风云际会,各路江湖人物,大都集中此地,连各大门派亦都派了好手参与,大雨欲来风满楼,正会日期未到,但各路英雄人物,已开始句心斗角,那群英楼是徐州最大的一家酒楼,但也是各路英雄人物彼此斗智斗力的是非之地。” 林寒青暗暗奇怪,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怎的通晓武林各种事端,忽然忆起她相送那天鹤上人之事,似是那也关系着一件武林的秘辛,连那誉满天下的大侠周簧,都茫然不知。 这柔弱女子,充满着神秘。 只见那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什么心事,可是奇怪我知道很多武林中事么?” 林寒青心中正有此等之疑,但被那白衣女开口揭了出来,反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相询。 转眼望去,只见她脸上充满着清困之色,似是大睡初醒,又似是小恙未愈,娇弱无限,但那双圆圆的的大眼睛中,却是充满着智慧,浩瀚如海,莫可预测。 白衣女嫣然一笑,又道:“你可是初入江湖么?” 林寒青不自禁的点点头。 白衣女又是微微一笑,接道:“如果我猜想不错,你该是自身负着重大的责任,不是血海的大仇,就是灭家之恨。” 林寒青呆了一呆,忖道:这话虽然未必全对,但我身世如迷,慈母、恩师均绝口不谈我的身世,这林寒青三个这字,只不过是母亲告诉我的姓名,我究竟是否姓林呢?我那生身之父,眼下是否还在人世?纵然故去他逝,身为人子,也该到他坟上去奠拜一番,但自从自己记事之后,却一直未听过母亲谈论过父亲的事,也未到坟前奠拜过七父之灵。 这疑团有如浮升在他脑际的一团云雾,十几年来,一直未能消去,如今听那白衣女一提,更勾起了心中疑问,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那白衣女举起手来,理一理鬓边散发,道:“怎么?我说的可对么?” 林寒青道:“那倒未必。” 白衣女道:“你那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惊异,分明早已承认我说的不错了,为什么还要强词饰辩?” 林寒青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本是他心中忖想之语,但那白衣女却似听到了一般,忽然咯咯而笑,道:“坐下来吧!有什么疑难不解之事,尽管问我。” 香菊接口道:“我家小姐精通星卜,神算奇数,绝世无伦,你如有什么为难之事,告诉我家小姐,要她给你卜上一卦……” 林寒青道:“在下素来不信星卜之术。” 白衣女道:“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林寒青道:“姑娘言语惊人,足见渊博……” 白衣女笑接道:“太客气啦!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为你尽点心力,代决疑难,也算是一点报答。” 林寒青暗道:“此女身体弱不禁风,但言词却犀利如刀,句句字字刺入人的心中,叫人有着神秘莫测之感。”当下一拱手,道:“姑娘的雅意,在下感激不尽,但在下并无疑难心事,至于相救姑娘一事,已得姑娘疗伤酬报,在下就此别过。” 白衣女突然叹息一声,道:“敢请留步,我还有余言未尽。” 林寒青停了下来,回头说道:“在下去心甚急,姑娘有话还请快说。” 白衣女道:“你武功强过我们,以保护我们三人的安全,但你却无法在群雄毕集的徐州城中,独树一帜,秀出群伦……” 她急急喘息一阵,又道:“目下的情势很明显,咱们已成了可合不可分的局面,这一点,你心里总该明白吧!”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愿闻高论。” 白衣女道:“用你之力,用我之智,合我们两人之能,不难在徐州城中,做出一番惊人的大事,此机千载难逢,望你三思。” 林寒青道:“在下旨在寻人,并无意在武林中大扬名声。” 白衣女道:“告诉我,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林寒青道:“找我师弟!” 白衣女道:“看你眉头耸动,好像很不耐烦和我说话。” 林寒青道:“在下怕朋友等的心烦,急欲归去。” 白衣女道:“你去志甚坚,看来是难以留得住你了。唉!咱们萍水相逢,蒙你舍命相救,我决定在这烈妇冢等你三日,三日之内,你如有疑难之事、或是想念到我,都可来此相会……” 她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道:“如若过了三日你就不必来啦,咱们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林寒青心中确有很多疑难之事,想请教她,只是处处被她抢先言中,自尊心大受伤害,一股潜在的高傲之性,产生极强的反抗力,不愿多问,再加上心中惦念着韩士公,急欲返回徐州一行,当下一抱拳,道: “在下当谨记姑娘之言,如有疑难,三日内,当来请益。” 转身离开石室,大步而去。 第二十一章 林寒青出得烈妇冢,两三里处,只见两个手执奇形长刀的大汉,围住了一个手执软鞭的矮子恶斗,那矮子在两个大汉双刀急攻下,已无还手之力,形势危险异常。 那矮子一面挥舞软鞭,力拒双刀的猛攻,一面不住的高声呼叫,道:“两位可是疯了么?怎的连兄弟都认不出来了?” 林寒青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两个手执奇形长刀的大汉,双目圆睁,神情十分痴呆,似是中了什么迷药。 那两个大汉身法并不十分灵活,但两人的联手攻势,却是紧密异常,双方攻拒间,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力大势猛。那矮子被圈入一片刀光中,脱身无望。 林寒青估计形势,不出十合,那矮子定要伤在两个大汉手中,心中暗暗忖道:“这两个大汉神情有些不对,听那矮子呼叫声,分明和这两人是极熟悉之人,我既然遇上此事,岂能不管?” 心念一转,陡然欺身而进,挥手一掌,向那大汉手上长刀拂去。 随手一股潜力,逼住那大汉的刀势,正待伸手去夺下他手中兵刃,却不料斜里一刀,直斩过来,劈向手腕。 原来这两个大汉,合搏之术十分紧密,彼此间互有救应,林寒青出手逼住了一个大汉的刀势,另一个大双手中的兵刃,却极为自然的侧拢来救。 林寒青一沉腕,避开刀势,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那大汉一侧让开,挥刀斩来。 林寒青出手几招,虽未夺得两人兵刃,但却把两人结合紧密的刀光冲破,那矮子却借势收了软鞭,退出圈子。 矮子一退出,两个大汉手中的奇形长刀,立时全力攻向林寒青,这两人刀法不弱,尤以联手合搏之术,更见佳妙,林寒青出手时不愿施展毒手伤人,竟然被两人抢尽先机,一间时刀光如雪,幻起一片刀网,把林寒青圈在刀光中。 那矮子脱困后倒提软鞭,站在两三尺外,运气调息,看着三人搏斗,竟然不肯出手相助。 两个大汉,一轮急攻过后,林寒青突然展开反击,一连三招急攻,扳回劣势,抢了先机。 他已领教这两个大汉的高强刀法,那里还敢大意?指点掌劈,绝招频出。 那两大汉久载身疲,如何还能挡得林寒青凌厉的迫攻?片刻工夫,两人尽为林寒青点中穴道,倒摔在地上。 林寒青点倒两人后,回头望了那矮子一眼,只听一阵急急的喘息声,传了过来,那矮子似是疲累仍未恢复。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阁下不用装了。” 那矮子脸一红,道:“兄弟有何见教?” 原来那矮子早调息复元,但他老好巨滑,却不肯出手相助,眼见林寒青点倒了两个大汉,回目望来,生恐林寒青出言相责,故作喘息,希望蒙混过去,让林寒青误认他体能未复,无法出手相助。 林寒青目光何等锐利,早已看出他体能恢复,心中暗骂矮子狡诈,忖道:“早知你是此等之人,那就不用出手救你了。” 他究是年轻之人,心机不够深沉,忍不住出言点破。 那矮子虽然奸滑,但彼此亲不相识,别人出手相助,解了生死之难,听人叫破,不禁脸上一红,但他究是老走江湖之人,赶忙搬转话题。 林寒青冷冷说道:“这两人可是你的朋友么?” 矮子陪笑道:“兄弟叫地鼠仇速,这两位乃黔北七煞中的老六老七,和兄弟相交甚久了。” 林寒青暗道:“不如徐州发生了何等重大之事,竟有这多武林人物赶来此地?”口中却冷冷的还问道:“既是多年好友,何以会这般拼起命来?” 仇速自被林寒青叫破伪装调息之后,不敢再谎言相欺,当下接道:“他们两位中了邪术,受那妖女之命,竟然不认多年故友,苦苦追杀于我。” 林寒青道:“只怕是中了迷药,世上那有邪术一事?” 仇速摇头说道:“在下亲眼看到,两位和那妖女目光触望一阵,立时神志昏乱,对我出手,岂不是中了邪术么?” 林寒青心中一动,道:“那妖女现在何处?” 仇速道:“就在那烈妇冢旁一座石室之中。” 林寒青暗道:这一定是说那白衣女了,想到她犀利的言词,句句震动人的心弦!确是有着未卜先知之能,不由得心中信了几成,口中却应道:“有这等事?” 仇速已看出林寒青武功虽高,却不是久走江湖之人,当下吹了起来,道:“兄弟看那妖女施用之术,颇似摄魂大法,此术源起于西藏密宗,传入中原,但会者却是不多,如是此术,兄弟就有被解它的办法了。” 林寒青亦听恩师说过,武林有一种摄魂大法,一则此术会为人不多,江湖上极少遇见,会此奇功之人,恩师只不过约略提过,并未深论,听那仇速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问道:“那要如何破法?” 仇速忖道:“两人穴道被点之后,不知神智是否已复?”口中却应道:“此术迹近诡奇,学它不得。” 林寒青看他卖关子,心中好奇更炽,忍不住说道:“在下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仇速目光一掠两个在地上的大汉,道:“你把他们两位穴道解开,看他们是否神智已复?” 原来仇速眼看林寒青点穴独成一路手法,害怕拍不活两人穴道,放满出言相激,要他自己出手。 林寒青双掌连挥,解开了两个大汉被点的穴道。 仇速生恐林寒青再行追问,赶忙搬转话题,道:“郎兄,常兄,两位可好些了?” 两个大汉睁开四目,四外打量了一阵,拱手对仇速道:“仇兄,那位姑娘呢?” 仇速冷笑一声,道:“贵兄弟双刀联手,逼的兄弟险象环生,兄弟能够未伤在两位刀下,那已是万分侥幸的了。” 这两个大汉。似是对刚才的事,毫无记袁,相互望了一眼,左边一人说道:“有这等事么?在下实在是不知,仇兄这一提起,倒使兄弟想起了拔刀出手的事来……”两人都凝目而思,似是极力在回忆一件事情。 林寒青春两人神情,心中再无怀疑,暗道:看来这矮子不似说的谎言,世上既有此术,学会了破解之法,日后万一遇上,也可用以自卫,当下追问道:“喂!你说那摄魂大法,如何一个破解之法?” 仇速眼看两人神智恢复,胆气大壮,随口说道:“这个么?岂可随便传人?” 林寒青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忽然心念一转,暗道:“别人的密技,岂可强人说出。”当下不再追问,放腿而去。 他担心韩士公为自己失踪之事发急,一路急奔,赶回了群英楼。 韩士公正急的像热锅蚂蚁,一见林寒青转了回来,才长吁一口气,道:“兄弟,你可把老哥子我急死啦!你到那里去了?”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兄弟通上了一场麻烦,耽误了不少时间,韩兄可见过那铁旗金环秦飞虎了么?” 他不愿说出相救那白衣女的事情,但又不善谎言,只有轻轻带过。 韩士公神情庄严的点点头,道:“见过了。” 林寒青急急道:“可打听出来我那于兄弟的下落么?” 韩士公道:“线索倒是有一点,只是不够详尽,秦总缥头已派人追去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兄弟,眼下徐州群雄毕集,各大门派都有高手到此,据那秦总嫖头相告,五毒宫、玄皇教,都已有人赶来,连那轻易不入江湖的参仙庞天化,也已亲身赶来,估算行程,今晚可到,此刻的徐州城,真可算龙盘虎踞,杀机弥漫,这群英楼更是各路豪雄们,斗智斗力的前哨,混乱异常,承那秦总嫖头相邀,要咱迁入神武镖局去暂住几日。” 林寒青道:“兄弟和那秦总镖头不相识,迁入神武镖局,岂不冒昧一些么?” 韩士公道:“那秦飞虎和我相交多年,为人十分豪爽,何况查寻你师弟下落,还得仗凭其人之力,先行认识,办事也方便一些。” 林寒青暗暗想道:这话倒是不错。当下说道:“韩兄既然觉着可行,兄弟敢不从命。” 韩士公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 两人出了跨院,但见人如穿梭,个个都是武林中人,大都似是刚刚赶到,马嘶人语,杂乱异常。 林寒青紧随在韩士公的身后而行,将出店门的当地,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他这些日子中,江湖经验大增,心有警觉,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儒衫,头戴方巾,手执折扇的人,一摇三摆的向前走去。 伸手一摸,那参商剑仍然放在怀中,全身既无不适之感,亦未丢什么重要之物,也就不放在心上。 神武镖局,矗立徐州西大街上,重门广院,比起那群英楼,尤有过之。 韩士公进得大门,铁旗金环秦飞虎已得通报,亲自迎了出来。 此人久走江湖,礼数周到,不容韩土公引见,已抱拳说道:“这位想是林兄了?” 林寒青急急还了一礼,道:“在下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那秦飞虎,身躯高大,紫面浓眉,生像十分魁梧,双目中神光湛湛,威猛中不失情干。 韩士公道:“到此打扰秦兄……” 秦飞虎接道:“什么话,韩兄还要和兄弟见外不成,后厅中已摆好酒菜,兄弟已候驾甚久了!”侧身相让,韩士公也不再客气,当先大步而行。 敞开的后厅中,果然已摆好酒菜,一高一矮两个劲装汉子,早已在厅中相候。 秦飞虎指着两人道:“这两位是兄弟局子里最得力的助手,铁刀童山,铁腿陈进。” 韩士公一抱拳道:“久仰,两位师父大名。” 童山、陈进急急还礼,道:“咱们久闻瘦猴王大名,今日有幸一会。” 秦飞虎道:“几位不用客套,咱们先入席再谈。”牵着韩士公、林寒青,让人上座,秦飞虎自坐主位,童山、陈进打横直陪。 韩士公端起酒杯,道:“兄弟惜花献佛,先敬诸位一杯。” 林寒青暗道:“这些人豪放善饮,我不能扫了人家酒兴。”举杯就唇,还未喝下,忽见快刀童山眉头一皱,脸色大变,手中酒杯,当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秦飞虎道:“童师父可是身体不适么?” 童山定了定神,道:“这位林兄?”伸手指着林寒青左腕,却是接不下去。 秦飞虎顺着他手指望去,惊震尤过重山,手中酒杯,竟也跌落在地上。 林寒青暗暗奇怪,忖道:“这两人不知是什么毛病?”抬起在腕一看,只见左面袖口上,插了一朵小小的白梅花,当下伸手拔了出来。 秦飞虎赖然坐了下去,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林寒青手托白梅花,心中念头电转,暗道:“他们这等惊愕,定然为了这朵白梅花了。” 只见那白梅花,雕工精致,托在掌中,十分轻巧,不知用何物打成。 韩士公经验虽然广博,但也是看不出这白梅花的来历,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兄弟,这朵白梅花,从那里来的?” 林寒青摇摇头道:“不知道!”忽然想起离开那群英楼时,被人撞了一下,接道:“咱们离开那群英楼时,兄弟在店门口被人撞了一下,也许就在那时候,被人在袖口上插下这一朵梅花。” 韩士公拱手对秦飞虎道:“秦兄,这白梅花是何用意?” 秦飞虎叹道:“韩兄当真不知道么?” 韩士公被绿绫在那桃花居中,囚禁了数年之久,对江湖上新近之事,目无所闻,当下说道:“兄弟自是不知,难道还要故问不成?” 秦飞虎突然抓过酒壶,仰起脸来,一口气,把一壶陈年的佳酿,喝个点滴不存,才长长叹息一声,道:“这白梅花,雕工精巧,雅致异常,但却是死亡的标识,这白梅花出现的地方,决不留一个活口……” 林寒青剑眉耸扬,道:“有这等事?” 秦飞虎惜那壶老酒,壮了不少胆子,道:“兄弟目睹这两件惨事,都是和这朵白梅花有关,有次还是和童师父走在一起。” 快刀童山道:“不……错……这……回事……兄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牙齿打颤,这几句话,说的结结巴巴,困苦无比。 林寒青道:“两位可否见告详情?”快刀重山摇着头,抢先说道:“我瞧是不用说了,不怕林兄见外,你也该去准备一下后事了……” 他颤抖的目光,缓缓由秦飞虎的脸上扫过,道:“咱们是都该有……挖目之罪……” 秦飞虎黯然点头,道:“自挖双目,可免惨死……”童山突然一探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向右腕刺去。 林寒青身子一探,右手疾出,扣住了童山的肮脉,一翻掌,夺下匕首。 韩士公一掌拍在桌子上,冷冷说道:“咱们江湖上混,终日里在刀下求生,先死何足畏,杀了头也不过是碗大个疤,两位吓得这等模样,那是趁快收山的好,不用开这缥……” 林寒青接道:“那人把这朵白梅花,插在兄弟的袖口之上,自然是找上了我,这和贵局何干?两位……” 他本想说两位这等害怕,不知何意,但话未出口,那快刀童山道:“因为兄弟看到了这白梅花,见者挖目,触者断手,妄谈者拔舌,妄听者刺聋双耳。” 林寒青冷冷接道:“这是什么人立的规矩?” 童山道:“那白梅花的主人?” 林寒青应声说道:“谁是这白梅花的主人。” 快刀童山,口齿启动,却是不敢说出声来,从他神色之间看出,显是心中十分忧急。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想是你怕那拔舌之苦,不说也就算了。” 童山果然闭上双目不言。 韩士公突然说道:“兄弟,你可看到那撞你的人?” 林寒青道:“是一位身着德衫,手摇折扇的书生人物。” 秦飞虎讨然失声道:“是位书生?” 林寒青道:“是啊!不对么?” 秦飞虎闭口不再答话。 林寒青眼看场面尴尬至极,回头对韩士公道:“咱们走吧!” 韩士公想到这段时日里,遇上的故友、知友,个个都已非昔年的面目,太平堡的连环梭钱大同,把自己诱人罗网,差一点连林寒青也连累被害,这铁旗金环秦飞虎,盛名卓著,神武镖局,号称当今第一大镖局,行嫖遍及大江南北,秦飞虎独创神武镖局,以一双铁旗,和十二金杯称雄武林数十年,交游之广,认人之多,一时无两,想不到竟然对一朵小小的白梅花,畏如蛇蝎,愈想心中愈火,忍不住拂袖而起,冷哼一声,说道:“堂堂的神武镖局总缥头,竟然是这样贪生怕事这辈,算我韩某人瞎眼,认人不清,咱们数十年的交往之情,也就从此一刀两断,今后各不相干。”袍袖一挑,一阵兵乓乱声,席上的酒杯、酒壶,落了一地。 此老性格,一言不合,竟然是要拂袖绝交而去。 林寒青看的有些过意不去,低声说道:“韩兄,这又何苦呢?也许秦总缥头,确有难言的苦衷。” 韩士公冷哼一声,一把拉住了林寒青,道:“兄弟咱们走!我不信,这样大的徐州府,除了这神武镖局之外,就没有咱们兄弟的安身之处。” 只见秦飞虎脸色连变,突然站了起来,双手向腹中一探,左手摸出了一把手叉子,右手却摸出了五枚金环,托在手掌之上,说道:“韩兄留步。” 韩士公回头望了秦飞虎一眼,看他脸上默然的神色,忽生不忍之感,忖道:我这当面叱责于他,不留余地,实是过分了一些,当下微一抱拳,道:“秦兄有何见教,只管清说,咱们多年兄弟,只要我力能所及,自当为秦兄代为分劳。”忽觉此言太过冒昧,当下住口不已。 秦飞虎轻轻叹息一声,道:“韩见不用自咎,其实你骂的很对,大不了一个死字……” 忽听快刀童山,大叫一声:“白梅花!”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在那里……”目光转处,果见那筵席之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朵白梅花。 这朵梅花,来的无声无息,室中这多高手,竟然不知那白梅花何时出现在筵席之上。 秦飞虎站起的身子噗通又坐了下去。 那快刀童山更是全身瘫软,摇摇欲倒。 铁腿陈进突然伸出右手,扶住了童山的身躯,低声说道:“童兄,镇静些,人不了一个死字,世之难道有比死还可怕的么?” 快刀童山大大的瑞两口气,重重的咳了一声,道:“陈兄说的是,大不了一个死……” 话还未完,突听一阵阴森的冷等,传了过来,这声音从远处传来,但听却如在耳边响起一般。 林寒青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人竟能凭仗他精湛的内功,施展“千里传喜”之术,把一声冷笑传送入室,武功之高,的确是不可轻视。 快刀童山刚刚稍复镇静的神情,突然又变的迷乱起来,挣脱了陈进的右手,放腿向厅外奔去。 林寒青左臂一伸,挡住了童山的去路,喝道:“童兄要到那里去?” 快刀童山,面目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叫道:“快放开我。”右拳一幌,直对林寒青捣了过去。 林寒青健腕疾翻,一招“金丝缠腕”,扣住了童山右腕脉穴,随手一指,点了他的穴道,目注秦飞虎朗朗说道:“秦兄请恕在下失礼。”放开脚步,直向厅外行去。 这时,夜幕已垂,星辰微观,厅外一片寂然,不见半点可疑的事物。 韩士公大步追了出来,道:“兄弟,看到了人么?” 林寒青道:“没有,他用千里传育之术,把那声冷笑,送入厅中,感人耳目,武功虽是惊人,但用心却是诡诈。 忽听秦飞虎大叫道:“秦某无知,多有开罪,愿按先生立下的规法自处,先挖双目,再断腕拔青。” 林寒青心头大骇,翻身一跃,重人大厅,只见秦飞虎靠在一张木椅,双手抱拳,面如死灰,正在向人求饶。 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面壁肃立在大厅一角,袖口长垂及地,不言不动。 那大厅角边,光线暗淡,如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阁下能把一声冷笑,施用‘千里传音’之法,送入这大厅之中,足见武功高明。” 那黑衣人生似未曾听得两人之言,仍是静静的站着不动。 秦飞虎突然举步行来,身躯晃动,步后不稳,显是惊骇过甚,全身都已没了气力。 林寒青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白梅花主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能使这秦飞虎震骇如此?” 那秦飞虎越过林寒青三步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说道:“在下冒犯大驾,那是罪该万死,挖目、拔舌,皆是咎由自取,但望能恕在下家小之罪,免予追究,秦飞虎纵然是死在九泉之下,那也是感激不尽!” 林寒青突然大行两步,一把抱起秦飞虎,冷然接道:“阁下可就是那白梅花的主人么?” 那黑衣人仍然不言语。 林寒青怒道:“你装聋作哑,那可不要怪在下得罪了。”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秦飞虎大为震惊,欲待出手拦阻,却已不及。 林寒青心想:这一掌遥击,掌风极是强猛,那人如不闪避,定将回手封架,那知掌力将要近身之际,那人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有如不知身后有人施袭一般。掌近身侧,林寒青心中忽然一动,觉着这等身后施袭,有欠光明,当下一吸真气,发出的掌力,又陡然收了回来。 只听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敞主人有一件事,想烦清泰总缥头代办!” 敢情这来人并非那白梅花的主人? 秦飞虎听出来人并非那白梅花的主人,不禁胆子一壮,道:“不知何事?只要我秦某力能所及,无不遵命。” 林寒青本想逼那人转过身来,瞧瞧他面貌,但听秦飞虎已和来人接上了话,只好忍了下去。 但闻那黑衣人道:“这次敝主人传下梅花令喻,召请天下武林高人。集会徐州,了却一桩昔年许下的心愿,烦请秦总缥头代为准备上等酒席五十桌,款待天下英雄!” 秦飞虎道:“区区小事,敢不效劳,只不知几时应用?” 黑衣人道:“时间充分得很,三日后正午时分,请把五十桌上等酒席摆在烈妇冢。” 秦飞虎道:“秦某记下了,请上覆资主人,就说秦某得效微劳,极感荣兴。” 黑衣人道:“不可太早送去,亦不可延误了时刻。” 秦飞虎道:“秦某遵命,决不致有误贵主人的吩咐!” 黑衣人道:“敝主人的做事行经,未得允可前,不得安谈一句,你是知道的了?” 秦飞虎道:“这个秦某当牢记心中!” 黑衣人道:“好!别误了三日后酒席时刻,我要告辞了。” 秦飞虎道:“秦某人恭送梅花主人使者。” 黑衣人一拱手,道:“不用了。”缓缓移动身子,沿着厅壁向外行去。 他和秦飞虎谈话甚多,但始终面壁而立,脚不移步,头不回望,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有如一座木雕泥塑的神像。 林寒青心中原想他离此时,定然要转身出厅,早就凝神相注,希望能记下他的面貌,却不料他竟面壁移动身子,不肯转身,忍耐不下,大声喝道:“大驾留步!”双足微一用力,凌空飞跃八尺,拦阻在大厅门口。 黑衣人停下身子,说道:“你是什么人?”冰冷的声中,微带温意。 林寒青道:“在下休寒青,和这神武瞟局毫无关系,和秦总镖头也不过刚刚相识,如若你要记下在下拦路帐,可用不着和神武镖局扯上关系。”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既不相识,又无冤仇,不知何故,贵主人却在兄弟身上按上了这朵白梅花?” 插手入怀,摸出了白梅花,托在掌心上,伸了过去。 这时,两人相距,还有三四尺远,那黑衣人突然一抬左臂,长袖飞起,卷出了林寒青掌心中托的白梅花。 林寒青掌托梅花,伸手出去,本是早已有备,去不料那黑衣人出手奇快,长袖一扫之间,暗劲先至,一震之下,白梅花离手飞出,竟被他长袖卷去。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出手一击,已见高明,在下想领教几招绝艺!” 只见那黑衣人左臂一动,一朵白梅花突然又飞了出来。林寒青左手一伸,接住白梅花。 就在一眨眼间,微风飒然,那黑衣人突然向外冲去。 林寒青左手疾出,一把没有抓住,右手跟着一掌拍了出去。 他已知这黑衣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这一掌用出了七成内功。 那黑衣人已闪过了林寒青,长袖回拂,疾向林寒青的右掌上迎去。 一招接实,林寒青突觉身子一震,那黑衣人也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借势一个大转身,闪出厅n,隐失在夜色中不见。 两人这动手的几招,快如电光石火,那黑衣人左袖掩面,闯出了大厅,林寒育仍未能看出那人的庐山真面,但那人如不先行抛出白梅花,分散林寒青的精神,想闯出厅门,显非易事。 林寒青手托白梅花,望着寒星闪动的夜空,长长吁一口气,口虽未言,但心中却感慨万千。 厅中群豪,目睹这场闪电一般的快速搏击,虽只一两招的交接,但已使人眼花镜乱,目不暇接。 韩士公目睹林寒青久注夜空,默然不语,心中大感不安,缓步走了过去,道:“兄弟,怎么样?”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我很好……”转望着秦飞虎道:“秦兄既已允诺,不谈那梅花主人的往事,咱们也不能多问了。” 秦飞虎道:“兄弟所知有限,纵然想说,只怕也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寒青一抱拳道:“敝师弟下落,还得借重秦兄大力,林某感激不尽。” 秦飞虎道:“自当效劳。” 林寒青道:“那白梅花的主人,既然遣人相告烦劳代备酒席,想来当不至再对秦兄有所不利,在下就此别过了。” 秦飞虎叹道:“兄弟礼貌不周,还得清两位多多担待。”抱拳送客,竟连一句挽留之言,也不敢说。 韩士公道:“咱们兄弟三日后在那烈妇冢见吧!” 秦飞虎面泛愧色,垂首不语。 韩士公、林寒青离开神武镖局,天色已是初更时分。 林寒青心中一直在想着那梅花主人的事,但觉此中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竟理不出一点眉目,不禁轻轻一叹,道:“韩兄常说江湖上,诡奇莫测,看来还难道尽个中的诡橘变化。” 韩士公道:“老哥子活了六、七十岁,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辈子,此等事,我也是初次见到,一个名不见经传,从未听闻过的人,竟能凭一朵白梅花,邀请到天下高手,集会徐州。” 林寒青:“更奇的是这些应邀之人,并不知邀他们来此是那白梅花的主人。”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不错,无怪我打听了甚久,竟打听不出这多武林高手,如何齐聚徐州府。” 林寒青道:“这些来人,大半是盲从附和,听得传闻而来,亦有好奇的人,眼看许多武林人而临,听候那梅花主人的摆布,就使人有些费解了!” 韩士公道:“也许他们有难言之隐!”林寒青道:“问题也就在此,几个名重江潮的人,决难凭一朵白梅花信使的传言,而肯轻易赶来徐州。” 韩士公道:“对啊!参仙庞天化何等声威,数十年来未离他避尘山庄一步,拒和武林人物往来,连九大门派中人,一样不予接见,怎肯轻身来此?其中必有原因。” 林寒青道:“不知原因何在?” 韩士公沉吟了一阵,道:“唯一能使他轻身赴约的原因,必然是受了重大的要挟!” 林寒青道:“不知是受了何等的要挟?”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个就难说了!”两人信步而行,沉吟不语,良久后,林寒青才突然说道:“看来,非去问她不可了!” 韩士公道:“她是谁呢?” 林寒青道:“就是咱们在群英楼见到的那位面垂重纱的白衣女!” 韩士公道:“她在那里呢?” 林寒青道:“烈妇冢。” 韩士公道:“烈妇冢,可是那白梅花的主人,约晤天下英雄之处?” 林寒青道:“大概是吧!除非在这徐州近郊,还有一个烈妇冢。” 韩士公道:“兄弟之意,可是想先到那烈妇冢去瞧瞧么?” 林寒青忽然想起那白衣少女之言,我在这烈妇冢等你三天,三天之内,你如遇上了什么不解和疑难之事,不妨来此间我,为什么她只限定三天呢?这限期似乎和那白梅花的主人,预定会晤天下英雄之事,暗暗的吻合!难道她真的已先知此事了么?” 那白衣女苍白的脸色,秀美的轮廓,和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云雾一般的光芒,以及那弱不禁风的娇躯,尖锐的言词,脆若银铃的笑声。 他脑际中清晰的出现那白衣少女美丽的倩影,自和那矫弱的白衣女分手之后,他一直没想过那白衣女的容貌,此刻仔细想来,顿觉那娇弱的白衣女,充满着谜样的神秘,那矫弱的身体,和那光芒照耀的智慧,恰成了强烈的反比。 眼下的情景,似是只有去烈妇家,再找那白衣女了,这隐密,除了那白衣女外,当世之间,已无人能够揭穿。 林寒青反覆的思量着,好像是一切都在那白衣女的预料之中。 他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不错,咱们得先到那烈妇冢去瞧瞧,也许她,真的能解开那白梅花的隐密。” 韩士公道:“好吧!要去,咱们现在就走。” 趁着稼眈的夜色,两人放腿奔向那烈妇冢。 以两人的轻功脚程,这一点路程,片刻即到。入夜的烈妇冢,更显得阴沉、荒凉,耸立的古柏,及膝的乱草,一片肃静。 韩士公四顾了一眼,叹道:“好一片荒凉的所在,那白梅花的主人,选择了这样一处荒凉的所在,决非无因。” 林寒青轻车熟路,带着韩士公,直奔那青家的石室中。 一盏孤灯,照亮了石室,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靠在石壁间。微闻双目,在她的左右两侧,分坐香菊、素梅。 二婢手中,还握着闪闪生光的宝剑,两人虽也是闭着双目,但身躯却不住轻微颤动着,显然,心中充满着畏惧。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还未及开口说话,那香菊却突然尖叫一声,跳了起来,举着手中宝剑,道:“梅姐,快起来,打鬼……”声音中充满了惊悸。 素梅几乎是和香菊同时执剑而起,但她年事较长,不像香菊股的沉不住气,心中虽是和香菊一般害怕,但总算是没有惊呼出来。 林寒青沉声说道:“在下林寒青,有事求见白姑娘。” 那依壁而坐的白衣女,突然挺身坐了起来,睁开双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很耐心坐在这里等你,本来我很累了,早该睡觉的。” 这几句话,说的柔和天真,一片少女娇憨的神态,和她过去那犀利的词锋,大不相同。 林寒青道:“深夜打扰姑娘,在下等甚觉不安。” 白衣女道:“最难风雨故人来,这石室僻处荒凉的孤冢之分,古柏杂草,阴森可怖,你们深夜走访,惠然而临,也可帮我们壮壮胆子。” 林寒青回头指着韩士公道:“这位韩老前辈韩士公……” 白衣女点头一笑,道:“不用引见了,我们早已见过。” 韩士公一抱拳,道:“在下和令尊有过几面之缘。” 白衣女道:“咱们也见过三次。” 韩士公暗暗想道:那日在连云庐上和她见过一面,天鹤上人,随那百毒仙子同赴三毒宫时,和她又见一次,在群英楼中又和她见了一次,只不过那时她面垂重纱,自己倒未看出是她罢了,除开今宵之外,果是不多不少的见了三次,当下说道:“姑娘的记忆惊人,在下佩服的很。” 一阵寒风吹来,灯火摇摇欲熄。 林寒青横跨两步,挡住了风势,说道:“我等深夜惊扰,一来请教一桩疑难之事,二来转请姑娘早b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白衣女笑道:“那就先说第一件吧!” 林寒青心念电转,只觉其事复杂异常,千头万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起,过了良久,才道:“姑娘可识得此物么?”探手入怀,摸出了白梅花,托在掌心上,递了过去。 白衣女伸出来纤纤玉手,取过白梅花,笑道:“可是朵白梅花?” 林寒青道:“不错,这白梅花的主人,三日后,要在烈妇冢大摆筵席,会晤天下英雄,姑娘在此,岂不是危险的很?” 白衣女道:“你说的是第二件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只觉脸上一热,泛起来两层红晕,那白衣女虽未明白说出,但言中之意,已隐隐暗示出他说话没有层次。 韩士公哈哈一笑,抱拳说道:“我这位林兄弟,面嫩的很,还是由老朽来说吧!”当下把经过之情,说了一遍。 只见那白衣女缓缓闭上双目有似老僧人入定一般,久久不语。 韩士公心中暗道:这女娃儿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不论是何等聪慧之人,也难知那白梅花的来历,心念一转,微微笑道:“姑娘不用为难,如是你不知那梅花主人来历,那就不用多费心神了。” 只见白衣女突然睁开双目,灯光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云雾迷蒙,低声吟道:“梅花江湖现,血流成第尸如山……” 韩士公征了一怔,道:“什么?” 只听那白衣女接道:“神剑属天龙,修罗集大成。” 韩士公道:“姑娘可是在念咒么?” 林寒青却已听出眉目,大声说道:“姑娘既知浩劫已临,难道就坐视不管么?” 白衣女微微一叹,道:“我如何能管得了呢?” 林寒青想到她在那群英楼中,被那灰衣人相通传艺之事,却似不会武功,这等杀伐搏斗之事,要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如何能管得了,但对她这神秘奇异的预言,却又有着深沉怀疑,当下一抱拳说道:“姑娘也许是深藏不露……” 白衣女摇摇头道:“我真的不会武功。” 林寒青道:“那姑娘何以知天龙八剑?”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我虽知其穷决,却是无能运用……”忽然两眼翻白,仰面向后倒去。 素梅、香菊,同时伸出手去,扶住了那白衣女的身躯,缓缓在她身上推拿起来。 韩士公摇摇头,道:“林兄弟,我瞧是问不出所以然了,咱们走吧!” 林寒青道:“她已经说出来了。” 韩士公道:“说的什么?怎么老猴儿就没有听到呢?” 林寒青道:“她说:梅花江湖现,血流成渠尸如山,岂不是说出了江湖浩劫已临,至干“神剑属天龙,修罗集大成”,是两种武功的名称,可惜咱们的智能难以尽解个中之密。” 韩士公想了一想,道:“证堵那铁旗金环秦飞虎,和快刀童山的畏惧之容,想来那梅花主人当是一个心地阴很,手段毒辣的盖世魔头了。” 林寒青道:“兄弟适才和那梅花使者,动手相搏,虽只两拍,已觉对手武功,不在兄弟之下,唉!而且连对方面目也未见到。” 这时,那晕倒的白衣女,已悠悠醒来,只是脸色更见苍白,灯光下不见一点血色。 香菊望了林寒青一眼,道:“林相公,你坐下来休息一会,我们小姐每次病发之后,总得半个时辰以上的休息,才能说话。” 林寒青皱皱眉头道:“她这病可是常常的发作么?” 香菊道:“有时日发数次,有时数日不发……” 素梅白了香菊一眼,想拦阻于她,不让她再说下去,那知香菊全神贯注在林寒青身上,对素梅拦阻她的眼色,竟是未曾看。 只听她脆若银铃的声音接道:“不过,我们小姐不能多费气力,她说话多了,或是做事多了,病势就立刻发作。” 林寒青暗暗忖道:“此女言词坦真,分明是个毫无心机之人,她这话自然是可以深信,奇怪的是她既不会武,胸中却记着世上最上乘的剑术、武功,而且隐秘外泄,还有人找上门逼她传授武功,她弱不禁风的身体,和那隐含玄机的言词,是这般大不相称。 凝神望去,只见她眼皮轻合,灯光下可见那长长的睫毛,除了苍白的脸色,和稍嫌瘦弱一些之外,实是一位无处不美的佳人。 美丽、娇弱,和那不该有的胆气,构成了她的神秘。 韩士公为人虽然粗豪,但他数十年江湖闯荡的丰富阅历,经一段细心的观察忖思之后,变觉着这桥弱的白衣女,实有些异于常人,只是还不能说出原因何在? 林寒青回顾了韩士公一眼,道:“韩兄,咱们坐下来等一会吧!” 第二十二章 韩士公道:“应该等,等一夜也不算长。” 香菊微微一笑,道:“那你们就快些坐下啦!”在这阴森、荒凉之地,她一直心存恐惧,如今有这两人在石室内相陪,自是求之不得。 足足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那白衣女才缓缓地由素梅怀中坐了起来。 韩士公早收敛起对她轻视之情,一抱拳道:“姑娘醒了么?” 白衣女举起纤纤玉手,轻轻操下眼睛,道:“累你们久候了。” 韩士公道:“不敢,不敢!在下等心中还有一桩思解不明之事,还得姑娘指点、指点。”言词之间,十分恭敬。 白衣女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说吧……唉!不过,不要把我估计的太高了。” 韩士公道:“姑娘适才所言‘梅花江湖现,血流成渠尸如山’可就是指这白梅花的主人么?” 白衣女闭目沉思片刻,道:“自然是了!” 韩士公道:“那白梅花主人,邀集天下英雄,三日后在这烈妇冢设筵大会群雄,岂不是大劫就在眼前么?” 白衣人道:“想来不错。” 韩士公道:“姑娘未卜先知,还望能为天下群豪一尽心力。” 白衣女摇头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岂能奢言救人?” 韩士公想到她适才那病发之情,此言似非故作谦虚,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言,呆了半晌,开不出口。 林寒青一皱眉头,正待开口,白衣女却抢先笑道:“我虽无能救人,但却可告诉你们趋吉避凶的法子。” 韩士公道:“在下恭聆教言。” 白衣女笑道:“那白梅花主人,邀集天下英雄,聚会徐州,是何等震动人心的大事,但天下尽多名山胜水,为什么他选择了这样荒凉的所在……” 韩士公喃喃自语道:“是啊!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处荒凉的所在呢?” 林寒青道:“姑娘识见过人,心细如发,确非我等能够及得。”他原想这白衣女,当真的会什么星卜奇数之类旁道异术,但此刻听她分析事物,竟然见及细微,算无遗策,分明是才智识见,超异常人甚多,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只听那白衣女娇声说道:“他选择这片荒凉所在,既非绝地,亦非死谷,纵然他武功高强,别人打他不过,但此处,四通八达,尽可一走了之……” 韩士公:“姑娘说的不错。” 白衣女喘息一阵,接道:“他要那秦飞虎,准备酒席,在众目设跃之下,送入这烈妇冢,显是未存在酒菜之中下毒之心。” 韩士公点头赞道:“姑娘料事如神,件件叫人心折。” 白衣女道:“他既然无能一网打尽与会之人,何苦尽树天下英雄为敌。”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言来有如耳闻目睹,句句使人五体投地。” 白衣女叹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言罢,娇喘不息。 韩士公怔了一怔,道:“还望姑娘指点!” 白衣女取出一方白绢,拭去顶门间的汗水,道:“他如存心已相谋与会之人,定当先作手脚,请君入瓮,此地满生荒草,深可及膝,那手脚必然作在深草之中,凡是进入这荒家之人,自是无一幸免了。” 韩士公叹道:“姑娘才华,果是并明日月,世无人及。” 白衣女道:“你总该明白了吧!” 韩士公道:“明白了,待在下通告与会之人,早作防备就是。” 白衣女道:“不行,你如通告与会之人,那白梅花的主人,岂不一样知道?” 韩士公茫然道:“那该如何?” 白衣女道:“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你们不会先他在这荒冢内,做下手脚么?” 韩士公道:“不错,不错……” 白衣女讲过了这一番话,人又累的娇端起来,缓缓闭上双目,倚在素梅肩上休息。 韩士公连说了几个不错之后,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原来,他只觉那白衣女说的有条有理,言已尽意,但却不知该在这样深草之中,做下何等的手脚。 沉吟半晌,转望着林寒青,道:“兄弟,老哥已经被闹昏了头,你帮我想想看,咱们该在这深草之中作些什么手脚?” 其实,不用韩士公问,林寒青早已在苦苦思索,但一直想不到一个完善之策,当下摇头苦笑。 韩士公道:“如若那李中慧姑娘在此,那就用不着咱们发愁了……”突然间,脑际中灵光一闪接道:“有了,有了,咱们可在这深草之中,布下剧毒……”话刚说完,又自摇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别说目下还没有用毒的能手,纵然是有,也不能让与会的天下英豪尽管中毒。” 白衣女突然睁开眼来,问道:“李中慧是什么人?” 韩士公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白姑娘可知黄山世家么了” 白衣女微微点头,道:“听我爹爹说过!” 韩士公道:“那李中慧李姑娘,就是黄山世家第三代的传人,和乃兄李文扬齐名武林,喝!江湖上提起黄山世家李氏兄弟,谁都得伸起大拇指说一声,后起之秀!”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可惜我未能遇上那位李姑娘,日后倒是得见识一下。” 韩士公心中一动,暗暗骂自己糊涂,暗道:这眼下现有一个女诸葛,料事才华,只怕更强过那李姑娘,我却不知请教,当下一抱拳,道:“咱老猴儿,跑了半辈子江湖,自觉经验老到,但今宵得姑娘数言指点,深觉自跑了大半辈子江湖。” 白衣女微微一笑,也不谦辞。 韩士公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姑娘每句每字,无不使在下心折,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姑娘指点指点,对付那白梅花主人之策略。” 此人古道热肠,处处以天下英雄安危为念,好像那与会之人,个个都和他有着深厚的友谊一般。 白衣女缓缓说道:“不能用毒!” 韩士公道:“这个老朽想过了,这法子纵然能够对付那白梅花的主人,但也将伤害到天下英雄。” 白衣女摇头说道:“武功如那梅花主人者,只怕已百毒难侵,世间第一流用毒能手,也不过只能多伤几个与会的江湖英雄。” 韩士公叹道:“姑娘一言,又开了老朽茅塞,老猴儿当真是白活了这把年纪。” 白衣女凝目沉思了一阵,道:“那梅花主人既敢邀集天下英雄,会集于此,自然是早有准备了,江湖上一般计谋,岂能害得了他……”她突然伸出手来,目注林寒青微笑说道:“扶起我到外面瞧瞧地形。” 这话对着林寒青说,韩土公虽想出手效劳,却也是不好出来。 林寒青怔了一怔,缓步走了过去。 白衣女左手扶在林寒青的手腕上,站起娇躯,右手却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针笑道:“接过去。” 林寒青缓缓接过金针,满脸茫然之色。 白衣女道:“你认穴之术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自信不致有误。” 白衣女笑道:“好吧!刺入我任脉‘紫宫’穴。” 林寒青举起金针,却是不敢下手,他不通医理,那‘紫宫’又是人身要穴,这一针关系非浅,不敢胡乱刺出。 白衣女道:“刺啊!只要你认穴的部位不错,我死了也不关你事。” 林寒青右手一棵,那金针刺入了“紫宫”穴位。 只见那白衣女柳后一耸动,大眼眨动了几下,那神光焕散的双目之中,突然暴射出奕奕神采,娇声笑道:“咱们走吧!”左手扶住林寒青肩头之上,缓步向外行去。 韩士公当先开道,香菊、素梅却紧随在白衣女身后而行。 林寒青道:“到那里去?” 白衣女道:“绕着这巨冢走上一周。” 林寒青暗暗忖道:“此女的举动,诡奇、神秘,莫可预测,就依她吩咐行事吧!”其实此时此情之下,他已身不由主,只好依言行事,绕着那巨大的青冢而行。 那弱不禁风的白衣女,自经金针穿穴之后,精神突然大好起来,竟然能踏着及膝的杂草,绕着那巨大的青家,行了一周。 她走得很慢,对所经之处的景物,也看得十分仔细,走一圈足足耗去了近一个时辰的时光。 回转石室,天色已经是三鼓过后。 白衣女慢慢的坐下身子,说道:“我得休息一下了,太阳出来后,咱们再动手布置吧!”右手一抬,疾快地拔下“紫宫”上的金针。 金针一除,双目射出的神光,骤然消失,眉目间,一片困倦,缓缓倒了下去。 素梅展开棉被,盖在那白衣女身上,说道:“两位请找个安身之处,男女有别,不便同处一室。” 林寒青道:“姑娘说的是。”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道:“我等就在石室外面,替几位守夜。” 香菊笑道:“那是最好不过,有你两位守夜,我们也可以放心的睡了。” 韩士公道:“几位尽管放心吧!”大步走了出去。两人在石室一处草丛中,坐了下来,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韩士公心中盘旋着无数的疑问,那里能静得下心,抬头看去,只见林寒青,胸腹微微起伏,似是已调匀真气。 他心中虽不愿惊动林寒青,但却忍耐不住,终于低声问道:“林兄弟,很累么?” 林寒青睁开眼来,说道:“韩兄有何见教?” 韩士公道:“看样子那白姑娘不会武功,倒不是装的了?” 林寒青道:“她智慧过人,精通医理,故能按时辰计算出血脉运行之理,用金针刺入穴道,激发出生命潜力,至于不会武功,恐非虚言了。” 韩士公道:“唉!咱们见过那梅花主人的使者,武功确是高强,想那梅花主人定能强过属下,老朽就是想不通,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能凭藉智慧之力,和武林间第一流的高手相抗!” 林寒青接道:“也许她别有布置?” 韩士公道:“这就是老朽想不通的所在了,既然不能用毒,那要如何才能使那梅花主人受挫屈服呢?” 林寒青思索片刻,道:“她才智绝世,胸中包罗玄机,想必穷通易理河洛、五行奇术,看她查视四周形势的仔细,或将以奇门阵图之术,挫辱那梅花主人?” 韩士公喜道:“不错啊!老朽也听人说过这门学问,据说参仙庞天化,也很精于此道,避尘山庄中,到处都布奇门阵图……”忽然一皱眉头,尽敛脸上的喜笑之容,说道:“如若武林中,有很多人精于此道,那就谈不上什么绝学,咱们在那六星塘水阵中,冲来摸去难以寻到出路,想来那皇甫岚亦必精于此道,如是那梅花主人,也精于五行奇术,岂不是要白费咱们一番心机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明日即可分晓办若那白姑娘是摆奇门阵图,咱们就先行问她一声。” 韩士公心知林寒育也难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再多问,闭上双目休息,但心中却是为此翻转不停,难以澄清胸中杂念。 好不容易盼望到太阳出来,立时拉起林寒青,奔入那石室之中。 那白衣女早已起身相候,见两人急急奔来,一笑而起,道:“两位来的正好,咱们也该动手了。” 韩士公生性急燥,直肠直肚,向来是存不住话,接口说道:“姑娘可是要用奇门阵图,对付那梅花主人么?”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怕他也精此术,咱们白费上一番工夫么?” 韩士公道:“不错啊!老朽确有此忧。” 白衣女道:“河洛、八卦、五行奇术,算不得什么旷世绝学,凡是稍具智慧,肯下功夫的人,都可以识一些此中学问。” 韩土公道:“这么说来,姑娘不是用奇门阵图,对付那梅花主人了?” 白衣女笑道:“我一个柔弱女子,又不能抡刀、弄剑,如若不用奇门阵图对付那梅花主人,那要怎么办呢?” 韩士公道:“姑娘可是料定那梅花主人不懂五行奇术么?” 白衣女道:“我想他不但懂得,而且还十分精于此道。” 韩士公微微一怔,默不作声,心中却暗暗忖道:你这话不是白说了么?明知他精于五行奇术,还要摆出奇门阵来对付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只见那白衣女缓步走出石室,向北行去,韩土公、林寒青不由己的跟在她身后而行,她身躯桥弱,行走在乱草之中,大有举步难艰之苦。 韩士公伸出左臂,道:“姑娘请扶住在下的手臂走吧!” 白衣女回眸一笑,道:“你这人真好心!” 韩士公轻轻叹了一声,道:“姑娘既然明知那梅花……” 白衣女接道:“正因为他自负精通五行奇术,才不把那些阵势放在眼中,才容易轻心涉险,自投罗网。” 韩士公冷哼了一声,虽未言语,但神情间,显然对白衣女这番言语,大不满意。 白衣女纤纤的玉手,抹在韩士公手臂之上,行动间方便不少。听得韩士公冷哼之声,淡淡一笑,接道:“你哼什么?可是不信我的话么?” 韩士公道:“姑娘之言,在下是无不倾服,只有这几句话,叫在下难以相信。” 白衣女道:“如若那梅花主人,不解五行奇术,看到咱们布成的五行奇阵,不肯进去,你可有方法,迫他进去么?” 韩士公听得一呆,答不上话,暗道:“只见那梅花使者武功,我已非敌,那梅花主人武功,定然强过属下甚多,那我是决然不是敌手了。” 白衣女回顾了韩土公一眼,接道:“正因为他深通五行奇术,我才用五行奇术对付他,使他自陷泥淖,无能自拔,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加于其人之身……” 她喘息了一阵,又道:“如若我的推想不错,那梅花主人,定然也将在烈妇冢的四周,布置下五行奇阵,以困与会之人。” 韩士公道:“难道与会之人,都不解五行奇术不成?” 白衣女道:“依我推想,与会之人,会那五行奇术的人,恐还不少。” 韩士公摇头叹道:“姑娘越说,老朽是越糊涂了。” 白衣女道:“那五行奇术,正如武功一般,多一分功力,就多一分威势,这其间的变化、繁杂,又非单纯的武功,能望项背了。” 韩士公精神一振,道:“姑娘这番解释,使老朽明白了不少。”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明白,那就快动手吧!” 在那白衣女口述手指之下,韩土公、林寒青,加上香菊、素梅一齐动作,采集甚多木技,布成了三罗接连在一起的五行奇阵。 韩士公看那五行奇阵,不过是青竹、木枝插成的一片竹栅木材,心中大为不然,暗道:“凭几个青竹、木枝,也能退得强敌不成?” 付思之间,只见那白衣女带着香菊、素梅,带了甚多鹅卵石,踏着乱草,行人阵中,只见轻折柳腰,缓握玉手,亲自把那些鹅卵石,摆入分阵之中。 韩士公凝目望去,只见那香菊、素梅一个神色紧张的紧随在那白衣女的身后,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大意,好象一步失错,就有失落阵中之虑。 但那白衣女却是十分从容,堆好石头,在二婢护拥之下,缓步走了出来。 她身体娇弱,强打精神,工作完成,已然累的香汗淋漓,透湿了衣服。她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头上的汗水,说道:“五行专门阵,加上了八阵图,那梅花主人,纵然聪明绝伦,谅他也难解得个中玄机……”一言甫落,忽的身子一仰,向后栽去。 素梅双手疾出,托住了白衣女的身躯,说道:“我家姑娘连连劳累,病势复发,两位要是再麻烦她,只怕她要没有命了!” 回顾了香菊一眼,道:“咱们走啦!” 韩士公和林寒青碰了一个钉子,不禁面面相觑,林寒青低声叹道:“韩兄,这座青竹、林枝布成的阵图,是否真能困住那梅花主人,暂且不会谈它,但咱们已然尽了心力,那白姑娘身体虚弱,势难再受劳苦,咱们也不用打扰她了。” 韩士公道:“话虽不错,但那白姑娘应咱们之求,摆这五行奇门阵图,系发旧疾,咱们弃置不管,纵然要走,该等她病势好了再走不迟。” 林寒青道:“韩兄言之有理。” 两人又向那石室走去。 只见素梅双手插腰,当门而立,目注两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来作甚,难道真想要把我家小姐累死不成,快些给我滚啦!”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你骂那个?” 素梅眼圈一红,热泪夺眶而出,道:“骂你们,我家小姐身体素来虚弱,你们问这问那,又要她布的什么奇门阵,岂不是存心要素她么?”喇的一声,抽出宝剑,道:“你们再不走,我就给你们拼命了。” 林寒青知她武功不济,如若出物制服于她,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想到那白衣女两番晕倒,确都是由己身而起,当下叹息一声,道:“好男不与女斗,堂堂六尺男儿,岂肯和你个孩子一般见识,韩兄,咱们走吧!” 韩士公一拱手,道:“白姑娘醒来之后,就说韩士公代天下英雄,向她致谢。” 素梅也不理会两人,长剑还鞘,退回石室。 香菊两道秋波,一直针住在林寒青的身上,眼看两人背影远去,冷冷瞧了素梅一眼,道:“你又打人家不过,凶什么?” 素梅缓缓坐了下去,道:“要是不把他们撵走,只怕小姐醒来后,也是难得休息。” 香菊道:“我瞧小姐是高兴帮忙那林相公,她要是不高兴帮他,那也用不着咱们用马车,把他拉到这烈妇冢中来了。” 素梅道:“那是因为林相公救过咱们,小姐才以恩报恩,救他活命。” 香菊道:“是啊!人家林相公既是咱们救命恩人,你干吗凶霸霸的把人家骂跑?” 素梅道:“谁骂他了?” 香菊道:“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还想赖不成?” 素梅气的哼了一声,道:“我不和你说啦,等小姐醒来之后,咱们请小姐评理就是。” 香菊道:“等就等吧,我瞧八成是你输了?” 且说林寒青和韩士公离开烈妇冢,直向徐州城中行去,林寒青心中闷气,一路上默不作声。 韩士公却在想着那几支青竹木枝,排成的奇阵,如何能挡那梅花主人,越想越觉不对,忍不住大叫道:“不行,兄弟,咱们得回去瞧瞧!” 林寒青道:“瞧什么?” 韩士公道:“如若那几支青竹木枝,排成的奇阵,当真能困得住人,咱们也不用起五更,熬半夜的练武功了。 林寒青道:“纵然是因不住人,咱们去了又有何用?”忽然一皱眉头,道:“马!”一把抓住韩士公,提气飞上道旁一棵大榆树上。 韩士公倾耳听去,果然闻摄蹄声得得,似是一队快马,疾奔而来。 凝百遥望,徐州来路上,飞起了满天尘土、片刻间已可见到一列马队,疾驰而来。 马快如飞,眨眼奔到,韩士公暗中一数,共有一十五骑,每匹马上坐着一个黑衣人,手捧着一捆白色木棒,伏在马背,迷漫尘土中,只可见长发飘飞,看不清楚面貌。 韩士公看那一列马队奔向,正对烈妇家,心中突然一动,道:“林兄弟,这些人装束诡异,定然是那梅花主人的手下了?” 林寒青道:“韩兄说的不错,如若兄弟看的不错,那当先一骑的快马之上,可能就是咱们在那神武镖局中,见到的梅花使者。” 韩士公道:“怎么?兄弟可是看到他的面貌了么?” 林寒青道:“没有,但我留心他穿的衣服,和那晚上所见一般。” 韩士公暗暗忖道:“那晚上我也在场,怎么就没有看出不同呢?” 林寒青似是已瞧出韩士公心中不信,淡淡一笑,接道:“那梅花使者,穿着的一件黑衫后领上裂开了一个三分长短的口子,除非还有一个人,穿着的衣服,和他一般模样,那人当是咱们在神武镖局中所见的梅花使者。” 韩士公道:“如此说来,那是无可怀疑了。” 林寒青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果然不出那白姑娘的预料,那梅花主人,也要在烈妇冢中,布一度五行奇阵。”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是了,那些人却带了一捆捆白色的木棒,想来那定是布阵之用了?” 林寒青点点头,道:“这么看来,那位白姑娘,当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了。” 韩士公道:“老朽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见过的是奇人异事,不知好多了,却是从未遇到过像近日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一朵白梅花,竟能使无数武林高人千里跋涉而来,一位年轻轻的大姑娘身体弱不禁风,但却胸罗玄机,唉,怪事,怪事!” 林寒青突然举手按在嘴上,嘘了一声,道:“又有人来。”韩士公倾耳一听,不闻声息,正等待出口相调,瞥见遥远处又有两条人影,疾如飘风而来,不禁暗道了一声惭愧。 那两条人影来势之快,不输那狂奔快马,眨眼间,已到了两人隐身的大榆树下。 韩士公屏住呼吸,从茂密的枝叶中向下看去,只见两个身着天蓝劲装,背上斜插长剑的少年,靠在大榆树下,低声相谈,似是讨论什么事情。 两人研商一阵齐齐探手入怀,摸出两方黑巾,包在脸上,施展开上乘轻功,疾向那烈妇冢方向奔去。 韩士公眼看两人去后,低声说道:“兄弟,你看出这两人的来路了么?” 林寒青道:“兄弟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如何看得出来?” 韩士公道:“这两人都是避尘山庄,参仙庞天化的手下。” 林寒青道:“韩兄何以敢于断言?” 韩士公道:“庞天化世高胆大,特别在属下衣着上做着了鲜明的标识,故而一眼间即可看出是庞天化的底下了。” 林寒青道:“原来如此……”微微一顿,接道:“那庞天化究境非没得虚名之士,竟然能查出那黑衣人的落脚所在,暗中派人听梢。” 韩士公道:“庞天化虽然不和武林同道来往,生性孤傲自赏,素不为人留下余地,但他如和那神秘、诡奇的梅花主人相较,老朽倒还是希望他能占得上风?” 林寒青道:“只怕事情难如韩兄之料。” 韩士公道:“唉!那梅花主人……”忽然一皱眉头遗:“不好了!” 林寒青道:“什么事?” 韩士公纵身跃落树下,道:“咱们得赶回烈妇冢去,救那位白姑娘?” 林寒青道:“话虽不错,但时间上只怕已是迟了一步?”说着飘身落地。 韩士公道:“难道咱们坐视不管么?”淋寒青道:“我想如她早已有拒敌之策,用不着咱们担心?” 韩土公忖道:“这话倒也不错,她既能替我们借着代筹,难道岂不知自避凶锋?”微微一顿,又道:“咱们要不要再回去瞧瞧,那梅花主人的属下究竟是在搞什么鬼……”目光一转,瞥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而来,急急说道:“又有人来了。” 林寒青道:“躲避不及了。” 那人影来势奇快,转眼之间,人已到了两人停身之处,目光一扫林寒青的背影,叫道:“那可是林兄弟么?” 林寒青转身望去,只见来人袭青衫,年不过二十三五,正是那差人送剑,曲意结交的六星塘少庄主皇甫岚,当下一拱手道:“皇甫兄别来无恙,小弟正是林寒青。” 皇甫岚早已急急奔了过来,握住林寒青右手笑道:“别后想念甚切,我也曾遣人到金陵青云观中相访,但林兄已然离去,正愁相见无期,竟然在此相遇。” 林寒青道:“皇甫兄盛情赠剑,兄弟……” 皇甫岚接道:“区区之物,聊表心意,兄弟如再提此,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微微一顿,又道:“我一向孤傲自负,甚少交游,唯独对兄弟一见投缘。” 林寒青道:“得蒙委顾,极感荣宠,兄不在六星塘中享福……” 皇甫岚一挥手,道:“别提了,兄弟这次是给人逼出来了,不但兄弟……”突然放低声音,接道:“连二十年未离开六星塘一步的家父,也一齐到了徐州。” 韩士公看两人谈的十分亲热,竟然把自己冷落一旁,忍不住接道:“可是为了那梅花主人么?” 皇甫岚道:“不错啊,老前辈也是被那白梅花诱迫到此么?”抱拳一揖。 韩士公道:“我和林相公,彼此以兄弟相称,少庄主也不年客气了,咱们也平辈论交吧……”忽然想起,还未答复那皇甫岚相询之事,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老猴儿四海漂泊,居无定所,那梅花主人纵然能下顾老朽,他也是无法寻得,我和林兄弟是碰上了这件事情。” 皇甫岚道:“原来如此。” 林寒青道:“皇甫兄既为那梅花主人而来,想必知这个中内情了?” 皇甫岚一皱眉头,道:“说起来惭愧的很,不怕两位见笑,兄弟虽是被那白梅花逼来徐州,但对那梅花主人内情,却是一无所知……”他脸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沉吟了一阵,接道:“半月之前一个晚上,六星塘突然被人侵入,无声无息的杀死了两个巡夜之人,留下了一张白笺……!” 韩士公道:“留笺上说些什么?” 皇甫岚道:“白笺上短短数语,如想找回失去之物,立刻赶往徐州待命。” 韩士公道:“哼!想不到那梅花主人,竟还有鸡鸣狗盗之能。” 林寒青道:“皇甫兄可查出失窃之物么?” 皇甫岚道:“兄弟遍点存物,竟是找不出失窃什么?正自奇怪,家父忽然派人把兄弟找去,先许我立时收拾应用之物,动身赶来徐州,家父早已不间俗事,就是兄弟,也难得见他一面,突然提起要去徐州,心中甚是奇怪,他老人家吩咐一句之后,立时命我去准备应用之物,不容多问,当天我们就动身赶来徐州。一住旬日不闻消息,但眼看武林人物,连绵涌来徐州城中,想来定然有事,家父日夜盘膝坐息,用功甚勤,绝口不提此来原因,只告诉兄弟留心白梅花,今晨兄弟起床之后,店小二送上一封密函,说是昨夜有人交来,兄弟才开封简,里面赫然是一朵白梅花,附有短函,要我们明日中午,赶到烈妇冢去取失物,兄弟把封简呈阅家父,他看完之后,轻轻叹息一声,只说一句咱们依时赴约,就闭目用功,唉!他老人家虽然未肯多言,但我已看出他心情沉重,似有无限的隐衷难言,但却激起我先查一下烈妇冢的念头,想不到竟然和两位在此相遇。” 林寒青道:“这么说将起来,那白梅花的主人,确是一位身怀绝技,充满神秘的人物。” 只听蹄声得得,一匹健马,由东北方疾奔而来,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横爬在马鞍上。 那快马本是沿着小径奔行,但一见路上有人时,突然一转头,转入荒草地中奔去。 韩士公道:“那马背上的人有点奇怪,咱们过去瞧瞧。”纵身一跃,当先追去。 林寒青、皇甫岚联袂而起,紧随韩士公身后追去。 那快马听得有人追来,全力飞奔,三人追出了一里多路,才把那快马拉住。 韩士公一把托起那马上人的下颚一瞧,只见耳鼻间泪泪流出血来,早已气绝而死,脸上被人用尖利之物,刻着:“不守约定时限者赔死!”身上余温尤存,显是刚死不久。 皇甫岚冷哼一声,道:“这赐死二字,口气未免太狂妄了。”忽然想起父亲那异常的神情,似是对那白梅花,有着极深的畏惧,不禁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气, 韩土公突然大叫一声:“不好,那白姑娘主婢三人,只怕也已遭了毒手,咱们得去看看。”转身向前奔去。 林寒青心道:此人能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结识了无数朋友,这份急公好义的精神,实非常人能及,口中却大喝道:“韩兄不可造次。”纵身一跃,拦住了韩士公的去路。 皇甫岚追了上来,道:“那一位白姑娘?” 韩士公指着那尸体说道:“此人定然是去了烈妇冢,遇到那梅花主人属下,才遭杀害,那白姑娘留在烈妇冢石室之内,岂有不被他们发现之理。” 林寒青道:“咱们纵然要去,也得想个妥善之策。” 韩士公道:“救人如救火,还想个什么?”一把推开林寒青,向前奔去。 林寒青不再拦住,随他身后而行。 皇甫岚不明详情,但却听出有一位姓白的姑娘,现在烈妇冢,如是去得晚了,那位姑娘将有杀身之祸,救人事急,也不多问,跟着两人,放腿疾奔。 这三人放开脚程,当真是奔马难及,片刻间已近烈妇冢。 忽然间,黑影一闪,韩士公看还没看清楚,突觉颈间一紧,人已离地而起。 原来是一条索绳,飞了过来,正套在韩士公的颈上。 但闻皇甫岚怒喝一声,纵身飞起,寒芒一闪,索绳应手而断。 韩士公一提气,一个大翻身,双脚落着实地。 林寒青低声赞道:“皇甫兄出剑好快!” 皇甫岚道:“林兄过奖,兄弟早已拔剑在手,预作戒备了。” 韩士公四目一望,只见皇甫岚右手中横着一柄寒光四射,长约尺许的短剑,心动中暗叫一声惭愧,道:“多谢老弟相救。” 皇甫岚道:“鬼蛾技俩,决不止此,两位要小心一点。” 转脸看去,四无人踪,只有丈余外一棵大树。 林寒青望了那大树一眼,低声说道:“那人隐在树上,敌暗我明,必得先迫他现身出来才好。” 皇甫岚道:“这事容易。”忽的一场右腕,一把金钱,脱手飞出,直向那大树上飞了过去。 他手法十分怪异,那一把金钱,飞近大树之后,突然相互撞击,只听一阵叮叮略略,六枚金钱,突然向四外散飞开来。 但见枝叶横飞,纷纷落下。 原来,金钱四面的锋刃锐利异常,四外旅去,有如一把利刃在搅剑一般。 直待六枚金钱源力尽而落,仍不闻树上有何声息传来。皇甫岚微微一怔,道:“我到树上瞧瞧去。”纵身一跃,直向那大树上飞去。 林寒青暗蓄功力戒备,沉声说道:“皇甫兄小心了。” 但见皇甫岚左手一伸,抓住软技,右手短剑护在前胸,一个跟斗翻上了大树。 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人意外,皇甫岚在大树上转了一周,飞身而下,说道:“奇怪呀!大树上哪有人踪?”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那强索明明是由这大树之上飞下,怎的会没有人呢?”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会限期未到,不能擅越雷池一步,违者死。” 三人急急转脸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头发长垂的怪人,站在两丈外另一棵大树之下,面对树身,背向三人。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朋友,咱们的缘份不浅,这次是二度见面了。” 那黑衣人冷冷说道:“第一次是在那神武镖局了。” 林寒青接道:“第二次,是刚刚不久,只可惜你未察。” 韩士公想到适才索绳加颈之辱,心中大是忿怒,厉声喝道:“既敢现身拦路,何以不转过身来,以面目对人? 黑衣人冷冷说道:“本门中人,向不愿以面目对人。” 皇甫岚道:“既是如此,在下代为效劳了。”双肩一晃,陡然欺了过去,动作奇怪无比,左手一伸,直向黑衣人肩头上搭去。 只见黑衣人回手一抄,五指如钩,疾向皇甫岚左腕脉穴之上扣来。 这黑衣人头不回望,身不移转,但凭两耳听觉,回手一击中,拿脉认穴,竟然是准确无比。 皇甫岚吃了一惊,陡然向后闪开五尺,冷冷说道:“朋友出手一击,已见武功不见,可是那白梅花的主人么?” 黑衣人冷冷道:“如是敞主人出手,那还有你的命在!” 皇甫岚心下更是惊骇,暗道:“听这人的口气,只是那梅花主人手下一名属下,武功竟是如此高强,父亲为此忧心忡忡,实非过多之虑了。 他自出道之后,除了败在林寒青手下一次之外,从未遇过敌手,这黑衣人的出手一击,使他警觉到,碰上了生平未遇的。 只听那黑衣人冷漠的接道:“敝主人这次邀集天下英雄,聚会这烈妇冢,限期早已定明,明日午时,自会技武林规矩,迎接诸位,眼下时眼未到,却是不许擅自闯入,此刻你们还来得及全身而退,如是再往前值间一步,那是自寻死路了。” 皇甫岚心前退意,一则因对方武功高强,这些话并非是吓唬之言,二则急于回报父亲,也好使他早作准备,正待回身而去,却听那韩士公大声说道:“咱们要到烈妇冢去接人……” 那黑衣怪人冷冷接道:“不用去了。” 韩士公怒道:“为什么?” 黑衣怪人道:“如是他已不在烈妇冢,自是不用去接他了,如是他还留在那里,也是早已死了,明天再来收尸不迟。” 韩士公想到白姑娘那弱不禁风的身体,遇上这等武功高强的凶恶霸道之人,只怕是早已死在他们手下,不禁怒火上冲,大声喝道:“这烈妇冢既非你们所有,凭什么不让老夫进去?” 黑衣怪人接道:“你如是不想活了,那就不妨进去试试。” 韩士公心头一震,知他并非故作惊人之言,但他生具暴操刚烈的脾气,纵是明知自己武功不济,难以是人敌手,也要闯去试试,当下举步向前行去,双目却盯在那黑衣怪人的身上,严作戒备。 那黑衣怪人虽和几人说话不少,但人却一直面对着那树身而立,始终未转望几人一眼! 但韩士公已移脚步,那黑衣怪人立时警觉,有如背后长有眼睛一般,右手一挥,人已欺到了韩士公的身前,来势虽快,但却仍是背着韩士公。 复黑有如乌爪一般的五指,反臂而出,抓向了韩士公的前胸。 这等背向敌人的攻袭,实为武林中从未闻见之事,但韩士公却未有半点轻敌之心,早蓄内劲的右掌,迎势拍出,左手一招”黑虎偷心”,击向那黑衣怪人背上的“命门穴”。那黑衣怪人突然横里移开两步,身法奇诡,有如莫可捉摸的飘忽幽灵,一转之间,不但避开了韩士公的攻袭之势,而且人也欺近了韩士公的身侧。 韩士公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身法?右拳呼的一招“飞钱撞钟”,左手却疾施一招“拒虎门外”。封住了全身见处要害。 他闯荡江湖数十年,身经百战,这份对敌经验,实非林寒青和皇甫岚能够及得,这平常的两招,但见他运用的时机恰当,竟是大见威力。 那黑衣怪人欺近的身子,正好吃他击出一拳逼住,左掌又刚好封住那黑衣人反臂点向前胸的一指。 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两招,同是退了开去。韩士公左手和那黑衣怪人反臂点出的一指接实,一幢之下,有如和坚石冷冰相接,一胜寒意,由掌指直传内心,心下骇然,一退七八迟远。 林寒青看出了韩土公脸上神色不对,心中甚觉奇怪,这交手两招,本是秋色平分之局,这韩士公却吃了大亏一般,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韩兄吃了亏么?” 韩士公摇摇头,凝目不言,似是正在思索一件往事。 这时,那黑衣怪人仍然是背对着三人而立,凝立不动,长发、衣袂,在风中飘飞,挡在道中,拦住了三人去路。 皇甫岚收了短剑,道:“我再去会他一会。”纵身而上,一拳击向那黑衣人的后背。 他自重身份,不肯暗中施袭,拳势击出的同时,喝道:“小心了!” 那黑衣人仍然静立不动,似是未闻得皇甫岚喝叫之言。 这皇甫岚平日里虽是自负甚高,但今日所遇的敌人太怪,他本是人随那击出的拳势一齐向前冲上,左手却立掌胸前,准备应变,但见那黑衣人闻声不动,十分漠然自己的攻势,突然一沉丹田的真气,硬生生把向前疾冲的身子,停了下来,双脚点着实地,击出的右拳,突然向前一送,内力外传,一股暗劲击向黑衣人的后背。 皇甫岚眼看着拳劲,击中了那黑衣人的后背,忽见那黑衣人身子随着拳劲一侧,竟然的把一股举劲滑了开去,皇甫岚暗叫了一声惭愧,如非我中途变卦,这一击是实拳中敌,势非要吃大亏不可。 付思之间,那黑衣人已然发动反击,随着那侧转的身子,反臂推出一掌。 皇甫岚距那黑衣人还有四五尺远,料他反劈的掌势,决难伤得自己,待他招术用老,正好斯身而进,扣他的脉穴,攻他个措手不及,突听韩士公高声吼道:“小心了,阴风掌。” 一股奇寒的暗劲,无声无息的撞了过来。 皇甫岚听得韩士公喝叫之声,已自警觉,陡的一闪,横移五尺。 饶是他应变够快,也被那奇寒的暗劲余力波及,只觉一股寒风,掠身而过,不禁打了一个寒嫩。 忽然间,人影一闪,那黑衣怪人幽灵一般,已然欺到身侧。 五指箕张,抓向前胸。 皇甫岚一提真气,一招:“画龙点睛”,食中二指一骄,点向那黑衣人右腕脉穴,右腿突然飞出,踢向那黑衣人的左肋。 目光一瞥开,只见那黑衣人抓来的五指,都留着很长的指甲,尖锐、森白,有如利齿一般。 黑衣人虽然背对皇甫岚,但举动却是有如日见一般,身子一斜,险险让过一脚,另一条手臂,却疾快的伸了过去一点向小腹。 皇甫岚暗抽一口冷气,一招“手挥五弦”,斜斜扫出。 这是一场武林中从未闻见的搏斗,那黑衣人始终是背对强敌,但他出手诡异,招术辛辣,双臂运转灵活,毫无背后御敌的滞笨情形。 皇甫岚尽展所学,忽掌忽指,突穴斩脱,门户封的十分严紧。 片刻之间,两人已对拆了三十余招。 皇甫岚只觉那黑衣人,每劈出一掌,周围就增强了一些寒气,数十招后,有如置身在寒风冰雪中一般。 他一面要运动抗拒寒冷,一面破解那黑衣人奇诡的招术,掌指适用,渐见迟滞,不似初出手那般灵活。 林寒青有心出手替他下来,但又知他为人高傲自负,出手接替未必为他所欢,只好暗凝聚功力,准备必要时出手相救。 忽听韩士公高声喝道:“那阴风掌是一种十分歹毒的武功,和人动手时,寒气能在不觉间,侵入人体,兄弟不要着了他的道儿。亮家伙对付他吧!” 皇甫岚也觉着,身上感受寒气,愈来愈强,如若这般打下去,终将落败,只是一时间却想不出对付之策,韩士公这一叫,立时警觉,右手一探,取出短剑。 兵器在手,豪气一振,短剑连挥,寒芒电旋,封挡那黑衣人的攻势,大声喝道:“在下手中的宝剑锋利,朋友也亮兵对吧!” 那黑衣人冷冷答道:“我赤手空拳,也一样胜你。”右手突然一抢,由上面拍了下来。 这人的手臂,好似装有活动地机环一般,背身动手,运用自如,灵活异常。 皇甫岚只觉拍下来一掌,如同拉着冰雪而下,掌势未到,阴寒之气,已山涌而至,心头惊骇不已,闭住呼吸,右手短剑反撩而上,横里削了去。 那黑衣人始终未回望一眼,但却知道皇甫岚手中的短剑利害,不落掌,立时收了回去。 右手收回的同时,左手却已攻出,五对齐张,挟张一股冷风,点向皇甫岚的小腹。 皇甫岚被他上下交互攻势,迫的又向后跃返五尺。 他手中有了兵刃,仍然无法胜得这黑衣人,不禁又羞又怕,一退即进,长啸一声,挥舞短剑攻了上去。 短剑流转,愈来愈快,片刻间化成一团寒光,卷袭而上。 这时,皇甫岚虽已觉着全身寒意,愈来愈浓,但一股强烈的求胜之念,迫使他强提真气,通住寒气不能内侵,短剑尽展所学,着着迫攻。 第二十三章 又斗了二十余合,皇甫岚已觉不对,只见身上愈来愈冷,双手双腿,运用似已渐失灵活,心中大惊,如若不能在十合之内,胜得对方,不但英名将尽付注流水,且恐要伤在对方的掌指之下,情急之下,突施绝学,一招“流星赶月”手中宝剑,银虹暴长。 但闻一声尖厉的长啸,血雨飞洒,溅落了皇甫岚一脸。那黑衣怪人有如一阵狂风般,飞奔而逝。 荒凉的草地上,遗落两枚枯黑瘦长,留有长指甲的手指。 韩士公急步跑了过来,道:“你留下来的他两个指头……”忽然发觉皇甫岚脸色苍白,神情不对,赶快伸手扶住,道:“皇甫兄,你怎么了?” 皇甫岚道:“我有些冷。” 韩士公大惊失色,道:“你可是中了他的阴风掌了?” 皇甫岚强行一根精神,道:“不要紧。” 这时,林寒青也已跑了过来,伸手抵在皇甫岚后背之上道:“我助你一臂之力,快些运气调息。” 皇甫岚微微叹息一声,道:“多谢兄弟了……”一语未毕,已觉出林寒青掌心内的热力,传入了体内,急忙镇定心神,运气和热力相和。 他内功深厚,又是童身,再加林寒青以本身内功助他,果然驱除了不少寒意。 盏茶工夫之后,皇甫岚突然一挺身,脱开了林寒青的掌心道:“有劳兄弟。”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好些吗?” 皇甫岚道:“好多了,咱们不能延误那白姑娘的性命,早些冲进去吧!” 林寒青道:“兄弟开道。” 韩士公、皇甫岚都已和敌人动过了手,只有林寒青仍是毫不在意,凝神待敌。 皇甫岚道:“兄弟,听我一句话好么?” 林寒青回过头道:“有何教言?” 皇甫岚道:“拔出剑来,他们掌指上练有上门功夫,都是不需要兵刃动手的,犯不着和他们硬拼。” 林寒青看他关注之情,溢于言表,不忍负他好意,探手摸出参商剑,握在手中。 皇甫岚接道:“兄弟听我话,他们发出掌力中,有一股侵肌透骨的阴寒之气,这等邪门毒功,原本不足为奇,但如和他久战下去,却是大大的不利,因此,如已出手,不妨全力致胜,小兄的经验,前十招内,他们掌内蓄含阴寒之劲,还难发挥出来,十招内如能伤了他们,那是最好不过。” 林寒青道:“多谢指点。”仗剑当先而行。 那知事情大出意外的是,一路之上,竟然未再遇上拦击,直入了烈妇冢。 荒凉的墓园,高大的育家,依然是那样孤独肃索,所有的黑衣人。都不见踪迹何在? 韩士公看四周景物依旧,也未见黑衣人布下阵势、遗迹,不禁一怔,道:“奇怪呀!他们劳师动众而来,岂能一无作为而去?” 林寒青道:“咱们先去瞧瞧那白姑娘再说。” 韩士公道:“不错,兄弟如不提起,老猴儿几乎忘去了此来用心。”大步奔向石室。 但见石室中空空荡荡,那里还有白衣女和两个小婢的人影。 韩士公一跺脚:“糟了,定然是被那些黑衣人生擒而去。”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她作事极是谨慎,既有了防范之心,岂有再接人以可乘之机,也许他们主婢三人,早已避敌而去。” 只见一个娇如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林相公,林相公。” 回头望去,只见香菊手横宝剑,急急奔了过来。 韩士公迫不及待的问道:“白姑娘好么?” 香菊道:“小姐很好啊!” 韩士公长长吁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们被擒了。” 香菊冷笑一声,道:“你想的不错啊,我们都被人擒去。” 韩士公知他会错了意,但懒得和她开口,持髯一笑,默不作声。 香菊望了韩士公和皇甫岚一眼,笑道:“林相公,我们小姐请你移驾到她的新居一叙。” 林寒青茫然道:“新居?” 香菊笑道:“就在那五行奇阵中嘛!”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记了……” 香菊接道:“素梅那死丫头,把你们撵走之后,小姐就醒了过来,立刻要我们迁到那五行奇阵之中,她说再晚些就来不及了,果然,我们迁入那阵中之后就有很多黑衣人。 韩士公听得三女无恙,心情一宽,忽又想起那些黑衣人的行踪来,忍不住问道:“那些黑衣人呢?” 香菊道:“一切都在小姐的算计之中,那些黑衣人带了甚多白色的木棒,竟也在这烈妇冢内布起阵来,那些黑衣人一个个笨的要死,摊开了一张图,左量右划了半天,才插上一根木棒,刚刚见根,就听到一阵凄厉的长啸传来,那些黑衣人闻得啸声;拔起已经插好的木棒,跃上马背,急急如丧家之犬一般跑了!” 韩士公想到那几根木技,青竹插布的奇阵,岂能挡得那些黑衣人的视线,忍不住问到:“你们三人躲在那里,难道就未被黑衣人看到么?” 香菊道:“我们在深草之中,铺上了毛毡,躺在地上,他们自然是瞧不见了。” 林寒青默想那白衣女选择的布阵地势,果是乱草极深之处,如若隐身其间,敌人如不注意搜寻,实是极难发现,但那片地势,却又位居这烈妇冢的心脏之区。 林寒青、皇甫岚、韩士公只得随她身后,向前跑去,绕过那高大的青绿,素梅早已在阵外相候,欠身说道:“小姐请林相公入阵一叙。”让过林寒青,却挡住了韩土公和皇甫岚。 韩士公一拉皇甫岚,退后了数尺,低声对皇甫岚道:“那白姑娘是一位充满着神奇的人物,我活了这把年纪,连听也没有听过世上有如她那般奇怪人物?” 皇甫岚道:“如何一个奇怪法呢?” 韩士公道:“她胸中熟记了天下最深奥的武功,但自己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皇甫岚道:“这虽是有些奇怪,但也称不上神奇二字,如是她骨胳不适习武,但却有着过目不忘的聪明,机缘巧合,使她看到了那载述武功的秘籍,或是无意中听到别人谈起武功,默记于心,此等事,前有先例。 韩士公笑道:“这一点老朽领教了,她身体弱不禁风,稍有劳累,人就要晕倒过去,可是她竟能借一枚金针刺入穴道之中,立时就精神大振,脸泛红光,精神的健旺,尤过常人。” 皇甫岚沉吟一阵,道:“这或是医道中高深之学,兄弟不解医理,不敢妄论。” 韩士公道:“她体弱胆大,履险如夷,料事之能,如具神通,这又作何解释?” 皇甫岚略作沉吟,道:“兄弟未见过那位白姑娘,但听韩兄口中所言,那白姑娘当是一位具有大智大慧的才人,她信任自己的智慧、判断,虽是不会武功,却能临事镇静,心神不乱……” 他仰起脸来,凝目沉思了片刻,接道:“凡属智慧过人的人,一旦发觉事与愿违,判断错误,又十分轻谈生死,所谓大智者,必具大勇。” 韩士公道:“高论,高论,兄弟这么一说,老哥哥算是增长了一层见闻,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眼看你和林兄弟这等少年英雄,实叫我这老哥哥,又是欢喜,又是感慨。” 皇甫岚微微一笑,道:“兄弟只不过随口乱言了几句,如何敢当韩兄这等夸奖,倒是那林兄弟……” 韩士公接道:“他怎么样?” 皇甫岚道:“他气宇轩昂,相非常人,如若投身仕途,不失度相之位,如若是混迹武林之中,亦将为一代宗师身份,还望韩兄多多赞助于他,唉!可惜兄弟父母在堂,不能常年随他身侧,助他创出一番勋业,造福苍生。” 韩士公奇道:“兄弟,你可精通相人之术?” 皇甫岚道:“家母精于此道,兄弟只不过得蒙指点一二,谈不上精通二字……” 微微一顿,又道:“但林兄的内心之中,似必有着一种难言的苦衷,这使他人生中充满忧郁,如要他振奋雄心,在武林中争一派宗师身份,势必要先解去他心中的忧郁之结,这点还得韩兄随时相劝,如有用得着兄弟之处,只要四指宽一封便函,兄弟当尽起六星塘中精锐,兼程赶往候命。” 韩士公道:“自来英雄最相借,你这般对待那林寒青……” 忽听香菊高声说道::喂!