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劫》 第1章 七杀刀渔村练真功 海浪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一阵阵响亮的声音。一个黑衣青年,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这永恒的浪潮声。喧嚣的潮声,竟然使他感到更加寂寞。他徐徐转身打量四下,在他周围尽是低矮简陋的屋子,且大多数都关着门。虽然有些屋门敞开曹,但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这是一座渔村,简陋的茅屋,显示出此村并不富庶。但最不寻常的,却是这等间无人影的景象。 此刻不过是午后时分,即使村中的男人都到海上捕鱼去了,也应该有老年人和妇人在织网、小孩子在玩耍才对。 黑衣青年落寞地微笑一下,走到一口水井旁边,在井栏上坐下来,顺手把沾满了灰尘的包袱,放在地上。 他的个子很高,肩宽胸阔,浑身散发出矫健有力的劲道,面庞略见意黑,可能是长途跋涉,晒得太多之故。他的相貌英俊,他的眼光机警灵活,足见是个聪明和反应敏捷的人。他坐了一会儿,打了一桶水,洗洗面,又喝了几口,然后坐回并栏上,看来暂时不打算离开。 过了一阵,他听到一阵低微急促的脚步声,从他右侧那边传来,转头望时,原来是个村女。 这个村女相貌倒也端正秀气,那对眼睛却急急地转动着,生似一头受惊的小兔一般,令人不禁生传。 她走到井边,伸手去抓吊索。 黑衣青年比她快了一点儿,拿到吊索,接着把吊桶抛落井中,毫不费力地打了一桶井水上来,递到她面前。 村女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含着诚恳的微笑,便不自觉地把水桶接过,倒在自己的桶内。 黑衣青年道:“还没有满,我替你再打一桶。” 村女任他取过吊桶,等到他提起第二桶,并且把水倒在她的桶内时,才道:“你……你可是过路的么?” 她说这话时,显然费了不少气力才下的决心,是以脸都涨红了。 黑衣青年感到奇怪,道:“当然是过路的,难道我住在这儿,你会不认识我吗?” 村女道:“那……那你快点儿走吧!” 黑衣青年双眉一挑,道:“为什么?” 村女道:“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啦!” 她说到末后,已经像在哀求他似的了。 黑衣青年念头急转,道:“敢是此地发生事故了么?” 他乃是从全村寂静这一点,联想到这一答案。 村女果然点点头,道:“是的。” 黑衣青年反问道:“若是如此,我此刻往前走,岂不是会碰上那些人?” 村女一怔,道:“是啊!” 黑衣青年道:“可有什么地方给我躲一躲?” 村女连忙摇头,道:“没有,谁也不敢收留你。” 黑衣青年道:“那真是太糟了,你们怕什么呢?” 村女道:“是村长吩咐过的,哪一家都不许收留陌生人。” 黑衣青年道:“村长住在哪里?我找他理论去,我一个过路人,教我躲到哪儿才好?” 村女道:“他们都出海打鱼啦,男人们都得避开,免得被那些人误杀。” 黑衣青年耸耸肩,道:“你回去吧,我不怕。” 他这回说出实话了,可是村女却不相信。她从这个青年的说话声音和笑容上,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不忍他遭遇到灾祸。 她当下道:“不行,那些人凶得很啊!” 黑衣青年道:“真的,我不怕,你别管我。” 村女沉吟一下,突然坚决地道:“你跟我来。” 她当先行去,一直走到右边数丈外的一排房屋前,推开其中一间屋的门扉,踏了进去。 黑衣青年跟她入屋后,便问道:“这是你家么?” 村女迅速关上门,一面应道:“是的,我爹爹和哥哥都出海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守在家里。” 她回头看了黑衣青年一眼,又道:“你不再出去,大概就没事了。” 黑衣青年找到一条可以看到外边的缝隙,向外张望了一阵。外面是一片旷场,水井就在当中。 他道:“等会儿来的是什么人?” 村女轻轻道:“有些是海盗,但有些比海盗还凶恶,他们要和一个人打架,但那是真的拼命,人人拿着刀剑。不过那些海盗都打怕了,总是另找一些人,合力去对付那个人。”黑衣青年讶道:“你看过几次了?” 村女道:“一共已看过三次,总是每隔一年,就会发生一次,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青年道:“那个人是怎生模样的?” 村女道:“他穿白衣服,拿一柄长刀,锋利得不得了,只要轻轻一抹,就能杀死人。他大概是三十多岁,面色苍白,有一点凶狠的味&。” 黑衣青年道:“他只有一个人么?” 村女道:“是的,总是他一个人,而且每次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以前有一次,那些海盗们来的早了,搜遍了全村,可是到了时候,那个白衣人就出现在场中了。” 黑衣青年已经大致心里有了轮廓,道:“这样说来,村中不许收留陌生人的规矩,竟是海盗那一边的命令了?” 村女道:“是的,我们都不敢惹他们啊!” 黑衣青年道:“那么你收留我,岂不是很危险?” 村女迟疑一下,才道:“他们还没来,所以不要紧。”黑衣青年道:“我还是不要连累你的好,免得日后海盗来找你家麻烦。” 村女伸手揪住他的衣服,道:“使不得,你若被那些恶人碰到,非活活打死不可。” 黑衣青年挺了挺胸膛,道:“别怕,我不是好欺负的,随时可以打倒十个八个人。” 村女道:“但人家却拿着刀剑,你什么都没有。” 黑衣青年心念一转,忖道:“她这话也是,虽然我不须多虑,可是既然这等拼斗场面已历时三年,则说不定海盗这一方,会以重金礼聘一些高手助阵。那时我寡不敌众,岂不冤枉?” 他接着又想到那个使刀的白衣人,但觉此人豪气迫人,不但孤身应战,而且面对的是不知来自何方的人物,这份胆色,实在值得佩服。 他回头看看那个村女,但见她大约只有十七八岁,面上还有天真稚气的表情。她的年纪,大概还是情窦未开。 可见她苦苦劝自己躲一躲,纯粹是出于同情心,并非因为看自己长得英俊而动了感情。 正因此故,她的仁慈天性,就更值得敬重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失笑,忖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何须敬重这些使人懦弱的天性? 一个人大仁慈的话,只有自己倒霉而已。” 他马上把思绪抛开,道:“我叫沈宇,姑娘贵姓?” 村女道:“我姓陈,名叫春喜。” 沈宇道:“这名字很好听,你读过书没有?” 春喜摇头道:“没有。” 沈宇道:“这个村子有多少人?” 春喜道:“不到一千人。” 沈宇道:“也算是个大村庄了,都是捕鱼为生的么?” 春喜道:“是的。” 她的话忽然中断,原来是沈宇向她打手势,叫她别作声,还伸手招她过去,指指外边。 春喜走过去,在旁边另一条缝隙中向外窥望,低声道:“来啦,这些都是恶人。” .一沈宇的目光从缝隙中望出屋外,但见十余个人,大步走人这一片旷场中。 这十余人皆是男子,有老有少,有丑有俊。其中有几个服饰与常人略见不同。由于春喜说过,是以他一望而知,这六名大汉,必是海宝。但见这些海盗,个个神情凶悍,面目间泛着一股残暴之气。其余的人,有两个是五六旬之间的老者,其一身穿长袍,质料贵重,颔下留着三络黑须,生似是富有的让绅,另一个则穿着黑短祆,回扎布带,身量高大,手持一根四尺长的旱烟袋,一边走一边叭啦叭暄的吸着,吐出阵阵白烟。这名老者,简直是一副北方庄稼汉模样,但他既然能够在这一堆人中,当然不会是务农之人。另外有四个壮年人,其中三个身材一般高大,衣服相同,兵器亦全是护手双钧,可见这三人必是兄弟帮,余下的那一个,浓须绕颊,态度剽悍,背插大刀,步伐皆是坚稳有力。 沈宇的目光,却不是被上述这些人吸引。他注意的,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个青年,这个青年长得韶秀文弱,一袭青衫,倒也有点儿历洒风度,不过个子矮了一点儿,人也长的白了一点儿,似乎缺乏一种英挺之气。 