你们两个人过来啦,我家小姐有请。”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兄弟,这小妞儿,说话毫无礼貌,兄弟千万不要介意……”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不过,她对咱们林兄弟,倒是温文有礼。” 皇甫岚微微一笑,默然不言。 香菊看两人神色不对,白了一眼,道:“鬼鬼祟祟的不说好话。” 两人也不理她,大步行了过去。 素梅迎上阵外,说道:“两位请紧跟我身后入阵,若是走错了方向,陷入阵中,那可是自找麻烦。” 韩士公心道:“几根区区的木桩、青竹,难道还真的能挡住人不成?”心中虽是不信,但人却紧随那素梅身后而行。 但见素梅在阵中东转西折,明明是几乎可到的地方,她却偏偏绕了两个大圈子,转了几个弯子,进了奇阵中心,只见草地上铺了一幅红毡,那白衣女盘膝坐在毡上,林寒青坐在一侧,两人相距有两尺多远。 皇甫岚仔细打量白衣少女一眼,是人间绝色,除了稍嫌瘦弱些外,无一处不是生的丹青难绘。 韩士公对奇阵阻敌一举,虽然心中存疑,但对她料事之能,确已大为惊服,一抱拳道:“姑娘受惊了!”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我很好,两位请坐啦!” 韩士公、皇甫岚,就地坐下,那白衣女又抢先说道:“那些人被三位逐离此地,决然不肯甘心,我料他们,即将去而后返,此地此刻,不宜和他们正面冲突,特地请三位来此暂避敌锋……” 目光一转,投注到皇甫岚的身上,接道:“你受了伤么?” 皇甫岚道:“适才和强敌动手时,被他们一种外门掌风所伤,但此刻,在下已自觉不碍事了!” 白衣女摇头接道:“你用内功,抗拒住那阴寒之毒,暂时不能发作,实则阴寒滞积体内,再经据战,或是染患小病,阴寒必将趁势内侵。” 皇甫岚道:“姑娘高见,在下亦知体内积存的寒毒未除。” 白衣女道:“如你肯信任我,我就用金针过穴之法,替你除去体内阴寒。” 皇甫岚原本打算返回徐州店中,再请父亲以内功代为逐出体内明寒,但闻那白衣女自愿代为疗治的一番感情,自是不便拒绝,当下笑道:“姑娘尽管出手。” 白衣女缓缓取过三枚金针,笑道:“一点也不疼,不用害怕。”这两句话,说的天真浪漫,尤带稚气。 皇甫岚道:“纵然断去一臂,在下也自信忍受得住!” 白衣女扬起手来,分把三枚金针,刺入他左臂“天府”、“白侠”、“尺泽”三穴之中,说道:“你似是通达医道,竟然把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完全逼入了“手大阴肺经”之中,疗治起来方便不少。” 皇甫岚道:“略知一二,姑娘见笑。” 白衣女道:“你好好静坐一会……”目光一转,望着韩士公道:“从此刻起,到明日午时之前,你们都不能离开这奇阵了……” 她娇喘了两声,接道:“等一会,定然有很多人在这阵外走动,你们且不可大惊小怪,只管伏在草地之中休息就是,也许还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一些内情。” 韩士公暗道:此刻离去,明天也要来参与这场盛会,多留在这里一夜也是一样,说道:“好吧!就依姑娘之见。” 忽听守在阵门的素梅叫道:“来了咱们得隐起身子。” 皇甫岚突然接口说道:“在下必得赶回徐州城中一行,只怕是难遵姑娘之命。” 白衣女道:“为什么?你定要回到徐州城中一行?” 皇甫岚道:“因为家父还留在徐州城中,纵然是此行必死,在下也得冒于死万难而行、” 白衣女笑道:“我瞧是不用了。” 皇甫岚骇然道:“百善孝为先,姑娘此言,是何用心?” 白衣女道:“令尊如若是心怀你的安危,定然会找到烈妇冢来,咱们在此相候于他,接迎他入阵就是。” 皇甫岚道:“如是家父不来呢?” 白衣女道:“如若是令尊不来,他定然是一位智机绝世,大智大勇的人物,虽然父子情深,他不愿轻身涉险,未届时刻,孤身轻试敌锋……”语音微微一顿,接道:“你自己想想看,令尊到底会不会来?” 皇甫岚沉吟了一阵又觉两者皆有可能,竟是拿不定主意,霍然站起身来,拔出臂上金针,道:“多谢姑娘施救,兄弟不愿委作预测,就此别过。” 林寒青突然挺身而起,道:“皇甫岚兄我伴你一行。” 皇甫岚摇头道:“林兄犯不着和我同冒此险,白姑娘说的不错,如若留在此地,生死各半,闯出去的话,却是九死一生。” 白衣女忽然盈盈一笑,道:“你不用劝他,他外貌随和,内心刚复,看去对人冷漠,实则一腔热情,他除非忍下不说,如若是话说出口,劝也无用!” 皇甫岚道:“你明白此去凶险异常,为什么要他轻身涉险?” 林寒青道:“此乃兄弟之意……”白衣女笑道:“你们可听过老僧割肉喂鹰的故事么?” 皇甫岚道:“你要我们学那老僧,舍身全人,如若在下一己之死,却能救得天下武林同道,那死我一人,也就够了,如若在下之死,无补大局,又何苦让那林兄弟,陪上一条生命。” 白衣女道:“你这人满好心嘛……”淡淡一笑,又道:“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皇甫岚道:“这倒要听听高见。” 白衣女道:“你一人之力,决难是那梅花主人属下之敌,但如你们两人联手,那情势就大大不同了,纵然失手被擒,亦必将惊动到那梅花主人,至低限度,将使他们大费一番手脚,只有惊动那白梅花的主人,你们才有生存之机。” 皇甫岚、林寒青若有所悟,但却又不尽了然,相互望了一眼,默不作声。 白衣女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笑道:“如若你能伤得那白梅花主人几个属下高手,那是最好不过。” 林寒青道:“为什么?” 白衣女笑道:“那才能使他动了生擒你们之心啊!” 林寒青冷冷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如其为他们生擒受辱,倒不如舍命一战。” 白衣女突然放声咯咯娇笑起来。 林寒青茫然说道:“你笑什么?我说的那里不对了?” 白衣女道:“匹夫之见,何足言勇!” 林寒青脸色一变,道:“姑娘讲话,最好是不要出口伤人!” 白衣女笑容突敛,圆睁着一双大眼睛,凝注在林寒青的脸上,瞧了良久,缓缓说道:“我不是有心骂你,但就事论事,你们决然逃不出那梅花主人属下的围击!” 只听见素梅急急的跑了进来,说道:“小姐,那黑衣人去而复返,而且来人众多,不下三四十个之多。” 白衣女点头一笑,道:“不用大惊小怪,此事早已在预料之中。”突然取过两枚金针,目光一栋林寒青和皇甫岚,道:“趁他们阵势未成,我送你们出去。” 林寒青急道:“姑娘不是不会武功么?那白梅花主人属下,个个武功高强,只怕我们保护不周。”白衣女淡淡一笑,”我如不送你们,你们两人很难冲得出去……”,回顾了韩士公一眼。接道:“有劳你代守门户。” 韩士公道:“老朽奉陪一行如何?” 白衣女道:“不用了,我们送这位.皇甫兄出阵之后,就立刻回来!”双手一场,两枚金针尽刺入穴道之中。 金针入穴,白衣女那苍白的脸色上,立时泛现出一片艳红之色,星目中也暴射出奕奕神采。 只见她轻启红毡一角,缓缓取出一个玉盒,说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向阵外行去。 皇甫岚低声对林寒青道:“兄弟听家母说过,世间有一种深奥针穴之法,可激发一个人生命中的潜力,但此术失传已久,这位姑娘的手法,颇似那失传的针穴之术?” 林寒青道:“她手无缚鸡之力,但那豪勇之气,却是大的惊人!” 说话之间,人已出了奇阵。 抬头看去,只见一群黑衣人,并肩站在数文之外,长发飘垂,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上去诡奇无比。 林寒青一抬手拉出短剑,大近两步,走在那白衣女的身前,神色凝重,横剑胸前,暗中凝集了功力戒备。 皇甫岚却落后一步,拔出短剑,护住那白衣女身后。 只见那并排而立的黑衣人,数十道目光,一齐盯注在三人身上,但却肃立不动,有如几十个木雕泥塑的黑衣神像一般。 那白衣女低声对林寒青,道:“要他们执事人出来答话。” 她语气温柔桥脆,但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林寒青怔了一怔,高声说道:“那一位当事,请出来答话。” 只听一声冷哼,遥遥传了过来,道:“尔等不守信约,提前赶来此地,藐视梅花令主,还是自裁了吧!” 林寒青转脸望去,只见数丈远一株古柏下面,站着一个黑衣人,面对古柏,背向三人。 皇甫岚短剑一挥,欺进了两步,说道:“姑娘请回阵中去吧……”微微一顿,接道:“林兄弟,今日之局,只怕是难免一战,咱们闯吧!” 林寒青道:“好!”短剑挥摇,和皇甫岚联袂向前冲去。 但闻那白衣女娇声喝道:“不要冲动鲁莽,快追回来。” 两人身法奇快,那白衣女活还未及出口时,两人已冲近了那黑衣人。 但见那数十个肃立不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挟着一股阴寒之气,直撞过来。 林寒青、皇甫岚同一心意,怕这强猛的掌风,伤了那白衣女,不约而同的运起内劲,挥掌硬接一击。 双方力道一接,林寒青、皇甫岚同时觉着心头一震,不禁心中一惊,返身一跃而退。 皇甫岚道:“姑娘有何指教?” 白衣女道:“他们虽是数十人一齐发掌,但却是内息互通,把数十人力量汇集在一起,你们两个纵然是内功深厚,也是难以硬挡锐锋,不过,他们的传力神功,还未练到登堂入室,难以发挥奇效,要不然,你们接那一击,非被震伤不可。” 林寒青心中暗道:“这话倒是不错。”他刚才接得一击,只觉对方力道猛而不继,而且来势先后不同,如若把那些来势先后不同的力道,尽集一起,势非被震伤不可。 只听那数丈外,面树而立的黑衣人答道:“不错,这正是传力神功,你们三人就是武功再高一些,今日也是难逃危运。” 白衣女道:“传力神功何足为奇,想破它还不是容易得很。” 那黑衣人道:“那你就不妨试试?” 白衣女低声对林寒青、皇甫岚道:“你们两人,再冲上去,运气护住身体,凝功手掌,但却蓄而不发,待他们内劲发出,再以内功顺敌来势,引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拼斗,可借你们没有学过那“导阴接阳”的手法,只怕难以得心应手,我此刻传你们口诀,你们用心听着,只要能依照去做,纵然不够熟练,难以尽导敌人的内劲相撞,但凭你们两人内功,运气护身,导引他们一半掌力相撞,也就不至受伤了。” 林寒青、皇甫岚来不及转第二个念头,那白衣女已然低声接道:“气聚丹田,劲凝右腕,左手接力,右腕抛出……” 林寒青、皇甫岚都是内家高手,听她低还口诀,不自主的用心思索起来。 只听那白衣女继续说道:“你们初次试用,那是决难得心应手,但当不无小助。” 这时,那些黑衣人已然逼近到几人身外数尺,散布成合围,但见林寒青和皇甫岚,二人屏息凝神,默不作声,毫无准备拒敌的样子,一时间,倒不敢莽撞出手。 那白衣女仍然低声解释那日决所包罗的实用法门,两人听的渐渐入神,各自运用智慧,推敲那出手方位,竟连那黑衣人逼近身侧,亦不自知。 但闻那数丈外,面树而立的黑衣人,冷漠的笑声,传了过来,道:“你们已陷身入合围的阵中,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林寒奇心神一清,冷笑接道:“大丈夫,生死何惧,你们尽管出手吧!”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突然向后一仰,疾跃过来,这一跃之势,足足有数丈远近,停下身子之后,仍是背对三人而立。 林寒青。动中大为奇怪,低声说道:“皇甫兄,这些人何以始终不肯转过身来,以面目对敌。” 皇甫岚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江湖中不少标新立异之辈,故作诡奇,以博怪名。” 只听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先试我一招看看?”反臂拍出一掌。 他虽是背对敌人,但出手认向,却是准确无比,一股森寒的掌风,直向皇甫岚前胸撞来。 那些困布在四周,戴着黑色面具的长发人,一见那黑衣人出了手,反而各自向后退了几步,空出了一大片草地,显然,是要那黑衣人和林寒青等,先来一场单打独斗。 皇甫岚右掌一探,硬接下了那黑衣人反臂遥击过来的一记掌风,正待探剑欺身还击,林寒青却抢先飞步而出,说道:“皇甫兄,这一阵让给小弟如何?” 说话之间,人已欺身而上,左手一探,向那黑衣人长发抓去。 那黑衣人右手反臂点出,食中二指,直点林寒青腕脉穴。 皇甫岚高声叫道:“兄弟用兵刃,他们双手练有外门毒功犯不着和他们硬拼。” 林寒青道:“多承指点。”右手短剑疾伸,一招“空云摘星”寒芒闪动,指袭向那黑衣人后背的“命门穴”上。 黑衣人左手反臂一抄,疾抓林寒青握到右腕,出手神速,变化无方。 林寒青右腕一流,避开那黑衣人一抓之势,短剑斜里一撩“王母卷帘”,寒芒闪动间,飘起了两朵剑花,扫向那黑衣人的左腕。 那黑衣人虽是背对林寒青,但举动的灵敏,却有如目睹一般,林寒青剑势一变,他左手已然收了回去。 林寒青心中一动,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短剑疾变,连出三招,刹那间寒芒电闪,幻出一片剑光,分袭那黑衣人数处大穴。 但见那黑衣人身躯乱闪,身法之奇异,竟然把林寒青三剑一齐避开,左手掌劈,右手指点,双手一齐交攻了出来。 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了六七招,竟然是谁也未能占到便宜。 林寒青仔细看那黑衣人的背上衣服,不见破裂之处,显是另一个人。 皇甫岚高声说道:“林兄弟,速战速决,不可拖延时间。” 林寒青大喝一声,剑法忽变,刹那间寒芒飞旋,剑气漫天,排山倒海般直压过去。 这一阵猛攻,势道凌厉,只看的皇甫岚击节赞道:“好剑法!” 但见林寒青剑势一变,奇招突出,朵朵剑花中,突然飞射出一道寒芒,笼罩在那黑衣人后背上,一十八处大穴。 那黑衣人似是亦知难以避过这一剑之危,右掌突然反臂疾劈而出,竟然是直入寒芒飞旋的剑花之中。 剑芒突敛,血雨溅飞,那黑衣人却突然一跃而起,飞出去七八尺外。 就在那黑衣人飞起的同时,另一团黑影,越过了林寒青,直向后面飞去。 皇甫岚右手一探,抓在手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齐时断了的小臂,正待开口赞扬林寒育几句,忽见那白衣女一撩白裙,疾步向前行去,一直行到了林寒青的身后,取过一枚金针,刺入了林寒青的后肩之上。 只听林寒青长长吁一口气,缓缓回过头来,望了那白衣女一眼,道:“多谢姑娘相救。” 皇甫岚一跃而至,低声说道:“兄弟,你受了伤么?” 林寒青点点头,道:“伤的不重。” 凝目望去,只见林寒青石胸之上,一片血迹,似是那黑衣人的断臂,击在林寒青的前胸。 这时那断臂的黑衣人,已若飘风闪电般疾奔而去,转眼间踪迹全无。 那四周散布的黑衣人,已然组成一座方阵,把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并不出手,团团把几人围住,似是别有所待。 只听那白衣人低声说道:“时机转眼即逝,快些向外面冲吧!” 林寒青短剑一挥,当先向外冲去。 那些黑衣人眼看林寒青冲了出来,齐齐挥掌击去。 林寒青吃过一次苦头,心知这般人合力的一击,威势非同小可,当下暗中一提真气,左手伸了出去,依照那白衣女传述的口诀,接下迎击而来的掌力。 这“导阴接阳”手法,是一种内外兼修的神奇之技,林寒青人极聪明,那白衣女传述方法又能兼极细微,是以林寒青听过一次后,竟能牢记心头,左掌一和那迎面撞过来的奇猛力道接触,立时凝劲护住要穴,同时运气内引,果有一段极强的暗劲,循臂而上,内腑五脏都感觉到强烈的震动,有如置身在澎湃的洪流中,虽是早已有备,运真气护住了要穴与心脉,但仍有心神震动,难以禁受的感觉,心头大骇之下,右手一推,蓄劲外发,本身力道引着那承受下来的~股暗劲,激射而出,倒海排山一般涌了出去,撞向那右侧的黑衣人。 但见右侧五个并立的黑衣人,迅快绝伦的变成纵立的姿势,由那当先一人挥掌推去。 一击之势,汇合了五人的内劲。 两股强猛的力道一触,立时旋起了一阵狂脱,沙土飞扬,断草横飘。 皇甫岚长啸而起,短剑挥摇间,化作一道白芒,直向南方冲去。 白衣女突然向前行了两步,紧随林寒青的身后,低声说道:“快些向前冲去!” 林寒青抬头看去,皇甫岚已冲入了阵中,短剑闪动起点点寒芒,和那些黑衣人展开了近身相搏。 原来,林寒青这一招“导阴接阳”手法,承受下一方的力道,反向另一个方向击了过去,使对方阵势一乱,皇甫岚借势冲入阵中,短剑左扫有刺,一阵猛攻,迫使敌阵无法复合,发挥了妙用。 林寒青道:“姑娘也要深入阵中么?” 白衣女道:“我紧随在你的身后。” 林寒青道:“敌人众多,搏斗之间,必定异常混乱,只怕在下保护不周。” 白衣女道:“时机稍纵即逝,趁他们高手还未赶到,快些冲入阵中去吧!” 林寒青短剑一探,道:“姑娘珍重。”疾向近身一个黑衣人刺了过去。 那黑衣人武功不弱,身子一侧,避开了林寒青一剑,人却借势从旁例欺身攻了上来,反手一把,扣拿林寒青握剑右腕。 林寒青心知眼下情势利在速战速决,拖延时间,无疑予以敌可乘之机,右手短剑刺出的同时,左手却在剑势的掩护之下,悄然递出,点向那黑衣人助间。 那黑衣人右手抓出时,才发觉了危亡一发,林寒青的指尖,已然将近右助的“天池穴”。 此人武功确也了得,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突然一吸真气,向前欺冲的身子,硬硬生生的向后缩回了半尺,险险避开了林寒青的一指。 林寒青暗暗吃惊道:“想不到这人武功如此高强!”五指一翻,易点为抓,随势一探,抓住那黑衣人飘飞的长发。 只听那黑衣人惊叫一声,一个翻身,疾向人群中冲了过去。 林寒青望着手中握住的长发,也不禁为之一呆,原来那黑衣人头上飘垂的长发,竟然是伪制而成,长发被抓落之后,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竟然是一个和尚。 但闻那白衣女侨柔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道:“趁他们惊魂未定,快冲过去。” 林寒青收好假发,抬头望去,果然见黑衣人排成的阵势,已然大乱,正是破敌良机,长啸一声,探剑直攻过去。 原来,那黑衣人长发被林寒青抓了下来,心中惊骇之下,放腿狂奔,把刚刚重行摆好的阵势,又冲的七零八落。 林寒青、皇甫岚,并肩猛冲,剑刺掌劈,一阵猛攻,阵势更乱,原本出手有序,而持以御敌的奇阵,此刻,却不得不各自为战了。 这群黑衣人,因为人多手杂,阵势一乱,反有着碍手碍脚之感,恐怕伤了自己人,虽有绝艺,亦是难以施展。 林寒青和皇甫岚,虽可放手施为,但两人要兼顾那白衣女的安全,也有着甚多的顾忌,不能全力抢攻。 只听那白衣女高声说道:“你们抓他们的头发,这些人,都是戴的假发。” 此言一出,那些已然各自为战的黑衣人,更觉混乱起来。 要知他们身后飘垂的长发,动手时被风吹飘起,长达数尺,纵然是有着很好的武功,也无法不容这头发不披着。 皇甫岚大喝一声,一剑“浪卷流沙”,逼退了两个近身的黑衣人,左手一探抓住了一绝飘飞的长发。 那人长发被抓,心中似是甚为焦急,右手一抄,搭上了皇甫岚的左腕,左手全力一拳,捣向了皇甫岚,身子也随着拳势向皇甫岚扑了过去,竟然是不避凶险的拼命招数。 林寒青剑尖科指“神龙摆尾”,横里刺了过去,正中那黑衣人前胸要害,惨叫声中,鲜血喷了出来。 皇甫岚左手用力一顿,那人头上的长发,果然应手而起,露出光秃秃一个脑袋,竟然也是伪装上的假发。 林寒青厉声喝道:“这些都是和尚,那梅花主人,定是伪冒的假名。”喝声中,剑势连变,刹那间寒芒转流,直攻过去。 皇甫岚长啸相和,挥剑抢攻。 这些黑衣人阵势已乱,再被两人先声夺人的气势所摄,更见慌张,片刻之间,被两人短剑连伤五人,冲开了一条血路,脱围而出。 林寒青心头惦记那白衣女,不禁回头望去,那知一转脸,几乎和那白衣女撞个正着,只见她满脸堆笑,说道:“你可是不放心我么?”林寒青被她一言道破心事,反而答不上话,放腿向前奔去。 三人行出那烈妇冢,白衣女当先停下脚步,说道“皇甫相公诸吧!我们不送了。” 皇甫岚一抱拳道:“有劳两位相送,咱明日午时再见。”转身急奔而去。 林寒青只待皇甫岚走的踪影不见,才回目望了那白衣女一眼,道:姑娘,咱们要回阵去么?” 白衣女道:“自是要回去的,怎么?你怕了? 林寒青吃她一激,豪气忽发,道:“在下只是担心姑娘的安危。” 白衣女道:“这倒不劳费心。” 林寒青暗暗忖道:“她在兵刃拳掌的交飞之中,安然无恙的走了过来,如若完全不会武功,实是叫人难以置信?”心中暗想,口里却未追问,放步向前行去。 那白衣女紧紧的跟随在林寒青的身后,一面笑着说道:“我把生命身体,全都托付了你,你如打人不过,咱们两个人,都不能活了。” 林寒青觉心头一震,精神大为紧张起来,他适才和那些黑衣人动手,虽然击清对方的阵势,八面威风,但却觉出了那些人,并非是酒囊、饭袋,全要凭仗阵势变化和联手之力拒敌,每个人都有着深厚的功力,所以能破阵而出,一则是有皇甫岚从中相助,二则因那些黑衣人先行自乱手脚。可算胜之不武,这番单人匹马,重陷敌阵,胜负很难预料,听白衣女重言托嘱,心中惶惶不定,回头说道:“白姑娘,生死决战,独御强敌,在下倒不畏惧,只是保护姑娘,在下一人之力,恐难胜任。” 白衣女笑道:“不要紧,我帮助你抵拒强敌。”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姑娘不是不会武功么?难道是有的隐技自珍,深藏不露?” 白衣女笑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却熟记了天下武功最深奥的各种奔决,其中两种专以闪避强敌功袭的步法,只要我精神支持得住,你又能阻挡得住当面来的敌人,他们就伤我不到了。” 林寒青道:“姑娘身体素弱,如何能支持得住?” 白衣女推了推手中的玉匣,笑道:“这玉匣中有一十二支金针,可以帮助我振奋精神。” 林寒奇心中忽然泛生起一股寒意,忖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如若是满身刻着金针,其状实是恐怖至极。” 凝目望去,只见她嫩脸上泛起了一片艳红,双目中神彩奕奕,嘴角间似笑非笑,似是毫无畏惧,不禁豪气一振,道:“咱们走吧!”短剑护胸,大步向前行去。 就这一阵时光,那黑衣人,似都已悄然退走,阴风森森的古家中,听不到一点声息。 林寒青一皱眉头,回头说道:“白姑娘,他们都退走了么?” 白衣女道:“如若不是那梅花主人亲身驾到……” 一语未完,突闻一阵朗朗的笑声传来,道:“梅花主人何等身份,岂能轻易临敌。只见一个身着长衫的人,从一棵大树之后,缓步绕了出来。 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那人好一身奇怪恐怖的装着,全身上下,一色红衣,头上带着一顶红色帽子,除了露出一双眼睛之外,全身上下都罩在一身血红的颜色之中。 那人体态康洒,步履间十分轻松,目对两人停身之处走了过来。 林寒青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他虽有一腔豪气,但却毫无江湖经验阅历,看红衣人直行而来,不知如何才好? 只听那白衣女娇脆的声音,附在他耳际说:“不要怕他!” 林寒青胆气一壮,厉声喝道:“站住!再要向前逼近,可莫怪我要无礼了。” 这时红衣人已然逼近到两人停身处三尺左右,停下了脚步,说道:“兄台贵姓?”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那红衣人道:“那青家旁的五行奇阵,可是兄台的杰作么?” 此人虽是衣着诡奇,但言词却温文客气。 林寒青道:“在下没有那份能耐。” 那红衣人双目中寒芒一闪,道:“那是另有高人了?” 林寒青心下为难,不知是否该说出那白衣女来,正感为难之间,那白衣女突然挺身而出,道:“一座区区五行奇阵,算不得甚么?” 那红衣人两道目光凝注在白衣女的身上,由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一阵,道:“那是姑娘的手笔了?” 白衣女道:“是又怎么样?” 红衣人声音突然转变的十分冰冷,迢:“姑娘能摆出正反奇阵,足见高才。” 白衣女微微耸动了一下柳眉,显然,她的心中,起了一阵波动。 只听那红衣人接道:“姑娘在梅花主人,邀宴天下英雄的会场之中,摆下了这座正反五行奇阵,不知有何用心?” 白衣女道:“你既认得,为什么不把它破去,何用多费口舌!” 红衣人道:“一座正反五行奇阵,还难得住区区,但武林中有此才人,在下倒是不得不见识一下。” 林寒青突然厉声接道:“你究竟是何人?如若是那梅花主人,何以又不敢承认?” 红衣人一阵冷厉大笑,道:“如若你们想见梅花主人,眼下倒有一条捷径。” 林寒青豪气飞扬地说道:“那种捷径?” 第二十四章 红衣人道:“那就先胜得区区在下。” 白衣女抢先接口说道:“咱们要比些什么?” 红衣人道:“武功、文才任凭选择,琴棋书画,在下亦都奉陪。” 白衣女道:“你的口气不小啊!” 红衣人道:“如非姑娘那一座正反五行奇阵,只怕也引不出在下现身?” 林寒青暗暗忖道:此情此景,只有比试武功,才能决定胜负,琴棋书画,徒耗时间。当下说道:“在下想领教武功。” 红衣人道:“很好,你出手罢!” 林寒青道:“你这身诡异的装束,既是吓不倒人,比武却是硬碰硬的事,你脱下,咱们再打不迟,也免得我胜之不武。” 红衣人道:“你如能够胜得,我再脱下这身红衣不迟。” 林寒青短剑平胸,说道:“那就清亮兵刃吧!” 红衣人冷笑一声,道:“和你动手,大概还用不着兵刃!” 林寒青道:“在下倒是忘了梅花主人门下,都练有外门奇功。” 那红衣人冷冷说道:“武功一道,博大精深,阳刚阴柔,各有所长,奇正变化,互相为用,内家外门,万流一源,阁下偏见,未免是坐并观天。” 白衣女桥声接道:“好一篇荒谬之论,强词夺理,还道人坐并观天,百流虽渊一源,但功分宗门,法有邪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红衣人冷冷接道:“载舟之水,亦能覆舟,姑娘之论,不过化简为繁之说。” 林寒青暗暗忖道:眼下情势,不宜拖延时间,此地距那奇阵,不过十丈左右,如若能尽早击败红衣人,或可不失重返阵中的机会。 心念一转,接口说道:“各人修养不同,有以掌指见长,有以兵刃见胜,阁下既不愿意亮出兵对动手,想必在掌指上定有惊人之学。” 红衣人道:“阁下如是迫不及待,何妨出手一试?” 林寒青短剑一吐“白鹤亮翅”缓缓递了过去。 红衣人左手圈打,斜里拍出,身躯却凝立不动,显是心存轻视,未把林寒青放在眼中。 林寒青冷哼一声,剑势突快,幻起三点寒芒,分袭那红衣人三处大穴。 那红衣人似未料到他剑势变的如此决,红衣飘动,退开了三尺,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疾推出去。 林寒青登时觉得一股潜力,涌了过来,道住剑势,不能变化,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人好雄浑的掌力!”暗中一握真气,短剑连环扫出。 他已把全身的真力,贯注在剑身上,攻出的剑势,挟带着强烈的剑风。 那红衣人已尽收轻敌之念,双目中精芒闪动,显出心中的凝重,忽而掌劈,忽而指点,着着袭向林寒青的握剑双腕脉穴,逼使他的剑势难以尽展威力。 林寒青一连攻出三十多剑,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那红衣人果然奇招百出,掌指变化莫测。 那白衣女静站一侧,冷眼旁观,对两人博斗的情形,暗暗担心,那林寒青手中虽有兵刃,看上去攻势也十分凌厉,实则局势已逐渐为那红衣人控制;十招之后,那红衣人必将展开凌厉的反击,林寒青是否能够接得下来,大有疑问,立时用尽全力大喝一声:“住手!” 林寒青不知不觉中,已为那白衣女的绝世智慧倾倒,听得她呼喝之声,立时疾攻三剑,当先跃退。 那红衣人冷笑一声,道:“姑娘洞察细微,先知局势变化,这声呼喝,及时而发,这当真叫在下佩服的很!” 白衣女淡淡一笑道:“你自信能够胜他么?” 红衣人道:“如若不是你喝令他停手退下,在下相信十招内可控制全局,展开反击;二十招内可叫他兵刃离手,三十招内可以取他性命。” 白衣女娇笑一声,说道:“你如把他打败了,我们岂不是见不到那梅花主人了么?” 那红衣人虽是口齿伶俐的善辩之士,但也未料到那白衣女竟有此一问,不禁一呆,半晌答不上话。 只听那白衣女清脆的声音,接道:“因此,他不能打败。” 红衣人怒道:“姑娘之意,可是要在下和他订下后会之约,等他几年不成?” 白衣女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你能不能活上几年?” 红衣人更是恼怒,厉声喝道:“明天午时,就是敞主人约会天下英雄的限期,在下事务繁忙,无暇和姑娘斗口。” 白衣女接道:“你能等多少时间?” 红衣人仰脸望望天色,道:“他在我手下,走上三十余招不败,也算得武林中一流高手,让他多活上半个时辰就是。” 白衣女道:“太多了,我只要一盏热茶工夫。” 红衣怪人呆了一呆,道:“一盏热茶功夫之后,他就能胜得过我?”口气中充满着不信和讥讽之意。 白衣女道:“是啊!一盏热茶后,你如能接得下他三招;那就算我们败了,连我也束手就缚,任凭处置。” 她的夸大口气,显然使那红衣怪人心中有些震动,两道目光凝注在她脸上,瞧了良久,道:“在下。动中有些不信。” 白衣女笑道:“那就试试看吧!”举手对林寒青招了一招,接道:“你过来。”转身向前行去。 她的娇唤轻呼中,似是有着莫大的威力,林寒青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 那白衣女行约丈余左右停了下来,回头对林寒青嫣然一笑,道:“你听到没有?我已把自己的生死,当作赌注,这一场决胜之战,你不能输给他!” 林寒青摇摇头,黯然说道:“我打他不过,你明明知道,何苦要订此赌约?”白衣女道:“打得过,想着我已把生死付托于你,就会激发出生命中的潜力。” 林寒青接道:“武功一道,岂能取巧?我技不如人,死亦无憾,但你却何苦作茧自缚?唉!等我和他动手时,你借机会,绕人那阵中去吧!” 白衣女道:“一言如山,岂可悔约?” 林寒青长叹一声,道:“在下只有全力以赴,但取胜之机,微小的很,姑娘多多珍重。” 白衣女突然取出一枚金针,说道:“你信任我的医道么?”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白衣女接道:“时间不多了,别害怕。”她脸上浮现出慈母般的光辉,嘴角露出了柔婉的笑意,纤纤玉指,举着金针,刺向林寒青的穴道之中。 林寒青但觉心头一胜寒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觉胸前一麻,金针已刺入了任脉“紫宫”穴中。 白衣女微微一笑,又取过一根金针,笑道:“转过身子,不要害怕,目下咱们是生死同命,我决然不会伤害你。” 林寒青似是已失去了自主的能力,缓缓转过身去。 白衣女金针疾落,刺入林寒育督脉的“灵台”穴中,笑道:“你运气试试看,有些什么反应?” 林寒青一提丹田真气,顿觉一股热流,在任督二脉中流动,似是要冲破分限,连在一起,当下说道:“我二脉之中,真气流转激烈,人欲升空而去。” 白衣女笑道:“那就对了,这其气,被我金针过穴之术诱发,流转不息,你的内力,也就如长江大河一般,不会遏止,再和他动手时,就不用怕内力不继了……” 她那矫柔细细的声音,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道:“记着,天龙八剑第二招‘龙游大海’,刀山枪林如碧波,剑海浪涌任我游,这两句口诀,已道尽那招‘龙游大海’的威力,你要牢记心头。” 林寒青默诵了两遍,道:“记下了。” 白衣女道:“听着我传你实用法。” 林寒青精神一振,道:“在下洗耳恭听。” 白衣女突然伸过头去,附在林寒青耳际,低声道:“不能让那人听到……”一阵幽幽香气,随着那白衣女偎过的身子,沁入了林寒青的心中。 但他却不敢稍分心神,全神静听白衣女低声解说着那把“龙游大海”的实用法门。 只听那红衣人高声说道:“在下已经等够一盏热茶工夫了。” 白衣女回头笑道:“就要好了。”又附在林寒青的耳际,道:“天龙八剑第五招龙飞凤舞。” 林寒青一收心神,道:“姑娘清说。” 白衣女道:“你要牢记了,龙翔九天,风云色变,凤舞昆岗,百鸟朝伏。” 紧接道那白衣女又开始讲解那剑招的穷要、变化,她传授的方法,经纬分明,兼及细微,林寒青又全神贯注,一一记于心头。 林寒青的剑术,本已有了很深的基础,虽然这两招奇奥博深,一时难以尽得神髓,但尚可强记脑际。 白衣女突然又取出一枚金针,极快刺入了林寒青的后脑“百会穴”上,说道:“这一针可以帮助你增强记忆,动手时,不致忘去法决,但你现在必须得先要澄清胸中的杂念,全心全意的,默想那两招剑法的变化。” 林寒青依言而行,摒除胸中杂念,全心全意的去想那两招剑法的变化。 刺入“百会穴”上的金针,帮助他灵活了思路,一去推想,那两把剑势变化,立时绵绵不绝的展现脑际。 只听那红衣怪人高声喝道:“好了没有,在下已然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白衣女伸出纤巧滑嫩的玉手,轻轻握住林寒青的左手,笑道:“过去吧!他决然接不下你两招剑法。” 林寒青道:“姑娘珍重。”缓缓挣脱被握的左手,大步行了过去。 白衣女高声如道:“别忘了,我已把生死付托于你,决不能输给了他。”林寒青豪气飞扬,体内真气流转冲击,很想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才能一舒体内的充沛真气。 那红衣人在林寒青行来的同时,也缓步迎了过来。 两人之间,也不过是丈余的距离,这一来一迎间,立时碰上了头。 相距三尺左右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相对而立。 林寒青缓缓扬起了寒芒闪烁的短剑,领动了剑决。 这时,他心中只记着一件事情,就是要打败那红衣怪人。 那红衣人亦从林寒青神光暴射的双目之中,看出他胸中激昂的战志,和充沛的内力,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小子果然是有些变了,难道那白衣女娃儿,当真能在片刻之间,增进他的功力不成,果真如此,实是匪夷所思了。 目光转动,瞥见了林寒青前胸后背和后脑,各剩一枚金针。 但见林寒青手中剑诀一领,一招“天外来云”,刺向前胸。 红衣人已有戒心,横里闪开一步,右手斜里伸了过来,扣拿林寒青的右腕。 林寒青右腕一沉,短剑忽的翩向上面刺来,他对这位强敌,心中成意甚深,那普普通通的剑招,决难伤得到他,短剑翻上刺出,中途连易剑势。 红衣怪人心中有所顾及,不似刚才那般见招被招的打法,看他剑势上翻刺来,立时向后退避开去。 林寒青脑际还在想着那“天龙剑决”,眼看机不可失,那红衣人的退避,正好给自己一个从容施展天龙剑招的机会,当下左足移动,站了乾位,右脚脚尖着地,虚触地,明踏八卦,暗合九宫,短剑遥遥指向那红衣怪人前胸,口中低声吟道。“刀山抢林如碧波,剑海浪涌任我游。”短剑疾探而出,攻向那红衣人。 那红衣人看他举剑不动,口中念念有词,正待出言喝问,忽见寒芒一闪,林寒青已连人带剑攻了过来,右掌一挥,劈出一股掌风,人却向左边闪去。 那如落足未稳,林寒青短剑,又向前胸指到,不禁心头一震,身躯连连闪动,双掌交互劈出。 但是林寒青衣袂在那掌风中,飘飘飞动,身躯不停折转旋动,每次都灵巧的避开了他劈出掌力的正面,手中短剑有如磁石吸铁一般,始终指向他前胸要害。 那红衣人又惊又怒,双掌连环疾劈,身躯随着那劈出的掌势,左右让避,修忽之间,已劈出了二十四掌,闪移了一十二个位置。 但林寒青手中短剑,始终指定他前胸要害,如附骨之蛆,随行之影,挥之不去。 两人这等闪来转去,看去有如捉迷藏似的游戏一般,久久时间,不见出手互攻,其实,两人都已提聚了全身的功力,蓄势等待机会,那红衣怪人连劈数十掌,仍无法把林寒青逼退开去,已不再轻易出手,双目凝注在林寒青的短剑之上,候机反击。 林寒青手中短剑,虽然一直指着那红衣人的前胸要害,但却始终无法把剑势递出,因为,他一下找不出一个有把握的机会。 但见林寒青的脸上,滚下了滴滴汗珠,双方已成了无法罢手之局,只觉自己一直在那红衣人的掌力指影的笼罩之下,稍有失神,立时将伤在那红衣人的掌指之下。 那红衣人也有着难以停下之感,林寒青手中的利剑,一直指着他的要害,只要身子移动慢一步,立时将伤在林寒青剑下之危。 他脸上虽然有着红布掩遮,无法看出他的神色,但却可闻得他沉重的喘息之声,显然,也有了筋疲力尽之感。 如若这不停息折转追逐之局,一直的延续下去,两人都必将活活的累死不可,但形势已成死结,谁也想不出一个解开这死结的法子,何况,谁也不敢分心去想。 只听那白衣女娇声说道:“他已经无力反击,快些改变剑招。” 这几句话,那红衣怪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却是无法扳回劣势,回手反击。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气,任、督二脉中那流转的真气,又突然加速流转,内力绵绵而生,精神一震,剑招突变,施展出“龙飞凤舞”。 刹那间,剑凝一片清光,飞洒出点点寒芒。 那红衣人登时手忙脚乱起来,拼尽余力,劈出两掌,想阻拦住林寒青的剑势,人却疾向后面退去。 但见青芒流转,罩了过来,那红衣人心头大骇,右手“画龙点睛”,点了出去。 只感一阵寒气,直涌过来,赶忙缩回点出的右手。 那涌来寒芒,席卷而上,红衣人尽为剑光笼罩,匆忙问,一吸真气,仰身向后倒卧,想施展“金鲤倒穿波”的身法,让避开这一击,却不料林寒青的剑势,比他的身法,尤为快速,寒光已横扫而至。 红衣人一缩颈,忽觉头上一凉。 原来他头上戴的帽子,吃林寒青一剑扫过,削去一半,连头发也被削去了一半。 林寒青一收剑势,冷冷说道:“承让,承让。” 那红衣人圆睁着双目,望望林寒青,又缓缓把目光移注到那白衣女的身上,缓缓说道:“明日午时,在下当再向两位领教,现在,两位可以入阵去了!”缓缓转身而去。 他脸上的红布未除,无法看出他的神色,但从那语气之中听来,显然是十分沮丧。 白衣女娇声笑道:“站住!” 红衣人回过头来,道:“姑娘还有何见教?” 白衣人笑道:“咱们定有赌约,他如输了,我也束手就缚,任凭处置,如是你要输了,带我们去见那梅花主人,难道你想赖么?” 红衣人沉吟了一阵,道:“那梅花主人,岂是人人可见的么?听我良言相劝,不用去见他了。” 白衣女道:“他那一剑,本可取你之命,斩你剑下,所以留下你不死,那无非是希望你能带我们去见那梅花主人。” 红衣人道:“明日午时,敝东主大筵天下群豪,两位届时见他,也是一样。”说完,又欲转身而去。 白衣女怒声喝道:“喂!你这人讲话算是不算?” 红衣人回头说道:“我是一片好意,两位如是执意要去,在下自当带路。” 白衣女笑道:“我要去劝劝他,让他改变一下心意,不用大筵天下英雄了。” 红衣人道:“敝东主,向来是不听人劝的。” 白衣女道:“他如不听我的劝告,说不得也要和他赌一场了。” 那红衣人头上帽子被林寒青削去了一半,乱发在风中飘飘乱舞,但自发以下,仍不能见,看上去更增恐怖之感。 只见他一双眼睛不停的在那白衣女睑上转动一阵,道:“敝东主武功、才智,强我何至十倍,纵然是姑娘亲自出手,也不是他的敌手。” 他言词之中,尽量推托闪避,极力想打消那白衣女求见梅花主人的用心。 白衣女道:“不用我亲自出手,一样的也要胜他,不信你等着瞧吧!” 红衣怪人语气突转冷漠,道:“怎么?你一定要见么?” 白衣女笑道:“自然是一定要见。” 红衣人叹息一声,道:“好吧!纵然我被杀了,你们也别想活;跟我走吧!”转过身去,大步而行。 白衣女突然加快脚步,走在那红衣人身后,道:“你不用害怕,我可说动那梅花主人,不让他处你死刑就是。” 红衣人道:“就我所知,凡见过敝东主的人,还没有一个活在世上。” 白衣人道:“我将是唯一的例外。” 那红衣人心中带怒,不再理她,只管放步而行。 白衣女举手一招,林寒青行快两步,和她并肩而行,低声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白衣女道:“咱们会见那梅花主人,你心中怕是不怕?” 林寒青道:“在下生死,不足挂怀,倒是姑娘的安危,事关重大,如若咱们不幸死在那梅花主人手中,明日英雄大会,有谁能主持全局?” 那红衣人突然停下身来,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今夜明午,相隔不足十个时辰,早见晚见,都是一样,这位姑娘,最好是不要坚持己见了?” 白衣女道:“你不过怕那梅花主人杀你,不敢带我们去见他?” 红衣人道:“梅花门规戒森严,凡未得敝东主允见之人,属下擅自带人去见他,律戒必死,从无破例。” 白衣女沉吟了一阵,道:“你这人也算是个英雄人物,虽是生死交关,倒也不肯轻诺寡信,见是非得见他不可,但不用你带去就是……”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如是我们自己找着了他,大概就不会连累你了吧!” 红衣人道:“这个自然。” 白衣女道:“那你揭面罩,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就不用你带我们去了。” 这本是极为简单的事,那红衣人只需举手之劳,揭开脸上红色的面罩,但却似遇上了绝大的难题,犹豫不决。 那白衣女突然冷笑一声,道:“你这人很重信诺,显然是出身正大门派,如若是江湖上真有梅花门这一脉武学,不论他如何的隐密,都难免要露出一点风声,但这梅花门却一直没有听人说过……” 那红衣人的身躯,突然一阵颤动,显然心灵上受了强烈的震撼。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话不错啊!那玄皇教组织是何等严密,但武林中亦有着该教的种种传说,这梅花门势力如此庞大,怎的却从未听人说过?” 只听那白衣女接道:“因此,我敢断言,你不是出身那梅花主人的门下。” 那红衣人两道森寒的目光,不停地在那白衣女脸上流转,缓缓取下了脸上的红色面罩。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那人皮肤嫩白,五官端正,该是位十分俊俏的人物,奇怪的是双颊之上,各有一朵梅花图纹,花纹深陷,似是用火焰成,每一颗烙印,足足有一寸方圆大小,正烙在双颊之间,毁坏了那俊俏的面容。 那红衣人又缓缓带上红色的面罩,道:“在下已尊从姑娘之言。”缓缓转过身子,急急奔去。 林寒青望着那红衣人的背影,默然出神,直待他消失不见,才长长叹一口气,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白衣女仰脸望望天色,道:“扶我回到阵中去吧!我得要好好休息一下。” 林寒青心中有着重重疑云想问,但那白衣女已伸出手,搭在了他手肘之上,仰脸望天,凝目不语,显然,也正在用心思索。 两人回到那奇阵,韩士公早已多的心焦不耐,几次要冲出阵,寻找几人,都为素梅拦阻,看见两人归来,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道:“你们那里去了?” 林寒青道:“一言难尽,这短短时光之中,所闻所见,足够三天三夜想不明白了。” 韩士公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啊!” 那白衣女扬起素手,拔下林寒青身上的金针,道:“你刚才和那人剧战很烈,耗消真力甚大,得好好的休息一下。” 金针除后,林寒青忽觉着一阵阵困倦,涌了上来,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白衣女匆匆拔下自己身上金针,倒卧在草地上。 素梅取过一条棉被,盖在那白衣女的身上。 韩士公只看的目瞪口呆,低声问素梅,道:“这是怎么回事?” 素梅道:“他们很累,得好好甜题一阵,才能复元,最好别打扰他们。” 韩士公自小在江湖上闯荡,但却从未遇上过此等情势,一时间茫然无措,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素梅缓缓坐下身去,守在那白衣女的身侧,眉目间泛现出重重忧虑。 韩士公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见素梅那付冷若冰霜的神情,担心碰她钉子,不敢开口。 较为活泼的香菊,也紧紧皱起了两道柳眉,站在素梅身后。 这是福凄凉的画面,每人都似有着重重的心事,愁眉苦脸的等待着,但心中却是又空空洞洞,谁也说不出等待什么? 韩士公忍不住心头一股闷气,站起身来,道:“两位姑娘在这里守着他们,老朽到阵外走走去。” 素梅缓缓抬起头来,道:“不行,这阵中奥妙无穷,岂能是随便走得出去的么?” 韩士公冷哼一声,默然不言,心中却是暗暗怒道:“我就不信,这几根竹竿、木枝布的阵势。当真能挡得住人?” 抬头望去,突见十几个黑衣人,健步如飞而来。 每人肩上,都抗着一捆木柴,堆在那竹阵之外。 黑衣人川流不息的往来,片刻间,在这竹阵的四周,堆满了木柴。 韩士公本想告诉素梅、香菊,但见两人全神贯注在那白衣女的身上,对其他的事,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虽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但仍然带一份赤子之心,心中赌气,暗暗忖道:“哼!老朽这一把年纪了,难道不如你们两个毛丫头,沉得住气么?咱们等下去吧!就算他们放起一把火来,把咱们活活烧死此地,老夫也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 但见那木柴愈难愈多,片刻之间,已把竹阵全部围了起来,已然难见四周的景物。 素梅、香菊,仍然是毫无所觉,四道目光一直凝注在那白衣女的身上,似是在全神准备应变。 韩士公暗暗忖道:“只怕这两个丫头,全神贯注主人,没有注意到阵外之变,得告诉她们一声才好。” 心念一转,轻轻咳了一声,道:“两位姑娘……” 二婢头也未转动一下,似是根本未听到他呼叫之言。 韩土公心中有气,提高声音说道:“我说两个女娃儿,你们瞧到没有?” 素梅摇手说道:“别说话,好不好?” 香菊却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樱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韩士公心头有气,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夕阳西下,晚霞绚烂,天色已然是近黄昏的时分。 林寒青当先醒了过来,启开双目,顿见阵外,堆满了枯枝乱草,不禁心头大骇,道:“韩兄,那阵外枯枝乱草,是何人堆起来的?” 韩士公道:“梅花主人的属下。” 林寒青道:“他们堆下这柴草,那是要存心把我们烧死在此地了!” 韩士公道:“大概是不错吧!” 林寒青春他面上仍有激忿之色,心中奇怪,笑道:“韩兄和谁生气?” 韩士公道:“还不是那两个丫头,兄弟,你赶快想法子出阵去,老夫倒是要和她们比比看,到底是那一个沉得住气?” 林寒青和他相处时间已久,对他为人,已甚了解,微微一笑,道:“韩兄,何苦和她们女孩儿家一般见识。” 韩士公暗暗忖道:是啊!我这把年纪了,何苦和两位小姑娘家生气呢?不禁哑然一笑,道:“兄弟说的不错,不过这两个丫头十分可恶,强敌在阵外堆积柴草,分明是想把咱们活活烧死此地,老夫几次警告她们,两个丫头是理也不理,那我倒是要瞧瞧看,咱们谁怕死了?” 林寒青暗暗笑道:“六七十岁的人,还和孩子一般模样。” 要知这韩士公,在江湖之上,闯荡数十年,也就凭他一份急公好义,和待人热诚的赤子之心,才能化凶为吉,有惊无险。 转头看去,只见二婢各自执着那白衣女一双玉手,盘膝闭目而坐,右掌和那白衣女掌心相抵,正以本身真之渡入那白衣女的体内,助她复生。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她一个多病之躯,柔弱女子,竟能轻谈生死,不畏强暴,咱们堂堂男子,想来岂不惭!” 韩士公道:“凡具有大智大慧者,必具有大勇,自不是常人能及。” 林寒青道:“眼下处境险恶,阵外堆积如山的柴草,一旦燃烧起来、火势定然十分凶恶,必需得早些设谋对策,我去助她醒来。”站起身来,横移两步,左手扶起那白衣女的身子,右掌抵在她背后“命门穴”上,暗运真气,一股热流,源源攻入那白衣女的体内。 他功力深厚,远非二婢能及,那白衣女苍白的脸色上,逐渐泛升起淡淡的红晕,紧闭的双目,缓缓启开。 素梅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吓死小婢们了。” 白衣女目光转动,四外望了~眼,回首对林寒青一笑道:“他们想烧死咱们。” 林寒青道:“不错,眼下这四周堆积的木材,已足够燃烧上三四个时辰之久,别说火烧延蔓,烧入阵中了,就是那蒸人的热气,也要把咱们活活的烤焦了。” 韩士公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夫活了这大年纪,闯荡江湖数十年,坐过水牢,受过刀伤,单单是没有尝过大火烧烤的滋味,今日有幸,试试也好,反正老夫,已活了六十几年。纵然被火烧死了,那也不算短寿啊!” 林寒青知他心中仍然在生二婢的气!心想劝他几句,一时间却是想不起适当的措词。 那白衣女略一沉吟,回顾了香菊、素梅一眼,说道:“你们两个丫头,怎么开罪了老前辈,快些上前赔个礼去。” 二婢不敢分辨,相互望了一眼,走上前去,躬身说道:“大人不见小人过,我们年幼无知,开罪了韩老前辈,我们姐妹这里陪罪了。”齐齐敛了一礼。 这一来,韩士公倒是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声说道:“那里,那里,老朽这把年纪了,和你们这些女孩子闹气,想起来惭愧的很。” 香菊扬了扬柳眉儿问道:“韩老前辈,我们姐妹罪也陪过了,韩老前辈的气也消了,但却不知我们两姐妹见时开罪了老前辈?” 素梅淡淡一笑,接道:“还望老前辈指点、指点,也免得我们姐妹日后再犯?” 韩士公只觉脸上热辣的难过,却是说不出二女之错。 白衣女接口道:“对长者说话不敬,神色不恭,处处都是错,那里还用指出来,还不给我退下去。” 二婢应了一声,退到那白衣女的身后。 林寒青怕韩士公下不了台,搬转话题,接口说道:“姑娘,咱们得设法出阵,难道坐在这里等他们烧死不成?” 白衣女沉吟了一阵,道:“咱们出不去,如若强行在路,势必要造成重大的伤亡!” 韩士公道:“老朽一把年纪,死不足借,但几位都正值青春年华,岂可轻践性命,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冲出阵去,拼他一下,走得一个是一个。” 白衣女道:“不能逞匹夫之勇,冲出阵去,也不愿坐以待毙,自绝生机。” 韩士公道:“两者皆不可取,倒使老朽想不明白,该当如何了?” 白衣女道:“咱们要安然脱险。” 韩士公四下望了一阵,摇头,道。“除非咱们生了翅膀,飞上天去。” 白衣女笑道:“老前辈只想到上天,但却忘了咱们可以入地。” 韩士公道:“姑娘之意,可是说咱们挖个地道,跑出去么?但老朽之见,这办法却是万万的行它不通?” 白衣女道:“如是挖一个地道,直达堆集的木柴之外,自然是行不通了。”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姑娘高才,非是常人能及,眼下时机迫促,姑娘还是明说了吧!这等深蓄玄机之言,老朽是越听越糊涂了。” 白衣女道:“说穿了十分容易,用心想一想,谁都可以想到,我在选这块地形之时,已想到他们可能施用火攻,因此阵中有一块高出的土丘,咱们不用费力,就可以挖一个坑了,可容咱们几人存身,然后先他们放起一把火来,火势由里向外蔓延,或可连这座奇阵,也可保全下来。” 韩士公道:“事不宜迟,咱们早些动手。” 白衣女道:“不用慌,他们如是早存了烧死咱们之心,只怕早已放起火来,那里能等到现在?”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天上星光闪烁。 林寒青、韩土公、素梅、香菊,齐齐动手,很快的在那高丘下挖了一个可容四人存身的大洞。 白在女精神似是已难再支撑下去,不得不借助金针刺穴法。 两枚金针刺入穴中,立时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这时,一轮明月,由东方天际升起,阴森的荒野里,不时传来了声声枭鸣。 白衣少女望望天色,道:“是时候了,咱们要先发制人!” 林寒青:“放火么?” 白衣女点点头,道:“走!咱们两人去……” 林寒青道:“姑娘身体不好,还是多多休息,在下一个人,也就够了。”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放火是下下之策,也许咱们还有别的办法,走此陪我出阵瞧瞧去。” 林寒青伸手拔出了参商剑,道:“姑娘要小心了,出阵之后,请紧随在下身后,也许他们早已埋伏人手,突施袭击,在下或将援救不及。” 白衣女已举步向前行去,笑道:“你关心我,是么?”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在下极为敬佩姑娘的胆气。” 白衣女淡淡一笑,道:“那不是我胆子大,只不过是我自知命不长久,早死几日晚死几日也没有什么分别。”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白衣女又道:“本来我还可活六个月,但经过一番斗智,耗消元气太多,只怕是难以活过三个月。” 林寒青道:“姑娘才华绝世,精通医理,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解救之药么?” 白衣女笑道:“我爹爹和母亲为了想医我的病,找遍了天下名医,但每位名医,却有着不同的看法,诊断结果,用药也不相同,我爹爹一气之下,把十二位名医,全都请上了连云庐,由天鹤上人老前辈主持,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研究我的病情,可是仍然难以找出疗救之法……” 林寒青一皱眉头,“那天地考前辈之能,也是束手无策么?” 白衣女然停了下来,席地而坐,举手理一下垂在鬓边的散发,笑道:“他们相互研商了七八天,终于找出来一个结果。” 此刻,已然到了竹阵边缘,只要再向前走上几步,立可出阵,林寒青知她坐下之意,有话要说,也随着坐了下去,接道:”什么样的结果?” 白衣女笑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他们费了很多天,研商的结果,确定我只能活上半年,其实不用他们说,我自己也比他们还要明白。” 林寒青急急接道:“姑娘所知,和他们的研商结果,是否相同?” 白衣女笑道:“大致相同,只不过他们还不知道在这半年之中,我不能太过劳累,如是大耗心智,半年的寿限,要减少一半……”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道:“早知如此,我等实不该这般麻烦姑娘了。” 白衣女笑容如花,说道:“你可是很关心我的死之事么?”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这个了半天,仍是接不下去。 白衣女笑道:“你不用为难了,我虽然活了十几年,但自从记事之后,一直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徘徊,人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我却是对死亡毫不畏惧,你不用替我惋惜,也不用为我悲伤。” 林寒青道:“话虽如此,但姑娘减少了三月寿限之事,总是叫我等内心难安。” 白衣女突然敛失了脸上的笑容,轻轻皱起眉头,凝目沉思起来。 她言笑生死,如谈说此时的赏心乐事,一直是面带微笑,毫无一点自借自怜之色,此刻却陡然皱起眉头,神色凝重。 林寒青叹一口气,道:“姑娘此刻的处境,实是寸阴如金,不应再卷入这江湖风波的凝涡之中,应该快快乐乐的渡过余下的生命,唉!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像姑娘这般预知死亡之期,但仍能镇静如常,实非平常人能够做到,在下是自叹弗如。” 白衣女叹道:“我在想一件事,不知该如何才好?” 林寒青暗暗忖道:“她这般才智聪慧的人,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口中却不自禁地问道:“姑娘有什么疑难的事,不知可告诉在下,在下或提供出一二愚见?” 白衣女两道目光,凝注在林寒青的身上,道:“我在想该不该把我心中所记武功,传授给你?” 林寒青一听此事竟然涉及自身,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那白衣女接道:“我如不把武功传授予你,我如死了之后,这些绝世神功,或将从此绝传于世,如若传授予你,我那仅有三个月的生命,都将耗费在传授你武功之上,岂不是太可惜了?” 林寒青道:“姑娘不用为此事困值,如若你真的只有三个月的寿限,确应好好的欢渡这有限的时光……” 白衣女道:“可是那些记载这武林的秘本,都已被火烧去,我如死去之后,那些武功心法、口诀,都将随我而去,我岂不成了武林一大罪人?” 林车青道:“姑娘智慧过人,别说在下,这世上也难有几人及得,短短三个月的时光,就算姑娘肯细心传我心法,只怕在下也难以领悟,岂不是有负姑娘的厚望了么?” 白衣女道:“你纵然是学不完全,但是总可以记下大半……”忽然站了起来,接道:“唉!这些事,当真是很难决定,让我慢慢的想想再说吧!”举步向阵外行去。 林寒青急急抢前一步,走在那白衣女的身前,说道:“姑娘不可涉险,容在下为姑娘带路。” 阵外那堆集的木柴中,火光一闪,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随着那闪动的火光出现,冷冷的说道:“敝东主大驾亲临荒氮,请两位前往晋谒。” 林寒青看他手中握着的松油火把,道:“小心你手中火把,点燃了那些枯草木柴。” 白衣女接道:“这人得头楞脑,没有礼貌,等一会咱们同那梅花主人谈和时,就请那梅花主人,先杀他作为条件。” 那黑衣人呆了一呆,高举起手中火把,道:“在下奉命接引两位,去见敝东主。” 林寒青右手短剑挥动,桃开那些拦路木柴,辟出一条路来,冷冷道:“走在前面带路。” 那黑衣人似是已为那白衣女恐吓言词所慑,不敢再对两人无礼,果然转过身去,高举起手中火把,当先带路而行。 林寒青目光转动,藉月光望去,隐隐发觉四周而草丛之中,隐伏着很多黑衣人。 白衣女快行两步,紧迫在林寒青身后,低声说道:“见着那梅花主人时,不用怕他!” 林寒青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语气之间,显是有些不快。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生气了么?唉!你这人好大的脾气啊!” 林寒青回顾那白衣女一眼,心中暗暗忖道:“她不惜减短寿限,以抱病之躯。为天下英雄血那梅花主人周旋,唉!我对她倒真该客气些才好。”心中生出歉咎,但却不知该如何启口。 正自忖思措词,那白衣女已抢先说道:“如以我这三月的寿限来算,咱们相识的时间,不算短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名字呢?” 林寒青暗暗忖道:问人闺讳,乃大不礼貌的事,我林寒青岂是这等人物,口中却微笑说道:“姑娘芳名?” 白衣女笑道:“大概是我生下来就很多病,所以爹娘都管我叫惜惜,那是说我柔弱多病,爹娘都很惜我怜我。” 林寒青目光一转,瞥见无数的黑衣人,穿行奔走在荒凉的乱草地上,忙碌异常。 只听那白衣女接道:“以后我长大了,觉着借惜两字,太过不雅,我就把字改了一个字。” 林寒青道:“改了那一个字?” 白衣女道:“我想一个女孩子,不论丑美,将来总归是要嫁作人媳胆像我这般多病矫弱的身体,那个人讨了我,那人定然是一辈子作牛作马的扶侍我,那个苦可吃大啦,所以,我就把最后一字,改成香字……” 林寒青道:“白惜香……” 白衣女笑道:“是啊!可是太俗气了么?” 林寒青道:“姑娘人如其名,这香字改的很好……” 白衣女笑道:“由来名侠之士,大都是怜香借玉的人,我改作惜香,就是要那讨我的人,心有所惕,对我必得怜爱有加才行,他只要一叫我的名字,就该想到谦谦君子,惜香怜玉,纵然是为我作牛作马,扶待于我,也就不会心存介蒂了。” 林寒青道:“原来如此。” 白惜香道:“我这名字,除了提醒讨我之人,要惜香怜玉之外,还别有一番作用。” 在强敌环伺,形势危恶的境遇之下,娇弱不胜的白惜香,竟然大谈起风月情事,依依而言,旁若无人,这份轻谈生死的镇静,从容赴险的豪气,激发起林寒青英雄情怀,不再分神分顾,朗朗一笑道:“这倒得领教了,不知还有什么作用?” 白惜香道:“你再把我的名字低吟两遍。” 林寒青道:“白惜香……白惜香……白惜香……”脸色微微一变,忽然住口不言。 白惜香笑道:“你明白了吧!谁要怜我、惜我,那就是白费一番心机,白白惜香一场.落得个一场空幻。” 第二十五章 林寒青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如若那人是当真的爱惜姑娘,就算是相依上一日半天,那也将终身不忘,姑娘就算死去了,但你的音容笑貌,也将水还活在他的心中。”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这世上,当真有这样深情的男人么?”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 白惜香道:“痴情女子负心汉,古有名言……” 突然红影一闪,两个全身红衣,头戴红帽的怪人,一跃而至,挡住了两人去路。 这等怪异奇诡的装束,在深夜之中出现,林寒青白昼虽已见过,但也不禁心神一震,星月下看去更增几分恐怖。虽然明知是人装扮,看去也不禁心生寒意! 林寒青短剑一挥,画出一道很虹,一挡两个红衣人,说道:“两位拦路,是何用心?” 左面那红衣怪人,冷冷的接道:“咱们奉命来迎接两位。” 林寒青道:“这么说来,倒是有劳了。” 右面那红衣人接道:“凡是晋见敝东主的人,一律不能携带兵刃。”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在未见到梅花主人之前,谦难应两位之命。” 左面那红衣人冷笑一声,道:“两位此刻,已然陷身在重重的包围之中,只要敝东主一声命令下,两人立时溅血荒冢!” 林寒青怒道:“果真如此,两位只怕要死在兄弟之前。” 几声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连响五下。 两个红衣人互相对望一眼,突然转过身去,说道:“两位请紧随在我等身后。”并肩大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回目望去,只见白借香笑容如花,似是根本未把那两个红衣人,放在眼中,心中更是佩服,暗道:“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这份胆子和豪雾之气,实非我能够及得。” 只见两个红衣人,幽灵一般,绕出烈妇冢,沿着一条小径行去。 这时,那手执火把带路的黑衣人,已然不在,流目四周,一片沉沉夜色。 林寒青突然停下脚步,道:“两位要我们到那里去?” 右边红衣怪人,道:“去见蔽东主。” 林寒青道:“他不是已到了烈妇冢么?” 左面红衣人接道:“蔽东主临时又改变行址,特派我等迎接两位。”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两位这等装束,贵东主又那般故作神秘,哼哼!这些荒诞的怪行。用来吓吓那无知的人,或可收一时之效……” 遥闻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什么人?讲话如此放肆!” 林寒青怒声喝道:“林寒青,怎么样?”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胆子不小,不让你受些教训,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林寒青正待反唇相激,突闻呼的一声,一团黑影,迎面飞来,不禁心头一震,暗道:“什么暗器?挟带着这等的呼哮之声!”短剑一挥,幻起朵朵剑花,护在胸前。 他只顾封拒身前的暗器,却不料另一个黑影由侧面袭来。 林寒青心中警觉时,已然闪避不及,但闻拍的一声,左脸上中了一击,那团黑影一击而中,闪电退了回去。 这一击势道很重,打的林寒青眼前金星乱冒,热辣辣的难受。 这时的月光,刚好被一片浮云遮住,夜色灰暗,视线不清,林寒青中了一击,竟是未能看清楚那袭来之物,隐隐之间,觉出那似是飞鸟一类的动物。 两个带路的红衣人,头也未转一下,并肩阔步,昂然而行。 回头看时,白惜香仍然是微带笑意。好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左颊中了一击。 此情此景之下,林寒青也不好开口,但心中却是暗暗的提高警觉,忖道:“这梅花主人,果是有神出鬼没之能,不可轻视!” 但见两个带路的红衣人一转,折向一座耸立的宅院中走去。 月光重现,清辉铺地,影物大见清晰。 那是座凄冷、孤独的宅院,耸立在荒凉的原野中,一眼望去,不见灯光。 两位红衣人行近那宅院后,霍然分开,排列在两侧,齐声说道:“两位自己进去吧!” 林寒青抬头一看,月光下只见一道匾额,横在大门之上。写道:“吴氏宗祠”四个金字。 两扇红色的大门,敞开着,但祠中的厅厢,却是一片黑暗、沉寂。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迢:“如若他们在这词中埋伏下高手?到不易闯得出来。” 心中在想,人却已走上了五层台阶。 黑暗的厅堂中,火光突然一闪而熄,接着传出来一个尖脆的声音,道:“两位怎么不进来,可是害怕了么?此刻还来得及全身而退。” 白惜香低声道:“咱们进去,不要害怕。” 林寒青道:“好!”短剑护胸,大步而入。 白惜香道:“走慢一点,挽着我的手臂。” 林寒青怔了一怔,伸出手去,挽住了白惜香的手臂。 白惜香道:“走的越慢越好。”缓缓把娇首依靠在林寒青肩头上。 一阵一阵如兰如醉的香气,沁心扑鼻。 这险恶的环境中,步步充满杀机,但也荡漾着春情蜜意。 白惜香低声严肃的说道:“这祠堂大门,距那正中的厅堂,有三丈以上的距离,你必须设法走满百步以上,我要附在你身边,讲给你听……” 林寒青接道:“讲什么?” 白惜香道:“天龙八剑的口决,和实用法门。” 林寒青心中大为紧张,暗暗忖道:“这样短的时间,那样繁复的剑招,要我如何能够记得了呢?” 但他已没有说话的机会了,白惜香已开始讲述起“天龙八剑”。 那日在青云观后,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传授他天龙八剑剑招,但只传剑招,未及克敌变化和实用法门,此刻白惜香从头讲起,脉络贯通,层次分明,林寒青因早有了基础,听起来极易了然。 这一刻,他集中了全付的心神,忘去了身置龙潭,强敌环们,虎视眈眈。 暗影中响起了讥嘲的冷笑,幢幢人影在两人身旁晃动。 白惜香缓缓闭着双眼,像陶醉在林寒育的怀抱中,林寒青一付轻怜蜜爱的神情,全神贯注,心无旁顾。 有谁知在这春情荡漾,男怜女爱的形态上,却有着严肃的另一面,女的低声解说着世间至高无上的剑决,男的凝神倾听。 突燃间火光一闪,厅堂中亮起了两支烛光。 林寒青只觉到眼前一亮,却无暇分心去看。 一声大喝,传了过来,道:“好一对无耻的男女,大庭广众之间,万目注视之中,竟是这般的恶形恶状。” 这声音高昂宏亮,静夜中传出老远,但站在近前的林寒青和白惜香,却是充耳不闻。 但见火光一阵闪动,厅堂中连续燃起了一二十支火烛。 整个的大厅中,一片通明,毫发可鉴。 白惜香解说完最后一招,突然挺身而起,离开了林寒青的怀抱。 一声冷厉的笑声传来,道:“我行我素,旁若无人,老夫见过无数缠绵情侣,却是未见像你们如此胆大!” 白惜香举手理理发上玉钗,笑道:“今夜让你开开眼界了。”笑语盈盈中,举步而入。 林寒青大迈一步抢入厅堂,挡在了白惜香的身前。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黄衣,身躯高大的老者,胸前飘垂着花白的长髯,面色肃冷,左手屈抬,臂弯上放着一个铁架,架中落着两只深灰色的怪鸟。 林寒青心中一动,暗道:“刚才击中我左额一下,只怕就是这两只鸟儿了。” 只听那黄衣老人冷漠的说道:“好一个不知羞耻的丫头!” 林寒青怒声援道:“事情真象未明之前,讲话最好是客气一点。” 目光一转,只见两侧分列了二十四个黑衣人,每人都用黑布把头脸包起,只余下两只眼睛,在通明的烛火下闪动。 这黄衣老者,是唯一未用面罩包头的人,虽然一脸冷若冰霜的神情,看上去却也顺眼多了。 只听他冷冷说道:“两位私人的事,老夫虽然是看不顺眼,但也越得多管。” 白惜香笑道:“你管得了么?” 黄农老人怒道:“谁说老夫管它不了,我把你们两人眼睛挖了喂鸟,看你们还亲不亲热?” 白惜香笑道:“他的音容笑貌,身高手长,都已深印在我的心里,不用眼睛看他,也是一样,我们有口可以轻诉相思,我有手可以抱他……” 黄衣老人大怒喝道:“我斩了你两手臂,割了你的舌头。” 白惜香笑道:“那也不要紧,我们心有灵犀通,遥隔千万里,也如在一起。” 黄衣老者气的哇哇大叫道:“我把你一刀刀的剁成肉泥,看你还能怎样?” 白惜香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杀我千万,又有何用,我们情爱不渝,死而何憾,不像你活了一把年纪,仍是孤苦伶仃,料你这一辈子,也没有被女人喜爱过,生而无欢,死而有憾。” 那黄衣老者呆了一呆,口气忽转缓和,道:“你胆子不小,敢这般顶撞老夫?” 白惜香盈盈娇笑,举手整发,一面笑道:“嗯!我没有骂你,已经是客气了。” 黄衣老者道:“这也吧了,老夫也不来怪你就是了……”微微一顿,接造:“那烈妇冢正反五行阵,可是你摆的么?” 白惜香道:“是又怎样?” 黄衣老者道:“足见高才,但老夫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和我们作对?” 白惜香道:“天下英雄何辜?你们为什么要残忍的屠杀他们?” 林寒青接口说道:“听你口气,想必是那梅花主人了?” 白惜香笑道:“他不是,别看他神神气气,也一样是人家的奴才。” 林寒青的想像之中,白惜香这一句话,一定将激怒那黄衣老者,看此人目光如电,内功走极深厚,如若含忿出手,威势定非小可,白惜香桥弱之躯,如何能挡受得他含怒的一击,立时暗中提聚功力,蓄势戒备。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意料之外。那黄衣老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呵呵大笑一阵,道:“你这女娃儿,当真是聪明的很,能在敝东主手下为奴,那也是足以傲视武林,秀出群伦的了!” 林寒青只听得暗暗骂道:“为人之奴,反有些沾沾自喜,当真是没有骨气!” 白惜香笑道:“看你气派,虽是为人之奴,但也是一位大的奴才。” 黄衣老者接道:“本座乃敝东主马前护法,姑娘最好是用文雅之言,称呼在下,这奴才未免是太难听了。” 白惜香道:“若是那梅花主人叫你声马前奴才,你敢不敢辩说难听?” 黄衣老者冷哼一声,道:“敝东主这般呼叫,那自是又当别论了。” 白惜香道:“咱们不谈这些了,你们那位东主,派人把我们接弓睐此,究系何意?这等排场,已经够啦,用不着再玩什么花样了。” 黄衣老者接道:“如若不是敝东主,要见两位,就凭你们这狂傲的举动,早已横尸溅血了。” 白惜香笑道:“贵东主约我们来见,我们都算是贵宾身份,说不定他会和我们谈的投机,在敌友未定之前,你最好对我们客气一点,免得我们和责东主一旦成为朋友,你就后侮莫及了!” 那黄衣老者征了一怔,突然欠身说道:“两位请坐。” 白惜香目光一转,不见椅凳之物,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吓糊涂了么?要我们坐在那里?” 黄衣老者道:“老夫当真是被你唬住了,在老夫记忆之中,敝东主尚未接见过宾客……” 目光一转,扫掠了那分列在两旁的黑衣人一眼,道:“看座。” 只听一阵步履之声,两位全身红衣的童子,各棒着一只锦墩,由右侧黑衣人身后绕了出来。 这两个童子,也未带面具,年纪大约在十四五岁左右,长的眉目清秀,但却在顶门之上,烙了一棵梅花标识。 林寒青只看的心中一寒,暗道:“这梅花主人,当真是一位阴险恶毒的人物,在人脸之上,烙下了梅花标识,就算叛他而去,也无法洗去投效过他的标识,除非是生生的把脸上那块肉一齐控下,一个五官端正的人,在脸上挖一块疤,是何等痛苦的事!” 只听那黄衣老者说道:“两位请坐吧!敝东主还得一阵工夫,才可见客。” 林寒青暗暗行道:“好大的架子!”心中虽然不满,但心中却隐忍未出。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他晚和我们会面一刻,我们就多一分胜算,不要紧,我们将会很耐心的等他。” 那黄衣老者心中一动,道:“老夫想请教姑娘一事。” 白惜香道:“你说吧!” 黄衣老者道:“敝东主晚见两位一刻,两位就多了一分胜算,老夫实有些想它不通,想请姑娘指点指点?” 白惜香笑道:“个中玄机,拆穿了太过平庸,不说也罢。” 林寒青却是心中明白,白惜香弦外之音,是要他借这一阵时间,好好的想想那“天龙八剑”以作克敌之用,当下闻目而坐,表面上是运气调息,其实却在思索那“天龙八剑”的口诀变化。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细乐,分列两侧的黑衣人,鱼贯退出了厅堂,十二只熊熊燃烧的烛光,也一齐熄去。 厅堂中,又恢复了黑暗。 黄在老者低声说道:“敝东主就要驾到,姑娘最好是大礼相迎。” 白惜香道:“不劳资心,快退出去吧!” 黄衣老人冷哼一声,低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丫头。”随在两侧黑衣人后,退出厅堂。 两位红衣童子,直待那黄衣老人退到门外,探手从腰间,摸出一片黑绢抖开,挂在门上,厅外月华如水,室中却更加黑暗。 林寒青缓步走到白惜香身侧,道:“白姑娘,他们在搞什么鬼?” 白惜香道:“不知道,这些虽然都是梅花主人的属下,但只怕都未见过那梅花主人。” 一语甫落,火光一闪,两个身躯雄壮的大汉,抬着一个火炉,走了上来。 那火炉高约两尺,炉中火光熊熊,放着四把烙铁。 白惜香低声笑道:“那梅花主人,想要在咱们脸上落下梅花标识。” 林寒青紧握着参商剑,低声说道:“等一下动手之时,你仍然紧随在我的身后,免得我照顾不到。” 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起自身后道:“你自己生死还难预卜,倒想救起人了!” 林寒青疾转身躯,手中的短剑,已然摆出了天龙八剑中的“龙游大海’的剑式。 凝目望去,只见五六尺外,站着一个身躯钢高的黑影,除了两只眼睛外,全身都包在一息系纱巾。 炉中的火势,更加炽烈,变成了一片深青颜色的火苗,青滔闪闪,映照在白惜香、林寒青脸上,变成了铁青之色。 两个脱去了上衣,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在深青色火滔映照下,那一付原以骇人的尊容,更见恐怖。 林寒青横跨一步,拦住了白惜春身前,说道:“来的可是梅花主人么?” 那身躯钢高的黑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又是你的什么人?”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瘦高黑衣人接道:“从未听人说过这名字,你是初出茅庐的?”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无名小卒,不劳相问。” 瘦高黑影那两道森寒的目光,移注到白惜香的身上,道:“你呢?叫什么?”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我不想告诉你。”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梅花门下,多的是不知来历的人,过往之事,一概不究。” 林寒青道:“你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 那细高的黑衣,不理林寒青,仍自接了下去,道:“那火炉之中,有四只烧好的烙铁,你们自己去拿吧!自行在脸上烙一朵梅花标识。” 林寒青接道:“阁下这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觉着白费口舌吗?” 那黑衣人等着林寒青说完,仍是脉络一贯的接了下去,道:“在那火炉一侧,挂有一个玉瓶,瓶中有特经调制的药水,倒出少许,擦在脸上,虽经火烙,亦无疼痛之感。” 林寒青不自觉望了那火炉一眼,果见一倒挂着一个玉瓶。 只听那黑衣人接了下去,道:“此事简单容易,想你们已听明白,快些动手啦!” 他说的不快不慢,音调平和,似是久别故友重逢,畅叙衷情一般。 林寒青胸中热血沸动,厉声喝道:“你在对谁说话?” 黑衣人冷冷道:“对你们两个啊!怎么?可是有些听不明白?” 林寒青突然举步而行,直冲过去,短剑指向那黑衣人的前胸,明踏八卦,暗合九宫,“天龙八剑”已缓缓出手。 那黑衣人两道森寒的目光,有如冷电暴射,缓缓说道:“无怪你有些狂妄,原来自恃学会了“天龙八剑”。” 林寒青怔了一怔,停下脚步。 白惜香低声说道:“快退回来。” 林寒青一收短剑,倒跃而退。 只见那黑衣人举步一跨,身技黑纱飘动,已到了那火炉旁边,探手抓起一双烙铁。 他的动作快速至极,林寒青刚刚站稳身子,那黑衣人已然追踪而到,手中火格一伸,点向了林寒青的脸上。 林寒青吃了一惊,手中短剑一挥,扫击过去。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烧红的烙铁一伸一编,让开短剑,又点向林寒青。 林寒青扫出的短剑,似是已被那黑衣人烙铁封住,收不回来,只有向后退去。 那黑衣人手中烙铁,有如印形之形,不论林寒青后退时如何迅快,烙铁始终距离他面前不足五寸,只要他后退的速度稍稍一缓,他脸上立即将被烙铁,烙上一回梅花标识。 险恶的情形,迫使林寒青无法动脑筋想到第二件事,只有全力向后退避。 那细高的黑衣人,行动看去很慢,不似林寒青那等快速灵活,但林寒青退了两三步,不如他举步一路来的迅快。 白惜香圆睁着一双星目,望着那黑衣人的脚步出神。 两人极快的又退到那火炉分侧,那黑衣人右手一伸,把烙铁放火炉中,重又抓起了另外一把。 林寒青借这一级的功夫,收回了短剑,横在胸前,双目暴射出忿怒的火焰,显然已动了怒火,准备全力一拚。 白惜香突然高声叫道:“住手!” 那黑衣人缓缓把手中烙铁放火炉中,说道:“你能躲开我一只烙铁,足见高明,你们再商量一下吧!我再等你们一盏热茶工夫。” 林寒青心中不忿,正待反唇相激,白惜香已低声说道:“你躲不开第二只的,快些退回来,我有话说。” 那黑衣人也缓缓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道:“记着,只有一盏茶的功夫,我不能等待很久。” 林寒青走到白惜香的身侧,道:“眼下除了决一死战之外……” 白惜香接道:“你打他不过。” 林寒青道:“刚才我一时大意,失去了先机,‘天龙八剑’未能施用。” 白惜香道:“他也会‘天龙八剑’你尚未施用熟悉,难以是他敌手。” 黑衣人冷冷接通:“还是这位姑娘明白。” 林寒青心中仍是有些不忿,接道:“你就是那梅花主人了,为什么不敢以真正面目示人?” 黑衣人道:“你想看看我么?” 林寒青道:“不错……” 黑衣人接道:“容易得很,用火烙在你脸上,烙下了梅花烙印,你就可以看看我的真面目了,那时,你虽然已经是我的属下,但你不会后悔的。” 白惜香附在林寒青耳际边道:“你看出他的腿么?” 林寒青接道:“他的腿好像有些僵硬,行动不便。” 白惜香道:“不错,他的腿有些僵硬,如是他两条腿不是有些僵硬,你早就被烙上那梅花标识了。”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虽然打他不过,也不能就这般束手待毙,难道真让他在脸上烙下梅花标识不成?” 白惜香道:“让我去试试吧!”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姑娘不是不会武功吗?” 白惜香缓缓伸出手去,道:“把你短剑给我,我也许有胜他的机会!” 林寒青只觉她浩翰如海,莫可预测,倒握剑尖,递上了参商剑,道:“姑娘多多珍重。” 白惜香接过短剑,展颜一笑,道:“你在我身边替我掠阵。”轻移莲步,走上前去。 林寒青亲眼看到她几度晕厥,知她身体虚弱,手无缚鸡之能,此刻,竟然要仗剑出阵,和一个身负绝世武功之人相搏,心中这份惊愕,难以形容! 只见她行到那火炉旁侧,缓缓举起手中的短剑,笑道:“你要在我们脸上,落下梅花标识,那是没有杀我们的存心了?” 黑衣人冷冷说道:“我一向做事,言出必践,既然想在你们脸上烙下梅花标识,就是要杀你们,也要等到烙下了梅花标记再杀。” 白惜香道:“如若是我们不肯答允呢?” 黑衣人道:“那还能由得你们作主?” 白惜香回顾了那火炉一眼,道:“如是取不到炉中烙铁,那就烙不成了?” 黑衣人怒道:“那里有此等事情?” 白惜香笑道:“万一你取不到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我就以款待贵宾之礼,迎送你们。” 白惜香笑道:“我还有一个不清之求,不知是否得蒙答允?” 黑衣人道:“你如真的能挡住我,取不到炉中烙铁,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白惜香道:“我的条件很苛刻,还是先说出来给你想想,如若是不愿答应,你可以早些拒绝。” 黑衣人道:“这世间没有人能赶来救助你们脱险,用不着拖延时间,还是快些说罢!” 白惜香道:“如若你取不到炉中烙铁,以迎待贵宾之礼,送我们平安离此,我们自是太吃亏了。” 黑衣人冷冷道:“那我要怎么样?” 白惜香道:“你脱下身被黑纱,解下面罩,让我们瞧瞧你的真正面目。” 黑衣人沉吟半晌,道:“如是我取到那炉中烙铁呢?” 白惜香道:“我们自烙梅花标记、终身受你谴使。” 那黑衣人似是被白惜香托大的口气所震撼,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睛,凝注在白惜香脸上,瞧了良久,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白惜香道:“那你就准备出手吧。”缓缓举起手中短剑,挡在烙铁前,左手二指斜斜伸出,右手短剑平及小腹,手臂半屈半伸,脚下不丁不八。 林寒青心中暗暗发愁,担心白惜香难挡那黑衣人随手一击,她既然答应了落败之后,要自烙梅花标识,终身受命那黑衣人,届时,自己实难不认这笔帐。 凝目望去,只见白惜香摆的架式,骤看上去,似是“白鹤展翼”,但仔细一看,却又不是,再看似“金鸡独立",但这念头一闪而过,立刻又自己否认了这个观念。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起手之式,看上去平平凡凡,毫不起眼。 林寒青只看的心中优急更甚,暗暗忖道:“难道这一招起手式,能够挡得那黑衣人么?唉……看来,我非出手助她一臂了。”当即提聚丹田真气,全身的功力,都凝聚在两掌之上,一发觉白惜香难以招架,即将以毕生的功力,作全力的一击,以挽救白惜香的危难。 他自知,纵然是全力出手,也难是那黑衣人的对手,但他却不忍眼看着娇弱不胜的白惜香葬送在那黑衣人的掌下。 这是个宁为玉碎的打算,纵然是今天都难脱劫难,他也应该死在白惜香之前。” 回头望去,只见那黑衣人呆呆的望着白惜香,凝立不动。 他全身都在一层黑纱中掩蔽着,只有两只眼睛,暴露在外,但从他那凝注的目光中,可以辽出他内心中的紧张,犹疑,似是白惜香那平平凡凡的横剑一站,已然使那黑衣人大感困惑。 林寒青心中奇怪,忍不住仔细看去。 这仔细一看之下,林寒青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只觉白惜香那一招横剑而立的形势下,任何一个角度,都潜蕴着迅快的反击之能,防守的谨严,武功中再难找出一招一式,可与相比! 最使人惊异的是,隐隐可见她那反击之势中,潜蕴着无可拒敌的力量,只要白惜香发动反击,不论用出何种武功,都无法抗拒她的反击之势。 林寒青迅快的把自己所学过的武功,想了一遍,只觉无一招能够攻入白惜香那防守一式中,无一招能够抗拒白惜香反击之势。 他想到了天龙八剑,这剑术中至强至高之学,充满着无与伦比的威力,但如用来和白惜香这一招相抗,竟无一招能用得上。 只见那黑衣人缓缓移动身躯,转了一个方向。 白惜香身躯缓移,也随着那黑衣人转了过去,一直保持着和他对面而立。 但见那黑衣人愈转愈快,片刻间只见一条黑影,绕着那熊熊的炉火飞转。 白惜香也随着那黑衣人急转之势,开始了急快的旋转。 林寒青只看的大为担心,暗暗忖道:“白惜香身躯娇弱,这般转动不停,只怕是难以支持好久。” 那黑衣人武功虽高,但他两腿好像是不太灵活,转动之间,不能运用自如。 林寒青暗作估计,如是那黑衣人两条腿再灵活一些,他身子转动的速度,较此刻至少可增快一倍,那就非白惜香娇弱的身体,所可应付的了。” 这黑衣人远离在白惜香四五尺外,每转一周,直径总要有二三丈左右,坦白惜香背炉转身,一周直径也不过数尺。 那黑衣人环绕着白惜香转动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突然停了下来,缓缓退回原位,道:“你胜了。” 林寒青暗暗松一口气,抬头看去,只见白惜香嫩脸通红,微微作喘,暗道一声侥幸,如是黑衣人能再坚持下去,不用出手攻击,只要再多上一些时间,白惜香就势非自己晕倒不可。 白惜香故作轻松,举手理理垂下的长发,笑道:“我胜的很不容易,我已用出了全身的气力。” 那黑衣人道:“不论你是否用出全力,但总是你胜了,从此刻起,你们是我的嘉宾。” 林寒青暗暗忖道:“想不到他还能这般的讲理。” 只见他举手一挥,道:“把这火炉抬下去。” 两个赤背雄壮的大汉,抬起火滔熊熊的炉子,退了下去。 厅堂上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这词堂中所有的门窗,都被一层厚厚的黑慢速起。 白惜香缓缓伸出手去,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腕,慢慢的把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上。 林寒青觉出她手指冰冷,整个的身子,都在微微抖动着。 一缕深深的惜怜由心底泛了上来,低声说道:“累苦你了,堂堂六尺之躯,借重姑娘的保护,想来实叫人惭愧的很!” 白惜香长长舒一口气道:“我想,这厅堂之外的月光,一定很明亮。” 但闻唰的一声,那厚厚的黑色幔子,突然大开,似水月华,透了进来,隐隐已可见室中的景物。 白惜香用力的扶住了林寒青的右臂,站起了身子,说道:“你这般简慢佳宾,岂是待客之道。” 黑衣人道:“我已脱去了身上的黑纱面罩,应了约言,你们也该走了吧!” 只听白惜香咯咯笑道:“你原来也是女人。” 那黑衣人默然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什么?”他本想转过睑去瞧瞧,但闻得白惜香说那黑衣人也是女人,反而不好意思转过脸去看了。 白借香道:“她不但行动有男子气,而且连声音也能改变,连我也几乎被他骗过去了。” 那黑衣人冷冷说道:“不论我是男是女,但我已实现承诺,你们也该走了。” 白惜香道:“我们很久未进过食用之物了,既是你的贵宾,岂可连一顿酒饭也不招待?” 林寒青一直望着窗外,不敢回头过去。 但闻那黑衣人道:“那要请两位在此稍候片刻,我去要人准备酒饭。” 林寒青听到了步履之声,从身后走过,但又不便回头张望,只好暗自运气戒备。 但闻那步履之声愈去愈远,消失不闻,厅堂中寂然无声,似是白惜香也随着那步履声走了一般。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白姑娘。” 但闻四下传来回音,却不闻白惜香回应声音。 林寒青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也忍耐不住,回头望去,那还有白惜香的影子,幽暗的厅堂中只余下他一个人。 事情变化大出了意料之外,使林寒青有些张保失措,他勉强压制着心中激动,仔细的瞧了一遍,缓步向后走去,只见那一扇木门,业已敞开,显然,那黑衣人扶持了白惜香从此门而去。 门后面是一片荒凉的广场,生满了杂草。 五丈外有一座耸立黑影,似是房屋,林寒青心念一转,忖道:“先到那座屋子里瞧瞧再说。”正待行去,突见火光一闪,房中突然亮起灯光,果然是一座房子,立时施展开轻功,疾奔过去。 两扇木门,早已大开,室中高烧着一只火烛,一张小木桌上,摆了一付碗筷,一个磁酒杯和两盘细点,但却寂无一人。 这景象又大大出了他的意外,不禁呆在门口,只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付思良久,才缓步走了进去。 林寒音刚刚走近木桌,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道:“阁下清先吃一点点心,酒菜即可送到。” 林寒青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衣童子,当门而应,顶门上烙一颗梅花标识,立时一提真气,身子陡然飞了过去,伸手一把抓向那童子的右腕。 青衣童子不但不避,反而一伸手臂,竟是把右腕迎向林寒青五指之中。 林寒青左手抓住了那青衣童子的脉穴,右手的参商剑随势推出,点在那青衣童子胸前,冷冷说道:“那位白姑娘那里去了?快说!” 青衣童子神态沉著,缓缓的说道:“我知要纵身让你,你决然抓我不住。” 林寒青左腕一用力,把那青衣童子拖入房中,松开五指,说道:“不错,你刚才确未避让,那咱们现在试试!” 那青衣童子冷笑一下,道:“你是我们主人的贵宾,在下不能和你动手,但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那青衣童子道:“因为梅花主人的门下,未得主人允准,不能随便说话。” 林寒青怒道:“你既作不了主,那就带我去见那梅花主人。” 青衣童子道:“在下之意,你不如留这里,先行吃过酒饭,如是敝东主让你们见面,自会派人来此相请!如是他不让你们相见,你纵然哀告他也是无用。” 林寒青道:“贵东主既然把我们当作佳宾看待,这待客之道,岂能是这般无礼?” 青衣童子道:“据我猜想,敞东主今晚定会请你见面,有什么事,你见到他再谈不迟,如若你此刻要用强动武,定会把事情闹坏。”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目下白惜香生死不知,下落难明,如若和他们冲突起来,他们可以立刻杀死白惜香。” 那青衣童子道:“你既听我良言相劝,最好就进些食物,就算是打起架来,也多些气力。”说着伸手就两盘细点上,各取一块,吞入口中,接道:“我们东主吩咐,不论何等食用之物,送上之时,先由我们尝试一块,以免你们疑心。” 林寒青道:“原来如此。”取过两盘细点,一口气把两盘吃完。 那青衣童子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我去替你取酒饭去。”大步出门而去。 林寒青望着那青衣童子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茫然无措之感。 他呆呆的坐着,望着烛光出神,心中惦念着那白惜香的生死,不禁黯然。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一阵酒肉香气,扑入鼻中。 抬头看去,那青衣童子已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木盘,盘中放着四样精致的菜肴,和一把精巧的银壶,说道:“趁酒菜还热,吃一点吧!” 林寒青望了那木盘一眼,伸手取过桌子上的筷子,不容那青衣童子放下手中木盘,立即挨了一块佳肴,放入口中。 青衣童子微微一笑,道:“你不怕这酒菜之中有毒吗?”缓缓放下木盘,把四盘佳肴,放在木桌之上。 林寒青冷冷说道:“纵然那梅花主人,心狠手辣,但在下想他也不至在酒茶之中下毒。” 青衣童子提起银壶,替林寒青倒满了一杯酒,道:“你既不怕酒菜之中有毒,那就请把这杯酒也喝下去吧!” 林寒青端起酒杯,一口吞了下去,缓缓把酒杯放下,双目中突然暴射出冷电一般的神光,道:“这酒菜里有……”伸手向那青衣童子抓了过来。 那青衣童子突然一闪身躯,轻灵异常的避开林寒青的左手,道:“你如肯再喝一杯,即可沉醉过去,亦可安静的渡过这一段焦急的等待时光。” 林寒青一把没有抓住那青衣童子,几乎收不住那向前冲击之势,踉跄向前冲出了四五步远,才停住身子。 那青衣童子接着说道:“正如你所说一般,这梅花主人,决不会在酒中下毒,不过那壶中之酒,酒性强烈无比,纵然天下最为善饮的人,也难一口气跑下三杯,你的酒量不好,为什么不慢些吃呢?逞强好胜,一口气吃下了一杯酒去。自然是要醉了。” 林寒青虽然已觉着力难胜酒,腹中有如火烧一般的难过,眼中金光乱闪,但他的神志还很清醒,对那青衣童子之言,听得十分清楚,手扶桌面,支撑着身躯,道:“在下虽不善饮,也不能说一杯就醉,我不信你的鬼话。” 那青衣童子道:“如若这酒中确有毒药,此刻只怕你早身中剧毒,七劳流血而死,那里还能支撑到现在不倒下去……” 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但你此刻人已大醉、可是神志还很清醒,如是这等支撑下去,定然十分痛苦,这酒性得四个时辰之内,才逐渐的消退下去,你如渡过这痛苦的四个时辰,实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假如肯再喝一杯下去,醉个人事不知,一场好睡,即可渡过四个时辰。” 林寒青怒道:“带我去,我要去见那梅花主人,问问他说的话算是不算?” 青衣童子道:“敝东主用他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迎待俟宾,那里有错了,你自己力不胜酒,怪得那一个呢?” 林寒青暗中提真气,正待举步,冲向那青衣童子,却不料此刻酒性已然全部发作,一提真气,立觉头重脚轻,一个跟斗向地下栽去。 那青衣童子身子一闪,疾如飘风一般窜了过来,右手一探,抓住了林寒有的右肩,左手提起错壶,又倒出一杯酒来,说道:“酒最解相思,你再喝一杯,那就可以醉一个人事不省了。”端起酒杯,便把一杯酒住了下去。 林寒青已经言语不清,口里嚷着不喝、不喝,但却已无能拒挡那青衣童子,推拒之中,却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第二杯烈酒入肚,林寒青立时神志全失。 待他恢复了神志清醒时,景物早已大变。 第二十六章 七盏色彩不同的宫灯,交织成一片炫目的彩光,一阵阵脂粉香气,扑鼻沁心。 只听一阵媵鸣般的声音,传入耳际,道:“林相公请吃一碗醒酒汤,你如是在酒意朦胧中错过了这一场眼福,那可是终生大憾。” 林寒青却有些迷迷糊糊,根本未听清那人说的什么?但觉一阵清新的香气,勾动了食欲。不自觉的张口吃了下去。 就这般似醒非醒中,竟把一碗金线鲤做成的醒酒汤,全部吃了下去。 这一碗酿酒汤入腹之后,沉迷的酒意,立时全消。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缤官衣,头发高高挽起的少女,左手托着一只空碗,右手拿着一只汤匙,秋波流光,望着他微笑。 一阵羞意,泛上心头,隐隐记得,刚才就在她送喂之下,吃完一碗醒酒汤。 但见彩光流动,七只宫灯,突然开始急速旋转起来。 一个清脆犹如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那位林相公酒意醒了么?” 彩光炫目,影响了林寒青的视线,只听得声音传来不远,却看不见那说话的人在何处? 但闻身侧那身着红经官装的女予答道:“吃完了一碗金线鲤鱼汤,酒意全消了。” 林寒青暗道:“金线鲤?很名贵的鱼啊!怎么竟舍得替我作一碗醒酒汤吃?” 只听那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既然酒意醒了,那就让他换上衣服。” 林寒青心中一动,忖道:“好啊,他们不知要如何作践我了,要我换上什么衣服?” 只听那红线它装少女,说道:“不劳姐姐费心,我们早已替他换过衣服了。” 遥遥里传来一声娇笑,道:“我忘了今宵是小翠妹妹主持其事,早知是你,也用不着我费心多问了!” 那红绿宫装少女笑道:“好说,好说,姐姐多夸奖了,小翠愧不敢当。” 林寒青听得心中吃了一惊,暗道:“他们见时替我换了衣服,我怎么全然不觉呢?” 低头看去,果见身上衣着已换,一袭白衫,竟然易作了一件红袍。 只觉头上一阵沉重之感,伸手一摸,不知何时,竟然被戴了一项珠冠。 旋转的彩灯,更见迅快,彩光流转,目迷五色。 林寒青目光转动,左右顾盼了一眼,似是在他身侧站了不少的人,一个个都是身着彩衣的官袋女子,一时间心头茫然,再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问道:“小翠姑娘……” 身着红绕宫装少女,笑道:“不用加上姑娘了,叫我小翠就是。” 林寒青道:“这是什么地方?谁把我的衣服换了?” 小翠笑道:“天下何处有此家,谁也难说出这是什么地方,只当它是一场梦,留下些温馨的回忆,也就是了。” 林寒青神志已然完全清醒过来,突然挺身站了起来,伸手去取头上珠冠。 小翠吃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林寒青道:“我要脱下珠冠,撕去红袍,还我本来面目。” 小翠道:“不行,我们东主即将现身相见,你如脱去红袍,摔了珠冠,那是自绝于他,见不到我家东主,可不能责怪敝东主失信于你了。” 林寒青听得征了一怔,忖道:“这话倒也不错,那梅花主人,似是极不愿和人相见,我如错过今日之机,今后能否再见到他,很难预料,眼下白惜香下落不知,如若见不到那梅花主人,只怕这些人都难作主说出她的下落。” 他心中风车般打了几转,暗暗叹息一声,缓缓坐了下去。 那名叫小翠的宫装少女,突然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能得我们东主接见,难得至极,耐心的等一阵,有何不可?” 林寒青心头憋了一腔怒火,无处发作,听完后冷冷说道:“你们那东主是不是人?” 小翠愣了一愣,严肃的说道:“你讲话要小心一些……”声音顿得一顿,接道:“如若这世间当真的有神,敝东主当之无愧!” 林寒青心中一动,强自按下怒火,忖道:“那梅花主人,不知何等惑力,控制了属下,使这些人个个对他崇敬至此。” 付思之间,忽见那旋转不息的灯光,忽的停了下来,室中景物,隐隐可辨。 这是座广敞的大厅,除了四周七彩的宫灯之外,敞厅里品率形,摆着三张木桌,木桌上铺着锦缎,中间放了一只白玉瓶,瓶中插了一来梅花。 两张木桌,都空着,只有自己据案而坐,独霸一桌。 四五个身着彩衣的宫女,分列在他身后。 案下白梅花,发出一阵阵的清香,扑鼻沁心。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细乐,隐隐约约的飘传过来。 小翠附在林寒青的耳际说道:“林相公,敝东主大驾即到,你见他之后,最好能有礼貌些。” 七盏彩灯,一齐熄去,室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 林寒青暗暗骂道:“哼!鬼鬼祟祟,见不得天日。” 心念未息,突见火光,四个彩衣宫装少女,各抱着一个玉盘,珊珊而来。 玉盘上放着一只金色烛台,台上插着一只红烛。 红烛高烧,火光熊熊,照亮了全厅。 四女之后,紧随着八个女童,每人捧一束香火。 一股浓烈的檀香气味,扑了过来。 四个捧烛的宫装少女,分布成一个方形,环绕着三张输有锦缎的木桌。 八个捧香女童,缓缓把手中捧的檀香,放在三张木桌的中间。 刹那间,香烟袅袅,满室尽都是蒸腾的烟气。 檀香味更是强烈,香烟编绕,视线逐渐的不符。 但闻一声清脆的娇喝,道:“东主驾到。”四只火烛,突然熄去。 倏忽间,只见人影闪动。 林寒青闭上眼睛,定定神,再睁眼望去,只见两张木桌后,已然有人落座。 这时,室中只有那八束檀香的微弱光芒。 如论林寒青的内功自力,藉着八束檀香的微弱光芒,足可看清楚室中人的衣着面貌,但那缕起的香烟,有如浓雾,使林寒育有些现线不清,三张木桌,虽然摆的很近,林寒青也难能看清那些人面貌。 只听有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要见我么?” 林寒青听辨声音,是由右面一张木桌后传来,凝目望去,隐隐可见有张秀丽的面容,当下说道:“在下林寒青。” 那清冷的声音接道:“我已经知道大名了。” 林寒青道:“姑娘可是梅花主人么?” 那清冷的声音答道:“不错!”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只觉千言万语涌了上来,想不出该如何开口? 那清冷的声音,接道:“有什么话,快些说吧!我没有时间多等?” 林寒青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目下最为重要的还是白惜香的生死安危,当下问道:“和在下同来的那位姑娘,不知现在何处?” 那清冷的声音,说道:“她很好,安然无恙,只不过此刻你不能见她。” 林寒青道:“为什么?” 梅花主人道:“我虽把你们当作上宾就将,但却不能使你们见面,那位白姑娘人虽聪明的很,可惜的是她在打赌时,忘记加上一条,说明在接受款待时,不能把你们分开。” 林寒青道:“在下只要知道她安好无恙,就放心了。” 梅花主人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是在下逐客令,但难得和她见一面,总该把心中的疑问,问个明白。”当下较轻咳了一声,道:“适才在大厅上,那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是你么?” 梅花主人道:“就算他是我吧!你只要知道有一个梅花主人,也就是了,用不着把事情了解的十分清楚。”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适应,林寒青的视线清楚了甚多,用足目力望去,只见那梅花主人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手上也带了一付深色的手套,但脸上却是未戴面具,隐隐可辨端正的五官,秀丽的轮廓,但他却无法辨识出他衣服上的颜色,和那清晰的像貌,浓重的烟雾环绕下,一切都是隐隐约约的轮廓,无法留下清晰的记忆。 只听那梅花主人冷冷说道:“你这般瞧我,一定是瞧得很清楚了?” 林寒青道:“烟雾绕绕,视界不清,看得不十分清楚。” 梅花主人道:“已经够了,未入梅花门下的,能这样看到我,那已经是很难得了。” 林寒青道:“咱们不谈此事也罢,在下有几桩事情,想请教阁下?” 梅花主人道:“说快一些,我们最多还有一盏热茶工夫的相处时间。” 林寒青道:“天下武林同道,和你何仇何恨,你要这般对付他们?” 梅花主人道:“我如何对付他们?” 林寒青道:“你在那烈妇冢设下筵席,邀请天下英雄赴宴,是何用心?” 梅花主人道:“个中的原因很多,但此刻却没有时间对你说清楚了?” 林寒青道:“此刻在下是何等身份?” 梅花主人道:“贵宾身份。” 林寒青道:“既属贵宾身份,在下不知是否有自主行动?” 梅花主人道:“自然可以。” 林寒青突然由坐位上站了起来,道:“在下承蒙款待,礼该致谢。”缓步向梅花主人的席位上走了过去。 站在身后的小翠,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林寒青肩头之上,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虽是我们的贵宾,但此地却是女孩子家,你岂可乱走莽闯!” 林寒青只觉那按在肩上五指,劲为甚强,而且指尖触及之位,分拿肩头上三处穴道,决难强行挣动,当下冷笑一声,道:“梅花主人的待客之道,原来是这般的横蛮无礼。” 梅花主人沉吟良久,缓缓道:“小翠你放开他,看他要干什么?” 小翠应了一声,缓缓放开按在林寒青肩头的手掌,道:“婢子遵命!” 梅花主人道:“林寒青,我已破例对你代客,你如行动大过放肆,逾越我们梅花门下的规范,别怪我翻脸不认你贵宾身份,当场处死。” 林寒青冷然说道:“在下并非你梅花门下之人,目是不用遵守你们梅花门下的的规矩了。”暗中提聚其气,轻轻样拿推出。 这一拿去势虽缓,但却蓄直了极强的内劲,轻轻一推之下,暗劲排荡,浓重的烟雾,立时被那暗劲排落去,视界突然一清。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见~张微带怒意的秀丽面孔。 飘开的浓烟,重又聚拢回来,那张微带怒容的秀丽面孔,又为浓烟笼起。 林寒青心中闪起了无数疑问,暗道:“看那张面孔分明是一位女子无疑,虽道那恶毒狠辣的梅花主人,当真的是一位女子不成?” 一个女子,统率了很多隐藏去本来面目的武林高手,当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可惜的是那料事如神,视一知十的白借香不在此地,如若她在此地,当能推想出这其间重重疑云。 只听梅花主人说道:“林寒青你可看清楚了?” 林寒青道:“虽然是匆匆一瞥间,但已留有记忆。” 梅花主人道:“你要仔细的想清楚了,答复我问的你的话。” 林寒青道:“什么事?” 梅花主人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找,你如答错了一句话,可能为我处死,如是答对了一句话,也可能被我恭送离此,你不用妄动心机,自作判定,别让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要你据实而言,纵然是被我处死,那也算死的无憾了。” 林寒青道:“在下被礼迎至此,身为贵宾,如若是翻脸成仇,在下当不甘束手就缚。” 梅花主人突然格格大笑道:“你可是觉着自己的本事很大么?” 林寒青道:“那怕是一招之战,在下亦不畏缩。” 梅花主人呆了一呆,道:“你很英雄……”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我现在要问你了。” 林寒青道:“在下洗耳恭听。” 梅花主人道:“如是我们异地相逢,你还能不能认得出我?”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如是仍然穿着这样的衣服,自然是能够认得出来。” 梅花主人道:“我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林寒青道:“深蓝色,或是黑色。” 梅花主人沉吟良久,冷冷说道:“咱们如异地重逢,你虽然未必能够认得出我,但你心目之中,恐怕已留下我很深的印象,如是咱们重逢之处,环境清幽,在给你一段时间去仔细想上一想,恐怕你就可以想起我了?” 林寒青道:“这话不错。” 梅花主人道:“你可知道见过我真正面目的人,该怎么样?” 林寒青道:“不知道!” 梅花主人道:“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林寒青道:“那两条路?” 梅花主人道:“一条是死,另一条是归附我们梅花门下,自烙梅花标识。” 林寒青咧的一声,抽出怀中的短剑,道:“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在下极愿一战。”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好!我倒要瞧瞧你是不是铁打罗汉?” 林寒青长长吸一口真气,短剑斜斜指出,蓄势待敌,说道:“尽管出手。” 但见梅花主人,缓缓站起身来,举手一样,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群婢应了一声,齐齐退去。 一阵步履之声过后,幽暗的大厅中重归寂然,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林寒青全神贯注,手横短剑,只要那梅花主人一出手,立时将全力反击。 那知过了良久,仍然听不到一点动静。 林寒青紧张的手心沁出汗来,身子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再看那梅花主人仍然如一座木雕泥塑的神像一般,静静的站着不动。 林寒青举手拂试一下头上的汗水,道:“你怎么还不出手?”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突然举手一挥。晃燃了一只火折子。” 幽暗的大厅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显得十分明亮。 火光照耀下,林寒青春到了一张绝世无伦的美丽面孔。 长发散披,垂在肩上,长长黛酒,圆圆的眼睛,樱唇轻启,微带着笑意。 群婢退出大厅时,顺手熄灭了厅中燃烧的香火,飘浮的烟气,愈来愈谈,那张美丽的脸,也愈来愈见清楚。 林寒青长长的吸一口气,心中暗暗的赞道:“好一位绝世佳人!” 只听那梅花主人冷冷的说道。“你看清楚了么?” 林寒青道:“看清楚了。” 梅花主人道:“如若你未看清楚,那是死有所憾了。” 林寒青忽然想起了白惜香来,那位娇弱不胜的姑娘只余下了有限的数月生命,她本该欢欢乐乐的渡过这宝贵的日子,但她却卷入了武林中一场浩劫的旋涡中,这胸襟是何等的豪壮,何等的高洁! 只听那梅花主人道:“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以后的该怎么办?” 林寒青道:“该怎么办?在下就不知道了?” 梅花主人突然轻轻一皱眉头,道:“你再仔细的瞧瞧我。” 林寒青果然抬起头来,仔细瞧去,这仔细一看,顿觉全身血液流得大增,百脉愤张,只觉地眉目神态之间,有一种撩人给念的春情,荡漾如波,动人心弦,不自觉的缓缓垂了手中的短剑。 梅花主人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林寒青似是中了疯魔,啪的一声,投去手中短剑,双目圆睁,走了上去,道:“我明白了……” 但见火花一闪而熄,大厅中恢复了黑暗。 原来火折子经过这一阵点烧之后,已然烧完熄去。 林寒青迷乱的神志,突然一清,停下了脚步。 只听梅花主人那甜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怎么不过来了?” 她的声音中,亦似是带着动人心魄的磁性吸力,林寒青只觉心头一震,几乎又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但他终于自制的停了下来。 沉默在黑暗中,延续了足足有一盏热茶之久。 但闻梅花主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不错啊,居然能等完我一只火折子。” 她的声音由充满着甜柔的简力中,又恢复了那一股清冷的味道。 其实林寒青的内心中正有着激烈波荡,有一股莫名的强烈冲动,想扑过去。 这是个难得的巧合,如若不是林寒奇想到了那矫弱不胜的白惜香,分去了他很多的心神,在那一只火折子燃烧的光亮里,必将为那张绝世无伦的美丽面容所惑。 黑暗中又传来那梅花主人清冷的声音,道:“自我出道以来,你是唯一抗拒我一只火折的人,你那过人的定力,虽使我十分佩服,但也使我生出了杀你的心。” 林寒青迷乱的神智,逐渐的恢复了清醒,缓缓说道:“在下亦相信你有杀我之能,但在下自幼习武,十数年寒暑未曾间断,纵然是被人杀了,那也只怪我学艺不精,死而何憾,但那位白姑娘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是一个从未习过武功的人,想杀她,亦非什么难事。” 梅花主人道:“你要替他求情?” 林寒青道:“杀一个毫无抗拒之力的人,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 梅花主人道:“此刻,你们都还是我的贵宾,我就是要杀你们,也非其时……” 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带那个姑娘,送他们立时离去。” 黑暗中只听得一阵步展之声,传了下来,大厅中似是有很多人在走动。 林寒青只觉一阵香风,迎面扑了过来,耳际间响起一阵清脆的娇笑,道:“敞主人破例优容,下令进两位离开此地。” 林寒青听那声音十分认悉,忍不住说道:“你是小翠么?” 那声音应道:“林公子很好的记性。” 林寒青道:“在下生死还在其次,那位白姑娘……” 小翠道:“敞主人一诺千金,答应了送两位离此,决然不会有错,林相公请放心。”双手举起了一方黑帕,道:“在送两位离开此地之时,必得掩起双目,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姑娘请动手吧!” 小翠掩上林寒青双目,说道:“我送你离开这里。” 林寒青忙接口道:“那位白姑娘?” 小翠噗的一笑,道:“难得这般多情郎,自己生死,毫不关心,却一心念着玉人安危,白姑娘当真是好福气!” 林寒青被她嘲笑了几句,也懒的解释,但也不好再问,任那小翠牵着行去。 只觉行速愈来愈快,野风扑面,似是已行入了荒凉的郊野之中。 大约有一顿饭功夫,小翠突然停了下来,道:“到了,你的宝剑,就放在旁边,我要走了。”最后一句话,声音已远在数丈之外。 林寒青拉下获胜黑帕,眼前顿觉一亮。 抬头看天色,星形隐现,东方天际间,已经升起一片绚烂的彩霞。 天色大亮了。 转眼望去,只见一条隐现的黑影,一溜烟般消失在晨光里。 那是一流身手的绝佳轻功,林寒青不由暗暗的赞道:“好快的身手,但她不过是梅花主人手下一个女婢,那冷酷、妖艳充满着奇怪就力的女人,她凭蓄着一股不可思议的轻力,收罗了武林无数高人,作他爪牙……” 突然,听到一阵幽幽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林寒青霍然惊觉,想到了白惜香。 转脸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黑绢包着眼睛的少女,坐在草地上,倚在一株大树上。 林寒青急急的奔了过去,道:“白姑娘,你……” 这女子正是白惜香,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我很好,快帮我解开脸上的黑绢。” 林寒青心中有些奇怪,暗道:“难道她连那蒙着眼睛的黑绢,也解不开么?”心中虽然有些疑虑,但人却依言解开那蒙面黑绢。 晨光中,只见她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眉目间透现出重重的困倦之色。 她长长吁一口气,摇头说道:“好利害的女人!” 林寒青道:“你见过那梅花主人了?” 白惜香道:“见过了,可惜,那时我已体力不支,无法多知她的一些内情。” 林寒青道:“你很倦了,咱们还是先回那阵中去休息会儿,再谈不迟。” 白惜香道:“来不及了,此刻相距午时,只不过,几个时辰,咱们没法再休息了。”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两只金针,迢:“帮我把这两只金针,刺入我任脉‘中庭’和‘巨问’两穴之上,我们只有很短很短的时间了。” 她拿着双针的右手,有些微微发抖,似是有些负不起,那枚金针的重量。 林寒青略一犹豫,接过了两枚金针,刺入她‘中度’和‘巨间’二穴之中。 两枚金针入穴,白惜香那萎靡精神,忽然一振,惨白得不见血色的脸上,也泛起一阵红晕的艳丽,嫣然一笑,道:“她把咱们早放了几个时辰,那是她料定咱们无法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无法布置下和她抗拒的力量了。” 林寒青颓丧的说道:“那梅花主人,的确是个不易抗拒的人物!” 白惜香明亮的星目中,奇光闪动,笑道:“你是说她的武功,还是她的美丽?” 林寒青道:“我是说她的武功,虽然她也很美丽,但她经常掩遮去本来的面目……” 白惜香笑接道:“你见过她了?” 林寒青道:“见过了,唉!那是一张充满奇异魔力的面孔,我几乎为她所感。” 白惜香接道:“仔细些告诉我,也许能使我对她多些认识,多一分知彼,咱们多一分胜算……”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要隐瞒经过情形,详细的说给我听,需知毫厘之差,会造成千里之谬误。”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在下决不隐瞒。描下把经过之情,十分仔细的说了一遍。 白惜香凝神的听着,只待说完了经过,方轻轻叹息一声,道:“她很自负。” 林寒青道:“我虽然未见过她的武功,也不敢确定在大殿中和我动手的黑衣人是不是她,但可从那小翠的武功上,推断她定然是身负绝技,如若她没有过人的武功,岂能统率无数高手?” 白惜香道:“她虽然很美丽,但也无法使人一见之下,就卓然陶醉,那是迷魂大法中的一种,唉!也许那些甘拜石榴裙下,为她效死卖命的人,都是被她的美色所惑。” 林寒青道:“姑娘可见过她么?” 白惜香笑道:“见过了,也许因我也是女儿身!她一直未脱下面罩。” 林寒青叹道:“她手下高人,屈指难数,咱们数人之力如何和她抗拒,何况时间又这样短促,在下出道江湖不久,人微言轻,纵然是不惜唇舌,只怕是也难使天下英雄相信。” 白惜香缓缓站起娇躯,笑道:“咱们既是打她不过,只有束手就缚了……” 她理一下鬓边散发,接道:“她肯放咱两人出来,似是已然有放过我们两人之心,我们如此刻借机远扬,此后隐名理姓不出,不再和她作对,或可保得性命。” 林寒青道:“姑娘正当如此,你手无缚鸡之力,大可不必要跳入这场挥水中。” 白惜香道:“我走了,你呢?” 林寒青道:“在下既已卷入漩涡,势难独善其身,到时候尽我之能,和他们一拚就是。” 白惜香笑道:“明知不是敌手,却甘愿全力一战,你这份毫勇之气,虽然可以,但却是匹夫之勇。” 林寒青道:“除此以外,在下实是想不出还有良策了!” 白惜香淡淡一笑,举步向前行会。 林寒青抬头四顾一眼,敢惜两人停身处竟然是烈妇冢旁。 但见白惜香双手提着衣裙,放步而奔,极快跑入了林中。 林寒奇心头纳闷,放步追了上去,道:“你跑什么?” 白惜香道:“我们去看看韩老前辈,和那座分石换成的奇阵,是否还完好无恙?” 林寒青只觉心中很多事,一齐涌了上来,但见自惜香匆忙神色,不便再多追问,只好紧随她身后而行。 这时,太阳已高高升起,林寒青抬头一望,不禁为之一呆。 那座竹阵早已不见,整个的烈妇冢也似是变了样子。 原来四周枯木高积,已把那座竹石阵完全盖住,而且排列的整齐有绪,外面望去,决看不出那准积的枯木下,还有一竹石阵势。 林寒青暗暗估计那堆积的枯木,至少需数千担之多,那要百人以上,尽一夜急赶,才可完成,何况这四周数里内没有人家,不知那梅花主人如何能在一夜中,弄来这多的枯木,此人之能,当真是不可轻视。 但见枯木一阵摇动,两个黑衣人,并肩走了出来,说道:“两位请由此门入阵。” 这两个黑衣人,也是一般的诡异装束,全身黑衣、黑巾蒙面。 林寒青暗暗忖道:“入了枯木之中,岂不是自投罗网?”正在付思之间,白惜香一哈腰,走了进去,林寒青只好随她身后而入。 堆积的枯木下,由木柱架出了一条曲折的小径,竟不足三尺,仅可容两个人并肩而行。 弯转四五次,步行六七丈,才到了竹石阵边。 白惜香突然停了下来,道:“韩老前辈被人点了穴道,你解开他穴道后,带他入阵,此刻形势险恶,他们随时可以放火把咱们活活烧死,且不可轻举妄动。” 林寒青目光一转,只见韩士公倒卧在竹阵外,果是被人点了穴道,当下暗运内力俪展推宫过穴手法,推活了韩士公的穴道。 韩士公长长叹一口气,睁开双眼,呆呆的望着林寒青,良久后,才摇头说道:“罢了,罢了!老猴儿这一次算是栽到家啦!” 白惜香道:“老前辈不要焦急,咱们进入阵中再谈。” 韩士公道:“秀菊,素梅两位姑娘……”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她们怎么了?” 白惜香道:“她们可是被人掳走了么?” 韩士公挺身站了起来,迢:“不错,她们被两个红衣人掳了去,老朽无能,连两个女娃儿也保护不了。” 林寒青道:“那两人留下话么?” 白惜香接道:“咱们进入阵中谈吧!” 当先向阵中行会,竹石阵依然如旧,除了上面为枯木覆盖,不见日光之外,一切都完好无恙。 这座竹石阵,占地不下四丈方圆,梅花主人的属下,竟然能藉绳索之力,一夜间,在四丈方圆的上空,加盖了一张顶棚,而且堆积的木柴甚厚,挡住了阳光透照不入。 林寒青四下望一了阵,道:“这加顶的工程不小,如是索绳不坚,断了一根,咱们纵然不被压死,亦将身受重伤。” 韩士公道:“眼下唯一的生存之策,就是你们两位立刻冲出去。” 自惜香道:“这些木柴,都是干枯异常之物,一把火立可成燎原之势,那梅花主人早已防备了咱们突围而去,因此把那一条仅有的通路,修筑的左右曲转。” 韩士公叹息一声,接道:“老朽一把年纪了,形将就木,就算被他们放起一把火来烧死,那也是死不足借,但两位年纪轻轻的,如若这般坐以待毙,未免是太可惜了。” 白惜香道:“如是他们存了杀死咱们之心,那也用不着资这样大事,他所以这般作为,只不过是想吓吓咱们罢了!” 韩士公道:“他为什么要吓唬咱们?”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因为,那梅花主人,非常看重咱们,许以劲敌,才这般劳师动众的对待咱们。” 谈话之间,已然进入了竹石阵的中心。 白惜香回顾一眼,看布设依旧,缓缓坐下,说道:“她不愿咱们卷入今天的是非之中,破坏她的预谋,揭去二婢,和堆积了这许多枯木,无非都是吓阻咱们。” 林寒青道:“就昨夜情景而论,他如存了杀害咱们之心,并非是困难之事,用不着多费这些手脚。” 白惜香道:“昨夜晚,那梅花主人虽然是大获全胜,咱们两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但我料想她过的也很不安!” 林寒青笑道:“为什么?” 白惜香笑道:“很简单,他初得属下禀报,把咱们看作劲敌,但见面之后,看咱们不过尔尔,到了她和我约赌,又把咱们估计的很高,却不料我这绣花枕头,只能用来吓人,竟然是从未习过武功,我拔下穴道金针,人就晕迷过去,那时,我虽不知她做些什么,但料她必然暗中相试于我,发现我真的不会武功,一方面格于她亲口许下的纳吉,一方面亦觉着咱们没有大用,杀咱们易如反掌,才放了咱们……” 她轻轻叹一口气,笑道:“也许她现在又后悔了。” 林寒青道:“这个姑娘何以知道?”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如若不是感到后悔,她也不会派人监视咱们了。” 林寒青道:“白姑娘看到了?” 白惜香笑道:“看到啦,那梅花主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时之间,弄不清楚我何以会晕将过去,但她再三试验之下,又发现我并非装作,想到在那沉中厅堂之上,输我一招,心中大不眼气,但她究竟有着过人的才能,想到把我们一齐释放,以查隐密,我初由晕迷之中醒来,神智有些不清。让你用金针刺我穴道,这隐密已然被他近派在暗中监视的人瞧去了。”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个在下应该想到的。” 白惜香柔婉一笑,道:“你不用自责,有道难得糊涂,被她瞧去了焉知非福。” 林寒青道:“这个在下又想不明白?” 韩士公道:“我也越听越糊涂了。”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才智超人,也许是更高过我,也许我想的不对。” 韩士公道:“咱们对姑娘的料事之能,是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姑娘不用歉辞。”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自负极高,看到我金针刺入穴中之后,忽然精神,必然会用心推想这原因何在,她分去一分心神,就替今午与会之人,多日下一分生机!” 林寒青道:“她可以暂时抛去不想。” 白惜香道:“如若那梅花主人强我十倍以上。她可以她并不想,如若她差我十倍,也可以拟开不想,我料她此刻正在为此事,用尽心机……” 她停了下来,望了两人一眼,接道:“这事情也可有两个结果,难的是我无法判断出那个正确,还得借重两位才智相助!” 韩士公一持山羊胡子,道:“如说到江湖上的经验,阅历,老朽还可为姑娘提供一二见闻。” 林寒青道:“不知是那样两个结果?” 白惜香道:“如若她精通医理,不难猜出这金针过穴的振神之法,这金针振神之法,不在武功之中,她纵然尽通天下武功,也是想不明白!” 韩士公道:“这就是了,不知第二个结果为何?” 白惜香道:“这第二个假想,是谁想她不通医理,但她平日里自大自傲,养成的骄性,决然不愿承认失败,必将会另行想出一个理由出来,以维她的自尊之心。” 林寒青道:“她又能想出些什么理由呢?” 白惜香道:“她会自作聪明的,想咱们是故弄玄虚,故意做给她看。” 韩士公道:“有道理,有道理。” 白惜香长长叹一口气,道:“果真如此,咱们就处境险恶了!” 韩士公双目一瞪,举手拍拍脑袋,道:“你这么一说,倒又使老夫湖徐起来,那梅花主人如误认姑娘是故弄玄虚,不解内情,岂不是更好些么?” 白惜香道:“最好她能通解一些医理,对这金针振神之法,却又不能尽解,这样一来,她定将苦苦用心思索,无暇他顾,与会英雄,使有几分生机,如是她误认咱们是故弄玄由,一笑置之,岂不是要全心全意的策谋对付与会之人?” 韩士公赞道:“姑娘之能,当其非我等能及,你这一说,使老朽恍然大悟了。” 林寒青道:“有一事,使在下不解,要请教姑娘。” 白惜香道:“我知道,你可是想问我,咱们为什么要自投罗网,进入这四周枯木堆积的竹石阵中,是么?” 林寒青道:“在下正是此意!” 白惜香道:“原因很简单,那梅花主人误认咱们投身绝地,不再用心防范咱们……” 林寒青道:“此时此情,咱们确已置身于绝地之中,不用误认了。” 白惜香道:“这叫做绝处求生,看来咱们身置死地,其实生机却比起不入此中来,大上甚多。” 韩士公道:“姑娘想已成竹在胸了?” 白惜香道:“虽有一策,但不保万无一失。” 林寒青暗暗忖道:“身置死地,生机茫茫,她还是这大口气,是要听听她有何善策?” 韩士公道:“目下寸阴如金,姑娘有何高见?我等愿听差遣。” 白惜香道:“咱们先他们放起一把火来,烧去这堆木柴。” 林寒青道:“放火自焚?” 白惜香道:“要不怎么叫制置死地而后生。” 韩士公四周打量了一眼道:“这堆积的枯木,极易燃烧,而且纵深数丈,火势一起,声威惊人,脱身之望,极是渺小……” 白惜香笑道:“两位之见,只道其然办若咱们早些向上顶棚,火势一起,立时跃入那后命烈妇冢上,隐入草丛,那梅花主人派在四周的属下,先为火势所乱,或将兼顾不到咱们,何况这一把火,当可使天下与会英雄,多上几分警惕之心……”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如若再能把梅花主人派在四周监视咱们之人,生擒三个,剥了他们的衣服,投入火中,作咱们三人的替身,那是更好不过。” 林寒青道:“我明白了,咱们三人穿着她属下的衣服,混入其中……” 白惜香笑道:“不错啊!梅花主人的属下,为了掩饰身份,脸上带有黑纱,自是极易混过他们的耳目。” 林寒青抬头望望那枯木加盖的顶棚,估计自己的轻功,不难一跃而上,当下说:“目下处境,也只有绝处求生,依照姑娘的办法施为了。”暗中一提真气,双臂一抖,身子凌空而起,抓住一个垂下的枯枝,微一借力,翻了上去。 白惜香道:“你要小心了,注意四面高大的古柏上,梅花主人恐怕早已埋下有暗桩监视咱们。” 林寒青点点头,探手人怀,摸出参商剑来,轻轻一例,枯木应手而断。 此刻乃上好缅铁,合以精纲练制而成,平常的兵刃,也难挡他的锋刃,这等干枯的木枝,目是刃到木折。 白惜香看了一阵,笑道:“这顶棚很牢固,不用担心它塌了,咱们来安放火棒吧!” 韩士公口中不语,心中却暗暗忖道:“什么叫放火棒?这女娃儿年纪不大,心眼倒鬼的很!” 只见白惜香在靠近枯木之处,堆了很多易燃的干草,笑对韩士公道:“老前辈,把你衣服撕一片下来好么?” 韩士公征了征,撕下一片衣襟,白惜香把撕下的衣服搓成三根布条,又遭:“老前辈带有火折子么?” 韩士公道:“此乃走江湖必备之物,焉有不带之理。” 当下掏出火折子,送了过去。 白惜香晃然火折子,燃着三根布条,再媳去火折子,结在三根布条之后,放入枯草之中,笑道:“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就可烧到枯草之处了。” 韩士公道:“姑娘很少在江湖上行走,但比老朽这老江湖,还要在行。” 白惜香道:“现在咱们还有一件事情,老前辈请来些未干的青草拿来。” 韩士公知她心计多端,也不多问,来了一捆青草,堆积起来。 白惜香道:“四周加些干草,堆些木枝燃着。 韩士公依言施为,片刻间燃起一堆火来。 白惜香道:“把青草盖在火上,就可以造成一股洪天浓烟了。” 韩士公恍然大悟道:“这样简单事,老朽就想它不起。”如言用青草盖在火上。 片刻间浓烟大作,由堆积的枯木散飞而起。 这时,林寒青已划开顶棚,垂下一条布索,先把白惜香吊了上去。 韩士公轻功极佳,略一借布索之力,跃上了顶棚。 白惜香已被浓烟哈的脸红如火,双目流泪,伏在林寒青怀中,说道:“你探出头去瞧,如是浓烟可以掩护时,那就快些走!我忍不住要咳嗽了。” 林寒青探出头一看,但见火烟由四面弥起,当下低声道:“可以走了。”抱起白惜香,登棚急奔。 这顶棚的一侧,紧靠着烈妇冢,林寒青早已相好形势,奋身一跃,跳下木棚,跃入烈妇冢草丛之中。 韩士公紧随着在林寒青身后,跃入烈妇冢上。 那烈妇冢生满了及腰的深草,三人跃入草丛中,立刻隐去了身子。 白惜香轻轻喘一口气,低声对林寒青道:“你瞧瞧看,有没有人瞧到咱们?” 林寒青探出头去,只见十几个黑衣人环绕奔走,张慌失措,虽然心中十分焦急,但却又束手无策,白惜香急急问道:“怎么样了” 林寒青道:“很多人团团绕着那木屋游走,不知是何用意?” 白惜香轻轻嘘一口气,道:“那还好,他们没有瞧到咱们,那些人面上蒙着黑纱,视线不清,再被这弥漫的浓烟一扰,被咱们混出来了,唉!世上事情有利必然有弊,那梅花主人让属下蒙上面纱,固然可隐去本来面目,造成诡异的气氛,但却给咱们一次可乘之机,如是他们不带面罩,视界辽阔,咱们这绝中求生之策。决然难逃过他们的耳目,眼下还有重要的事,就是如何生擒他们三个人来?” 第二十七章 林寒青道:“梅花主人的手下,个个武功高强,生擒他们,决非易事。”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会打暗器么?” 林寒青道:“暗器虽然会打,但却没有一击便晕倒的把握,那岂不是自露形藏。” 白惜香道:“我教你一种暗器手法。” 林寒青已然知她之能,心中毫无怀疑,当下问道:“什么样的手法?” 白惜香道:“金针钉穴之法……”探手入怀,摸出几只金针出来,就自身几处穴道上比了一比,道:“你打出的金针,如能击中这几处穴道,中针之人,就立刻晕了过去,金针一除,人就立刻复生,生擒他们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林寒青道:“这个,只怕在下的手法,难以如此准确。” 白惜香道:“那咱们现在就先试试吧!”伸手递过金针。 林寒青接过金针,道:“如何一个试法呢?” 白惜香一闭眼睛,道:“在我身上试吧!” 韩士公接道:“姑娘体质虚弱,如何还能以身相试,不如由老朽承担。”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只怕在下手法不太准确,伤了老前辈,如何是好?” 韩士公笑道:“不妨事,老朽自信还可承受一针。”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快些出手啦,咱们没有很多时间……”立时传了林寒青用劲出针的手法。 林寒青道:“韩兄小心了。” 韩士公道:“不妨……”突然一翻身,倒摔在地上。 白惜香笑道:“你手法很准,足可以对付敌人了。” 林寒青拔出韩士公身上金针,说道:“这点距离,加上韩兄站着未动……” 白惜香接道:“你既是没有把握,那就不要太过称能,暗中发针,打中敌人就行。” 韩士公拂髯接道:“敌众我寡,身陷重围,兄弟也不用再拘小节,讲究什么不够正大了。” 林寒青道:“好!韩兄请保护白姑娘,如是小弟在一顿饭工夫之内,还不回来,韩兄也不用现身参与什么大会了,等这场盛会败去之后,保护白姑娘离开险地就是。” 白惜香道:“你如肯依照我传你手法打出金针,保包万无一失,这是绝传于世的暗器手法,等你擒得敌人归,我再把后面两种手法传你,你就可继百年暗器绝学,独步天下了。” 林寒青淡淡一笑.闪身而去。 白惜香目睹林寒青去后,回头对韩士公道:“前辈能在江湖上闯荡数十年,想来定是有惊人的武功了。” 韩士公道:“说来惭愧的很,有道是英雄出少年,老朽老了,不中用了!” 白惜香道:“有道是老姜最辣,老前辈不用多谦辞了。” 韩士公道:“老朽说的是句句实话。” 白惜香道:“既是如此,那我传你三招武功如何?” 韩士公道:“怎好麻烦姑娘?” 白惜香道:“不用客气了,趁他征人未归,借此也好减去等待人的焦急……” 语声微顿,接道:“这套武功,虽然只有三招,但威力异常强大,名叫‘破山三式’。” 韩士公讶然道:“破山三式?” 白惜香道:“不错啊!昔年有一位身负绝学的高僧,受人暗算受伤,被关在一处山洞之中,哪知他竟在囚居中,自行疗好伤势,破洞而出,那洞外为千斤巨石所封,这三式就是当年那位大师,破洞而出的三招掌势,原叫‘裂石三掌’,后来改作‘破山三式’。” 韩士公道:“这段武林掌故,老朽也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不如姑娘说的这般详尽就是,但不知那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白惜香道:“此时无暇多谈,还是先传你武功要紧,你如想听这些事情,我知道很多,咱们日后再谈不迟。” 她长长吁一口气,不容韩士公开口,又抢先说道:“这‘破山三式’最大的要诀,就是能把全身的功力集于一掌之上劈山。” 韩士公突然伸手按在嘴上,运气戒备,蓄势以待。 原来一个黑衣人匆匆奔了过来,绕过巨冢而去。 白惜香似是很急于把那“破山三式”传授给韩士公,一见那人去远,立时接了下去,道:“每一个习武之人,都知道运气行力,把全身内到,集于一臂一掌之上,但事实上,那远集于一臂一掌上的内劲,仍然是有限的很,这‘破山三式’,却是别走蹊径,能把生命中的潜力,运集掌力之上发出,是以威力奇大,现在我要传你调元化力的方法,然后再传你出手的招术。” 韩士公早已知她之能,心中毫无怀疑,当下肃然说道:“老朽敬谨受教。” 白惜香也不谦辞,淡淡一笑,立时开始传授韩士公调元化力的内功心法。 这是一门奇异、博深的武功,运气行功,大异于常规,别走奇径,激发出生命中的潜能。 白惜香智慧绝人,她知道如若把个中的道理,详细的解说给韩士公,决非短短一些时间内,可以说得清楚,如其让他半知半解,还不如让他不明所以的好,当下只传实用法门,不解说个中道理。 那韩士公才智、悟性,虽然难以和林寒青比拟,但他闯荡了数十年的江湖,见闻广博,以丰富的经验,弥补了才智上低拙。 白惜香传授的条理分明,深入浅出,韩士公都是全身全意的学习,不过顿饭工夫,已然熟记要诀。 忽见草丛一阵波动,林寒青缓缓由草中潜回。 白惜香道:“怎么样了?” 林寒青道:“幸不辱命,我脱出来三个人衣服,其中一人个子瘦小,姑娘或可穿他的衣眼。” 白惜香道:“好极了,快些拿衣服来换过,时候不早了。” 林寒青递过衣物,说道:“我和韩兄暂时离此,姑娘先行换过衣服!”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们转过脸去,不要看我就是,不用避开了,我只要脱下外衣。” 两人依言背过身去,白惜香急快的换过衣服。 韩士公、林寒青也换上了一袭黑色劲装,脸上罩上黑纱。 白惜香道:“咱们不知他们有什么约定的记号,行动要小心一些,最好不要擅自行动,免得露出马脚。” 韩士公道:“我们随着姑娘行动就是。” 白惜香道:“你们且莫忘记,随时随地要和我走在一起,咱们要在今午间的英雄大会中,挑起混乱,使那梅花主人,无法按班就序的,执行她屠杀天下英雄的计划。”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白姑娘,在下有一事,一直想它不透,憋在心中难过的很……” 白惜香接道:“快些说吧!咱们要离开这里了。” 林寒青道:“梅花主人难道和天下英雄,都有仇恨不成,为什么要设下毒计,陷害他们?” 白惜香道:“如若咱们能找出这原因,那就不难了解那梅花主人的身世了。”分开丛草,徐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一侧身,抢在白惜香前面带路。 三人出了丛草,但见满天浓烟迷漫,十几个黑衣人手执兵刃,分别在四周监视,但这些人并无救火之意。 白惜香低声说道:“他们晚了一步。”当先折向前边行去。 一向荒凉的烈妇冢,突然间热闹起来,但见数十个白衣围裙的大汉,来回走动,指拭着桌上的灰尘。 原来,早已有五十张红漆方桌,摆在高耸的古柏之下。 那些身着白衣围裙之人,未罩面罩,看上去亦不像会武功的样子,似非梅花主人的属下。 这时,大约辰中时光,应邀于会之人,除了那些白衣工役之外,只有十几个劲装大汉,分布在四周,看样子似是监视那些工人。 忽见一个大汉迎面走了过来,说道:“三位是那一位使者手下,可是奉命来此的么?” 白惜香暗暗忖道:“糟啦,我竟然未想到那梅花主人决不会让这些装束诡异,面罩红纱的人,来接待天下英雄。” 心中在想,口中却故意粗着嗓子说道:“我们奉小翠姑娘之命而来。” 那劲装大汉征了一怔道:“诸位是翠姑娘派来的,不知有何吩咐?”神态间甚是恭敬。 白惜香暗道:“那小翠只不过是梅花主人手下一个婢女身份,但看来权位甚重。”当下接道:“翠姑娘不放心,派我们来瞧瞧准备得如何了。” 那劲装大汉道:“大都就绪,请上复翠姑娘放心就是。” 白惜香道:“这就是了。”一转身行了几步,突又回过身来,问道:“可有未按时限,提前赶来应约的人么?” 那劲装大汉恭恭敬敬的答道:“已有几位赶来,但都被挡在烈妇冢外。” 白惜香道:“哪位使者主持其事?” 那劲装大汉似是动了怀疑之心,两道目光投注在白惜香脸上,瞧了很久,说道:“伏虎使者。” 白惜香道:“那很好。”回顾了林寒青和韩士公一眼接道:“咱们去巡视一下。”当先举步行去。 林寒青和韩士公一左一右的追随在白惜香的身后,缓步行去,表面之上看去,似是白惜香身份高过两人甚多,暗中却是紧相连闭,保护她的安全。 行出数丈之后,韩士公低声说道:“那小子对咱们动了怀疑。” 白惜香道:“不要紧,只要你们听我吩咐行事,决不会露出马脚。” 说话之间,人已走出了阴森荒凉的烈妇冢。 抬头看去,只见十余丈外,站着八、九个劲装大汉,群集一处,低声相商,不知在谈些什么。 韩士公四顾无人,低声说道:“白姑娘,那些人定然是赶来赴宴的人,是否要过去给他们打个招呼。” 林寒青道:“事情有点奇怪,这里既不见梅花主人的属下拦阻,那些人怎会停在那里不动?” 白惜香道:“咱们过去瞧瞧再说。”三人并肩而行,缓缓走了过去,相距那群人,尚有一丈左右,突听一个粗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咱们应约而来,却又不许我等通过,不知是何用心?” 白惜香低声说道:“韩老前辈,这人冒失的很,不用给他们说什么了。” 林寒青心中奇怪,暗道:既是无人拦道,这些人何以不走过来,突然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目光下只见一道细如蛛丝的蓝网,横阻了去路,那蓝网高约一丈二尺左右,如非有极好的轻功,不易跃过。 林寒青暗暗奇道:“一道细如蛛丝的蓝同,也能拦住你们,未免太窝囊了。” 但闻白惜香声音传了过来,道:“不要碰到那蓝色的丝网,网上有毒。” 林寒青暗想道:“区区一片蛛丝担的细网,纵然绝毒之物,也不能拦得住人。” 这时,那聚集在一起的大汉,已然停止谈话,十几双眼光,一齐投住在三人身上。 忽然一个大汉,拔出背上的单刀,高声说道:“那梅花主人既然传帖相约我等来此,为什么又结下毒网相阻?” 白惜香为恐林寒青和韩士公答他问话,抢先说道:“不要理他们。” 那大汉不闻回音,甚是恼怒,手中单刀一挥,疾向那蓝网上劈了过去,口中怒骂道:“我就不信这片毒网当真能挡得住人?” 林寒青暗暗想道:“早就该破网而入了,还要等到现在。” 但听一声惨厉的大叫,那持刀斩网的大汉,突然弃掉了手中单刀,向后倒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飞起一片尘土。 林寒青瞧的呆了一呆,暗道:奇怪呀!这网上纵有奇毒,也无法由刀上传了过去,这人身未触网,怎么倒了下去?” 正待举步走向前去,看个明白,突然白惜香道:“咱们回去啦!”当先转身行去。 林寒青和韩士公,早已倾眼于她绝世的智慧,对她任何举动,都充满信心,一语不发的,随着白借香身后走去。 韩士公四下望了一阵,确定在三丈内,没有外人,才低声地说道:“白姑娘,那蓝色丝网有点邪门。” 白惜香道:“故弄玄虚,不足为怪,但此刻我没有时间给你们说……”突然一阵马嘶声传了过来。 林寒青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一匹快马,如飞奔来,停在拦路的毒网之前,他目力过人,一眼看去,发觉来人正是那皇南岚。 但闻皇甫岚高声叫道:“六星塘少在主皇南岚,代父投函,那位执事,请撤去拦路毒网。” 林寒有低声说道:“白姑娘,来的这位少年,是在下一位故友。” 白惜香接道:“我瞧不了那么远。” 林寒青道:“在下之意是,想个什么法子,使他进来,躲过毒网之险。”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要借这片毒网,拦住那些很得虚名的闲杂人物,混入会中,如是你那位朋友,连那片毒网,也跃他不过,我瞧也不用参加什么英雄会了。” 韩士公接道:“姑娘料断不错,那皇甫岚跃过拦路毒网,向咱们奔过来了。” 白借香道:“不要理他。” 只听一阵衣袂坊风之声,皇甫岚已然冲到了三人前面,停下脚步,打量了三人一眼,抱拳说道:“在下皇甫岚,奉家父之命,有要函一件,递交那梅花主人,请诸位指教一二。” 林寒青强自按耐下心中激动,默不作声。 白惜香粗起嗓子,道:“什么要函,先给我瞧瞧吧!” 皇甫岚道:“家又相嘱,此函关系重大,纵然不能面交那梅花主人,也要交给他近身要人。” 白惜香道:“拿书信给我瞧瞧再说:” 皇甫岚探手入怀,摸出书信,说道:“请教大名?” 白惜香随口说道:“梅花使者。” 林寒青为人诚厚,不忍使皇甫岚受骗,暗施传音之术,说道:“皇甫兄,小弟林寒青,左面一位是韩老兄,和你讲话的是白姑娘,咱们三人,扮装作那梅花主人属下,无法和你见礼了,白姑娘智慧绝世,这次受那梅花主人函邀与会之人,能否保得性命,和她的关系至大。听她吩咐行事,决不会错,那函件交给她吧!” 皇甫岚听那声音,果然是林寒青的口音,但一时间,仍是疑问重重,缓缓把手中函件递向白惜香,心中却不住打转,推想此事。 白惜香接过函件,冷冷说道:“你眼珠儿乱转,心中定有所急,我劝你少打坏主意。” 她声音柔婉娇脆,虽是粗着嗓子讲话,但如仔细听去,仍带有女子口音。 皇甫岚运足目力,凝神望去,直似要看透那蒙面黑纱。 白惜香举起手中的函件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函奉西门大侠字光兄手启。” 下面落款是“南疆故友皇甫长风拜上。” 白惜香望了那函封一眼,心中暗道:那梅花主人明明是一个姑娘,这人怎的却称她西门兄呢?这封信中,定然包括了一个很大的隐密,如若拆阅了这封信,虽然未必就能弄清楚那梅花主人来历,但至少可对她身世,有个大略的了解。 她极力忍受着拆阅函件的冲动,因由,在这荒凉的四周,可能早有着梅花主人埋下的暗桩监视。 但同马嘶之声,遥遥传来,来路上,飞起了一片尘土。 白惜香暗暗忖道:这一次来人不少,听那马嘶声。不下十余匹之多。 心念未完,耳际突然响起了韩士公的声音,道:“白姑娘,有人来了。” 白惜香回头望去,只见十几个劲装佩带兵刃的大汉,和两个红衣少女,急步向烈妇冢走了过来。 这批人,未带面纱,但也非真正面目,一个个都带着人皮面具,连那两个红衣女也是一样,每人的脸上,都是一般的毫无表情。 两个红衣女行动奇快,片刻间已到了白惜香等身前。 韩士公、林寒青相互望了一眼,哈中提气戒备,林寒青暗施传音,说道:“皇甫兄,小心了!如是我们被人识出马脚,难免一场恶战。” 两个红衣女,行近四五尺外,停了下来,左面一人,说道:“三位是翠姑娘派来的么?” 白惜香道:“不错,两位是那位使者手下?” 红衣女道:“咱们是总护法堂下,奉命来此迎宾。” 白惜香道:“已经不少与会之人赶来,你们快些去啦!” 两个红衣女应了一声,转身行了三步,突然回过身来,说道:“翠姑娘派三位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林寒青暗道:“要糟了,看样子非要被问的田出马脚不可,”心念轮转,想了数十种回答之言,都觉得不甚妥当。 但闻白惜香冷冷说道:“内府之事,岂是尔等可以多问的么?” 韩士公暗暗赞道:“妙啊!给她们个莫测高深。” 林寒青却是暗暗担心,只恐这两人恼羞成怒,冲突起来,一番扮装心血,岂不白白费去。 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了意料之外,两红衣女竟然齐齐躬身行了一礼,道:“我等出言无状,还望多多海涵,见过翠姑娘时,万勿提起此事。” 说完话,垂手而立,神态间一片恭谨。 白惜香一挥手,道:“你们去吧!我等此时不便和来人相见。” 两个红衣女道:“多谢不罪之恩。”带着随来的十几个劲装大汉,急步而去。 白惜香道:“咱们走吧!”转身向烈妇冢内行去。 皇甫岚一皱眉头,道:“在下的函件……” 白惜香道:“你跟着来吧!” 皇甫岚大感为难,只得跟着行去,出手抢回函件,亦非善事,一时间沉吟不语。 林寒青暗施传音之术,说道:“皇甫兄,跟着我们走吧!” 这时,烈妇冢内,阴森的古柏之下,早已摆好了数十个铺着白布的木桌,白惜香停了脚步,呆呆的望着摆好的木桌出神。 她已停下,林寒青、韩土公自然的随着站住,但皇甫岚,却有进退不得之感,忍不住低声问道:“林兄,兄弟该怎么办呢?” 声音虽然低微,但四人站得很近,林寒青固然可以听到,白惜香、韩士公亦都听得十分清晰。林寒青还未来得及开口,白惜香已抢先说道:“你过去坐在那里吧!” 皇甫岚适才有意让那白惜香一齐听到,看她反应如何?果然是由她发号施令。 皇甫岚道:“我的信呢?是否可还给在下?” 白惜香道:“等我看过之后,你再交给那梅花主人不迟。” 皇甫岚心中大急,但外形上却是保持着镇静神色,道:“此函乃家父手笔,指名要交给那梅花主人,姑娘取去,叫在下何以向家又交待?” 白惜香道:“瞧瞧就还你,急个什么劲呢?” 皇甫岚道:“家父再三的嘱咐于我,此信关系重大,不可轻率交人……” 突见正东方处,那高大的青冢之后,转出一行身着青衣的少女,缓步行了过来。 白惜香急急说道:“快些进入座位中去,我们也要走了。” 皇甫岚略一犹疑,举步行近一张铺着有雪白桌单木桌旁,坐了下去。 只听一脆若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访问贵姓?” 皇甫岚转过脸来,只见一个长发披垂,面目娇好的青衣少女,含笑俏立身前。 皇甫岚目光转动,但觉那一行走来的青衣少女,已然分开,各自走向一张木桌,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姑娘们是迎宾斟酒的丫头。 古冢荒凉,一片阴森,但这些迎宾姑娘们,却是一个个年轻貌美,巧笑倩兮,使这杂草横生荒凉墓地中,凭添了无限春意。 这时,白惜香在枯木环绕的竹阵中,堆积的枯草,已然烧完,浓烟渐渐稀淡。 皇甫岚仔细打量过四周的景物之后,才缓缓答道:“在下皇甫岚。” 青衣少女道:“皇甫少侠来的好早啊!茶水还未送到。” 皇甫岚道:“不敢有劳姑娘。” 青衣少女道:“皇甫少侠不用对小婢客气,有什么需要小婢效劳之处,但请盼咐。” 但闻一阵辚辚声传来,两辆黑蓬马车,疾驰而至。 车帘起处,下来了三四个劲装大汉,由车上取下黑色的蓬布,很快的搭起了一座篷帐。 这几人动作异常的熟练,不过顿饭工夫,已然搭了四五座。 皇甫岚心中仍在惦念着那封函件,又挂虑林寒青的安危,他后悔适才为什么没有揭开林寒青脸上的黑纱瞧瞧。 但闻轮声不绝,十几辆马车,分由四面八方驰来,不大工夫,四周搭起几十座篷帐,篷帐间索绳衔接,把数十张木桌,因在中间,留下了前后两个大门。 皇甫岚只看的暗暗赞道:这梅花主人手下,当真是各等人才都有,他在四周搭起了这样的篷帐,不知是何用,难道想凭数十座篷帐,拦阻天下英雄不成? 只听身侧那青衣女娇声笑道:“茶水送来了,我去替皇甫大侠倒杯茶来。”莲步款移,走入了近身一座篷帐之中。 一片荒凉的墓地,搭起了数十座篷帐之后,似是变的热闹,逐走了阴森、荒凉。 但见那青衣女缓步由篷帐中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茶盘,盘上放着一个细瓷茶壶,和一个瓷杯,杯中早已倒满了茶,那青衣女先把盘上资壶放在桌上,双手端起瓷杯速了过去,道:“皇甫大侠,请用茶。” 皇甫岚缓缓伸手,接过茶杯,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青衣女道:“小婢乃听人使唤的下人,还谈什么姓氏?” 皇甫岚道:“不论何人,总该有个称呼,姑娘貌美如此,岂能无名?” 青衣女道:“皇甫大侠如若是要下问,那成叫小婢玉燕就是。” 皇甫岚目光一转,笑道:“原来是玉燕姑娘,姑娘追随那梅花主人很久了么?” 玉燕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婢不过是听人使唤的丫头,从未见过梅花主人。” 皇甫岚慢慢的放下手中茶杯,笑道:“姑娘可知道今日是何人宴客么?” 玉燕道:“小婢只奉命接待客人,皇甫大侠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其他的事,小婢一概不知,皇甫大侠不用白费心机,多问小婢了。” 皇甫岚目光一转,暗中数了数那青衣姑娘,共有三十六人,说道:“姑娘双目中神光隐现,分明是位身怀绝技的女英雄,如若在下想的不错,你们三十六姊妹,个个都不是平常人物!” 青衣女柳眉耸动,脸色十分紧张,但一瞬间,重又诙复镇静之色,格格笑道:“皇甫大侠,未免把小婢等估计得过高了。” 但闻步履声传了过来,十几个劲装佩带兵刃的大汉,护拥着一个花白长发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身被白色英雄袍,内着天蓝长衫,浓眉虎目,神威凛凛,顾盼间自有一种镇慑人心的气概。 皇甫岚看了那人一眼,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天色已是正中时分,与会英雄,陆续赶到。 那些青衣女一个个动作熟练,巧笑迎客,人人一桌,安排的有条不紊。 片刻工夫,已然坐满了十几桌,立时人声闹杂,笑语五耳,原来人迹罕至的荒凉墓地,立时热闹起来。 但见那些青衣侍女,穿花蝴蝶一般,不停进入帐篷,捧茶送水,忙碌异常。 皇甫岚暗中留心查看,只见与会英雄接过茶杯之后,立时随手放在桌上,竟然没有一人饮用,显是,来人都早已有了戒备。 宴会未开,已然是尔虞我诈,呈现出一片斗智斗力的杀机。 只听玉燕娇声说道:“皇甫大侠,只有一个人么?可要小婢代为迎接几位同桌的人?” 皇甫岚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在下一个人,岂能有胆子来赴这鸿门宴。” 他说的声音甚高,只引得周围数桌人的目光,一齐投注了过来。 玉燕冷笑一声,道:“皇甫大侠祸从口出,多一句话,就多一分招祸之机。” 皇甫岚笑道:“由来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日有荣与会之人,那一个不是久年在江湖闯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姑娘请看看那桌上的茶杯,那一个喝过一口?” 玉燕气得脸色铁青,但她却极力的容忍着胸中憋着的怒火,说道:“皇甫大快这般多心,但不知何以也会跑了来?” 皇甫岚道:“姑娘可知道来者不善这句话么?” 他似是有意要激起那玉燕的怒火,每一句话,都深深的激动玉燕芳心。 那玉燕年纪虽然幼小,但却有着过人的涵养,淡淡一笑,道:“皇甫大决可是觉着这杯茶中有毒?那数由小婢喝给你瞧瞧吧!” 她这几句话,也似是说给四周的人听,声音说得很大,看四周群豪眼睛一齐投注了过来,才缓缓伸出手去,取过茶杯,一饮而尽。 皇甫岚道:“姑娘视死如归,在下好生佩服!” 玉燕缓缓放下茶林说道:“小婢是个女流之辈,皇甫大侠只会戏弄于我,难道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皇甫岚暗暗忖道:“好一个俐口价齿的丫头,看来这梅花主人手下,个个都非凡庸……” 突闻砰的一声,震得木桌上茶杯飞起了两三尺高,茶水飞残,洒了一桌。 皇甫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短须绕顿的大汉,站了起来,粗声粗气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戏弄一个女孩子家,算得什么英雄行径?” 玉燕柳眉轻轻一扬,低声说道:“皇甫大侠,多育招祸,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皇甫岚暗道:什么人物,这等莽撞。 那大汉声音宏亮,一阵大喝,声动全场,数百道目光,一齐望了过来。 那短须绕颊大汉,眼见全场中人,都瞧了过来,心中似是大为得意,哈哈一笑,伸手指着皇甫岚,道:“小子!你听到没有,老子就是驾你!” 皇甫岚怒火上冲,霍然站起,但立刻又坐了下来,别过头去,装作未闻。 原来皇甫岚在霍然站起的一刹那间,脑际间灵光一闪,想到那梅花主人函邀天下英雄,大会于这等荒凉之地,又派出这位多身怀武功的美貌少女,招待天下英雄,用心恐就在挑起天下英雄的自相残杀,他好袖手观虎斗,坐业渔人之利,眼看那样多迎宾的青衣少女,一个个冷眼旁观,愈觉着自己的判断不错,如若自己和那带浑气的大汉冲突起来,动手相博,岂不是正中那梅花主人的预谋。 念及此,硬把一腔怒火,忍下去。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眼看皇甫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突然纵声大笑一阵,道:“怎么坐下了?你小子没有种是不是?哈哈!专以欺侮大姑娘和小娘们,算得什么人物?” 皇甫岚遥望着远天处一片白云,长长吁一口气,那闷在胸中的怒火,都借这一口气吐了出去。 却不料那莽撞大汉得寸进尺,眼看皇甫岚任他辱骂,充耳不闻,只道他怕定了自己,忽的伸手抓起一杯茶,一抖腕,向皇甫岚投了过去。 皇甫岚一提真气,原坐姿势不变,连人带凳子一齐提起,横里移开三尺,一片水珠,直向迎面而立的玉燕飞去。 只听玉燕娇呼一声,“啊哟!”娇躯横向一倒倒去,打了两个踉跄,避开那一片水珠,表面上却吓得站不稳脚步,几乎摔倒在地上。 皇甫岚看她身上滴水未溅,暗里冷笑一声,道:“好做作!果不出我所料。” 那短须绕颊大汉,虽然有点浑,但也是识货,眼看皇甫岚连人注椅子飞跃避开,已知对方身怀绝技,正待借阶下台,忽听一人大声骂道:“裕老子什么东西,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不还口就算了,龟儿子发的什么横,裕老子有些看的不服气了。” 此人一口四川土话,骂起人来,有板有眼,听得四周群豪哄堂大笑。 那短须绕颊大汉,生就火爆性格,这一来,那里能挂得住,一拍桌子,喝道:“什么人多管闲事,有种给我站出来!” 只听一声;“格老子怎么样?”一个身着蓝色纺绸大褂,腰里盘着软鞭的矮胖中年,大步走了出来。 那满须短颊大汉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川北四条鞭……” 那矮胖中年接道:“不错啊!格老子正是赵四爷。” 那大汉脸色一变,道:“赵老四你连连出口伤人,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赵四哈哈一笑,道:“赵四爷看不惯你这种狂态,龟儿子有种你出来!” 那大汉眼春慧上难缠劲敌,有些色厉内在,但连吃赵四激骂,不禁激发凶性,大喝一声,跃扑而上,迎面一拳捣了过去。 赵四身子一闪,避开一拳,右手斜里挥出,一招“挥尘清谈”,反拍前胸。 那大汉不迫性子暴急,武功也是纯走的刚猛路子,眼看赵四一拳击来,竟然硬打硬接的攻出一拳。 但闻砰的一声,如击败革,两人硬接了一招。 那短须大汉虎吼一声,双拳连环击出,一连七八拳快攻,竟然把赵四迫的连向后退了四步。 皇甫岚偷眼向玉燕瞧去,只见她妙目凝注着场中搏斗之势,满脸不屑之色,生似场中的搏斗,不值一顾。 就这一刹那间,场中的形势已变,赵四已展开了反击,掌指齐施,攻势凌厉至极,那大汉发出的拳力,虽然仍带着忽忽的风声,但是局势已为赵四控制,败像已露,至多不过是多支撑一些时间。 这片荒凉的墓地上,聚集了大江南北的各路英豪,这些人的身份,更是复杂至极,但大都是雄居一方的霸主,有坐地分赃的绿林大盗,誉满武林的侠义人物,有一派门户掌门人,亦有独来独往的武林狂客,这些人性格不同,目视均高,此刻,天南地北的云集一地,龙蛇杂处,虎豹同踞,本就是一个充满着危险的局势,如若起了争执,很容易形成燎原之势,造成全面的混乱。 但闻呼的一声,两人又硬打硬接的拚了一招,这一招赵四是倚势而发,助长了不少的力道,那短须大汉接下一掌之后,人被震得退出了五六尺远。 忽听一声冷哼,那大汉同桌的六个人,一齐站了起来,大有合力出手之势。 但闻一个宏亮的声音,骂道:“好啊,龟儿子们群战了!” 皇甫岚目光一转,只见三个身着一色纺绸大褂的汉子,也同时站了起来。 这三人不但衣着一般,而且带的兵刃也是一样,每人腰外,盘着一条软鞭。 那皇甫岚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川北四条鞭的名气甚大,听起父亲说过,那短须绕颊的大汉,同桌七人,虽不知是何来历,但能与此会,想来不会无名之辈,这一番群战,说不定将引起全局混乱。 回目一瞥,只见玉燕脸上,泛现出一抹笑意,一付幸灾乐祸的欢愉之情。 皇甫岚来不及多作思虑,突然一长身,离坐而起,冲向场中恶斗两人,双手齐出“横断云山”。按下了两人掌力,说道:“两位可否先请停手片刻,听在下说几句话?” 赵四和那短须绕颊大汉,掌势吃人接实,同时觉着心神一震,知道遇上劲敌,如不停下手来,势必要吃大亏.一齐向后退去。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祸由口出,还不觉得如何,赵四大为震怒,抖开腰中的软鞭,怒声骂道:“龟儿子不知好歹!”手腕一振,软鞭抖得笔直,一招“乌龙出洞”点了过去。 皇甫岚一个大转身,避开软鞭,说道:“兄台且莫动手,兄弟有几句紧要之言,说完之后,你再动手不迟。” 赵四道:“格老子帮你忙帮成对头了!” 皇甫岚道:“赵兄的盛情,兄弟心领,但今日之局,非比平常,那位兄台,不解个中玄妙,骂了兄弟,也是难以怪他……” 赵四气得哇啦啦大叫道:“如何?他骂你是应该了,格老子帮你忙倒是帮错了?” 皇甫岚道:“赵兄和那位兄台,都不过是受了人的激讽,心中恼怒,自行残杀起来,需知你们这般作法,正合那位姑娘的心意!” 赵四道:“咱们中了什么狡计?你且说来听听。” 皇甫岚道:“诸位都是受了那梅花主人的邀约来赴会……” 赵四道:“是啊!如不是那梅花主人传出书馆,邀约我们到此,谁稀罕到这荒凉的地方来。” 皇甫岚道:“这就是了,诸位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见识较兄弟广博的多了,请看这些接待咱们的姑娘,那一位不是精华内蓄的内家高手,那一个不是玉容如花少见美女,这些美丽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在睁着眼睛,看你们拚命恶斗。” 赵四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一阵,突然一抱拳,道:“赶四领教了,兄台高姓大名?” 皇甫岚道:“兄弟皇甫岚。” 赵老四道:“格老子皇甫兄说的不错,咱们这场架也不用打了。”收了较鞭,走回原坐。 那知短须绕颊大汉,望着皇甫岚,一抱拳道:“兄弟罗大彪,这厢有礼了。” 皇甫岚抱拳说道:“罗兄言重了,兄弟担当不起。” 罗大彪道:“承多措教,使兄弟茅塞顿开,适才出言无状,骂了皇甫兄几句,那就算兄弟骂我自己好了。” 说完话,大步回归原位坐下。 皇甫岚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原位,目注玉燕,说道:“白费了姑娘一番心机。” 玉燕淡淡一笑,道:“人性贫馋,甚难移改,这不过是一点涟漪,大风起时,必有惊涛,先别高兴的太快了。” 皇甫岚微微一皱眉,缓缓坐了下去,心中却在暗暗忖道:那梅花主人武功再高,也难和天下英雄为敌,必然是别有阴谋,那玉燕几句话,倒是值得大大的警惕! 付思之间,忽听一个清亮声音,起自身侧,道:“兄台桌位还有人么?” 皇甫岚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衫,手执折扇的英俊少年,含笑站在身旁。 此人英华内蕴,目光如电,一眼之下,就看出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皇甫岚暗暗赞道:此人何许人物,风来不输林兄弟,赶忙起身,说道:“这桌只有在下一人,兄台请坐。” 那少年微微一笑,坐了下去,道:“皇甫兄是一人赴约来的么?” 皇甫岚微微-怔,暗道:“他怎的知道了我的姓名?” 那少年似是已瞧出皇甫岚心中动技,微微一笑,道:“兄弟来了一阵,适才听到皇甫兄自道姓名,排难解纷,忍人之不能忍,叫兄弟好生佩服。” 皇甫岚回顾了王燕一眼,道:“兄弟不信梅花主人,当真要凭借武功和天下英雄对手相搏,其必将用诈使谋挑起自相残杀……”语声一顿,急急接道:“兄弟失礼至极,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那少年笑道:“兄弟李文扬。” 皇甫岚起身一揖道:“失散,失敬,原来是黄山世家一代传人,兄弟心慕久矣!今日有幸一会。” 他这一嚷,惊动了左右桌上的人,纷纷起立抱拳,和李文扬见扎。 要知那黄山世家,三代扬名武林,声威一直不衰。交游之广,识人之多,举国间只此一家,武林中人,就其未见过李文扬,也听过黄山世家的威名,场中一百余位江湖豪客,倒有大半站起来和他招呼。 玉燕微微一颦眉儿,手捧着一杯茶走了过来,道:“李公子的名气很大。” 李文扬道:“倒叫你姑娘见笑了。” 王燕道:“盛名索人,怀壁贾祸,一个人名头大了,算不得什么好事。” 第二十八章 李文扬淡淡一笑,道:“多谢姑娘指教!” 玉燕缓缓放下手中茶杯,道:“你如不怕这茶中有毒,那就请尽此杯。” 皇甫岚担心李文扬着她激将之法,接口说道:“玉燕姑娘,当真是非同小可,挑拨、激将无所不能。” 李文扬缓缓端起茶杯,双目凝注在玉燕的脸上,道:“在下只问姑娘一句话,这茶中是否有毒?” 玉燕只觉他目光如电,有似要着入了自己内心深处,不禁心中一跳,缓缓别过头去,道:“你如害怕有毒,那就不用吃了。” 李文扬突然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迅速至极,皇甫岚要待阻止时,已自无及,不禁轻轻一叹,道:“李兄,纵然这茶中确然无毒,那也用不着这等冒险。” 李文扬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道:“如若是茶中有毒,我虽中毒而死,但当使天下与会之人,提高了戒备之心。” 他忽然转过头去,望着玉燕笑道:“姑娘以为在下之言如何?” 玉燕淡淡一笑,道:“舍己为人,自然是英雄行径了。” 李文扬笑道:“这么说将起来,姑娘对在下所为,也是大为赞成的了?” 玉燕脸色微微一变,不再接言,垂首退到一恻。 李文扬施展传音之术,对皇甫岚,道:“皇甫兄,这位玉燕姑娘,似是这群巧装侍女人物的首脑,她虽然聪明绝伦,但终是江湖经验缺乏,只要和她抢讪几句,她就不难泄出一些隐密。” 皇甫岚道:“多承指教……” 语声微顿,又道:“李兄可觉出茶中有毒么?” 李文扬笑道:“毒性不烈!” 他这一句话,故意提高一些声响,使左右桌上的人听到。 罗大彪高声嚷道:“怎么?李公子吃了毒茶么?” 李文扬回顾玉燕一眼,道:“不要紧,这位姑娘告诉我茶中无毒!” 玉燕本待出言辩驳,但见数十道目光一齐向她身上投注过来,一言不慎,恐立将引起骚动,眼下时刻未到,与会英雄人物,尚在络绎不绝的赶来,如若此刻引起了冲突,势必将受到主人的责备,强自忍了下去,默不作声。 忽见场中群豪目光一转,投注到人口之处,皇甫岚也不自禁的转头瞧去。 只见四个身披月白袈裟的和尚,缓步走了进来。 四僧都已有五十左右的年岁,光秃的头上,烙着六个戒疤。 李文扬低声说道:“皇甫兄可识得这四位高僧么?” 皇甫岚道:“不敢,不敢,这四位大师,却是少林沙山本院达摩院中的高僧,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是达摩院的主持,戒贪大师,后面三个,是达摩院中三大护法,这四人都是少林寺中第一流武功的高僧,竟然连袂而来,显见那少林方丈,对此事十分重视了!” 