他背着一口长剑,因络风拂,看起来似是一口好剑。 沈宇心中大疑,想道:“这个青年人,长相既不似练家子,又缺乏凶悍之气,为何会与这一群人走在一起?假如他没有两下子,这些人亦不会允许他置身其间,因此,这个青年,可算得是最猜不透的人物了。 但见那六名海盗,迅快散开,全都拿出兵刃,四下搜索。 沈宇发现陈春喜微微发抖,晓得她乃是怕那些海盗人屋搜查时,发现了他,他虽然心中不怕,可是为了这个村女着想,倒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他想了一下,起身走开。 陈春喜瞧着他的行动,但见他很快就将包袱塞在角落隐秘处,又迅快打开床脚一只;日箱子,翻出几件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春喜的父亲和哥哥的。沈宇脱掉外衣,连内衣也说下来,再穿上几件渔民的内外衣。 他现在已变成一个年轻渔民,但见他将英雄帽摘下,略略弄散头发,这才走回春喜身边,向外张望。 只见那些海盗,虽然并不是每间屋都搜查,但偶然也闯入门内瞧瞧。 沈字向春喜耳语道:“别害怕,如果他们人屋搜查,我就躺在床上装病。” 春喜点点头,两人又向外窥望,只见那些不属海盗的武林高手,亦参加搜查,不时走人那些海盗推开的门内瞧看。 不一会儿工夫,这一间屋子的木门,砰一声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凶悍的海盗。 他一望之下,就退出门外,道:“刘老大,这边来。” 除了那个被称为刘老大的海盗之外,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叫唤而投以注意的目光。 刘老大奔过来,道:“怎么啦?” 郑海盗道:“这儿有个病人。” 另一名海盗插口道:“如果是病人,何须大惊小怪?” 这个最先人屋的海盗暴躁地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病人?” 刘老大道:“这话有理。” 说时,已踏人屋内。 随他而人的,有三四个人之多,其中包括那个文弱青年在内。 刘老大走到床边,打了个手势,叫春喜走开一点儿,同时常的一声,拔出一口精光闪闪的长刀。 春喜登时骇得面色变白,瑟瑟发抖,道:“他……他……是我哥哥…,,刘老大道: “别罗喷,老子瞧瞧便知。” 他凝神一看,床上的青年皮肤熏黑,似是渔民。再看他气息转为迫促,而且面色很红,竟是发烧现象。 刘老大回头道:“这小子果然是病啦!” 一个海盗应道:一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刘老大哼一声,道:“走么?没这么容易。” 那名海盗讶道:“为什么?” 刘老大道:“你和我都可以马上装病,也能叫人摸着感到烫手.对不对?” 那海盗道:“对呀,那么给他一刀,宰了就稳妥啦!” 刘老大没有做声,转身瞧着其他的人。 本来他随便杀一两个渔民,那真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而已,全然用不着踌躇。但这会尚有外人。他总是不好太过独行独断,所以先瞧@别人的反应,如果没有人反对,他就马上下手。 他望了一眼,见没有人作任何表示,当即转回身子,向着床上之人。 他手中之刀,正要举起。突然中止了这个动作,原来那文弱青年,已站在他身旁,俯视床上的病人。 刘老大皱皱眉道:“胡公子,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被称为胡公子的文弱青年抬头道:“还没有,但假如能查证出此人身份,岂不是比糊里糊涂杀死的好?倘若此人乃是假装,咱们就可以查问出一些宝贵线索了,刘兄以为如何?” 刘老大耸耸肩,道:“那自然最好。” 胡公子道:“刚才刘兄的分析,真是老练无比。但凡是练过武功之人,诈病实是最容易不过。区区现下瞧瞧此人贴身的衣服是不是渔民所穿之物,就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了。” 刘老大连连点头,其他的人,则显出茫然的表情。 胡公子解释道:“假如他是假扮的渔民,则多半只披上一件人家的旧衣服,查证内衣,即可证明他的真正身份了。” 其他的海盗都点头说是,胡公子缓缓伸手,掀起被子,接着扯开病人的外衣。 但见里面的两件衣服,俱是粗布夹衣,还带着一股鱼腥和汗气。 众人一望而知,是以疑心尽退。 胡公子道:“我瞧他当真是病倒的渔民,诸位可有别的看法没有?” 刘老大首先转身行出去,一面道:“错不了啦……” 所有的人都跟他出去了,只剩下胡公子一人。 春喜差点儿就透出一口大气,虽然她及时忍住,可是面上的表憎,仍然大有变化。胡公子兀自低头凝视床上的病人,竟不离开。 过了一阵,他才转眼向春喜望去,冷冷道:“到门边去看看,如果有人来,就咳嗽一声。” 陈春喜一怔,呆若木鸡,没有依他的话去做。 他不耐烦地道:“去呀,快点儿……” 春喜还没动弹,床上的沈宇忽然睁开眼睛,还抬起上半身,挥手低声道:“去,去,听他的话。” 春喜大吃一惊,不明白他为何露出马脚。但她还是顺从地走近门口的地方,虽然满心忧疑。 沈宇转眼向这个文弱青年望去,这时迫近细看,更觉得他面色白皙细致,眉清目秀,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唇角的两道弧线,流露出冷酷无情的味道。 他不在乎地笑一下,道:“胡公子如何看出破绽的?” 胡公子淡淡的道:“我一踏入此屋,就知道你是装病。” 沈宇付道:“请将不如激将,我若想知道的详细一些,须用此计才行。” 因此他只泛起一个微笑,并不说话。 原来人的表情,十分复杂,往往同样的一个动作,例如皱起眉头,亦可有爱、恨。困恼、等不同的意义。 胡公子看了他的微笑,心中有气,道:“你不信么?” 沈宇装出不敢得罪他之状,忙道:“我可没有这么说用!” 胡公子哼一声,道:“我听说有个病人,但人屋之时,我的鼻子已告诉我没有这回事了。原因很简单,有病人的房间,多半有两种气味,一是药味,一是汗臭,无论如何,两者之中,必有其一,可是此屋之内,这两种气味都没有,可知你是假装的了。” 沈宇心中不能不大为惊骇,道:“唉,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胡公子见他折服,不禁得意起来,傲然道:“这算不了什么!” 沈宇尖锐地攻击道:“你一下子就显得如此自满自傲,看来大概也是到此为止而已。” 胡公子仰天一晒,道:“你不要假装,以你这等才智之士,我能令你惊服,实在是足以自傲的事了。” 沈宇道:“你万万不可把我抬得太高,我可受不了。” 胡公子道:“一点儿也不,我的话,有根有据。” 沈宇讶道:“有根有据?这话可是真的?”-‘胡公子道:“当然是真的!我检查你内衣一事,已探出你的才智不比等闲。凡庸之士,哪能考虑到连内衣也换上这一点呢、’沈宇瞠目道:“假如我才智达不到这一地步,因而露出破绽,岂不是要死在他们的刀下?” 胡公子淡淡的道:“这是可能性之一。但或者你武功卓绝,可以逃生亦未可料,换句话说,武功真高之人,未必就有这等才智,是以你只要武功够强,亦可不死。” 沈宇道:“这话倒是不错。” 胡公子的目光忽然又变得锐利起来,盯住对方,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干什么的?” 沈宇道:“我姓沈,名宇,只是个流浪之人。” 胡公子冷冷的道:“纵然是流浪汉,也得有个缘故,才会跑到这儿来的。此外,还有一个问题也很重要,那就是以你这等人才,何以色到处流浪?” 沈宇道:“我实在是无缘无故,晃荡到这儿来,这话只怕你不会相信。” 胡公子道:“别管我信不信,还有一个答案呢?” 沈宇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既然你提起了,我总得找出个答案来。” 