四僧尚未落座,紧随着又有三个道人走了进来。 当先一个年约四旬,胸前黑髯熟垂,一派仙风道骨,后面两个道人,都二十三四的年纪,白面无须,道装佩剑。 皇甫岚低声问道:“这三位道长看上去一团正气,而且目光如炬,定然是正大门派中人。” 李文扬道:“皇甫兄猜的不错,那里髯道长,乃武当门下三鹅之一的青鹤黄叶子,后面两位年轻的道长,是当今武当掌门玄鹤天正子的两位得意门徒,浮云、明月。” 皇甫岚叹道:“李兄博闻多见,实叫兄弟佩服。” 只听一声驴叫,一个全身雪白的小毛驴,蹄声得得的跑了进来,驴背上竖着躺了一人,毛驴已然够小,那躺在驼背上的人,更是小的可怜,双腿伸直,还没有驴身子长,一顶破的大草帽,掩在脸上,双手抱肘,交叉胸前,鼾声大作,睡的十分香甜。 李文扬呆了一呆,低声说道:“皇甫兄,今日有得热闹瞧了,连这位老人家,竟然也赶来参与这场盛会。” 皇甫岚回目望了一阵,低声说道:“就是那位躺在驴背上的人么?” 李文扬用手按在唇上,低声说道:“这位老人家脾气古怪,最爱骂人,千万惹他不得,皇甫兄讲话小声一些,别要意上麻烦。” 皇甫岚道:“兄弟见识不多,这等大名不流的人物,竟也是认他不出。” 李文扬笑道:“这位老人家名气虽大,但当代武林道上,认得他的人,可算不多,兄弟还是在七年前,家母五十大寿的宴会上,见过他老人家一面,对这头翻山越岭,如奔平地的白毛小驴,记忆甚深,连带对这位老人家也留下了深刻难忘印象。” 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喝,道:“好小子,竟把老人家给小毛驴连在一起说了!” 座上群豪,都被那大喝声,震的耳际间嗡嗡作响,齐齐转目而视,找寻发声之人。 但闻鼾声大作,白毛驴得得而来,绕着李文扬的坐位打个转,在众目通视之下,从群豪排座隙中穿越而过。 皇甫岚低声说道:“这位老人家,好灵的耳目,李兄既是相识,怎不招呼他一声?” 李文扬道:“他脾气古怪,尤其在睡觉时,最忌别人打扰,你要招呼,难得招来一顿好骂……” 忽听一个粗厉的声音:“白毛畜牲,放着路不走,在人群中闯什么?” 李文扬道:“要糟,不知那一个惹上他了,难得吃些苦头。” 但闻一声大喝道:“好富牲,还敢跟人……” 接着的砰然一声大震,连着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两丈外密集坐位中,起了一阵骚动。 皇甫岚起身望去,只见一个大汉刚由地上爬起,一个木桌已然被他擅翻,但那全身雪白的小毛驴,却在人群中穿梭而去。 那大汉大声喝道:“瞧你这畜牲能跑拿里去,唰的一声,拔出佩刀,正要追去,忽见一人挡住了他的去住,附耳低言数语,那大汉立时还刀人鞘,不再言语,悄然入坐。 李文扬低声说道:“想不到当今武林之中,还有识得他老人家的人物。” 皇甫岚道:“李兄说了半天,那位老前辈究系何人?” 李文扬道:“矮仙朱逸的大名,皇甫兄可曾听人说过么?” 皇甫岚低低沉声一阵,道:“兄弟听说过当今武林名气最大的好像是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拥地自居,不问江湖是非,但盛名却一直震荡江湖的参仙庞天化,再就是黄山世家李兄你了,却从未闻过矮仙朱逸之名。” 李文扬道:“矮仙老前辈,已然归隐三十年,未在江湖上露面,那是难怪皇甫兄不知道了。” 皇甫岚道:“这位老前辈比起那位神判周大侠如何?” 李文扬道:“这就很难说了,周大侠一生行仁,路见不平,常是挺身而出,受过他施惠之人,屈指难数,矮仙朱逸却是有些冷做古怪,不愿多管人间琐事,偶而救人,也是暗中相助,不肯露面,周大侠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武林中人人皆知,但矮仙朱逸作了些什么事,知道的却是绝无仅有了。” 皇甫岚道:“这就是了,无怪兄弟未曾听人说过矮仙朱逸之名。” 李文扬道:“朱老前辈一向行事,是在暗中出手,不肯让人知道,但此次却是有些反常,竟然明目张胆而来,只怕那梅花主人,实非好与人物。” 皇甫岚道:“李兄的渊博,实叫兄弟敬服,想必对那梅花主人来历,也能知之详尽了?” 李文扬摇头说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当今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梅花主人之名……” 他轻轻叹息一声,又道:“也许是有人故用这样一个古古怪怪的名字,来混乱武林同道耳目,亦未可知。” 皇甫岚道:“家父似是知道一些端倪,但他老人家却不肯和兄弟谈说。” 李文扬道:“令尊是……” 皇甫岚接道:“皇甫长风,首年被武林同道们,称作‘南疆一剑’!” 李文扬目中神光一闪,道:“分尊原是‘南疆一剑’,兄弟失敬了。” 皇甫岚道:“好说,好说,李兄当真是博闻多学,家父已归隐了数十年,李兄竟然还能记得?” 李文扬道:“兄弟也不过是听人谈说,却无缘拜见。” 只听一个幽沉的声音说道:“参仙庞天化,也赶来了?” 这参仙庞天化,在武林中的身份虽然很高,但却带有一份神秘的气息,他的声誉在江湖上传播了数十年,武林之中可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是没有几个。庞天化是个什么样子?很少有人能说得出来。 这消息很快的传遍了全场,所有的吵杂声音,都平静了下来。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到入口处。 皇甫岚低声问道:“李兄,识得那庞天化么?” 李文扬道:“庞天化孤芳自赏,四像林中避尘山庄,自成了一番天地,从不和武林人物来往,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但如进入他自立的禁区内,不死亦必身受重伤,数十年来,伤亡在那四橡林中的高手,屈指难计,庞天化的大名也就如此这般的传播于江湖之上。他毫无恶迹,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却和很多的武林人结下仇恨,庞天化就是这样一个奇怪孤僻的人。” 他轻轻叹息一声,道:“矮仙朱逸,种判周簧和这参仙庞天化,都是古稀之年的人了。但这三个人三种性格,都是合标新异……” 但闻一阵步履声传入耳际,场中群豪,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低微杂乱的语声,混入桌椅的移动声中。 轻微的骚动,迅快的静止下,鸦雀无声。 只见四个佩剑少年,一式天蓝色的劲装,当先而入。 四人身后,是一个白髯的老翁,手持一支拐杖,脸色红润,有如童子,双目中神光如电,顾盼间成严自生。 在那老翁身后,紧随着四个四旬在右的中年大汉,一身黑色的疾服劲装,腰间佩刀,背上背着一具革囊,缓步走了进来。 皇甫岚低声说道:“这人定然是庞天化了,他有参仙之称,目是善调补药,才养的这般白发童颜,老当益壮。” 李文扬笑道:“不错,传言中说他精通医理,当世无出其右,只可惜他隐技自珍,不肯把回春妙手用来救人救世。” 皇甫岚道:“你瞧他这把年纪了,仍是一付我行我素藐视书生的神态。” 李文扬转眼望去,只见那白发老翁,仰脸望天,大步而行,群豪济济,他却似进入无人之境。 场中不少慕他威名之人,想和他打个招呼,但见他那般不可一世,旁若无人的神态,个个喷若寒蝉,谁也不愿自找没趣。 又见那老翁在场中寻出一桌空位坐了下去,但那随他而来的八个人,都是不敢随他落座,排列他身后而立。 李文扬笑道:“这庞天化不但对人狂傲,难以相处,对待属下,也是严苛的很。” 忽见玉燕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已然快近午时,席宴即开,场中坐位不多,两位想独霸一桌,只怕是难以……” 李文扬接道:“姑娘不用急。” 忽见白旗招展,一个大汉高举一面绣着红字的白旗,当先走了进来。 群豪看那旗上字迹,竟然写的玄皇教主,四个大字。 那玄皇教在江猢之上,声势虽大,但行踪诡来,一向使人莫测高深,至于那玄皇教主,更是雾中神龙,人人都知有这样一个教,有那么一个教主,但是谁也没有见过,此刻竟是高举着旗帜而来,怎不使人惊异? 场中群豪,目光齐注,都想瞧瞧那神秘莫测的玄皇教主,是一位何等人物? 皇甫岚随口说道:“李兄,可识得那‘玄皇教主’么?”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识得……” 皇甫岚吃了一惊道:“什么?”在他想来,李文扬见识虽广,但决不会认识那充满着神秘的玄皇教主,随口相间一声,却不料他竟大言不惭的说声“识得”! 李文扬似是已礁出皇甫岚惊愕怀疑的神色,低声笑道: “如若兄弟的推想不错,那玄皇教主,恐还要和咱们同桌而坐。” 皇甫岚讶然说道:“这么说来,李兄定然和那玄皇教主很熟悉了……” 话犹未完,忽见都迎风飞奔的白旗,直行过来。 大旗之后,紧随着三个装束诡密的人,脸上垂下了厚厚的一层蒙面黑纱,全身裹在一件黑袍之中,那黑袍长拖地下,连两只脚也被掩住,手上也带了黑色的手套。 除了双目间黑纱稍薄,可见那隐隐射出的目光之外,不论如何过人的目力,再也无法可见他们身上的任何肌肤。 唯一可看出一些端倪,供作猜测的,就是那三个裹人在黑袍中的人,似是身材都很矮小。 在那黑袍裹身的三人身后,紧随一个狗偻着身体的独目老人,那老人手中执着一支拐杖,一脸病容,唯一的一只眼睛,也是半闭半睁,神态间一片困倦。 但那佝倭老人身后,却是四个精壮的劲装大汉,佩刀随护而来。 果然不出李文扬的预料,那随风招展的白旗,直到了两人桌位前面,呼的一声,旗杆插入了地上一尺多深。 举旗的是位身躯高大的壮汉,插好大旗后,悄然后退,和四个佩刀的精壮大汉,站在一起。 三个黑袍裹身的人,都鱼贯坐了下来,也不和两人招呼一声。 皇甫岚抬头向李文扬望去,只见李文扬含笑不言,对坐在身旁,大名鼎鼎的玄皇教主,视若无睹。 但见那独目老人随手一抄,抓过一把椅子,就在李文扬身侧坐了下来。 加上这三个黑维裹身和这独目老者四个怪人,使皇甫岚有着一种说不出别扭,不但觉得说话有甚多不便,就是双手也有既放不便之感。 忽闻李文扬的声音传入耳际,道:“皇甫兄,放自然些,都是自己人!” 皇甫岚吃了一惊,暗道:“那面大白旗上,明明写的‘玄皇教主’看这怪怪异异的装束,自然是不会错了,这玄皇教乃武林中一个充满诡奇、神秘的帮舍,堂堂黄山世家的三代传人,怎肯和玄皇教中人混在一起?” 蓦然间,脑际中闪过一个念头,想道:莫非他已被“玄皇教”中的药物所迷?但觉这猜测定然不错,凝神向李文扬双目望去。 但见李文扬双目中一片清澈,怎么看也不像服了迷药的样子。 忽见李文扬转过头来,道:“皇甫兄……”瞥见皇甫岚失措之情,淡淡一笑,道:“有事么?”言笑从容,旁若无人。 皇甫岚心中疑团难解。但势又不便当着那“玄皇教主”之面,问李文扬是否服过了宫皇教的迷药?情急智生,随口问道:“李兄适才吃下的一杯茶中,是否有毒?” 李文杨笑道:“兄弟在饮用时,已然有备,那杯茶早已吐出去了,倒劳皇甫兄挂怀。” 他似是已瞧出皇甫岚言不由衷,说完一笑,起身走了过来,套着皇甫岚身侧而坐,低声说道:“玄皇教虽被武林中视为旁门左道,但也未必就坏,兄弟和他的关系颇深,只是目下不便为皇甫兄引见,待这大会过后,兄弟自当详为说明。” 但闻一阵呼喝怪叫,传了过来,打断了李文扬未完之言。 皇甫岚转头看去,只见四个奇装异眼的人,大呼大叫着走了进来。 来人有似酒醉一般,摇摇摇摆,张牙舞爪,呼喝叫嚣,极尽狂放能事。 李文扬望了四人一眼,神色凝重的说道:“这就是江湖人人头疼的凶神、恶煞、怒鬼、怨魂四大怪了。” 皇甫岚吃了一惊,道:“这就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四大凶人么?” 李文扬道:“不错,但这四人已然敛迹江湖十余年,未露过面,传说中四人已死。却不料仍然活在世上,而且也赶来参与这场大会。” 皇甫岚道:“兄弟亦听家父谈过这四大凶人之名,但看上去倒不是想像中的狰狞面容,如若他们不是这般奇装异服,不是这般狂放神态,倒是叫人难以看得出来。” 李文扬道:“如若他们不着异服,收敛狂态,兄弟也瞧不出他们就是四大怪了。” 皇甫岚道:“怎么?李兄也是初次见到他们?怎知他们就是名震江湖的四大凶人?” 李文扬道:“兄弟虽未见过四大凶人,但却见过他们的画像,加上他们那大呼大叫的狂妄神态,自是一目了然。” 皇甫岚接道:“那画像和这四人的神情,果然一样么?” 李文扬道:“那画像至少有十五年了,是家母的手笔,事隔十余年,这四人仍然这般模样、神情、面貌无改,不见老态,想这四人的内功,实是深湛惊人。” 但见那四大凶人停下身子,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一阵,那当先一个身着红衣的人,纵声大笑,道:“三位兄弟,久闻那玄皇故主,是一位美貌女子,咱们兄弟过去瞧瞧吧!” 另外三个分穿绿色、黄色、白色衣服,齐齐应了一声,大步对皇甫岚等走了过来。 这四人一进来,就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耳闻他们要去找那玄皇教主的麻烦,更是引得全场侧目。 李文扬脸色一变,低声说道:“皇甫兄,小心了,这四人个个生性残忍,一言不合,出手就要制人死命。” 说话之间,四人已然走近桌位。 那身穿大红衣服之人,高声说道:“咱们四兄弟神、煞、鬼、魂,久闻玄皇教主之名,不知是那一位,请来和咱们兄弟见一个礼。” 这时,那四个佩刀的精壮大汉,已然手握刀柄,作势戒备,看样子,只待教主一声令下,立时拔刀攻出。 皇甫岚看了那三个黑袍裹身之人一眼,也不知那一个是玄皇教主,一面留神戒备,一面注意那三个身裹黑袍人的举动。 那知三人恍如未闻四怪之言,端然而坐,动也未动一下。 那身着绿衣的怒道:“就凭咱们神州四怪的名头,难道还不能瞧瞧玄皇教主的真面目么?” 皇甫岚回目一顾四怪,只见那四个绝世凶人的脸上,都已泛现出重重杀机,大有立刻出手之意,心中暗暗惊道:那玄皇教掘起江湖时间虽然不久,但发展很快,实力庞大,以教主的身份之尊,如何肯买这四大凶人的账,看起来,今日这一场架,是非得大打出手不可了。 付思之间,实听李文扬的声音,传入耳中,道:“家母在四怪图像上批注,四怪为人凶残,一言不合,出手就制人死地,从不说第二句话,此刻迟迟不肯出手,想是自知遇上了玄皇教主这等神秘莫测的对头,心中有了顾忌,不敢暴发凶性?” 皇甫岚道:“双方都是武林中身份很高的人,就算是彼此都有顾忌,只怕也无法下台。” 李文扬道:“那也未必,只要那玄皇教主不愿动手,这场架八成是打不起来。” 皇甫岚道:“今日与会之人,不论平日的交好交恶、仇恨多深,但都该暂时放弃成见,一致对付那梅花主人,或可能找出三分生机。” 李文扬道:“那玄皇教主智慧绝人,咱们能够想到的,他必然能够想到,我瞧这场架是打不起来。” 皇甫岚目光一转,只见凶神、恶煞、怒鬼、怨魂都已提聚了功力,准备出手,以这四大凶人的盛名功力而论,一击之势,定我是排山倒海一般,丈余内沙飞石走,椅仰桌翻,赶忙一提真气,暗自戒备。 就在这剑拔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地,突见居中而坐一个黑袍裹身之人,站了起来,莺鸣燕语的说道:“神、煞、鬼、魂的大名,本教主早已心慕,今日得以有幸相会……” 四怪中一个身着白衣之人。接口说道:“但闻这柔柔细音,、已足消魂,教主请打开脸上面纱,让咱们兄弟一睹庐山真面,需知咱们四兄弟一向是说一句算一句,不折不扣。” 皇甫岚暗道:糟糕,神州四怪这般咄咄逼人,玄皇教主如何能忍得下去,这场架是打定了。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意外,只听那玄皇教主格格一阵娇笑,道:“今日咱们都是宾客身份,不能喧宾夺主,扫了梅花主人之兴,四位如是想见见小妹的容貌,那是欢迎至极,只要四位能够脱得今日之劫,留下性命,明晨日出时分,小妹在魁星楼头候教。” 那身着红衣大汉哈哈一笑,道:“咱们兄弟四人,个个都有偷香窃玉之好,教生请就属下选带三位美女同行,免得咱们四兄弟分配不均,闹出自相残杀之局。” 皇甫岚吃了一惊,忖道:这等讽激羞辱之言,那玄皇教主如何能忍受得了? 但问那玄皇教主柔声笑道:“本教中女弟子,有不少貌比花娇,但得四位有手段,能使她们服贴就好。” 只听身着绿衣的恶煞说过:“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如是教主失约不去,此后咱们四兄弟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见到玄皇教中的人,一律格杀!” 玄皇教主道:“本教主既和你们订下约会,焉有不去之理。”缓缓坐了下去。 神、煞、鬼、魂,相互望了一眼,齐齐向近身处一张桌子走去。 凶神伸手拉过一张木椅,冷冷说道:“诸位让让位子如何?” 这张木桌上,本来坐射个劲装大汉,佩刀带剑,看上去很神气,但听那凶神一番言语,竟是依言起身而去。 凶神、恶煞、怒鬼、怨魂,各霸一方而坐。 穿白衣的怨魂,在四大凶人中,虽然排行最小,但脾气却是最坏,啪的一掌,击在木桌上,厉言说道:“时已中午,怎的还不见酒茶上来?” 一个身着青衣的美貌少女,急急走了过来,陪笑说道:“四位请稍候片刻,酒菜就要送上。” 穿着绿衣的恶煞,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那青衣少女,说道:“酒菜未到之前,你就陪咱们四兄弟解解闷吧!” 皇甫岚只看的感慨万千,暗暗忖道;这四大凶人,当真是狂恶的可以,在天下英雄虎视之下,仍然是这般放肆,我行我素,旁若无人。 那青衣女被绿衣恶煞一把抓住了右臂,脸色先是一变,续而恢复了满脸笑容,道:“小婢奉命来此侍候各位,有什么要小婢效劳之处,但请吩咐,用不着这般的紧张。” 恶煞手臂微一用力,把那青衣女带向身侧,哈哈一笑,道:“目下无酒那你陪咱四兄弟喝杯茶吧!” 李文扬回顾了皇甫岚一眼,只见脸上满是激怒之容,显是对那绿衣恶煞的粗暴举动,瞧不过眼,赶忙低声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几十位看去美貌温柔的少女,也不是好与人物,如是因此激怒那梅花主人,那就先让四大凶人,斗斗那神秘的梅花门中高手……” 皇甫岚点头一笑,道:“好啊!这叫做以毒攻毒!” 黄衣怒鬼伸手从桌案上取过一杯茶来,直向那青衣女口中送去,一面笑道:“你先干一杯。” 那青衣女脸色大变,怒声喝道:“你们放尊重些。” 黄衣怒鬼,纵声狂笑,道:“天下有谁人不知咱们四兄弟一向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那青衣女正待反唇相讥,突听那玉燕高声说道:“玉蝉妹妹,你就忍耐些吃下去吧!咱们为人之婢,奉命迎客,这也是身不由己的事!” 白衣怨魂大笑说道:“好!还是你这小姐子懂事,你也过来陪陪咱们四兄弟如何?”他口气虽是商量,人却起身扑向玉燕。 皇甫岚暗暗想道:这玉燕武功不弱,当不致甘心受辱,必将起而反击。 但见那白衣怨魂左手挥转之间,竟是轻轻易易的抓住了玉燕的手腕,大步行归坐位之上,那玉燕有如一头柔顺的小羊一般,依在那白衣怨魂的臂上而行,一付娇怯不胜之态。 李文扬轻轻叹一口气,回头对皇甫岚道:“这小妮子鬼计多端,咱们得特别对她留心。” 皇甫岚恍然大悟,暗道:“她放意装出这般无可奈何之态,乞人怜悯,但愿无人上她的当才好。” 那玉婵连受绿衣恶煞,黄衣怒鬼拨弄,心中早已怒火难耐,正待运气出手,忽见玉燕连步婀娜的随着白衣怨魂走了过来,心中一动,登时把满腔怒火压了下去,嫣然一笑,道:“几位这么看得起小婢,小婢怎敢不受抬举。”轻启樱唇,就黄衣怒鬼手中,轻轻喝了一口。 这一来,黄衣怒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放下手中茶杯,笑道:“只要姑娘听话,咱们兄弟一个个都是怜香惜玉的人。” 绿衣恶煞放了玉蝉手腕,道:“姑娘请坐下来吧!” 这时,白衣怨魂,也牵着玉燕走了过来,那玉燕明艳柔媚,美貌尤过玉蝉,盈盈媚笑着自行坐了下去。 白衣怨魂放了玉燕手腕,笑道:“诸位长兄,这妞儿娇俏多情,人间少见……” 绿衣恶煞突然冷冷接道:“你既然知道娇俏多情,人间少见,就该孝敬大哥才对。” 白衣怨魂道:“小弟正是此意。”一推玉燕,送到红衣凶神座旁。 那红衣凶神虽然早已心痒难搔,但他要保持老大之尊,不得不装出一付冷冰冰的神情,端然而坐。 玉燕俏目流波,望了那白衣怨魂一眼,笑道:“你们四兄弟,只有我们两人相陪,岂不是要有两个人形只影单?” 黄衣怒鬼一拍桌子道:“这话不错,老四,走!咱们再去选她两个回来。” 白衣怨魂被绿衣恶煞用话一激,把玉燕让给了老大红衣凶神,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当下应声而起,道:“咱们再去选她两个回来。”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四人太过狂傲,中了那玉燕的连环之计,还不自觉,但愿他们选中的侍女,侍侯的客人是素为的他们凶名所摄之人,方不致引起纠纷。” 原来,这篷帐,索绳环绕之中,共摆有三十六桌,共有三十六个青衣待女,每桌一人,但目下已有二十余桌上,坐有客人,武林人物,向来是把重视声誉、颜面,尤过生死,如是两人选中到人桌上侍女,那些人面子受损,难免要起而护花,那就正中玉燕的鬼计了。 但见黄衣怒鬼和白衣怨魂,联袂四起,缓步向前行去,四道目光不停的四面探视,打量那些站在筵席分侧的青衣女。 这两人的狂妄胆大,实是有些骇人听闻,高视阔步的穿行在群聚之间,气焰不可一世。 皇甫岚心中暗暗忖道。如若那坐位中有一个胆大之人,突然跃起施袭,或是暗放出淬毒的暗器,这两人武功虽高,只怕也将要身受重创。 但那满场英豪,竟都似对神州四怪有着深深的畏怯,竟无人敢起而施袭。 鬼、魂二怪穿越了四五个桌位后,突然停了下来,黄衣怒鬼哈哈一笑,道:“老四,你瞧那妞儿怎么样?” 白衣怨魂回目望了那青衣女一眼笑道:“标志的很,三兄的眼光不错呀!” 黄衣怒鬼双肩微一晃动,人已冲到青衣女的身前,伸手一把,扣拿了那青衣女的肮脉,笑道:“走!陪三爷吃杯茶去。” 那青衣女负责招待的桌上,坐满了几条大汉,但却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看着那女子被人拉走,竟无一人敢起而护花。 黄衣怒鬼一手牵着那青衣女,缓步而行,一面高声对白衣怨魂说道:“老四,快些挑选一个,酒菜就要送上来了。” 白衣怨魂目光四下转动一阵,突然跃身而起,白衣飘动,呼呼风生,飞跃过三四张桌子,一个大转身,落着实地。 探手一把,向一个青衣女抓去。 那少女正端着一把茶壶替桌上的客人们倒茶,白衣怨魂横里伸手抓去,只吓得那少女尖叫一声,茶壶失手而落,摔在茶杯上,壶杯相击,尽皆碎去。 那桌上共坐了五个人,两个年近花甲的老者,三个年当力壮的中年大汉,其中有两个大汉正好伸手去取茶杯,被溅的满手茶水。 白衣怨魂抓住那青衣女的脉穴,头也未回的拖着她行去。 只听一声大喝道:“王八羔子,给我站住!”面南而坐的一条大汉,突然站了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桌子上碎杯碎壶的瓷片乱飞。 白衣怨魂陡然停下,缓缓转过身子,目光中杀机涌现,冷冷的喝道:“你骂那一个?” 那大汉怒道:“就是骂你!” 白衣怨魂冷冷接道:“那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不怕死你就给我站起来!” 那大汉一抬手,刚的一声,拔出佩刀,大步而去。 白衣怨魂左手抓住那青衣少女的腕脉,右手突然虚空一抓,逼向那仗刀而来的大汉击去。 但闻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那快刀冲来的大汉,突然丢手中单刀,仰面栽倒地上。 白衣怨魂一击,震倒那仗刀大汉,牵着那青衣女转身而去,神情十分平静。 那大汉同桌四人,眼看那白衣怨魂虚空一击之间,竟能立毙同伴,全部吓的呆了,那里还敢挺身而出?瞪着眼看那白衣怨魂从容而去。 直持白衣怨魂去远,那两个老者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那大汉身旁,伸手一探鼻息,早已气绝而死。 左面一个低声说道:“他用的既不像劈空掌力,也不像百步神拳,不知是何等武功?” 右面一人应道:“咱们解开他前胸的衣服瞧瞧。”右手一划,衣服应手而裂,只见那大汉前胸处有五道青紫的指痕,不禁一怔,道:“这似是传说中的搜魂爪力所伤。” 左面一个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倒是忘怀了,神州四怪,各练有一种绝技,按照他们神、煞、鬼、魂四字命名,适才那人身着白衣,想必是白衣怨魂了。昔年四怪在江湖上走动时,他的搜魂爪力,已扬名天下,这些年自是更有进境了!” 右面老人道:“老朽久闻搜魂爪力之名,今日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左面老人轻轻掩上那大汉前胸衣服,道:“咱们自量非敌,难以替他报仇,只有不闻不问了。”缓步退回坐位上。 且说那白衣怨魂,牵着那青衣女,昂然走回坐位上,哈哈一笑,道:“三位兄长,请看看小弟找的妞儿如何?” 绿衣恶煞笑道:“梅花门下的女弟子,个个都是秀丽如花,想那梅花主人,定将是一位艳压群芳的美人了。” 黄衣怒鬼接道:“那梅花主人果如二哥所言,倒可把她活捉过来,配给大哥。” 忽听格格一笑,道:“四位请喝茶,润润咽喉,等一会多吃些菜。” 红衣凶神端起茶杯,冷冷说道:“就算这杯中下有毒药,也不放在咱们四兄弟的心上。”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绿衣恶煞,黄农怒鬼,白衣怨魂,齐齐举起茶杯喝干。 玉燕笑道:“四位武林高强,内功精湛,纵然是茶中真的有毒,也难毒死诸位。” 白衣怨魂道:“咱们大哥生平最嗜毒物,而且是越毒越好,咱们三兄弟,虽难以及待老大,可是吃上三两条毒蛇、蜈蚣,也是视作平平常常的事。” 玉燕娇声笑道:“四位有这等能耐,当真是未闻未见的事。可借此地没有毒蛇、蜈蚣,使妾婢等失去了一次眼福。” 白衣怨魂哈哈一笑,道:“姑娘如当真的想看,那就跟着咱们四兄弟,哈哈,不但可瞧到咱们四兄弟食用毒物,而且……” 忽听一人尖声叫道:“是虫!” 玉燕目光一转,啊哟一声惊叫,扑向红衣凶神的怀中。 转眼望去,只见全身深紫的小蛇,婉蜒而来,昂道而行,红信伸缩,毫无畏人之状。 玉燕躲入红衣凶神的怀里,玉蝉也偎入绿衣恶煞身上,另两个青衣女似是也很害怕,一齐挤向黄衣怒鬼和白衣怨魂的怀中。 这四大凶人,狂放膘悍,目空四海,但看了那深紫色的小蛇一眼后。竟都霍然站起。 玉燕目光一转,投注白衣怨魂脸上,道:“四爷不是擅降毒物么?快把这条蛇抓起来吧!吓死人了!” 红衣凶神冷冷接道,“老四,可有信心制服这一条蛇么?” 白衣怨魂道:“小弟愿出手一试!”挥手推开偎在怀中的青衣女子。 绿衣恶煞突然接道:“老四,为兄的助你一臂。”扬手一指,点了过去。 那深紫色的小蛇,正昂首缓行,绿衣恶然一指点出后,忽自盘了起来,蛇头四下转动,似是寻找施袭之人。 皇甫岚低声对李文扬道:“这小蛇定然是有人在暗中放出,故意来和神州四怪为难。” 李文扬道:“不错,那暗中放蛇之人,心恨神州四怪狂妄,想借他条小蛇,来折辱他们一番。” 皇甫岚道:“一条小蛇……”目光下,瞥见白衣怨魂的额角上,汗水滚滚而下,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一条小蛇,竟然能使那名扬天下的四大凶人之一这等害怕,定然有些奇怪之处。 忽见白衣怨魂左堂一扬,劈了出去,右手却随着抓出。 砰然大震中,尘土飞扬。 待尘土清落,只见那白衣怨魂右手大、食、中三指,捏着那条深紫色小蛇颈间,紧紧不放,蛇身却缠在白衣怨魂右腕上。 皇甫岚心中大为奇怪的忖道:既然抓蛇颈,为什么不把它捏碎、撕断,却任它缠在手腕上呢? 只听那绿衣恶煞,高声说道:“那一位放出的蛇,请来取回去吧,咱们兄弟幸未辱命,总算捉住了它……” 他一连喝间数声,竟是无人答应。 皇甫岚凝目望去,但见白衣怨魂手腕上紧缠的紫色小蛇,逐渐的缩小,似是正深入肉中,心中大为震骇,低声说道:“李兄,你瞧瞧那条紫色的蛇身,可是逐渐的在缩小么?” 李文扬道:“这条蛇乃有名的墨鳞铁线蛇,据传闻说,百年墨鳞,再百年墨鳞成紫,此言虽然未可全信,但此蛇之鳞,先由墨色变紫,当是极为可靠之言,铁线、铁甲、原出一株,只是铁甲蛇,鳞皮珍贵,可避刀剑,向为武林中人视为珍宝,其体型亦与年增长,逾百年可喷毒雾伤人,铁线蛇毒性尤过铁甲,但生具的体型,长度不超过一尺二寸,年代愈久,其鳞体愈硬,据说鳞成墨色之后,刀剑已然难断,变紫后,更为坚硬,而且鳞利如刀,那白衣怨魂被它缠住右腕,这苦头,定然吃得不小。” 皇甫岚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兄的广博见闻,实叫兄弟佩服。” 李文扬低声说道:“兄弟亦不过是姑妄言之。” 忽听红衣凶神冷笑一声,道:“老四,还能撑得住吗?” 这时,那紫色小蛇,更见缩小,显见已然深入了白衣怨魂的肉内。 目光下,只见白衣怨魂顶门上汗水,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但他仍然紧咬着牙齿说道:“小弟自信还可以支撑一顿饭工夫。” 但闻一阵阵酒肉香气,传了过来,篷帐软帘起处,一群身着白衣的童子,捧着酒菜,分向各桌送去。 红衣凶神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把匕首,呼的一声,扎在桌子上,道:“老四,你如觉出不行时,就自己断去一条右臂吧,不能让它咬中。” 白衣怨魂道:“小弟记下了!” 他运集了全身功力,和那紫蛇相抗,分神说话,大有启齿维艰之感。 黄衣怒鬼、绿衣恶煞,双目中暴射出愤怒的光芒,四下转眼,希望瞧出那暗中放蛇之人。 忽听红衣凶神怒声喝道:“快把酒菜给我拿回去,找不出那放蛇之人,咱们谁也不能吃饭。” 那捧送酒菜的白衣童子,微微一征后,又缓步向前走去,生似未把红衣凶神之言,放在心上。 红衣凶神突然离位而起,怒声喝道:“大太爷的话,你们听到没有?”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但闻一声闷哼,那当先一个白衣童子,身躯突然飞了起来,悬空转动,连打几个翻身,手中木盘上酒菜,四散横飞,笼罩了两丈方圆大小。 坐在位上的群豪,都怕那油腻的菜肴,洒在身上,纷纷离坐避让,场中顿时大乱。 忽听绿衣恶煞怒喝一声,飞身跃起,直向正北扑去,右手一探,疾向一个身穿破衣,足着革履的枯瘦老者扑去。 那老者身子一闪,灵巧异常的隐入人群中,避开了绿衣恶煞的一击。 李文扬低声向皇甫岚道:“那破衣草履的老人,名叫蛇神鲁康,招蛇玩蛇之技,天下第一;据说他身上经常带有三条珍奇无比的毒蛇,想那紫鳞铁线蛇,定然是他放的……” 话声未落,瞥见人影一闪、只见那蛇神鲁康一闪而至,绕到了玄皇教主身后。 黄衣怒鬼看的真切,大喝一声,急急冲过来,黄衣闪动,人也绕到了玄皇教主身后,右手一探,抓向鲁康的右肩。 但见蛇神鲁康身子一转,刚刚避过五指,闪到李文扬的身侧。 这时,那守在玄皇教主身后的四个大汉,已宝刀出鞘,环护教主身侧。 那独目老人,微闭眼睛,手中端了一杯茶,但却举而不饮。 但闻绿衣恶煞冷笑一声,疾跃而来,笑声未住,人已挡在鲁康的面前。 黄衣怒鬼却放缓了脚步,从鲁康身后近追,一前一后,成了夹击之势。 那蛇神鲁康相距李文扬和皇甫岚,不过四、五步远,如若动起手来,势必身受波及。 皇甫岚一面提气戒备,一面暗施传音之术,说道:“李兄,他们如在咱们身侧动起手来,该如何应付?” 李文扬也施展传言之术,答道:“蛇神鲁康一生精力,都耗在玩弄蛇虫上,武功一道决难和四大凶人相较,但此人鬼计多端,又有灵蛇护身,不用替他担心。不过他相距咱们过近,一旦动起手来只怕难免波及……” 只听唯的一声,绿衣恶煞已扬手点来一指。 鲁康身子一侧,避过一指,人却更向李文扬等欺近了一步。 一缕指风,掠着皇甫岚头顶飞过,隐隐间,有股迫人的寒气。 黄衣怒鬼突然一晃双肩,右手疾伸,抓向鲁康左腕。 这次,那蛇神鲁康,竟不再闪避,迎了过去。 但见他抽中突然探出一条青色蛇头,迎向黄农怒鬼抓来的五指咬去。 善食毒物的黄衣怒鬼,掌势未到,已骇然而退,飘开八尺。 他被迫退开,心中不甘,右掌一扬,劈出一掌,暗劲山涌,直向蛇神鲁康撞去。 鲁康似是自知难以便接对方深厚的内力,不肯硬接,一个大转身,让避开去。 第二十九章 神州四大凶人,一向狂放自负目中无人,从不顾及到池鱼之殃,鲁康一闪避,那一股掌力,却直向李文扬、皇甫岚撞了过去,劲气破空,呼啸而来。 李文扬和皇甫岚如想避开那掌力,并非难事,但如起身让开,那刚猛的掌风,击在桌上,定将是一个壶杯横飞,桌椅倒翻之局。 情势迫急,无暇使两人多想,不约而同的扬手推出一股暗劲,接了那黄衣怒鬼的一击。 那强猛的掌力,吃两人推出的内劲一挡,登时激旋成风,吹起了一片沙尘。 皇甫岚只觉心神一震,气血上冲,赶忙长长吸一口气,才把上涌气血稳住。 转眼向李文扬望去,只见他脸上也微微泛红,不禁吃了一惊,低声说道:“这神州四大凶人,功力果是惊人。” 但闻那绿衣恶煞怒声说道:“姓鲁的,今日如不把你碎尸万段,咱们兄弟还有何颜……” 突听一个冷厉的声音,喝道:“住手!”打断了那绿衣恶煞未完之言。 转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黄衣,身躯高大的老者,胸前垂着花白长髯,面容肃穆,臂弯上放着一个铁架,架上落着两只深灰色的怪鸟,直嘴鹰目,似雕非雕。 绿衣恶煞冷笑一声,道:“阁下可是想横里插手,接下这档事么?” 黄衣老者冷冷的答道:“冠盖云集,群豪毕至,盛宴未开,岂容搅局,诸位如是想打,待酒宴过后,再好好的打上一场不迟,那时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无怨无仇的也可为盛名彩头较量一番。 绿衣恶煞道:“听你的口气,倒像梅花门下的人?” 黄衣老者道:“不错,敝东主设下了这场宴席,大会群豪,也就是希望能观赏一下各门各派的绝技,自无禁人动手之理,只是此刻时机不到,还望诸位入境随俗,暂时罢手。” 绿衣恶煞,冷冷说道:“这玩蛇的化子,凭仗一点弄蛇之法,害了在下一位兄弟……”回目望了白衣怨魂一眼,接道:“除非他立刻收回在下兄弟腕上缠的毒蛇,否则总难遵命。” 黄衣老人两道森寒的目光,凝住在蛇神鲁康的脸上,道:“这位兄弟可肯赏在下一个面子么?” 蛇神鲁康哈哈一笑道:“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岂有不知武林中规矩之理,既是主人出面,在下自当裁决。” 那黄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这位见台这般给在下面予,今后咱们得好好的交上一交,敢问高姓大名?” 蛇神鲁康道:“兄弟鲁康。” 那黄衣老缓缓回过脸去,冷冷对绿衣恶煞道:“江湖上动手比武,各逞其能,本也无什么限制,这位鲁兄善役毒蛇,也算得一种绝技,如不是敞东主大祭要到,诸位就是请老夫从中排解,老夫也不愿多管闲事。” 绿衣恶煞回目望去,只见那白衣怨魂已然伸出左手,抓住了插在桌子上的匕首,显然已觉出真力难继,准备自断一条右臂,强自按下胸中怒火,高声说道:“老四且慢动手……”回头对那黄衣老者说道:“既然实后免不了一场动手搏斗,咱们兄弟也不愿强揽大局,但得那蛇神鲁康解了在下那位兄弟毒蛇缠腕之危,咱们亦当暂时罢手。” 那黄衣老者回头对鲁康一拱手,笑道:“鲁兄请招回毒蛇如何?” 蛇神鲁康双手握拳,放在嘴上,吹出一声尖锐异常怪啸。 说也奇怪,啸声一起,那缠在白衣怨魂腕上的紫色小蛇,突然自动松开,软软地蛇身,垂了下来。 白衣怨魂手腕上的鲜血,随着松开的蛇身,湿透了衣袖,滴落在地上,三指一松,放开紫色小蛇,那紫蛇立时疾快的游向了蛇神鲁康的身旁。 此蛇的威力,场中群豪,大都目睹,个个心生戒怀,蛇踪到处,纷纷让避。 红衣凶神冷冷的问道:“老四,手腕废了么?” 白衣怨魂道:“略受微伤。” 红衣凶神探手入怀,摸出两粒丹九,投了过去,道:“一粒捏碎涂在伤处,一粒吞下腹去。” 白衣怨魂狂态凶焰,尽管敛失,接过丹丸道:“小弟无能,失了大哥的颜面。” 红衣凶神冷漠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四弟亦非败在人的手中。” 玉燕突然叹息一声,缓步走了过来,道:“早知如此,我也不叫你抓蛇了!”撕下一块衣襟,替他包好伤势。 绿衣恶煞眼看紫色小蛇游到鲁康身侧,昂首一跃,窜入了鲁康的右袖之中,冷笑一声,说道:“姓鲁的,神州四怪有仇必报,你如能活过日落西山,咱们兄弟算白叫人称作神州四怪了,” 鲁康淡淡一笑,道:“兄弟就算真的死去,也要叫你们四兄弟席难安枕,食不甘味。” 那黄衣老者望了那些白衣童子一眼,道:“上菜。” 那些白衣童子都已站着不动,听得那黄衣老人喝叫之声,纷纷移动脚步,送上酒菜。 他们似是早已分配好了路线,但见白衣飘动,动作快速异常,片刻之间,凡是有人坐的桌子,都已摆上了酒菜。 但场中群豪,却是个个正襟危坐,竟无一人动筷食用。 那黄衣老人目光转动,环顾四周一眼。高声说道:“敝东主有一点要事耽误,要晚来一步,特命在下赶来通知一声,诸位尽管先请吃菜用酒……” 他一连招呼数声,群豪却仍是端坐着不动。 黄衣老人冷笑一声,道:“诸位如若担。已酒菜中有毒,在下就先吃下一些给诸位瞧瞧!”大步走到一张桌位上,伸手取过一双筷子,大吃一阵菜肴,又提起酒壶,连喝三杯,然后投杯于地,纵声大笑道:“诸位可以放心的吃吧!” 忽听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酒菜中是否有毒,暂不管他,那梅花主人把我等请来此地,要宣布几件惊人之事。老夫等应约而来,主人还摆的什么架子?”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但却尖锐如锥,刺入了人的耳鼓中。 群豪转脸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武林中人人敬畏的参仙庞天化。 黄农老人哈哈大笑,声音暴发得似巨雷,震的人耳际中嗡嗡作响,笑声停落,才缓缓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诸位能不远千里跋涉而来,难道就不能多等片刻时光么?” 皇甫岚低声说道:“李兄,这黄衣老人内功如此精深,不知是何等人物?” 李文扬双目凝注在那老人身上,口中却缓缓说道:“此人甚少在江湖上露面,兄弟也认他不出,但看他左臂上架的两支怪鸟,颇似传言中的鸟王陈皋。” 只听一个柔音细细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好一片荒凉的地方,那梅花主人不知何以要在此地宴客?” 李文扬转头望去,只见两个健壮的中年妇人,抬着一个软兜,走了进来。 软兜上黄罗伞下,坐着一位容貌绝美的少女,身着短袖罗衫,暴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臂。 群豪都不禁为那奇装美女吸引,齐齐的转目相往。 在众目瞪腹之下,她不但泰然自若,而且不停地左右顾盼,满脸春风,洋洋自得,毫无畏差之意。 皇甫岚低声说道:“李兄,这女子是什么人?” 李文扬道:“此人这般装着,如若经常在江湖之上出头,兄弟纵然没有见过她,亦必有个耳闻,但此人却是从未见过,也未听人说过。” 皇甫岚道:“唉!瞧她这身奇奇怪怪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来头的人物。” 语声未完,突然一阵悠长的喝声,传了过来,道:“东主驾到!” 那黄衣老人本来神气活现,一听那唱间之声,突然急步跑到入口之处,垂下头来,神态间一片恭谨。 只听那身着短袖罗衫的女子,格格大笑,道:“好威风啊!好神气啊!”喝声中突然就软兜上飞跃而起,绿裙飘风中,露出一双粉装玉琢般的大腿,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轻飘飘的落着在实地之上。 她的动作优雅飘逸,好看至极,只引得群豪,千目齐注,怪声叫好。 那少女落着实地之后,举手理一下飘垂的长发,目光四顾了一阵,突然举步向李文扬等的坐位之上走了过去。 皇甫岚看她赤着一双天足,脸上荡起了阵阵媚笑,缓步走了过来,低声对李文扬道:“李兄,要糟,她真对咱们这边走了过来,如何是好?” 李文扬还未来及答话,那少女已然到了桌位前面,娇声说道:“诸位这桌子上,还可以挤一个人……” 皇甫岚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场中的空位还多,姑娘请别处坐吧!咱们这位置上还有人未来。” 但闻一阵高声呼叫道:“请过这边来坐。” 那少女媚眼飘飞,环顾一周,一屁股坐了下去,笑道:“和你们商量,不过是表示客气,我就不信,我坐下了,有人敢来撵我?” 皇甫岚呆了一呆,答不出话,他做梦也想不到,在众目瞪胜之下,她有如此厚的脸皮,霸王硬上弓的坐了下去,一时想不出如何才好,神情十分尴尬。 那少女却是若无其事的端起桌上酒杯,道:“诸位请吧!”咕嘟一声,先自干了一杯。 只听一个嘹亮的声音喝道:“好姑娘,喝不得,酒里有毒!” 那少女脸上一变,双手按在腹上,尖声叫道:“不得了,这酒中真的有毒,我肚子疼死了……” 那黄农老者忍无可忍,飞身一跃,直冲过来,冷冷说道:“姑娘可是诚心来捣乱的么?” 他左臂铁架上,两只灰色的怪鸟,突然张翼扇动了两下,各自引颈长鸣。 罗衣少女接在腹上的双手,突然缓缓放下,身子摇了两摇,直向那黄农老者撞去。 那老者冷笑一声,忽然向旁侧闪开了两尺,避开那少女撞来之势,右手一挥,立掌如刀,斜斜的斩了下去。 那少女娇躯忽然向后一扬,生似站立不稳,向后栽去,巧妙异常的避开了那黄衣老者的一击。 李文扬、皇甫岚冷眼旁观,已看出那少女武功不弱,闪避那掌势的一击,实则是一种极高灵妙身法。 因那老者近在飓尺,出手一击,可遍及被袭人的要害大穴,那少女既不用双手封架,竟能一闪避开,如非有着佳妙无比的身法,决难逃开。 那黄农老者眼看她一闪之下,竟能避开一掌,心知遇上了劲敌,冷笑一声,道:“好啊!姑娘是真人不露相,老夫倒是要好好的领教一番了。” 那少女一正身躯,道:“梅花主人来了!” 黄衣老者望去,只见四个全身黑衣,黑纱掩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怪人,缓步走了进来,顾不得再和那少女动手,急步迎了过去。 四个黑衣人后,紧随着一个身于自矮的青衣老人,白发飘飘,面容一片肃冷。 只见那黄衣老者垂首支身,说道:“迎见东主。” 青衣人一挥手,道:“免啦!”大步直向正中一桌席位上走了过去。 哄动天下的梅花主人,竟是这般一位平淡无奇,素眼瘦小的老人,实大出天下群豪的意外,千道目光,虽仍是一齐投注过来,但那惶惶不安的心情,却是大见平静。 皇甫岚低声说道:“李兄,这位就是那函邀天下英雄,来此聚会的梅花主人么?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但见李文扬满脸困惑的答道:“此情此地,此时此景,那梅花主人实不应再弄什么玄虚才对。但如说这青衣老人,就是那梅花主人,实是叫人难信。” 皇甫岚道:“兄弟怀疑这是那梅花主人的替身?” 只听那玄皇教主说道:“你们可是觉得他单身匹马而来,排场太小了吗?” 李文扬道:“教主的看法呢?” 玄皇教主道:“这等聪明的人,着着都出人意料之外,他这故作平淡的单身匹马而来,已使全场中人,都松懈了戒备之心,按他可乘之机!” 李文扬点点头,道:“教主的高见不错。” 皇甫岚眼看李文扬和那玄皇教主,言谈之间,甚是熟悉,心中甚是怀疑,暗道:奇怪呀瞠堂黄山世家的三代传人,怎的会和玄皇教中人这般熟悉? 但闻那立皇教主接道:“这现身之人,决不会是梅花主人的替身,但却可能经过他一番改扮,如若我推断的不错,那梅花主人竟是何等人物,只怕连他那属下,也很少见到,除了他几个贴身的亲近人物之外,见过他真正面目之人,只怕是绝无仅有,这青髯老人,也许就是他统率属下的替身。” 皇甫岚听得大不服气,道:“这个教主如何知道?” 玄皇教主掩面黑纱转动,似是转头望了皇甫岚一眼,道:“识人之能,各凭智慧,但不信也就算了。” 皇甫岚碰了一个钉子,却又想不出反驳之言,只好闷在心头,暗自生气。 只见那梅花主人大步行入场中一空桌之上,坐了下来。四个全身黑衣的怪人,一排站在他身后。 参仙庞天化当先站起身子,一拱手,道:“老夫庞天化,阁下可是梅花主人么?” 青衣老人答道:“不错,有何见数?” 庞天化道:“数十年来,老夫未离过避尘山庄,江湖上的烦嚣,非老夫所愿问愿见,此次被阁下函邀而来,有什么惊震人心的事,还望快快说出,老夫丹炉中火候正紧,无限在此多留。” 梅花生人道:“知道了,庞兄先请坐下。” 庞天化道:“据老夫察颜观色,天下与会的英雄,恐都有着见面不如闻名之感,如若老夫是你,决不会函邀天下英雄,举行这场大会。”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想是因老夫无惊人之貌,和排场太小,才使天下英雄,满怀热望而来,但得见老夫,却被浇了一盆冷水。” 庞天化冷冷接造:“在下之意,是想请阁下,宣布出函中所指的惊人之事,否则老夫要立时退席而去。” 梅花主人道:“你不远千里而来,如若就这般空手而归,岂不是徒劳往返了么?” 庞天化道:“我虽然不向江湖上的是非,但却是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怨必偿。” 梅花主人不再理会那庞天化,却望着站起来的红衣凶神,道:“有何见教?” 红衣凶神道:“咱们想向贵主讨几位使唤的丫头如何?” 绿衣恶煞接道:“就是现在咱们座位上的四个,不知阁下是否答允?”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四位且勿操之过急,就算在下答允,但四位却也未必能够带走她们。” 黄衣怒鬼道:“这倒不劳费心。” 梅花主人突然高高举起右手,环绕着头顶一挥。 蓦然间,响起了一阵细乐,两个眉目清秀的童子,抬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走了上来,直行到梅花主人身旁,放下木箱而去。 站在那梅花主人身后的四个黑衣人,不待梅花主人吩咐,立时奔出两人,把木箱抬放在桌子上。 只见梅花主人缓缓站了起来,随手打开箱盖,探头向下望了一眼,又缓缓坐了下去。 场中群豪,都无法瞧到那木箱中放的什么?每一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股好奇的冲动,但又都矜待的坐着不动。 皇甫岚抬头望望天色,日已正午,怎的还不见爹爹到来,也不见林寒青送还书信,心中大感焦急,不停的左顾右盼,场中群豪大都为那箱中存物吸引,个个用心推想,只有皇甫岚心有所急,未曾注意。 突然间,有一人站了起来,大步向那木箱走去。 一人起立,群起相应,刹那间站起了十几个人,蜂涌而上。 大部自持身份的人,虽然仍坐着未动,但两道目光,都是随着那些涌向木箱的人群移动。 站起群豪中,有一个虎背熊腰,背插七环大砍刀的健壮汉子,走的最快,两个飞跃人已冲近了木箱,低头一礁,正待探手去取箱中之物,正北方一个腰挂伏虎金环的大汉,已近木箱。 那背刀大汉右手突然一翻,叭的一声,合上了木箱盖子,道:“没有什么好瞧看的事物,不用瞧了。” 腰挂伏虎金环的大汉,还未瞧清楚木箱中放的什么,箱盖却突然合了起来,自是心有不甘,伸手去揭那合起的箱盖。 那背插七环刀的大汉右手一转,按箱盖之上,道:“我说不用瞧了,你是听到没有?”口语咄咄逼人,大有唯吾独尊之慨。 腰挂伏虎金杯的大汉,怒道:“谁说不能瞧了,老子非得瞧瞧不可!” 佩刀大汉冷笑一声道:“伏牛一虎,说过的话,见时不算数了!” 那腰挂伏虎金环大汉冷冷说道:“兄弟腰中这金环专以作伏虎之用,江二爷……” 伏牛一虎则的一声,拔出背上七环大砍刀,刀上七个铜环,一阵哗哗乱响,啪的一声,击在木箱之上,指道:“不信你揭一下箱盖试试。” 那大汉右手突然加力,猛然一掀箱盖。 伏牛一虎七环刀顺着箱盖一滑,削了过去。 他早已有备,出手这一刀斩创,迅快至极。 那大汉急急缩手,已自不及,寒光一闪,鲜血进流,右手上的无名指和小指,都削了下来。 伏牛一虎纵声大笑,道:“不给你一点颜色瞧,你也不把孙大爷的话,听进耳中了。” 那大汉强忍伤疼疾退两步,咳的一声,撕下一块衣襟,绑在伤处,一对伏虎金环,已入掌中,双环抖动,一招“双风贯耳”,合击过去。 伏牛一虎手中的七环刀,斜里推出,横削过去。 那手使伏虎金环的大汉,右手金环斜里撩击上去,击在七环刀上,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伏牛一虎,右手执刀,和那手施金杯的大汉动手相符,左手却仍然按在箱盖之上,不肯极开。 他这怪异的举动,立时引起围观群众的怀疑之心,只听一声大吼,道:“龟儿子,那箱子究竟放的啥子东西,不许别人瞧看,格老子非得瞧瞧不可。” 声到人到,一条软鞭,遥遥飞击过来,点向伏牛一虎的左手。 形势迫的伏牛一虎,不得不放松开左手,向后退开了两步。 忽然间,人影一闪,一个矮小的黑衣人,疾跃而至。 此人动作迅快俐落,轻功奇佳,竟从那呼啸而来的软鞭下,穿了过来,跃上木桌,左手一伸,已然打开了箱盖。 蓦地里,白芒一闪,一点寒星,闪电而至,正击在那矮小黑衣人的右臂之上,手一松,那掀起的箱盖,重又落了下来。 只听一声冷笑,道:“好小子,竟敢出暗青子招呼咱们兄弟……” 但闻一个尖锐的声音答道:“怎么样?如若不眼气,你们黝北七煞一齐上来,试试看八手金刚是不是很得应名?” 这时,群豪已然大部围了上来,此呼彼喝,人声杂乱,有不少人已然亮出了兵刃,眼看即将形成莫名其妙的混殴之局。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大喝,道:“住手!”呼的一股掌风飞来,那手执七环刀的大汉,突然大叫一声,连人带刀的飞起,摔向七八尺外。 幸好有一人伸手接住他摔下来的身体,没有摔伤。 群豪抬头看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参仙庞天化。 他威名远播,人人敬畏。适才一掌,更使群豪震动,果然使混乱的局势,静了下来。 参仙庞天化目光转动,环扫了四周一眼,道:“诸位这般亮剑拔刀,大有拼命之势,不知是为了什么?” 群豪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话。 半晌之后,才听到一人高声说道:“八手金刚,凭仗几手暗育子,招呼咱们一个兄弟,这笔账岂能不算么?” 庞天化冷冷说道:“那八手金刚,为什么要用暗青子招呼你们黔北七煞?” 他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对武林中的人物,却是异常的熟悉。 那说话之人,正是黔北七煞之首……尖鹰社恒,他一沉吟,抗声说道:“江湖上的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论为什么,但咱有一个兄弟被人用暗青子打伤了,岂能不管?” 庞天化道:“你们黔北七煞,自信能够接得老夫掌力,那就不妨试试。” 他大包大揽,把事情一齐揽到了自己身上,黔北七煞果然不敢再多接口。 这时,那施用伏虎金环的大汉,早已收了金环,退入人群中了。 群豪团团把木箱围了起来,但局势却已在混乱中镇静下来。 参仙庞天化突然对梅花主人一拱手,道:“那木箱中放的什么?清阁下自己拿出来吧!”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你自己为什么不打开瞧瞧呢?” 庞天化目光转动,环扫了四周一眼,道:“老夫纵然动手打开一看,量也无人敢出手阻拦。”大步走了过去。 伏牛一虎突然大喝一声,疾冲而上,手中七魂刀一把“神龙出云”,猛刺过去。 庞天化右手一挥,反臂探出,但见寒光一闪,响起了一声惨叫,伏牛一虎手中七环刀的刀尖倒转,刺入了自己前胸,鲜血溅飞,气绝而死。 全场中人,只有他一人瞧过那箱中之物,但也是最先的一个死亡之人。 四周围观的群豪,个个都瞧的脸色大变,盛名大著的庞天化,果然是名不虚传,回手一探之间,竟然能抓到那伏牛一虎的握力手腕,借他之力,伤了他的性命。 就在群豪心神震动之中,突然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道:“好一招借刀杀人的手法!” 庞天化回目一望,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神州四大凶人中的绿衣恶煞。 他虽不畏惧这四大凶人,但却亦知四大凶人十分难缠,冷笑一声,没有理他。 这时,群豪的眼睛,都齐齐凝住在庞天化和那木箱之上,每人心中都升起一缕疑问,暗道:那木箱之中究是何物,竟然能使伏牛一虎志去了生死,明知不敌,偏要以卵击石,好奇之心愈是强烈。 庞天化的心中,更是念头面转,难以自主,四周群豪千目齐注,也是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之心。 但见他沉思良久,突然高声对梅花主人说道:“箱中之物,为你所有,还是由你打开来瞧瞧吧!”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怎么?扬名武林的参仙,可也是怕了么?”淡淡一笑,又道:“如是普普通通之物,那伏牛一虎也不会以身相殉了。”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却无疑的火上加油,四周群豪一个个暗中忖思,是啊!如若那箱中不是一件珍贵无比之物,那伏牛一虎,也不会奋不顾身的扑击庞天化了。 这句话激起的怀疑,在群豪心中激荡冲突,鼓动起强烈的豪勇之气。 但闻那梅花主人接道:“老夫函邀各位驾临此地,和此物亦有着莫大的关系。” 庞天化厉声喝道:“不用说的藏头露尾,故示神秘,箱中究竟放的什么?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说出来,以解天下英雄心中之疑。” 梅花主人淡然一笑,道:“如若你自信不生贪心,那木箱距你近在飓尺,为什么不自己打开瞧瞧?” 庞天化冷笑道:“你不必出言激我,你可认为我庞天化当直的不敢打开木箱么?老夫就开给你瞧瞧?”突然一顿手中拐杖,向前缓行两步。 拐杖触地,蓬然轻震,那护随他旁例的四个蓝衣少年,突然一伸手,拔出背上长剑,散布开去,护住了庞天化的身后两侧。 四个腰间佩刀,背着革囊的黑衣人,同时把右手伸入怀中,戴上了一个鹿皮手套,深入革囊中,抓了一把形如铁砂的黑色之物,布守在那蓝衣少年身侧。 由于那伏牛一虎的舍死猛扑,使得庞天化生出深深的成惧之心,借那拐杖触地之声,暗中下令随来之人,散布相随。 天下英雄,无人不知庞天化医术冠世,善调各种药物,眼看那黑衣人戴上手套,扣了一把铁砂,人人心中却暗自忖道:“这铁砂定然是经过剧毒淬练之物。” 庞天化眼看属下已布成拒敌之阵,方伸出手中拐杖,一挑箱盖。 他内功深厚,神力惊人,这随手一挑之力,也有百斤之重,却不料大出意外,那箱盖竟然是纹风未动。 庞天化只觉脸上一热,双目尽赤,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冷冷的说道:“那一位暗中施展手脚,和老夫作对?请站出来说话!” 四周群豪一片寂然,但心中却暗暗忖道:“这人功力,实是惊人,竟能在声色不动之下,使那庞天化颜面大损。” 只听梅花主人慢条斯理的接道:“老夫这只木箱有个古怪脾气,除了用手可以揭开箱盖之外,其他之物概不买账。” 庞天化怒道:“老夫不信有这等事。” 梅花主人道:“你不信,何妨再试上一试。” 庞天化道:“好!”暗运内力,贯注杖身,一杖挑去。 那知箱盖之上,有如被千钧重力压住一般,庞天化这贯注内力的一杖,竟是未能挑开。 这一下,不但庞天化心中震荡不已,就是四周围观的群豪,也相顾失色。 梅花主人突然站了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尘,笑道:“你说该信了吧?” 庞天化冷冷接道:“那箱盖既是这般的坚牢,想来这箱子也是结实的很。”呼的一杖,劈了下去。 他在众目陵陵之下,受此羞辱,早已怒火千丈,这一杖劈落之力,重逾千斤。 但闻蓬然一声大震,那木箱竟应手而碎。 梅花主人手拈白髯,微微一笑,又坐了下去。 木箱碎裂,残木断片中隐隐透出来一角绢册。 庞天化伸出拐杖,正待挑起残木,忽见一阵浓烟,缓缓而起,那绢册和残余的木片,竟然袅袅燃烧起来。 梅花主人纵声大笑,道:“可错呀!可惜呀!” 庞天化怒道:“有什么好可惜的?”拐杖一伸,挑开碎木,只见十个朱砂红字,赫然耀目,写的是: “达摩易筋经,真解十三篇” 庞天化和四周群豪,万没想到,这木箱中竟是武林中人人视若奇宝的“达摩易筋经真解”,都不禁呆了一呆。 此物原为少林寺中镇山之宝,但武林中却盛传被人偷出少林,只是少林寺却对此事秘而不宣,真像如何?世人知之不多。 那绢册燃烧奇快,片刻间已成了一片火焰。 突然一声佛号,一条白色的人影,疾如流矢一般直向场中冲来。 一则他动作奇快,二则分守在四面的黑衣劲装大汉,心中也正为着那天下武学总纲的焚烧惋惜,耳目失去了灵敏,待党出疾风掠身而过,警觉到不对时,已然晚了一步,那影,已然掠身而过,不禁失声一叫。 那守在庞天化近身处的一个蓝衣少年,突然反手一剑,横削过来。 但闻当的一声金铁交鸣,蓝衣少年手中长剑被人挡开。 庞天化回首一瞥,喝道:“住手!” 其实不用他喝令住手,那白色的人影,已然冲过拦截,近他身侧,伸手向那熊熊火焰上抓去。 他掌蓄内力,掌势落下,火势亦熄,但那被火焚烧的灰屑,却也被他落掌一击,四下飘飞。 这不过一眨眼功夫,庞天化心念还未转完,那烧残绢册,已然被那白影抓入手中。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那绢册,已被烧毁大部分,余下的不过十之一二。 庞天化冷笑一声,道:“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戒贪大师,那就无怪不把我庞天化放在眼中了。” 戒贪大师脸上的神情,充满着哀痛惋惜,望着手中那残余的绢册,呆呆出神,生似未曾听到庞天化说的什么。 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道兄莫要中了人家的鬼计,想那‘达摩易筋经真解十三篇’,纵然是真的落入了别人的手中,谁也舍不得放任它被火烧去。” 群豪转目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武当派三鹤之一的青鹤黄叶子。 武当三鹤在武林中的声名,十分响亮,一言九鼎,群豪听得他这番分析之言,心中无不暗暗忖道。这话说的不错,想那“达摩易筋经真解”是何等珍贵之物,这梅花主人如何能舍得把它一火焚去?只怕是伪制之物。 群豪心中虽然这般想法,但仍是不放心,只因他“达摩易筋经真解”的诱惑之力,太过强大,对名声极盛的武林人物而言,实有重逾生死之感。 只听成贪大师长长叹息一声,双手抱着那残余的绢册,如痴如呆,半晌讲不出话。 这时,如若庞天化出手施袭,一击之下,定可把戒贪大师置于死地,但少林寺的威名太大,戒贪大师在寺中的身份又极尊高,如若伤了他的性命,定将和少林寺结下不解之仇,便不敢贸然出手。 三个随来的护法高僧,却运集了功力,准备出手,但却被那黑衣劲装大汉挡在丈余外处。三僧眼看戒贪大师茫然失措之情,也不敢随便出手,只怕一旦破脸,激怒了庞天化,出手伤害了戒贪大师。 青鹤黄叶子和戒贪交情颇深,看他茫然如醉的神态,心中大是担心,高声说道:“庞庄主,可否让在下过去和戒贪道兄说几句话?” 原来庞天化随来之人,寻定方位,蓄势待敌,不让任何人迫近场中,谁要通过,势非得凭藉武功硬间不可。 庞天化看戒食神情,确实有些不对,当下点头说道:“道兄只管请进。” 那道住去路的黑衣人,闻声让路,闪到一侧。 黄叶子大步而入,走到了戒贪大师身侧,扬手一掌,拍向戒贪背心。 戒负悲急攻心,一时间失去了主宰之能,黄叶子轻轻一掌,拍在“命门穴”上,登时神智尽复。 黄叶子道:“道兄,这达摩易筋经真解,是真本还是伪制?” 戒贪大师情不自禁的抖动了一下手中残余的绢册,黯然说道:“是真的‘达摩真解’……” 他突然一振萎靡的精神,双目中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光芒,环扫了四周群豪一眼,高声说道:“老纳今日要宣布一件事实,少林寺的‘达摩易筋经真解十三篇’确已失窃,江湖上虽然有此传说,但真正的内情,只怕是知道的不多。” 这戒贪大师在少林寺主持“达摩院”,身份仅次于掌门方丈,他的话自是极有份量,是以群豪个个凝神听去。 哪知戒贪却突然住口不言,想是说了一半之后,忆起了什么重大之事,不便再说下去。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老和尚吞吞吐吐的毫无丈夫气概,既是说了,为什么不接下去?” 戒贪大师转目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一身青袍,胸垂白髯,神态十分威猛,但却面目陌生,素不相识,不禁皱了一皱眉头,道:“这位施主说的不错,老油既然说了,就该说个明白才是,老纳可以告诉诸位的是,这本‘达摩易筋经真解十三篇’确是敝寺中遗失的真本。” 此言一出,群豪震动,四周立时响起了一片吵杂的人声。 庞天化突然大声喝道:“诸位请肃静一些,听老朽说几句话。” 他这一喝,鼓噪的群豪,果然肃静了下来。 庞天化目光凝注到戒贪大师身上,问道:“贵寺这‘达摩真解’乃寺中镇山之宝,被人窃出,定然是追问情由了?” 只听那梅花生人冷冷接道:“这‘达摩真解’,好好的放在箱子之中,原物无损,是何人击碎木箱,烧了那‘达摩真解’,才该是罪魁祸首。” 庞天化冷冷说道:“如若那箱中不是早已藏有机关,就是老朽在那木箱上再多击上几拐杖,也是燃烧不起。” 梅花主人摇头说道:“如若不是你用拐杖击打,这天下武学总纲,还不是仍然好好的放在那木箱之中。” 戒贪大师突然对梅花主人一拱手,道:“老纳有几句话,想问问老施主,不知可否见告?” 梅花主人道:“不知有何见教?” 戒贪大师道:“请教这‘达摩真解’,可是老施主由少林寺中取来的么?” 他不肯用偷窃两字,言语间极尽客气了。 梅花主人摇头笑道:“不是。” 戒贪大师道:“既非是施主由敝寺中取得,此物由何而来,还望老施主对老袖有个交待。”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那‘达摩真解’既已毁去,再来谈它的来由,未免有亡羊补牢之感,老夫之意,不如换个题目谈谈如何?” 戒贪大师道:“老纳奉掌门令谕遗派,来此参与这场英雄大会,并无和天下英雄一争雄长之心,但这‘达摩真解’和敝寺关系太大,老施主如不说出一个明白出来,老纳为势所迫,不得不参与是非之事了。” 梅花主人端坐未动,神色如常,对那大名鼎鼎的高僧,似是全然未入在眼中,缓缓说道:“大师之意,是定要迫我还你一本‘达摩真解’了?” 戒贪大师道:“少林寺清现森严,从不仗势欺人,如若这‘达摩真解’非是施主所筑,就请说出那偷窃之人,如是施主说不出那偷窃之人,老纳斗胆要请者施主随我到少林寺中一行。” 梅花主人笑道:“在下久闻中岳之名,心慕已久,大师如肯相邀,老夫极愿赴中岳一行,但得此间事了,咱们就一起上道。”他虽未直接说出“达摩真解”的由来,但言语间已隐隐说出,从未到过中岳,自然这“达摩真解”不是他偷窃的了。 庞天化冷然说道:“‘达摩真解’被焚一事,倒算得一桩惊人之事,老夫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足以重过此举的大事……”目光环扫了四周群豪一眼,接道:“既是无事,老夫就此别过。”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尽管请便。”目光一转,望着戒贪大师,道:“大师见闻博广,想必知道世间还有一件奇物,重过那‘达摩真解’。” 庞天化正待转身而去,突然又停了下来。 梅花主人缓缓伸手由坐椅之下,取出一个翠色玉盘,接道:“不知大师可否识得此物?”伸手把玉盒放置案头。 由于那“达摩真解”留下了群豪太深刻的记忆和诱惑,梅花主人拿出这玉盘之后,人群中立时又起了一阵骚动,纷纷向前面涌来。 庞天化八个随行之人,仍然分守各方,阻住来路,红衣凶神最先发难,怒喝一声,劈出一掌。 卫守正南方位的一个黑衣大汉,手中抓了一把毒沙,还未及打出,红衣凶神的掌力,已然涌到,强猛的暗劲,有如巨浪狂卷而至,那黑衣大汉心知如若此刻打出毒沙,定然被那强猛的掌力反击回来,死命的紧握着手中毒沙不放,一侧左肩,准备硬受一击。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参仙庞天化突然一挥右手,拍出一掌。 红衣凶神拍出一掌后,人也紧随着劈出的掌力欺身而上,伸手向那黑衣大汉抓去,忽觉潜力反撞,劈出的掌力,竟似被挡了回来,立时易势应变,向前斯进的身子,陡然向后移退三尺。 但见沙尘飞起,两股撞击在一处的劈空掌力,旋起了一阵狂风。 庞天化疾发一掌,救了属下,但他已看出众怒难犯,低声喝道:“让开来路!” 那黑衣大汉死中得生,扬起手中毒沙,正待打出,突然听得庞天化喝命之言,当先退了回来。 庞天化卫守在四面的属下一撤,群豪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团团把梅花主人围住,伸手即可取得那桌子上的玉盒。 戒贪大师和青鹤黄叶子,都被那拥上的人群,挤到木桌旁边,庞天化屹立在原位未动,原来他冷瘠之名,武林中人人皆知,谁也不愿把意他,是以纷纷避开,这一来,他反而被排在后面,在他和木桌之间的五尺距离中,站满了人。 奇怪的是,群豪虽然迫近木桌,伸手可取玉盒,但竟无人伸手去取。 第三十章 戒贪大师眼看这等混乱的局势,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对黄叶子道:“道兄,请看这混乱之局,如何才能平静?” 黄叶子道:“此时这人群中,包括了黑白两道中的人物,别说贫道无法可想,就算是贵寺中掌门大师佛驾亲到,只怕也难镇压住这等场面。” 戒货大师道:“能与此会,大都是江湖中很有身份的人,不论是游侠高人,或者是绿材魁首,平常之时,决不会这等拥挤冲动,所以会这般的混乱,定然是为那‘达摩真解’诱惑,难以自己……” 突感右腕一麻,腕脉竟被人紧紧扣住,手中残存的“达摩真解”也被人夺了过去。 转头看去,但见人影一闪,呼的一声,竟从人群头上飞了过去,轻功之佳,世所罕见。 黄叶子看到,大声喝道:“大师快追。” 他口中叫戒贪快追,自己却抢先追了上去。他素有青鹤之誉,轻功自是高人一筹,一握真气,竟然学夺经之人,凌空而起,从人群头顶上飞了过去。 这时,很多好事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纷纷追了上去。 梅花主人突然站起,冷冷地对成贪大师说道:“大师乃少林寺中身份极尊的高僧,但却被人抢去手中的残经,看来少林武功,也是浪得虚名了。” 成贪大师被他数说的满脸通红,心中暗暗忖道:“虽然是出其不意,但如想在我手中抢去那一册残经,也非容易的事,那人却是在极快的一瞬间,使我失去了反抗之能,不知是何许人物,有此能耐? 他心中愧恨交集,也不反驳那梅花主人之言。 时间在沉寂、紧张中悄然溜去,大部围在这四周的群豪身子未动,但心却都希望那夺去残经之人,能被黄叶子生擒回来,这种微妙的心理,该是源起于对那“达摩真解”的怀念,和妒忌那人抢去残本的一种自私。 突然间一声惨叫,震动了群豪,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高大的大汉,全身僵直的站着,双目圆睁,形状极是可怖,右手放在那玉盒之上,一柄蓝汪汪的细长飞刀,由手背直透掌心,钉在桌面上。 群豪心中,都在想着黄叶子追那夺经人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竟然不知这毒刀是何人所发?但群豪心中却都明白那刀上之毒,是一种见血致命的奇毒,只看那大汉毒刀穿掌后,连手掌还未收回,人已气绝而死,心中无不暗暗的震惊。 庞天化突然一顿手中的拐杖,高声说道:“今日这场酒饭,看来已吃不成了,诸位这般拥挤在一处,于事何补,如若诸位肯听我庞某之言,请各自向后退一丈。” 他一连喝叫数次,但四周群豪,却是动也未动一下。 这使庞天化觉着大失颜面,突然举起了手中的拐杖,怒声喝道:“如若有人自信能够受得老夫一杖,那就站在原地别动。”正待抡动拐杖,迫退那围集的群豪,突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喝道:“庞庄主说的不错,诸位如肯后退几步,使场中空地大些,也好减少些受人暗算的死亡机会。”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面色黑里闪光,胸前白髯飘飘,一身青布衣着,高站在一张木椅之上。 只听人群中响起了高呼之声,道:“铁面昆仑,神判活报应周大侠也到了!” 四周响起了欢呼和叹息,语声杂乱,传入耳际。 叹息欢呼中,群豪纷纷向后退去,空出了两丈方圆一片空地。 这片空地中的桌椅菜肴,早已被群豪在纷乱中抛向场外。 后退群豪中,仍有很多人站着未动,那是神州四大凶人,庞天化和他随来的属下,以及戒贪大师和随来护法之僧。 庞天化脸上泛现出激忿怒容,冷冷的说道:“好威风啊!好神气啊!周大侠的威名,果非虚传。” 周簧淡淡一笑,道:“庞庄主过奖了。” 庞天化颜面大损,下不了台,只好向周簧挑战,冷笑一声道:“老夫未肯遵命而退,不知周大侠有何良策?” 周簧道:“在下做事向不强人所难,庞庄主不愿后退,定有道理,在下也不愿多问。” 庞天化暗暗忖道:“这神判周簧能在武林中被人称举当世第一大侠,实非无因,他这几句朴实无华之言,既不强词夺理,亦不狡言饰辩,但却占尽了情理两字,我庞某人如再诡言相辩,定将受天下英雄耻笑。” 他心中念头百转,也不过是眨眼功夫,颔首微笑道:“名无幸致,周大侠的气变、见识,实叫庞某佩眼,四位少林高僧,因失去他们的镇山之宝,想向那梅花主人讨回,不肯后退,自有他们的道理,老夫不肯退后,却要一试那梅花主人之能,为天下英雄揭开那翠玉盒中之秘。” 这时,那大汉的尸体,仍然僵直的站着,但那只被毒刀贯穿的手掌,却已变成了铁青色,刀上的淬毒之强,使人不寒而。 庞天化缓步行近木桌,高声说道:“哪一位认识这位兄台,请入场中收去他的尸体。” 他连问三声,声音也一次比一高,四周群豪,却无一人相应。 庞天化环顾了四周一眼,道:“既是无人应声,老夫就得罪了。”拐杖一扬,挑开钉在那入手掌上的毒刀。 那人气绝后,尸体不倒,全凭那毒刀穿过他手掌,钉在桌子上的支持之力,毒刀被庞天化一杖挑飞,尸体就随着倒了下去。 日光下,只见那碧玉盒泛起一片翠光。 庞天化虽然身负绝技,但眼见那取盒人手中毒刀后死去的惨状,也不禁有些心生寒意,暗中运集了功力戒备,缓缓伸出左手,向那玉盒抓去,双目中神光如电,环视四周。 这次倒是出了庞天化意料之外,竟是毫无阻拦的把玉盒取到手中。 四周群豪眼看玉盒到了庞天化的手中,登时忆起那梅花主人之言,玉盒中的存物,贵重尤超过一达摩真解。 由于那“达摩真解”留给群豪的诱惑,人人都相信那梅花主人决不会信口开河,一时间群情激动,不自禁的向前面围来。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喝道:“打开那玉盒瞧瞧?” 一呼百应,刹那间喊声震天,尽是催促启开玉盒的呼声。 庞天化眼看着群豪激动之情,心头凛然,暗道:众怒难犯,我庞天化武功再高,也难是天下英雄之敌。 目光一转,望着梅花主人道:“阁下这玉盒中,究竟放的什么?可以说出来了。” 梅花主人拂髯微笑,道:“玉盒现在你手,何不启开瞧瞧?” 庞天化心念百转,主意难拿,想到木箱中存放“达摩真解”一事,心中更是犹豫难决,如若这盒中之物当真贵重尤过“达摩真解”,那还罢了,万一盘中存放的是什么奇毒的东西,自己岂不是首当其冲。 他虽是老谋深算,机智过人,但受了盛名之累,实无法把那取到手中的玉盒再放下去,只好暗中一提真气,闭住了呼吸,缓缓打开玉盒。 玉盒微启,立时透出了一片红色的光芒,日光照耀下,那红光如霞如雾,分不出是烟云还是彩光。 庞天化医道精深,略一凝视,已辨出是一种物体放射出的光华,突然生出了贪心,生恐打开了盒盖之后,暴露于群豪的目光之下,盒盖未启,突然又紧紧扣上,冷笑一声,道:“阁下能把挑花毒瘴,收藏这玉盘之中,实叫人佩服的很。” 那桃花瘴,乃是一种淫恶的无形奇毒,凡是在江湖闯荡过几手的人,无人不知,玉盒微启后,红霞泛现,四周群豪,人人看的清楚,这庞天化又有参仙之誉,这几句话,自是四周群豪深情不疑。 梅花生人淡淡一笑,道:“参仙之名,果非没得,庞在主既是已看出玉盘中收放的桃花瘴毒,那就请把玉盘放归原处。” 庞天化道:“此物奇恶绝毒,这玉盒中虽然存放不多,但已足为大害,老夫岂能任它留害世人?” 这几句话,说的也是冠冕堂皇,大有忧天下之忧的气概。 梅花主人仍是一付不恨不火的神倩,缓缓的说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庞在主如是不怕护罪天下群豪,只管收去玉盒就是。” 庞天化冷然一笑,道:“阁下函邀天下英雄,聚会于此,除了那‘达摩真解’之外,量已再无惊人之举,老夫不再奉陪,就此别过。” 他生怕那梅花主人再提起玉盒,故转话题,以分四周群豪之心。 梅花主人回顾了戒贪大师一眼,笑道:“非是老夫夸口,那玉盒中的存物,比起责寺中那‘达摩真解’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夫愿以相送,日后到得中岳,也好叨扰一顿素斋。” 戒货大师道:“那玉盒之中究系何物?” 梅花主人道:“玉盒已为大师所有,何不问那庞天化讨来瞧瞧?” 戒贪大师虽然明知他有意挑拨,但由于失经之痛,求偿心切,竟是为之心动,回头对庞天化,道:“庞庄主想是已听到梅花主人之言?” 庞天化道:“大师德高望重,竟是这般的容易上当,那梅花主人言中挑拨之意,虽三尺童子,亦是不难听出,大师何以竟信以为真了?” 戒贪大师道:“不错,这梅花主人确是有意挑拨,但贫僧只望能瞧瞧那玉盒中的东西,如若和‘达摩真解’无关,贫僧再转送庞庄主就是。” 庞天化道:“这玉盒中乃淫恶无比的桃花瘴,大师适才想已瞧见,此毒无形无味,随风飘飞,少许即足致命,在下之见,大师不用瞧了。” 戒贪大师道:“如真是桃花毒瘴,庞庄主就不畏惧么?” 梅花主人突然冷冷接道:“玉盒中如真是桃花毒瘴,适才早已随风飘出,只怕此刻早已有人中毒。” 庞天化冷笑一声,道:“此人用恶毒之物,想一网打尽天下英雄,大师何苦受人利用,和在下作对?” 戒贪大师略一沉吟,道:“梅花主人的用心虽然不善,但他的话却是大有道理,如若玉盒中当真是桃花毒瘴,只怕此刻早已有人中毒了?” 庞天化道:“这么说将起来,大师是非看不可了?” 戒贪大师道:“老油如不目睹那盘中之物,心中疑念实难平息。” 庞天化接道:“大师之言,实叫在下难解。” 戒贪大师道:“敝寺那位置‘达摩真解’之处,同时放有七十二种绝技的真本,那人既然能盗走敝寺中‘达摩真解’,亦可顺手牵羊,带走几册敝寺七十二绝技的真本。” 庞天化长眉耸扬,冷冷说道:“大师如若一定要看,请到老朽避尘山庄一行,四橡林中,虽然不接贵宾,但可持为戒贪大师破例,老朽回庄之后,扫榻以待贵宾,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老朽就此别过了。”目光环顾了随来属下一眼,接道:“咱们走!” 走字出口,四个蓝衣少年则的一声,拔出长剑,齐步向前行去。 红衣凶神举手一挥,四大凶人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庞天化沉声喝道:“快退下来!” 四个蓝衣少年,已然举剑准备出手,听得庞天化喝叫之言,齐齐收剑而退。 庞天化越众而出,道:“四位有何见教?” 红衣凶神道:“咱们兄弟不怕那梅花毒瘴,那玉盒交给咱们兄弟吧!” 庞天化道:“毒瘴可以用来害人,但也可用来救人,老夫医术博精,世人有谁不知,我要把它带入避尘山庄,混入几种奇药,练制成进瘴丹,用以济世。” 红衣凶神道:“咱们神、煞、鬼、魂四兄弟,一向只顾自身的好恶,倒不管别人死活。” 绿衣恶煞接道:“咱们大哥说的话,从未打过折扣,既说出要那玉盒,自然是要定了。” 黄衣怒鬼道:“给了,大家不伤和气,不给,咱们也得硬要。” 白衣怨魂接道:“那玉盒乃梅花主人赠送成贪大师之物,他人之慨,庞庄主何以不慷?” 庞天化缓缓说道:“别人怕你们神州四怪,我庞某人却是不怕,四位如是定要较量一下老夫武功,庞天化舍命奉陪。” 红衣凶神冷冷说道:“咱们神、煞、鬼、魂四兄弟,对付一个人是四个齐上,对付千军万马,也是咱们兄弟四个。” 绿衣恶煞掠了庞天化一眼,道:“庞庄主加上八个属下,共计九个人,算起比咱们兄弟还要多出五个。” 庞天化冷笑一声,接过:“老夫不用助手,要独对你们神州四大凶人。” 黄衣怒鬼道:“一个人该死之时,筑上一道城街也挡它不住,你如一个人胜得我们四兄弟,从今后神州四兄弟永不在江湖上走动。” 庞天化仰天一声长笑,声如龙吟,直冲霄汉,震的四周群豪,耳际间嗡嗡作响。 笑声延续了一盏热菜工夫之久,才停了下来,余音镣绕,历久不绝。 神州四怪口虽未言,心中却是暗暗的震动,忖道:“这参仙庞天化之名,果不虚传,但听他之笑声,已知功力之深厚了。” 但闻红衣凶神,轻轻的哼了一声,恶煞、怒鬼、怨魂,立时展布开去,布成了一座方阵。 原来这神州四凶人,久年形影不离,早已心灵相通,不论何人一举一动,就可表达自己心意,另外三人亦能够克时领悟。 庞天化突然抡动了手中拐杖,带起一阵呼啸劲风,迫的神州四凶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红衣凶神冷冷说道:“庞庄主小心了,咱们弟兄就要出手啦!” 庞天化右手拐杖乎脑举起,原本严肃的面容上,突然泛现出微笑,道:“四位请吧……!今日老夫索性托大一下,再让四位各攻一招。” 刹那之间,他由激怒中,恢复了镇静平和,只瞧的四周群豪个个暗自赞道:这庞天化不但内功深厚,就是这临敌的修养的功夫,也非常人能及。 红衣凶神道:“武林甚多讲求利数的过节,咱们四兄弟是一概不懂,庞庄主既是要相让四招,咱们兄弟也不客气了。” 余音未绝,掌势已发,呼的一招迎面劈去。 庞天化果然不肯还手,身子一侧,灵活无比的避开一拳。 红衣凶神右手臂出一掌,左手却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柄一尺八寸长短的金尺来。 绿衣恶煞哈哈一笑,遥遥劈出一拳,拳风呼啸,蜂涌而出,左手同时探入怀中,取了一柄软索银锤。 庞天化突然举步一跨,白发飘飘的闪开五尺,避开了绿衣恶煞一记拳风。 黄衣怒鬼冷冷说道:“庞庄主试试在下的五鬼阴风指。”右手虚空一抓,登时有五股阴寒之气,随手而出。 庞天化避开了凶神、恶煞的一掌一拳,但心中却明白凶神、恶煞的伎俩,决不只此,他们虽是口口声声不管武林规矩,藐神众贤,但究竟是成名江湖的人物,不肯大失身份,在别人让招之中,以绝技出手求胜。 但这黄衣怒鬼却不肯顾及身份,竟然施展出生平绝技,五鬼阴风指来,总算还稍存顾忌,先行示警,才肯出手。 庞天化暗中一提真气,全身上下有如精钢一般,待那阴寒之气逼近身侧,才陡然一个大翻身,闪避开去。 虽是他早有戒备,预作防范,但仍然觉出一阵寒风,掠身而过,如若硬挡五鬼阴风指力,虽有真气护身,只怕也难以抵拒得住。 黄农怒鬼右手发出五鬼阴风指力的同时,左手伸入怀中,摸出两面铜钹。 铜钹之后,各带有一条黄色的索绳,可以套在双腕之上。 白衣怨魂最是阴损,趁那庞天化刚刚让避过黄衣怒鬼的阴风指力,一声不响的合起双手,平胸推出。 庞天化立足未稳,实觉身后略动袭到,手中拐杖一点,突然向旁侧飘出了八九尺远,让开一击。 白衣怨魂冷笑一声,道:“庞庄主好巧妙的闪避身法。” 庞天化冷哼一声,道:“庞某总算在四位各出一招的攻势中,安然无恙。” 白衣怨魂手腕一翻,撩起衣襟,取出了一对铁怀杖道:“庞庄主现在可以还手了。” 庞天化目光四顾了群豪一眼,朗朗笑道:“今日我庞天化如若败在四大凶人手下,火焚四橡林避尘山庄,永生不和武林朋友们相见!” 红衣凶神脸上闪掠过一抹狞笑,道:“庞庄主不觉立誓太重了么?” 庞天化手举拐杖,道:“老夫不愿和四位对口,小心我要反击了。”手中拐杖一伸疾向白衣怨魂点去。 他心中恨这白衣怨魂阴损,准备全力攻他一人,只要能把四怪杀伤一人,今日之战,当可立于不败之地。 白衣怨魂手中的铁怀杖一齐扫出,硬对庞天化点来的拐杖。 但闻一声金铁交鸣,白衣怨魂以抗拒庞天化那深厚的内力,被震横移两步。 绿衣恶煞右手一抖,软索报锤一招“流星赶月”,遥遥击到。 庞天化口中虽然托大,但心中却把这神州四大凶人看成了生平中仅遇的强敌,当下拐杖一挥,斜里推出,横向绿衣恶煞的银锤软索上绞去。 但见绿衣恶煞手腕猛沉,那笔直点出的银锤,突然向下一沉,避开拐杖,易直点为检击,扫向下盘。 他能把一条索锤的软索,贯注上内家真力,另作铁棍使用,不足为奇;又能使那软索由直点变作横击,其间不经收回重发,瞧得四周群豪,个个心生倾服,暗道:这神州四大凶人能够纵横江湖,所向无敌,倒非幸致。 庞天化手中拐杖疾沉,呼的一声拨开银锤。 但见黄光闪闪,一面铜钹盘旋飞来。 庞天化手中拐杖陡然点出,横里一推,一声脆响过去,铜钹疾向一侧荡去。 但见那黄农怒鬼一挫右腕,铜钹忽然盘旋转向,飞回了手中,就在他右手铜钹盘飞收回的同时,左手铜钹却电疾飞出,旋击过来。 白衣怨魂手中两支铁怀杖,毒蟒出穴一般,袭向庞天化的身后。 绿衣恶煞手中软索银锤,伏地追风,扫向下盘。 这一次,恶煞、怒鬼、怨魂同时发动,庞天化身前身后,上中下盘,尽都笼罩在三怪银锤、铜钹与铁环杖的攻势之下。 四怪中,只有那红衣凶神,横着手中金尺,未曾出手。 观战的群豪,都为庞天化捏了一把冷汗,担心他在三人这等严密配合的迫攻下,难以支撑七十个回合。 但闻庞天化纵声而笑,笑声里拐杖疾变,幻起了重重杖影,护住身子。 一阵金铁击撞声,银锤、铜钹、铁怀杖尽被那重起的杖影,震荡开去。 红衣凶神冷笑一声,道:“好一招‘叠浪千重’!”喝声中陡然欺身而上,手中金尺护住身子,疾向庞天化身边迫去。 原来他手中金尺长不过尺八,最直近身相搏。 庞天化吃了一惊,反管抡出一拐,拐势挟着强猛绝伦的劲道,划起了盈耳啸风。 他心知如让红衣凶神欺近身侧,近攻配合着另外三怪的远攻,自己立时将陷入应接不暇的危急之境,这一拐用出了七成以上的内力,以阻红衣凶神的来势,希他知难而退。 却不料红衣凶神一伸手中的金尺,竟向庞天化那挟风击来的拐杖迎了上去。 杖尺相触,红衣凶神被震的斜跨一步,但庞天化那拐杖竟也被震的回荡数尺。 就在两人杖尺相触之际,绿衣恶煞的银锤、黄衣怒鬼的钢钹,齐齐攻到。 庞天化接了四怪合手几招后,已知厉害,立时随机应变,改了打法,先求立于不败之地,拐杖疾收,封住了门户,闪开五尺,不再挡攻来的银锤、铜钹。 他和红衣凶神,交手一招后,已觉出那红衣凶神内力强猛,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如若用拐杖封架银锤、钢铁,必然留给那红衣凶神可乘之机;只要被他欺近身侧,今日之战,胜算即失。 果然,红衣凶神在银锤、铜钹攻出之时,突然一伏身,疾如雷奔电闪一般,猛向庞天化身侧冲了过去。 