他沉吟一下,又遭:“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我觉得天地间没有可为之事,所以虽然练过武功,也读过几本书,但终于茫然地流浪起来i。” 胡公子紧紧的盯住他,目光利如刀剑。 可是他发现对方的声音表情,都十分真诚,找不到一丝一毫作伪的痕迹,当下道:“假如你这话不是出自真心,则你说谎的本事,可以说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沈宇道:一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胡公子道:“你为了求生,所以要哄我相信,这个理由还不够大么?” 沈宇坐起来,双肩一耸,道:“笑话,我根本不怕你或任何人,何必说谎哄骗?” 胡公子似是想不到这个人忽然会凶起来,登时一怔,难以置信地瞅住对方。 沈宇又强硬地道:“我装模作样,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女孩子的一家人着想而已。” 胡公子没有与他硬斗,稍稍退让一点儿,道:“这话倒是说得过去。” 沈宇道:“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你究竟是谁?” 胡公子道:“你就跟着他们叫胡公子就是了。” 沈宇道:“你不说拉倒,至于你们结伙到此之故,总可以告诉我吧!” 胡公子道:“假如你真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等一会儿就有一位刀法大家出现,此人的刀法功力,已达到宗师境界,几十年来,未逢敌手,那些人是应聘前来对付他的。” 沈宇道:“你在不在内?" 胡公子摇头道:“我没有份。” 沈宇道:“还好,我不要替你担心了。” 胡公子面色一寒道:“谁要你担心?” 沈宇道:“你曾经放我一马,总算是有点儿情份呀,既然那人是刀法宗师之流,你若出手,我自然会为你担心。” 胡公子哼一声道:“你少管别人闲事。” 沈宇耸耸肩,道:“若是外面那些人,通通被杀死,我也不管。” 胡公子有点神色不善,冷冷道:“若是我在内,你就管么?” 沈宇道:“管不管是我自家的事,你不要操心。” 他这话等于叫对方不要多管闲事一般,胡公子那张白皙的面庞上,顿时泛现含着怒意的红晕,凝目瞪着他。 沈宇道:“你既然不是应聘而来,咱们这番话,岂不是说到题外去了?我只请问一声,你凭什么身份,居然可以参与在这群人中间?” 照常理说,他既不是应聘之人,又没有提到是这些人之中哪一个的门下。则他能够跟来,当然令人奇保。 胡公子道:“我是代表某一个人,到此看看的。” 沈宇道:“是不是看看对方值不值得那个人应聘出手?” 胡公子点点头道:“不错。” 沈宇道:“这人是谁?你的师父?你的尊翁?” 问第二句,对方没有摇头否认。 沈宇便道:“哦,原来是代表令尊,怪不得他们都恭称你为公子了。让我想想看,姓胡的高手有哪几位?” 沈宇马上就猜到了,讶然睁大眼睛,道:“是不是神剑胡一冀?” 胡公子既没有承认,但也不否认。 沈宇耳语道:“这怎么可能?神剑胡一冀,是峨嵋派掌门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岂能牵涉到与海盗有关的仇杀事件之中?” 胡公子道:“这不是仇杀事件广沈宇道:“那要称为什么事件?诛暴锄奸么?不见得吧?天下哪有受海盗的聘金,去诛暴锄奸的?” 胡公子道:“你当真对此事全无所知么?” 沈宇马上举拿向天,发誓道:“若果我知道一点点,当受乱刀分尸而死。” 胡公子不禁一笑,道:“我从来不相信誓言会灵验的。” 沈宇搔首道:“你如何才能相信?” 胡公子道:“我信不信都没关系,因为我打算告诉你。” 沈宇道:“那么请你快说吧!” 胡公子道:“这位刀法大家,姓厉名斜,是不是真姓名,谁也不知道,总之,他一直是以这个姓名出现。” 沈宇叹气发急道:“唉,唉,管他是不是真姓名呢广胡公子感到有趣地笑一笑,道: “你急什么?” 沈宇道:“你再耽误下去,那些海盗们说不定会过来瞧瞧的。” 胡公子道:“他们来瞧的话,你最多再度装病,有什么了不起。” 沈宇心知对方是见他发急,所以故意多说些废话来呕他,使他更急。 他对此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心道:“你不告诉我就拉倒,难道我日后打听不出来么?” 话虽如此,但问题却没有这么简单,因为那位刀法大家厉斜不久就出现了,假如对于他的事迹全无所悉,则这一场拼斗,看起来就会如在云里雾中。 胡公子见他不说话,大为得意,道:“你若是真想知道,那就跪下来磕个头。” 沈宇摇头道:“不于。” 胡公子道:“如果你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可能永远查访不出,在海盗方面,他们只知道厉斜的姓名,以及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但我却另外晓得很多,例如他的刀法,曾经显示过哪些精微奥妙的手法等等。” 他的话实在是太诱惑人了,沈宇在心中自问道:“假如他的话字字皆实,我要不要磕个头,以换取这些精彩的秘密呢?” 答案马上就浮现出来,竟然是愿意。 沈宇吃一惊,付道:“那个人的事迹资料,居然有这般大的诱惑力么?我不是一直觉得什么事情都不能使我太关心么?何以这个人就能激起我的热情呢?这真是很有意思的问题。” 他的面色变得慎重严肃,并十分专注地思考起来,胡公子不知他已想到别的地方,还以为他想着叩头之事,因此他也惊讶起来,道:“喂,你似乎很认真呢,是也不是?” 沈宇歇了一下,才道:“我本是难得认真的。” 胡公子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可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沈宇沉吟不答,胡公子马上又道:“你只要说出真心话,不要实行。” 沈宇坦白地道:“我愿意。” 胡公子欣然一笑,道:“好,我告诉你吧,这位刀法大家厉斜,行踪隐秘,身世如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晓得他来自何方,更无人知道他惊世骇俗的刀法是什么渊源……” 沈宇忍不住插口道:“但你刚才又说知道得不少。” 他的声音中,含有质问指责之意。原来胡公子得到他回答时的欣然一笑,已使他泛起受骗之感,如今听他道来,果然全无所悉,则他显然是利用这个谎言,诱骗出自己的真心话。 胡公子忙道:“别急,我说的是别人,而不是我呀!” 他的态度和声调,含有柔婉的意味,沈宇倒觉得不好意思多说了。 只听他又道:“据我所知,厉斜年约三十二三岁,高挑身量,面@白皙斯文,可是眉宇间无时无刻不透出一股森杀之气,使人生出畏惧之感。” 他的话忽然停顿,但当他在对方脸上找不到什么反应之时,便又接下去道:“外间对此人所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但我从他眉宇间透出森杀之气这一点,却得到一个线索,那就是此人的刀法,是出自大房门,也就是说,绝响已久的大屠门七杀刀,又已复见于今日了。” 沈字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 胡公子问道:“你知道大屠门么?” 沈宇耸耸肩,道:“不知道,可是你既是推理而得的结论,证明此人选择这么一个地方,又拿海盗为对手,就可见你的推论是对的了。” 胡公子点头表示同意,道:“不错,以我猜想,厉斜的七杀刀,大概还欠火候,这等以残杀凶毒为至高境界的刀法,如若没有这等环境磨练,终难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因此,他选择濒海荒凉的渔村,又向海盗施以各种压力,让他们代为找人来送死。当然海盗们找来之人,也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这样,厉斜就可以尽情锻练刀法,培养他的杀气了。”沈宇道: “照这样说来,厉斜不但武功高明,才智心计,亦复高人一等了。” 胡公子道:“正是如此……” 他忽然停口,警惕地向门口张望,接着移步行去。 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声响,只有不均匀的海潮拍岸之声,以及海风的呼啸声,不断地传来。 但在胡公子和沈宇的敏锐的心灵中,却感到有异,是以停止交谈,胡公子匆匆走出去。 春喜精乖地把门掩上,因为沈宇在床上一弹而起,飞到门边落下,迅即向外面窥看。 但见旷场中的十余人,都现出惊讶的神色,望着站在水井旁边的一个白衣人。 原来这十多人除了胡公子当时没有在场之外,全部十分惊觉地注视着四方八面,打算瞧瞧这个诡秘的刀法大家,究竟是从哪一个方向来的。 谁知就在众目膀径之下,这个白衣人宛如幽灵一般,从场中出现,既不知来踪,亦不知去迹。 他一出现,就带来一股森寒杀气,弥漫全场,因此他的声势,竟是比之过鼓震天,万马奔腾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公子出去时,已是这白衣人出现以后之事,由于白衣人面向这边,是以恰好打个照面,那白衣人亦恰恰见到春喜掩门的情形。 他手中横提着一柄连鞘长刀,站在那儿,有如石像一般,只有身上的白衣,随风飘拂不已。 胡公子碰到对方闪电一般的眼光时,但觉生像是一对锋利的长刀迎面刺到似的,甚是可怕。 不过他居然能够向白衣人笑一下,便迅即根移到那个锦衣华服的老者身后。 白衣人的目光放过了胡公子,转向其他人,逐一扫去。他目光所到之处,杀机更盛,使人觉得好像掉入冰窖中那样的寒冷不适。因此,没有一个人愿意他多向自己瞧看,也因此故,谁都不愿挑衅地向他回瞪。 白衣人看遍所有人以后,突然道:“你们中哪一个最先抵达此地?” 他的声音,也能令人生出冰冷肃杀之感。 众人都不明日他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海盗群中的领袖刘老大应道:“厉斜老师请了.我等13同时批手上;外心dd_。老师这一问,有何用意广厉斜冷冷道:“没有什么,本人循例问一声,刘彪你们今年可曾按规矩行事?” 刘老大显露出又忿恨又畏惧的神情,道:“都依规矩行事。” 厉斜的声音更阴森冰冷地,道:“若然有违规之举,本人可就要下毒手取你等性命了。” 刘彪道:“在下知道。” 厉斜点点头,道:“好,本人先打发了这几个人,再谈别的。” 大概这是每年都提起的问题,因此刘老大也就轻松了下来,道:”在下给您引见几位武林著名人物。” 沈宇自是很希望早点儿知道这些海盗们聘请了一些什么高手,来对付这位刀法大家厉斜。 但他的目光,竟不向被介绍之人望去,反而更加锐利地盯住厉斜的脸,观察他最细致的表情。_要知这厉斜的种种安排表现,已显示出他是极工心计之人,加以胡公子透露他武功极高,则此人之难以对付,不问可知。这等人物,若在平时,想从他的表情中,观测他的内心,根本办不到。 因此,沈宇必须把握每一个机会,例如现在那海盗头子声称要介绍这些武林名家给他认识,由于这是一种变化,所以沈宇猜测那厉斜或多或少总会流露一点儿表情,换言之,厉斜内心中的反应,在这局势变化中,一定会出现一些可供观察推测的线索。 沈宇首先发现的是,厉斜转眼向那些敌手望去,面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是他锐利的目光,却一丝不苟的望着被介绍之人。 这一点已显示出他虽然高傲自负,但并不狂妄,对每一个新出现的敌手,都不肯加以轻视。 沈字微吃一惊,忖道:“他若然永无轻敌之心,则要击败此人,几乎是办不到的事了。” 只听刘老大道:“这一位是关伯符老师,外号绝笔,数十年来名满天下。” 厉斜对于绝笔关伯符的颔首施札,视若无睹。但却显得注意地瞧瞧了他手中的那对判官笔。 关伯符见对方居然不理睬自己,哼了一声。 刘老大已接着介绍道:“这一位曹昆老师,来自鲁北,曹老师已经归隐多年,这次请他出山,着实费了许多工夫。” 厉斜嘴唇微撇,似笑非笑,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表情,教人感到实在难能可贵n沈宇不由得用心寻思道:“他何以忽然有了表情?是曹昆的外型和兵刃,使他如此,抑是刘老大介绍的话中,含有值得他现出表情的地方?” 刘老大接着介绍道:“这边三位是襄阳邓家三雄,第一位是邓玄兄,第二位是邓通兄,第三位是邓昭兄。” 由于他们三人,都亮出了同一式样的护手约,衣着赤完全相同。是以纵然不作介绍,也猜得出定是一伙兄弟兵。 刘老大接着道:“这一位是轻用名家朱砂手黄烈兄,在武林中,赫赫有名。” 黄烈拱拱手道:“幸会,幸会。” 厉斜不理不睬,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黄烈双目一睁.威势凛凛,怒声道:“尊驾如此倡做无礼,就算身怀绝世武功,也不能叫人生出敬重之心。” 厉斜的目光已凝定在胡公子面上,口中冷冷道:“本人压根儿没打算教人敬重,你省点儿闲气吧。” 黄烈不觉一怔,再找不出指责的话了。 厉斜用下颔向胡公子一挑,问道:“这孩子是谁?” 胡公子马上泛起笑容,欢然道:“我很久没听见人家叫我孩子了,你就多叫几句吧!” 他既然表示喜欢这个称呼,厉斜就算明知是假,也不肯再叫了,何况事实上也没有再叫他一声孩子的必要。 胡公子又道:“怎么了?你不叫了?好吧,我告诉你,我姓胡,名真。此来是代表一个人瞻仰阁下的刀法,听说阁下容许这样做的。” 厉斜道:“那得看你代表哪一个?” 胡真道:“当然,当然,总须有点儿名望,才合道理。我代表的是峨嵋胡一冀,只不知阁下认为合格不合格?” 厉斜道:“是神剑胡一冀?” 刘老大连忙插口道:“是的,在下费了不少气力,总算打通关系。” 厉斜一直盯视着胡公子,这时眼中闪掠过怀疑的神色,开始更加康细地打量对方。 胡真一派不在乎的样子,不时向厉斜笑一下。 刘老大道:“厉老师不必多疑,若然不可靠的话,在下岂敢把他自对此地?” 厉斜哼一声,道:“依我看来,此人八成靠不住。不过好在他虽是回的,我也不怕。所以暂时不去管他。”“刘老大忙道:“是,是……” 厉斜目光转到其他众人面上,道:“诸位乃是受聘而来,目的只有-个,那就是要击败本人。因此,旁的话不必多说了,哪一位先上?” 朱砂手黄烈洪声道:“不才甚愿先向厉老师请教,” 他刚才被堵了一肚子气,是以抢先应战。 厉斜道:“好,请。” 黄烈大步行去,左手捏着的短刀发出森冷耀目的光芒,显然锋利无比。但他的右手,却没有兵器。-\他的外号既然称为朱砂手,则他这只空着的右手,无疑是要施展这一门威力奇大的绝艺。 胡公子突然叫道:“等一等。”。厉斜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什么事?” 胡公子道:“听说你刀下从无生还之人,是也不是?”“’厉斜傲然道:“不错。” 胡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在动手之前,岂能不说明这一点?” 厉斜道:“大丈夫上阵决斗,非生即死,何须事先声明!” 他说得豪情激放,气概逼人。全场之人,都觉得极有道理,不由对暗暗怪起那胡公子的多事。 胡公子仍然笑吟吟的道:“话虽如此,但你还是不合规矩。因为较量武功,本是练武之人常有事,决不是每一次都须以生死相拼。所以如果你不先告诉人家,则对方多半不曾防到这一点。” 厉斜道:“你说的话,真是妇孺之见。” 胡公子道:“随便你怎样侮辱我,也不能改变事实。假如上场比幻之人,都深知你的刀法如此毒绝,便能早加提防,或是激起了斗志和杀机,与你相抗衡。但你不先行声明,纵然不是取巧,也失之不公了。” 他侃侃道来,言词之中,全无火气。可是提出的理由,却千真万确,不容置疑。因此,他这一方面之人,都流露出赞同之意,那是不必说了。就连厉斜,也微微动容,凝目沉思。 胡公子又遭:“厉老师这刻既然没有恶言相加,可见得以往一定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不是故意取巧。