庞天化料不到他眼看自己有了准备,仍然奋身欺上,心中又惊又怒,厉喝一声,运足了十成劲力,猛的推出手中拐杖。 但见红衣凶神随着那推出的杖势,突然飞了起来,升空两丈多高。 四周围观的群豪,看的齐齐吃了一惊,暗道:这庞天化的武功,果非小可。 群豪心念未完,曾见那红衣的神,悬空打了两个跟斗,又向庞天化扑了过去。 原来庞天化全力推出了一杖,力道强猛绝伦,红衣凶神金尺一和拐杖相触,立时觉出了难以硬行接下一杖,赶忙一吸真气,收住了向前急冲之势,金尺一点拐杖,借着那推出力道,疾飞而起,空打了一个转身,又向庞天化扑了过去。 这时,四周观战的群豪,心中又不禁暗暗赞了那红衣凶神一声。 白衣怨魂突然长啸一声,一双铁怀杖二龙出水,疾向庞天化身后扑去。 庞天化回扫一拐,震开了铁怀杖,绿衣恶煞的银锤又自点到。 同时,红衣凶神也趁他回拐扫开铁怀杖的一瞬工夫,施展千斤坠,疾落而下,逼近了庞天化的身侧,手中金尺一招“拒虎门外”,封住了庞天化的拐杖,左手食中二指一井,点向庞天化的“玄机”要穴。 好一个庞天化,身陷危境,心神不乱,借着扫击那铁杖的拐势余力,身子随着一转,避开了银锤,和红衣凶神点来的指力。 右腕疾挥,抡动拐杖,刹那间涌出重重护身拐影,不再分心攻敌,全意采取守势。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恶战,红衣凶神和白衣怨魂的金尺、怀杖,一前一后的近身迫攻,绿衣恶煞和黄衣怒鬼银锤、钢钹,上下适攻。 只见庞天化手中拐杖,忽伸忽缩,幻起重重拐影,护住身子,不论四怪攻势如何抵恶,始终难以伤到他。 不大工夫,五人已力搏了四五十合。 但见锤绕钹飞,杖影啸风,搏对的猛恶如旧,双方都无败象。 四周观战的群豪,只瞧的个个心惊胆颤,忖道:这一番恶战,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庞天化那八个随行的属下,全都拔出了兵刃,神色紧张新望着场中搏斗的形势。 在他们记忆之中,庄主从未和人搏斗过五十合以上,只要是亲身临敌,大都在十合以内,击倒了对方。 但此番恶斗,却一连苦战了数十合,仍是个不分胜败之局,而且形势上庞天化似是已落在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场中的搏斗,愈来愈是险恶,双方似已濒临胜败将分之际,但四周群豪仍无人能预测出这场博斗的结局。 突听红衣凶神喝道:“放手!”金光突盛,攻入了庞天化杖影之中。 但闻庞天化怒声喝道:“未必见得。”喝叫声中,两人突然分开。 红衣凶神双足已无法扎稳马桩,一连向后退出了六七步。 但他终于支撑着没倒下去。 恶煞、怒鬼、怨魂齐齐收了兵刃,纵身飞落到红衣的神身侧,问道:“大哥受了伤么?” 只见红衣凶神,双目环睁,一语不发,脸上是一片狞厉之色。 绿衣恶煞突然举手一掌,拍在红衣凶神的背心上。 但见红衣凶神,张开口来,长长吐一口气,道:“庞天化也受了伤!”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那庞天化呆呆的站着不动,手中拐杖支在地上,一语不发。 黄衣怒鬼冷笑一声,突然一振右腕,手中铜线闪电一般的飞了过去。 庞天化八个属下蜂涌而上,团团把庞天化围在中间。 两个蓝衣少年,齐齐举起手中长剑,交错布成了一片剑网。 但闻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黄衣怒鬼发出的铜钹被那交错的剑光震荡开去。 突见庞天化一举手中的拐杖,高声说道:“你们快退下去!” 八个属下征了一怔,齐齐向后退去。 庞天化抡动手中的拐杖,高声喝道:“红衣凶神你可有再战之力?” 红衣凶神道:“有何不可!”脚步踉跄的向前行去。 四周围观群豪,都已瞧出双方受伤甚重,如再打下去,恐将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但却无人出面阻止。 只因这两人都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难缠人物,谁也不愿多管闲事,惹上麻烦。 恶煞、怒鬼、怨魂和庞天化随来的八个属下,虽也瞧出两人都不宜再强行拼搏下去,但亲知两人性格,不敢出言阻止,只好各自提聚功力,蓄势戒备,以便及时出手相助。 庞天化突然一顿手中的拐杖,一招“泰山压顶”劈了下去。 红衣凶神手中金尺横举,“迎云捧回”向上封去。 杖尺相接,红衣凶神身子突然摇了两摇,手中金尺,架不住庞天化那拐杖的压力。 突然间,银光一闪,绿衣恶煞的银锤,遥遥飞了过来,震开了庞天化向下沉落的拐杖。 庞天化身子一侧,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左手横击,一掌拍向红衣凶神的前胸。 这时,红衣凶神身子已然有些运转不灵,眼看庞天化一掌劈来,却是闲避不及。 只听一声怒喝传来,黄衣怒鬼手中的铜钹,幻起一圈黄芒,电射而到,划向庞天化的左腕。 如若庞天化不及时的收回掌势,固可一掌击中红衣凶神,但势必被黄衣怒鬼横里飞来的铜钹,创中左腕。 但此时的庞天化,已不似初动手时那般灵活,要他收回掌势,劈开那闪电飞来的铜钹,实难办到,但他的神智清醒,心知闪避不及,一咬牙,掌势加快向前推去。 但闻一声闷哼,红衣凶神整个的身躯,吃庞天化横里推来的掌力击中,应手倒了下去。 但那黄农怒鬼的铜钹,也及时而到,光芒,鲜血溅飞,庞天化一条左臂,软软的垂了下去,显然受伤不轻。 就在红衣凶神摔倒地上,庞天化受伤的同时,响起了一片怒喝、惊叫之声,刀光闪烁,人影翩飞,庞天化八个属下,与恶煞、怒鬼和怨魂同时向前扑去。 白衣怨魂,论动手中铁怀杖,带起了一阵急风,劈开刀剑交织的寒光,冲近了庞天化,飞起一脚,疾向庞天化小腹踢去。 庞天化突然一旺双目,炯炯神光,暴射而出,右手拐杖根里一推,封住了小腹要害。 白衣怨魂万万没有料到,庞天化在两次受伤之后,还有余力运用手中拐杖,踢出的一脚,势道劲急,手中双杖,又分拒两侧迫攻的刀剑,心想收回踢出之势,但却力有不能,被庞天化那横来的拐杖扫中了左腿。 但闻白衣怨魂冷哼一声,身子随着左腿打了一个转身,单用一只右腿站在地上,支撑着身躯,手中铁怀杖仍然在飞右舞,拒挡两侧攻来的刀剑。 只听绿衣恶煞怒喝一声:“躺下!”一个黑衣大汉应声飞了起来,摔倒一丈开外。 原来绿衣恶煞手中的银锤,适应远战,不宜近攻,是以他向前冲来时,收了银锤,挥掌拍出。 庞天化随行属下中的一个穿黑衣大汉,一刀扫出,想阻止那恶煞来势,却不料被恶煞右手掌力逼开刀势,左掌乘势拍入,一掌击在那大汉后背上,登时应手飞起,摔了出去。 黄衣怒鬼手中飞舞铜钹,力战两个蓝衣少年,和两个黑衣大汉,暂时保持个秋色平分之局。 绿衣恶煞出手击伤一人后,疾向庞天化冲了过去。 只见剑光闪动,交叉而出,两个蓝衣少年舍弃了白衣怨魂,阻拦住绿衣恶煞。 参仙庞天化和红衣凶神,都闭目而立,运气调息,对身侧的凶恶搏斗,瞧也不瞧一眼。 原来两人都在极力争取时间,希望都先比对方调匀真气。 只见庞天化突然睁开双目,右手用力一顿,手中拐杖深入了上中一尺多深,探手入怀,摸出了一粒丹丸,吞入腹中,望了红衣凶神一眼,又深手进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塞,把瓶中的白色药粉,倒在伤口上。 他医术独步武林,炼制的丹丸、药粉,无不具有神效,一经敷用,登时止血,左脚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拿住了红衣凶神右腕脉穴,冷然喝道:“住手!” 参仙庞天化随来的底下,虽然武功不弱,但如何能挡住三怪凌厉的攻势,但几人保护主人心切,全凭同归于尽的打法,勉强挡住三怪,不让他们欺近庞天化的身侧,但双方武功相差悬殊,这等不顾自己生死的打法,虽可强保一时,却难久持下去;眼看落败在即,忽听庞天化呼喝之言,立时收了兵刃跃退。 三怪眼看红衣凶神落在庞天化的手中,投鼠忌器,只好也停下手来。 庞天化双目中暴射出慑人的神光,冷冷对三怪说道:“这一战老夫未能全胜,但也没有落败。” 绿衣恶煞道:“如非你那几个随来的属下出手,此刻你早已横尸当地了。” 庞天化道:“三位此刻尽可联手再攻。” 黄衣怒鬼道:“你放开我们大哥。” 庞天化哈哈大笑道:“老夫虽然伤了一条左臂,但你们神州四怪,却伤了两人,而且都是老夫亲手所伤,这一战胜败之分,自非你我可作决定,该由场中观战之人作个决断!” 神州四怪自知在武林中人缘太坏,可算得遍地仇踪,如若让围观群豪来评论,双方胜负,神州四怪心中毫无把握,绿衣恶煞冷冷说道:“咱们四兄弟人缘不好,如是让别人来评断今日的胜负,只怕有不公之断。” 庞天化哈哈一笑,道:“当今之世,有谁不知老夫不和武林人物来往,你们神州四怪的人缘不好,老夫也强不过你们神州四怪。” 绿衣恶煞目光转动,扫掠了四周群豪一眼,道:“那一位肯出面替我们评论这一阵的胜负?” 四周群豪个个沉默不语。 庞天化接道:“各位既是亲目所睹,希望能从公论评,这场搏斗,谁胜谁负?” 双方都是难缠难斗的人物,谁也不愿意多插一言,结下这等强敌,是以,绿衣恶煞和庞天化连问数声,四周群豪,始终无人接口。 忽听一人高声说道:“在下推荐一人,必可从公论断。” 庞天化道:“什么人?” 那人高声说道:“玄皇教主?” 庞天化一皱眉头,还未来及答话,四周群豪,齐齐高呼道:“不错,玄皇教主,玄皇教主……” 一时间呼声雷动,尽都是推荐玄皇教主的声音。 庞天化高声说道:“诸位这般推荐那玄皇教主,但不知那玄皇教主,敢不敢评断此事?” 但闻一个娇若银铃的声音,响澈全场,道:“有何不敢。”语声未落,一个全身黑衣,头罩黑纱的人,缓步走了出来。 在那黑衣人的身后,紧随着一个佝楼身躯的独目老人。 绿衣恶煞冷冷说道:“教主如果评断不公,拥可是自找麻烦。”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接道:“我既然敢出面评断胜负,就没有把你们神州四怪放在心上。” 白衣怨魂道:“好啊,你挑架子来了?”呼一声,拍了过来。 但见那独目老人右手一抬,冷冷喝道:“退回去!” 白衣怨魂倒是听话的很,应声向后退了两步。 这名不见经传,独目佝接老人,一举手,震退了神州四大凶之一,顿时使全场震动,数百道目光,一齐向他投注过来。 玄皇教主冷冷说道:“场中群豪,推我出来,如果你们不服我的评断,那就是天下英雄公敌。” 庞天化暗道:“好厉害的角色,这玄皇教主,果是名不虚传。” 这时,庞天化和神州四怪,都有些担心,玄皇教主既是天下英雄公推出来的,自是一言九鼎,天下公认,几人固然可以不服她的评论,但一世英名,却将付于流水。 只听庞天化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夫隐居四橡林避尘山庄,从不和武林中人物来往,但对教主的威名,却是早有所闻了。” 玄皇教主接道:“本教主从公论断,不偏不倚,别说你们双方都和我没有来往,纵然都是我玄皇教中的人,我也是一样从公评断。” 庞天化和神州四大凶人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如论这四人的威名,决不会接受那玄皇教主言语上有意的污辱。 但此刻情势不同,神州四大凶人和参仙庞天化谁也不愿开罪那玄皇教主。 但见那玄皇教主垂面黑纱中,透射出两道目光,四下扫掠了一眼,冷冷说道:“你们这一场搏斗,表面上看来,是平分秋色,胜负未分,其实……” 庞天化重重咳了一声,道:“此事关系极大,尚望教主从公论断。” 玄皇教主道:“庞庄主最好不要接口,免得落下个阻扰评断之讥。” 庞天化脸色一变,本待发作,话到四边,突然又忍了下去,缓缓说道:“教主说的是!” 玄皇教主接道:“这场搏斗,庞庄主当胜未胜,反而落了下风……” 绿衣恶煞道:“公论,公论!一教之主的身份,果是大公无私。” 庞天化早已气的脸色铁青,一时间反而讲不出话。 玄皇教主接道:“庞庄主当胜不胜,你们神州四凶人却是该败未败……”她缓缓把目光移注到绿衣恶煞的脸上,接道:“我说那庞庄主落了下风,但并未说他落败;这场搏斗,尚未到最后的结局,庞庄主固然掌握着应胜之机,但你们神州四大凶人,也非是败势已成,可惜的是,你们双方都还不知道那胜机何在而已!” 庞天化道:“教主的意思……” 玄皇教主道:“你们根本还没有分出胜败,要我如何评论?不过,你们在十招之内,就可分出胜败了!” 绿衣恶煞道:“这个教主如何知道?” 玄皇教主道:“你可是不相信么?” 绿衣恶煞呆了一呆,道:“如若是单以武功而论,在下实在瞧不出如何能在十招分出胜败,但教主既然说出口来,想是已经洞烛光机了?” 玄皇教主冷笑道:“我能让你们四大凶人在五招中落败,不知你们信不信?” 黄衣怒鬼道:“这个在下倒是有些不信。” 玄皇教生道:“好!咱们就不妨试试?” 绿衣恶煞急道:“不用慌,先得把话说个明白。” 玄皇教主道:“贵兄弟还有什么高见?” 绿衣恶煞道:“教主之意,可是说那庞天化在五相之内,可胜得我们兄弟?” 玄皇教主道:“不错!” 绿衣恶煞道:“如果庞天化在五招之内,胜不了我们兄弟,教主又该如何?” 玄皇教主道:“如果那庞天化五招之内,胜不了你四大凶人,本教主也算败在了你们四大凶人手中。” 黄衣怒鬼道:“哈哈!哈哈!好轻松的承诺啊!教主也算败在我们手中,事情就算完了么?” 玄皇教生道:“依你之意呢?” 绿衣恶煞想了又想:就算这玄皇教主和那庞天化联手齐出,也无法在五招之内,击败自己兄弟,这便宜占的大了,何乐不为?当下接口说道:“如以我们兄弟之意,教主既是早握智珠,就该投下赌注才对!” 玄皇教主道:“要我如何下注?” 绿衣恶煞道:“在下有两个条件,不知教主可否答允?” 玄皇教生道:“别说两个条件,就是二十个、两百个,我也敢赌,你说出来吧!” 绿衣恶煞道:“如果那庞天化在五招之内,胜不了咱们兄弟,教主该保证那庞天化献出那梅花主人的玉盘。” 玄皇教主道:“第二个条件呢?” 绿衣恶煞道:“第二个条件么?那是更容易了,在下要教主当着这天下英雄之面,解开蒙面黑纱,让天下英雄一睹教主的风采。” 黄衣怒鬼接道:“我还有第三个条件,如果教主有沉鱼落雁之容,被咱们兄弟看上,教主就该任凭咱们兄弟处置!” 此言一出,全场震动,群豪都已知那玄皇教主为女儿之身,受此等羞辱,定然将赫然震怒。 那知事情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那玄皇教主,竟是毫不生气,缓缓说道:“好吧!你们兄弟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但如你们在五招之内,败在了庞天化的手中,又该如何?” 她这般爽爽气气的答应下来,反使神州四怪大大吃了一惊,暗道:如她毫无把握决不至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 四怪相互望了一眼,绿衣恶煞才缓缓说道:“如果咱们兄弟落败,从此不在江湖上闯荡。” 玄皇教主道:“诸位对人立法奇严,对自己却是宽大的很。” 白衣怨魂道:“如以教主之见,要咱们兄弟怎样?” 玄皇教主道:“你们神州四怪,一向是继做不驯,行事大逆江湖规矩,岂会在乎那区区的虚名呢?规矩你们是决不会守的!” 绿衣恶煞怒道:“咱们兄弟纵然是不守武林规矩,但这出口之言,还会否认不成?” 玄皇教生道:“你凶什么?问问天下英雄,那一个敢作你们四大凶人的保证?” 绿衣恶煞道:“你有什么条件,干脆开出来,咱们无不接受。” 玄皇教主道:“说来简单的很,如若你们败在庞天他五招之下,那就加入我玄皇教中,终生一世,听我之命。” 绿衣恶煞沉吟了半晌,道:“好吧!就此一言为定,你要庞天化放了我们大哥。” 玄皇教主垂面黑纱中,透出的两道目光,望着黄衣怒鬼和白衣怨魂说道:“你们两位怎么说?” 怒鬼、怨魂齐声说道:“咱们是唯长兄之命是从。” 玄皇教主道:“空口无凭。” 绿衣恶煞大怒道:“那还要怎么样?” 玄皇教主道:“你们可敢和我击掌为誓?” 绿衣恶煞道:“纵然是那十方老人桑南樵重视江湖,我也不信他能在五招内,使我们兄弟落败。这场赌约,你输定了。” 但见那玄皇教主身后站的独目老人,目中神光一闪,扫掠了四周一眼,缓缓闭上独目。 玄皇教主,撩起衣袖,伸出白玉般的手掌,说道:“好,咱们就击掌为誓,背信赖约者,为天下英雄不齿。” 目光下,只见她玉指织织,白里透红;但见那织指玉掌,就足以动人心弦了。 绿衣恶煞伸出枯黄的手掌,疾向玄皇教主那白玉般的手掌上拍去。 此人别具用心,想借这击掌之约,暗发内功,试试玄皇教主的功力如何。 两掌相触,响起了一声蓬然轻震,玄皇教主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绿衣恶煞冷笑一声,道:“大名鼎鼎的玄皇教主,不过如此而已?” 玄皇教主不理绿衣恶煞,回头和怒鬼、怨魂各自对了一掌,然后举步走向那红衣凶神,冷冷说道:“你是最后一个,也是四怪之首,这一掌是非击不可了!” 第三十一章 玄皇教主迈着细碎的步子,轻轻的摆动着柳腰,走得好看至极,引得四周群豪个个睁大眼睛。红衣凶神已觉出有些不对,但一时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眼看玄皇教主那白中透红的玉掌,直推过来,只好伸出左掌迎了上去。 他右手腕脉穴道,被庞天化五指扣拿,有力也施用不出,两掌轻轻的触接一起。 玄皇教主缓缓收回掌势,说道:“庞庄主,你现在可以放松人家了。” 庞天化呆了一呆,但仍紧握着红衣凶神的右腕不放。 他心中对五招胜得神州四怪的赌约,自知必败,如若扣拿住红衣凶神的穴道,三怪投鼠忌器,不敢出手,还可设法压服三怪;如若放了红衣凶神,那是非力行赌约不可的了。 但闻玄皇教主冷哼一声,道:“庞天化,本教主无缘无故的投入了你们的赌约中,赌你必胜,难道你本人就没有胆子赌么?” 庞天化只觉脸上一阵热,缓缓放开了红衣凶神的右腕,道:“老夫自信能够胜得神州四怪,但那要千招以上。至于五招之内,要连败神、煞、鬼、怨四大凶人,别说我庞天化无此能耐,就是当今之世,也找不出这等人物。” 玄皇教主道:“以你的功力,足可在一招之内,打败他们一人,四人五招,还有一招剩余。” 庞天化摇头苦笑道:“承教主抬举,在下实无此能力。” 不但庞天化毫无信心,就是四周观战的群豪,也都觉玄皇教主必败无疑。 混迹在人群中的皇甫岚,低声对李文扬道: “李兄识见过人,请预测一下此次赌约的胜败。” 李文扬举手擦拭一下头上的冷汗,道:“我瞧这个赌约,玄皇教主必胜无疑。” 皇甫岚道:“何以见得?” 李文扬道:“如那玄皇教生无把握能够胜得神州四怪,岂肯和四怪订下此等赌约?” 皇甫岚道:“李兄的高论,兄弟向极佩服,但此见却是不敢苟同……” 只听那玄皇教主说道: “你无能五招击败四怪,那是你不知窍诀,如肯听我指教,那是必胜无疑。” 庞天化轻轻咳了一声,道:“事已至此,老夫不愿听也得听了,不知教主有何高见?” 玄皇教主道:“法不传六耳,请庄主近前过来。” 庞天化身躯高大,那玄皇教主却是娇小玲戏,两人站在一起,玄皇教主还不到庞天化的肩头,庞天化只好弯下腰去。 只见玄皇教主那蒙面黑纱不住的摆动,庞天化不停的点头苦笑,群豪虽然不知她说的什么,但从庞天化那表情上,可瞧出庞天化对那玄皇教主传授的机宜,并不赞同。 这时,神州四凶人,已排成一列横队,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庞天化和玄皇教主身上,蓄势待敌。 玄皇教主突然提高声音道:“庞庄主,你该出阵了,这等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庞天化虽然受了重伤,但他素有“参仙”之誉,身怀灵丹,功效奇大,吞服之后伤势苦疼已消,当下大步行近红衣凶神,道:“你先接老夫一招!” 他自知难在五招中胜得神州四怪,这场赌约必败无疑,话落掌出,一掌劈去。 红衣凶神自知本身伤势未愈,不宜硬接,但想到如若接下他这一掌,将可消失去庞天化的不少实力,对恶煞、怒鬼、怨魂,有着不少帮助,当下一咬牙,伸出右手,迎了上去。 双掌一触,红衣凶神忽然向后疾退两步,一跤跌倒在地上。 庞天化怔了一怔,半晌讲不出话。 原来他自知取胜无望,这一掌只用出四五成真力,却不料红衣凶神竟是承受不了一掌,仰身跌倒在地上,不禁精神一振,身子一转,大步行到绿衣恶煞身边,道: “你可敢接我一掌?”举掌劈了过去。 绿衣恶煞看着红衣凶神接了一掌后,竟被震的摔倒在地上,心中虽有些畏惧,但又想到红衣凶神可能是内伤未愈之故。 心念还未转完,庞天化的掌势已到。绿衣恶煞本能伸出右手,接了一掌。 庞天化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掌用出了八成功力。但闻绿衣恶煞闷哼一声,仰身一跤,跌摔地上。这一下不但庞天化为之一呆,就是四周观战群豪,亦都为之瞠目结舌,想不出原因何在? 要知那红衣凶神接不下庞天化的一掌,还可说他受了内伤,真气不续,但这绿衣恶煞也接不了庞天化一掌,却是大大的出人意料之外。 庞天化一掌击倒绿衣恶煞,一转身走向黄农怒鬼,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黄农怒鬼眼看武功强过自己的老大、老二,都接不下庞天化一掌,心中有些畏惧,只是此事大不寻常;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原因何在,眼看庞天化掌势迫近身来,不自觉举手迎了过去。 双掌相触,蓬然一声大震。 这一次庞天化用出九成真力,但闻黄衣怒鬼惨叫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倒掉在地上。 庞天化连出三掌,击倒了凶神恶煞和怒鬼,信心大增,疾转身躯,奔向了白衣怨魂,一招“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白衣怨魂眼看三位兄长,果然接不下庞天化一掌,心中大为震惊,庞天化一掌劈来,那里还敢硬接,疾闪身躯,避开一掌。 玄皇教主冷冷说道:“庞庄主,约定五招,你已繁出了四掌,这一招切不可轻易出手!” 这时,庞天化对那玄皇教主之言,已是信服得五体投地,当下应道:“教主说的不错,只余一招,自不该轻易出手。” 白衣怨魂避开了庞天化掌势,绕到绿衣恶煞身前,伸手一摸,只觉心脏仍然微微跳动,伤势虽重,但并非无救。 但闻玄皇教主说道: “不要紧,三个人都死不了,只不过受了庞天化摧心掌力,震的晕了过去。” 白衣怨魂凶焰顿消,拱手说道:“请问教主,他们要如何才能得救?” 玄皇教主道: “他们三位的伤势,天下只有两个人可施救,一位是矮仙朱逸,一位是本教主了!” 庞天化轻轻咳了一声,道: “如若疗治伤势,调配灵药,区区在下,自信不致输在别人手中。” 玄皇教主笑道: “如若庞庄主能够救得他们,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惜的是救治三怪,并非单纯的药物可以奏效。” 庞天化重重的咳了一声,搬转话题,高声对白衣怨魂说道: “你既不敢接我的掌势,这场赌约,算是老夫胜了!” 皇甫岚低声问李文扬,道:“李兄,这是怎么回事?” 李文扬笑道: “这玄皇教主,果然是能为出众,如若我想的不错,毛病就出在那赌约击掌之上。” 皇甫岚恍然大悟,失声叫道:“高见,高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疑之处了!” 他这失声一叫,只引得四周群豪,齐齐转目相顾。 李文扬心中一动,高声说道: “白衣怨魂既然不敢接那庇天化的掌势,这场祛场自然算是庞天化胜了!” 群豪原本都在心中评论,听得李文扬这带头一叫,齐声说道: “不错!凶神、恶煞、怒鬼既接不下那庞天化一招,量那白衣怨魂也难承受一掌,这场赌约自然是庞天化胜了。 白衣怨魂心中早已不为赌约的胜败烦心,念念不忘的是凶神、恶煞和怒鬼的生死,四周群豪哄嚷庞天化胜过了神州四怪,他也不放在心上。 玄皇教主突然举步行近白衣怨魂,冷冷说道:“你可想救三位兄长么?” 白衣怨魂道:“神州四怪,折损其三,独留我怨魂一人,生而何乐……” 玄皇教主接道:“看不出你们四大凶人之间,竟还存有一些情义,这样吧!你们神州四怪的威名已报,也不用再讲什么身份地位了!不如投入我玄皇教下,也可有一处安身立命的所在。” 白衣怨敢想道:“什么?区区一个玄皇教,还想网罗我们兄弟不成?哼!教主也未免有些想入非非了。” 玄皇教主道:“你如想救得三位兄长之命,这就是唯一的途径,不过本教主决不强迫你们。” 白衣怨魂双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厉声说道: “神州四怪,闯荡江湖,一向是为所欲为,武林规忌,对咱们四兄弟毫无束缚,投入你那玄皇教中,身受教规束缚,那岂不是比死亡还要难过?” 玄皇教主道:“肯不肯投入玄皇教,要你们神州四怪自己决定,本教主只不过提醒你们一句罢了。” 白衣怨魂怒道:“咱们兄弟行事从不避忌什么?纵状答应加入你们的玄皇教,咱们也不甘长久维服。” 玄皇教主道:“本教主属下千万人,其间有不少强过你们神州四怪,只要你们答应人教,本教主有叫你们驯服听命的手段。” 白衣怨魂回目望望凶神、恶煞和怒鬼,豪气尽消,长长叹息一声,道:“好吧!你只要能救治好我那三位兄长的伤势,我们答应人教就是。” 庞天化经过一阵忖思之后,心中恍然大悟,神州四大凶人功力虽然逊他一筹,但也决不致接不下自己一掌,自然是那玄皇教主,从中施了手段,这场赌约股来全为他人之力,围观群豪中,不乏具有才慧之人,再待下去,只怕要被人揭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心念一转,拱手对玄皇教主一礼,道: “承蒙教主主持公道,庞天化感激不尽,日后教生有暇,请到四橡林避尘山庄小息大驾,庞天化自当扫榻以待,老朽生性喜静,不愿在此是非之地多留,就此别过了。” 也不等玄皇教主回答,转身而去。 只听戒贪大师高喧一声佛号,说道:“庄主留步。” 庞天化缓缓回转身来,说道:“大师有何见教?” 戒贪大师道:“庄主请留下玉盒再走如何?” 庞天化冷笑一声,道:“老朽为此,连经恶战,用心无非是不让那桃花毒瘴,遗害世人,大师不通医理,要此何用?” 戒贪大师道:“非是贫僧不信任庞庄主,只因那玉盒既经那梅花主人指明送给老袖,老纳连盒中存物为何也未看过一眼,岂不叫武林同道笑话?” 庞天化道:“大师一定要看么?” 戒贪大师道:“非得过目不可。” 庞天化道:“好吧!”伸出手深入怀中一摸,登时脸色大变,呆了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戒贪大师奇道:“庞庄主,有了什么变故么?” 庞天化道:“玉盒遗失了……”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好做作啊!好做作啊!” 庞天化一顿手中的拐杖,怒道:“老夫既敢收起玉盒,岂能无胆承认?” 梅花主人呵呵大笑道:“如若那玉盒不在你庞庄主的身上,定然是在神州四怪,或是在那玄皇教主的身上;场中只有你们几人,难道那玉盒会生出双翅,飞上天去不成?” 庞天化究竟是阅历丰富的人,略一沉吟,立时按下了心头怒火,缓缓说道:“阁下用那玉盒,只不过是想挑起我们间纷争而已,其实那玉盒早已被你收回去了!” 他目光环顾,扫掠了群豪一眼,接道:“老夫之言或将不为天下英雄所信,但老夫愿和那梅花主人一同接受天下英雄的搜查,但得那梅花主人同意,老夫愿意首被搜查!”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不容四周群豪不信。 李文扬低声说道:“皇甫兄瞧出苗头了没有?” 皇甫岚道:“愿听高见。” 李文扬低声笑道:“那庞天化究竟不失为一代人杰,已发觉那梅花主人的阴谋,意在打击天下英雄了。那梅花主人原想凭几件稀世奇珍,挑起少林派和庞天化间的搏斗,却不料神州四怪横里插手,先和庞天化打了起来,致未能如他所愿,如今那庞天化已经恍然大悟,反来对付那梅花主人了。” 皇甫岚道:“兄弟还有一事不明,请较李兄?” 李文扬道:“请较倒不敢当,只要兄弟所知,无不奉告。” 皇甫岚道:“兄弟想不出那玉盒中放的是何物,竟然能使那庞天化先不惜和少林冲突,又和神州四怪动手。” 李文扬沉吟一阵,道:“玉盒中存放之物,除了梅花主人和庞天化外,只怕再无人能知,但想来定然是珍贵无比的奇物!” 只听那梅花主人冷然一笑道:“众目睽睽,都瞧着老夫未离原地一步,如何能取回玉盒?” 他说的入情入理,亦使人无法不信,一时间听得四周群豪有着无所适从之感。 但闻玄皇教主银铃的声音,传入耳际,道:“那玉盒此刻确不在庞天化的身上,也不是神州四怪取去……” 四周群豪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到玄皇教主身上,自从她和庞天化的赌胜得神州四怪之后,原本神秘的玄皇教主,又在群豪的心目中增加了甚多份量。她一开口,立时引得群豪全神贯注,鸦雀无声。 只听那玄皇教主接道:“那玉盒确已为梅花主人收回,诸位……” 梅花主人打断了玄皇教主之言,接道:“教主何以证明那玉盒已为老夫取回?” 这正是天下英雄最关心的事情,也是对那玄皇教主一次严重考验;如若那玄皇教主能够指出玉盒已确为梅花主人收回的经过,定将使四周群豪折服。 皇甫岚突然叹息一声,说道:那玄皇教原本是一个诡异淫乱的帮会,素为武林人物不齿,但看今日的玄皇教主,处理事情的卓绝才华,却似是一位大智大勇的武林人杰。” 李文扬笑道:“皇甫兄观察入微,常人难及,这玄皇教主确实正在凭治她过人智慧,在天下群豪之前,筑造他的领导地位。如若天下英雄都能听他的调度,或可安然的渡过那梅花主人预先布下的阴谋。” 皇甫岚暗暗忖道:“黄山世家,在当今武林中,声誉之隆,尤在各大门派之上,三代侠名,天下如闻,但这位承继黄山世家衣钵的少年英雄,竟似对那玄皇教主有着特别的好感,如以常情推论,黄山世家纵然未和玄皇教生正面为敌,但冰火不同炉,正邪不两立,也该是一个相互猜忌的局面才对,可是李文扬却处处推崇那玄皇教主。” 只听玄皇教主高声说道:“如若我能指出你收回玉盒的铁证,该将如何?” 梅花主人佛髯一笑,道:“教主想必自负为天下第一位精赌之人,又想和老夫赌上一赌了?” 玄皇教主道:“为赌之道,虽也有胜有负,但总是强过那动手动脚的搏斗,如阁下有意,本教主权愿奉陪。” 梅花主人道:“但不知赌注为何?” 玄皇教主道:“自然是不能让你吃亏……” 梅花主人冷冷接道:“教主也未免太自负了,老夫何许人物,岂肯占你便宜,你先出注,老夫赌注,不在你之下。” 玄皇教主道:“我如赌你不过,就解散玄皇教,削发为尼,永不在江湖行走!” 梅花主人拍须沉吟了良久,道:“好!老夫如赌败在你的手中,愿为你玄皇教主下一位执事弟子,永听谴命。” 这两个在武林人物心目中,充满着神秘的人物,立下奇重的赌约后,顿起四周群豪的纷纷议论。 无人能预测到这场氰约的胜负,也无人敢相信他们能遵守赌约,但想到两人的身份,似又不会在天下英雄面前,毁去承诺。 皇甫岚果然觉到,紧旁身侧而立的李文扬,身于微微发抖,心中大感奇怪,回头一看,只见他顶门上汗水如珠,滚滚而下,不禁吃了一惊,低声问道:“李兄可是有病了吗?” 李文扬举袖拭去脸上汗水,笑道,“不妨事,受了一点风寒,咱们到前面瞧瞧去吧!” 皇甫岚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人满怀心事,似是正为那玄皇教主担忧,看来他们之间,交情必非泛泛。 忖思之间,李文扬已向前挤去。 皇甫岚满怀疑忧,紧随在李文扬身后而行。 只见那玄皇教主扬起右手食指,指向梅花主人那坐椅,说道:“那玉盒早已被你收藏在坐椅之下了!”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阵震动,场中大部份人,都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原来那梅花主人一直站在原位未动,众目交注之下,他一直未接近过庞天化,这玉盒被他收回藏入椅下一事,实叫人有些不敢相信。 梅花主人神色恰然的佛髯一笑,道:“如老夫这坐椅下没有玉盒,我立刻揭去你蒙面黑纱,剃去你一头秀发。”也不容玄皇教主答话,随手翻起了坐椅。 千目神凝,齐齐投注到了那坐椅上。目光到处,只看的群豪一呆,那梅花主人更是神态大变,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那坐椅下,果然藏有一个玉盒。 四周响起了惊叹之声,齐齐把目光转向那玄皇教主,李文扬那紧张的面容神色,陡然间化作一片轻松笑意,皇甫岚也为之愕然震动,担尽枯肠,仍想不出玄皇教主何以能一开口就指出玉盒的收藏之处。 只听那梅花主人一阵冷冷长笑,道:“是何人敢这般戏弄老夫?”目光转动,四下搜望。 但与会群豪数百人,人人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物,那梅花主人在未寻得证据前,自是不能随便指说一人。 玄皇教主蒙面黑纱转动,扫掠了四周一眼,缓缓说道:“玉盒既在你坐椅之下,阁下是否服输?”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老夫岂是轻易受人戏弄之人?这玉盒分明是教主早已派人,暗藏在我坐椅之下。”挥手一掌,玉盒应手而碎,那玉盒果然空无一物。 玄皇教主道:“你既能取回玉盘,为什么不可把盒中之物取出藏放别处?” 梅花主人道:“你能否说出老夫用何等手法,把玉盒取回?再说老夫纵然取回玉盒,也不至把它我在坐椅之下。哼!无怪教主敢和老夫约赔,原来是早已存心栽脏了!” 玄皇教主沉吟了一阵,道:“庞天化自以为取走玉盒,其实他在我收玉盒时,那玉盒早已为你取回了。” 梅花主人冷漠的脸色突然绽出笑容,说道:“好一套动人的说词,老夫如若能指出那货真价实的藏宝玉盒放存何处,教主是否肯认败服输?” 这一句反问之言,又使群豪震动不已;这些久年在江湖上闯荡的武林高手,身历目睹过无数惊险、奇异之事,但从未遇到过今日的纷乱局势,只觉奇峰突出,变化无穷,看的人眼花僚乱,目不暇接。 没有人能看出那玄皇教主的神色变化,但见她沉吟良久不言,可知她心中正在想着一件疑难的事,显然的,那梅花主人反问之言,使她大感踌躇,不敢遂作决定。 李文扬又开始紧张起来,脸上一片阴沉。 皇甫岚突然发觉那玄皇教主菜面黑纱中远射出来的两道目光,似正投注在李文扬的脸上.不禁心中一震,暗道:果然不出我的预料,他和那玄皇教主的关系,非比寻常…… 耳际间传过来梅花主人清亮的笑声,道:“教主可是胆怯了么?”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如阁下能再指出另一个玉盒的放藏之处,这第一合咱们算平分秋色,但阁下如若有兴,本教主极愿奉陪,再作一场赌约。” 群豪心中,无不管那玄皇教主担忧,却不料她竟能十分轻松的应付了过去,虽是有些强词夺理,但总算说得过去。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好一篇强词夺理的说词,老夫总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哑口无言。” 李文扬回目望了皇甫岚一眼,道:“这梅花主人当真是难斗的很。” 皇甫岚轻轻咳了一声,道:“李兄似对玄皇教主关心的很。” 李文扬微微一笑,默然不答。 只见梅花主人扬起右手,指着那戒贪大师,道:“玄皇教主枉自称能,栽脏诬陷老夫,但真正取回那玉盒的,却是一向被武林人物奉作泰山北斗的少林高僧……” 戒贪大师讶然说道:“什么?那玉盒在老朽身上么?”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你可以瞒过天下英雄和那玄皇教主,但却瞒不过老夫法眼!” 戒贪大师怒道:“你不要含血喷人!” 梅花主人接道:“老夫已把玉盒奉送大师,得失之间,和老夫已无关系,但这玄皇教主横里插手,自炫才华,迫的老夫不得不说出大师了。” 他的神态轻松自在,但那戒贪大师却是睑色大变,宽大的僧袍,微微抖动,说道:“老夫既不能吞下玉盒,必要有一处收放之地,你且指出那玉盒安在?” 梅花主人道:“如若把大师换了老夫,我也不会收藏在自己身上……”伸手指着戒贪大师右侧一个和尚,厉声说道: “还不献出玉盒,难道还要老夫亲手取出不成?” 那和尚望了戒贪大师一眼,又望望梅花主人,缓缓从那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托在手上,高高举起。 这变故又大出群豪意外,变幻层出,瞧的人目眩神迷。 四周响起了惊愕和叹息,不知是为那梅花主人喝采,还是为少林高僧惋惜! 戒贪大师脸上涌出忿怒之色,冷冷的说道: “咱们少林门规,不许私取别人之物,你是知道的了?” 那手捧玉盒的和尚应道:“弟子知道。” 戒贪大师怒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偷取这玉盒呢?岂不是明知故犯?” 那和尚抗声说道:“这玉盒既是那梅花主人送给咱们少林寺中之物,为什么咱们不该取回来呢?” 戒贪大师怔了一怔,肃然说道:“广法你虽然在罗汉堂中护法,但此次受命随老纳而来,那是该听命老纳了!” 广法大师道:“这个弟子知道。” 戒贪大师脸色更见肃穆,冷冷说道:“你当众须携老纳,可你犯了那一条戒规么?” 广法淡淡一笑,道:“这个弟子倒不知道。” 成贪大师道:“狡词强辩,还不给跪下?” 广法回顾了两侧师兄弟一眼,说道:“贫僧纵然有罪,也该由戒律院中长老议处,这般的私刑相加,总弟子不能领命。” 天下英雄,人人都知道少林寺清现森严,却未料到这广法大师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抗拒戒贪大师之命。 成贪大师目中厉芒闪烁,僧袍抖动,目注两侧另外二僧,说道:“广正、广慈,还不把犯上的抗命逆徒给我拿下!” 广正、广慈虽然和广法同为罗汉堂中护法,私谊甚笃,但也不敢有违戒贪大师之命,应声出手,疾向广法腕上抓去。 广法突然一提真气,腿不曲弯,脚不举步,陡然间向后退出三尺,避开两人的攻势,冷冷说道:“两位师兄,当真不念咱们数十年同门之谊么?” 广正面如寒霜接道:“私不废公,戒贪师叔之命,为兄的岂能不遵?” 广慈接道:“师弟快些跪下,听候戒贪师叔责罚,为兄和广正师兄自为你求情!” 广法哈哈一笑,道:“两位师兄畏惧那戒贪武功,但小弟却是不怕……” 广正怒声接道:“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呼的一掌,拍了出去。 广法身子一转,避开掌势,道:“两位师兄当真要和小弟动手么?” 广慈扬手击出一拳,厉声喝道:“师弟大逆不道,目无戒规,怪不得为兄的无情了。” 广法模移两步,避开拳势,喝道:“住手!” 广慈收了拳势,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弟可是后悔了么?” 广正接道:“师弟既已知罪,还不快些跪下,向戒贪师叔请罪。” 广法疾快的收好玉盒,冷冷说道:“两位师兄自己忖量忖量,可是小弟的敌手?” 广正怒道:“好啊!你这般目无长上,可是当真的要作少林叛徒么?” 广法冷然一笑,道:“你们逼我如此,那也顾不得了。” 戒贪怒声喝道:“你分明早存异心,不用狡词掩饰了。广正、广慈还不出手擒拿叛徒,等待什么?” 广正率先出手,一掌拍击。广法这次不再闪避,挥掌硬接一击。 广正未料到他竟敢还手,只用四成真力,广法却是早有预谋,用出了十成内劲。 双掌接实,广正立时觉出不对,但已应变不及,只觉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直涌过来,登时血气翻动,连退四五步,一跤跌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广法哈哈一笑道:“小弟已有言在先,两位师兄非我之敌,偏偏你们不肯相信……” 广慈怒火高烧,欺身而上,挥手击出。 广法左手推出了一招“力屏天南”,封住了广慈掌势,右手陡然点了出去。 他心机阴沉,智谋超人,眼看广慈含怒出手,想这一掌,定然运足了十成的动力,决难一击得逞,立时改变了打法,借左手封挡广慈掌势,挥起袍袖,挡住了广慈视线,右手暗运金刚指力,悄然点出。 广慈在三人之间,为人最是老实,万没料到,广法竟暗中施下毒手,但党左臂一阵奇疼,手掌软软垂下,左臂竟被那广法出其不意的一指点断。 戒贪大师怒声喝道:“孽徒敢尔!” 袍袖挥动,扫出一阵罡风,震的广法退了一步。也救了广慈的性命。 广法心知戒贪大师武功高强,如再被他抢去先机,那是定败无胜了,赶忙撤回点向广慈的手指,退后三尺。 戒贪大师挥抽一击后,人也紧随着欺了过去,两指一并,点向广法玄机穴。 广法闪身避开戒贪大师点来一指,立时连攻四拳。 此人才智、武功,本就高过两位师兄,再加上阴谋暗算,三招中连伤了广正、广慈,但戒贪大师武功何等高强,广法自知难再重施放技,四拳已过,立时收拳跃退。 戒贪大师回顾了广正、广慈一眼,道:“你伤的很重么?” 广正道:“弟子们还可支撑得住,师叔擒拿叛徒要紧。” 戒货大师轻轻叹息一声,回目对广法说道:“孽徒还不跪下领罪,当真要老纳出手么?” 他不愿在天下英雄之前,演出自相残杀之局,强自忍下心中的悲忿,希望那广法能够及时回头,自行认罪。 广法冷然一笑,道:“不是弟子小觑师叔,如若是当真的动起手来,弟子自信在百招之内尚不致败在师叔手中。” 戒贪大师修养再好,也是难再忍耐得下,厉喝一声:“孽徒找死!”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广法右掌一扬,接下一掌。戒贪大师在盛怒之下,这一掌用出了八成以上真力,广法接下一掌,人被震退两步,血翻气涌,满脸通红。 梅花主人长袖拂动,暗中点出一指,一股暗劲涌了出去,点在广法大师的“命门穴’上。 广法赤红的脸色,立时复常,喘息之声,也平息下来。 这些举动,不过是一刹那间的功夫,戒贪大师第二掌,又已劈到。 广法掌势一挥,竟然又把一掌接下。戒贪大师这一掌用足了十成功力,存心这一击把广法伤在掌下,那知事情大出意外,广法接了下第二掌,竟是若无其事一般。 广法微微一笑,道:“弟子的掌力,比起师叔如何?” 成贪心中本已动疑,广法武功再好,也难接下自己掌力,原想查看一个明白,但广法出言一激,难再按下怒火,右手猛力劈了出去。 但见那梅花主人右手微微一拂,广法精神突然一振,又把一掌接下。 这一击乃戒贪大师毕生功力所聚,威力之强,直似要开山裂石。 那知广法接下一掌之后,仍是若无其事。戒贪呆了一呆,挥手抓了过去。 广法一闪避开,击出一拳。三秦过后,广法胆子大壮,双拳呼呼生风,和戒贪打在一起。 少林门规森严,天下皆知,像这等众自谋腹之下,以下犯上的恶战,可算是少林开立门户以来,从未有过的奇闻,只引得天下英雄侧目,议论纷纷。 恶斗之中,突听玄皇教主高声说道: “大师快清住手,似这般的搏斗下去,斗上十年二十年,你也胜不了贵派叛徒。” 戒贪大师若有所悟的收了掌势,向后跌退。 广法冷笑一声,抢先说道:“教主如是不服,贫僧甚愿领教。” 玄皇教立缓缓说道:“如非那梅花主人暗施踱功过力之术,暗中助你,你早已伤在那戒货大师手中,事实俱在,还称的什么豪强?” 戒贪大师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老纳几乎为你蒙骗过去。” 广法被玄皇教主一言揭穿内情,处境大窘,一时无言可答,回目向梅花主人望去。 那位全身黄衣,身躯高大的老者,突然一振左臂,臂弯铁架上两支深灰色的怪鸟,呼的一声振翼而起,盘飞在玄皇教主头上,丈余高处。 那紧随玄皇教主身后的佝偻老人,独目闪光,望了那怪鸟一眼,缓缓举起手中拐杖。 人群中奔出来四个劲装佩刀的大汉,环护在玄皇教主身侧,佩刀出鞘,目注怪鸟。 庞天化服下自制灵丹又经一阵调息后,体能大复,回目向神州四怪望去,只见四人盘股坐成个圆圈,闭上双目调息,神色落寞,已失去那种凶煞之气,心中大为惊奇,暗道; “那玄皇教主,不知使用的何种药物手段,竟使这四大凶人,凶焰顿挫,驯服至此。” 扬中形势,高潮复起,又形成玄皇教主和梅花主人的冲突局面。 但闻那玄皇教主高声对梅花主人说道: “你函邀天下英雄聚会于此,早已有预谋布宜,准备这一网打尽,先用少林‘达摩真解’挑动是非,想利用人性中一点贪得之心,形成一场残杀,你好坐收渔利;事实已甚显明,我纵然不说出来,想已有不少人心中了然……” 梅花主人环顾了天下群豪一眼,接道:“纵然你们合力联手,也是一样的难逃此劫。” 玄皇教主道:“好!你已亲口招认出来,就是尚存有一些怀疑的人,也可消去疑念了。”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老夫只不过想瞧瞧你们相直残杀时的一份热闹,如是说老夫要借重这点手段,使你们尽归劫数,那就未免有些小觑老夫了!” 玄皇教主道:“既是说明,再无隐讳的必要,本教主相信你确有此能,今日兴会之人,能否逃脱此劫,只有各凭本领、运气了。但有一点使人不解,还得请教一二?” 梅花主人朗朗笑道:“你尽管问吧!诸位死已将至,老夫也不愿你们化作怨鬼后,仍是糊糊涂徐。” 玄皇教主道:“天下英雄与你何根何仇?你为什么定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梅花主人拍须沉吟一阵,道:“这个,说来话长了,不淡也罢!” 玄皇教主道:“最好是说个清楚,阁下既有尽我今日与会之人的预谋,想来也不在乎早一时晚一时了。” 梅花主人冷肃的说道:“诸位当真要知道么?” 李文扬接口说道:“不错,阁下虽然有屠杀今日与会之人的布置,但我等决不会束手待毙,想来今日一战的惨烈,定当是空前绝后……” 梅花主人傲然接道:“诸位也未免想得太好了,老夫只要一声令下,片刻间诸位即将尽化切灰。” 李文扬道:“那料未必,阁下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梅花主人道:“诸位如若不信,那就不妨试试。” 玄皇教主道:“且促,阁下还是先把仇恨天下英雄的原因,说将出来。不论这场约会结果如何?大家都死个明明白白!” 梅花主人道:“老夫自有必胜之道。” 玄皇教主道:“就算你能在片刻间尽把与会之人置于死地,但我等死的不明不白,于你何安?” 梅花主人双目闪动着泪光,前瞻自语道:“这话不错,这话不错……” 玄皇教主接道:“阁下弃去姓名不用,自号梅花主人,想来这番思仇,定然和梅花有关的了?” 梅花主人呆了一呆,道:“事无幸成,你以一介女流之身,统率玄皇教千百高手,果有非常之才。” 玄皇教主道:“过奖、过奖!阁下之能尤在本座之上。” 梅花主人突然一整脸色,冷冷说道: “诸位既是都想弄个明白.老夫就答允诸位最后一个请求就是。” 玄皇教主接道:“纵然我等不提此请求,阁下只怕也会说个明白。” 梅花主人道:“不错,又被你说中,可惜你这般卓绝才华的人,今日也将葬身于此了。” 玄皇教主道:“只要用下能使我等死得心口俱服,那是死也无憾了。” 梅花主人回顾了那黄袍老者一眼,道:“先把鸟儿招回。” 那老者应了一声,仰脸一声怪啸,啸如鸟鸣,听来十分悦耳。两支灰色的怪鸟,应声飞了回来,落在铁架上。 梅花主人突然举手一挥,发出一声低啸。陡然间,乐声扬起,由远而近。 那乐声悲凄无比,听得人心弦震动。回头望去,只见四个素衣少女,手捧白烛,缓步而来。 那凄凉的乐声,愈来愈近,也更显得凄凉、哀伤,似乎那每个吹打乐器的人,都有着无比悲苦,吹打出人间最悲哀的乐声。 紧随那四个素衣少女身后的,是八个身着绿衣、绿裙、白带垂腰的少女,每四人排成一个方阵,抬着一个木案,案上白统掩盖,不知放着何物,紧随在四个素手捧烛的少女身后。 最后面是十六个青衣少女组成的弦管乐队,四琵琶、四三弦、四管长萧、四只笛,乐器虽然不多,但那些拨弦吹策的少女,一个个都是极善音律的好手,简简单单的两组乐器,吹弹出人世间最悲哀的乐声。二十八忖庄色不同的美丽少女,组成了一队庄严、肃穆、充满着诡奇、幽伤的行列,缓缓行来。 群豪似乎都受到这乐声强烈的感染,齐齐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那二十八个少女,行近了梅花主人身边,各自转动娇躯,迅快异常的布成了一个圆阵,八个绿衣少女,迅快的把抬着的两张木案并列起来,四个素衣少女立时把白烛奉供在那木案前面。 十六个青衣少女乐对,环绕在那两张木案四周,齐齐跪了下去。 梅花主人突然大步而行,走在那木案前面,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四周群豪,心中都已有些明白,但却无人启口说话。 梅花主人拜罢起身,目光四下环扫了一眼,高声说道:“诸位想知今日之局,请看那木案白绫下的灵位。” 语声甫落,站在那木案旁的绿衣少女,应声揭去白绫。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那两张木案上,各供着一个灵牌。 左面灵牌写伯是“显考梅花门第三代掌门西门奉公灵位。” 右面灵牌写的是“显-梅花门三代掌门西门奉夫人沈素玉灵位。” 四周群豪目睹这两个灵牌后,大部已了然这梅花主人,一定是那西门的子女。 这是数十年前,武林中一段悲惨的公案,牵涉了无数江湖高手。 只听那梅花主人高声说道:“诸位看到这两个灵牌后,想来定然已知今日之事的种因了。” 戒贪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往事历历,梅花门惨变往事,老纳记忆犹新……” 梅花主人沉声接道:“大师可是当时在场的证人之一么?” 戒贪大师道:“不错,由头至尾,老纳都亲身目睹……” 他环顾了四周一眼,道:“今日与会之人,还有那位在场,请出来和老纳共证其事。” 四周一阵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多夫访查了故年之久,始终找不出那日在场的人,有些虽经我查出当年在场的证据,但他们仍是不肯承认。” 戒贪大师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别人,谁又愿承认自己做下了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呢?” 梅花主人突然失声,道:“老前辈……这些年来,我是第一次听到当年在场之人,说出我故世的双亲并无错误,我痛恨世人,并非只为了双亲惨死,而是很他们那等奸诈虚伪,知错不认的凶狡之气。” 戒贪大师道:“你函邀天下英雄,聚会于此,只是想问出当年经过的事么?” 梅花主人道:“不错,我要查明仙去的父母,生前犯了什么江湖大忌,致遭天下武林高手围攻?” 戒贪大师双目中神光闪动,凝注在梅花主人脸上,道: “在未谈西门夫妇惨事之前,老纳心中有一些不明之处,必得先问明白。” 梅花主人一反冷傲之态,抱拳说道:“老前辈尽管发问。” 第三十二章 戒贪大师凝目沉思了片刻,道: “这段惨事,屈指算来不过二十寒暑,如若那西门奉夫妇还在世间,也到不了你这年纪,你口口声声称那西门奉夫妇为仙去的父母,自然是他们的亲骨肉了?” 梅花主人道:“眼下的梅花主人,确非晚辈本来面目,但世人多丑恶,晚辈不愿以真正面目和他们相见。” 戒贪大师慈眉耸动,严肃的说道: “这话就不对了,昔年那梅花门惨事哄传江湖后,甚多并无参与其事的人,为了抬高身份,自诩在场,反而是那些真正参与其事的人,不肯轻言承认。” 梅花主人道:“可是那些自知行错了事的人,有愧于心,不敢坦然说出?” 戒贪大师道: “话也不尽如此,只怪你没有找到敢说的人罢了!”声音微顿,接道: “你如早日找到老纳,或是那茅山连云庐天鹤道长、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黄山世家二代东主……” 梅花主人接道:“在下亦曾去过黄山,可惜那黄山世家二代传人,早已故世……” 戒贪大师叹道:“老纳自目睹梅花门惨事后,二十年未履江湖一步,竟不知那黄山世家二代东主,故世而去。唉!如那李施主还活在世上,也许不会有今日的英雄大会了。” 皇甫岚忽然忆起那封旧信来,清晰的记得那信封上,写的字奉西门大侠亲启,这证明父亲亦是早知内情的了。 但闻玄皇教主问道:“黄山世家二代东主,和此事何涉何关?为什么他活在世上,就不会有这一场英雄大会呢?” 戒贪大师道:“那黄山世家的二代东主,如还在人世,这位西门相公,找上黄山之时,必可得悉当年那梅花门惨案经过详情,自然是用不着再函邀天下英雄,举行这一场大会了。” 玄皇教主道:“原来如此。” 梅花生人突然接口说道:“大师,在下有一桩不清之求,还望大师赐允。”口气顿然一变。 戒贪大师道:“只要是老纳能力所及,事情又在情理之中,老纳绝不推辞。” 梅花主人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大师能就当年梅花门惨事经过,据实而言,不用隐讳在下仙去的父母之错,也不用掩饰围攻先父母的那些人过失,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戒贪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老纳也有一桩不情之请,还得西门施主答允。” 梅花主人一皱眉头,道:“大师清说。” 戒贪大师道:“施主查询往事,不惜这般的劳师动众,造成大劫,这内心中的亲仇之深,报复用心之切,定非小可。但今日与会之人,十之八九都和此事无关,因此老纳想请西门施主答允,先放走无关之人。” 梅花主人道:“大师可能指出在场中人,哪些与此事无关?” 戒贪大师道:“甘年前,眼下之人,有一半都还未成名江湖,因此,四十岁以下的人,都该和此事无关。” 梅花主人道:“大师可敢担保他们父兄,也和此事无关么?” 戒贪大师道:“当年围攻梅花门,显然号称天下英雄,但就老纳记忆所及,只不过一十八人而已。” 梅花主人道:“难道还不够么?这些人子弟亲属,相互牵连,推算起来,那就不止百倍此数了!” 戒贪呆了一呆,道:“西门施主之意,可是要把令尊、令堂惨死一事,移恨于天下武林人物的身上么?” 梅花主人道:“如若我能一举之间,杀尽天下凶诈恶毒之人,此后武林岂不是可永保太平?此举有何不可?” 戒贪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以西门施主的算法,师徒相涉父兄关连,亲属族人,都该为令尊令堂抵命,岂不是天下人,皆都可杀了?” 梅花生人沉吟一阵,道:“大师之意呢?” 成贪大师道:“你积忿数十年,老纳也不谈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就以武林中规矩而论,也该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不能株连无辜,老纳之意,是希望西门施主,先行答允老纳,不可株连无辜之人。” 梅花主人接道:“我明白了,如我不答允,老前辈就不肯告诉我当年的惨事经过?” 戒贪大师肃然说道:“老纳如有能力救得千百条命,何乐不为?” 梅花主人目光缓缓扫凉了群豪一眼,沉声对戒贪大师道:“看在老禅师的份上,在下给他们再占一个便宜,此间事了,在下当各别接见这些与会群豪,但得能看破色戒名关之人,在下就让他们安然而去。” 戒货大师暗暗忖道:如若一个人明知事关生死,仍无法看破色戒名关,那也是死有余辜了。 心念一转,点头说道:“老纳相信西门施主,言出必践。” 梅花主人道:“老禅师但请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决不反悔,届时还得请老禅师当场观查。” 戒货大师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关于梅花门惨变经过,就老纳记忆所及……” 梅花主人接道:“个中情形,在下经过数年查访,已经了然大半,不解的只是几处要点,老禅师也不用评述经过了。” 戒贪大师道:“西门施主有何不解之处,尽管访问,老纳自当据实相告。” 梅花主人道:“当时与会之人,除老禅师外,还有些什么人?” 此事乃二十年前哄动武林的大事,不但是梅花主人关心,与会英雄,人人都想知闻经过,个个凝神听去。 戒贪大师长长吁一口气,道:“除了老纳之外,首要的三人,就是那黄山世家二代东主、神判周簧以及茅山连云庐天鹤上人。” 这三人在江湖上,可算得快名卓著,代表正义的力量,不认是黑白两道,只要提起这三人,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大侠客、大英雄。 梅花主人接道:“除了这首要三人之外呢?” 戒贪大师道:“还有我们嵩山少林本院的普渡大师,武当派玄鹤天正子、毒剑白湘、苗疆一剑皇甫长风、北狱枫叶谷谷主陈正波、昆仑派金梯道长、天南二怪颓龙常剑、白发龙婆,和玄衣龙女……” 他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人,个个都是名震一时的人物,只听得群雄个个心中念转,暗自忖道:“不知那梅花门西门奉夫妇,犯了什么江湖规矩,觉得这多高人联手问罪?” 梅花主人突然尖叫一声,打断戒贪大师之言,接道: “先父母犯了什么武林大忌之事,竟惹得武林高人联手寻仇?” 梅花门惨遭消灭一事,江湖上确实传播甚广,无人不知,但个中详情、因果,知道的人却是少之又少,那梅花主人询问之言,也正是四周群豪心中欲知的事。 戒贪大师道:“惨变肇因于几本武林先贤遗书,令等和令堂的任性自私,形成了水火不容之局,老纳虽然是亲自目睹,当时也有着是非难分之感。” 梅花主人道:“可是这些人要强索先父母寻得的奇书,先父母不肯答允,触犯了众怒……” 戒贪大师道:“黄山二代传人,和那神判周簧,是何等英雄人物,全无道理之事,岂能做得出来?” 梅花主人道:“那是为了什么?” 戒贪大师道:“令首、令堂得到的先贤奇书中,有一部是极为恶毒的邪门功夫,据说那门武功,学来极是容易简单,但成功之后,却是所向无敌,只是司统时酷惨无比,要伤害百条以上性命,周大侠和天鹤上人,力劝令尊、令堂,不可逆天行事,放弃习练那恶毒武功,但却为分尊、令堂拒绝,才形成僵局。” 梅花主人沉吟了一阵,道:“那些存书,既为先父母所得,自然是有处理之权,习练不习练,乃先父母的事,别人用不着多管闲事。” 戒贪大师道:“话虽不错,但令尊和令堂,为习练那歹毒武功,掳来了四十余位童男童女,被那黄山世家中二代东主查出,黄山世家,向以行侠自任,既然知道此事,岂有不管之理!” 梅花主人道:“那周簧和天鹤上人,可也查出那四十余位童男女被掳之事,找上先父母的么?” 成贪大师道:“周簧和南疆一剑是为天龙八剑的真本,找上了令尊、令堂,毒剑白湘和玄衣龙女,却是向令尊、令堂讨取那先贤遗书……” 梅花主人怒道:“那些既是先父母所得,白湘和立衣龙女,凭什么去讨取?” 戒贪大师道:“说来话长了,令尊和毒剑白湘原是极好的朋友,那藏书之地,也是两人同时发觉,令尊为独吞那些奇书,把白湘推入了悬崖之中,坦白湘命不该绝,遇上了玄衣龙女,帮他疗好伤势,追纵令尊、令堂,此事该是不该?” 梅花主人叹息一声,道:“果是如此,那倒是家父不对了。” 戒贪大师道:“令尊和令堂,得到了先贤奇书之后,一面气焰高张,但心中却又自知已成天下英雄之敌,故而极力的隐密行踪,天下之大,原本也不易寻找,但他习武心切,掳掠数十位童男女,才泄露了行纵,但那时令首和令堂的武功,已然大为精进,而且在隐居之地,埋伏下九道暗卡。” 梅花主人双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在戒贪大师脸上,冷冷说道:“大师和那普渡高僧,可也具为那先贤奇书起去的么?” 戒贪大师道:“老纳和普渡师兄,是为了那‘达摩真解’而去,但却赶上这场惨剧。” 梅花主人道:“大师可曾参与了围攻先父母的恶战么?” 戒贪大师道:“老纳在越渡那暗卡时,曾经出手伤了两人,但却未参与围攻令尊、令堂之战。” 梅花主人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那一个先出手?” 戒贪大师道:“昆仑派金拂道长,当先出手,和令尊恶斗了三十余合,被令尊打了一掌,当场败退,由神判周簧扶下金拂道长,重和令尊谈判,希望令尊放弃成见,当场焚毁那本记载恶毒武功的秘本,发誓不习此技,释放掳来的童男童女,交出‘达摩真解’,由周簧和黄山世家二代东主担保,此后不再找他们夫妇麻烦。” 梅花主人道:“先父答应没有?” 戒贪大师道:“令等虽没有立即答应,但看上去,颇有允准之意,因为令尊寻得的奇书,共有七种之多,除了医道、用毒、行略之外,专记武功的就有四种之多,再除了记载诛心魔功的秘本,和本门‘达摩真解’,尚有二册秘本,记载的都是绝传神功,只要练成一半,那也足以做视武林,睥睨江湖了。”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接道:“既然先父有允准之意,为什么还有围攻家父母的惨剧?” 戒贪大师道:“唉!这就是归诸我佛经法中的因果之说了,就在令尊沉思未决之际,毒剑白湘和玄衣龙女却不早不晚的赶到,当场数说出令等的罪状,使群豪平复下去的心情,重又激起了岔怒,令尊也被激起怒火,拒绝了周大侠的条件,又形成了僵持之局。” 梅花主人道:“你们在场之人,全校都相信了那白湘之言么?” 戒贪大师道:“他说的历历如绘,使人无法不清,何况令尊又当面承认下来。” 梅花主人道:“家父生前倒是英雄的很!” 戒贪大师道:“令尊和那毒剑白湘一言不合,又动手打了起来,三十合后,白湘已露败象,玄农龙女为救援白湘,拔剑助战,令堂自是不肯眼看个算吃亏,也挥剑而上,迎住了玄衣龙女。令堂的剑术虽然高过那玄衣龙女,但因那玄农龙女手中兵刃,乃千古神器的鱼肠剑,锋芒绝世,令堂武功虽高,一时间却也难以取胜。” 梅花主人道:“量那毒剑白湘和玄衣龙女,也非先父母的敌手?” 戒贪大师道:“西门施主猜的不错,那白湘眼见玄衣龙女出战,精神大振,竟然又和令尊搏斗二十余回合,终是技逊一筹,伤在令尊的剑下,血透衣衫,伤势甚重。那玄衣龙女眼看白湘受伤,心中大受震动,被令堂看出空隙,乘势一剑,刺伤了玄衣龙女的左臂,如果令尊和令堂在伤了敌人之后,就此住手,也不致引起在场群豪的激忿,可惜的是令尊和令堂伤了敌人后,仍未肯停下手来,竟然存心要把白湘和玄农龙女置于死地,双剑齐下,分刺白湘和玄衣龙女大穴要害……”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等举动,激起在场群豪的怒火,黄山世家的二代主人和神到周簧一齐出手,双掌并发,震开了令尊和令堂手中的长剑。” 梅花主人接道:“以后在场群豪就一齐出手,攻向先父母?” 戒贪大师道:“没有,令尊、令堂眼见黄山二代主人,和神判周簧一齐出手,同时探夺入怀,摸出了两把毒沙,振腕打出!” 将花主人道:“伤了人么?” 戒贪大师道:“毒沙起处,惨剧和惨吼混杂而起,四周观战的群豪,有不少人被毒沙所伤,那黄山世家二代主人,也遭毒沙波及,这才激怒在场群豪,合力围攻令尊、令堂。” 梅花主人接道:“那黄山李东阳受伤很重么?” 但见玄皇教主那蒙面黑纱一阵抖动,似是陡然间闻得了一件惊心之事,只是四周群家齐齐把目光带神集中梅花主人和戒贪大师身上,没有发觉罢了! 戒贪大师道:“就老纳记忆所及,那李东阳李大侠虽然受伤不轻,但他内功精深,伤而无碍,和令尊展开了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恶战……” 梅花主人道:“这么说来,那杀害先父的主凶,是黄山世家的李东阳了?” 戒贪大师道:“那也不是,围攻分尊令堂的,有一十四人之多,他们究竟先为何人所伤,老纳已有些记不清楚了,总之,令尊和令堂遭受在场群豪乱刀分尸而死!” 梅花主人道:“在场一十八个高手,除了老禅师外,还有何人没有出手?” 戒货大师道:“毒剑白湘和玄衣龙女。” 梅花主人道:“两人是受了创伤,不能动手;如果能够出手,却也不会袖手旁观了。一十八人除了他两人和老禅师,还有一人旁观,那人是谁?” 戒贪大师道:“北狱恒山枫叶谷的陈正波。” 梅花主人奇道:“他为什么不出手呢?” 戒贪大师道:“个中详情,老纳亦不知道,但想来不外是和令尊早年相识,彼此情谊仍在。” 梅花主人沉吟一阵,道:“这且不去管它……”长叹一声,接道:“如依照大师所言,先父母是一无是处了?但刚才大师所言,围攻家父母之人,事后都觉到自己办了一件后悔不及的事,不知是指何而言?” 成贪大师道:“毛病就出在毒剑白湘和玄衣龙女身上,令尊和令堂惨死后,毒剑白湘和玄衣龙女,为李东阳随身携带的灵药所救,事后群豪搜查令等和令堂的居处,费时一昼夜,虽未挖地三尺,但每处可以寻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找不出那些秘籍,当时由群豪议定,放火焚烧令尊夫妇的居处,那秘籍纵然没有找到,希望能把它一齐烧光毁灭。” 梅花主人道:“杀人放火,形同强盗,那些自鸣为侠义道上人物,心地也算得歹毒了!” 戒贪大师接道:“直待那余火燃尽,在场之人又分头搜寻一遍才下山而去。 梅花主人道:“那些身中毒沙的人,难道就没有一个死亡的么?” 戒贪大师道:“令尊夫妇那毒沙药力虽强,但因李东阳随身奇药甚多,他又极精医理,经他全力施救后,几个身中毒沙之人,都能幸得无恙。” 梅花主人道:“毒剑白湘和那玄衣龙女,又出了什么毛病?” 戒贪大师接道:“两年之内,神判周簧无意查得了白湘手中竟存有甚多武功秘芨…… 梅花主人讶然接道:“有这等事?” 戒贪大师道:“不错,周大侠心直口快,古道侠肠,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就找上黄山,和李东阳研商此事,认为那毒剑太过阴险,双侠便联换入江湖,找寻那白湘下落,此事很快的传扬在江湖上,当日参与那场恶战之人又纷纷参与此事。” 梅花主人道:“大师也参与了么?” 戒贪大师道:“老纳因有事,必须留在嵩山少林本院,由敞寺掌门方丈,选派另一位寺中高手,和普渡师兄,同人江湖,参与其事。行纵遍天涯,追纵十个月,才找着了毒剑白湘夫妇,质问他收存秘笈一事,白湘不肯认账,又闹出一番杀劫,虽只短短三年,坦白湘夫妇的武功,却似陡然增强了数倍,双剑联手,力斗群豪,数百合仍然不败,反被他们夫妇伤了四人,这才激怒了李东阳和神判周簧,各出全力,猛攻两人,白湘夫妇武功虽然大进,也抵不住这两位大侠全力抢攻,又斗百招,白湘被李东阳打了一掌,玄衣龙女也被周簧打伤,眼看两人大劫难逃,天鹤上人却突然带了五毒宫主赶到,助白湘夫妇逃出了群豪围攻!” 梅花主人道:“那天鹤上人,不是参与围攻先父母的十八位英雄之一么?” 成贪大师道:“不错,那天鹤上人剑术精绝,武功之高,只怕不在李东阳和神判周簧之下,只是他不喜江湖生涯,隐居茅山连云庐,轻易不入江湖;但他在那怒潮激流的江涛中击败了大洋剑手后,声名才突起江湖,受武林人物的敬重。” 梅花主人接道:“在下只问和先父母死亡有关的人和事,至于他在江湖上的声誉如何,不用谈它了。” 戒贪大师道:“话虽如此,但老纳总该说个明日才对……”语声激顿,又接口说道:“那五毒宫主带有百条奇毒怪蛇助战,加上天鹤上人那精绝的剑术,两人放走白湘夫妇,挡住了一道谷口,阻拦住追问白湘夫妇的群豪,李东阳和周簧各有两名助手,全力猛攻,经百招苦斗,才把两人逼退出谷口,但那毒剑白湘夫妇,却是早已走的踪迹不见。” 梅花主人道:“天鹤上人为什么要帮助那毒剑白湘夫妇呢?” 戒贪大师道:“当时这件事,确使人有突如其来之感;天鹤上人在江湖上受人的敬重,几不在李东阳和周贵之下,何以会做出此事来,实叫人百思不解,经那周大侠百盘查探,才找出那天鹤上人竟是毒剑白湘的同胞兄长。” 梅花主人道:“原来如此。” 戒贪大师接道:“毒剑白湘和那玄衣龙女逃走后,就不再现露过形迹,不知获匿何处;那神判周簧搜寻了三年之久,仍找不出两人的下落,才死了追寻之心。” 梅花主人道:“你们可曾到过天鹤上人那里么?” 戒贪大师道:“周簧派了眼线,守在连云庐必经的要道上,三年之久,仍找不出一点破绽。” 梅花主人道:“为什么不找那天鹤上人算账?” 戒货大师道:“因那天鹤上人武功高强,盛名卓著,未找到他隐获毒剑白湘夫妇的证据之前,不便动手。” 梅花主人道:“那天鹤上人援救白湘夫妇之事,你们予以谅解,也可容忍那毒剑白湘夫妇收存武功秘复,但先父母收存秘笈一事,你们不能忍受,分明是怕那天鹤上人罢了!” 戒贪大师道:“令尊和令堂的死难经过,大致如此,其间虽自小有遗漏,但大体上决然不错……”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老纳也有件不解之处,请问西门施主。” 梅花主人道:“什么事?” 戒贪大师道:“那‘达摩真解’既为毒剑白湘夫妇取去,施主怎的还有一本?” 梅花主人道:“谁说那‘达摩真解’被白湘取去了?先父母留遗物,岂容他人染指?” 戒贪大师呆了一呆,道:“这么说将起来,毒剑白湘并没有取走令尊,令堂的遗物了?” 梅花主人道:“先父是何等智慧人物,岂能不早作安排?” 戒贪大师叹道:“唉!又是一场误会引起的杀劫。武林中人太过重名,常有很多可以解说明白的事,偏偏又不肯解说,只为一点虚名拖累,硬是不肯善言说明,不论是否和他有关,但却承担下来,毒剑白湘也犯了这个毛病;那李东阳和周簧再三追问,他就是不肯承认,直闹得干戈相见,几乎又形成一幕惨剧。” 梅花主人道:“你可是为那毒剑白湘夫妇惋惜?” 戒贪大师道:“老纳为世人惋惜,为那些含冤不辩的英雄人品感叹!” 梅花主人道:“那白湘夫妇一点也不冤枉,你们没有把他杀死,那已是便宜他俩了。” 戒贪大师道:“西门施主如不是意气之言,老纳倒是愿闻高论。” 梅花主人道:“事情很简单,先父发现那些秘笈之地时,那毒剑白湘早已见到,先已选取部份,藏了起来,是以家父要他把风时,因心中有鬼,才甘心应命……” 戒贪大师道:“阿弥陀佛!世道险恶,实非老纳这等出家人能想得到的。” 梅花主人接着说:“他做贼心虚,认为家父定然会发觉他取书之事。” 戒贪大师点头说道:“西门施主聪慧过人,虽是判断之言,但听来却是头头是道。”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他贪心不足,先已取了秘笈,却又向先父讨分,但先父早已知道他偷取秘资一事,只是不肯说出罢了。” 戒贪大师一皱眉头,道:“这个,西门施主如何知道呢?” 梅花主人道:“我这般推想而已,难道错了不成?” 成贪大师道:“好!西门施主请往下面讲吧!” 梅花主人道:“这一来,激怒了先父,才把那毒剑白湘推入悬崖之下。” 戒贪大师道:“怨由此结,如若令尊知道白湘不会死掉,他也不会把他推入悬崖了。” 梅花主人不理戒贪大师,接道:“他既然没有摔死,那是他的运气,就该好好躲起来算了,偏又贪心不足,找上了先父母;如非他找上门去,故作耸听危言,先父母也不会被群豪围攻而死了。想起来,杀害先父母的元凶,该是毒剑白湘夫妇。” 戒贪大师道:“白湘和令尊交谊极深,但遇上事关终生的大利大害,立时就翻脸相向,闹出惨局。” 梅花主人道:“此事不能怪及先父,只怪那白湘夫妇大贪心了,偷取了一部价武功秘录后,仍然不肯放手,尚想从先父手中取得部分秘录;伤在先父的剑下,那也是咎由自取。” 戒贪大师暗暗忖道:不能怪令尊,只怪白湘。岂是公平之论? 但闻梅花生人接道:“先父母蒙冤惨事,既已查问明白,余下的该是如何报仇?” 戒贪大师心头一震,道:“不知西门施主如何一个报仇之法?” 梅花主人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数百年来武林中一直保持着这个规矩;我要先把参与围攻先父的人一齐杀死,然后再追杀他们下三代子弟!” 戒贪大师急急援道:“杀人偿命,也不过是一命抵一命,那有以数百条人命偿还二人之命之理?” 梅花主人道:“先父母死去,已二十寒暑,难道就不能收回一些利息么?” 戒贪大师道:“不论西门施主是否有此能耐,且不说它,但这道理却是大大不通的。” 梅花主人道:“承你奉告详情,免你一死;但你眼看先父母死而不救,那是睁如不见,挖去一只眼睛,不算是太苛刻吧?” 戒贪大师道:“如若杀老纳,能恕群豪,老纳是死而无憾。” 梅花主人道:“武林中恩怨分明,你既没有出手,又承相告经过,自然是罪不该杀……” 回目一顾那全身黄衣,身躯高大的,架鸟老者一眼,道:“时刻到了没有?” 那黄衣老者道:“时刻已过许久,东主正在探问当年之事,老奴不敢插口。” 梅花主人道:“既然时刻已过,那就快些动手吧!” 群豪只听得愕然不解,心中暗暗忖道:就是你酒菜茶水之中,尽皆放毒,我们滴水滴茶未进,有毒何用?难道他当真要凭武功,和我们一个个动手不成?放着数百高人,就算一人档他三招,也要把他活活累死! 只见那黄衣老者一拍手中铁架,两只灰色的怪鸟,突然振翼而起,飞向高空。 群豪抬头望着两支怪鸟,盘旋空际,心中暗暗忖道:难道这两支扁毛畜牲,还能闹出什么花招不成? 心念本绝,突然响起了一声悲壮的号角,那些抬灵、捧烛、拨弦、吹萧的少女,一起站了起来,布成一个方阵,护住灵位。 四周群豪原本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谁也不肯听谁之命,此刻,眼看那梅花主人的神态,似是要一网打尽与会之人,不禁兴起了同仇敌恺之心。 不知何人高声喊道:“那梅花主人既然存心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咱们何不团结一起,合力对付,如让他各个击破,那就太不划算了。” 另一人高声叫道:“可惜目下之人,都无统领四方群豪之望……” 一个粗壮宏亮的声音接道:“如是那周大侠周簧在此,必可使天下英雄归心。”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黑衣大汉纵身跃上了一张木桌,高举手中单刀,说道:“在下之意,推举那参仙庞天化暂主大局,他和那神判周簧、周大侠齐名江湖,由他出面,自属理所当然。” 他话未完,已响起呼喝之声,道:“不行,不行,庞天化固步自封,从来不和武林同道往来,如何能主持大局?” 一个冲嗓子叫道:“我看还是戒贪大师,少林寺数百年来,一直被武林中视作泰山北斗,由他出主大局,自是顺理成章。” 一人冷笑一声,道:“双方对阵,讲究是运煤行路,料敌制机,那戒贪大师虽是名门正派,但他为人,太过老实,不善机诈,岂能领导群豪,在下之意,何不请那玄皇教主主盟,对付梅花主人?” 四周顿然间一片沉寂,久久不闻声息,其实群豪心中都在暗暗付思,如论机智,这玄皇教主,实是极为适当的人选,只是她名望不够,又是个女流之辈,如若听她之命,乃大大伤害颜面的事,但就目下情势而论,那玄皇教主,实又是最为理想的主盟之人。 沉寂延续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四周突然响起了悲壮的号角,此起彼落,绕耳不绝。 皇甫岚低声对李文扬道:“群豪不再鼓噪,想是心中都觉出那玄皇教主,乃极为适当的人选,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文扬道:“兄弟之见,此乃唯一的生存机会,除她之外,只怕难找出和那梅花主人对抗之人。” 皇甫岚道:“李兄声望卓著,如能登高一呼,定可使群豪归心。” 李文扬苦笑一下,道:“只怕兄弟一呼之后,群豪反拥兄弟主盟。” 皇甫岚道:“李兄,堂堂黄山世家中三代传人,主盟大局有何不可?” 李文扬摇手说道:“兄弟自知才难及得玄皇教主一半,实无统率群豪,渡此劫难之能。” 皇甫岚接道:“那就由兄弟提出来了?” 李文扬道:“皇甫兄如肯提出,那是最好不过。” 皇甫岚微微一笑,纵身飞上一张桌面,高声说道: “四周号角声动,那梅花主人发动在即,咱们还不能找出主盟大局的人,势必困成混乱之高,在下冷眼观察,除了那玄皇教主外,只怕再难有人对抗那梅花主人了。” 忽听一阵混乱的大叫道:“亮家伙,那梅花主人的伏兵,已发动攻势了!” 皇甫岚转睑望去,只见四面出现了无数奇装怪人,每三个长发披垂、全身黑衣的人中,混杂着一个全身红衣的怪人。 那些红衣人,全身上下,都军在一片红巾中,连头脸包了起来;黑衣人脸上却是一片木呆,全无一点活人气息,十个手指上,长着长长的指甲。这些人一出现,虽是青天白日,也带来一股阴风森森的气氛。 皇甫岚高声说道:“蛇无头不行,岛无翅不飞,诸位如若还不确定主盟之人,大劫临头,就悔之晚矣!” 四周响起了一阵鼓噪之声,道:“好!咱们拥立那玄皇教主主盟……” 大约是群豪经过了一阵冷静的分析后,觉出只有那玄皇教主的才华,才足以和梅花主人对抗,呼声此起彼落,都是拥护玄皇教主的呼声。 杂乱的呼叫声,传出来几声惊心动魄的惨叫,鲜血溅飞中,栽倒了四个人。 原来,那些站在边缘的与会英雄,一和那黑衣人等接手,立时有四个溅血横尸。 梅花主人突然举手一挥,那黄农老者仰面一声长啸,向前逼近的长发黑衣人,陡然停下脚步。这时,场中群豪已纷纷拔出兵刃,在形势迫逼下,极自然的结成了联手之势。 梅花主人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说道: “你们推选的主盟之人不惜,放眼全场,也只有那玄皇教主可和我一校才智。” 骚动的局势,陡然停了下来,但这不过是大风暴前的片刻沉静,一场空前绝后的惨烈恶战,即将展开在荒凉的如野中。 玄皇教主缓缓移动身躯,直向梅花主人行去,她已被群豪拥为主盟之人,声势大不相同,行纵所及,群豪纷纷让道。 戒贪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罪过!罪过!又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屠杀。” 玄皇教主一拱手,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阁下把我等邀来此地,想是早有布置了?” 梅花主人冷冷接道:“不错,今日与会之人,除了戒贪大师之外,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玄皇教主道:“你倒是言而有信,但你如挖了他一对眼睛,那就生不如死了!” 梅花主人道:“我自有善后之策,使他自觉失明无憾,不劳你多事挂怀。” 玄皇教主目光环了四周一眼,接道:“今日之局,似已成水火之势,看样子是没有和谈之望了?” 梅花主人笑道:“冰炭不同护,亲仇不共天,你如想凭藉三寸之舌说服我,那无疑白日梦吃,还是早些息了此念的好。” 玄皇教主道:“纵然是决一死战,也该有个约法才好,不知阁下意见如何?” 梅花主人一番沉吟,道:“愿闻高论?” 玄皇教主道:“如若我想的不错,方圆五里内,你定已预作布置,决不会怕我们逃走了?” 梅花主人道:“我如能收你为随身之婢,倒是对我大有帮助。” 玄皇教主道:“只可惜的是咱们此刻却成了冤家对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梅花主人改变话题,道:“胜败未分之前,你也不会信我的话,你想的约法为何?快些说出来吧!” 玄皇教生道:“眼下情势,已是壁垒分明,如其混战一场,倒不如以十阵为限,赌个胜败。” 梅花主人道:“如是我们胜了,你们肯一个个引头受戮,此法倒是一条捷径善策。” 玄皇教主道:“西门兄只会打如意算盘,如是我们幸胜,又将该如何?” 梅花主人道:“我算了又算,你们实在没有取得胜利的机会。因此,我还未想过落败的事情!” 玄皇教主道:“阁下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梅花主人道:“我苦心经营了四五年,如若没有完全的把握,也不会邀你们来这里了。” 玄皇教主道:“你虽有完全布置,但今日的形势不同,有几位难得在江湖上出现的人物,今日也赶了来,形势演变,只怕要大出你预料之外。” 梅花主人道:“什么人?” 玄皇教主道:“你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告诉你只怕也不知道。” 梅花主人道:“你可是说的那神判周簧么?哼!哼!只怕他今生一世,也不会出现江湖了!” 玄皇教主道:“除了那周簧外,武林中还有几位声望、武功,都高过他的人物,你可知道么?” 梅花主人道:“可是那十方老人桑南樵么?” 玄皇教主道:“除了那桑南樵外,还有一位矮仙朱逸朱大侠,你可曾听到过么?” 梅花主人凝目沉思了一阵,道:“可是那骑个小白毛驴,装聋作哑的小矮子么?” 玄皇教主心中暗暗忖道:正要如此骂他,也好激怒他,心中十分欢喜,口里却冷说道:“那朱大侠数十年前,就扬名武林中,如以辈份而论,眼下之人,都是他的晚辈,你这般出言不敬,那可是自找苦吃!” 原来那朱逸脾气古怪,为人行事,从来是不肯让人说中,明明是向东而行,如被人说破,他就折转西去,玄皇教主自知无能要他出面和梅花主人为敌,故意逼使梅花主人出言不敬,好激怒他。 但闻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那矮子装模作样,吓唬世人,别人怕,我却不怕。” 李文扬游目四顾,既不见那朱逸出现,也不闻他接口说话,心中暗暗急道:这位老人家莫非走了不成?如若他还在场,决不会忍得下这口气。 心念未完,突闻一个宏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臭丫头,黄毛丫头,鬼丫头,敢骂我老人家。” 群豪听得征了一怔,不知他骂的是那个? 但闻梅花主人怒声喝道:“小矮子,你有胆的给我快滚出来!” 但闻蹄声得得,一头白毛小驴,急急奔了过来。 那毛驴灵活无比,穿行在人群中,迅快异常,眨眼间已到了场中。 那毛驴十分娇小可爱,但那仰卧在驴背之人,竟似事先量过一般,刚好和驴身一般的长短。 梅花人主回顾那黄衣老者一眼,说道:“不要让他逃了!” 黄衣老者应了一声,大步对矮仙朱逸行去。 那朱逸竟然十分沉得住气,眼看那黄衣老者大步行了过来,仍然是躺在驴背上动也不动。 那黄衣老者距朱逸还有六七步时,突然停了下来,冷冷说道:“你就是矮仙朱逸了?” 朱逸冷冷接道:“你不配和老夫说话,要那小丫头来!” 黄衣老者呆了一呆,怒道:“你先尝试一下我的搜魂指力再说!” 右手一伸,突然向矮仙朱速抓了过去。 但见那小白毛驴突然一跳,蹦出了四五尺远,竟能把那黄衣老者一抓避过。 四周观战群豪,只瞧的心中暗暗敬佩,忖道:原来这小毛驴竟也会闪避身法。 付思间,那黄衣老者已欺身而进,倏忽间抽出了四掌。 掌风呼啸,潜力激荡,封住那小白毛驴四面的退路。 只见那矮仙朱逸仍然仰卧驴背不动,那小白毛驴也不跳避,任那黄衣老者掌力袭击,浑如不觉。 四周群豪只瞧的暗暗心惊,忖道:此人掌力如此雄浑,这朱逸不肯还击,只怕要吃大亏。 那黄在老者连劈出四、五掌后,仍然不见矮仙朱逸还手,心中大为奇怪,停下手来,缓步行近朱逸,伸手抓去。 那仰卧在白毛驴上的朱逸,突然一伸左臂,喝道:“别惹我老人家。” 那黄农老者左手一翻,疾向朱逸左腕上抓去。 忽觉朱逸左腕一抬,一条腿有如一条软鞭般折转过来,啪的一声,踢在那黄农老者的肘上。 那黄衣老者伸出的一条右臂,突然软软的垂了下来。四周群豪吃了一惊,暗道:这矮仙朱逸,能把软功练到如此程度,如非眼见,实令人难以相信。 但见矮仙朱逸双腿一卷,突然坐了起来,冷冷说道:“老奴隶,告诉你不要丢人现眼,你偏偏不肯相信,快给我滚回去,要那臭丫头来试试我老人家的手段。” 四周群豪相顾愕然,只觉他言中之意,隐隐指的梅花主人,但那梅花主人明明是长髯垂胸的老人,朱逸却开口骂他臭丫头,闭口骂他臭丫头,不知是何用意? 梅花主人仰睑望天,恍如不闻,好像那矮仙朱逸不是说他一般。 那黄衣老者右肘被朱逸踢了一脚,一条右臂完全失去了作用,已无再战之能,只好向后退去。矮仙朱逸冷笑一声,接道:“哼!臭丫头,你摆的什么架子?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老人家还不知道么?” 梅花主人投注在天上的两道目光,突然移注到矮仙朱逸的脸上,道:“你胡说八道的在骂那一个?” 矮仙朱逸道:“我老人家骂那一个,你心里还不明白么?” 梅花主人缓步行了过来,目光耀射之下,只见梅花主人双目中隐隐泛起了一层似云如雾的白气。 