希望以后你动手之前,定要加以说明,使对方死而无怨。” 厉斜眉头皱一下,好不容易才道:“以后再说,现在可不必说明了吧?” 他既是高傲自负,目无余子之人,这刻要他当众认错,当然没有可能。因此,他肯这样说,已经不容易了。 胡公子道:“当然不用说啦……” 场中的朱砂手黄烈心中大为噙咕起来,要知他出道日子相当久,成名甚早,是以可说得是见多识广之人。 正因如此,他才深悉对方若是练就了如此狠毒的刀法的话,的的确确是非生即死的局势。因此,这一场比划,实在与平常遭遇的不同。 他很想退下,先瞧瞧对方的刀法再说,可是这刻焉有借口得以退下?除非他根本不要脸,自说自话的退下。 厉斜一抖手,刀路啪地飞坠一旁,那口精光闪闪的长刀,已斜提手中。 黄烈一咬牙,竭力使自己激起杀机,隼视对方,右手的朱砂掌,已提聚起十成功力,准备一拼。 当此之时,全场之人,包括在屋中偷窥的沈宇在内,都禁不住皱起眉头。敢是朱砂手黄烈在厉斜的气势之下,竟显出很寒仓的模样。 可是黄烈在这些人当中,外型已经算是最豪悍坚换的人物了。 厉斜一点儿也不剽悍,亦不凶恶。但他的苍白的脸色,冰冷的表情,以及挺刀站立的姿态,却发散出震人心弦,令人畏惧的死亡意味,看起来真像是一尊死神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人人都为之倒抽一口冷气,胡真忍不住道:“黄烈兄,不必打啦!” 他说声未联,忽见厉斜刀光似电,划出一个奇异的图形,在这刹如,没有人看得出他的长刀究竟是怎样来怎样去。只见厉斜向前一冲,黄烈大叫一声,向后翻跌。但他在跌倒之前,也及时一掌击中刀s。 因此他虽是跌倒在地上,但厉斜的刀势也荡到一边,胸前露出破绽。可惜黄烈已经倒下,这个破绽,他已无法利用了。 厉斜收刀退开数步,冷电般的目光,扫向关伯符等人。 刘老大一挥手,便有两名海盗急急上前,将黄烈抬起,迅急离开。 他们已不须报告,因为在场之人,全是大行家,一看黄烈被扛走的姿式,便晓得他业已气绝身亡。 这等情况,实在有点儿令人难以置信,以黄烈的声名和真本事,后治走不上一招,就溅血当场。 厉斜冷冷道:“但用派还有些什么高手?” 别人都不作声,连最敢讲话的胡公子,亦是如此。 刘老大这才应道:“但用范大概不会为他出头的,因为他已离开该派多年了。” 厉斜道:“那真可惜了。” 言下之意,大有希望崆峒派会出头,遣出更厉害的高手来此,才会他意似的。 胡公子哼一声,道:“假如你真想惹用武林各大门派,那还不容易么?” 厉斜冷冷道:“恰恰相反,本人认为十分不易。假如你有好计,本人甚愿听听。” 胡公子正要回答,忽又躇踌,终于不作声了。 来自鲁北的曹昆,旱烟袋抽得叭呢叭啦直响,不过喷出来的烟已很稀薄,可见他此举乃是一种习惯,而且是在沉思之时的习惯。 襄阳邓氏三雄,互相以图示意。他们的动作虽然细微无声,可是众人仍然瞧得出这三兄弟,有一套暗号,可以无声地交换意见。 绝笔关伯符拂髯沉吟.目光凝滞,显然也在寻思。 刘老大一瞧众人的神情,登时泛起失望之色。因为他已晓得这些人个个都在参研对方刀法。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感到对方刀法奇奥无比,所以尽量想从他刚才的那一刀之中,找出破绽。 这些人假如不能马上就有应付之法的话,那就表示他们的武功尚未达到足以抵挡此人的境界。 因此,任凭他们如何苦思,亦属徒然。 刘老大心中叹口气,忖道:“看来这一次化的心血和重金,又是有如丢弃在大海中一般了。” 胡公子突然遭:“厉老师,你的刀法我别说见过,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过,只不知你是从何处学得的?” 这个问题,在场之人无不想问,可是这等话焉能问得出口?殊不料胡真全无顾忌,当众提了出来。 人人都集中注意力,看对方如何回答,不过他们亦都晓得,厉斜一定不会据实回答的。 厉斜没有马上作声,因此全场陷入一种可怕的沉寂中。过了好一阵功夫,他才发出一声冷笑。 他道:“你真想知道么?” 胡真道:“我如果不想知道,何必相问?” 厉斜道:“只要你不后悔,本人可以相告。” 他目光疾扫众人面上,又遭:“还有哪几位想知道的?” 关伯符等人虽想听听,但一时之间,不好意思说出来。 厉斜道:“既然都不回答,本人就只告诉他一个人。” 邓家兄弟忍不住齐声道:“敝兄弟也想长点儿见闻。” 曹昆涩声道:“老汉也想得知。” 关伯符一看已不必矜持,当下道:“老朽也算上一份。” 厉斜道:“使得,你们呢?” 他向刘老大那些海盗望去,刘老大想道:“老子如果得知他的武功来源,将来聘请名家对付他时,自然也较有把握了。” 当下高声道:“在下当然也想知道。” 厉斜点点头,目光回到胡真面上,还未开口,胡真已抢先道:“等一等,我自问有把握猜得出来,所以我宣告退出,你用不着告诉我。” 厉斜道:“你八辈子也猜不出来的。” 胡真道:“各人有各人的本事,你别瞧不起我。”-。厉斜瞪他一眼,道:“既然如此,你何必多此一问?” 胡真道:“那我收回就是,假如你仍然不高兴,我向你郑重道歉可好4’他完全是一派不接江湖规矩的作风,胡揽一气,但他既不讲面子,似是仗着年纪轻,又是胡一冀代表的身份,别人对他也没奈何。 厉斜道:“那么你退下吧,越远越好。” 胡真道:“遵命,道命…——” 他果真独自后退,直到后背贴到一堵砖墙上。而在墙内就是沈宇和春喜他们在伯窥。 忽见厉斜挥挥手,用一种烦躁的表情,把刘老大等六名海盗,都赶走了。刘老大等人没有向这边来,而是退到另一角去。 厉斜开始跟关伯特等五人说话,远远看来,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和平,在他身上不但找不到死神的影子,甚且显得非常清洒俊逸,风度翩翩。 沈字提聚功力,以传声之法,向墙外的胡真道:“胡兄,你放过了这个当世的秘密,一点儿也不感到遗憾么?” 胡真也用传音之法,答道:“不,我只遗憾此计只成功了一半。” 沈宇讶道:“这也算是好计么?” 胡真道:“当然啦,凡是听了他的秘密之人,非死不可。因此,我遗憾的是那一群海盗,没有参与聆听。” 沈宇道:“你想一网打尽这些人?为什么?” 胡真道:“因为我喜欢看见杀人和死亡。” 沈宇心中大怒,几乎要开口骂了。 忽听胡真又道:“你可是以为我真的喜欢流血死亡等景象么?不,;你错了,我从没想到过我会喜欢这等残酷凶杀之事。” 沈宇忍住气,才道:“那么你为何要害这些人?” 胡真道:“你眼睛放亮一点儿好不好?凭他刚才那一刀,这儿谁能抵挡?我是万万不行,你呢?假如你也不行,那么你听我说,凡是上前动手之人,非胜即败,若败即死,绝无例外,这是他的刀法的特色,除非你能击败他,否则你一出手,就非死不可,换言之,这些一定要动手之人,反正是死定了的,听不听他的底细,都是一样。” 沈宇听他这么说,似乎不无道理,方自寻思,耳边又听得胡真传声道:“如果那群海盗,悉数遭他杀死,这厉斜从此缺乏穿针引线之人,局势登时大为改观了。” 沈宇道:“局势有何改观?” 胡真道:“假如不是这群海盗,秘密礼聘各地的高手,前来此处,厉斜就没有对手可以磨练他的刀法。” 沈宇道:“他不会自己到江湖上向各派名家高手挑战么?” 胡真道:“我正想使他落人这等情势之中,如果他踏人江湖,刀法如此毒辣,则不出一年半载,天下尽是仇家,这么一来,他还能继续下去么?” 沈宇道:“原来如此,照你这样说,眼下武林中得知此事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是也不是?” 胡真道:“正是,由于死在他刀下的数十人,绝大部分是黑道人物。这些人应聘去对抗厉斜之时,皆是秘密行事,故此这件足以轰动天下的奇闻,居然保密至今。” 沈宇道:“你今日能逃得过他的宝刀么?” 胡真道:“当然啦,这是他自订的条规之一,我是代表一个极有名望地位之人,来此观察。如果我不返回报告,他就将失去一个绝佳机会。” 沈宇道:“他不怕你泄秘么?” 胡真道:“怕也没有法子,假如他能够获得与一个与我代表的这样的人物一拼的机会,在他来说,胜过其他的千百人。所以他非尝试不可。” 他停顿一下,又遭:“以我看来,他手中之刀,虽是锋利,却不能视为宝刀,是也不是?” 沈宇忖道:“此人不但聪明无比,心思也十分慎密,我只提了一声,他就不放过,我是告诉他实话呢?抑是保留起来?” 他倒没有想到何以要保留这个秘密,亦没有考虑到后果。只不过当时觉得胡真才智过人,眼力高明,所以关于他看不透的地方,想暂时保留而已。 不过他马上决定把自己所知的告诉他,因为胡真对他似乎还算不o。 厉斜与关伯符等五人,恰已说完话。 双方马上分开,成为对峙之势。 厉斜的目光盯住来自鲁北的曹昆,不问可知现在轮到曹昆出手了。 这位外貌有如庄稼人的曹昆,多年前本是纵横北方,杀人无数的江湖大盗。由于他的武功,很有真传,是以直到他洗手归隐,都是有惊无险,不曾遭伏诛。 他经过多年蛰居,武功更有精进,但悍染之性,还未消磨。这便是他何以会接受海盗方面的重金,今日在这渔村出现之故。 他手中的旱烟袋,乃是外门兵刃的一种,整体旱烟管均是纯钢打鱼,份量甚深。 加上烟管内的余烬,必要时可以飞洒出数百点火星,也是他出奇瞩胜的绝招之一,往往可收杀敌之效。 绝笔关伯符和襄阳邓家兄弟,都退开去,腾出地方。 只见厉斜长刀遥指,欲吐未吐,架式倒不算奇异,但那股杀气,却比别人强烈数倍。 沈字登时忘了答复胡真,关于厉斜手中之刀是不是宝刀之事,却道:“胡兄,这厮的刀法来路,你已看出眉目了么?” 胡真没有回答,似乎是因为全神贯注在这一触即发的拼斗上,是以不能分心与沈宇说话。 只听曹昆嘿嘿冷笑,道:“厉老师,你的气势,诚然可当得天下无双之誉。可是老汉却不受威胁,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他话中已表示愿意说出其故,只须对方询问一声便可。 但厉斜偏偏没有开口询问,因此反倒把旁观之人,急得心痒痒。假如情势允许,一定有人插口说话。 曹昆从开始对峙,直到说话之时,口中不断地喷出烟雾。使人不禁怀疑他的肚子里,究竟装有多少烟气?厉斜保持原来的架式,以及强烈慑人的气势。 过了。阵,他突然快逾闪电般向前、冲,人随刀走,化为、道光芒强烈的刀光,向对方激射而去。 曹昆大喝一声,振腕挥动旱烟,一招“横扫千军”,竟是施展出硬拼手法,对付厉斜的攻势。 但见曹昆的烟袋,居然比料想中的速度快了许多,当的一声,击中了那道强烈眩目的刀光。 厉斜横跃数步,落地现身,但见他双眉微皱,似是因为这一招居然徒劳无功,而觉得十分不快。 这时曹昆居然没有乘势追击,人人就会感到十分不解。 厉斜凝视了曹昆一阵,挺刀向他迫去。 他的步法甚是奇异,生似是在暗流汹涌的海中走动一般,每一步都须得使出气力,才稳得住身形和保持前进之势。 但他每迫前一步,人人都感到他刀上的杀气,也跟着增添不少。假如双方相隔得有十步以上距离,则单单是这等增添不已的杀气,准保可以把曹昆压死。 刹时间,双方已十分接近,曹昆仍然屹立如山,没有抢先出手。 厉斜口角托着一丝冷笑,陡然挥刀攻去。 他的刀势起处,迅快如电般划出一个奇异的图案,当此之时,没有人瞧得出他的长刀,究竟是怎么来怎么去。 因此当他的刀突然改挥划为劈砍之时,也教人看不清楚。 曹昆恰到好处的横举烟袋,封架住他这一刀。 兵刃相触,发出震耳的锵一声。 厉斜刀势已立刻收回,凝身卓立。 曹昆一挡之后,蹬蹬蹬连退四五步,方始稳住。 邓氏兄弟这边,有一个大声喝彩,另一个叫道:“昆老这一把好极了…” 第2章 破伪装厉斜起杀机 曹昆头也不回,仍然与厉斜遥遥对峙。气氛顿时变为沉寂紧张,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何以出现这等场面,换言之,他们何以拼了这一招,就都不再出手攻击?过了一阵,但见曹昆猛然地咳嗽数声,口中接着喷出大量的鲜血,然后双脚一软,咕咚倒在地上。 邓氏兄弟之中后个跃到曹昆身边,蹲下去探视,旋即站起来,摇头道:“他不行了。” 两名海盗迅快奔来,把这个终于不得善终的江洋大盗,抬离现场。 厉斜的目光转到邓氏兄弟那边,冷冷道:“这厮一身武功,相当不错。” 老大邓玄踏前一步,道:“厉老师武功通神,天下已无敌手,敝兄弟甘拜下风,不须比划了。” 厉斜徐徐扫视邓氏兄弟其余两人,但见他们都在点着头,表示同意他们老大的话。 他冷冷道:“那么你们暂且退开一旁。” 邓玄拱手道:“遵命。” 马上率两个弟弟,横移支许。 厉斜不再说话,压刀向绝笔关伯符行去。 他脚步一动,顿时有一股森厉莫匹的气势,向关伯符压去。 关伯符感到难以抵挡,洪声喝道:“且慢。” 厉斜再迫上去时,他已被对方这股气势,压迫得不暇开口,连忙提聚全身功力,与之对抗。 厉斜脚步一停,冷冷道:“你跪下磕头求饶,或可得免得一死。” 关伯符成名多年,武功高强,并不是完全没有一拼之力,只不过这一拼实在太没有信心,所以打算认输讲和。 以他的身份,若是按照江湖规矩,厉斜应该给他留点儿面子才对。 但厉斜不但不留面子,反而给予莫大的侮辱。 当下眼睛一睁,怒声道:“谁说要求饶的?” 厉斜冷冷道:“若不求饶,那就动手。” 关伯符道:“好,你小心了。” 他终是成名人物,是以出手之际,依照规矩,通知对方一声。 但见他身形一矮,脚下行云流水般绕敌疾行。 他手中的那对判官笔,宛如两条毒蛇的红信似的,忽吞忽吐,随时随地都会发出。 厉斜抱刀看着他,随便他怎样绕行,他都使自己保持着面对敌人的形势。 关伯符绕了十几个圈子,双笔一招“春雪乍展”,分向厉斜上中两盘急袭。 他的招数才使出一半,笔尖方向已改,本是指袭西门的一招,改攻胸部大穴。本是攻向胸口的铁笔,改攻在门,这一记交叉变化,极迅快而又奇诡,果然令人泛起叫绝之感。厉斜手中的长刀一举,既不是封住敌笔,也没有反击对方。 可是关伯符却感到敌人之刀,攻守兼具。自己这一招绝艺,攻击力完全消失了,不得不急急撤回。 邓氏兄弟等都在暗中大叫奇怪,却看关伯符抢占偏锋,上前侧攻。 叮叮两声,他的双笔,完全点中敌刀。 双方显然在这一招间,斗了一下内力。 厉斜的内力没有震退对方,但亦不曾落在下风。 两人刷地分开,厉斜突然出刀反击,但见他手中之刀,划出一个复杂的图案,有如草笔作画,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巨大的字。 刀光闪现中,墓地向关伯符劈落。一关伯符双笔交叉,架住他这一招,发出极的一声大响,但见关伯对连退了三步之多……众人都骇一跳,以为关伯符将与曹昆一样,站了一阵,便倒毙在地上。谁知这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关怕符身形甫稳,复又挥笔疾攻。 他的双笔点戳挑扫,疾如风雨。 转眼之间,关伯符已连续攻了七八招之多。 厉斜显然绰有余裕,但见他刀光飞洒,毫不费力地抵挡住对方这一轮急攻。 关伯符连攻七八招,收拾不下敌人,气势为之一挫,被厉斜劈出的出神人化的一刀,震退两步。 这回厉斜已不让对手有喘息及重整旗鼓的机会了,但见他又挥刀划出一个图案,接着光芒电射,劈中了关伯符。 这一刀砍在关伯符的胸口要害,登时结束i这场拼斗。 沈宇已是第四次看见厉斜这一招古怪莫测的刀法了,以他看来,这一招好像是写一个字,在结构顿挫之间,刀势忽出,取了敌人性命。而刚才杀死曹昆的一刀,最是精彩,因为他恰好是刀势使得极凶毒之际攻出的,因此虽然被曹昆架住了,但这一股刀气,却透过了曹国的护身功夫而杀死了他。厉斜对关伯符的尸身,看也不看一眼,马上大步向邓家兄弟行去,刀上涌出森森杀气,不问可知他将向他们出手了。 邓玄口中发出暗号似的叱喝,邓通和邓昭马上散开一点儿,布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势。 他们三兄弟手中的护手钩,摇晃吞吐之间,也组成了一股强大的气势,堪堪抵挡住厉斜的刀气。 邓玄道:“厉老师,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厉斜冷冷道:“本人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邓玄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出手?” 