再看矮仙朱逸,突然收敛起那爆笑神情,闭目盘膝,端坐在白毛驴背上,神情肃穆,似是正运用一种内功,和外来的力道相抗,只无法看出来而已。 群豪的心中,都有着这样一种感觉,但只在心中打转,没有说出口来。 只见梅花主人缓步走近了矮仙朱逸,伸出左手,缓缓向朱逸臂上抓去。 玄皇教主突然大声喝道:“住手!”纵身一跃,直向梅花主人飞了过去。 梅花主人抓向朱逸的左手,方向不变,右手却向后一挥,拍向了玄皇教主。 玄皇教主向前疾冲的身子,突然一顿,硬把那前飞跃之势收住。 只觉缕缕冷风,直逼过来,赶忙运气挥掌,逼出一股真气,挡住了那几缕近身的冷风。 那几股冷风,虽然被她的掌力挡住,但人却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道:侥幸,如非见机得早,只怕要吃大亏,这梅花主人的武功,果非小可,前攻后拒,仍然有这样强大的力道! 心念转动之间,梅花主人那伸出的左手,已将要触及矮仙朱逸的手腕上。 就在那将触未触之际,矮仙朱逸幕然睁开了双目,神光炯炯,逼住在梅花主人脸上,右腕一挫一吐,避开了梅花主人的左手,发出强大的无比内劲,反向梅花主人撞去。 他功力已到炉火纯青之境,掌势内劲,强而不猛,别人看去,却是瞧不出什么威势。 但见梅花主人左手一屈一弹,向后退了两步,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 矮仙朱逸全身衣服,涟滞也似波荡,白毛驴突然一屈前面双膝,打了一个前栽,几乎跌摔在地上。两人这电光石火般交手一招,已各自历经了一次生死之劫,只是四周群豪,大都未能看出罢了。 只见玄皇教主身后的佝倭老人,独目中突然暴射出一道冷电般的神光,凝注梅花主人,说道:“好武功,好本领!教主且清退后,老夫领教他几招。” 第三十三章 玄皇教主身子一侧,那佝偻老人掠着她身子而过,右手微一用力,手中竹杖、突然深入土中,右手单中立胸。 梅花主人缓缓转过身子,望了那佝倭老人一眼,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 独目老人淡淡一笑道:“老夫姓名,早已忘去,不劳相问。” 梅花主人打量他立胸单掌一眼,冷冰冰的说道:“你出手吧!” 独目老人道:“老夫以生力军,对付你疲累之身,岂能再抢先机?” 梅花主人道:“好!”左手一场.劈了过去。 独目老人立胸右掌横里一推,但却又疾快的收回来,刚好封架注梅花上人右手点向前胸的一指。两人交手一招,各自向后退了两步。 梅花主人冷然说道:“想不到今日与会的人物,竟有你这般高手,倒使我失敬了!” 独目老人道:“好说,好说!” 右掌突然向前一探,上下左右,各劈一掌,势道之快,直叫人无法看清;群豪只见他掌势一探就收回来,却不知他在一探之间,已攻出了四掌,分由四个部位,攻向那梅花主人。 四股潜力、暗劲,分由四个方位,一齐向梅花主人攻了过去。 掌势先发,力道后至,当那独目老人吐出的内劲,攻向梅花主人时,他早已收了掌势,退回四五尺外,肃然而立,望着场内的变化。 但见梅花主人双手交叉,抱放前胸,硬行承受下一击。 四周群豪虽然觉着有些奇怪,但因他双手合抱的姿态,优美异常,动作虽快,但却丝毫不见匆急之情,除了那独目老人和矮仙朱逸外,大都没有瞧出那梅花主人双手一抱之势,竟然是用来保护心脉要害,硬行挡受那独目老人分由四方位攻出的力道。 只听独目老人喃喃自语道:“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当真是老迈了。” 原来那梅花主人档受一击后,竟然若无其事,缓缓放开了抱护在胸前的双手。 玄皇教生回顾了那独自老人一眼,拱手对梅花主人说道:“咱们比了几阵了?” 梅花主人伸出两个指头.微一摇挥,收了回去。 玄皇教主和四周群豪,心中都了然他伸出的两个手指,代表了两阵之意,但对他不愿开口说话,心中却动了怀疑。 李文扬低声对皇甫岚道:“那梅花主人受了很重的内伤,连话也不能讲了,如若有人能追她开口,今日一战,咱们就算胜了!” 皇甫岚道:“不知那玄皇教主,瞧了出来没有?” 李文扬道:“自然除出来了,她才智聪明,强我数倍,岂有瞧不出来之理?” 皇甫岚道:“嗯!李兄对那玄皇教主的一切,似是知道的很清楚啊!” 李文扬自知失言,微微一笑,不再答话。 但闻那玄皇教主说道:“你伸两指头,是何用意?”词锋犀利,逼使那梅花主人开口。 只听那黄衣老者接道:“我家东主是告诉你比了两阵,此事何等简单,你也瞧不出来?”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这两阵,那个输了?” 黄衣老者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接口,回头看去,只见那梅花主人左右双手,各伸出一个手指,立时接口道:“咱们各胜一阵,还有八阵好比!” 玄皇教主摇头说道:“以我之见,咱们该是比过三阵了,你出手攻了那矮仙朱逸数十招,人家连手也未还,难道就不算败么?” 梅花主人道:“就算我败了,又怎么样?还有七阵好比。” 玄皇教主略一沉吟,突然举步而行,逼近梅花主人,道:“本座领教……” 那黄衣老者垂着一条右臂,横身拦在梅花主人身前,冷冷说道:“老夫先接你几招试试。” 他被朱逸踢了一脚,右臂受伤很重,但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伤势减轻甚多,但他亦瞧出那梅花主人受了内伤,一时之间,难有再战之能,必需给他较充分的休息时间,始能调息复元,只好冒险出手,准备先挡那玄皇教主一阵,给那梅花主人调息的时间。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本座一教之主的身份,岂能和你动手……” 举手一挥,左首一个全身黑衣,面垂黑纱的娇小人影,应手而出,桥声说道:“我来接你几招。”左掌探出,右手护胸,蓄势待敌。 那黄衣老者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也配和老夫动手?” 黑衣人怒道:“不知羞耻的老奴才!”倏的一掌劈了出去。 黄衣老者左臂一扬,反向黑衣人手腕上扣了过去。 黑衣人一挫腕,收回右手,左掌却疾快的推了出去,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凶猛绝伦的恶斗。 那黄衣老者虽然右臂受伤,攻拒之间十分不便,但他的掌势变化,仍然是极尽诡奇,任那黑衣人攻势快如电光石火,竟都被他一条左臂封染开去。 玄皇教主身子一侧,绕过两人,直向那梅花主人逼过去,道:“本座领教阁下高招。”右手一探,五个纤纤玉指,猛向梅花主人腕脉之上抓过去。 那梅花主人一直闭着双目,疗息伤势,似是浑然不觉玄皇教主伸来的五指,直待那玄皇教主手指将要触及腕脉之时,才陡然一抬手腕,屈指一弹,一缕指风,直向玄皇教主那伸来五指上击了过去。 玄皇教主料不到他在重伤之下,仍然有这等功力,欲待问避时,已自无及,只觉腕上一麻,抓向梅花主人的右手,劲力忽失,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 梅花主人一击退敌,并未借势反击,重又闭上双目。 显然,这一击十分吃力,已无反击之能。 玄皇教主陡然一提真气,闭住了右臂穴道,运劲左臂,又向梅花主人左腕脉穴上抓了过去。 梅花主人突然一睁双目,逼视到玄皇教主的身上,人却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 玄皇教主低声喝道:“阁下已成强弩之末,还不束手待缚……” 语声未绝,梅花主人右掌突然疾翻而起,拍向玄皇教主前胸。 这一击,来势虚浮,毫无力道,玄皇教主左掌去势一转,猛向梅花主人那右掌上迎去。 玄皇教主虽然不知那梅花主人是否还有再战之能,但她心中明白,这是唯一可以取胜的机会,胜败之机,就在这冒险一击之下,是以虽然伤了右臂,仍然要和梅花主人硬拚一掌。 双掌接实,响起一声轻震,梅花主人向后退三步,玄皇教主却静立原地不动,缓缓的收回了左臂。 全场欢声雷动,高声说道:“玄皇教主胜了,咱们又胜了一阵。” 只有李文扬瞧出了情势不对,顾不得众目赝陵,和受讥笑,大步直向玄皇教主走了过去,急急问道:“教主伤得很重么?”伸手向玄皇教主的手臂上抓去。 突听一声沉重的大喝道:“不要动她。”那佝倭独目老人,大步行了过来。 李文扬呆了一呆,回头望着那独目老人,道:“老前辈,她伤势如何?” 全场中人,除了李文扬等有限几人外,很少知道那独目老人是谁?眼看黄山世家三代传人对他那般恭敬,无不大感意外。 只听那独目老人说道:“她中了人家推心掌力。” 李文扬吃了一惊,道:“推心掌力?” 独目老人道:“不错,此掌已绝传江湖百年之久,想不到百年后,重在江湖上出现。” 四周群豪,不少听过那“摧心掌力”的传说,都不禁为之震动。 李文扬道:“老前辈,可有救治之法么?” 独目老人道:“老夫还不知世间有救治摧心掌力的灵药。” 李文扬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前辈既不知有救她之药,晚辈只有把她带回黄山了。” 独目老人道:“此时此刻,还不宜动她。” 李文扬道:“如其让她待毙,但不如试图挽救,教中的事,暂请老前辈代为主持。” 伸手抓向那玄皇教主。 只听一个柔细的声音,说道:“不可擅自动她,推心掌并非致命绝学,何足为奇?” 李文扬缩回伸出的右手,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缓步走了过去。 此人身材娇小,看上去只不过十四五岁。 李文扬心中一动,横身拦住少年来路,抱拳一礼,道:“摧心掌,绝传神功,伤人无救,武林中人皆知晓,兄台何人?竟有这样大的口气?” 那少年淡淡一笑,道:“怎么?你可是有些不信么?” 李文扬道:“不错,如兄台不能尽道其详,说出一番道理,实难叫兄弟相信。” 那青衣人冷冷说道:“可要当面试验么?” 李文扬呆了一呆,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此人是何来历,但事关生死,又不敢轻易冒险,一时间沉吟难答。 只听那青衣人接道:“如你认定那玄皇教主已经无疑,何妨我出手一试?” 李文扬仍然沉吟难决。 那独目老人却突然接口说道:“黄山世家虽然珍藏有各种奇药灵丸,只怕也难有疗治那摧心掌力的药物,不如由你试试吧!”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对于教主的伤势,只有寄望于奇迹了。” 李文扬看不出那青衣人的来历,仍有些放心不下,回头望着参仙庞天化道:“庞庄主医道精博,素为武林敬仰,被誉当代第一神医,想必知道疗治那摧心掌力之策?” 庞天化道:“老夫如为虚名所累,必故作惊人之言,告诉你这摧心掌力有救,纵然老夫救不了她的性命,也可委过他人……” 李文扬只觉心头一凉,接道:“听老前辈的口气,这摧心掌是没有救了?” 庞天化道:“就老夫所知,确然如此。” 但闻那青衣人道:“今日之世,除了我之外,只怕难再有疗治摧心掌力之人。” 庞天化接口说道:“请恕老夫多口,插上一言。” 青衣人道:“在下恭聆高论。” 庞天化道:“不知你要用什么药物,救治那玄皇教主摧心掌力之伤?” 青衣人道:“金针过穴之法。” 庞天化凝目沉思了片刻,道:“这是唯一可行之法。” 青衣人目光转注到李文扬的身上,道:“在下的时性有限,如若我拂袖而去,那时你再求我,我就不会答应了。” 李文扬道:“兄台可否告诉在下师承何人?” 青衣人道:“世间既无人疗治玄皇教主的伤势,还有何人配为我师?” 李文扬脸色一整,道:“好!但在下有几句话,必须得事先说明。” 青衣人道:“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了。如若我治不好她的伤势,由我偿她性命就是。” 李文扬道:“如兄台当真能疗好她的伤势,咱们是感激不尽,黄山世家和玄皇教,都将唯命是从。” 青衣人冷冷说道:“你心中对我医道,毫无信心,才敢许下如此重的谎言,可惜这场巨赌,你已经输定了。” 李文扬道:“在下纵然输了,也输的心甘情愿。” 青衣人不再言语,缓步对玄皇教生行了过去,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盒中满是金针;只见他伸出纤纤的玉指,拍起一枚金针,刺入玄皇教主右肩“并穴”上。 但见他手不停挥,片刻间连在那玄皇教主身上刺了一十八枚金针。 全场中人的目光,一齐投注那青衣人和玄皇教主的身上,静待变化。 李文扬更是心焦如焚,暗中提足了功力戒备,如发现情势不对,就全力出手攻向那青衣人。 时间在沉寂的紧张中过去,云集数百人的荒场才,听不到一点声息,谁也无法预测到下一个情势的变化,沉寂的使人有窒息的感觉。 实听那僵直而立的玄皇教主,缓缓神动一下手臂,长长吁一口气。 那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回顾了李文扬一眼,道:“你该相信我的话了,这一场赌赛,你已输定了。” 只见那闭目调息的梅花主人,突然睁开了双目,冷冷说道:“你们都输了。” 群豪仔细看去,只见那梅花主人,原本毫无神采的双目,突然暴射出闪动的神光,似在这一阵工夫中,他已经由极端疲乏中,恢复了过来。 那独目老人突然一顿手中拐杖,大步行了过来,说道: “阁下的武功,博杂深厚,确为老夫生平所见的第一高人……” 梅花主人道:“你可是还想和我动手么?” 独目老人道:“阁下武功虽然十分博杂、深厚,但老夫自信还可以放手一搏,虽然胜败难以预料。” 梅花主人道:“你已经错过杀死我的机会了。” 独目老人道:“老夫一向是不乘人之危。” 梅花主人道:“可惜的是,现在你连和我动手的机会也没有了。” 独目老人道:“老夫不明白你言中之意?” 梅花主人道:“此事简单得很,我是说你已无再战之能。” 独目老人接道:“这个,老夫倒是有些不信。” 梅花主人道:“你不妨运气试一试。” 独目老人依言运气一试,肤色立时大变,怒声喝道:“你自命英雄人物,这手段不觉太卑劣么?”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昔年天下一十八位高手,谁不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合力围攻先父母,以众凌寡,手段就不卑劣么……” 语声微微一顿,高声接道:“诸位都运气一试。” 四周群豪虽是愕然不明所以,但都依言运气一试,这一试登时相顾失色,呆在当地。 原来在场的群豪,运气一试,都觉出丹田中隐隐作痛,似是中了奇毒一般;那痛疼和提聚的真气,恰成正比,愈是用力,痛疼也愈是厉害。 这无疑是群豪都已丧失去了能力,只有束手待缚一途,连逃走的希望也完全消失。 荒凉的广场中,响起了一连串深长的叹息,显然都明白在此时此情中,失去了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 梅花主人高声说道:“诸位都已运气试过,那是证实我所言不虚了?” 声音微微一顿,又冷厉的接道:“眼下诸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自绝而死,一条是束手就缚,听候发落;除此以外,连逃走的机会,也消失了。” 李文扬回顾了那独目老人一眼,道:“老前辈,咱们当真已无反抗之能了么?” 他适才听那戒贪大师述说音年往事,神判周簧和自己已死的父亲.似是主持围攻西门奉夫妇的主脑人物,如被那梅花主人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后,决不会轻易放过。 那独目老人忿怒的说道:“不错,咱们都已失去反抗的能力,除了束手就缚外,别无他途。” 李文扬长叹一声,望着梅花主人说道:“阁下可知在下是谁么?” 梅花主人道:“今日与会之人,大都是武林中负有声誉的人物,只是在下记不得许多罢了。” 李文扬道:“阁下不识在下,但一定记得那黄山世家中二代东主了?” 梅花主人目光一闪道:“你是说那李东阳么?” 李文扬道:“那是先父。” 梅花主人道:“那你是黄山世家三代东主李文扬了?” 李文扬道:“正是区区在下。” 梅花主人道:“好极了,令尊不幸早死了好几年,使我无法挖他之心,祭奠平先父母的灵前,只好你代父受过了!” 李文扬道:“眼下群豪,都已成箱中之鸟,任凭阁下的宰割,在下一人生死何惧?只是心中事,死难瞑目!” 梅花主人:“你问吧?那里不明白?” 李文扬道:“你备下的酒菜茶饭,我等一口未沾,何能在数百群豪身上下毒?这等能耐,实叫人佩服的很。” 梅花主人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处所在,邀你们到此么?” 李文扬道:“这正是在下心中之疑。” 梅花主人道:“我要借用这古柏、荒草,使你们不知不觉间,中了奇毒。” 李文扬道:“古柏、荒草,何以带有剧毒?而且在无声无息中,使我们都中了毒。” 梅花主人道:“此事骤然之间听来,似是充满着神秘、怪异,但如说穿了,实是不足为奇……” 语声一顿,环顾了四周一眼,看四周群豪个个在凝神好听,接道:“我事先在古柏、荒草上,涂上了清水调和的剧烈毒药,早晨的需求,将那即将干枯的药粉,又行粘贴在枝叶上,但经过这半天烈日曝晒,露水早已干枯,风吹草动,枝叶飘摇,草叶上的药粉,就自行飞了起来;那药粉无色无味,满场靓飞,只要诸位张口说话。呼吸就在诸位不知之中,把那药粉吸入腹中。” 李文扬道:“原来如此,当真匪夷所思。” 梅花主人道:“但这也不是毫无条件,人人都能做到的事,天色的阴晴,风力的大小、风向、地势都是先行计算清楚,才能一举之间,打尽与会之人。” 李文扬奇道:“阁下难道就不怕中毒么?” 梅花主人微微一笑,道:“我要你们中毒,如果自己也被毒了,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李文扬剑眉一耸,道:“阁下能想到这等办法下毒,足见智慧过人。在下进入场中后,亦曾留心打量四周景物,终未能发现可疑之处。” 梅花主人道:“如若能被你们事先料到,老夫也毒不到你们了!” 李文扬道:“这方法虽是奥妙,叫人难测,只是手段有些卑劣,有失君子行径。” 梅花主人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彼此既是敌对,那还有什么仁慈之心、君子行径?” 李文扬道:“如阁下能以武功把我等杀死,更能使天下英雄折服!” 梅花主人道:“你可是有些死得不服气么?” 李文扬道:“暗施毒算,使我等失去抗拒之能,何止是输的不服,简直是怨急难平!” 梅花主人道:“我那逝去的父母,惨遭乱刀分尸,难道死的瞑目,败的甘心么?” 戒贪大师突然接口说道:“令尊、令堂虽然是死在群豪围攻之下,但那是动手相搏,各凭武功决斗,和暗施毒算,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梅花主人道:“大师之意呢?” 戒贪大师道:“老纳之意,西门施主也应该让他们有一施展武功的机会。” 梅花主人凝目沉思一阵,突然举步向玄皇教主行去,右手一伸,去抓面垂黑纱,口中说道:“我要瞧瞧机管绝伦的玄皇教主,生的容色如何?” 就在他手指将要触及那支皇教主覆面黑纱时,玄皇教主突然横跨两步,避开梅花主人的五指,冷冷说道:“如若你那下毒之举,也是一场赌约,那你算又败了一阵;在场之人,还有一个未曾中毒!” 梅花主人疾快缩回右手,道:“我不相信你没有中毒。” 玄皇教生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梅花主人道:“接我三掌,看看你是否中毒?” 李文扬接道:“不行,她刚刚中了你‘摧心掌’,幸得那位兄台相救,眼下她身上金针未除,如何能和你动手?” 玄皇教主道:“其人用心恶毒,希望我伤在他三掌之下;我纵然未曾中毒,岂非死无对证了?”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无能接我三掌么?” 玄皇教主道:“我中你的‘摧心掌’力,体能未复,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再战之能。”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你说的这般可怜,可是想求我烧你性命么?” 玄皇教主道:“满场群豪,都已陷入了你的暗施毒算之中,生死悉由尊便,本座死而何估?你武功再强,智慧再高,也难和天下英雄对抗,终有接首伏诛之日。你我之间,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任你口齿伶俐,也难逃死亡厄运。你既没有中毒,那我就先杀你。” 双肩微微一幌,人已欺近玄皇教主,立掌横里斩去。 李文扬怒喝一声:“住手!” 飞身冲了过去,双足刚刚沾得实地,一跤栽倒地上。 原来他急怒之下,忘了身中剧毒,猛一提气,毒性发作,便摔下去。他虽然紧咬牙齿,一语不发,但从他头上滚滚的汗水,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正在竭力忍受着碎心断肠的痛苦。 玄皇教主身子一闪.又避开一击,右手向怀中一探,紧握右拳,道:“咱们如能同归于尽,那也算为武林做一件功德善事。” 梅花主人道:“老夫岂会被你们吓不成?”他口里虽是说的强硬,人却不敢再向前欺进,回目望了那黄衣老者一眼。 那黄衣老者早已和那黑衣人停手不打,看得那梅花主人招呼之意,立即跃飞过来。 梅花主人道:“你瞧瞧他手中拿的什么?” 黄衣老者应了一声,疾向玄皇教主扑去。 只听那独目老人说到:“教主待到老朽身侧。” 玄皇教主正待奔去,却被那黄衣老者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那青衣小帽的少年,眼看着这番打斗,始终未出一言,只待那黄衣老人,挡住了去路,他才举步行了过去,道:“住手!” 黄衣老者怒道:“怎么?你可是想来插一脚么?”青衣少年笑道:“我有穷通休咎,起死回生之能,只是武功不济,如何能和人动手?” 黄在老者道:“你既然自知不济,那就快些闪开。” 青衣少年道:“她身上扎满金针,如何能和你动手,我替他取下之后,你们再打不迟。” 黄衣老者正待发作,那梅花主人已然接口说道:“让他取下去吧!”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主人之命,老奴才还不给退开?” 黄衣老者气的脸色铁青,但却不敢抗拒那梅花主人之命,只好向后退去。 青衣少年缓步走近玄皇教主,伸出雪白的手掌,借着拔取玄皇教主身上金针时,低声说道:“你这方法,只可救急一时,片刻之后,定然被他们瞧出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渡过危险。” 玄是教主见他能治好“摧心掌”伤,心中早已敬服,暗道:看来欲脱此险,只怕还在此人身上。当下低声问道:“阁下有何良策?” 青衣人道:“以其人之道,还加其人之身。” 玄皇教主道:“以毒攻毒?” 青衣人道:“不错,以毒攻毒……” 只听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哼!鬼鬼祟祟谈的什么?任你们花样百出,我也不怕。” 原来两人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交谈,梅花主人虽然耳目灵敏,也是听不清楚。 青衣少年道:“你把右手伸开,我把一种奇毒,交到你的手中,和他击掌之时把奇毒传到他的身上。” 玄皇教主道:“好!就依你之见。” 那青衣少年说话似是异常吃力,说完了几句话后,人已累得满头大汗。 只见他脸色苍白,汗落如雨,紧咬着牙齿,一口气拔完玄皇教主身上金针,借机把一颗微小之物,交到玄皇教主手中,才缓缓向后退去。 梅花主人目光凝往那青衣少年身上,道:“你是谁?” 青衣少年举手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道:“在下兰花主人。” 梅花主人怒道:“你敢戏弄于我……”扬起右掌,准备拍出。 青衣少年双手乱摇,道:“慢来,慢来,如若比试武功,我决然打你不过,除了武功之外,让你任何选一种比试。” 玄皇教主强提一口气,道:“梅花主人!我如接得你三掌,该当如何?” 梅花主人想不到明知不敌之后,竟然还要提出比试,怔了一怔,道:“如你能接下我三掌,算你命长就是。” 他心知那玄皇教主鬼计多端,又不知要耍什么花样,已不敢轻作承诺。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你怎么不敢说我如接下你三掌后,释放天下英雄?” 梅花主人谈谈一笑,道:“我知你决不是和我硬拚三掌,如是那样,你两掌也经受不起;你既是存心暗使鬼谋,我又为何不行权术,让你谋计难成?” 玄皇教主道:“只可惜,你又猜错了,这次我要和你各凭武功的拚上三掌。” 梅花主人道:“果真如此,你连一掌也接不下来。” 玄皇教主道:“不用开口,当面试过!” 她只知手缝之间,挟着了一个微小的事物,形如绿豆一般,究系何物,如何能把奇毒传到那梅花主人身上,却是一概不知,但想到今日已成必死之局,何不一试?遂举步向梅花主人行了过去。梅花主人似已料到她手中将暗藏什么毒物,是以两双眼睛一直不停地向她双手打量。 只见那玄皇教主空伸着一只左手,右手却紧握拳不放,当下冷笑一声,道:“你右手拿的什么?” 玄皇教主陡然一伸右手,道:“拿去瞧吧!” 只见她指掌空空,竟无一物。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我早知你在用诈。” 玄皇教主道:“既知我在用诈,为什么又不敢亲身临敌,指使那老奴才替你出手?” 那黄衣老者被左一个老奴才、右一个老奴才,骂的心头火起,怒声骂道:“你骂那一个?老夫活劈了你!”纵身而起,直向玄皇教主冲去。 陡然间寒星一闪,三点冷芒,斜里飞了过来。 黄衣老者突然一沉丹田真气,硬把身子沉落实地,避开了三枚子透骨钉的绝毒暗器。 只听一声闷哼,一个黑衣大汉,突然倒摔地上。 原来他为助玄皇教主,暗中提聚真气,发出三枚子午透骨打,打向那黄衣老者,偿使毒性提前发作,不支倒地。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黄山三代东主和那黑衣人,就是最好的榜样,那一个不怕死,不妨学学他们两位,运气出手。” 说话之中,右手一样,阻拦住那黄衣老者,人却大步向玄皇教主行去,接道:“只要你敢接一掌,就要你当场横尸溅血。”右手一推,劈了过去。 玄皇教主暗咬银牙,说道:“未必见得。”用尽全身余力,迎向梅花主人的掌势。 两掌相接,蓬然一声大震,玄皇教主身躯突然离地而起,摔出七八尺外。 梅花主人却站在原地未动,气定神闲,行若无事。 那独目老人走近玄皇教主,蹲下身去,缓缓伸出右手,按在玄皇教主腕脉上。 那青衣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她伤势如何?” 独目老人道:“伤的很重。” 青衣人道:“只要她心脉未断,就不妨事……”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药,说道:“老前辈,让她吃下这粒丹药,此情此景之下,她不能死掉。” 独目老人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投注到青衣人的身上,缓缓说道:“那是什么药物?” 青衣人道:“我不会害她的,老前辈快给她服用下去。” 独目老人接过丹丸,轻轻启动了玄皇教主蒙面黑纱,把丹药送入玄皇教主口中。 青衣人取出玉盒,迅快的取出两枚金针,刺入玄皇教主两处穴道中。 金针人穴,玄皇教主突然挺身而起。 青衣人低声说道:“你必需提起精神,应付大局,与会之人的命运,都系在你一人身上。” 玄皇教主道:“多谢指教。” 大步向梅花主人走去,接道:“咱们还有两掌没有比完。” 梅花主人脸上神色木然,似是未曾听到那玄皇教主说些什么? 青衣人突然微微一笑道:“他已经自知中了奇毒,你现在可以和他谈判了。” 玄皇教主半信半疑的说道:“此事当真么?” 青衣人道:“千真万确,放心和他谈吧!除非他存下必死之心。” 玄皇教主听他说的坚决,增加了不少信心,右手一抬。疾向梅花主人右腕上抓去。 那知梅花主人竟不闪不避的让她一把抓住,此事大出玄皇教主的意外,不禁一呆。 那黄衣老者骤见主人被人扣拿住了脉穴,心中大惊,怒喝一声,扑了过去。 只听那独目老人厉声喝道:“站住!”横身挡住黄衣老者去路,说道:“如若老夫拚受毒发之苦,一掌可把你震毙当场。” 那黄衣老者眼见他和主人动手情形,以主人那等武功,都伤在他的掌下,此言自非信口开河,当下说道:“只要你运气出手,必将步向黄山世家三代东主的后尘。” 独目老人道:“老夫纵然催发毒性,但却未必会死,你却死定……”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你虽死了,但也无补今日大局,那梅花主人尚且有自知之明,不作反抗打出,你又何苦作困兽之斗?” 那黄衣老者望了梅花主人一眼,默然不语,显然他已为那独目老人说动,不再强行出手,坐以观变。 只见玄皇教主微一用力,那僵立不动的梅花主人,身不由已向前行了两步。 玄皇教主呆了一呆,突然放开梅花主人手腕,说道:“你已失去抵抗之能,我不能伤害一个无能抗拒的人……” 话未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回头望着那青衣少年说道:“小小一粒药丸,怎有如此威力,竟能把一个武功绝伦的高手毒的武功全失?” 青衣人道:“若非如此,今日谁也别想活了!” 玄皇教主叹道:“本座还有一事不明,那毒丸如此厉害,仅手一触,便使梅花主人武功全失,为什么我却没有中毒?” 青衣人道:“那毒丸外有硬壳,内藏绝毒,硬壳不碎,绝毒就不会伤人,你们一掌交接,击碎硬壳,两个人都中了毒,但你已服过解药了。” 玄皇教主道:“原来如此……” 目光一转,投注梅花主人脸上,道:“你都听明白了?” 梅花主人道:“听明白了!” 玄皇教主道:“那很好,你用毒一举间,打尽了与会之人,但却未料到,自己竟也受人之毒,这报应当真快速的很。”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我以一人,换得数百条生命,死而何憾?” 玄皇教主道:“世人说,蛇口蜂蜇不算毒,最狠毒莫过妇人心,看来是果然不惜。” 全场群豪,都听得莫明所以、心中暗暗村道:“此地只有玄皇教中,才有女人参与此会,她这岂不是在骂自己么?” 但闻玄皇教主道:“任你声音和扮装都维妙维肖,但却瞒不过我的耳目。” 梅花主人冷哼一声,欲言又止。 玄皇教主道:“此时此刻,我杀你易如翻掌折枝,但我要先揭开你真正面目,公诸天下武林之前,让他们在毒发身死之前,瞧瞧毒害他们的凶手真面目!” 欺身而上,探手一把,扯下了梅花主人的胡子。 与会群豪,谁也想不到,这梅花主人竟然是女扮男装,好奇和震动,几乎使人忘了中毒之事。全场鸦雀无声,数百道目光凝注在玄皇教主和梅花主人身上,等瞧真象。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你扮装易容之术,真是高明的很,连声音也学的一般模样,如非留下一个小小破绽,连我也瞧不出来。” 梅花主人似自知抗拒只不过徒自招来羞辱,索性站着不动。 但见玄皇教主右手挥动,梅花主人颚下长髯,尽都被拔下来,果是贴在颚下的假胡子。 梅花主人长叹一声说道:“你如何看出我是女扮男装?” 玄皇教主道:“你假胡子如再密一些,掩去颈间破绽,那就不易被人瞧出来了。” 梅花主人道:“你很细心,我知道你鬼计多端,早该防到你的。” 玄皇教主道:“你不是败在我的手里……”目光转到那青衣人脸上,接道:“你是败在那位兄台的手中,主意是他教我的,那毒丸也是他给我的!我武功和你相差很多,智计也不如你,你可败的心甘了?” 梅花主人望了那黄衣老者,道:“下令让他们由四面杀进来吧!这些人都中了毒,纵然是不要性命,也只能攻出一招,我要瞧到他们的血,染红这片枯草墓地。” 黄衣老者道:“可是主人你……” 梅花主人道:“不用管我。我中了较我所用的更毒的药物,武功全失,就算是活在世上,也是没有用了!” 玄皇教主接道:“你不能如愿的,只要你属下一发动,你就将先承受世间最为凄惨的痛苦。” 只听那青衣人接口道:“你虽是中了世间最厉害的剧毒,但并非无药可救。” 梅花主人道:“我如失去了武功,难报父母之仇,岂不是生不如死?” 青衣人道:“只要你毒伤疗好,武功亦可恢复。” 玄皇教主接道:“本座倒有一个两全之策。” 梅花主人道: “我疗好你们全场中人的毒伤,我一人之命换你们数百条命,我岂不太吃亏了?” 玄皇教主道: “那倒未必见得,我们虽然中毒,但亦不甘心束手就缚,虽然只能发出一招,那一招必将是各人毕生功力所聚,石破天惊,排山倒海,数百名虽然未必能一条换一条,个个够本,但亦将使你属下,伤亡大半。” 梅花主人道:“我死之后,梅花门亦将从此水绝江湖……” 玄皇教主道:“所以,你不能死。” 梅花主人道:“你让我仔细想一想.再作决定如何?” 青衣人突然接口说道:“你如想运气疗毒,毒侵内腹,那就无药可救了。” 突听长啸破空而来,眨眼已近群冢。 随着那长啸之声,响起几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阵欢呼,道: “神判周黄周大侠来了,咱们有救了!” 群豪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一个精神癯烁,面如锅底,满脸尽是刀伤疤痕的老者,大步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紧随着一个白髯飘飘,长袍福履的老人。 皇甫岚急步迎了上去,拜伏地上,道:“岚儿恭迎父亲大人。” 原来这白髯长袍的老者,正是六星塘的老庄主,南疆一剑皇甫长风。 皇甫长风一指黑面老者,道:“快见过你周伯父。” 皇甫岚躬身一个长揖,道:“见过周伯父……” 正待跪拜下去,却被周簧伸手拦住,回顾皇甫长风道: “令郎这么大了,英气勃勃,颇有父风。” 皇甫长风道:“犬子无能,以后还得周兄多多指教!” 周簧哈哈一笑,道:“小兄只要力能所及,定将倾囊相投。” 皇甫岚道:“多谢伯父成全。” 周簧道:“这里情形如何了?” 皇甫岚道:“所有与会之人,都中了梅花主人预布之毒,不能运气反抗。” 周簧一皱眉头,道:“有这等事?他用的什么奇毒,竟有如此威力?” 皇甫岚道:“用的什么毒,晚辈不知,但他那下毒之法,却是匪夷所思!” 周簧道:“如何一个下法?” 皇甫岚当下把梅花主人布毒之情,详细的重述一遍。 周簧点头叹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皇甫岚道:“那梅花主人虽然一举间毒尽了与会之人,但他此刻也被剧毒所困。” 周簧道:“那又是何人所下?” 皇甫岚一指那青衣小帽的少年,道: “就是那位兄台,他来的突然,又不肯说出派……” 第三十四章 周簧点头接道:“这就是了。此刻不知场中有几人未曾中毒?” 皇甫岚道:“大概只有那位兄台和玄皇教主。” 周簧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大步直对那青衣少年行了过去,抱拳一礼,道:“在下周簧,请教大名?” 青衣人笑道:“小名不见经传,何劳大侠挂齿?” 周簧道:“风尘多异士,奇材出少年,兄台既是不愿见告,老朽也不便多问了。” 青衣人道:“周大侠名传天下,威望服众,来的也正是时机,可以和那梅花主人谈谈了。” 梅花主人突然睁开双目,道:“我已经想过了。” 玄皇教主急急问道:“想的如何?” 梅花主人道:“我不能一举间杀尽围攻先父母的仇人,实是死难瞑目……” 玄皇教主道:“那你准备互换解毒之药了?” 梅花主人道:“如果我今日能够留下性命,此后武林中只怕是永无安宁之日,你那玄皇教首当锐锋,三个月内,我要让你玄皇教瓦解冰消。” 玄皇教主道:“你如自信有此能耐,本座随时候教。” 神判周簧望了玄皇教主一眼,心中暗自奇道: “玄皇教声名甚坏,素以女色笼络人心,诱人入教,骗学武功,这玄皇教主何以竟为与会群豪谋命,这其间只怕是别有缘故,莫要她阴谋得逞,群豪刚刚脱离梅花主人的掌握,重入玄皇教主的算计中。” 须知目下场中人,大都是霸居一方的雄主,谁要能掌握了与会之人,那算雄主了天下武林半壁。 但闻梅花主人说道:“玄皇教乃武林中一个神秘、污秽的组织,以美色诱迫武林高手人教,但见今日教主的作为,颇有和传言不同之处!” 玄皇教主道:“江湖上传言,岂可当真?” 神判周簧大步行了上来,右手一挥,道:“在下周簧。” 梅花主人道:“你好长的命啊?” 周簧微微一笑,道:“天不劳我魄,鬼不拘我魂,老夫如何一个死法?” 梅花主人道:“你如是就此遁世,避入深山,不再在江湖上走动,也许还可活上几年,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不识时务。” 周簧道:“这么说将起来,那次围攻老夫的人,也是阁下的安排了?” 梅花主人道:“十八剑杀你不死,可算武林中一件奇闻……” 周簧接道:“老夫一个人的生死,何足挂齿?何况事情恐还有数月可期,数月中变化甚大,届时情形如何,谁也难作预料,倒是眼下中毒群豪,阁下要作如何处置?” 梅花主人道:“以一粒丹丸,救数百人命,难道还不够么?” 周簧道:“阁下名虽为人,实则为己,但此事有利双方,就请阁下拿出解药来吧!” 梅花主人道:“我虽带有解药,但没有如此之多,给他们人手一粒。” 周簧道:“这倒不劳费心,老夫自有道理……” 梅花主人道:“先把你们解毒的药物取出来,给我瞧瞧!” 玄皇教主生恐那梅花主人改变了心意,回头望着青衣少年,道:“有劳兄台把解药交付本座。” 周簧急急接道:“如若兄台确然有心拯救天下英雄性命,那就把解药,交给老朽。” 青衣少年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五盒,道:“这解药只有一粒,两位又都是武林鼎鼎大名的人物,要我把解药交给那个?” 周簧道:“那要请兄台自作裁决,应该交给那个,老朽决不勉强。” 青衣少年道:“如若单以声望而论,可信可托,那应交给你周大侠。” 周黄道:“老朽这里代表中毒之人谢过。” 青衣少年道:“你不要高兴太快,我的话还未说完,你周大侠太过正人君子,不擅心机,如若把药丸交付给你,只怕你斗不过梅花主人,因此,我想还是把药丸交给玄皇教主的好。”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任凭兄台决定,不过老朽要提醒兄台一句,数百英雄的生死,全操在兄台一念之间。” 青衣少年谈谈一笑,道:“如若不为与会之人的生死着想,以就把这解药交给周大侠了。” 周簧长长吐出一口闷气,默默不语。 青衣少年缓缓把手伸了过去,交入玄皇教主手中,说道: “一粒药丸,数百条性命,你不要中了那梅花主人的鬼计。” 玄皇教主接过药丸,回头对梅花主人说道:“解药现在我手,你也该取出解药瞧瞧了。” 梅花主人取出一个玉瓶,道:“这瓶中现有百粒丸药,但与会之人,将近三四百人,你要如何分配?” 玄皇教主回顾了周簧一眼,道:“周大侠你有何良策?” 周簧道:“你要他先交我一粒。” 梅花主人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物,投了过去,道:“好吧,先给你一粒试试。” 周簧接过解药,大步行近李文扬,严肃地说道:“李小侠毒性已发,请恕老夫要借重你一试解药,黄山世家快名远播,想来你李小侠决不介意老朽此举。” 李文扬似已不能说话,只微微的点一下头。周簧蹲下身去,把解药投入李文扬的口中。 全场中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李文扬的身上,等待着变化。 但见李文扬头上的汗水逐渐消去,身上的痛苦,也似是逐渐消失,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李文扬挺身坐了起来。 周簧长长吁一口气,道:“李世兄,觉得如何?” 李文扬道:“很好,内腑间剧毒已解。” 周簧回顾了皇甫长风,道:“有劳你老兄弟走一趟了。” 皇甫长风道:“但请吩咐!” 周簧道:“去五里之内,搬回两桶清水,密封运此。” 皇甫长风一抱拳道:“大哥已有数十年未曾差遣小弟了。”转身疾奔而去。 玄皇教主道:“周大侠的用心,可是把这一瓶解毒药物,混入清水之中,分由场中人食用?” 周簧道:“不错。” 玄皇教主道:“此法虽然很好,只怕药力不够,那就只好择人而救,救一个算一个了!” 周簧道:“老夫虽然不善心机,但也不致如教主所言的毫无计划,把数百条人命,视作儿戏。” 李文扬知他为人刚正,嫉恶如仇,心中对那玄皇教主有着成见,就不禁形露于神色;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又不便据实而言,告诉他眼下那玄皇教主,乃是他最喜爱的李中慧所改扮,只好微微一笑,沉默不言。 原来黄山世家二代东主李东阳,和周簧情谊深厚,李东阳在世之日,经常在黄山盘桓,但李夫人却不甚赞同李东阳和周簧太过亲密;可是李东阳和周簧交往的十分投机,李夫人虽然从中劝阻,李东阳却不予置理。那李夫人才气纵横,艳如仙子,胸罗之博,强夫十倍,李东阳不肯听信夫人之言。但也不敢责叱夫人,一气之下,曾和周簧联袂赏天下名山,一去三年,未返黄山。 经过此事后,李夫人果然不敢再劝李东阳和周簧疏远,但却被周簧瞧了出来,两人心中有了芥蒂,是以李东阳故去后,周簧也不便再到黄山世家。 李文扬、李中慧从能记事起,就识得周簧,中慧聪明伶俐,甜嘴巧舌,一口周伯伯,叫的周簧心花怒放,因此在李文扬兄妹之间,周簧却对李中慧多出一分偏爱之心。 他作梦也想不到,眼下的玄皇教主,竟然是自己最喜爱的李中慧。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怪叨,分由四面八方传来。 黄衣老者说道:“四周弟子们,已然等的不耐,该当如何,还望东主裁决。” 梅花主人道:“要他们撤回候命。” 黄衣老者应了一声,举起手中号角,吹出一阵长鸣。 四周的怪啸声,立时停了下来。 玄皇教主突然格格大笑一阵,道:“梅花主人,你不觉着四周伏兵撤退的早一些么?” 梅花主人道:“我只要毁去手中解药,他们一样得死!” 玄皇教主道:“可借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梅花主人道:“何以见得?” 玄皇教主道:“你撤走四下伏兵,现场中能战之人,只有一个臂上架鸟的老头子了。但我们却凭添了甚多的生力军,动起手来,你岂不要吃大亏?” 梅花主人道:“如若你真要弃诺背言,那也很难说鹿死谁手?” 但闻步履声传了过来,皇甫长风一手提着一个密封的水桶,长髯飘飘的飞奔而至。 周簧启开桶上密封,目注梅花主人,道:“阁下可否再给一颗丹丸?” 梅花主人由瓶中倒出一粒丹药,投了过去。 周簧看那水桶中飘浮一只瓷碗,碗中放着一个小酒杯,回头一笑,道:“兄弟做起事来,还是想得这般周到。” 皇甫长风道:“数十年联袂江湖,岂可忘怀的?”相对一笑,数十年的情仇怨怨,尽消于一笑之中。 周簧取起瓷碗,把手中一粒药丸,投入碗中,加上清水调开,目注群豪高声说道:“随便那五位来,各服一杯药水,试试看能否解得所中之毒?” 四周群豪立时齐拥而至三四十人之多。 周簧一皱眉头,不知该先给那个才好。 玄皇教主轻移莲步,走了过来道:“僧多粥少,还是由我来分配的好。” 取过周簧手中的小酒杯,掏了一小杯药水,递给那独目老人,道:“老前辈先尽一杯。” 独目老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玄皇教主又掏起一杯药水,递给那庞天化手中,道:“你素有参仙之称,对药物最为了然,请饮此杯,看看能否解得腑内之毒?” 庞天化接过饮下。 玄皇教主又分掏三杯清水,分送皇甫岚和另外两个武功较差之人,高声说道:“各位清运气调息一下,看看内腑之毒是否已解?” 一粒丹药,混入了一碗清水中,能否解得五人之毒,实乃场中绝大部分人关心之事,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溜走,虽只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但却使人有过了数十年的感觉,如那混入清水中的丹药,无能同时解去五人之毒,全场中毒的人,即将有四分之三,无法获得解药,等待着死亡,这其间的幸与不幸,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只听庞天化重重咳了一声,道:“老夫内腑中剧毒已解。” 神判周簧严肃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回头对那独目老人,一抱拳,道:“桑兄的感觉如何?” 独目老人冷冷说道:“老夫不姓桑……” 微微一顿,又道:“老夫亦觉腹内剧毒已解。” 周簧淡淡一笑:“难道周某的双目真的花了不成?” 独目冷漠的说道:“老夫生性孤癖,素不愿和人塔讪,周大侠最好是别和老夫说话了。” 周簧连碰了两个钉子,不禁一皱眉头,但他终于强行忍下了心中怒火,目光缓缓由皇甫岚梁上掠过,道:“贤任的感觉如何?” 皇甫岚道:“晚辈亦觉内腑剧毒已解。” 周簧目注玄皇教主,缓缓说道:“教主可以和那梅花主人谈谈交换药物的事了。” 那解药握在玄皇教主手中,周簧除了硬行抢夺外,只有低头和她商量了。 玄皇教主行近了梅花主人道: “在双方内腑中毒未解之前,彼此之间,最好不要再生冲突。” 梅花主人道:“我既然答应了,那就一诺千金,绝不变卦。” 玄皇教主托解药送了过去,道: “好!就此一言为定,阁下的内毒未解前,咱们决不伤害阁下。” 两人交换解药,梅花主人一口吞了下去,玄皇教主却把一瓶解药,交到周簧手中。 周簧接过解药,混入了清水调开,高声说道: “诸位鱼贯行过,每人只许饮用一杯,如强自多取,那就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了。” 他声威极重,场中之人,大多对他敬畏三分,果然无人敢擅自多取,鱼贯行过,每人只取用一杯。场中群素全都用过,那清水还有半桶剩余。 玄皇教主大步行了过去,说道:“这余下之水还有大用,要妥善收存起来。” 提起木桶,交给那独目老人。 这时,剑拔夸张的紧张局势,似已缓和下来,荒草地上,坐满了人,尽都在盘膝闭目,运气调息。 突见梅花主人身子一闪,疾快绝伦的欺近了玄皇教主,右手一探,扣住了玄皇教主的脉门。 他动作的快速,直如惊雷奔电一般,玄皇教主一招未还,人已受制。 周簧举起右掌,肃然说道:“放手!”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我如存心伤她性命,此刻她早已横尸当场,还有你援救的机会么?” 周簧;“你既无伤人之心,此举用意何在?” 梅花主人道:“她拔了我颚下长髯,我也要瞧瞧她庐山真面目!” 左手一招,疾向玄皇教主罩面黑纱上抓了过去。一股锐风,急袭而来,袭向梅花主人左腕。 梅花主人一侧左腕,避开指风,那独目老人已从四五尺外欺身近侧,说道:“住手!阁下纵然要见她真正面目,此刻也不是时机。” 周簧、庞天化、皇甫长风全都围了上来,组成了合围之势。 梅花主人想到自己的属下已然撤走,自己武功再高,也不能率数十个随行小婢,对付三四百高手围攻,何况这些人手,不少是当代第一流的高手。 目光缓缓由四周群豪脸上掠过,道:“只要你们一出手,我立可把玄皇教主制于死地。” 独目老人道:“你一人换数百余人命而不为,如是一命换一命,岂不是吃亏更大了么?” 梅花主人道:“你可相信这四周数百群豪都会帮你们么?” 周簧道:“你有什么条件,干脆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吧!” 梅花主人道:“我只要一个机会,争取这与会之人为我效命。” 周簧呆了一呆,道:“什么机会?” 梅花主人道:“这四周有很多幕账,我只要与会之人,个别进入帐中,和我谈几句话,我要以三寸不烂之舌,说眼他们。” 周簧道:“有这等事?老夫有些不信。” 梅花主人道:“每次只许一人进入幕帐,别人不得愉窥。” 周簧道:“好!就此一言为定,老夫倒要瞧瞧你有什么魔力,能在片刻之间,易敌为友?” 梅花主人放开了玄皇教主,回顾那黄衣老者一眼,道: “你守在幕帐外面,如有人偷窥,立刻告诉我。”举步向一座大幕帐中行去。 玄皇教主长长叹一口气,道:“且慢?” 梅花主人回头说道:“有何高见?” 这时,那些护灵的白衣小婢,和那些迎待客人的青衣小婢,齐齐随着梅花主人行去。 玄皇教主道:“不许用毒!” 梅花主人道:“那是自然。”快步进入了一座幕帐中。 数十个美婢,在那黄衣老者调度下,布成了一座梅花阵图,团团把那幕帐围了起来。 庞天化低声说道:“梅花主人鬼计多端,不知她又要耍出什么花招?” 忽听那青衣小帽少年叹息一声,道:“她突然改变了生意,要收罗与会高手,你们都上当啦!不该给她这个机会。” 玄皇教主已对青衣少年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他之言如中一震,急急问道:“兄台可知她要用什么方法,能在片刻时光中,几句谈话里,使人甘心变节事敌,不究往事的为她所用?” 青衣少年道:“方法很多,我不知她用那一种。” 周簧接道:“老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过的奇人异事,无可数计,但却从未遇到此等情事。” 青衣人道:“就是这一点好奇之心,你们将由强变弱,为她所乘。” 周簧虽然不信,但心中亦自有了一点动摇,暗道:难道武功当真有使人迷失本性的方法么? 他虽然武功绝高,但都是直来直去的拳掌兵刃,其他旁杂之术,却是甚少涉及。 只听那黄衣老者高声叫道:“那一位有种的愿当先一试?”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格老子先去见识见识。” 那说话之人,正是川北四条鞭中老大,大步向幕帐中行去。 场中群豪,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到他的身上,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穿过梅花阵图,走入了幕帐中。 片刻工夫,那高大的身影,又从幕帐中走了出来,但神情却和入帐之初大不相同;只见他脸色,一片肃然,昂首挺胸而出。 川北四条鞭余下的三位兄弟,疾快的迎了上去,问道:“老大,瞧到了什么怪事没有?” 那大汉冷峻的绝了三人一眼,默然不语。 只听那黄衣老者说道:“阁下如愿为敞东主效命,那就请向东方再行三丈。” 那大汉望了黄衣老者一眼,大步向东行去。 这一下动作显明,群豪看得目瞪口呆。 川北四条鞭三兄弟,眼看着大竟然不顾结义之情,投效梅花主人,心中又急又气,但又无法可想。 玄皇教主怒声喝道:“那不言不语,岂能说是心甘?不是中毒,定然被点上穴道。” 黄衣老者道:“你可向他自己。” 玄皇教主黑纱转动,望了神判周簧一眼,直对那大汉行去,柔声问道:“兄台贵姓?” 那大汉道:“兄弟郑大。” 玄皇教主道:“你可是受了伤么?” 郑大道:“没有。” 玄皇教主道:“中了毒么?” 郑大不耐的答道:“没有。” 玄皇教主道:“那你为什么要甘心为那梅花主人效命?” 郑大怒声吼道:“在下既非玄皇教的属下,用不到你来关心。” 玄皇教主征了一怔,又柔声说道: “你可记得那梅花主人刚才放毒,几乎伤了你性命的事么?” 郑大道:“记得又怎么样?” 玄皇教主长长叹息一声,退了回来。 就在这一阵工夫,川北四条鞭已鱼贯入帐,再由幕帐走出,和郑大站在一起,显然川北四条鞭也已完全变节事敌。 四周群豪,都动了好奇之心,齐齐向那幕帐中走去,一个个的进去再出来,敌我之念,竟都大作转变,不足一顿饭的工夫,已有四、五十人变节事敌。 这一下不但神判周簧有些慌了手脚,就是那足智多谋的玄皇教主,也有些六神无立起来,如群豪都进那幕帐转了一转,就变节事敌,那还得了? 这时,群豪仍然鱼贯向那幕帐中行去。 神判周簧大声喝道:“站住!让老夫进去试试。” 李文扬横身拦住周费,道:“老前辈统率全军,岂可轻身涉险?不如由晚辈去试他一阵。” 周簧道:“李世兄家学渊博,较老夫再有过之,自是最好不过。” 群豪听周簧喝叫之声,都一齐停下脚步。 玄皇教主突然一伸右臂,拦住了李文扬道:“你去,就不如我去试他一阵了。” 李文扬道:“假使我也神智晕迷,甘愿变节事故,教主再去不迟。” 玄皇教主黯然叹息一声说道:“你要小心一些了,临事多作镇静工夫……” 目光转到那青衣小帽的少年身上,接道: “如是这位兄台,肯亲身临敌,必可一举间找出原因何在?” 只见那青衣少年,凝目不言,似是正在推想一件大事,根本未听玄皇教主之言。 李文扬大步而行,超过田麦。直向募帐中行会。还闻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迫: “李世兄,有道是邪不压正,怕不移中,世兄耍沉著应变。” 李文扬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右手撩开幕帐垂帘,缓缓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婢纱裹着美丽的胴体,背门而立。 白色薄纱,无风自动,冰肌玉肤,耀眼生花。 李文扬只觉心中荡起了一阵轻微波动,赶忙别过脸去,轻轻咳了一声,道: “黄山世家李文扬……” 一个柔媚轻俏的声音,接了过去,道:“为什么不敢瞧我?” 李文扬道:“在下领教了,也不过如此而已!”转身欲退。 只觉香风拂面,眼前一花,一张绝世无论的娇美面孔,拦在身前,笑道: “瞧瞧我再走如何?” 李文扬目光一转,正和他投注过来的眼光相触。 那深近明亮眼睛,充满磁性的魔力,李文扬爱时觉得心波荡漾,难以自禁。 一个雪般白、云样轻的玉手,优美的伸了过来,轻轻的握在李文扬的右腕上。 那柔滑的手掌中,似是带着强烈的电流,李文扬突然心头大震,全身百脉责张。 他极力控制着激动的心情,说道:“在下见识够了,放我出去。” 只见那明亮的眼睛眨动了两下,突然射出两道奇异的神光,像冷电需刃,直刺入李文扬心底深处…… 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快放开我……”他权力压彻着内心的激动,用力一甩。 只觉那握在手腕上的滑肤玉手,有如随形之影,竟是挥之不去。 耳际间又响起那柔媚轻俏的声音,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文扬急促喘息一阵,道:“你这般以色相诱人,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他已感觉只要和她的目光相触,内心就波动更为厉害,极力的避开她的目光,果然只要避开了她目光,就减去甚多负重。 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道: “黄山世家的武功,果非小可,你能支持这样长久时间,实在是不容易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过我这摄魂之法,最是伤人,你如再勉强运功抗拒下去,只有死亡一途,不如归顺于我,保下性命。” 只听帐外一声大喝:“你让不让开?”声音宏亮,正是那神判周簧的声音。 一个粗厉的声音,应道: “你周大快在我武林中身份崇高,一向言出必行,你和敝东主间相约有言,不许两个人同时进入帐中,岂可以武功强行闯入?” 周簧怒道:“如是他一日不出幕帐,老夫要等他一日不成?” 那粗厉的声音接道:“他入帐不过一盏热菜工夫之久,岂算长了?” 周簧道:“如是你家东主用的手段正大,瞧一瞧有何不可?” 幕外面舌枪唇剑争执甚烈,但李文扬却似忧未听间,身子摇摇晃晃,已然站立不稳。 显然他已无法再支撑下去,全凭一点灵智,强行维持着未及于乱。 那身披蝉纱的少女,突然放开了握在李文扬手腕上的五指。叹道: “果然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出帐去吧!”右手微一用力,托着李文扬的身子,送出帐外。 幕外已然成剑拔弩张之局,神判周簧硬要闯入帐中,那黄衣老者,却是坚持不肯,形成僵局,就要动手,忽见李文扬摇摇摆摆的走出帐来。 玄皇教主最是关心,纵身一跃,直飞过来。 但见一阵玉掌翻飞,那布守在帐外的青衣小婢,纷纷出手,拦住了玄皇教主。 玄皇教主虽然接下了四面八方的掌势,但却自知无能冲得过去,只好退了回来。 抬头看去,只见李文扬步履歪斜的由那梅花阵图中穿了出来。 玄皇教主大步迎了上去,急急问道:“你伤的很重么?” 李文扬大喘了两口气,道: “她是女……”下面一个字尚未出口,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上。 玄皇教主扶起了李文扬,缓步走向周簧,沿途群婢,纷纷向两侧让路,不再拦住他们。 周簧仔细看了一遍,不见一点伤痕,不禁一皱眉头,回首对庞天化道: “庞兄医道精深,请过来隐隐他伤在何处?” 庞天化经过这次大劫大难后,孤傲的性格,似是改正不少,应声大步行了过来,抓过李文扬右手的食中二指,按在李文扬脉门上,闭目沉思,良久后摇头叹息一声,道; “他伤的十分奇怪。” 皇甫岚和李文扬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急急接道:“有救没救?” 庞天化满脸愧色,道:“很难说。” 周簧道:“庞庄主请尽心力,老朽感同身受。” 庞天化道:“如在老夫避尘山庄,生机要强过此时,此地药物不全……” 只见玄皇教主伸手深入怀中,摸出一个玉瓶,交到庞天化手中,道: “这是黄山世家保元护心丹,你看看是否有救?” 玄皇教主的身上,带了黄山世家的秘制灵丹,只听得群豪大感奇怪,但因李文扬重伤,奄奄一息,也无人多口追问。 庞天化接过玉瓶,道:“老朽之见,是药不对症,只怕难有效果。” 玄皇教主道:“本座闻得黄山世家这保元护心丹,善救各种内伤,纵然生机濒绝之人,只要眼下此丹,亦可保住一日元气不散。那黄山世家二代女主人,亦甚精通医道,不如把他送回黄山,由他母亲治疗,母子关心,她或可想出救伤之道……”突然心中一动,转头四下望去。 周簧似亦被引动灵机,低声问道:“可是要找那青衣少年么?” 玄皇教主道:“不惜,他那金针过穴之法,或可救他会危之命。” 一句话提醒了全场中人,齐齐四下寻望。 但青衣少年不知何时已去如黄鹤,数百眼睛看完所有藏身之处,也找不到他。 皇甫岚叹口气,道:“我们早些留心他才是。” 突听那黄衣老者高声说道:“那一个不怕死的,还敢进幕帐中去?” 神判周簧四下瞧了一眼,道:“老夫会她一阵。” 玄皇教主横身拦住去路道:“你不能去,由我去吧!” 周簧冷冷说道:“为什么老夫不能去呢?教主可是自信武功强过老朽?” 他虽是年近古稀,但脾气却仍是暴急得很。 玄皇教主道:“那倒不是,因为那梅花主人乃妇女之身,你周大侠何等身份,如何能和一个女孩子家动手?” 周簧道:“原来如此,教主要多加小心了!” 玄皇教主微一欠身,道:“多承关注,还望周大侠好好照顾这位李兄的伤势。”大步向幕帐中走了过去。 那独目老人一顿手中拐杖,道:“教主岂可一人涉险?老朽陪你一行。” 玄皇教主道:“不用了,咱们已和那梅花主人约好,每次只许一人进入帐中。” 独目老人道:“教主如若遇上什么凶险,请立刻发出信号,老朽当全力以赴,赶来救援。” 玄皇教主道:“好吧!你留心听着就是。”直行募帐中去。 只见一个身披蝉纱的美丽胴体,背门而立。 玄皇教主掀起了脸上的垂面黑纱,冷冷一声,道:“原来你在布施色相,诱人入。” 要知那玄皇教主也是女儿之身,不论那胴体是如何美丽动人,但却对她诱惑不大。 但见被蝉纱的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冷冷说道:“我想到你该来了。” 玄皇教主道:“倒是被你料中了。” 那身被白纱少女撩一下蝉翼薄纱,肌肤班然生光,玄皇教主心中微微一荡,咯道:“好一付撩人喷火的身材,我见犹怜,那粗浊男子,无怪要甘心被她奴役了。” 只见她举手理一下散垂在鬓边的长发,说道: “你认为我是在卖弄色相,那是你孤陋寡闻了!” 玄皇教主道:“难道这也是一种武功不成?” 梅花主人道:“不错!这是天竺瑜咖术道中至高的一种‘摄心术’” 玄皇教主道:“咱们中原武林道上,有一种‘摄魂大法’,想来和你那‘摄心术’差不多了?” 梅花主人道:“‘摄魂大法’岂可和这‘摄心术’同日而语?其间道理十分明显,只是眼下没有时间对你说了。” 玄皇教主道:“你在运行这‘摄心术’时,必得把衣服脱的不能再脱,才可以施展,是不是?” 梅花主人道:“这‘摄心术’在练习时,有几种动作,对一个女人的身材肤光,大有帮助,凡是会此技之人,都会有一付美丽玲珑的胴体。” 玄皇教主接道:“所以体布施色相,展露胴体,意在使天下男人都拜伏在你帮边脚下,厚须承次,求有两技.女人的节操、颜面都被你丢光了.哼,你自己也不觉得下流么?” 这一顿指叱怒骂,极尽尖酸、刻薄,那玄皇教主原本存心激怒梅花主人,她虽不知道“摄心术”的奥秘,但却想到运用此技之术,必将镇静如恒,方见奇效,如是一个心乱如麻、气忿填胸的人,决难施展此技。 但那梅花主人却有过人的修养,任她驾的尖酸刻薄、刺耳难听,竟是不动一点怒火,微微一笑,道:“在练这‘摄心术’前,有一件必修的工夫那就是镇静忍耐,如做不到这点工夫,这‘摄心术’就永无成就之日。你纵然用尽世间最恶毒的名词、言语来骂我,我也是逆来顺受,听而不闻,你不用想激怒我了。”说话之间,两道目光一直盯住在玄皇教主的脸上。 玄皇教主和她目光相触,就觉到心头波动甚剧,极想避开她的目光,但却又不由自主的想瞧那自力。 只听梅花主人笑道:“你不是真的玄皇教主,你可骗过所有的人,却骗不过我。” 玄皇教主心志逐渐的受到控制,但她仍然有些清醒,极力想挣脱控制,但觉心神波动剧烈,已是难以自禁。 梅花主人那娇艳的脸色上,泛起了困倦之害,一颗颗的汗珠儿,滚了下来。 她虽然已稳站上风,显来是胜来不易。 只听玄皇教主长长叹息一声,脸上颤动的肌肉,突然静了下来,说道:“东主有何吩咐,贱妾无不从命!” 两人经过了一番剧烈的内功搏斗后,玄皇教主终于被那“摄心术”所征服。 但见梅花主人右手一挥,道:“你出帐去吧!” 玄皇教主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梅花主人未待玄皇教主走出帐幕,人已支持不住,盘息坐了下去。 且说那玄皇教主走出了帐幕后,竟然直向正东方行了过去。 神判周簧瞧的吃了一惊,高声说道:“教主快请留步。”大步追了过去。 群婢纷纷让道,竟不阻拦他,这一着又大出周簧意料之外,心中暗暗忖道:这梅花主人行事果然有神出鬼没之能,虽然微小之事,也不让人料中。 周簧追到了玄皇教主身后,高声说道:“教主快清止步!” 玄皇教主回头望了周簧一眼,一语未发,又大步向前行去。 周簧抢前一步,回身拦住了玄皇教主的去路,肃然说道: “教主也归服那梅花主人了么?” 玄皇教主那蒙面黑纱中,透出两道精湛的神光,凝注在周簧脸上,缓缓说道: “不错,梅花主人武功绝世,智计过人,咱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周簧听她语音清晰,条理分明,除了心意大变之外,一切正常,看不出一点可疑的迹象,当下重重咳了一声,道: “教主领导玄皇教数千弟子,你如归服那梅花主人,要千百弟子们何去何从?” 玄皇教主道:“自然该全部投顺过来,为那梅花主人效力。” 周簧呆了一呆,迫:“教主可是服用了什么?” 玄皇教主道:“没有,我自愿也跟那梅花主人。” 周簧瞧不出一点破绽,只好长长叹息一声,道: “既是如此,老朽先领教教主几招绝学。”右手一伸,疾向她脸上垂选的黑纱抓去。 玄皇教主一闪避开,反臂抬出一掌。 周簧暗提其气,硬接下玄皇教主一掌。 双方掌势一触,玄皇教主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周簧亦觉着右臂微微一震,暗道:这人的功力不弱。右手疾翻而至,易变为擒拿手法,疾快的抓向玄皇教主右腕脉门。 突然间一阵暗劲,斜里涌来,震开了周簧的掌势,玄皇教主那反击的掌势,也刚好攻至,周簧一时间让避不开,只好一抬右臂,承受一掌。 抬头看去,只见那手执拐杖的独目老人,满脸忿怒之色,站在六七尺外。 周簧冷笑一声,道:“刚才那涌来暗劲,可是你发出来的掌力?” 独自老人道:“不错,你如不服气,尽管和老夫斗上一阵,老夫既是玄皇教主的护法,自是不能坐令教主为人所欺。” 周簧道:“贵教生已投效了梅花主人……” 独目老人冷冷接道:“纵然是她真的技效了梅花主人,那也不用你周簧多管闲事。” 周簧脸色一变,正待发作,突然又忍了下去,道: “眼下大敌当前,武林中劫运悠关,老朽不愿为私人意气之争,影响到大局。” 让过玄皇教主,大步直向幕帐中冲了过来。 那独目老人突然加快了脚步,追到玄皇教主身后,大声说道:“教主请恕老朽无礼了。”右手食中二指疾快的点了出去。 他这样陡然出手,心想必中无疑,那知玄皇教主竟然一闪避开,回过头来,喝道:“你干什么?” 独目老人欠身说道:“教生乃一教之尊,岂可变节事敌?” 玄皇教主道:“咱们教中规矩,向以教主的行动为准,我既投效了那梅花主人,你们该当如何?” 那独目老人脸色微微一变,低声说道: “老夫已随那逝去的二代教生离开了玄皇教,在教中也只是客居身份,自是不受教规束缚。” 玄皇教主道:“那你是准备离开这玄皇教了?” 独目老人缓缓伸出右手,掌心一片火红,肃然说道: “老夫就算离开玄皇教,也必得先为玄皇教除去大患。” 玄皇教主看他掌心的赤红,愈来愈重,突然想到一种传说于武林中的武功“火焰掌”,那老人分明正在运集“火焰掌”力,平伸手掌,明显地含有警告之意。 但这玄皇教主,已为那梅花主人的摄心之术制服,在她脑中,时时记着梅花主人的交办之事,这思想有如行驰大海中的巨舟主舵,微妙的控制了的言行。 原来这梅花主人的“摄心术”,和那移魂大法,大不相同。后者不但使一个人神志受到控制,而且受到催眠、神情、姿态都和平常之人不同,一眼就可以樵了出来;但这“摄心术”却是把主事人的观念,贯注到对方受控制的神智中,受控制人除了念念不忘那主事者交付的事项外,和常人毫无不同之处。 玄皇教生极快的发觉自己处境的险恶,那独目老人的“火焰掌”似已提聚到十成功候,只要翻转一挥,立时可把自己伤在掌下。 透视群豪,虽然末瞧出他们这主、属之间,已形成了将动手之局,但都瞩出两人正在作一场激烈的争辩。 独目老人缓缓收回伸出的掌势,低声说道: “老朽极不愿伤及较主,但你这变节事敌关系太大,不但有负老教主遗托之重,且将使整个的玄皇教解体,老朽不能眼看着玄皇教在你手中覆灭,而不过问。” 玄皇教生无法摆脱那梅花主人加诸她身上的无形枷锁,应变反应,亦不似过去那般快速,心知那独目老人的“火焰掌”,片刻后就可能加到自己身上,但却迟迟想不出应变之策。 她本可以走避,但她又矜持着教主的身份。 只听那独目老人缓缓的接道: “老夫这火焰掌力,专以伤人的内部,初中掌力时只不过略有不适之感,十二个时辰后火车齐集内腑,才会伤发而死;老朽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伤害教主,想教主和老朽有此同感,教主请伸过手来,让老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你伤在火焰掌下。” 玄皇教主缓缓说道:“如若我不答应呢?” 那独目老人冷冷说道: “教主心中很明白,你无能进出老朽之手,如若教主不肯赏赐老朽一个薄面,为着玄皇教千百生灵,二代教主对老朽遗托之重,说不得只好翻脸动手了。” 且说神判周簧大步向幕帐中冲去,那黄农老者自玄皇教主离开幕帐之后,一直未听得幕帐中传出令论,眼看周簧大步冲来,也不知是否该出手拦阻。 周簧来势何等迅快,就在那黄衣老者一犹豫间,人已冲入了幕帐中去。 那梅花主人已然警觉到有人闯了进来,霍然而起,跃入幕帐一角。 周簧掌心之上,早已蓄集了十成功力,准备一和梅花主人照面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手法,抢制先机。 那知进得幕帐后,竟是一付全未料到的情景,一个身披薄纱,身段优美的女子,肩上垂着长长秀发,背对着帐门而立。 周簧掌心内,蓄聚了十成功力,不知该努向何处?也不知那背门而立的美丽少女,是不是梅花主人,当下重重咳了一声,道:“老夫周簧,那梅花主人何在?” 只见那背门而立的美丽少女,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闪动着奇异的神光,神判周簧一和那目光相触,内心突然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似是陡然间触到了一段电流,心神震颤,不能自主。 只见她轻启樱唇,自舌底婉转出一缕清音,道:“我就是梅花主人,久闻你周大侠之名,今日有幸在此幕帐一晤,足慰生干渴念了。”口中笑语盈盈,人却娉娉的走了过来。 周簧长长吸了一口气,纳入丹田.运起功力和那诱惑力量对抗。 梅花主人伸出了雪白的皓航,纤纤五指缓缓向周簧腕上抓去,口中柔声说道:“风闻周大侠一生之中,从未亲近女色,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周簧只觉全身的气血不停的向上翻动,似乎是躯体内有一种东西,要冲破躯体而出。 他无暇回答那梅花主人之言,也不敢回答,全副精神贯注,运气行功,压制着内心中一股奇异的冲击力道。 只觉右婉如触电流,一个柔若无骨手掌,轻轻的扣为在周簧右手腕脉之上。 一向刚烈的周簧,此刻竟然是毫无抗拒之力,听人摆布。 梅花主人五指缓缓移动,移到了周簧时间的“曲地穴”上,猛一加力,柔柔纤指,变成了五根钢条。 周簧只觉时间关节一阵剧疼,全身劲力突然消失,那一股向上冲击的力造,似是失去控制之力,由丹田直冲而上,透过十二重楼,直达脑际,只觉头脑间轰然一声,全身一阵颤动。 第三十五章 且说梅花主人纤纤五指,扣住周簧肘间“曲池穴”,猛一加力,变成五根钢条。 梅花主人微微一笑,道:“周大侠。” 周簧双目发直,一直盯在梅花主人的脸上,缓缓说道:“东主有何吩咐?” 梅花主人举起衣袖,拂拭一下头上汗水,叹息一声,松开了周簧时间要穴,眉宇间流现出困倦之容。 周簧双目一阵眨动,缓缓转过头去。 梅花主人吃了一惊,急急伸出双手,抓住了周簧的手腕,娇声说道: “快些转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睛。” 原来那神判周簧,功力深厚,梅花主人施展“摄心术”,控制了周簧神智,但她稍一松弛,周簧竟然要破除控制,清醒过来。 但见周簧缓缓转过脸来,望着梅花主人双目,片刻后,双目又泛现出迷茫之色。 大约有一刻工夫之久,周簧目中那迷茫的神光,又突然消失不见,缓缓说道: “东主有何吩咐?” 梅花主人盈盈一笑,道:“你出帐去吧!” 周簧应了一声,转过身子,大步走出帐慕。 梅花主人目往周簧背影离开了帐幕,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颤,倒摔在地上。 原来这“摄心术”极耗心力,梅花主人连续施展“摄心术”,对手又均是内功深厚,定力极强之人,她虽然控制了几人神智,但自身消耗心力奇大,人已难再支撑。 周簧大步而出,穿越过群婢,直向玄皇教主停身处走了过去。 这时,那玄皇教主正缓缓伸出手来,准备承受那独目老人的“火焰掌”力,她自知无能逃出那独目老人之手,但又要保持一教之主身份,只好伸出手来。 周簧刚好赶到,眼看那独目老人血红手掌,正向玄皇教主手上抓去,不禁心中一震,大声喝道:“住手!” 那独目老人已发觉教主为一种神异的力量控制,只是对方施用的手段,尤在移魂大法之上,是以不着痕迹,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心中忽生不忍之情,一时犹豫难决。 就在略一犹豫间,那神判周簧已及时赶到。 独目老人霍然转过身来,冷冷说道:“周簧,我们玄皇教中的事,不用你来插手!” 周簧道:“老夫不许你伤害玄皇教主。” 他本是和玄皇教主为敌,那独目老人出手干涉,此刻却突然敌友互移,只看的四周群豪,一个个目瞪口呆,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忽听庞天化大声喝道:“我明白了,那梅花主人会移魂大法,周大侠和玄皇教主的神智,都为那梅花主人控制了。” 那独目老人已经和周簧闹成剑拔弩张之局,双方立即将展开一场火拚。 庞天化及时一喝,使那独目老人收住了将劈出的火焰掌力。 这时,余下的群豪已不敢再轻身涉险,进入那帐幕中去。 其实,此时情形,那梅花主人正倒卧在帐幕中,不论何人只要举刀挥去,立时可把她置于死地。只见庞天化大步奔了过来,挡在周簧和那独目老人之间,说道: “两位暂请停手,听我庞某一言。” 那周簧除了念念不忘为那梅花主人效忠之外,其他和常人无异,当下冷冷说道; “不是老夫长那梅花主人的志气,咱们都不是她的敌手,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归附那梅花主人的好,日后武林霸业有成,都不失一万雄主之尊。” 此等言语,出诸神判周簧之口,大大出了群豪意外,但那些受过梅花主人“摄心术”控制神智之人,却是听得个个点头,全场中分成两个极端不同的反应,一部分点头称赞,一部分摇头叹息,只觉周簧说出这几句话,大污他一世英名! 南疆一剑皇甫长风,突然插口说道: “那梅花主人不知用的何等手段,使周大侠的神智失常,为她所用,这些话决非出自他的本心。” 庞天化道:“不错,老夫亦有同感。” 皇甫岚道:“周伯父一世英名,岂可这般轻易断送,我去那群幕中瞧瞧,那梅花主人,究竟用的什么手段?”转身向帐幕中夺去。 皇甫长风沉声喝道:“站住!” 皇甫岚回头说道:“爹爹有何指教?” 皇甫长风道:“你周伯父和那玄皇教主,武功何等高强,经验何等丰富,尚且为那梅花主人所制,你那点微末之技,如何是那梅花主人之敌?” 忽听一个清细的声音,接道:“让他去吧!” 皇甫岚转头望去,只见那青衣小帽少年,不知何时,又悄然来到场中。 庞天化抱拳一揖,道:“兄台医道高明,老朽甘拜下风,快请过来瞧瞧他们受了什么毒伤?” 青衣少年缓缓说道: “不用瞧了,他们都被那梅花主人‘摄心术’控制了神智,因那梅花主人尚未现身,他们尚可自制,一旦那梅花主人出现,他们必将唯命是从。” 戒贪大师说道:“难道他们就没有疗救之望了么?” 青衣少年道:“除非先把那梅花主人制服。” 庞天化道:“玄皇教主的机智,在场之人是有目共睹,那确非别人能及,周大侠的武功,更是当代武林第一流中顶尖高手。这两人都为那梅花主人的‘摄心术’所控制,形势于我大是不利,看来只有兄台出手了。” 这青衣少年金针过穴之法,在场群豪都已看到,效用奇大,近乎神迹,都已对他生出了一种崇敬之心,是以庞天化出言请他出手相助,全场中无人感觉奇怪。 但见皇甫岚转身而奔,直向那帐慕中冲了过去。 皇甫长风望了那青衣少年一眼,也未出言阻止。 青衣少年望着皇甫岚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道:“如若我的判断不错,那梅花主人在经过此番心力耗消后,不晕倒也差不多了,那时再派一人入帐,就不难制服她了!” 且说皇甫岚奔入帐幕中后,梅花主人刚刚坐了起来,正在运气调息。 这是重要的一刻时光,如若那皇甫岚早来一盏茶工夫,梅花主人,还没有反抗之力。 皇甫岚目光一瞥那美丽的胴体,不禁微微一怔。 梅花主人缓缓睁开星目,望着皇甫岚,盈盈一笑,伸出雪白的手臂,道: “快过来扶我站起。”两目中奇光一闪,盯在皇甫岚的脸上。 皇甫岚目光一和那梅花主人相融,不觉心中一震,不自觉的举步行了过去。 梅花主人一手扶在皇甫岚手臂上,缓缓站了起来,突然向前一栽,倒入皇甫岚的怀中。 这时,皇甫岚神智仍然有些清醒,右掌暗蓄真力,按在了梅花主人的背心上。 正待发出内力,梅花主人突然警觉,面孔一转,柔声说道:“转过脸来瞧瞧我。” 声音柔和,动听至极,皇甫岚不自觉的转过脸去,四道目力相触,心神又是一震,卷在掌心的内力,再也发不出去。 帐幕外皇甫长风一直全神贯注在帐幕中的举动。 大约过了一盏条工夫之久,皇甫岚缓步走了出来。 皇甫长风大步迎了上去,低声说道:“孩子,你没有事么?” 皇甫岚冷笑一声,道。“孩儿已归附梅花主人……” 青衣少年两目一眨,突然暴射出两道怪光,凝住在皇甫岚脸上,缓缓说道: “那梅花主人很好么?” 皇甫岚和那青衣少年目光一触,全身微微一额,道:“她很好。” 青衣少年声音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一字一句的问道: “她可是很疲累么?” 皇甫岚呆呆的站着、双目凝注在那青衣少年脸上,木纳似的答道:“她很疲累。” 皇甫长风发觉爱子突然转变得十分呆板,似乎忽然间变了一个人般,心中大为关心,伸手向皇甫岚右腕上抓去。 只听那青衣少年冷冷喝道:“不要动他!” 皇甫长风陡然间收回右手,道:“为什么?” 青衣少年道:“他先受了那梅花生人‘摄心术’的控制,又被我施展‘移魂大法’迷乱了他的神智,现在他的脑际中,有两种意念在混乱冲突,无所适从,你虽然是他的父亲,只怕他此刻也认你不识,如若你出手抓他婉脉,激发他潜在的反抗本能,必将全力反击,他此刻心神榜惶,无所依靠,一出手必将全心全力施为,那就不死不休了。” 他清澈的目光,缓缓的由群豪脸上扫过,道:“不止是他,所有被那梅花主人‘摄心术’控制了神智之人,都不可招惹,一旦引他们出手,都将是不死不休之局。” 他无名无姓,也不知来自何处,但在此等情势下,却隐隐然成了领袖群伦的首脑。 只见他目光凝注在那独目老人的脸上,肃然说道: “你虽然不肯泄露身份,但你的武功,是全场最高的一个,除了梅花主人外,只有那矮仙朱逸,或可和你一校长短,眼下那矮仙朱选,正在运气调息,尚未完全复原,我进入那帐幕后,由你暂时统率群豪,在我未出帐幕之前,任何人不许再入帐幕探看,你那火焰掌力,功候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如若有人强行进入帐幕,你就给他一掌。” 那独目老人似想推辞,但他身侧一个黑纱蒙面的人,却代他答应了下来。 那青衣少年望了那独目老人一眼,道:“你答应了?” 独目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如你斗不过那梅花主人,老朽不负收拾残局之责。” 青衣少年道:“我如也败在梅花主人手中,你们也该逃命去了。”大步直向帐幕中行去。 那守在要道的黄衣老者,眼看着一个个进入幕帐中的人,都被东主“摄心术”所控制,却不知那梅花主人,已到了筋疲力尽之境,看那青衣少年举步行来,也未出手拦阻。 青衣少年步入幕帐中,那梅花主人脸上的汗水还未干。 她闻声抬头,瞧了那青衣少年一眼,似是心知来了劲敌,不禁脸色一变,霍然站起。 青衣少年冷冷说道:“西门姑娘,你的摄心术功候不浅啊!” 梅花主人两目凝注在青衣少年脸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处处和我为难?” 青衣少年道:“你要杀人,我要救人;你要为恶,我要行善,咱们道不同,所行相冲,就成了对头冤家。” 梅花主人只觉他目光中神光炯炯,直通过来,心不由主的起了一阵波动,慌忙别过头去,说道:“你会移魂大法?” 青衣少年道:“移魂大法与摄心术虽是同一路道,但一个渊源于玄门道法,一个为瑜珈门中至极的绝技,今日咱们正好各尽其力,一较长短。” 梅花主人道:“你不是男子汉。” 青衣少年道:“这使你减少了很多胜算。” 梅花主人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青衣少年道:“咱们昨夜才见过,你就这样快忘记了么?” 梅花主人道:“你是昨夜那位穿白衣的姑娘?” 青衣少年接道:“不错啊,我叫白惜香。” 梅花主人暗运功力,扬起右手,正待劈出,突见白惜香右手一扬,在肩头上刺了一枚金针,不禁呆了一呆,道:“你这是干什么?” 白惜香目中神光闪动,冷冷说道:“放下手来。” 梅花主人目光和他相触,心中不自觉的起了一阵波动,缓缓放下了右掌,道: “咱们可否和解?”这一句,说的十分吃力,似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 白惜香道:“可以,但你桀傲不驯,我必得用金针刺入你几处穴道,才可谈到和解。” 梅花主人合身一阵颤动,道:“好吧!” 白惜香手执金针,走了过去,疾快地在梅花主人身上,剩下五枚金针,才长吁一口气,娇喘了两声道:“咱们都该坐下休息了。” 倔强冷傲的梅花主人,此刻却变的十分听话,依言坐了下去。 白惜香拂拭了顶门上汗水,拨出肩上金针,也盘膝坐了下去。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梅花主人当先睁开双目,眼看白惜香仍在闭目调息,杀机突起,暗运动力,那知一条右臂竟已不听使唤,连举三次竟举不起来,不禁一呆。 白惜香缓缓睁开眼来,笑道:“你可是想暗算我么?” 梅花主人叹道:“我被你金针制了穴道,纵有此心,也是难以如愿了。” 白惜香道:“我这金针制穴之法,叫作‘五箭钉魂’,不但你两条臂已失去功用,就是双腿也无法踢出……” 梅花主人吃了一惊道:“这么说来,我连路也不能走了。” 白惜香道:“走路倒不妨事,只是不能和人动手。” 梅花主人缓缓站起身来,试行了两步,道:“你说吧!什么条件?” 白惜香笑道:“简单的很,只要使那些受你‘摄心术’控制的人,恢复神智,在三个月内你不再兴风作浪。” 梅花主人道:“三个月之后呢?” 白惜香道:“那时我如还活在世上,一定有制服你的方法,你纵然再兴干戈,那也是必败无疑,如在三月之内我死了,眼不见为净,随你闹的天翻地覆,我也管不着了。” 梅花主人道:“三个月后,我如再兴干戈,你可知我第一个先杀的是谁?” 白惜香道:“我想该是那玄皇教主!” 梅花主人一皱眉头,道:“你为什么不说是你自己?” 白惜香道:“因为你杀不了我。” 梅花主人忽然放声而笑,娇声说道: “白姑娘,你大概要比我小两岁,怨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了。” 白惜香道:“不觉得太肉麻么?” 梅花主人道:“你不用自作聪明,只凭你猜这一件事、我又增胜你的信心。” 白惜香脸色一整,肃然说道:“我猜错了么?” 梅花主人道:“错了十万八千里。” 白惜香道:“你要杀谁?” 梅花主人道:“林寒青,我要让你尝试一下伤情刺心的滋味。” 白惜香放声桥笑了一阵,道:“这确实出了我意料之外,你未免想的太多了;你杀了他一百次,与我何干?” 梅花主人道:“你如若毫不伤情,我实在要为那林寒青叫屈。” 白惜香道:“你可是对他有意?我倒愿意玉成。” 梅花主人想道:“你胡说什么?”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不用谈这些了,告诉我如何才能解除那些人的禁制。” 梅花主人道:“你如若信得过我,那就拔下我身上金针,我立刻带人撤走。” 白惜香接道:“我信你不过……”语声一顿,又道: “我如不是心地善良,此刻立可置你死地。” 梅花主人道:“杀了我,你成了世无匹敌之人,想来也是不会快乐的。” 白惜香道:“我没有争霸武林的大志,也活不了多久,此次与你为敌,只不过事情赶巧,动了一时豪兴,但我既然插手其间,必得有始有终。” 梅花主人道:“点了他们睡穴,让他们睡一二十小时,再以冷水浇头,拍活他们的穴道,就可尽复种智。” 白惜香道:“好!我救了他们后,再取下你身上金针。”转身行了两步,回头接道: “拔金针必得知其先后,如拔错了,落下个残废之身,可别怪我事先没有警告你。” 梅花主人心中半信半疑的问道:“金针过穴,并非自你而始,从未听到过此等情事。” 白惜香笑道:“不信你拔下一枚针来试试。” 梅花主人只觉地有着一种莫测高深的神秘,每一言一字,都无法不信,但也不能全信,竟自难判断虚实。 白惜香随手抓起来了件长衫,笑道:“穿上衣服,咱们一起出帐去。” 梅花主人望了那长衫一眼,高声喝道:“轻云何在?” 只听一声娇应道: “姑娘有何吩咐。”帐幕一角,垂世启动,缓步走出来一个全身青衣的小婢。 梅花主人道:“去取过我的衣服。” 轻云应了一声,隐人帐幕一角的垂幔之中不见。 白惜香笑道:“你在这帐幕中早有埋伏了。” 梅花主人道:“她们住在另一个帐幕中,两个帐幕之间,有一条地下而道相连,虽是来去无阻,但未得我命令之前,她们决不敢轻易入我帐幕。” 白惜香道:“原来如此,你想的很周到,胸中既有着必胜之念,仍准备了一条逃走之路。” 说话之间,轻云已捧着衣服出现,梅花主人匆匆穿好农服,外在披了一件紫色斗蓬,取过一张人皮面具戴上,道:“可以走了。” 白惜香道:“慢着,你刚什么名字?” 梅花主人道:“叫我梅花主人不是一样么?” 白惜香道:“你不说,我就叫你西门夫人。” 梅花主人笑道:“西门玉霜。” 两人手牵手,笑语如珠的走出了帐幕。 那排守在幕外的青衣婢女和那黄衣老者,似是见主人这身装束,齐齐躬身作扎。 白惜香突然明白了,西门玉霜,为什么一定这身装着,原来她现身在底下之前,固定的有几身衣着装扮,当下暗中留心,把她衣着颜色、佩带,一一记在心头。 西门玉霜目光环视那些青衣婢女一眼说道: “你们各归帐幕,再听我之命行事……”缓步走近那黄衣老者,道: “咱们一着失措,全盘皆输,下令撤走四下伏兵,到二十里外。” 黄衣老者呆了一呆,应道:“老奴遵命。” 西门玉霜接道:“留下十二书生,和轻云、秋月在此,其余全数撤走……” 回顾白惜香,微微一笑,又对那老者说:“咱们可以好好休息三个月了。” 白惜香低声问道:“何谓十二书生?” 只见那黄衣老者双拳高举过顶,说道:“东主多多保重。”转身而去。 西门无霜道:“十二个满腹经伦的书生,又得我传了武功,……” 突然一变口气,道:“白姑娘,可否让我恢复一条手臂功用?” 白惜香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你如果不怕死、不怕残废、不怕一身武功废去,我就拔下你一条臂上的金针。” 西门玉霜心头一颤,笑道:“这么严重?” 白惜香道:“你可是有些不信?” 西门玉霜道:“半信半疑……”目光凝注在白惜香脸上瞧了一阵,道: “不过,我还是不愿冒险。” 白惜香道:“你好像是很相信我?” 西门玉霜道:“我暂时败在你的手中,不得不忍气吞声。” 白惜香道:“嗯!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惜,你是女儿身,但愿我能安排下一缕柔情,系紧你的芳心,那时你就做不出逆天的事了。” 西门玉霜道:“环顾当今之世,有谁配作我心中情郎?” 两人言词间虽然是锋芒相对,但言来却是甜言蜜语,似是在促膝谈心一般。 说话之间,两人已接近了群豪。 庞天化低声对皇甫长风,道:“那青衣少年之能,实非我等所及,竟然能使那梅花主人屈服。唉!看将起来,咱们是老迈了。” 只听白惜香高声说道:“承蒙西门姑娘,卖给在下一个薄面,答允撤走四下伏兵……” 皇甫长风关心的说道:“这些被她拉闻神智的人呢?” 白惜香接道:“自然是要解救,不过那‘摄心术’不是药物,还是劳动诸位一下。” 皇甫长风道:“只不知我等是否有此能力?” “诸位只要点了他们睡穴,让他们睡足一十二个时辰,然后再用一盆冷水,浇在头上,再推活他们穴道,就可以恢复神智了。” 西门玉霜道:“慢着。” 白惜香道:“你骗了我?” 西门玉霜道:“他们神智受人控制,但并非药物所迷,武功丝毫未减,你们出手点他们的穴道,势必引起他们反抗……”目光缓缓扫掠了群豪一眼,接道: “这一场群吸,打将起来,必将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局面。” 白惜香道:“唉!我几乎上了你的当啦!此刻你为什么自动说明?” 西门玉霜道:“这场混战,双方死伤,必极惨重,如是几个害死我父亲的元凶,都在这场混战中死去,我岂不是不能亲手报仇?” 白惜香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怕在这场混战中,伤了你的性命。” 西门玉霜缓缓说道:“又被你猜中了心事,如你不拉我同来,现在已有人当场溅血了。” 白惜香道:“现在要如何?” 西门玉霜道:“我先使他们神智昏迷,你们再出手点他穴道,不过,出手动作要快。”双掌啪的一声,在击一堂。 果然,那些神智被地控制之人,不觉的抬起头来,目光一齐集中投射在西门玉霜的脸上。 白惜香低声说道:“快些出手。” 皇甫长风、戒贪大师和独目老人,一齐应声出手,指影点点,纷纷击出。 这几人都是当今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出手动作之快,有如飘风疾雷一般,眨眼间所有神智被控之人,都被点中穴道.倒了下去。西门玉霜长长吁一口气,回顾了白惜香一眼,道: “还有什么吩咐?” 白惜香道:“还得等上一十二个时辰,等他们醒来后,你才能走。”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我处处对你信任有加,你如何这般不信任我?” 白惜香道:“数十条人命的生死,岂是轻易的一句话决定的?” 西门玉霜怒道:“你要留我作人质?” 白惜香道:“你心中虽是不乐,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西门玉霜道:“好!如你以后犯在我的手中,我也该好好的折磨你一顿。” 白惜香道:“那时,我自是言听计从,逆来顺受,决不作无谓抗争。” 西门玉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白惜香牵住了西门玉霜一只手,笑道: “好姑娘,不用生气,咱们到帐幕中去,好好的谈谈吧!”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可借你也是女儿之身。” 白惜香接道:“嗯,就算我是男人,也不会娶你这等女人。” 西门玉霜愠道:“为什么?” 白惜香道:“你放荡风流,只怕难守妇道。” 西门玉霜道:“你可是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人么?” 白惜香道:“怎么?难道你还是好女孩子?” 西门玉霜道:“说也没有用,还是不说算了。” 白惜香轻轻捏了她一下手掌,说道:“可否取下你面具给我瞧瞧?” 西门玉霜道:“你要瞧什么?” 白惜香道:“看看你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西门玉霜回目望了白惜香一眼,道:“我还是,可借你无能娶我,瞧了也是白瞧!” 白惜香笑道:“我虽然不能娶你,但可替你作媒。”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你这般讥笑我,用心何在?” 白惜香道:“我字字出诸肺腑,你如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说话之间,人已进入帐幕中,白惜香松开西门玉霜右手,笑道: “十二个时辰后,你就可以离开了。此刻最好是安份的休息一会,别再乱打主意。” 那西门玉霜虽有一身绝世武功,但因全身几处主要的经脉大穴,都为金针所制,施展不出,空自着急。 白惜香缓步向帐外行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说道:“在这帐幕外,我为你安排下很好的守护,你尽管放心的休息吧!”启开软帘,走了出去。 西门玉霜只觉心头一股闷气,直泛上来,暗暗村道:想不到我安排这囚禁天下英雄的帐幕,如今却成了自己被囚之室。 付思之间,忽见软帝启处,走进来一个全身黑衣,面垂黑纱的人,冷冷说道: “一十二个时辰,何等的漫长,只怕你会等的不时。” 声音尖细、清脆,分明是女子口音。 西门玉露心中一凛,道:“你要干什么?” 那黑衣人道:“我助你安安静静的睡上一十二个时辰,岂不是很快的渡过了这段焦虑的时光。” 西门玉霜道:“你是玄皇教中的人?” 黑衣人道:“不错?”伸手点了西门玉霜的睡穴。 待她由沉睡醒来时,眼下的景物,都已大变,只见帐幕中坐满了人,左首第一人正是那神判周簧。 依序而下的是少林戒贪大师、皇甫长风、黄山世家三代东主李文扬等十四、五个人。 右面首位上,坐的是玄皇教主,紧依在玄皇教主身旁而坐的是那独目老人,依序也排下了十四五个人。 西门玉霜抬动一下右臂,只觉运用灵活,臂上的禁制,似已解去。 她暗中运气一试,只觉真气畅通,受制金针已全除去,不禁胆气一壮。 只听周簧说道:“西门姑娘的‘摄心术’,果然高明的报。” 西门玉霜答非所问的接道:“你们人倒不少,可是想凭仗人多势重,把我困在这里么?” 周簧道:“咱们都是姑娘邀请来的英雄们推举出来的,想和姑娘谈谈。” 西门玉霜目光缓缓由帐幕中群豪脸上扫过,道:“那位姓白的呢?” 周天道:“那仁兄台有点要事,赶往别处去了。” 西门玉霜冷冷道: “他如走了,你们还和我谈什么呢?我只是败在那姓白的手中,但你们却都是我手下败将,有道是败军之将不言勇,你们来和我谈条件,岂不是大大的笑话么?” 群豪被她一顿数落,只说的个个脸带愧色,半晌做声不得。 沉默了一阵,还是那玄皇教主说道:“咱们都是奉那白先生之命,来和西门姑娘谈判。” 西门玉霜笑道:“你们谈吧!” 玄皇教主道:“咱们只想劝姑娘息去争霸江湖之念,不要再在武林轻肇事端。” 西门玉霜道:“你们可是劝我不要报仇?” 周簧道:“西门奉夫妇虽然被我等围攻而死,但姑娘不能因此迁怒天下武林。” 西门玉霜道:“你们可是准备自绝我父母灵前?” 周簧道:“那也不是,但老夫可以尽我之能,邀请那日参与其事之人,和姑娘约定一处地方,决一死战,如姑娘能把我们杀死,以十数人的性命,偿还分尊、令堂之命,那也是本利兼收了。” 西门玉霜道:“如那参与其事之人死了,可是由他们儿女抵补?” 周簧道:“姑娘可是有把握尽歼与会之人么?” 西门玉霜笑道:“自然是有了,昨日之事,难道还不足证明么?” 周簧道:“有道是死不记仇,那人如死了,姑娘也不用因仇追究,何况犯有首从,当年杀死命大令堂的是以我周簧为首,其他之人,都不过是被我周簧说动而已。” 西门玉霜道:“你是想一人抵罪?据我所知,杀害我父母的首要三人,除你之外,另两个是黄山李东阳和天鹤上人。” 李文扬突然一拱手道:“在下李文扬,乔为黄山世家三代东主,李东阳乃在下之父,父债子偿,届时在下自当代父赴约。”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半年前围攻老夫之人,可是姑娘的手下么?” 西门玉霜道:“他们刺了你一十七剑,竟未能把你杀死。” 周簧道:“老夫这条命,早晚都得送给姑娘,姑娘急什么呢?”语声微微一顿,又道: “不知西门姑娘是否已同意老夫之见?” 西门玉霜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周簧道:“如其让姑娘回后茶毒江湖,那就不如咱们此刻和姑娘一决生死!” 西门玉霜哈哈大笑一阵,道:“你们有把握能够胜我了?” 周簧道:“动手过招,和情急拚命有些不同,前者是一分武功一分胜算,谁也无法取巧;但后者却是勇可补拙,八成武功,或可能胜过十分武功。” 西门玉霜道:“如若是这般算法,谁也不用去用心求进,苦苦习练武功了。” 周簧道: “现下在此之人,都算得武林中一流高手,如我等不讲武林中单打独斗的规矩,一拥而上,西门姑娘请自己付量、付量,能否独挡我等围攻?” 西门玉霜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武功的强弱,决不是这等算法,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如若不信,请诸位就人群中,选出三位武功高强之士,围攻我西门玉霜一阵试试!” 周簧道:“姑娘可是已有成竹,能够胜得我们么?” 西门玉霜道:“我只是告诉你,武功一道,决不是一加一的算法……” 目光环向四周掠了一眼,接道:“那一个愿以身相试,首挡锐锋的请快出手,但如自知不敌,那就不用自作聪明,免得悔之不及。” 帐幕中人,听她如此言来,个个脸色大变。但想到她的高强武功,竟都坐着不动。 神判周簧霍然站了起来,道:“老夫先来领教。”大步直向西门玉霜冲了过去。 西门玉霜高声说道:“还有那个要来?” 但见人影晃动,连着站起来十几个人。 西门玉霜道:“不要如许多人。” 李文扬大步向前行了一步,道:“在下乃姑娘心目的仇人,自应算上一份。” 只听另一人接口说道:“在下曾从周老前辈学过武功,情如师徒,自是该算上一个。” 西门玉霜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皇甫岚。 周簧正待令皇甫岚退回原位,西门玉霜已抢先笑道:“好!就是你们三人,请出手吧!” 李文扬回顾了皇甫岚一眼,道:“她似是有恃无恐,咱们出手要小心一些。” 皇甫岚道:“如她真是凭范拳脚上的功夫,胜了咱们,在下是败的心服口服。” 只听周簧沉声喝道:“姑娘要小心了!” 西门玉霜道:“尽管出手。” 周簧道:“好!”呼的一掌,拍了过去。 西门玉霜娇躯一闪,避开一掌,笑道: “这一掌打的偏了一些,如能多向右移动一尺,那就恰到好处了。” 周簧冷冷说道:“不用姑娘费心。”双拳连环劈了出去。 这神判周簧在江湖上享名数十年,武功岂是小可?双拳连环劈出,刹那间劲气排空生啸,呼呼拳风,满室激荡。 李文扬和皇甫岚运功蓄势,分站了两个方向,但却不肯轻易出手。 这样一来,反使那西门玉霜更多了一份顾虑,分去不少心神,防备两人。 神判周簧攻出的拳势,愈来愈见凌厉,但西门玉霜的闪避身法,亦是佳妙无比,只见她娇躯闪动,身不离三尺方圆;周簧空自拳势如雨,却是无法击中西门玉霜。 全室中眼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因为这一场搏斗的胜负,和场中群豪都有切身的厉害关系。周簧一连攻出了五、六十拳,不但未能击中西门玉霜,而且竟未能把西门玉霜迫退一步,不禁心中有些焦急起来。 李文扬和皇甫岚静站一侧,希望等待一个机会,一出手就可伤到西门玉霜,至低限度亦可把她身法迫乱。 但两人等待了数十个照面之后,竟然未能找出破绽。 只听西门玉霜娇声说道:“小心我反击了。”素手挥展,攻出一掌。 周簧正自心中焦急,眼看对方一掌劈出,不蒙精神一派,大喝一声,挥拳迎了上去。 他久久不能取胜,寄望于硬拚掌力之上,希望凭范深厚的内功,胜得对方。 双掌一触,周簧尽发出若在掌心的内力,心中盘算道:就算这一掌不能伤得对方,落个两败俱伤也好。 那知掌力一和对方相触,有如击在一条水蛇身上,只觉她掌势一滑,竟把一股强大的力道,滑向一侧。 掌力掠着她前胸滑过,斜里向李文扬身上撞去。 周簧觉得那发出的力道,已经不能控制,不禁大吃一惊,急急说道: “贤侄小心。”一面急急收回击出的力道。 话未落口,李文扬已警觉有一股暗劲斜里撞了过来,急急挥掌一挡,竟被震的退了两步。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周大侠好雄浑的掌力。” 右手一翻,五指箕张,疾向周簧腕脉上抓去。 周簧右腕一挫,疾快让避开去,左掌出奇招,一个兜转,横里拍出,击向西门玉霜的左后肩上。西门玉露身躯一侧,竟不让避掌势,肩背反向掌势上迎了过去。 周簧掌势击实西门玉露的肩上,但那击中的力道竟被滑向一侧,撞向了皇甫岚。 皇甫岚挥掌一对,接下周簧掌力,只觉冲来之力十分强猛,震的全身摇晃,连退了两步。 周簧凛然向后退了两步,道:“姑娘这是什么武功?” 西门玉露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 “如果你们数十人齐上攻我,数十股力进相撞击,那定是一个混乱无比的局面。” 周簧道: “姑娘这等武功,的确是未闻未见的奇技,能把身体上承受的掌劲内力滑开,而且使那股力道,攻向他人。” 西门玉霜道:“如果你心中不服,不妨再来试试。” 周簧眉头一耸,道: “姑娘纵然是身负奇技,不畏掌力,但也未必能操必胜之局,如果我们动用兵刃,在下倒是不信姑娘能够把蓄在刀尖剑锋的力道,滑让开去。”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既是不信,何妨动用兵刃一试。” 周簧目光环扫了四周群豪一眼,沉声说道:“那一位把兵刃借给老朽一用。” 皇甫长风突然站起身来,探手人怀,摸出一柄短剑,递了过去,道; “大哥请用小弟之剑。” 周簧接过短剑,除下刻鞘,随手一挥,立时闪动起一道寒芒。 室中群豪,大都是久在江湖上走动的武功高强之士,眼看那闪动的剑气,已知是柄宝刃。 西门玉霜两道目光一直盯注在宝剑之上,道:“这把剑很锋利。” 周簧道:“不错,虽无削铁如泥之能,但足可穿甲洞石,姑娘是否能要得此剑一击?” 西门玉霜淡然一笑,遭:“那要看看你能否刺的中我了?” 周荣道:“老夫已数十年未曾用过兵刃,今日遇到姑娘这等强敌,只好一破往例。” 西门玉霜道:“承蒙看重,请出手吧!” 周簧道:“姑娘小心了。” 短剑起处,闪动两朵剑花,分攻向西门玉霜两处大穴。 西门玉霜柳腰微微一闪,避开一剑,仍是未肯还手。 周簧是已成名武林的大侠,挟数十年威望,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利剑对付一个后生晚辈的女孩子,心中颇有惭愧之感,一收剑势道:“姑娘也不用客气,尽管出手还击。” 西门玉霜道:“我如出手,十合内可夺下你手中短剑。” 周簧沉吟了片刻,道:“姑娘也许是真有这份能力,请出手吧!”短剑一探,点了过去。 西门玉霜右手一起,纤纤玉指,疾向周安握剑右腕上扣拿过去。 周簧腕势一沉,短剑斜向上面撩袭过来。 西门玉霜右手杨起,引动剑势,左手如影随形般,随着右手翻了起来,抓向周簧的右腕。 这是一场抢制失机的快打,双方只凭掌指的变化,争取制胜之机。 只见三只手掌,挟着一道寒芒,在空中间转飞舞,几乎使人无法分辨谁的掌指。 神判周簧似是连举起左手的时间都无法腾出,只用一只右手和西门玉霜抢攻。 突听一声娇叱,划破了窒息的紧张,道:“撒手!” 交错飞舞的指影,突然敛失不见。 准目望去,只见西门玉露左手纤纤玉指紧扣在周簧的右腕上,但周簧手中仍紧紧握住短剑不放。 双方相持了片刻工夫,周簧突然一扬左掌,拍了过去。 西门玉霜右掌一起,接下了周簧掌势,冷冷说道; “周大侠向以内功深厚自居,今日正好领教。” 周簧却是一语不发,暗以数十年精修的内力,撞击过去。他唯一有把握胜过西门玉霜的,就是和她比拼内力,只因觉着她鬼计多端,也不敢轻易夸口。 双方以内力相拼,空中群豪,可算是全都看好周簧。 那知,事情竟大出群豪意料之外,双方相持约一盏热茶工夫,周簧头上突然现出了歼水,那西门玉霜,竟仍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 玄皇教主首先看出不对,霍然站起,大声叫道: “周大侠,快停手!” 周簧亦觉情形有异,只觉自己源源攻出的内力,有如投在大海中的沙石一般,感觉不出一点反应;既不觉对方有反震之力,亦不觉对方有抗拒之劲,只是情面攸关,下不了台,只好倾尽内力,猛袭过去。 待听到玄皇教主喝叫之声,才陡然停下来,说道: “姑娘练的什么功夫?” 西门玉霜神色平静的答道:“化力神功。” 周簧吃了一惊,道:“化力神功?” 西门玉霸道:“不错,周大侠内功再深厚一些,也难支持过一个时辰。” 玄皇教主轻轻叹息一声,道:“世间恶毒武功,你大概都学会了!” 第三十六章 西门玉霜道:“教主夸奖了。”冷峻的目光,缓缓由室中群豪脸上扫过,接造:“我已答应那白惜香,在三月之内,不伤害你们……” 玄皇教主道:“白惜香,可是身着青衣,头戴小帽的年轻人?” 西门玉霜道:“怎么?你们也不认识?” 玄皇教主道:“白惜香,不像一个男人的名字。” 西门玉霜冷冷接道: “管他是男是女,我已答应他在三月内不妄伤人;你们此刻如要拦阻我,那就不能怪我不守信用了。”大步向外行去。 群豪眼看西门玉露和周簧动手情形,个个心生寒意,竟无人敢出手阻拦她。 西门玉霜行至门口,突然回过身来,说道:“你们都还有三个月时间好活,三个月之后,随时都可能死去。”转身一掠,人已到数丈开外。 庞天化望着西门玉霜去如飘风的背影,缓缓说道: “纵虎归山,此后江湖上怕是永无安宁之日了。” 玄皇教主轻轻叹息一声,道: “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唉!如若我们在三月中,能够团结整个武林同道,全力对付她,她纵然武功高强,艺兼天下各种恶毒的功夫,也可和她一战。伯的是咱们内部纷争不息,给她以可乘之机。” 突见周簧身躯摇了两摇,缓缓坐了下去,眉目之间,尽是困倦之色。 庞天化大步走了过去,挽手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启开瓶塞,倒出了两粒丹腕,递了过去,道:“周兄,请一试兄弟炼制的灵丹如何?” 周簧缓缓启开双目,长叹一声.道: “老迈了,不中用了!”接过丹药.吞了下去。 这神判周簧一生中行侠仗义,济困扶危,管尽了人间不平之事,纵横大江南北,一生中从未吃过败仗,侠名之盛,不下于黄山世家。这两句感慨之言,出他之口,当真是凄凉无比。 李文扬道: “晚辈曾听家母谈过那‘化力神功’,是一种恶毒异常的武功,并非老前辈不如她。” 周簧嘴角间浮现出微微的笑意,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似是李文扬的几句话,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戒贪大师霍然站起身子,说道: “老纳要先走一步,赶回少林本院,把所见所闻之事,禀报掌门方丈,也好早作准备。” 少林弟子在众目暖暖下变节事敌,其情之惨,可算是丢尽了少林颜面。这场大会,虽未如那西门玉霜之愿,一网打尽与会之人,但却扫尽与会群豪的威名。 玄皇教主缓步过来,欠身说道: “少林派一向被武林尊为泰山北斗,贵寺中的一举一动,对武林影响甚大,如若贵寺方丈能够出面主持其事,不难使天下英雄归心。” 戒贪大师叹道: “敝寺中弟子,在老纳面前,仍然敢变节事敌,单此一事,敝寺方丈亦不至袖手不问,至于敝寺方丈,肯否出面主持其事,老纳倒是难作答复。不过,老纳当把教主之言转告敝寺方丈。” 玄皇教主道:“还得大师从中说项。” 戒贪大师合掌当胸道: “江湖上传说,玄皇教一向行事偏激,乃是一个充满着神秘诡奇的恐怖组织,今日一见,方知教主竟然是一位才华出众,卫道不遗余力的巾帼女杰。唉!看来江湖上的传言,当真是不可采信。” 戒贪大师之言,也正是室中群豪心中之疑,个个转脸望着玄皇教主。 玄皇教主只觉此中清事,很难解释,只好淡然说道: “本教因为行动隐秘,才引起江湖上纷纷传说,也是难怪别人。” 戒贪大师点头笑道: “教主巾帼女杰,如能将玄皇教诸般行动,公开于世,不难成为武林中一支主脉。” 玄皇教主笑道: “此事乃本教中的规戒,相传而下,纵然我有此心,只怕也无法在短期内如愿。” 戒贪大师道:“老纳不过是一句随便之言,教主不用认真……”合掌一礼,接道: “老纳就此别过。”大步出去。 经过了这一次大劫后,与会群豪,不自觉间,生出了一种莫可言喻的情意,齐齐起身相送。 素来孤腐,不和武林人物来往的庞天化,突然起身说道: “老朽一向是自扫门前雪,很少和武林同道往来……” 语声微微一顿,目光环扫了群豪一眼,接道: “从此老朽将一改孤癌之性,四橡林避尘山庄从此欢迎武林同道造访,老朽当扫榻以待。” 玄皇教主道:“庞庄主医道精深,如肯门户开放,必可造福武林。” 庞天化哈哈一笑,道: “老朽历经了这次劫难,心情确是大为改变,但愿以余生之年,能为武林同道略尽绵薄。”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老朽也要先走一步,避尘山庄中还有几个可用之人,老朽要回去准备一下。”扶拐出室而去。 玄皇教主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道:“那梅花主人已去,诸位也都回去准备一下了。” 与会群豪,不是一方雄主,就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豪侠,但经历过这场大会后,心理上都起了一种奇怪地变化,壮志消沉,彼此之间亲切不少。那西门玉霜临去之言,在群豪心中蒙了一层阴影,大家都有着同一的感觉,认为那西门玉霜之言,并非虚张声势;三个月后,随时随地都有着死亡的可能,只不知是那一个先蒙其害。如那西门玉霜挟其绝世武功,实行各个击破,群豪心中明白,无一人能够和她抗拒。 玄皇教主看群家默坐不言,每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沉重,只好接着说道: “那梅花主人虽是心狠手辣,但她很重诺言;她既然许下了三个月不在武林中惹事生非,倒是可信。武林中有一句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诸位如何去运用这三个月的时间,那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如果凛骇于那梅花主人的武功,先自失去了抗拒她的勇气,岂不是坐待那梅花主人宰割么?” 只听一个苍凉沉重的声音,接道: “教主说的不错,如若一定得死,咱们也该死得有丈夫气概一些。” 群豪转目望去,看那说话之人,正是山东曹州无敌神拳陆义远——陆老英雄。此人十年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武林中的是非,想不到这次竟然也被那梅花主人束邀与会。 这几句话,激起了群豪雄心,齐齐站起身子说道: “陆老英雄说的不错,横竖是死,也该死的豪壮一些。” 玄皇教主高举双手一挥,群豪立时肃静下来。 经过了这一番大劫难后,玄皇教主已然隐隐成为领袖群伦的人物。 只听玄皇教主说道: “诸位也不要太过高估那梅花主人;她也是人,这世上未必就没有强得过她的人,像那位青衣小帽的白相公,就是那梅花主人的对手。在这番斗智中,梅花主人处处被他迫落下风,他既插手过问,决不会中途撒手,他安排下这三月限期,必有作用。” 群豪齐声接道:“教主说的不错。” 玄皇教主道:“因此,诸位尽可放心回去,尽其在我的多作准备,如能互通声息,守望相助,合众人之力,声势当可壮大不少。” 群豪齐齐抱拳,说道:“教主之言甚是,此刻寸阴如金,我等就此别过。” 玄皇教主道:“也许那少林掌门方丈肯答允戒贪大师要求,出面主持其事;此事如能有成,两个月内,诸位都可得到讯息,时光宝贵,诸位请上路吧!” 群豪对那玄皇教主齐齐抱拳作礼,告别而去。片刻之间,走了大半。 室中只余下盘坐调息的神判周簧、李文扬、玄皇教主、独目老人和皇甫长风父子等七八个人。玄皇教主回顾了那独目老人一眼,低声说道:“老前辈心意如何?” 那独目老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呆了一呆,道: “教主此言是何用意?” 玄皇教主道:“老前辈孤傲不群,不知是否肯卷入这一场武林是非之中?” 独目老人沉吟了良久,道:“老朽余年无多,对江湖的是是非非,早已无心过问;只因身受遗托,难如我寄情林泉之愿,倘若教主肯放老朽,那是最好不过。” 玄皇教主道:“老前辈的心意,本座本是不该勉强;但此事关系太大,纵然咱们不找那西门玉霜,她也不会放过咱们。为了玄皇教的存在,老前辈也不能放手不问。” 独目老人道:“教主才能出众,锋芒初露,已然使与会群豪归心,老朽一人之力,何补于武林大事?” 那静坐调息的周引,突然睁开双目,站了起来,说道:“桑南樵……” 那独目佝偻老人身子一颤,怒声接道:“谁是桑南樵?” 周簧哈哈一笑,道: “这叫做不打自招,如是此室中,没有桑南樵其人,桑兄又何用介意?” 那独目佝偻老人,呆了一呆,黯然叹道:“不错,老夫正是那桑南樵。” 周簧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过来,道:“昔年武林中传诵你死讯之时,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你生就的长命之征,只怕还要死在我周某之后。” 桑南樵黯然说道:“桑南樵早已死去了,余下的只不过是一具老朽的躯体。” 周簧笑道:“你还不是好好活着么?” 语声微顿,接道: “你虽然瞎了一眼,但却无法改变那形貌轮廊,我初次见你之面,就认了出来。” 桑南樵独目眨动,脸上是一股忧苦和悲伤混合的茫然神情,缓缓说道: “这些年来,老朽隐身风尘,对昔年故友,一律断绝了往来,想不到数十年后,周兄竟是还能认出兄弟。” 周簧笑道: “桑兄虽然隐身风尘,不和故友往来,但你的大名,仍然经常在江湖之上出现。” 桑南樵点点头,道:“这个老朽亦曾听过。” 周簧道:“兄弟亦曾为此耗费了数月之功,追查此事。” 桑南樵道:“可曾找出那假借老朽姓名之人?” 周簧道:“没有,那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有一次兄弟追踪他大半夜,和他对了一掌,仍被他逃脱了……”轻轻咳了一声,接道: “不满桑兄说,那时兄弟心中认定了那人就是桑兄真身,故未再追查。” 桑南樵一皱眉头,道: “可惜!这些年来,老朽为一宗要事所系,不充分身,未能追查此事。” 周簧微微一笑,道: “桑兄作事,一向使人难测,能够深知些江湖上将要发生的大事,提前公诸于世,也算是一桩大大的好事啊!” 桑南樵正色说道:“老朽郑重说明,那决非老朽本人。” 周簧呆了一呆,道:“那人当真不是桑兄么?” 桑南樵道:“不是老朽。” 周簧奇道:“这就奇怪了,除了桑兄外,又有谁能够一掌把我周某人震的后退了两步?” 玄皇教主接道:“我知道那人是谁。” 周簧道:“是谁?” 玄皇教主道:“西门玉霜。” 周簧道:“西门玉霜?不错,一定是她……”目光凝注在桑南樵的脸上,道: “当时,兄弟确实只想到桑兄真身,兄弟亦曾大呼桑兄之名,那人却不顾而去。” 桑南樵独目中神光闪闪,欲言又止。 玄皇教主道:“那人冒借桑老英雄之名,无非是想借桑老英雄的成名,以达到传括他预言的目的;而他每次传播出的预言,又都是异常的灵验,除了那西门玉露外,谁还有如此能耐?” 周簧道:“一代新人胜旧人,那西门玉霜的武功才智,实非我等能够抗拒,能和她一较长短的,只有教主一人,还望教主担承此事,答允主持大局。” 玄皇教主道:“周大侠声望卓著,举世同钦,理该主持其事……” 周簧双手乱摇,道:“斗智运谋,丝毫差错不得,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教主如肯承担主盟,老朽自当全力相助。” 皇甫长风道:“周大侠说的不错,教主也不用再推辞了。” 玄皇教主沉吟了一阵,道:“如若咱们能够找到白相公……” 突然人影一闪,一个全身青衣的俊美少年,已停在室中。 玄皇教生看清来人后,不禁心头一跳,失声喝道:“林……”突然警觉,住口不言。 留在室中之人,大部都认得来人,正是那林寒青。 皇甫岚急急奔了过去,抓住林寒青一只手道:“林兄弟,你很好么?” 林寒青道:“我很好,多承皇甫兄挂怀。” 皇甫岚道:“林兄弟适才可在场中么?” 林寒青道:“小弟混在人群之中,场中诸多变化都看的十分清楚。” 玄皇教主突然接口说道:“你可是和那姓白的在一起么?”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不错,李……” 玄皇教主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林寒音未完之言,说道:“那姓白是男的还是女的?” 只听一阵格格大笑,道:“教主这般的关心我,不知是何用心?” 群豪抬头看去,只见那青衣小帽的少年,手扶在一个清秀画童的肩上,缓步走了进来。 玄皇教主大步迎了上去,道:“咱们承蒙白……”微微一顿,道: “不知要称你兄台呢?还是姑娘?” 青衣人道:“随便你高兴吧!” 玄皇教主道:“承蒙白相公相助,咱们得脱危难,与会之人,个个都感激不尽。” 青衣人笑道:“只能说你们这些人福大命大,不该埋骨此地。” 玄皇教主道:“白相公定然早已成竹在胸,才能一举成功,制服那西门玉霜。” 青衣人笑道:“我不善吹嘘,我胜的侥幸,那西门玉霜却败的不甘,只因太过骄狂,却不知百密一疏,一步失错,满盘皆输……”目光一掠林寒青道: “其实诸位应该感谢的还是这位林兄,如不是他隐身在暗中相救,诸位只怕是早已身化劫灰了?” 周簧哈哈一笑,道:“虎父无犬子,孩子,你一出江湖就做出这样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足慰令尊在天之灵了……”他感觉到说漏了嘴,想待收回,已是全盘托出。 只见林寒青神情激动,脸色屡变,但他终于忍了下去,缓缓说道: “晚辈只不过受命行事,岂敢居功。” 周簧道:“受谁人之命?” 林寒青回顾了青衣人一眼,道:“白姑娘。” 青衣人笑道:“好啊!你终于抖开了我底啦!” 玄皇教主道:“纵然他不说,我们都已知道,只是白姑娘对我们有着救命之思,不便揭穿罢了?” 青衣人道:“我如不承认,你心中至多是半信半疑,你会自己骗自己,想我是个男儿汉。” 玄皇教主面上垂着黑纱,无法看出她脸上的神情,只见粉颈微垂,默然不言。 青衣人放声大笑了一阵,目往周簧说道:“周大侠,蛇无头不行,乌无翅不飞,三月时光,弹指即届,要对付那梅花主人,必须推举主盟之人,以收事权统一之效才是。” 玄皇教主抢先说道:“如白姑娘答允主持其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青衣人笑道:“我纵有此心,也是力所不能。” 周簧道:“白姑娘不用谦辞。” 青衣人摇头接道:“我说的字字真实,你如不信,问问他吧?” 玄皇教主突宽心头泛起一股酸意,明知故问的说道:“他是谁呀?” 青衣人道:“林寒青,你不用在我身上用心思,多留心西门玉霜才是。” 林寒青只觉脸上一阵发烧,讪讪说道: “这位白姑娘说的不错,她身体太过虚弱,难以当得繁巨。” 青衣人接道:“论声望,该由周簧主盟。” 周簧接过:“老朽才不及人,实难当此大任。” 青衣人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微微一笑接道:“如若讲才智,应该推玄皇教主。” 玄皇教主脸上虽是蒙有黑纱,但地适才被那青衣人讽刺数言,正好刺中了她的要害,别人虽无法看到,她却是羞的抬不起头,根本没有听到那青衣人说的什么? 周簧道:“如若由姑娘坚决不允主盟的事,玄皇教主不失为适当人选。” 青衣人道:“问题是如何能够使天下英雄信服。” 周簧道:“老朽愿出全力相助。” 青衣人道:“你虽在江湖名重一时,但只怕也难使那自认为正大门派中人听你之言;如若武林中九大门派不肯出手,你倾尽全力,也难对付那西门玉霜。” 周簧道:“少林寺已有戒贪大师禀报他们掌门方丈,料那老和尚不致不管。” 青衣人凝目沉思片刻,笑道:“在下有一个不清之求,不知诸位肯否答允?” 周簧道:“姑娘只管清说,我等力能所及,无不遵从。” 青衣人道:“我要和玄皇教主私谈一阵,诸位都清暂时离开此室。” 周簧略一沉吟,大步向外行去。 桑南樵、皇甫长风、李文扬、皇甫岚等,紧随在周簧身后,走了出去。 林寒青正待举步而行,却被那青衣人一把拉住,笑道:“你要留下来。” 林寒青只好依言留下。 青衣人眼看群豪尽高大厅,缓步走近了玄皇教主,说道: “要我动手呢?还是你自己取下来?” 玄皇教立缓缓举起料手,取下了蒙面黑纱,带出那绝世无伦的美丽容貌。 青衣人上下打量了一阵,笑道:“很美丽,不在那西门玉霜之下,她输你几分端庄妇静,强过你几分娇媚、俏丽,情场上你恐怕难以和她匹敌。” 玄皇教主道:“看年岁你未必就大过我,怎的口气却一派老迈?” 青衣人笑道:“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那自是应该比你老练。” 语声微顿,笑容尽敛,忽然间十分庄严的说道:“怎么?你可是认为我在和你说笑话?” 玄皇教主道:“评头论足,一派媒婆口气,怎么样?难道这还算正经话?” 青衣人道:“嗯!唇枪舌剑,利口如刃,倒也可和那西门玉霜一试舌战。” 玄皇教主道:“你如有心为世除害,挽救这一场武林浩劫,就不该纵虎归山,放了那西门玉露;你如稍存仁慈之心,就该出而主盟,领导群豪,运筹帷幄,和那西门玉霜一决胜负。” 青衣人道:“你讲完没有?” 玄皇教主道:“讲完了,现在要恭聆高见。” 青衣人脸色一整,说道:“我只是赶巧遇上了这件事,如若这一回合中,我胜了那西门玉霜,那也只能说是我机运比她强些;我胜的侥幸,她败的委曲。” 玄皇教主道:“说来难以令人置信,你胜那西门玉露并非全凭智谋,而是武功与智谋各占了半。” 青衣人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不论你信或不信。如若不是西门玉霜太聪明,我早已经丧命在她的掌下。” 玄皇教主奇道:“这话如何解释?我是愈听愈糊徐了。” 青衣人笑道:“说穿了简单得很,她被我几句吓唬之言给唬住,不敢出手,明白了吧?” 玄皇教主道:“你要我取下面纱,只为了这点事么?” 青衣人道:“言归正题一句话,你很少有机会胜过那西门玉霜。” 玄皇教主接道:“是了,正因如此,你才推荐我主盟大局,要我败在那西门玉霜手中,你好坐山观虎斗,袖手看笑话。” 青衣人道:“事关天下武林劫运,千百人的生死,岂能开玩笑……” 语声微顿,回顾了林寒青一眼,接道:“因此你必须未雨绸缎,早作筹谋。” 玄皇教主沉吟了一阵,突然欠身一礼,道:“还得白姑娘借著代筹,指点玄机。” 青衣人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有劳把风,别让人接近三丈以内。” 林寒青应了一声,大步向室外行去。 青衣人席地坐下,道:“你认识那林寒青?” 玄皇教主缓缓坐了下去,道:“认识他,你好像很关心他?” 青衣人微微一皱眉头,道: “他救过我,感恩图报,我应该帮他这次忙,助他扬名江湖。” 玄皇教主道:“原来如此。” 青衣人笑道:“我叫白惜香,你呢?” 玄皇教主道:“李中慧。” 白惜香道: “黄山世家的李姑娘?我早已想到你不是真的玄皇教主。” 李中慧道:“那玄皇教主已不幸身放,承她看得起,指定我承她衣钵;我不忍辜负她遗托之言,也不愿看着玄皇教流毒武林,因此答应接掌教主。” 白惜香道:“这就是了。如若把你换了我,我也不会推辞。接掌了这玄皇教,对你帮助不小,但如想凭仗玄皇教这点实力,对付那西门玉霜,恐怕仍是力有不敌。” 李中慧道:“这个我知道,但如有你白惜香从中相助,那就大不相同了。” 白惜香道:“你好像颇有先见之明,料到我一定助你……”微微一笑,接道: “不过终于被你料对了。” 李中慧心知她即将涉及正题,不再插口说话,而且摆出了一副恭谨受教的神态。 白惜香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准备如何对付那西门玉霜?” 李中慧道:“到目下为止,我还是胸无成竹。” 白惜香道:“但那两门玉霜恐早已决定了谋屠武林的大计。” 李中慧道: “她在这一场旗开得胜的大战中,落得一场惨败,全盘计谋只怕都要受到牵动。” 白惜香道: “三个月的时光,已足够西门玉露重整旗鼓,我想她再发动必然是恐怖的屠杀,一举间震动武林,你如想阻止她,必须先了然她的动向。” 李中慧道:“我想不出如何才能使悉西门玉霜的举动。” 白惜香道:“你如舍得那林寒青孤身涉险,我倒有办法使他混入梅花门下。” 李中慧脸上一热,道:“白姑娘不用冷言冷语嘲笑我,其实我和林寒青也不过数面之缘,他和家兄倒是很好的朋友。” 白惜香笑道:“你如是真的喜欢他,咱们就来一幕假戏真作;如若你不很喜欢他,也要装做深情似海。” 李中慧道:“我想不出这和西门玉霜有何关连?” 白惜香道:“那西门玉霜最是好胜,咱们对那林寒青深情款款,必会引起她的注意……” 李中慧道:“这又和西门玉霜何干?” 白惜香道:“那西门玉霜处处好胜,必然要设法把林寒青掳掠而去,她倒未必就是真的喜欢那林寒青,只是为了想使我等伤心而已。” 李中慧笑道:“自古以来,不少人用过美人计,却从未听人说过,有人用美男计。” 白惜香笑道: “你如认为那林寒青被捕后,定然过着软玉温香的欢乐生活,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中慧道:“为什么?” 白惜香道:“习练瑜咖摄心术的人,必先把自己练成一个冷若冰霜的人;那健美的身段、娇媚的笑貌,只能够凭人欣赏而已……”她仅促的垂下头去,低声接道: “那是说她必得承保处子之身,否则那‘摄心术’即将失去灵验。” 李中慧道:“白姑娘可也精通此道?” 白惜香笑道:“略有涉猎,却未习练……”盈盈一笑,接道: “她如不喜那林寒青,也还罢了;如若真的喜爱了他,那份罪实够她受的。” 李中慧道:“我仍是不很明白。” 白惜香道:“那西门玉霜的底下,个个肯为她卖命,大都是受了她摄心术的控制;如若她那‘摄心术’一旦失去灵验,西门玉霜控制的属下,也必然将为之解体。权衡轻重,谅那西门玉霜也不至甘冒此险。” 李中慧道:“这又和林寒青相关么?” 白惜香道:“有道是爱之切、恨之深,如若那西门玉霜喜爱林寒青,却又不能以身委侍,必将把那喜爱之情,化成一股怨恨,想尽了办法,去折磨他。” 李中慧点头叹道:“这话倒是不错。” 白惜香道:“因此,我才问你要不要他去涉险?” 李中慧沉吟了一阵,道:“为什么要问我,不去问问他自己?” 白惜香笑道:“你要先答应喜爱他才行,如你一见他就烦得要命,装也是装不出来。” 李中慧嫣然一笑,道:“你呢?” 白惜香道:“他知道我只不过还有三个月的寿命,要我装也是无从装起。” 李中慧心中虽对那林寒青早生情像,但此等情事,要她当面说出口来,实是有些难以出唇。 白惜香道: “我为你借筹代筹,听不听在你,别认为我只是随口说笑。”站起身来,向外行去。 李中慧道:“白姑娘不要走,咱们再仔细谈谈。” 白惜香缓缓回过头来,说道: “你如肯听我的话,咱们就再谈一会;如不肯听,咱们就不用谈了。” 李中慧道:“漫天喊价,就地还钱,难道我就不能还还价钱么?” 白惜香道:“你可是想和我谈生意?那我就开价钱了。” 李中慧道:“不要再寻开心了,咱们谈谈正经事。” 白惜香道:“你先得答应喜爱那林寒青,咱们才能谈下去。” 李中慧道:“好吧!我答应你了。你去说服那林寒青吧,我如答应了,他不答应,岂不是让你白费了一番心机。” 白惜香耸了耸柳眉儿,道:“不错,那林寒青似有着很沉重的心事,沉默和稳重,大大的超过了他的年龄。” 李中慧道:“你要如何对他说呢?” 白惜香道:“上策是你能编织一张柔情之网,把他罗入网中。” 李中慧道:“他一副冷冰冰的神态。我实在没有信心。” 白惜香道:“那咱们就用中策吧!” 李中慧道:“领教中策如何?” 白惜香道:“居之中庸,不偏不倚,告诉他咱们计划,说明是假凤虚凰。” 李中慧道:“有中策必有下策,敢问这下策如何?” 白惜香笑道: “这下策最是简单不过,我传授一种奇异的武功,让他听你摆布,甘心受命。” 李中慧摇摇头,道:“下策太容易,上策太困难,咱们用中策好些。” 白惜香道:“我也是这么想……”语声微微一顿,笑道:“我去叫他回来。” 李中慧道:“慢着,我可得避开才好。” 白惜香道:“那就有劳你去把风了。” 李中慧戴上面纱,大步行了出去,换回了林寒青。 白惜香招手呼叫道:“林相公请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寒青抱拳说道:“白姑娘有何见教?” 白惜香道:“我就要死了,你对我怎的还如此拘谨?”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白姑娘为了挽救武林浩劫,不错把有限的生命时光,投入了江湖是非之中,其行是何等的可钦可敬。” 白惜香接道:“眼下有我白借香,制服那西门玉霜;如若我死去之后,她一定要造成武林浩劫,那时又将如何?” 林寒青道:“这个,在下自知力有不逮,徒叹奈何。” 白惜香道:“如是你有能挽救此劫,你可愿尽些心力?” 林寒青道:“全力以赴,死而不悔。”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你武功非她之敌,智谋难以和她相较,如何才能胜她?” 林寒青道:“这得姑娘指点了。” 白惜香笑道:“只怕你不肯听我的话。” 林寒青道:“只要能使天下英雄受益,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白惜香道:“林寒青,你要仔细的想一想,须知大丈夫一言九鼎,岂是儿戏的事?” 林寒青道:“白姑娘但请吩咐。” 白惜香道:“我要你单人匹马,独闯脂粉阵,内无里应,外无教兵,你敢不敢去?” 林寒青愕然说道:“脂粉阵?” 白惜香道:“不错,脂粉阵!那脂粉阵内变化万千,非大智大勇、豪气凌霄的英雄,决不敢轻身相试。” 林寒青道:“在下亦曾涉猎兵法,七十二阵之名,都曾熟记于胸,但却从未曾听过脂粉阵的名字。”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我问你敢不敢去?” 林寒青道:“在下不解内情,如何一个去法?” 白惜香道:“只要你有胆量前往,我自会指点你入阵之法。” 林寒青道:“好吧!在下冒险一试。”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第一阵由黄山世家的姑娘把守,你先试试看是否能冲的过去?” 林寒青恍然大悟,道:“白姑娘说笑话了。” 白惜香脸色一整,道:“正正经经的事,难和你说笑话?” 林寒青看她说的十分认真,不禁一呆,道: “白姑娘,那脂粉阵形态如何?姑娘可否显示一二?” 白惜香道:“芙蓉如面,冰为肌、杨柳腰,步步桥,多少豪杰英雄,尽倾一笑中……” 林寒青接道:“姑娘说的是……” 白惜香道:“李中慧,难道她不够美么?”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白姑娘究竟要在下如何效力?” 白惜香道:“试试李中慧那绵绵情愫,能不能钓上你这条鱼儿?” 林寒青正色说道:“在下自信不致为美色所迷,那西门玉霜虽是天生长姬,但在下还不信她就能使林某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白惜香娇声说道:“啊哟!好大的口气。” 林寒青道:“白姑娘可是不信?” 白惜香清澈的双目中,突然闪动起一片神彩,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两圈红晕,柔声说道: “如若把那西门玉霜换了我,你将如何?” 林寒青征了一怔,道:“这个,这个,我想不出来。” 白惜香道:“李中慧呢?” 林寒青道:“李姑娘智慧绝人,柔肠侠骨,可算得巾帼英雄,在下对她十分敬仰。” 白惜香笑道:“嗯!由敬生爱,顺理成章。” 林寒青道:“白姑娘究竟要在下如何效力,还望指教,在下这里洗耳恭听了。” 白惜香举起衣袖,拭去了头上汗水,缓缓说道: “那西门玉霜的毒辣,你是知道的了,如是她真的放手施为,实不难造成一番浩劫。” 林寒青道:“这个在下明白。” 白惜香道:“但她武功的高强,放眼当今江湖,很难找得出可与匹敌之人,何况她隐在暗处,忽来忽去,莫可预测,纵然是整个武林高手联起手来,只怕也是难以制服那西门玉霜,唯一的办法,就是能够事先侦知她的行踪,预作部署,或可和她一博。” 林寒青道:“如若要事先侦知她的行动,必得派人混入她们一群之中才行。” 白惜香道:“不错,那人就选定了你。” 林寒青道:“我?” 白惜香道:“不错,选定了你。” 林寒青道:“我和那梅花主人素不相识,如何能混得进去?” 白惜香道:“让那西门玉霜自己把你捉去。”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请恕在下愚昧,我实有些想不明白。” 白惜香道:“这叫做美男计。” 林寒青道:“古往今来,只有听人说过美人计,哪里还有美男计,我林寒青堂堂男子汉,岂能如此?” 白惜香道:“别忘了,你已经早答应我,只要能使天下英雄受益,任何牺牲都在所不惜。”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我林寒青愿为先驱,首当锐锋。” 白惜香道:“你挡不了西门玉霜十招。” 林寒青道:“血流五步,死而无憾。” 白惜香道:“匹夫之勇,还觉得沾沾自喜,你死在西门玉霜手下,于武林大局何补?天下英雄,谁又是你的受益之人?” 林寒青,被她这利口锐词咄咄逼人的一问,顿时觉着无言可对,半晌答不出话。 白惜香冷冷接道:“事先我已经出言警告过你,什么事想想再说,别要说的太快了,你却要充英雄,一回答应下来,如今却有些后悔了,是么?”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遭:“在下并非怕难畏死……” 白惜香道:“不用说了,我问你答应不答应?” 林寒青道:“答应什么?” 白惜香道:“答应和那李中慧扮作情侣。” 林寒青道:“那也未必就会引起西门玉霜的关注。” 白惜香道:“那要试试我的运气,她会不会把你捉去,实则是一场微妙的赌注,输赢的后果,却是关系着数百人的生死,和武林今后的命运……” 她仰起脸来,两道清澈的目光,投注在林寒青的脸上,道: “与会英雄虽多,但那西门玉霜只会关心两个人,一个是玄皇教主,另一个就是我了。我料想她必会千方百计的侦出我和那玄皇教主的作为,定然可见到你和李中慧卿卿我我的情形,只要留心到你,她就不能自禁。” 林寒青道:“何以见得?” 白惜香道:“事情虽然简单得很,但说来包罗的因素却是复杂万端……”举手理一下散垂在鬓边的散发,接道:“你天生拘谨的性格,正是那西门玉霜性格中缺乏的一环,只要她留心到你,她必然会逐渐的自陷情网。” 林寒青道:“为什么?” 白惜香道:“因为我是这样子,难道她还会强过我不成?”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林寒青昂藏七尺男儿,如若被人视作玩物,要来要去,还有何颜立足在江湖上?” 白惜香接道:“嗯!就是这一股劲儿,柔中带刚,拘谨中带有几分稚气和妩媚……” 微微一笑,接道:“你必须答应,纵然是装作,也得装作得像样。” 林寒青道:“此事关系着一个人的名节,那李中慧只怕也不会答应。” 白惜香笑道:“那李姑娘没有对我许过警言,也没有说一句让天下英雄受益的话,但她却为了对付那西门玉霜,不顾借名节受损。” 林寒青长叹一声,道:“不知白姑娘何以找到了在下?” 白惜香道:“量才聘用,不偏不倚。” 林寒青道:“好吧!如五日之内,仍未引起那西门玉霜的关注,在下可要告别。” 白惜香道:“你要到哪里去?” 林寒青道:“找人?” 白惜香道:“什么人?” 林寒青道:“我一位小师弟。” 白惜香道:“告诉我他的名字、形貌,我替你找。” 林寒青道:“于小龙,十三岁,唇红齿白……” 白惜香道:“够啦!余下的我自己会问他。就此约定,我要走了。” 林寒青道:“你要哪里去?” 白惜香笑道:“去还我女儿本色,咱们再见面时,我就要试试我的妩媚手段,能不能使你沉迷色情之中?” 林寒青道:“姑娘如若不用武功,不使药物,在下自信有自恃之能。” 白惜香道:“如若我要施用手段,那也不用和你谈这多话了。”转身缓步而去。 林寒青紧随身后,低声说道:“姑娘身体虚弱,不宜多费心神……” 白惜香陡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柔媚一笑,道:“你真的这么关心我?” 林寒青道:“有由衷出,发自肺腑。” 白借香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怜借?” 林寒青道: “姑娘智计超人,胸怀仁慈,不顾展弱之躯,力挽浩劫,难道不值得佩服么?” 白惜香道:“我骨瘦如柴,面发苍白,樵悻不成人形,你看着不讨厌么?” 林寒青道:“正因如此,在下才觉得姑娘更令人起敬。” 白惜香轻轻叹息一声,道:“记着,我还有三月时光好活,惜怜我将白费一番心机……” 语音微顿接道:“李中慧名门世家,才貌双绝,你如能和她假戏真做,那才是珠联壁合,一对玉人。” 林寒青道:“在下只答应……” 白惜香道:“不管你存心如何,你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总须装作得天衣无缝。我去之后,你们自己谈吧!不用送我了。”缓步出室而去。 第三十七章 林寒青呆呆的站在厅中,望着白惜香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不觉黯然一叹,由心底泛出一片怜措之心,只觉她以柔弱之躯,不顾自身安危,却为天下英雄谋命,磊落胸怀,实在是可敬可爱。 突听一声幽幽的叹息,起自身侧,道:“林兄别来无恙?” 林寒青只管仰着脸想心事,竟然不知有人走近身侧,转目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面垂黑纱的女子,站在身旁,急急说道:“我很好,你是李姑娘?” 来人正是李中慧,伸手揭开了蒙面黑纱,道:“不错,小妹正是李中慧。” 林寒青道:“白姑娘都对我说过了。” 李中慧微观羞意,说道:“她对你说什么?” 林寒青道:“她说,要咱们联手对付那西门玉霜,替天下武林谋命。” 李中慧道:“嗯!怎么一个联法呢?” 林寒青微微一怔,道:“你不知道?” 李中慧道:“知道得不够详尽,你可否再说一边给我听听?” 林寒青只觉很难措词,沉吟了良久,才道: “她要咱们扮作一对假凤虚凰,以引那西门玉霜的关注。” 李中慧笑道:“如西门玉霜视而不闻,或是根本未来查看,那将如何是好?” 林寒青道:“在下亦觉疑难之处甚多,李姑娘系武林世家,声誉是何等清高,如此只怕玷污到姑娘名节。” 李中慧道:“我以玄皇教主身份,和你交往,固可掩天下英雄耳目,怕的是情难自禁……”双颊陡然间泛起了一片红晕,垂下头去,不敢抬头。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 李中慧突然抬起头来,道:“你不用这个、那个了,我们黄山世家,百年来一直受着武林同道的尊敬了我虽是女儿之身,也不能丢了黄山世家的人,伤了李氏家风。” 林寒青道:“姑娘说的是。” 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也不知从何开口才是。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林相公呢?可有疑难之处么?” 林寒青道:“在下家有高堂,好在此事旨在用谋,并非认真,也不用上告家母了。” 李中慧扬了杨秀眉笑道:“你这样有信心么?”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在下有些想不透姑娘言中之意。” 李中慧道:“纵然是假风虚凰,但也得装作的像真的一般,你就不担心真的会喜欢我?” 林寒青道:“在下自信可持之以礼。” 李中慧双目中闪动起了一片神光,道:“好吧!那咱们就试一试。” 突听室外传来周簧的声音,道:“白姑娘,咱们可以进去么?” 李中慧垂下了蒙面黑纱,道:“请进来吧!” 林寒青抬头看去,只见周簧当先而入,身后鱼贯随着皇甫长风。李文扬、皇甫岚等。 周簧四顾了一眼,道:“白姑娘哪里去了?” 李中慧道:“她走了,诸位有什么事,对我说吧!” 周簧道:“咱们要请示那白姑娘一声,有什么吩咐我等?” 李中慧道:“白姑娘已告诉了我,要诸位立时去侦察那西门玉霜的下落,明日午时之前,到此回报。” 周簧道:“好!咱们立刻动身。”当先向外行去。 李文扬回顾了玄皇教主一眼,欲言又止,转身而去,但见人影闪动,眨眼间走得一个不剩。 宽敞的大厅中,又只余下了林寒青和李中慧两个。 林寒青眼望着群豪去后,忍不住低声问道: “那白姑娘可是当真的要他们去查那西门玉霜的下落么?” 李中慧道:“怎么,你可是认为我说谎?” 林寒青道:“李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不过是随口问一声,别无用心。” 李中慧道:“白惜香告诉我一件事,那西门玉霜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极擅长易容之术,她随时可能捞装成各种不同形态身份的人,混在我们身侧。” 林寒青道:“不错,咱们得时时小心提防才是。” 李中慧笑道:“咱们得随时给他机会……” 林寒青若有所悟啊了一声,凝目沉思了一阵,道: “你和那白姑娘似是早已有了很周详的计划?” 李中慧道:“嗯!” 林寒青道:“不知可否把内情告诉在下?” 李中慧道:“不行,你如多知道一些内情,就多给西门玉霜一分疑心……” 伸出雪白的皓腕,接过:“牵着我走吧!” 林寒青骇然一缩右院。道:“到哪里去?” 李中慧掀起了蒙面黑纱一角,脸上是一片庄严神情,一字一句的说道: “从此刻起,你已是我的闺中密友,心上情郎。” 林寒青缓缓伸出手去,牵着李中慧的右腕,低声说道:“李姑娘,马上就开始么?” 李中慧道:“不错,一直到你被那西门玉露掳去。在这段时日中,你必得常伴妆台,画眉深闺,做我李中慧裙下之臣。”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和白姑娘约好以五天之后,如西门玉霜还无动静,在下就要告别而去。” 说话间,人已到门外。 只见神、煞、鬼、魂四大凶人,早已在室外等候。 四人打量了林寒青一眼,却齐齐对李中慧抱拳一礼,说道:“教主可有差遣?” 林寒青征了一怔,欲言又止,心中却暗暗忖道: “怎的这桀傲不驯的四大凶人,竟都加入了玄皇教中。” 只听李中慧道:“车马可曾备齐?” 红衣凶神恭道的说道:“车马已备多时,等候教主之命。” 李中意道:“你们随车护法,任何人不得接近车马。” 神、煞、鬼、魂,齐齐应了一声,转身向左行去。 李中慧施展传音之术,低声对林寒青道:“对我亲热一点,别让这四个人瞧出了破绽!” 林寒青只好右手加力,扶着李中意向前行去,转过了一个弯子,果见一辆华丽的篷车,停在道旁的青草地上。 红衣凶神打开了篷车垂帘,说道:“教主请上篷车。” 李中慧嗯了一声,回目对林寒青道:“扶我上车。” 林寒青只好乖乖应命,伸出右手,扶着李中慧,正待转身绕到车后,突听李中慧喝道: “快上车来。”林寒青征了一怔,暗道:“这一定是叫我了。”翻身一跃,登上篷车。 李中慧随手放下车前垂帘,掀开垂面黑纱,盈盈一笑道: “你不像我的深闺密友,倒像我的跟班仆男。” 林寒青尴尬一笑,道:“在下还不太习惯。” 李中慧笑道:“快些学吧!免得在众目瞪联下尴尬出丑。” 只听篷车外传来红衣凶神的声音,道:“属下等候命行车,但不知要驰往何处?” 李中慧道:“东行十里,有一座吴氏宗打,到那里再行请示。” 红衣凶神应了一声,篷车陡然向前行去。 林寒青低声问道:“这四人桀傲不驯,随时都可能背叛你,怎可把他们视作心腹?” 李中慧斜倚车栏上,微微一笑,道:“这是为了要测验你的胆气。” 林寒青道:“事关你的安危,与在下何干?” 李中慧笑道:“这四人除了桀傲凶残外,还都是色中饿鬼,你伴我同行,正如他们眼中之钉,随时存着杀你之心。” 林寒青点点头,殖:“原来如此!” 李中慧接道:“不过,他们此刻对我尚十分恭顺,有一天,他们背叛我时,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你!” 林寒青谈谈一笑,道:“我不怕他们。” 李中慧突然伸出手去,扶在林寒青的肩上,柔声说道: “我讲的句句是实话,这神州四大凶人,凶暴成性,出手就要杀人,心目中毫无是非之念,而且不择手段,随时都可能暗算你,你要特别的小心留意。” 林寒青心中忖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偏要带四大凶人来,这岂不是自找烦恼? 李中慧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怎么不讲话,可是有些怕了么?” 林寒青道:“在下如若真的被他们暗算而死,只怕李姑娘也难有好的收场。”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咱们现在已经是祸福与共,生死同命的夫妻了!”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你好像很开心?” 李中慧道:“自然啦!” 突然一声厉叱,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 林寒青掀开垂帝一角望去,只见一个负锄的农人尸体,横在道旁。 红衣凶神当先开道,那人显然是他所杀,但那红衣凶神竟连望也未望那尸体一眼。 林寒青放下垂帘,黯然叹息一声,道: “四大凶人之名,果非虚传,这几人的残忍,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李中慧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一个荷锄农人,大概是让路漫了一些,被那红衣凶神一掌击毙,弃尸道旁。” 他虽然尽量的忍耐着,使声音保持平和,但仍无法完全掩去内心的激动,声音中微微颤抖。 李中慧双目中神光闪动,也似为红衣凶神的暴行激怒,拉上蒙面黑纱,掀起车帘,冷冷喝道:“停车!”奔行的马车陡然停下来。 李中慧缓缓移动身躯,探出车外,肃然说道:“哪一个杀了人?” 红衣凶神一抱拳,道:“属下出手。” 李中慧道:“玄皇教虽然不似其他门派一样,但教中亦有规矩,你们既入了玄皇教,就该受教中规戒约束,不能任性非为。” 红衣凶神道:“咱们玄皇教中不许杀人么?” 李中慧冷冷说道:“不许妄杀无事和不会武功的人。” 红衣凶神天生残暴,野性难驯,抗声说道: “那人眼看教主马车行来,不肯早些让避,杀之何惜?” 李中慧怒道:“你敢对本教主如此无礼?” 红衣凶神双目中神光暴闪,似想反唇相激,但他终于忍了下去,缓缓垂下头去,道: “属下敬领责罚。” 李中慧道:“你用哪只手伤了那农人之命?” 红衣凶神道:“左手。” 李中意遵:“好!你就自断左手一根手指。” 林寒青吃了一栋,暗自提气戒备,心中忖道:这等重罚,只怕他不肯接受。” 红衣凶神双目中厉芒连闪,右手缓缓由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说道: “这断指之罚,不觉太重一些么?” 李中慧道:“你如不愿听去手指,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红衣凶神道:“什么路?” 李中慧道:“那就是离开本教,叛我而去。” 红衣凶神哈哈一笑,右手匕首一挥,左手小指应手而断,鲜血狂喷而出。 李中慧一缩身退回车中,放下垂帘。 红衣凶神捡起地上小指,一口吞入腹中,说道:“票告教主,可要起程?” 李中慧冷冷说道:“驰往原定之处。” 红衣凶神应了一声,车马又向前行去。 林寒青低声说道:“你罚他断去一指,岂不是加深了他心中的记恨。” 李中慧道:“对付这等凶恶之人,如不使用严刑峻法,如何能使他们畏服?” 林寒育道:“恩威并济,才是待人之道。” 李中慧道:“那要看什么人了,如果像四大凶人一般的残暴之徒,全然不解恩义二字,那就非要重罚酷刑,才能使他们心生戒惧。” 林寒青不再多言,心中暗道:你心中这般明白,却偏生带了这四个人随身护法,岂非明知故犯? 篷车一片寂然,两人谁也未再开口。 过约一盏热茶时光,篷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红衣凶神的声音,道: “莫告教主,马车已到了吴氏宗祠。” 李中慧整好蒙面黑纱,掀起垂帘,缓步走下车去,说道: “两个留这里守护马车,两个跟我进去。” 红衣凶神环视了三个兄弟一眼,道: “老二、老三随教主进入祠中,老四留这里陪我守护马车。” 绿衣凶煞,黄衣怒鬼应了一声,并肩而出,紧随在李中慧身后,缓步向中行会。 林寒青抬头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暗道:那夜和白惜香被人引来此地,不就是这座吴氏宗祠么?这李中慧也找来此地,不知是何用心? 他心中虽有着重重疑窦,但却未多追问。 李中慧进了铜门,回顾了绿衣恶煞一眼,道:“你在前面开道。” 绿衣恶煞应了一声,大步向前行去。 李中慧和绿衣恶煞,保持五六尺的距离,走在第二,林寒青和李中慧错后一肩,黄衣怒鬼走在最后。 这吴氏宗祠十分广大,也十分荒凉,四人深入数丈,过了一重庭院,竟不见一个人影。 林寒青暗中留神四周,希望能找出西门玉霜留下的痕迹。 登上了几层石级,到了二门前。绿衣恶煞飞起一腿,踢在门上,砰然大震,木门大开。 李中慧缓步登上石级,低声对林寒青道:“对我亲热一些。” 林寒青一皱眉头,伸出右手,拉住了李中慧的柳腰。 绿衣恶煞狠狠瞪了林寒青一眼,道:“莫告教主,还要往后面走么?” 李中慧道:“嗯!到后段瞧瞧。” 绿衣恶煞回头行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问道:“在这荒凉阴森之处,可许出手杀人?” 李中慧道:“那要看对方是什么人了。” 绿衣恶煞道:“在这等荒凉所在,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人。” 李中慧道:“许你出手,但却不许你妄伤人命。” 绿衣恶然冷然一笑,道:“好!那我就把他打成残废就是。”转身向前走去。 李中慧施展传音之术,对林寒青道:“身置险地,分有恶仆,随时可能回口反噬,这是个内忧外患的险场,你必得保持镇静,随时准备应变。” 林寒青只觉肩头上陡然挑起了一付千斤担子,似乎李中慧已把自己生死,付托于他,不禁心头一震,暗道:明明是你要来此地,无事找事,事到临头却把担子放在我的肩上。但想到她是一个女流之辈,也只好承担下来,说道:“如咱们遇上凶险,你一定会是死在我后面。” 李中慧笑道: “咱们是一对同命鸳鸯,你如真的在吴氏宗祠中遇难而死,我想活只怕也活不下去。” 谈话之间,已到了后殿,只见后段殿门紧闭,四无人迹。 绿衣恶煞直将到殿门前面,才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 “敬禀教主,可要打开殿门?” 李中慧道:“自然要打开殿门。” 绿衣恶煞冷笑一声,道:“咱们玄皇教中规矩,太过森严,在下请示教主之前,不敢擅自作主。”飞起一脚,踢在紧闭的殿门上。 此人功力惊人,那样厚重的殿门,竟然被他一脚踢的呀然大开。 只见殿堂中,一条长长木几,正中一座金字牌位,写的是“吴氏历代先祖神位”。 旁边依序排列了无数小形金字牌,上面各写名号。 除了这些供奉的牌位外,再无其他之物。 黄衣怒鬼道:“哼!臭牌位倒是不少。” 只见李中慧那蒙面黑纱四下转动,打量了一阵,沉声对绿衣恶煞、黄衣怒鬼说道: “你们到门外把风去。” 黄衣怒鬼道:“如有人要进正堂,可要放他进来?” 李中慧道:“那就先通报我一声。” 黄农怒鬼道:“如他不待,硬向里闯,那该如何?” 李中慧道:“你要双手何用?为何不出手拦阻他?” 黄衣怒鬼道:“我怕杀了人受断指之罚,纵有一身武功,也不敢施用出来。” 李中慧道:“点他穴道,生擒活捉,不得伤他性命。” 黄衣怒鬼道:“咱们神、煞、鬼、魂四兄弟,杀人成习,一向出手很重,只怕是难以拿捏到那伤而不死之处。” 李中慧道:“你只要不怕那断指之罚,尽管杀人就是。” 黄衣怒鬼哈哈一笑,道:“在下生有十指,杀一人断一指,也该有十人好杀!” 笑声中转身一跃,和绿衣恶然并肩跃出室外。 林寒青眼看两人避出室外,说道:“你把两人谴出室外,不知是何用意?” 李中慧道:“等一个人。” 林寒青道:“什么人?” 李中慧道:“西门玉霜。”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西门玉霜?她是和你约好的么?” 李中慧道:“你破坏了她的预布毒计,使她吃了一次败仗,被逼订立城下之盟,三月内不得在武林中胡作非为,她心中对你之恨,尤过白惜香。”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 “你被她许为敌手之一,如有杀你的机会,也决不会轻轻的放过你。” 语声甫落,突听黄衣怒鬼大喝之声,道:“站住!你找什么人?” 李中慧道:“西门玉霜来了,你要小心一些。” 只听绿衣恶煞怒道:“好小子!你要找死,怪不得我了。”只听呼呼两声,紧接着传入了一声闷哼,似是有人在室外拚了两掌,一人吃了苦头,闷哼出声。 林寒青伸手探入怀中,取出参商剑,道:“我去瞧瞧。” 李中慧一把抓住林寒青,道:“不用多管闲事,恶煞、怒鬼,决然拦不住西门玉霜。” 但闻黄衣怒鬼的声音喝道:“敬禀教主,有人闯进来了。” 余音未绝,突见一个青衣人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脸上带着一副血红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神光炯炯的眼睛,不停的转动。 林寒青暗提真气,短剑平胸,蓄势戒备。 李中慧冷冷喝道:“取下你戴的面具!” 那青衣人道:“你为何不先取下你蒙面黑纱?” 李中慧道:“我不用了。” 青衣人道:“为什么?” 李中慧道:“因为我不取下蒙面黑纱,你已知是谁了。” 青衣人道:“你猜猜我是何人?” 李中慧道:“西门玉霜。” 青衣人道:“我家东主,是何等高贵的身份,岂肯轻易来此?” 李中慧道:“她既和我约好,为何不亲自赶来?哼,没有信用!” 那青衣人冷冷说道:“她也不用前来,已了解你们的一举一动。” 李中慧道:“我和那西门玉霜相约,除她之外,不和别人谈话,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咱们也不用多搭讪,我们告辞了。” 那青衣人缓缓取下面具,看去果然是一位唇红齿白的俊俏人物,但她发型来变,一眼就可瞧出来是女子穿着男装。 只见她转动身子,望着那木几供奉的长列牌位,说道: “不行啊!人家是和你约好而来,不肯和我搭讪,怎么办呢?” 只见那正中牌位之后,人影一闪,室中突然多了一个长袍白发的老人。 李中慧道:“你可是很留恋那梅花主人的昔年事迹?” 那人淡淡一笑,避而不答的反问道:“你一定要见我么?” 李中慧道:“我们要见的是西门玉霜。” 那人道:“我就是。” 李中慧道:“我如何能相信你?” 西门玉霜缓缓取下面具,冒出一张宜嗔宜喜,绝世美丽容貌,接道:“教主你该信了吧!” 李中慧道:“还是有些不信。” 西门玉霜道:“为什么?” 李中慧道:“你的声音有些不像。”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你要听哪一处的方言?” 李中慧道:“这一句像了。” 西门玉霜道:“你心中再无怀疑了么?” 李中慧道: “你相约我们在此相见,自己知故弄玄虚,先要属下来戏弄我们一番,不知是何用心?” 西门玉霜道: “我要防你不来,防你借用化身,防你在这里设下埋伏,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一些。” 李中慧道:“好!咱们不谈这件事了,你约我来此,是何用意?” 西门玉霜望了林寒青一眼,道:“不知可否造出你护驾之人?” 李中慧道:“不用了,他和我情同一人,福祸与共。” 西门玉霜道:“林寒青?他不是和那白惜香走在一起么?” 李中慧伸手掀开蒙面黑纱,道:“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西门玉露两道眼神一直盯在林寒育身上,瞧了一阵,道:“你可是说他对你很好么?” 李中慧道:“海姑石烂,此心不变。” 西门玉霜道: “我只瞧他水汪汪一双桃花眼,就可断言他风流成性,你如太过相信他,必然要吃苦头。” 李中慧心中暗道:“白惜香果有先见之能,看来她就要上钩了。”口中却冷冷说道: “你约我们来此,只为了讲这几句话么? 西门玉霜道:“我要奉劝一件事情。”李中慧道:“什么事?” 西门玉霸道:“我要你放弃和我敌对之想。” 李中慧道:“什么条件?”西门玉霜道:“你说吧!” 李中慧道:“如你肯放手江湖中的恩怨,咱们立时可化敌为友。” 西门玉霜道:“你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爱惜你的才华,才这般奉劝你,如不肯听我忠告,到时候可别怪我手段毒辣。” 李中慧心中暗暗吃惊,忖道:如若立刻闹翻,眼前就要吃亏,当下笑道: “任你手段通天,我至少还可有三个月日子好过。” 西门玉霜道: “还有八十六天好活,如若你不肯答应,约期一届,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玄皇教主。” 李中慧眼看林寒青已引起她的注意,当下说道:“如无别事待商,我们就要告辞了。” 西门玉霜冷笑一声,道:“你可知三月后的杀身之祸,已于今日种下?” 李中慧道: “我知道,咱们今日一晤,更合你救我之心,能得你这般看重,本座甚为荣幸。”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 “你如有求我的事,今夜三更时分再来,万一不能来、让他来也是一样。” 李中慧怔了一怔,道:“求你?” 西门玉霜冷然一笑,道:“怎么?你敢说不会么?” 李中慧缓缓戴上蒙面黑纱,道:“也许会,如若我有需要,定然会依约而来。” 西门玉霜道:“咱们这场约会,叫作不欢而散,唯一的收获,是又何下今夜之约。” 李中慧心中动了怀疑,问道:“你好像很有把握,料定我们今夜要来?” 西门玉霜道:“不错,就是你们两个人中的一个,唯一不敢断言的是你们哪个敢来而已……” 话声微顿,又道:“一个人生死大事,不是儿戏,别延误时间,耽误了性命。” 李中慧道:“谁的性命?” 西门玉霜道:“眼下还不知道是谁,不过一定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 李中慧怒道:“你可是暗中对我们下了毒手?” 西门玉霜笑道:“我一直站着未动,何况你武功虽然非我之敌,但警觉性甚高,就算我确有暗算你的用心,只怕也难得手。” 李中慧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她武功虽然高过我,但如说暗算我,谅她还难办到,便牵着林寒青一只手,大步出了铜门。 只听身后传来西门玉霜的连声冷笑,道: “任你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也难忍受那毒性发作之苦。” 李中慧充耳不闻,直出大厅。 转头望去,只见那绿衣恶煞和黄衣怒鬼,并肩站在室外,那股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早已消失不见,想是刚才吃了苦头,才变得这般老实。 李中慧装作不知的说道:“你们两人断后。”牵着林寒青当先而行。 出了吴氏宗祠,红衣凶神和白衣怨魂竟然一齐迎了上来,齐齐欠身作礼。 林寒青见两人突然这般的驯服起来,心中好生奇怪。 只见李中慧一挥手,道:“不用多礼。”直上篷车。 四大凶人一反常态,鱼贯的随在身后而行,直待李中慧登上篷车,放下了车帘,红衣凶神才恭恭敬敬的说道:“敬京教主,行在何处?” 李中慧道:“原路折返。” 红衣凶神应了一声,驰车而行。 林寒青低声说道:“怎的这四人好像换了四人般,变得驯服起来了?” 李中慧道:“他们吃了西门玉霜的苦头。” 林寒青道:“那西门玉霜一直隐身在那灵牌后面,从未和四人见面,四大凶人如何会吃了她的苦头?” 李中慧缓缓取下了蒙面黑纱,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好毒辣的手段!” 这句话突如其来,只听得林寒青莫名所以的问道:“怎么回事?” 李中慧道:“唉!我们上了西门无霜的当了。” 林寒青道:“你越说,我是越听不明白了,上了她的什么当?” 李中慧道:“咱们都中了毒。”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中了毒?” 李中慧道:“不错,她借着和咱们讲话的机会,暗中施放出无色无味的毒粉。” 林寒青暗中运气一试,只觉毫无异样之感,说:“我怎么觉不出来?” 李中慧道:“如能觉得出来,也不是西门玉霜了。” 伸手拨开车帘,向外瞧了一眼,道:“转向左面。” 红衣凶神应了一声,马车转入左面一条小路上。 林寒青茫然说道:“咱们要去哪里?” 李中慧道:“去见白惜香。” 林寒青道:“你们好像都事先安排了约会,却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李中慧道:“这有什么不好,反正你也吃不了亏。” 她似是自知说错了话,回目一叹,柔声说道:“别怪我,我心里烦的要死!” 林寒青淡淡一笑,默不作声。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怎么不说话,可是生气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 “反正咱们是志在行谋,扮装的假风虚凰,不论你如何责骂我也不要紧。”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所以,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中毒的事?” 林寒青讶然说道:“你中了毒?” 李中慧道:“西门玉霜舍不得对你下手,只有拿我来出口气了。” 林寒青只觉她一言一字中,都充满了激忿之情,很难想出适当的措词回答,长长叹息一声,垂首不言。李中慧似是心头怒火更大,冷然接道: “你明白了吧!西门玉霜要咱们三更时分赴她之约,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 林寒青心中茫然,暗道:这不是如了咱们之愿么?你发的什么脾气?” 只听红衣凶神说道:“启禀教主,前面已无行车之路。” 李中慧整好蒙面黑纱,一掀车帘跳了出去。 林寒青看她憋了一腔怒火,似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暴发起来,心中暗道:我离你远些,你就是想发作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只听李中慧高声喝道:“为什么不下来?躲在车中干什么?” 林寒青呆了一呆,跃出马车,流目四顾,只见一片荒野,心中大为奇怪,暗道:四面不见一处房屋,白惜香住在何处? 李中慧道:“瞧什么?跟着我走就是。” 林寒青暗道:好男不跟女斗,你脾气大,我不相惹你就是,随李中慧身后行去。 李中慧行了几步,突然回身对四大凶人说道: “你们好好地守在车旁,不用跟着我了。”也不待四大凶人说话,转身疾奔而去。 林寒青看她愈跑愈快,也只好放腿疾追,片刻间已跑了四五里路,到一片杂林旁边。 紧依杂林之旁,有一座茅草农舍,李中慧四下打量一阵,直奔入农舍中。 虽是茅屋土墙,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厅中放了一张木桌,两张竹椅。 李中慧轻轻咬了一声,道:“白姑娘在么?” 右侧布帘启动,缓步走出来一身雪衣的白惜香。 她已换着女装,长发披垂,襟插黄花,清雅绝俗,弱不胜力,右手扶在土墙上,娇声笑道: “请入我香闺吧……”目光转注到林寒青脸上,接道: “深山育俊鸟,茅屋出佳丽,看看我今日容色如何?” 李中慧突然除下了蒙面黑纱,抢先说道:“果不出白姑娘的预料,我见到了西门玉霜。” 白惜香笑道:“那很好啊!” 李中慧道:“想不到她竟然暗中施毒。” 白惜香笑容一敛,道:“有这等事,咱们到里面谈吧!”当先掀帘而入。 李中慧、林寒青紧随着进了内室。 内室中布设的简单,除了一张木榻上,绣被锦帐之外,只有两张竹椅。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这般娇弱的身体,却偏又喜欢过这些奇奇怪怪的生活,夜宿荒庙,出入茅屋,这女子也算得一位奇人。 只见白惜香举起了雪白的衣袖,拂试一下竹椅上的灰尘,说道:“两位随便坐吧!” 李中慧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 “你说吧!把详细的经过之情,告诉白姑娘。” 林寒青心中暗道:最难测度女人心,果是不错,她急急忙忙的赶来此地,大有片刻延误不得之势,但此刻却又似不着急了,心中在想,嘴里却是仔细的说出了部吴氏宗词中的经过。 白惜香听得十分仔细,凝目沉思了一阵,才道: “如是经过不错,她可能真的暗中动了手脚,纵然是用毒,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毒品。” 李中慧道:“我相信她不是虚言恫吓,今夜三更之前,必然会毒性发作。” 白惜香道:“你们运气试试内腑,看看是否有中毒之征?” 林寒青道:“在下觉不出来。” 李中慧道:“如是能查觉出来,咱们也可能早作准备了。” 白惜香突然微微一笑,道:“不用怕,她在施用诈语。” 李中慧道:“那她是虚言恫吓了?” 白惜香道:“那也不是,她先用诈语在你们心灵之中植下了中毒的印象,使你们心中疑神疑鬼,赴她之约。” 李中慧道:“她何不约我们三更赴会就是,为什么要施用诈语?” 白惜香道:“她找不出借口,说你们中了毒,岂不是很好的办法。” 李中慧道:“唉!她这般作法,用心何在呢?” 白惜香道:“她要在你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使你挥之不去,先自乱了章法。” 李中慧道:“今夜可要赴她之约?” 白惜香摇摇头:“不要去,如若处处在她的意料之中,咱们就先自落了下风。” 李中慧道:“难道置之不理么?” 白惜香道:“那未免太过李强,咱们要想个出她意外的办法才好。” 李中慧道:“想什么办法呢?我实在想不出更好之策,还得白姑娘借着代筹。” 白惜香道:“那西门玉霜如等至三更时分,不见你们赴约,必然激忿异常,先让她气上一阵,待三更过后,你再遣人送上一封信,告诉她你毒性发作,如她一定要见你,就要她和那送信的同来见你……” 李中慧道:“如她不肯来呢?” 白惜香道:“我想她一定会来,如她不肯来,咱们再想办法不迟。” 李中慧道:“那我要怎么办呢?” 白惜香道:“你会装病么?” 李中慧道:“维妙维肖。” 白惜香道:“那也不要,你要让她一眼之下,就瞧出你是装作——” 目光转到林寒青的脸上,道:“你要去陪着李姑娘。” 林寒青道:“这个自然。” 白惜香道:“你要对李姑娘爱护备至,装出一副情深万种的模样。” 林寒青道:“这要如何一个装法?在下只怕是力难胜任。” 白惜香笑道:“你如不善装作,那就当真作吧……”语声微微一顿,又道: “另一方面,你要对那西门玉霜冷淡,但也不能不理她,这中间要如何拿捏得恰到好处,你自己瞟着办吧!” 李中慧道:“白姑娘一番话,使我茅塞顿开;这办法确然不错,先使她气怒难乎,失去了冷静,才可能冲动从事?” 白惜香道:“你果是聪明绝伦,一点就破。” 李中慧道:“小妹就此别过,我也该去准备一下了。” 白惜香突然一整脸色,十分庄严的对林寒青道: “你要牢牢记着我的话,不可擅自作主,也不可任性行事,自作聪明,需知此事关系天下英雄安危,你不能破坏大计!” 林寒青道:“在下尽力而为就是。” 白惜香道:“好!