厉斜道:“我记得从没有说过不向你们出手之言。” 邓玄一愣,心知已被人玩弄了。敢情他们刚才认输之时,厉斜果然没有说过一句放过他们之言。 当时厉斜只叫他们暂且退下,按照江湖上一般的规矩,他这话就等于放过了他们。可是若是强辩,亦可说是暂不动手而已。 邓玄当然明白这是厉斜缓兵之计,因为当时还有一个绝笔关伯符,未曾动手。如果厉斜坚持不肯放过他们,则关伯符可能趁他们拼斗之时,逃离此地。因此厉斜才这样地稳住他们。 他终是从江湖中熬练出来的人物,这刻已从对方刀法,看出此人狠硬的性格。心知无论怎样说法,也不能逃避这一场拼斗。 厉斜冷冷院视着这三人,流露出一种必能把他们吃掉的姿态。可是他并非骄狂,亦不是以杀人为乐的那种残忍味道。若要形容,那只能说是他有十足的信心,自知定能把这三人击败。 由于这邓家兄弟三人,得闻厉斜的身世和武功渊源,所以他不肯放过他们,想起来亦属合情合理之事。 但见厉斜举步迫去,脚下不闻一点儿声息。 可是在他面前之人,纵然闭上双眼,也感觉得到这等死神般的阴影迫近。 邓玄大喝一声,挥钧扑上,他的兄弟马上从两翼出手掩护。 这三人一动手,马上表现出惊人的严密合作,简直浑成一体,威力强大之极。 六柄护手钩发出无数眩目的精芒,潮涌般向厉斜攻去。 厉斜的刀法绕体而出,理骼连声,已封架了七八钧之多。 他在惊涛骇浪般的钧影冲击之下,站立如盘石,牢不可拔。 眨眼间邓家兄弟已连攻了四五十钩,发出一连串做用的金铁交鸣,响彻全场。 这一仗似乎最难应付了,因为打开始动手,直到现在,厉斜都是处在被动之势,有守而无攻。 沈宇忍不住传声向胡真道:“喂,胡兄,你真的打算眼睁睁的看这些人全死光么?” 胡真应道:“沈兄有什么高见?” 沈宇道:“你就算打他不过,也应该去帮帮这邓家兄弟啊!” 胡真道:“我才不帮他们呢,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邓家三煞,我就可以算做是圣人啦!” 沈字讶道:“有这等事么?” 胡真道:“恕我不客气批评一句,你阁下真是孤陋寡闻得很。”吃沈宇道:“我听他们刚才称这邓氏兄弟为邓家三雄,怎想得到他$:”“”””””” 一’””””’””””----’-”--对并非好人?” 胡真道:“当面自然是这般称呼,你不妨打听一下,川北邓家三色.是怎样的人物?” _沈宇被他奚落得无法答腔,心想:“假如邓家兄弟,还有早先的曹昆和关伯符,俱不是好人的话。则厉斜大开杀戒之举,竟然是为世人诛恶除奸了。我反该额手称庆而不能责怪他呢!”.一忽见厉斜刀光大盛,用做钻一连三招,把那邓氏三煞围攻的阵势,震得扩散许多。紧接着他又施展杀手,刀光如龙蛇般盘旋划出一个复杂图案。 这时邓家三煞只觉着敌人刀势千变万化,似是把彼此之间的隙空,完全用刀光充塞满,叫人无从发钧攻击。 这个感觉同时泛起在他们三人心头,厉斜长刀闪电般繁出,邓玄首先修叫一声,尸横就地。 邓通和邓昭两人一方面是大骇,另一方面又凶性大发,不约而同的连人带钧向敌人冲去。 厉斜刀势疾掠,刷刷两记,砍中了邓家兄弟。一他跟着纵身一跃,跳出团外。_邓家兄弟冲出六七步,才始先后仆倒,声息全无。,至此厉斜已一连击杀了六人,但他身上没有沾染一点儿血迹。尤其当他拾起刀鞘,收起长刀之后,拂拂身上飘动的白衣,显得既俊邀,又渐洒。 刘老大等人站在那里,在他们身上,已找不到丝毫凶悍之气。 厉斜挥手作驱逐他们的手势,刘老大等六名海盗顿时如获大赦级,抱头鼠窜,霎时走得无影无踪。 胡真动也不动,凝视着那白衣飘动的厉斜。 但见他微微仰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过了一阵,才慢慢地移动目光,向胡真望过来。在旷场上,现在只剩下胡真一个人了。 他们相隔四五丈,遥遥对视。 在胡真这方面,自然是落在被动的局势中,因为他必须猜测对方的举动,此外,他也须考虑到这厉斜将要如何对付自己?在未猜出结果以前,他简直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厉斜深洒地向他走过来,苍白的面上,居然隐隐泛现微笑之容。 不过任他怎样笑法,他的眼睛和眉宇间,总是透出一股使人害怕的森冷杀机,厉斜走到胡真面前,停下脚步,道:“胡公子,今日一役,你已完全看见啦!” 胡真道:“是的,我都瞧见了。” 厉斜道:“胡公子既是代表一派掌门胡一冀到此观察,可见眼力必与常人不同。因此,本人甚愿听听你的高见。” 胡真道:“我费了许多时间功夫,所得的结论,只有厉害两字为评。” 厉斜道:“胡公子这话,不免使人甚感失望。” 胡真道:“你可是认为我应该看得出你的深浅么?” 厉斜道:“那倒不是。” 胡真道:“既然如此,你有何失望?” 厉斜道:“本人的失望,可分两点,一是你的眼力,根本没有观察我的资格。二是你的人,亦不足以使人另眼相看。” 胡真讶道:“我哪儿得罪你了?劳你如此刻薄评论?” 厉斜道:“先说你为人这一点,你身为峨嵋派掌门人之子,自应具有侠义血性,可是你对那些同行之人的死亡,视若无睹,哼也不敢哼,本人因此很瞧不起你。” 胡真道:“我若是蒙你瞧得起,这会儿已经被你杀死了,这等虚誉,要之何用?” 厉斜道:“就算你这话说得通,却也足以证明你是个冷血自私之人。” 胡真道:“你特地教训这几句话么?” 厉斜道:“当然不是,由于我认为你没有观察的资格,所以非迫你动手不可。” 胡真吃惊地往后退,但他的后背碰到墙壁,是以动弹不得。 厉斜虽然长刀没有出鞘,可是他的姿态,以及面上森冷迫人的杀出,的确能叫胆小怕死之人跪下求饶。 胡真道:“等一下。” 厉斜道:“没有什么好等的。” 胡真道:“你若是不明不白的杀死我,且不说有没有人为我报仇,单说你自毁诺言这一点,你损失就够大的了。” ,厉斜道:“如果有人报仇,自然是你的父亲胡一冀,我想使他下山出手,正愁没有办法,因此,有人为你报仇,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胡真道:“是的,是的,我也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你还是有损失呀!” 厉斜断然遭:“我没有损失可言。” 胡真忙道:“谁说没有?刚才你对邓氏三煞的手段,虽然因为你的秘密,已为他们所知,是以不得不杀死他们。可是这等情形,落在对老大等人眼中,他们以后对你的话,还敢相信么?” 厉斜道:“他们相信与否,于我没甚相于。” 胡真道;“你的话完全是违心之论。假如他们不信你的话,今后谁替你找这么多人来给你练刀?”、厉斜道:“他们不于,还有别人。”胡真道:“别人行么?刘老大这批人,已经和武林渐渐建立关系。双因为他们深知你的厉害,所以找来的人,必定有相当水准。你若是重新培养似他这种媒介人物,至少又得费去两三年功夫。”厉斜道:“这话倒不无道理。” 胡真道:“所以你务必要保持信用,哪怕吃亏,亦须如此,方能使他们死心塌地的受你利用。” 厉斜道:“我承认这是一种上佳手段,但必要之时,譬如他们已不信任我,则我仍可以武力胁迫他们,去做我想做之事。” 胡真道:“以我想来,你根本就是用各种方法威胁他们,使他们出苦不堪。但你同时又给他们这一条出路,让他们深信还有翻本的机会,这机会就是聘来真正的高手,把你杀死。 这样,他们气也消了,威胁亦解除i。此所以他们不惜用尽一切力量,聘请能人前来的原因。” 厉斜道:“你倒是蛮会猜想的。” 胡真道:一但你如若失信了,他们心中突然怀疑你,会不会在失败后如约离开?如果你不肯走,所聘的能人又只能击败你而不能杀你,则你这时变成了他们的附骨之组,岂不更加痛苦可怕?” 他停歇了一下,又遭:“他们一旦有了怀疑,便将作壮士断腕之计,不顾一切的远走逃命。因此,你不妨考虑一下,如果不守信用,划得来划不来?” 厉斜默然不语,在屋内的沈宇,听得胡真纵横排明的妙论,几乎要击节赞赏。 过了一阵,厉斜冷冷道:一你亮出兵刃吧广胡真一惊,道:“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么?” 厉斜道:“不错,” 胡真缓缓举手,手指触到肩上的剑柄,却迟迟不拔出来。 