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也要搬家了。” 李中慧道:“搬家?” 白惜香道:“不错,你们来此一次,定然已引起西门玉霜的怀疑,我如不及早搬走,定然会被她寻着。” 李中慧道:“那我们要如何找你?” 白惜香道:“不用你找,我自会通知你们。”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看将起来,你比我辛苦多了。” 白惜香道:“我觉得很快乐,能碰上西门玉霜这般的劲敌,或可能多活上一些日子。” 李中慧道:“我们就此别过。”一欠身,牵着林寒青走了出去。 白惜香望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伤感,举起衣袖,掩面奔上木榻。 李中慧似是尽扫愁苦,一路上喜气洋洋,笑语如珠,和来时大不相同。 林寒青心中暗自奇怪,忍不住问道:“什么欢乐事,值得你这般高兴?” 李中慧道:“怎么?你不高兴么?” 林寒青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李中慧笑道:“我适才被西门玉霜一番作语蒙藏了灵智,不知要如何才好,因此才觉着十分烦恼,但听得白姑娘一番话,解去我心中之结,自然是变的高兴了。”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李中慧突然加快了脚步,奔到马车停留之处,只见神、煞、鬼、魂四大凶人,都在闭目调息,头上汗水隐隐,似是刚经过一番恶战。 红衣凶神微一睁眼,立时欠身说道:“教主回来了。” 李中慧道: “你们刚才和人动过手了?” 红衣四神道:“来人武功高强,大出我们意外,我们四兄弟一齐出手,才把他逼退。” 李中慧道:“来人是谁?” 红衣凶神道: “不知道,他既不肯通报姓名,亦不肯现示真面目,但手中的剑招,却是辛辣的狠。” 李中慧啊了一声,道:“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红衣凶神道: “男的,他要搜查教主的车马,被我拦住,说不过三言两语,那人突然拔剑出手,而且出手到招毒辣无比,属下接他两剑,几乎被他刺中。” 李中慧道: “你们辛苦啦!”打开车帘,跃上马车。 林寒青紧随着上了马车,说道: “四大凶人突然对你这般驯服起来,只怕是别有原因,你不能掉以轻心。” 李中慧笑道:“你为什么这样关心我?” 第三十八章 林寒青呆了一呆,答不上话,心中暗道:我好意警告于你,有什么不对?这四大凶人天生恶性,你如不小心防备,定然要吃他们大亏。 只听红衣凶神问道:“车行何处?” 李中慧道:“回去。”红衣凶神应了一声,马车便向前奔驰而去。 李中慧取下面纱,很仔细的在车上搜了一遍,不见有何异状,才低声对林寒青道: “你相信那红衣凶神的话么?” 林寒青道:“不相信。” 李中慧取下面纱,笑道:“他说的都是实言,你为什么不相信?” 林寒青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说谎?” 李中慧道:“四大凶人如会说出这般的谎言,那也把他们看的大阴狠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有一件事情请教。” 林寒青道:“什么事?”李中慧道:“西门玉霜、白惜香和我,你喜欢哪一个?” 林寒青想个到她会突然提出此事,不禁怔了一怔,道: “这个.都谈不上,不过,三位都是在下心中敬佩的人物。” 李中慧道:“千万年来,武林中事,大都由你们男人主宰,但是此刻,却出现了一个新的形势,数十年内武林的劫运,可能要掌握在女人手中。”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白惜香和那西门玉霜以及李姑娘,都算得不世怪人……” 李中慧接道:“不要把我扯进去,我武功不如那西门玉霜,讲智谋难及白惜香,两雌相争的武林形势中,我不过担任穿针引线人。” 林寒青道:“白姑娘居于幕后,真正和那西门玉霜对面斗力、斗智的还是你李姑娘,” 李中慧道:“我担忧的是那白姑娘身体太过虚弱,难以支持到分出胜败。如着她不幸中途而逝,这一场卫道之战,咱们是必败无疑!” 她脸色突然一整.变的十分凝重,接道:“因为我是女人,对女人知之较深,万一那白惜香中途不幸而逝,这付担子就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林寒青茫然说道:“我……” 李中慧道:“不错,你,如果你不愿眼看武林遭劫,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哪两条路?” 李中慧道: “一条是真心全意的去爱那西门玉霜。如若她对你动了真情,就不会作出狠毒的事来。” 林寒青道:“另一条呢?” 李中慧道:“你这种人做不出来,不说也罢。” 林寒青道:“何以见得?我偏要做出来给你瞧瞧。” 李中慧道:“暗携剧毒,借机会毒杀那西门玉霜。” 林寒青道:“暗施毒手,未免有欠光明。” 李中慧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为了千百人的生死,毒杀个西门玉霜,有何不可?” 林寒青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未免言之过早。唉!我一个堂堂男子,受你们这般摆布。日后江湖之上,不知把林寒青说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李中慧笑道:“武林豪侠,香闺情郎,传诵千古,不知羡煞多少美丈夫……” 只听车外传来红衣凶神的声音道:“禀告教主,行车已至宅院。” 李中慧戴上蒙面黑纱,低声对林寒青道: “不论你是否愿意,都得装出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扶着我走进去。”掀开车帘,行了出去。 这是一处高大的宅院,红门绿瓦,一看就知是豪富之家。 林寒青扶着李中慧当先而行,四大凶人鱼贯随在身后,过得大门,是一座很大庭院,庭院中栽植了不少花树。 李中慧回头对四大凶人说道: “你们就留在前院厢房中吧!二门为界,不听招唤,不得擅入二门。” 四大凶人应了一声,齐齐欠身作礼。 李中慧扶着林寒青,突然加快了脚步,直入二门。 林寒青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所在?” 李中慧道:“玄皇教徐州分舵,快些扶我进入东面跨院中。” 林寒青目光转动,整个的广大宅院中,不见人迹,当下加快脚步,向东行去,绕过一片花畦,果见一个月门。 李中慧放开了扶在林寒青肩上的右手,快步进入月门,直奔上房。 这是座市设精雅的小厅,左角处一道小门,通往卧室,李中慧取下了蒙面黑纱,笑道: “随便坐吧,在这里我是主人,该我来侍候你了。” 林寒青道:“在下心中有点疑问,不知是否可问?” 李中慧道:“你说吧!” 林寒青道: “这样大的宅院,定然是豪富之家,应该仆从如云才是,何以竟不见一个人迹?” 李中慧笑道:“仆从女婢,都已经连夜迁走,如今留在这宅院中的都是我玄呈教中高手,表面上你瞧不出一点戒备,事实上却是戒备森严,步步杀机。” 林寒青道:“我怎么瞧不出一点形迹?” 李中慧道:“他们各人都有着一定的方位,有的隐身在花丛之内,有的藏在房中,一经发动,连锁攻敌,你不解奥秘,自然是瞧不出什么了。” 林寒青道:“是啦!你准备今夜诱那西门玉霜到此,把她搏杀于此?” 李中慧道:“我作此布置之时,确有此心,但这等孤注一掷之策,太过行险,万一不成,岂不是反蒙其害,此刻,我已改变了主意。” 林寒青道:“你这预定之谋,那白惜香可曾知道?” 李中慧道:“不知道,今日咱们吴氏宗祠之行,变化又出我意料,使我自觉才智实难和那西门玉霜匹敌,更减我行险之心。” 林寒青道:“此刻你作何打算?” 李中慧道:“依照白惜香之言行事,撤除这宅院中的戒备。” 林寒青道:“撤除戒备,未免太过行险,在下之意,暂时按兵不动,作个备而不用如何?” 李中慧道:“嗯!瞒得过你,却瞒不过西门玉霜。咱们这等森严的戒备,只怕要激起她反抗之心,引起一场火拚,既然不打算上刻和她翻脸动手,那就不如大方点好,撤除戒备。” 林寒青道:“李姑娘思处周详,在下难及。” 李中慧笑道:“西门玉霜来时,你难道也要这般称呼我李姑娘?” 林寒青道:“不称你李姑娘,那要称你什么?” 李中慧道:“这样太生疏,如何能骗过那西门玉霜?” 林寒青道:“如何才能骗得过她?” 李中慧道:“你今年几岁了?”林寒青道:“虚度二十一秋。” 李中慧道:“可有姊妹兄弟?”林寒青道:“上无兄姊,下无弟妹.就是在下一人。” 李中慧道:“嗯!所以,你性格很孤独。”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李中慧道:“我小你三岁。可以称你为兄。”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 李中慧道:“不用这个那个,你如是不愿叫我妹妹,那就叫我的名字好了。唉!咱们虽是在作戏,也得要让那西门玉霜看起来有如真的一般……”微微一笑,接道: “我要用最温柔的办法,使你感觉女人并不可怕。” 林寒青只觉得无言可对,淡淡一笑,默不作声。 李中慧突然起身行到门口,高声问道:“何人当值?” 只听月门外有人高声应道:“在下当值,教主有何吩咐?” 李中慧道:“你进来,我有话说。” 语声甫落,大门外微步走进来一个全身劲装的大汉。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那大汉一身草绿衣裤,左肩背刀,右肩上却斜插着一个圆形绿筒,既不像兵刃,也不像晴器,不知装的何物。心中暗道:这玄皇教总是脱不了形迹诡异。 只见那人抱拳对玄皇教主施礼道:“教主有何吩咐?” 李中慧道:“传我之令,要他们一律撤出此宅。” 那大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李中慧道:“神、煞、鬼、魂,四大凶人留在这里。” 那大汉绝不多问,回身抱拳,听完之后,又转身而去。 林寒青道:“玄室教规戒倒很严。” 李中慧道:“四大凶人,天性是何等的恶毒,但他们也将逐渐的屈服在我李中慧的手下。” 林寒青道: “姑娘这统驭之能,实叫在下敬服,能使那四大凶人驯服,恐难再找出第二个人。” 李中慧道: “那是夸奖了,西门玉霜和白惜香能耐,决不在我之下,我能作到,绝对难不住她们。” 林寒青正待答话,曾见那绿衣大汉,又匆匆走了进来,报道: “属下已传教主之令,三十八位高手,尽皆撤出此宅。” 李中慧道:“你们在十里外第二分舵,候我之命,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一步。” 那绿衣大汉应了一声,回头就走。他说话时,一直是抱拳而立,毕恭毕敬。 李中慧待那绿衣大汉背影消失,牵着林寒青走回客室,笑道: “现在,这座广大的内宅中,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了。” 林寒青道:“如若那西门玉霜要来,大可畅行无阻了。” 李中慧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怎么,你很怀念她?” 林寒青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 “咱们这话般安排,不都是等着让她瞧的么?” 李中慧长长叹息一声,道:“假如一切发展,都在那白惜香预料之中,我真不知要如何排遣心中一股嫉忿和化苦。”缓缓向内室走了进去。 林寒青望着她的背影,流露出无限的凄凉,步履间,亦显得沉重无比。似是双腿上带了重铅,行动十分缓慢。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李中慧进入卧房之后,似是投放到海中的砂石,不再闻一点声息。 林寒青突然觉着腹中饥饿起来,但又不便呼叫,只好强行忍了下去。 月上树梢,夜空寂静,除了风拂花草,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外,广大的宅院中,再也听不到别的声息。 林寒青心中暗道:这李中慧定是睡着了,如是那西门玉霜此时来到,真不知该如何对付她才是。心念未完,突然火光一闪,回头望去,只见李中慧那卧室之中,突然亮起了一片灯光。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你睡醒了么?” 房中传出来李中慧的声息,道:“睡醒了,现在什么时光?” 林寒青道:“初更将过,二更未到。” 李中慧道:“你去前院要那红衣凶神进来。” 林寒青略一沉吟,依言而去,带来了红衣凶神,说道:“人已请到了。” 卧室中传出来李中慧的声音,道:“要他进来。” 林寒青听得怔了一怔,暗道:你那闺房重地,岂可随便让人进去?只道听错了话,接道: “可是要他进入房中去么?” 李中慧道:“不错,要他一个人进来。” 林寒青口中应了一声,心中却是大感奇怪,忖道:什么话,非得要他进入房中去讲么? 红衣凶神回顾了林寒青一眼,大步直向房中行去。 林寒青缓缓坐在一只木椅上,等了足足有将近一顿饭的工夫之久,才见红衣凶神大步走了出来。 在这段时光中,林寒青心底生出了各种揣想,眼看那红衣凶神出得房来,问也没有问他一声,扬长而去,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忿怒,但又无法发作,望着红衣凶神背影消失,呆呆出神。突觉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肩头之上,耳际间同时响起了李中慧的笑声,道: “你在想什么心事?” 林寒青只觉由心底生出了一种厌恶之感,伸手一拨,推开了李中慧道:“不用你管。”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你心中可是很讨厌我?” 林寒青冷冷说道:“不错!怎么样?” 李中慧突然晃燃火摺子,点起了房中的烛火,笑道: “别忘了今夜咱们还得合作对付那西门玉霜。” 林寒青目光一转,发觉了李中慧眼圈红肿,似是刚刚哭过一场,胸中憋的怒火,再也无法发作,淡淡一笑,道:“李姑娘说的是。” 李中慧看他突然之间,嫉火全消,不禁一呆,黯然垂下头去,说道: “想那西门玉霜就要来了,咱们也该准备一下才是。” 林寒青缓缓站了起来,道:“在下听候吩咐。” 李中慧缓缓转过身去,直入卧室,片刻之后,高声叫道: “挂上室门,熄去烛火,进入卧室来吧!” 林寒青依言熄去烛火,挂上室门,缓走入内室。 只见李中慧身披薄纱,拥被而坐,伸出纤纤玉手,指指那榻边木桌说道: “此刻,我已经是病人了,你必得好好服侍我。” 林寒青道:“好吧!你现在要什么?” 李中慧道:“先给我倒杯茶来。” 林寒青转身取过茶杯,倒上香茗,转脸看去,李中慧已仰卧下去,锦被覆体,只露出一个头来,长发散垂枕畔,眉目间似笑非笑,柔声说道:“送过来。” 林寒青缓步行近榻前,放下茶杯,道:“西门玉霜还未到来,这般造作岂不是早了些么?” 李中慧道:“到时候也许你作的不像,岂不要露出马脚?” 林寒青送上香茗,坐在木椅上,一语不发。 那李中慧出身武林第一世家,人既美艳,才华又高,江湖之上,人人对他敬重,这几日受尽了林寒青的奚落,愈想愈觉羞忿难耐,冷笑一声,转过身去。 林寒青似是自知言语神态间有些过分,转目望去,李中慧已背转去,心中想说几句抱歉之言,又觉着羞于出口。 香闺锦帐,红烛高烧,这该是多么香艳的风光,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尴尬异常的局面。 时光在沉默中悄然溜走,不知过去了多久。 蓦地里,传入来一阵叩门之声,惊醒了两人,也打破了这冷漠的沉默。 李中意霍然转过身来,脸上如罩着一层寒霜,冷冷说道:“开门去!” 这三个字说的冷冷冰冰,望也未望林寒青一眼。 林寒青低声说道:“大概是西门玉霜来了,咱们应亲……”他本想说亲热一些才对,但见李中慧那等冷冷冰霜的神色,竟是接不下去。 李中慧道:“我要你开门去,听到没有?” 林寒青呆了一呆,转身而去。 打开了两扇木门,立时响起了西门玉霜的娇笑,道:“劳驾了。”也不待林寒育相让,身子一侧,疾如飘风一般,由林寒青身侧溜了过去,直冲卧室。 林寒青紧随而入,见那西门玉霜已停身在木榻前面,心中暗暗吃惊道:好快速的身法。 李中慧面壁而卧,对西门玉霜的来到,浑似不觉。 西门玉霜冷冷一声,道:“你装的很像啊!” 林寒青道:“不要惊动她,什么话和我谈也是一样。” 西门玉霜陡然转过头来,道:“你是她什么人?” 林寒青只觉此言很难答复,沉吟了良久,道:“朋友。” 西门玉霜冷然一笑,道:“你们为什么不去赴约?” 林寒青道:“她病了,不能行动。” 西门玉霜道:“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病了,又不是纸扎的人,哼哼!骗得过别人,如何能骗得过我西门玉霜。” 林寒青道:“你有何见教,现在说也是一样。” 西门玉霜陡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李中慧。 林寒青急声喝道:“不要动她!”呼的劈出一掌。 西门玉霜头也不回的微微一侧,险险的避过一掌,冷冷说道:“你如再妄动一下,我就扭断她的右臂!我虽然答应了那白惜香不杀人,但却没有答应她不伤人。” 林寒青果然不敢再行出手,疾退三尺,说道: “伤害一个没有抗拒之力的病人,岂是英雄行径?” 西门玉霜道:“她好好的哪里有病了?” 李中慧缓缓回过身,道:“我中了你的毒。” 西门玉霜柳眉一耸,突然放开李中慧的手臂,格格大笑道:“你很相信我的话么?” 李中慧道:“以你梅花主人的身份,自是不会胡言乱语。” 西门玉霜双颊微红,淡淡一笑,道:“我如想加害你,也不用暗中下毒。” 李中慧一挺而起。道:“那你是用诈了?” 西门玉霜脸上笑容突然收敛,冷冷说道: “隔物传毒,乃武林中上乘用毒之法。不是我西门玉霜夸口。当今武林之中,除了我西门玉霜之外,只怕还难找出第二个人。不论何人,只要和我见过一面,都可以中我之毒。” 李中慧道:“白惜香此道如何?” 西门玉霜沉吟了一阵,道:“她很难测度,但我料想她没有习练隔物传毒之能。” 李中慧道:“这么说来,此刻,我们都已有中毒的可能了?” 西门玉霸道:“那要看我会不会下手了。” 李中慧缓缓站起身子,说道:“嘉宾临门,我不能不稍尽地主之谊。” 她穿着一身蝉翼薄纱,烛光下隐隐可见那玲戏的娇躯,灿然肤色。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好标致的身段,曲线玲现,肌肤如雪……” 目光转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你的艳福不浅!” 李中慧道:“比起你西门玉霜小妹是自叹弗如。”说罢缓步出室而去。 烛光摇红的香闺中,只余下了西门玉霜和林寒青。西门玉霜似是经过了一番修饰而来,淡扫峨眉,薄施脂粉,一袭淡绿劲装衬托出了动人的玲珑身材,雅淡素服中,别有一番撩人风韵。 林寒青暗道:果然是一代尤物!别过脸去,不敢多看。 西门玉霜两道摄魂秋波盯注在林寒青的脸上,冷然一笑,道: “她跑出香闺,丢下你一个人,是何用心?” 林寒青仰脸望着屋顶,说道:“不知道。” 西门玉霜道:“哼!别认为我会上她的当,管教她白费一番心机就是。”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女人果然厉害。如果被她识破,这番心机,当真是白费了! 心念转动,耐不住问道:“什么心机?” 西门玉霜突然展颜一笑,道: “她想在这宅院中埋伏人手,杀了我,可是她又没有胆子。” 林寒青暗暗吁一口气,道: “这广大的宅院之中,除了神、煞、鬼、魂之外,别无一个伏兵,你此言从何说起?” 西门玉霜笑道:“我说她没有胆子,中途又变了心意,撤走伏兵。” 林寒青暗道:此人的是厉害,耳目如此灵敏。 西门玉霜不闻林寒青答话,又道:“她到哪里去了?” 林寒青道:“大概去整备酒菜,准备款待嘉宾。”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她以玄皇教之尊,难道连个使唤的丫头都没有么?” 林寒青道:“自然是有,不过,眼下都不在身边。” 西门玉霜道:“为什么?难道料定我今夜会来么?” 林寒青道:“那也不是……” 西门玉霜突然格格一笑,道: “我明白了,她差走了随身丫头侍女,却留下你在此地陪她。” 林寒青道:“姑娘如此说,那也不能算错。” 西门玉霜眼波流动,上下打量了林寒青一阵。道:“她待你很好么?” 林寒育道:“不能算坏。” 西门玉霜道:“你对她呢?”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情深如海……” 西门玉霜冷冷接道:“你有什么好,她要这般待你?” 林寒青微微一怔,道:“情有所钟,这些事不用你管。” 西门玉霜笑道:“我偏要管呢?” 林寒青道:“在下想不出,你要如何一个管法?” 西门玉霜笑道:“办法多的很,我要你们终日不能相见,尝尝那相思之苦,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开心事情?” 林寒青道:“我们心有灵犀,十年八年不见面,也是一样。” 西门玉霜脸色一变.冷冷说道:“我不信世上真有心灵相通的事。” 林寒青道:“你心怀仇恨,嗜杀成性,这些事你自然不懂。” 西门玉霜怒道:“你懂什么?我倒要瞧瞧看男女之间,是否有真的情爱?” 林寒青目光一转,瞥见李中慧手托木盘,站在门内,双目中情爱横溢,凝立不动,瞧看自己,不禁脸上一热,不再理会西门玉霜,快步行了过去,接过她手中木盘。 那木盘之中,除了四样精致的小菜之外,还有一壶烫热的酒。 李中慧缓步行入室中,说道: “不知西门姑娘驾到,未备佳肴。几味小菜,一壶热酒,还望西门姑娘多多担待。” 西门玉霜原本觉着憋了一般无名怒火而来,再和林寒青抬了几句杠子,更觉气闷难受,她为人本就孤傲自负,好胜之心奇强,心中火了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本想借个事故发作,好好捉弄两人一顿,或是毁去李中慧的容貌,但见李中慧如此诚恳客气,心中虽有一腔怒火,却也发作不出,长长吁一口气,道:“教主亲下厨房,叫我如何敢当。” 李中慧笑道:“不成敬意,请随便食用一点。” 她早已得到白惜香的警告,对待西门玉霜,不能太强硬,要忽柔忽刚,使她无法发作,刚柔之间以柔为主,如是太过刚强,说不定会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西门玉霜缓缓坐了下去,道:“咱们乃是敌对相处,你这般对待我,不觉着太好些么?” 李中慧道:“你已答应那白惜香三月内,不安伤一人,在这三月之内,咱们暂可为友。” 西门玉霜道:“不用你提醒,我记得很清楚。” 李中慧脸色突然一整,道:“但三月之后,咱们就各行其是,各逞其能,作一场生死之斗。”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如若我没看走眼,白惜香活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如是那白惜香死去之后,你倒是唯一可和我对手之人。” 李中慧心中一凛,道:“我怎么未听那白惜香说过她死亡的事。” 西门玉霜冷笑了声,道:“她也许不敢说,不过,她决活不过三个月就是,你如不信,再见她面时,何妨问问她。” 李中慧道:“白姑娘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小妹就是想找她,也是无处可寻。” 西门玉霜突然举起筷子,每样吃了一口,又自斟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 “不知教主是否相信,贱体是百毒不侵。” 李中慧也喝了一杯酒,把每样小菜尝了一口,道: “小妹没有西门姑娘之能,不论何种毒物,都可使我中毒而亡。”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古语说英雄相借,今日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李中慧道:“可惜咱们是冰炭不同炉,异道难相谋,三月之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西门玉霜道:“就凭今宵你一番款待盛情,你我之间,日后都不会死。” 李中慧道:“小妹自知难是敌手,败亡必然……” 西门玉霜接道:“败虽必然,亡却未必,你杀不了我,我不愿杀你,岂不是都不会死。”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那烈妇冢前的英雄大会不及天下英雄半数,但依当时情势而论,如果人人奋勇,和你拚命,你也未必有把握必胜无败。”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如非白惜香从中插手作梗,料他们都难逃我毒手,此刻对酒相论,他们早已经身化劫灰。” 林寒青不服的说道:“天下能有一个白惜香,怎知没有两个,三个?” 西门玉霜怒道:“你可是不信我说的话?” 林寒青道:“姑娘把话说得太满,只怕行起来,未必就能够力从心愿。” 西门玉霜目光转注到李中慧的脸上,严肃的说道:“这人在你玄皇教是何身份?” 李中慧道: “他不是玄皇教人,我们玄皇教中戒规森严,教中弟子,在我面前,素来不敢多口。” 西门玉霜道:“这么说来,他和你们玄皇教是毫无牵扯了?” 李中慧道:“他虽和玄皇教无关,但却和我很好……”她长长叹息一声,缓缓说道。 “西门姑娘,咱们都是女儿身,强煞了又能如何?日后还不是择人而事,嫁为人妇,绕膝儿女,将会消磨去咱们的雄心壮志……” 西门玉霜冷冰冰的接道: “你为什么要嫁人呢?我不信一个女人,就非得择人而事不可。” 李中慧道:“小妹在数年之前,何尝不是也有此想……”她目光一掠林寒青道: “那时,我视臭男人一个个如同草芥,俯抬皆是,但自从和他见上一面之后,竟是不自觉作茧自缚……” 西门玉霜喝干了面前的酒,道:“有这等事?” 李中慧道:“唉!我也不怕你耻笑小妹,我此刻已经雄心消沉,厌倦了江湖生涯,但很能摆脱这玄皇教主之位,和他携手息隐于山林之间,坐山看虎斗,笑傲白云间,是何等自由自在的生活啊!” 她聪慧绝伦,极善做作,说来一片悠然神往之情。 西门玉霜凝目瞧了林寒青一眼,叹道:“我实在瞧不出他有哪点好处,值得你这般倾心。” 李中慧道:“姑娘洒脱不群,不知人间情爱滋味,不说也罢。” 西门玉霜大眼睛眨动了一阵,流露出满脸迷惆之色,道:“我想请教一事。” 李中慧道:“但凭吩咐,小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西门玉霜道:“我手下除了几个贴身女婢之外,大都是男人,其中有不少倜傥英俊之人……”目光转注到林寒青的脸上,接道:“那要比他强的多了,为什么我就觉不出什么呢?” 李中慧笑道: “也许是你天生冷漠性格,也许是你练的武功路子不同,早已没有了七情六欲。” 西门玉霜嗤的一笑,道:“承你这般看得起我,我倒为你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道:“小妹想不出有何良策,还望指教。” 西门玉霜道:“你找他一个错处,把他杀了,岂不就没有烦恼了么?” 李中慧呆了一呆,笑道:“我如能够杀得了他,那也不用烦恼了。” 西门玉霜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些事,我当真是想不明白,咱们不用谈它了。” 李中慧道:“如是有一天,你遇上自己喜爱之人,你就会想到小妹今宵之言……” 西门玉霜冷冷接道:“我想,这一辈子,我是永远不会遇上了。我练瑜伽摄心术,已然小有成就,今生今世,再不会为情烦恼。”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瑜咖摄心术,旁门左道之学,乃不登大雅的诡奇武功。” 西门玉霜霍然站起,怒道:“我和玄皇教主说话,那个要你多口?” 林寒青只觉一股羞忿,泛上心头,暗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武功高强,至多把我杀死,愈想念觉恼怒,拍案而起,道:“姑娘出口伤人……” 西门玉霜接这:“骂了你又当如何?” 林寒青道:“喧宾夺主,你给我滚出去!” 西门玉霜征了一征,涌现出满脸杀机,道:“你骂哪一个?” 目光转注到李中慧脸上,道:“教主恕我放肆,今宵我要好好教训这臭男人一顿。” 右手一挥,扫了过去。 李中慧道:“西门姑娘,请看在小妹份上,不要和他计较。” 事实上,这番话已是白说,西门玉霜掌势,早已劈出。 林寒青身子一闪,疾退五尺,避开一掌。 西门玉霜道:“我倒要瞧瞧看你能躲开几招?”柳腰一挺,人已跃过桌面,左手虚发一招,立时有一股潜力,逼住了林寒青的双掌,右手紧随拍出。 林寒青背已靠壁,退无可退,两手又被西门玉霜内力逼住,施展不开,眼看一只纤掌卷来,就是无法躲避,只听篷然一声,右胁中了一掌。 这一掌打的很重,林寒青身子摇了两摇,几乎栽倒。 西门玉霜冷笑一声,道:“你如再敢放肆,我就当场废了你的武功。” 林寒青微闭双目,暗中一提真气,止住伤疼,一语不发。 李中意目光一掠林寒青,只见他脸上肌肉颤动,虽然极力在压制内心的激忿,但却无法掩饰眉宇间泛起的煞气,心中暗暗担忧,忖道:他乃生性倔强之人,如何能忍受这等羞辱?但双方武功悬殊,真的动起手来,万无幸胜之机,就算我全力助他,也是难有胜算。 她心中反复思忖,竟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但见林寒青缓缓睁开双目,望着西门玉霜凄然一笑,道:“西门姑娘的武功,果然高强。” 西门玉霜道:“你倒也算得个识时务的人。” 林寒青脸色忽然一变,冷冷说道:“不过,在下并不佩服。” 西门玉霜道:“你要如何才佩服?” 林寒青道:“除非是西门姑娘杀了在下灭口,要说佩服二字,今生休有此想!” 西门玉霜道: “我答应那白惜香三月不伤人命,你求死虽难,但我可废了你一身武功。” 林寒青道:“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下今日受此羞辱,实有生不如死之感,我还要讨教姑娘的剑术。” 西门玉霜回顾了李中慧一眼,笑道:“他这口气咄咄逼人,迫我出手,自是怪我不得了,我废去他一身武功,也可为你解除烦恼。” 李中慧长长叹息一声,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将终生一世,守在他的身旁……” 西门玉霜脸色一变,道:“我就拼着背弃约言,把他乱剑分尸”! 李中慧突然格格一笑,道:“我们福祸与共,生死同命,你如要杀人,那就得连杀两个!” 西门玉霜呆了一呆,冷冷说道:“你可是觉着,你们两个人,就可以胜过我么?” 李中慧道:“小妹自知绝非敌手。” 西门玉霜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求死?” 李中慧道:“以身殉情,死而何损。” 西门玉霜叹道:“痴情女子负心汉,自古皆然。我如是杀了你,他就未必会以身相殉。” 李中慧双目神凝,投注在林寒青脸上,默然不语。 林寒青心中大为感动,肃然说道:“在下有得一口气在,决不容有人损伤到她。” 西门玉霜缓缓坐下去,说道:“你们两个人真的想死在一起么?” 李中慧笑道:“你如是有些不信,那就何妨一试,我们引颈受戮。” 西门玉霜霍然站了起来,道:“我确实有些不信,哪一个先来受死?” 李中慧娇躯一侧,迎了上去,道:“小妹自知非敌,也不用还手了,西门姑娘请出手吧!” 突听林寒青大声喝道:“住手!”疾如飘风般冲了过来,接道: “在下不甘束手就缚,姑娘如要出手,还请先杀在下!” 西门玉霜举起的右掌,缓缓放了下来,道:“你们这般争先受死,叫我无法下手了。” 李中慧淡然一笑,道:“你现在可是信了?” 西门玉霜双目眨动了一阵,投注在林寒青脸上,道:“我仍是有些不信。”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还要如何才信?” 西门玉霜道:“我要把他带走。”李中慧吃了一惊,道:“把他带走?” 西门玉霜接道:“不错,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又不会抢了他。” 李中慧道:“那你为什么要带他走?”西门玉霜突然一伸右手,点了过去。 林寒青眼看西门玉霜一指点了过来,只觉封架不住,闪也闪避不开,略一犹豫,肩头上已中了一指。西门玉露手法奇快,右手点了林寒育的穴道,随手一挥,已把林寒青挟入胁下,笑道:“三月之后,我大开杀戒之日,才把他交还于你,我就信你之言。” 李中慧道:“别说三个月了,就是三年三十年,海枯石烂,我也相信他不会变心。” 西门玉霜道:“好!咱们走着瞧吧!” 李中慧道:“但你得答应我不许伤他。” 西门玉霜笑道:“三月之后,我还给你时,包管他毫发未伤,只不过变心而已。” 也不容李中慧再说话,纵身一跃,穿出室门而去。 李中慧目注西门玉霜消失的去向,呆呆出神,良久之后,才缓缓走回榻边,和衣而卧。 且说西门玉霜,挟持着林寒青,一口气奔行了十几里路,才停了下来,挥手两掌,拍活了林寒青的穴道。林寒青似是已自知动手只不过徒自取辱,索性不再还手。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你们搞的什么鬼,快些据实说来,如有一句虚言,当心我点你的五阴绝脉,让你尝试一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 林寒青四顾一眼,默不作声。 西门玉霜怒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道:“听的字字入耳。” 西门玉霸道:“好,说吧!你们这些安排,用心何在?” 林寒青道:“依据在下之意,在那宅院之中埋伏不了数十高手,等待你去了之后,一声令下,全部一拥而上……” 西门玉霜笑道:“姑不论能否杀得了我,但你们这方法,就不觉有欠光明么?” 林寒青道:“杀你一人,可救无数人的性命,虽然伏兵围攻,有欠光明,但那也管不得许多了。” 西门玉霜淡淡一笑,道:“既是早有预谋,为何又中途变卦?” 林寒青道:“因那玄皇教主极力反对,不得不中途撤走伏兵。唉,可惜呀,可惜!” 第三十九章 西门玉霜道:“可惜什么?” 林寒青道:“可惜他们未能听我之言,如是肯依我方法去做,此刻你不为乱剑分尸,亦必被生擒活捉!”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你好像很有信心,似是那埋伏的人手,就一定能取我性命。” 林寒青虽然不善谎言,但此刻为形势所迫,既然说了,只好编造下去。 他仰望夜空,长长吁了一口气,接道: “那数十高手,不但各负绝技,而且人人都会一种暗器。那暗器都是淬毒之物,如是有一击中,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也是难以逃得性命。” 西门玉霜道:“你说的这般严重,倒叫我以未能一试为憾。” 目光停注在林寒青的脸上,接道:“你和那玄皇教主,可是当真的很好么?” 林寒青道:“你有目可看,有耳可闻,难道还是骗你的不成?”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你们那般相爱,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你要如何?” 西门玉霜道:“我要把你们活活拆散,我要你把她视作陌路人,若不相识。” 林寒青道:“你要施展摄心术,控制我的神志,使我听你之命?” 西门玉霜道: “那办法,虽然有效,但却不是出自你的内心;何况,你总有清醒之日。” 林寒青道:“你可是要对我下毒?” 西门玉霜道:“你如被毒物所伤,如何能瞒过那玄皇教主?” 林寒青暗道:既不用摄心术,又不用毒,这倒是难以猜测了,这女魔头,不知要如何摆布我? 西门玉霜举起右手,理理鬓边散发,笑道:“我要使你心甘情愿的不理那玄皇教主。” 林寒青冷冷说道:“你既不用毒,又不施展摄心术,在下想不出姑娘有什么办法?” 西门玉露笑道:“你可是有些不信?” 妙目缓缓转了两转,接道:“那玄皇教主客色,比我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一直未曾留心到姑娘的容貌,很难评断。” 西门玉霜道:“你现在瞧瞧也不迟啊!” 林寒青抬头望着夜空星辰,漠然答道: “那玄皇教主,对我情意深重,在下已和她有过约言。” 西门玉霜接道:“什么约言?”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李中慧和我本无约言,此等大事,岂可随口捏造。 他心中风车般转了一阵,仍是想不出适当措词,但形势迫急,势又不能迟延,情急之下,失声说道:“我们对月证情,终生不变。” 西门玉霜偏着头想了一阵,道: “好吧,既然你不能弃她,那只有让她弃你了!” 林寒奇心中大感不安。想到这一时情急之言,恐将伤损到李中慧名节,日后如何向她交代?他心有所思,根本没有听到西门玉霜讲的什么。 西门玉霜缓缓伸出手去,一把扣住了林寒青的脉穴,笑道: “走,我要证明一件事给你瞧瞧。” 林寒青脉穴被扣,纵想反抗,也是无能为力,只好随着她向前行去,问道:“什么事?”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现在不告诉你,到时间你自然就会知道。” 林寒青也不再多问,任她牵着手向前行去。 走了一阵,西门玉霜忽感不耐,怒声说道:“你不会走快些么?” 林寒青道:“你为什么不放开我的腕脉要穴?” 西门玉霜道:“好倔强的脾气!”探手点了过来。 林寒青只觉穴道一麻,晕了过去。 待他清醒之后,感觉到自己正捆绑在一座木榻之上。双目被一层厚布遮住,一片漆黑,暗中运气,只觉双手也被绑着,无法挣动。 耳际响起了混乱的步履声,似是这室中有着不少的人。 只听一个娇细的声音说道:“把鼻子再削两条刀痕。” 林寒青只听得由心底泛起一阵寒意,直上顶门,暗道:他们要破坏我的五官。” 但闻铁器相撞之声,传入耳内,紧接着脸上一凉,心中暗道:完了,不知他们要在我脸上划下多少疤痕? 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唉!小翠呀!算了吧!我瞧是已经够难看了,你要把他弄成什么样子,才算满足呢?” 另一个女子笑道:“听东主说道这人脾气很坏,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这改头换面的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听她说话口气,当是小翠无疑了。 林寒青心暗道:丑美虽非大事,但故!日亲友,此后相逢不相识,岂不是一桩大难之事,不知要费上多少口舌,才能解说的清楚。 付思之间,那娇柔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 “小翠呀!你瞧他满脸汗水,怎么说他不害怕呢?” 小翠咦了一声,道:“怎么?他已经醒过来了?” 林寒青只觉胸中憋了一腔怨忿,忍不住接口说道:“在下醒来多时,那西门玉霜何在?要她来此见我。”说话之中,潜运内力一挣,只觉双手、双腿、臂弯之处,捆绑的甚为坚牢,竟无能挣开一处。 全室中突然沉默下来,久久不闻声息。 林寒青只觉胸中闷气膨胀,憋的难过至极,大声喝道:“小翠、小翠……” 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答道:“你喝叫什么?” 林寒青道:“解开眼上的东西!” 小翠冷冷说道:“不行,你脸上刀痕还未结疤,让你瞧到了那还得了。” 林寒青大声吼道: “我不怕,快些解开我身上绳索。”只觉胁间一麻,又被人点了穴道,隐隐间,觉得被人撬开了牙关,灌下去一些苦汁,人就晕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待他第二次清醒之后,处境已然大变。 两只红烛融融高烧,照的满室通明。 案上铺着白缤桌但,四壁间一片雪白,都是白绫幔遮。 床上是白色垫子,盖的白色被子,除了那两只红烛之外,全室中一片雪白,不见杂色。 林寒青环顾了四周的景物一眼,伸手向脸上摸去。 手触之处,一片柔软,满脸都是柔和的纱布。 他虽然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但无法忍受这改变面目的恐怖,只觉一股凉意,由背脊直冲顶门,全身瘫软在木榻之上,心中暗道:完了完了,他们不知要把我糟塌成什么样子,听那小翠口气,定然是把我改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孔。 只听木门呀然,一个全身白衣、手托木盘的美丽少女,缓步走了过来。 林寒青一挺身,坐了起来,正待发作,那白衣少女已抢先说道: “相公脸上刀伤未愈,不宜行动,还是请坐下休息的好。” 也不待林寒青答话,轻伸皓腕,取过木盘上的磁碗,道: “这一碗参茸保元汤,相公诸快些吃下。” 林寒青冷冷说道: “我好好的,吃什么参茸保元汤。”挥手推去。 白衣女一沉右手,避开了林寒青的掌势,道:“翠姑娘的吩咐,说相公改换面目时,失血很多,连武功也受了影响,要相公喝下这碗参茸保元汤。” 林寒青道:“那翠姑娘,可是叫小翠么?” 白衣女道:“是啊!不过小翠是东主叫的,我们都称她翠姑娘。” 林寒青暗中运气一试,果然觉着胸腹之间,隐隐作痛,心头更是黯然,忖道:“完了,不但面目全非,连武功也被她废去,这西门玉霜当真的毒如蛇蝎。” 只听那白衣少女说道: “相公请吃下这碗参茸场,小婢还有……” 林寒青举手一挥道:“我不要吃,你去找小翠来。” 白衣女道:“找翠姑娘么?” 林寒育道:“小翠,小翠,快去给我找来。” 白衣女婢眨动了两下圆大的眼睛道: “小翠姑娘身份高过小婢甚多,我找她要说些什么呢?” 林寒青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道:“就说我找她来。” 白衣少女子口嗯了一声,道:“说相公找她,就行了么?” 林寒青道: “不错,你就说我找她,要她立刻来此见我,如是来得晚了,我要放火烧了这幢房子。” 白衣女道:“相公贵姓啊?” 林寒青道:“我叫林寒青,快些去吧。” 那白衣少女,放下手中的木盘和参汤,快步出室而去。 林寒青目光流转,希望能在室中找出一面铜镜,照照自己,是何怪状,但他失望了,这室中除了两只高烧的红烛之外,再无其他之物,黯然一叹,倒向木榻。 只听一个女口音,传了过来,道:“你要找我。” 林寒青缓缓坐起身子看去,只见一个全身墨绿、面目娟秀的少女,站在木榻旁边,当下冷笑一声,道:“你就是小翠么?” 绿衣女道:“不错,林相公找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林寒青一瞥那敞开的木门道:“那丫头忘记带上门了。” 小翠道:“这室中虽然门户洞开,不见防守之人,但我对相公的保护严密的很,昨宵连来了两批夜行人,均被咱们击退,只因敝东主许下了三月不杀人的诺言,才使来人全身而退。” 林寒青心中暗道:来人不知是谁,但想定然和我有关,口中却冷冷的说道: “她把我五官弄成什么样子,快取面铜镜来给我瞧瞧。” 小翠笑道:“相公放心,敝东主的手段高明绝伦,此后相公,终身都是那副模样,瞧的日子正长,何必急在一时呢?” 林寒青心头急躁,怒声喝道:“不行,我现在就要瞧瞧。” 小翠道: “此刻相公的脸上,包满了白色的纱布,纵然取来铜镜,也是难以自见容貌。” 林寒青伸手摸去,果然是满脸厚厚的白纱,除了眼睛和嘴巴露出之外,连两耳都包了起来,心中暗道:是了,我说这丫头进来之时,何以不闻声息,原来我双耳也被掩了起来。 只见小翠举起衣袖,掩口大笑,只关的双肩乱抖。 林寒青怒喝道:“你笑什么?” 小翠强行忍下笑声,道: “我想到故东主那高明手段,当真是高明的根,纵然是华陀重生,也是难以及得……” 林寒青怒声喝道:“她将我改成什么怪样子了?” 小翠道:“小婢纵然能舌翻莲花,也难以形容出……”似是忍俊不住。又格格大笑起来。 林寒青心中愈是忿怒,厉声喝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说明白了再笑不迟。” 小翠道:“小婢实在是形容不出来,那样子当真是滑稽的很。” 林寒青道:“不论是何等奇形怪状,我林某人也不放在心上,但我要早些知道……” 他黯然叹息一声,接道:“你说吧!不管是何等怪模样,都不要紧,你放心的说吧!” 小翠道:“相公既是不放心上,又何苦要急欲知道呢?” 林寒青忍不下心头怒火,秤的一声,一掌击在木案之上,大声道:“你说是不说?” 他这一掌,用力甚大,只震的木案摇动,烛影摇红。 小翠婉然一笑,道:“相公不用生气,小婢说出就是。” 她仰起脸来,凝目沉思,仍是久久不言。 林寒青怒道:“你怎么还不说呀!” 小翠道:“这措词实在难想的很。” 林寒青心中一寒,暗道;不知他们把我五官面容,改成了什么样子?竟是连形容的措词,也想不出来。 只见小翠皱了皱柳眉儿,道:“鼻子好像是移了位置……”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什么?鼻子岂是可移动的么?” 小翠道:“不是鼻子真的移位,而是看上去,好像移了位置一般。”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再说吧!” 小翠道:“眼下面,用刀割开,涂上数种颜色,相公那刀伤长好之后,那颜色就和血水混了起来,今生一世,也不会被水洗去了。” 林寒青道:“好毒辣啊!好残忍啊!还有什么?” 小翠道:“在相公那顶门之上,好像雕刻了一片花纹。” 林寒青道:“什么花纹?” 小翠道:“就小婢记忆所及,好像是一幅‘寒江垂钓图’。” 林寒青一跃而起,道:“什么?为什么要在我脸上,雕出这幅图案来?” 小翠道:“敞东主说,相公经过她一次易容的手术之后,天下的女人,再也不和你亲近,从今之后,只有你孤苦一人,有如‘垂钓寒江的老翁’,故而在你顶门之上,刻下了一幅‘寒江垂钓图’。” 林寒青长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小翠道:“在你左右双顿之上,也各雕了一两个字。” 林寒青道:“刻的什么字?” 小翠道:“左颊之上,刻的是孤苦。” 林寒青道:“右颊上刻的什么?” 小翠道:“伶仃。” 林寒青突然纵声而笑,道:“好一个孤苦伶什。”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胆大的丫头胡说什么?” 小翠一听那呼喝之声,登时全身一颤,垂下头去,道:“小婢罪该万死!” 林寒青转头望去,只见西门玉霜当门而立,粉面上罩着了一层寒露,星目神光如电,逼视着小翠,恼怒之情,形诸神色。 那小翠有如待宰的羔羊一般,适才那副神气活现之态,尽皆敛去,全身微微的抖动。 林寒青高声说道: “不用怪她,是我道她说的,如她该受何等责罚,加到我的身上就是。” 西门玉霜缓缓把目光移注到林寒青的身上,道:“你可是认为我不敢?” 林寒青哈哈大笑道: “你在我面容之上,刻下了奇奇怪怪的图案,还有什么事作不出来,但我林某人,却有着承受的胆气,姑娘还有什么毒辣阴狠的办法,尽管请施展出来就是,杀一刀和杀手刀有何不同?” 西门玉霜淡淡一笑,挥手对小翠喝道:“你出去!” 小翠如获大赦,应了一声,急步而出。 西门玉霜缓步走到了木榻旁侧,笑道: “如若那玄皇教生真的是对你有情,你纵然一脸奇奇怪怪的花纹图案,有何要紧?” 林寒青冷笑一声,欲言又止,缓缓闭上双目,倒卧在木榻之上。 西门玉霜扬了杨柳眉儿,接道: “等你的伤好了之后,我就带你去见那玄皇教主,告诉她你的身份,如若她仍然对你如往日一般的深情爱护,我就相信世间当真有真情二字。” 林寒青双目未睁,冷冷说道: “你只是为了要证实这一句话,就在我脸上雕下无数的奇怪花纹?” 西门玉霜笑道: “玄皇教主肯对你深情款款,那是为了你长的英俊潇洒,如若容貌不改,对你用情的又何止玄皇教主一人,如今形貌大变,不复是昔日的英俊容貌,玄皇教主真有情,她可以如愿以尝,除她之外,再不会有别的女人喜欢你了!” 林寒青道:“不知在下脸上的刀伤痕迹,几时能好?” 西门玉霜道:“快的很,两天之后,我就可以除去你脸上包的白绫。”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西门玉霜嗤的一笑:“你在想什么?” 林寒青道:“我在想我仍该好好的活下去。” 西门玉霜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如若是世间当真无人收留于你,还有我西门玉霜可以把你长带身边。” 林寒青冷冷说道: “只要我有杀你的机会,纵然玉石俱焚,我也不会放过。” 西门玉霜笑道: “再给你十年去苦练武功,你也是难报此仇,这一点,我决不担心……” 缓缓站起身子,接道: “你好好休息吧,两天之后,我来除去你脸上裹伤白绫,送你去见那玄皇教主。” 虽只是两日时光,但在林寒青的感觉中,却比过了两年还长,两日来,他受尽了优握礼遇,食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锦帐绣被,吴婢侍候,无微不至,但林寒青却是席难安枕、食不下咽,两口未出一言。 第三日中午时分,西门玉霜果然依约而来,身后紧回着美婢小翠,捧着一个玉盘。 林寒青春那木盘之中,除了一把剪刀之外,还有一个玉瓶,瓶色如墨,也瞧不出瓶中放的何物。 西门玉霜伸手取过玉盘中的利剪,笑道:“过来吧!” 林寒青大步行了过去,昂首挺胸的一站、道: “姑娘尽管出手。”声音平和至极,毫无畏惧之感。 西门玉霜扬起手中利剪,道: “片刻工夫之后,你就可以见到了自己奇形怪状的容貌了,你心中怕不怕?” 林寒青道:“这两日来,在下已想通了生死的事,千古艰难唯一死,我既然不畏死亡,何在乎这区区的容貌。” 西门玉霜轻轻叹息一声,道: “好一个英雄胸怀。”挥动手中利剪,片刻之间,尽除林寒青脸上裹伤白绫。 林寒青伸手一摸面颊,果然是高低不平,疤痕宛然。 西门玉需道:“小翠快去取面铜镜来。” 林寒青道:“不用照了,咱们可以走啦!” 西门玉霜道:“到哪里去?” 林寒青道:“你不是要带我去见玄皇教主么?” 西门玉霜笑道:“照照你自己那到尊容,你再决定不迟,小翠快去取铜镜来。” 小翠应声而去,片刻之间,手捧铜镜而至,递向林寒青,道:“相公请接铜镜。” 林寒青缓缓接过铜镜,举手一照,只见铜镜之中,现出一幅图案错杂,形状古怪的面孔。 西门玉霜笑道:“我的手术如何?”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好一副奇形怪状的面孔。”缓缓把铜镜交还小翠。 西门玉露一皱柳眉儿,道:“怎么?你一点也不难过么?” 林寒育道:“这样很好,咱们可以走了。” 西门玉霜呆了一呆,道:“你可是很怀念那玄皇教主?” 林寒青道:“不错,怎么样?” 西门玉霜道:“我劝你别存太多的奢望。” 林寒青道:“不劳关心。” 西门玉霜道:“好!我倒要瞧瞧那支皇教主是否还像昔日一般对你?” 回目对小翠说道:“备我马车,咱们一起去见那玄皇教主。” 小翠应了,大步而出,片刻之后,重又走了回来,道:“马车已齐。” 西门玉霜道: “你面容初变,也许在行动之间,还不太自然,乘车而行,可避免引起行人注目。” 林寒青道:“有劳姑娘费心了。”大步向外行去,直登马车。 西门玉霜紧随林寒青的身后,登上马车,小翠跨辕扬鞭,车声辘辘,向前行去。 西门玉霜对林寒青漠然无动于容貌改变一事,心中大感茫然,这和预料的反应,竟然是背道而驰。她强自忍着心中重重疑云,端然而坐,暗中却留心着林寒青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微闭双目,倚在车栏上,不言不笑,叫人难以猜测他心中意图。 车中一片沉默,只有输精轮声,划破原野的自寂。 大约有半个时辰,奔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耳际传过来小翠的声音,道:“启禀东主,已到玄皇教主的宿住之处。” 西门玉霜道:“叩门求见。” 小翠应了一声,跃下马车而去,片刻工夫,重回车前,欠身说道: “玄皇教主亲率教中高手,迎近于大门之外。” 西门玉霜回顾林寒青一眼,道:“下车吧!就要见到你日日夜夜想念着的玄皇教主了。” 林寒青略一犹豫,道:“姑娘先请。” 西门玉霜一掀车帘,当先下车,林寒青紧随身后而行。抬头看去,只见李中慧带着桑南樵和一位容貌如花的少女,迎客于台阶之下,身后排列着八个身佩彩带的黑衣人。 林寒青暗自叹息一声,忖道:别后不过三月时光,但却对面不相识了。 只见西门玉霜一挥手道:“又劳教主远迎了。” 李中慧道:“理该如此,姑娘请入内院待茶。” 西门玉霜也不客气,大步向前行会,小翠一拉林寒青,紧随在西门玉露身后。 场中之人,似是都被林寒青那满脸奇怪图案吸引,忍不住多瞧几眼。 一行过二门,穿花廊,直入宅后厅。 西门玉霜紧行一步,低声对李中慧道:“请教主摒退左右,我有话说。” 李中慧略一沉吟,挥手对桑南推等说道:“你们不用过去了。”牵着西门玉霜,直入厅中。 大厅是早已摆好细点。两个青衣美婢,捧玉盘献上香茗。 李中慧挥手命二婢退出大厅,道:“姑娘有什么话,现可以说了。” 西门玉霜扬起玉手,指着林寒青道:“教主识得此人么?” 李中慧星目流转,打量林寒青一阵,道:“不认识。” 西门玉霜笑道:“教主不要小觑了他,他虽然其貌不扬,但武艺却是高强的很。” 李中慧道:“西门姑娘的手下,自非泛泛可比,这位英雄想来是苗族中的高手?” 西门玉霜嗤的一笑,道:“汉族中人,亦有文身的习惯,并非只有苗族中人才有。” 李中慧道: “汉族中人,虽亦有文身的情事,但大都刺在前胸或后背之上,似这般刺在脸上,倒是闻所未闻,不是小妹孤陋寡闻,就是西门姑娘故弄玄虚。” 两人对答之间,林寒青一直垂首不言,他心中虽然悲苦,但受脸上交错花纹掩遮,神情之间,却是看不出一点可疑之状。 西门玉霜举手一招,说道:“过来。” 林寒青来时的豪气,似已全然消退,应手行了过来。 西门玉霜笑道:“你日夜想念那玄皇教主,见了面怎的却不说话了?” 李中慧吃了一惊,道:“我们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日夜想念着我?” 西门玉露格格一笑,道:“此人-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一副模样子,但却怀念着教主的美艳容色,而且朝思暮想,念念难忘。” 李中慧眼珠儿转了两转,道:“有这等事!” 西门玉霜笑道:“教主可是有些不信么?” 李中慧道:“小妹相信以姑娘的身份,决然不会随口捏造谎言。” 西门玉霜道:“教主既然信得过我,那是最好不过。” 李中慧缓缓站起桥躯,秋水凝神,望着林寒青,缓缓说道:“你当真认识我?” 林寒青点点头,道:“小可虽然识得教主,只怕教主已然不识在下了。” 李中慧只觉声音很熟,呆了一呆,道:“你是谁?”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为什么不说你的名字?” 李中慧柳眉耸动,淡淡一笑,道:“你说吧!本座恋旧之情,最是深重。” 林寒青仰脸望着屋顶,长长吁一口气,道:“在下林寒青。” 李中慧脸色一变,但一刹那间,又恢复了镇静之色,缓缓伸出雪白的玉腕,抓住了林寒青的左腕,柔声说道: “西门玉霜把你面容毁去,认为我必将会拒你于千里之外……” 格格大笑一阵,接道:“但我却偏不要她猜中。” 西门玉霜笑道:“你很怜惜他,是么?” 李中慧道:“要如何才能证明我对他一片真情?” 西门玉霜凝目沉思片刻,道:“办法倒有一个,只怕教主不肯,说了也是枉然。” 李中慧道:“只要有办法,不管赴汤蹈火,本座在所不辞。” 西门玉露霍然站起身来,冷冷说道:“你是当真的不嫌弃他?” 李中慧道:“不错,别说你毁了他的面容,就是你毁了他的五官四肢,害他成残废之身,我也一般对待于他。” 西门玉霜道:“我不信。” 李中慧说道:“要如何你才肯信?” 西门玉霜道:“除非你立刻嫁他为妻。” 李中慧微微一呆,道:“这些事你也要管。” 西门玉霜格格一阵大笑,道:“林寒青,你信了我的话么?若是这玄皇教主,真的是对你有情,那就不用犹豫不决了。” 林寒青突然一挺胸,道:“大丈夫生于人世,岂可计较外貌的美丑,在下虽为你西门玉霜毁去了外貌,但并没有自苦际遇,悲绝生机。”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要你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情意,都有着一定的条件,这条件一旦消失,交往的情意,也将随着变质……”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不过,你尽管放心,我虽然毁了你容貌,但却会把你常带在身边,情天波起,玉人变心,只为了你的面目可憎!” 第四十章 林寒青厉声接道:“我林寒青顶天立地,岂能受人惜怜。”放开大步,向外行去。 李中慧黯然叹息一声,道:“不要走!”纵身一跃,追了过去。 西门玉霜右手一挥,一股潜力,推了过来,挡住李中慧。 就这一缓之间,林寒青已奔出大厅,放腿狂奔而去。 李中慧不及防,吃西门玉霜掌力一挡,震退两步,再起追赶时,早已不见林寒青的踪影。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 “你伤了他的心,昔日的情爱愈深,他对你的怨恨也愈深,不用再追他了。” 李中慧黯然说道:“你答应过,不伤害他,言犹在耳,你却毁约背信。” 西门玉露笑道:“我西门玉霜答应之言,岂肯失信于你。” 李中慧怒声喝道:“你毁了他的容貌,谁道还不算伤害他么?”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只怪你对他用情不真,如何能怪到我的头上。”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西门玉霜笑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好姑娘,你明白的太晚了,在三月限期未满之前,我先让你尝尝悔恨之苦。” 目光一掠身侧的小翠,接道:“咱们也该走了?”款移莲步,缓缓向外行去。 李中慧强自振起精神,道:“小妹这里送行。” 西门玉霜道:“不敢有劳。”加快脚步,疾奔而去。 李中慧望着西门玉霜消失的背影,只觉化苦于种,涌上心头,忍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且说林寒青满怀羞忿,放腿狂奔,急不择路,越屋而行。 这宅院之中,虽然埋伏有很多玄皇教中高手,但因没有教主之命,也无人出手拦阻,任他畅行而去。 林寒青一口气奔行了十几里路,到了一处四无人迹的荒草之中,才停下来。 转眼望去,只见一株高大的白杨,孤独屹立在荒草之中,白杨树下,有一个砖瓦堆砌的小庙,庙后有一块光滑的大石,林寒青缓步行了过去,就小石之上坐下。想到这副奇形怪状的面容,纵然是母子相见,也是不会认识,不禁心头黯然,仰脸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 “想材寒青初入江湖,身世还未查明,竟然遇此大变,成此丑怪之貌,今后何去何从……” 突听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 “你男子汉,大丈夫,纵然容貌丑些,打什么紧,像我一个女孩子家,生成这般一副丑陋面容,那才是人生大恨之事。” 林寒青吃了一惊,霍然站起,回头望去,只见丈余外一片及膝的荒草地上,站了一个奇怪无比的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黑衣,一张半边赤红、半边苍白的脸,长发乱披,黑白混杂,偏是说话的声音娇脆无比。 林寒青打量了那女子一阵,道:“你是谁?” 那黑衣少女道:“我没有姓名。” 林寒青道:“没有姓名?” 黑衣女道:“我生的这样丑怪模样,父母却又给我起了一个又娇又甜的名字,实叫我难以说的出口。” 语声顿了一顿,又道:一不过,江湖之上送了我一个绰号,倒是和我的模样恰当的很。” 同病相怜,林寒青不觉间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什么绰号?” 那黑衣女道:“他们叫我阴阳罗刹。” 林寒青暗暗忖道:“你这副奇形怪状的脸,被称作阴阳罗刹,倒也是名符其实。” 只见那阴阳罗刹,突然举步而行,直对林寒青走了过来。 如是往昔,林寒青遇上这么一个怪人,心中定然有些畏惧,但此刻却有着无限亲切之感。 阴阳罗刹行到林寒青身前两三尺处,林寒青仍是毫无畏缩、退避之意,只好自行停了下来,接道: “他们叫我阴阳罗刹,除了我生的形容可怖之外,和我暴急的脾气,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林寒青道:“你很易发怒?” 阴阳罗刹道:“不但容易发怒,而且出手就要杀人,尤其是那些自命英俊蔚洒、容色娇美的男女少年,只要犯到我的手中,很少能留下性命。” 林寒青道:“这也难怪,那些青年男女,瞧你这形貌的怪人,不是冷言热刺的讥笑,定然是深恶痛绝的恐怖之情,那自是难以忍得下去。” 阴阳罗刹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细小、整齐的牙齿,说道: “不错,那些人那副嘴脸,实叫人无法不动杀机,想来你也是和我一般了。” 林寒青道:“在下不如姑娘甚多,还未曾为此杀人。” 阴阳罗刹道:“如此说来,兄台当真是天下第一等大好人了。” 林寒青想到适才所受西门玉霜的讥笑,以及李中慧那强作笑容,克制自己的那份委屈神情,忍不住一股怒火由心中直冒出来,说道: “那也不是,也许从此以后,在下也将大开杀戒了。” 阴阳罗刹喜道:“好极了,我阴阳罗刹,终于遇上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小妹还未清教兄台姓名?”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突然心中一动,住口不言。 那阴阳罗刹却似未曾注意到林寒青的神色,喜孜孜的接道: “林寒青,林寒青……不好,不好,这名字太文雅了。” 林寒青道:“姓名只不过是人生过程中一个分辨的标识,那也没什么重要。” 阴阳罗刹道:“如是林兄不嫌弃小妹多口,小妹倒是有个很好的绰号,送给林兄。” 林寒青道:“什么绰号?” 阴阳罗刹道:“小妹这张脸,一半红、一半白,故有阴阳罗刹之号,林兄那张胜却是花纹交错,说形状的古怪,实不在小妹之下,因此,小妹想林兄如肯称花面罗刹……” 林寒青自言自语道:“花面罗刹!哈哈!倒也是名符其实。” 阴阳罗刹道:“小妹生平之中,除了生我的父母之外,可算是未曾和人有过往来,今日和林兄一见,竟不禁引为知己,唉!这也许是小妹自作多情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同病相怜,那也是人情之常。” 只听阴阳罗刹长叹一声,接道:“只不知林兄是否肯折节下交?” 林寒青心中忖道: “听她口气,满怀恨世嫉俗之恨,如若和她攀交,今后只怕难免要受她影响。” 只听阴阳罗刹说道: “唉!只因我这面孔生的难看,为世人遗弃,一生之中,从未交过一个人,今见林兄,不禁动了同病相传之情,如若林兄看我不起,那就算我白说了,小妹就此道别。” 慢慢转过身子,缓步而去。林寒青道:“姑娘止步。” 阴阳罗刹陡然转过身子,长长吁一口气,道: “小妹活了二十余岁,今日第一次听人唤我姑娘。” 林寒青暗道: “此人当真是可怜的很,唉!想我林寒青日后还不是和她一般的受尽世人的冷淡!” 只听阴阳罗刹说道: “林兄如肯答应和小妹交往,小妹愿与林兄分享武林中一大隐秘。” 林寒青心中一动,道:“什么隐秘?” 阴阳罗刹道: “世人见得我这一副奇怪面孔,无不视作妖魔鬼怪,因此,世界虽大,却使我有着无处存身之感,只好拣那些人迹罕至之处,逃尘避世,终年出没深山大泽之中,竟被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位前辈奇人的府弟,那里面留有他一生心血……”话至此处,却突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已为她说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不知那位前辈奇人,遗留的何物?” 阴阳罗刹道: “遗留了一本手册,上面记的尽是绝世武功,和一十个图解,小妹费时三日夜,才把那本册看完,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是一个人学得那手册的武功,当今武林,实难找出敌手。” 林寒青心中暗道:“我有一身血海深仇,和谜一样的身世,不论揭开身世之秘,或是报毁容之仇,都必须绝世武功才行。” 阴阳罗刹道:“林兄既是一时间难作决定,小妹岂能相强,你好好的想上一天,明天日落时分,咱们再在此地会面,小妹再听林兄的答复。” 林寒青道:“不用想,我立刻就可以决定了。” 阴阳罗刹清澈的双目中,流现出无比渴望之色,凝注在林寒青的脸上。 林寒青道:“你生具奇貌,我却是为人毁容,但咱们的际遇却是一般模样,世人无知,以貌取人,只为了咱们面貌难看,就无缘无故的为人遗弃,如若咱们能学碍绝世武功,也可以为世间丑怪之人出一口气。” 阴阳罗刹道:“小妹亦有此想。” 林寒青道:“如蒙姑娘不弃,咱们就指日为普,此后以兄妹相视。” 路阳罗刹沉吟了一阵,道:“以兄妹相视,未免太过刻板,咱们此后,可以兄妹相称,患难与共,相辅相助就是,不必限于兄妹之情。” 她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你今年几岁了?” 林寒青道:“在下今年二十一岁。” 阴阳罗刹道:“那是巧的很,小妹今年也是二十一岁,但不知林兄是那日生?” 林寒青道:“我是四月初三。” 阴阳罗刹道:“哎呀!当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二月初四,大了你一个多月。” 林寒青道:“既是姑娘大我两月,在下是小弟了。” 阴阳罗刹笑道:“唉!我决非有心占你便宜.实情如此,我想咱们不用以年龄算啦,干脆我称你为兄就是。” 林寒青道:“不要紧,我称你姊姊也是一样。” 阴阳罗刹道:“好吧!那我就有叫你一声兄弟了。” 林寒青道:“妹姊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阴阳罗刹仰脸望天色,道:“兄弟,为姊的还有一点私事待理,明日午时,咱们仍在此地相见,同赴那位前辈异人的府第。” 林寒青道:“妹姊有事,尽管请便。” 阴阳罗刹微微一笑,道: “此刻距明日中午,还有半日一夜之久,兄弟要到哪里去渡此一宵?” 林寒青道: “不瞒姊姊小弟此刻是居无定处,行无定止,姊姊既有私事持理,小弟自是不便同行,我随便找个荒僻无人之处,住上一宵,明日午时分,在此相见便了。” 阴阳罗刹道:“我本该带兄弟同去,但因路途太过遥远,只怕兄弟太过疲劳。” 林寒青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为不服,忖道:我不信你轻功就强我很多。 阴阳罗刹似是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垂首一声低啸。 只听一阵得得蹄声,传了过来,一匹全身通体墨黑的骏马,急急奔过来。 这匹马鬃毛奇长,直垂腹间,看上去不太像马,但却又说不出是何物,背上早已配了雪白色的鞍蹬。 黑马白鞍,看上去显得十分耀目。 阴阳罗刹纵身跃上马鞍,说道:“兄弟,你如想和为姊的同乘,那就请上马吧!” 林寒青看那马鞍,长不过两尺,如是两人坐在鞍上,必得扶拖而坐,寒天白日,男女同鞍,成何体统。念头转动,挥手笑道: “小弟不去了,明日午时准在此地等候姊姊就是。” 阴阳罗刹道: “好!为姊的就此别过了。”一带缰绳,快马转头而奔,去如闪电,眨眼不见。 林寒青望着阴阳罗刹如飞而去的背影,心中暗暗赞道:好快的马儿。 辽阔的原野上,恢复了原有的寂静,反照夕阳,拖长了林寒青的人影,孤独的伸延在草原中,显得是那般的寂寞。 他举起手来,摸摸脸上交错的花纹,心中说不出是恨是苦,信步向前行去。 这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一眼间不见边际。 林寒青茫然而行,未分辨东、西、南、北,李中慧那犹豫的神情,是他意识到自己已被人间遗弃,和阴阳罗刹的一席谈话,又令他生出一份豪情壮志,他要在武功上出人头地,使人间能改变以貌取人的观念。 落日西沉,夜色凄迷,一声夜果,惊醒了林寒青的镜乱的心情,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突然感觉腹中饥肠轭铺,这才想到一日夜未曾进过食物。 流目四顾,一片黑暗,遥远处,隐现一点灯火。 林寒青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必得好好的爱护自己的身体才是,世人遗弃了我,我不能也自暴自弃,我要练成绝世的武功,揭穿自己身世之谜,母亲含辛茹苦,抚养我甘年,望子成龙之心是何等的殷切,我岂能因面貌被毁,而消沉壮志,伤了母亲之心。” 心念一转,愁怀顿开,望着那一点遥现的灯光,放步奔去。 这是一座竹篱环绕的茅舍,孤零零的矗立在荒凉的草原中。极尽目力,四外不见灯光。 林寒青绕着那环围竹篱行了一周,只觉腹中饥肠更是难耐,忍不住高声说道: “有人在么?” 茅舍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人?” 林寒青道:“夜行人腹中饥饿,想来讨一点食物。” 茅屋中又传出那苍老的声音道: “请怨老夫卧病在床,不能迎近,自己请进来吧!” 林寒青暗道:这老人好大的胆量,孤独住在这等荒凉所在。忖思之间,人已推门而入。 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花甲老翁,一脸病容,横躺在木榻上,旁侧木案上放着一只燃起的火烛。只研那老人惊叫一声,坐起的身子突然又卧了下去。 林寒青呆了一呆,突然想起自己的丑怪面容,不禁黯然一叹,道:“老丈不用害怕。” 只听那老人苍凉的声音接道:“你是人么?” 林寒青道:“在下是人,只是容貌生的丑怪,惊扰老丈,在下心中甚感不安。” 那老人胆子逐渐壮了起来,又挣扎坐起,说道:“荒凉僻野,无物敬客,老伴和小女,又因事离家,只有劳驾客官,自行人厨取食了。” 林寒青道:“求食已感不安,怎敢再劳驾老丈。” 那老人道:“厨房就在厅左茅屋之中。” 林寒青道:“在下失礼了。”退出厅门,转入左侧另一所茅屋之中。 房门虚掩,一推而开,但室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林寒青运足目力望去,只见一张木桌之上,放着一张竹罩,心中暗道;想来竹罩之下,必是食物,这家居此荒野,想必是为生活所迫,我进过食物,倾囊所有银两留给他们就是。 取开竹罩,顿觉一股肉香,直扑鼻中。 他目力过人,虽在夜暗之间,仍可看出竹罩下放置菜肴,竟然十分丰富,大鱼大肉之外,还有一瓶美酒。 林寒青腹中饥饿,闻得肉香酒气,更是难耐腹中饥肠,立时大吃大喝起来,等他食用半饱,心中忽然一动,忖道:似此荒原碑野,哪来的这大鱼大肉。 心念一转,停下口来,正待退出室外,忽听那苍老声音,传了过来,道: “客人吃饱了么?” 林寒青缓步退出厨房,重又回到客厅,只见那老人已披衣而起,坐在床沿上,脸是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林寒青,接道:“那竹罩下面菜肴,你吃了好多?” 林寒青一瞧那诡奇的神情,心中陡然泛起来一股寒意,道: “在下实是腹中太过饥饿,把老丈的菜肴食用去了一半。” 那老人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起来,满室回音震耳,烛火摇颤,忽暗忽明。 林寒青已从大笑声中,听出了这老人内功十分精深,心中暗道:“原来他是在装病。” 只听那老人接道:“唉!年轻人,你当真是不肯用一点头脑。” 林寒青道:“怎么样?” 那老人道:“适才老夫说的一番话,你可是很相信么?” 林寒青道:“老丈装作的神态,维妙维肖,实叫在下无法不信。” 那老人笑道:“幸你只吃了一半,如是你把它完全吃了,此刻,你已经变了样子。” 林寒青茫然说道:“变了样子?”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不错,变了样子,你可知老夫是谁么?” 林寒青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老人道:“江湖上有一位大名鼎鼎伪造化老人你可曾听闻过?” 林寒青道:“未曾听过。” 那老人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你既未曾听过,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了。” 林寒青暗中运劝戒备,道:“如何一个见识法?” 那老人道:“你食用的菜肴之中,有老夫配制独门妙药,再过片刻,药性就要发作,全身奇热无比,除了老夫有术疗治之外,世间再无疗救妙方。” 林寒青暗中运气一试,觉不出有何异样,当下说道: “可是在药性未发之前,在下还可和你一决生死。” 那老人冷笑一声,道:“老夫先带你瞧瞧,你再和老夫动手不迟。” 林寒青好奇之心大动,道:“瞧什么?” 那老人伸手取过案上烛火,道:“你跟我来吧?” 说话中,手在床后壁间一推,登时现出一个仅容一人行过的门来。 林寒青心中暗道:既然遇上了怕也无益,索性放开胸怀,看个究竟出来。 那自称造化老人的,似是根本不担心林寒青逃走的事,自己当先走了进去。 这时,林寒青本有着足够的逃走机会,但他已动了好奇之心,竟是随那老丈走了进去。 门里面是一个简陋的茅舍,地上铺着硬青石,睡满了一地的人,而且个个都睡的十分香甜。 林寒青数了一只供有八人之多,当他看清了最后一个人时,登时心神大震,惊骇不已。 原来,那躺在最后的一个人,竟然是他日夜怀念,久寻不遇的于小龙。 那造化老人,放下手中的烛火,缓缓说道: “老夫要为我造化门下,选择十二个弟子,你该是第九个了?” 林寒青强自忍下心中的激动,未叫出于小龙的名字。 这些日子来,他一连遭逢到难以预料的变化,反使他变的镇静了不少,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老人身上,说道: “收录弟子的事,必得双方同意才行,如是在下不愿投入老丈门下呢?” 造化老人笑道:“我造化门下,收录弟子,素来是不问他是否愿意,如是被老夫看上了,不愿意也很愿意,如是老夫看他不上,纵然是苦苦哀求老夫,老夫也不会收他……” 他纵声大笑了一阵,接道:“在老夫亦不会无缘无故的强人入我门下,草原荒凉,茅舍简陋,但你却自动的送上门来,如是老夫看你不上,岂肯让你大肉大鱼的吃我一顿。” 林寒青道:“食用之物,在下愿十信奉上银子,了此一餐之恩。” 造化老人道:“入了我造化之门,那还能任你选择去留。” 林寒青道:“老丈纵然费尽口舌,但我林某人决然是不为所动。” 造化老人道:“入我造化门前,必先身历一劫。”突然扬手一掌,劈了过来。 林寒青早已打好主意,只待这老丈一出手,立时抢过于小龙欲破壁而出,眼看掌力涌来,立时横向左侧移了两步,右手还了一掌,左手已提起了于小龙,飞起一脚,踢向壁间。 这茅屋竹壁,如何能受得他这一脚,应声裂开数尺。 林寒青左手抱着于小龙,右手护面,一挫腰,穿壁而去。 只听那造化老人呵呵大笑之声。传了过来,道: “如若你难忍奇热,那就快回来老夫之处。” 林寒青出得茅舍,放腿疾奔,那老人走出茅舍,林寒青已奔出数十丈外。 造化老人也不追赶,退回茅舍,和衣而卧。 且说那林寒青奔跑了十余里后,突觉丹田之中泛起一股奇热,片刻间,遍布全身,不禁吃了一惊,忖道:看来那造化老人说的不错,这股奇热来的如此恶猛,只怕是不易抗拒。 他已不敢再奔行赶路,放下于小龙,盘膝坐了下来,运气调息,希望能借内功,化去这一股奇热。 他内功精湛,这一运气调息,果然大觉好转,心中暗道:造化老人危言耸听,造化门中奇药,也不过如此而已。 转眼望去,只见那于小龙仰面而卧,睡的仍然十分酣熟,心中大感奇怪,暗道;我抱着他奔行了十几里路,怎的还是这般沉睡不醒,当下高声叫道; “小龙,小龙,快些醒醒。” 他一连呼叫了数声,仍不闻那于小龙相应之声,伸手摸去,只觉他鼻息均匀,毫无异常之征,再查他全身穴道,亦无异样,心中凝窦,更是深重,忖道:他既不像中了迷药,亦不像被人点了穴道,这昏睡不醒之状,是何奇症? 正自茫然无措,突觉丹田中又泛起了股奇效,这次来势的凶猛,尤过上次许多,肝脏肠脾,有如大火焚烧一般,痛苦之情,难以言喻。 片刻工夫,那奇热由丹田上冲而上,目中直似喷出火来。 这等创心碎胆的痛苦,已使他无法再行运气调息,口中奇渴,腹内绞痛。 他用了最大的忍耐,也是忍不住这等五内如焚的痛苦,狂叫一声,站了起来,向前奔去。这时,他的神智已被这起自丹田的高热,烧的有些迷乱,脑际中只有一个念头,找些冷水来喝,一面狂奔,一面大声呼喝着,水,水……。 只觉步履愈来愈是沉重,奔跑之势,也逐渐慢了下来。 空然间人影一闪,造化老人陡然出现,拦住了林寒青,大笑道: “年轻人,你可是要喝水么?” 林寒青神智仍然有些清醒,隐隐间觉着有人在和他说话,高声应道: “我要水,喝水……” 造化老人一把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腕,道:“老夫带你去吧!”牵着他向前行去。 他似对四周甚熟,行不过半里路,已然找到了一座水池,放开林寒青笑道: “年轻人,敞开胸怀喝吧!” 林寒青有如渴级奔泉,一跃而下,扑入了水池中,张口大喝。 直待腹胀如鼓,难再下咽,才停了下来。 经此一阵狂饮,内腑中奇热,消减了不少,神智也大为清醒,抬头望了去,瞥见造化老人,面带微笑,背手而立,不禁骇然失声,道:“造化老人!” 造化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老夫,年轻人,你可相信了老夫之言么?” 林寒青爬出水池,坐在草地上,长长吁一口气,默然不言。 造化老人接道:“你虽然喝下了一肚子的水,但只不过可使拥腹内奇热暂时消失一时,再过片刻,奇热重起,剧烈尤有过之,你纵然不停的喝水,直到生生胀裂了肚皮而死。” 林寒青想到适才腹中奇热泛遍全身的痛苦,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他生性倔强,仍然不肯低头认输,询问自保之法。 只听那造化老人长长叹一口气,道:“好倔强的脾气,老夫已收了八个弟子,人人性格不同,在老夫想像中的十二弟子,个个都要具有着不同的性格,你这倔强、保悍,视死如归的豪气,正是老夫需求的弟子之一。” 林寒青道: “在下虽然身中热毒,但宁可被内腑奇热活活烧死,也不愿列身你造化门下。” 造化老人哈哈大笑,道: “老夫不愿多费心力,培育门入,让别人替我调教出来,待老夫看上之后,再为我收归门下,这是何等省力的事,就算忍受几句斥责,那也是大为划算的事。” 林寒青虽然对那造化老人,恨如刺骨,恨不得跃起一掌,把他活活劈死拿下,但他在药毒折磨之下,早已全身无力,有心无能。 只见那造化老人,探手人怀,取出一个玉瓶,放在地上,笑道: “这瓶中三粒丹药,乃老夫苦心炼制的造化九,可解你内腑之中的热毒,不过,服用之后,即将和你刚才看到的八人一般,沉反不隍,待你醒来之后。就会谈忘了身世来历,为我造化门下之人……” 他纵声大奖一阵,接道: “老夫虽然看上了你,但决不强迫你入我之门,只要你能忍受那热毒攻心之苦,不服们中药丸,仍可保你清醒神志,老夫言尽此,听与不听,悉由尊便,老夫去了。” 说完话,转身缓步而去。 林寒青突然想起一事,高声说道:“站住!” 造化老人果然停了下来,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 林寒青道:“如我不服用你瓶中药丸,会不会被那内腹奇热烧死?” 造化老人道: “那奇热发作,虽是一次比一次厉害,但在十日之内,还不会活活把人热死,如是很快死去,岂不是太过便宜,还有谁肯入我造化之门?” 林寒青道:“十日之后呢?” 造化老人道:“那就很难说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过这个限期。” 林寒青道: “好吧!如若我忍不了十日内腑中毒热之苦,再投入你造化门中不迟。” 造化老人道:“很好,你如能熬受十日,老夫愿以解热药物相赠,还你自由之身,决不再迫你入我造化门下。” 林寒青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造化老人笑道:“好!年轻人,老夫祝福你有此毅力,忍过十日痛苦。” 林寒青道:“十日之后,我要到哪里去找你讨取解药?” 造化老人笑道: “不用你去寻找,第十日中午时分,老夫自会造人送上解药。” 林寒青道: “在下这里先行拜领了。”突然站起身来,大步向前行去。 造化老人望着林寒青远行的背影,手拈长髯,点头赞道; “好倔强的娃儿。” 这时,林寒青的神智,仍然清醒,大步走回原处,那于小龙早已不知去向,想来必是被那造化老人带了回去。 他仰脸望望天色,分辨一下方向,缓步走回和阴阳罗刹约会之处。 他心中明白,腹内奇热,随时随地可以发作,但又怕耽误了阴阳罗刹的约会。 果然,行约西里左右,丹田之内,奇热又发。 林寒青急急停下来,盘膝而坐,运气调息,激发出生命潜力,和那奇热对抗。 他已有了经验,心知如让那热毒发作,再来运气抗拒,决是难以忍受,只有在奇热初发之时,试行运气阻止。 但感丹田冲起的一股奇热,迅快的遍布了全身,五腑六脏,迅快的起了感应。 这是一场艰苦的搏斗,林寒青运起了全身的功力和那迅速散布的奇热抗拒。 但觉那奇热愈来愈是厉害,心肝内脏,有如在大火之中焚烧,全身汗出如雨。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林寒育已然气力用尽,自知无能再和这热力对抗,默然一叹,忖道:这奇效之强,已越过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限度,我武功再强一些,只怕也难和它抗拒,但我林寒青乃堂堂男子,岂肯为了难忍奇热,去投入造化门下,那就不如让这发作的奇热,活活的烧死算了。 他一想到死亡,紧张精神负担,突然一松,暗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我既不怕死,还怕什么?索性闭上眼睛,仰卧地上,松开了全身关节,任凭那奇热蔓延、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