厉斜道:“快亮剑准备,不然的话,你后海便来不及了。” 胡真突然把手垂下,道:“假如我拒不亮剑,你便如何?” 厉斜道:“你敢是认为我下不了毒手取你性命么?” 胡真道:“我倒没有这种荒谬可笑的念头,我只想知道,杀死一个不肯抵抗之人,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厉斜冷笑道:“你最好记住,你并不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耍赖的人。我对于这一类人,已经有经验对付了。” 胡真笑一下,白皙俊美的面庞上,那笑容仍然十分从容悠闲,一点儿也不着忙。 他道:“好,好,你别急,反正大不了,不过是一死而已。” 厉斜道:“这样说来,你竟是不怕死之人么?” 胡真担:“别开玩笑,谁不怕死。我意思说,你最狠也不过取我性命而已,还能怎样? 你说是也不是?” 厉斜怔一下,才道:“那也不一定。” 其实他心中倒是承认这话,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承认,是以含糊地回答。 胡真一点儿也不放松,道:“怎么?难道你还有更狠的办法?我不信。”_厉斜随口应道:“当然啦!”一胡真道:“你可敢说来听听?若是当真,我就马上亮剑,与你拼上- 场。” 厉斜自是不能瞪着眼睛承认没有办法,念头急转,道:“古人说过句所恶有甚于死的话,想来你也曾读过。” 胡真道:“是的,我知道。”。厉斜道:“这话的意思是说,有些事情,令人厌恶畏怕的程度,甚于死亡。因此,可知世上最可怕的,并不一定是死亡。例如你,有事情,能令你感到无限痛苦,宁可死掉,也不愿忍受这等痛苦。” 胡真道:“听起来很骇人,可是你办得到么?” 厉斜道:“你最好别追我。” 胡真现出吃惊的神情,望着这个面色苍白,神情冷漠但又潇洒不回之人,当真不敢再用言语迫他了。 厉斜的目光转向他背后的屋子,冷冷地瞧看一阵,才道:“屋内还有什么人?” 胡真讶道:“你以为有什么人?” 厉斜道:“我现身之后,你才从屋内出来,若然此屋别无他人,你怎会逗留那么久?” 胡真耸耸双肩,道:“我当真没想到你是如此精明的人,不错,屋子里还有人。” 厉斜道:“是什么人?” 胡真道:“你何不自己进去瞧瞧?” 厉斜面色一沉,杀机四射,冷冷道:“到底是什么人?” 胡真见他有点儿动火,心中暗笑,忖道:“此人火性甚猛,容易受激由此推测他的刀法,亦因此随进击而出现破绽,这便是他的弱点了。” 他忙道:“我叫他出来,好不好?” 厉斜道:“那就快一点儿。” 胡真移到门口,回头一看,但见沈宇已经躺在床上,蒙头而睡。 村女陈春喜,则发怔地站在一边。 胡真向她笑一下,道:“春喜,出来吧。” 陈春喜举步行来,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胡真道:“不要害怕,没有人要伤害你。” 陈春喜这才又举步,走到门口。 厉斜一瞧是个年轻村女,长得相当甜美,当下双眉一皱,凝眸寻思。 胡真道:“厉兄,你想什么?” 厉斜瞪他一眼,道:“谁跟你称兄道弟?” 胡真伸伸舌头,道:“你又生气了,是不是?” 厉斜道:“屋子内一定尚有别的人。” 胡真道:“你怎生得知的?” 厉斜道:“我有两个理由,而且我敢断言,屋内之人,必定是个男子。” 胡真虽是满腹智计,长于应变之人,听了这话,也不禁当真愣住了。 厉斜一瞧他们的表情,已知自己推断不差,可是他不喜反怒,眼中射出凶光,杀机四溢。 他冷冷道:“叫他滚出来。” 春喜惊道:“他不行。” 厉斜道:“他是你什么人了’春喜道:“是我哥哥。” 厉斜道:“胡说,不是你哥哥。” 胡真定一定神,道:“你还没有看见,怎知那个人不是她的哥哥?” 厉斜道:“难道凡事都须亲眼看见,才始得知么?我不须看见,亦不曾听到声音,但却晓得屋内有人,而且也晓得是个男子,这就是证明了。” 胡真道:“你一定曾经听到声音。” 厉斜道:“不是听到声音。” 胡真道:“那你凭什么呢?” 厉斜道:“我有我的方法n” 胡真道:“好,就算你另有办法,但那人当真是春喜的哥哥。” 厉斜道:“我不相信。” 胡真道:“咱们可要打赌?” 厉斜皱皱眉头,道:“闭口,你们都进去。” 胡真只好服从地推了春喜人屋,他们进去之后,厉斜也就跟着进来。 胡真心中一动,忖道:“他要我们先人屋,自然是为了便于监视。可是以他的武功,即使让我留在外面,也不须怕我逃走,因为他的武功造诣,已达到心念感应的境界。我在外面一逃,他马上可以察觉而出手追杀。到时,他因感应而发出刀招,人刀合一,其势已是驭刀追击,必能追上我,把我杀死于十丈之内。” 他想到此处,不禁打个寒喷,但思路并未停止,仍然想下去道:那么为何还要驱我们人室,加以监视呢?若是没有其他更玄妙的理由,则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想杀死我。” 学他得到这个结论,心中一阵轻松之感,可是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无穷的迷惑。 因为厉斜虽然杀的都是杀孽满身,悍恶无比的黑道高手。但显然他也不是替天行道的义士。 照胡真的看法,厉斜之所以不向各门派高手开刀,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避免太大的武林压力。 换言之,他现下尚是修习这一路极为凌厉和奥妙无比的刀法未功或圆满的时期,所以他不想树敌太多。 假使他所杀的,竟是各大门派的高手,则他的暴行,早就传遍江湖,而不会至今尚是一大秘密了。 总之,胡真从种种迹象推论,这厉斜并非行侠仗义之人,所以当他认为尚须保留秘密之时,他将不顾一切的杀死任何足以泄秘之人。 既然如此,则他为何对杀死胡真之举,似乎大有不愿之心?难道他这个心肠比铁石还冷硬之人,竟有怜悯之心么?胡真心念转动之际,只见厉斜已走到床前。 他把握时机,突然间纵出门外,施展轻功身法,放步飞奔。 但他才奔出六七丈,已经感到不好。虽然在事实上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也没有看见什么。 只是在他感觉之中,生像已拖上一条尾巴似的,又好像是当他每跨一步腾窜之际,后面也有人作同样的动作,与他的动作吻合无间。 由于这种怪异的感觉,使他生出无从摆脱之感。这是一种令人沮丧的可怕感觉,故此胡真决定停步察看。 胡真身形一停,回头望去,但见厉斜尚在三四丈之外。 以这等臣离,胡真自问自己的轻身功夫,定可把他摆脱。可惜他已棋差一着,以致被对方赶上来。 厉斜如疾风般卷到他面前,怒道:“下次你再敢轻举妄动,我保证你在十丈之内,血溅黄沙。” 胡真耸耸肩道:“我早就知道你有这等本事。” 厉斜更为忿怒,道:“那么你为何敢逃走?” 胡真道:“刚才你还没有杀我之心,我为何不利用一下?现在你已改变了主意,我绝对不敢尝试了。” 厉斜用他好一阵,才道:“你虽是才智过人,但碰上我,算你倒霉。” 胡真道:“我也是这么想。” 厉斜怒意渐消,作个手势,命他往回走,一面问道:“你怎知我没有杀你之』心?” 胡真不说实话,只道:“我只是这样感觉罢了。” 厉斜也不再问,回到屋中,但见陈春喜,还愣愣的站在那儿。 他大步走到床边,先不揭开被子,回头向胡真问道:“你再说一句,他是谁?” 胡真道:“是春喜的哥哥,刚刚病倒的。” 他故意说出,刚刚病倒,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此屋之内,没有汗臭和煮药的气味,因为时间太短,很可能还来不及抓药。 厉斜道:“你如何得知的?是她告诉你的?” 胡真道:“起初是她说的,但我们还有刘老大等,都不相信,是以曾经加以检查,果然发烧得很厉害。” 厉斜道:“发烧?谁不能假装发烧?” 胡真道:“刘老大也这么说。” 厉斜略感兴趣,道:“那么你们怎生证实?再去问别的村女么,胡真道:“问别人有什么用?如果春喜敢说谎,那一定是得到村人同意,所以去问别人,等如没问一般。” 厉斜道:“然则你们如何证实?” 胡真道:“刘老大等人也不相信,正要把他杀死,免得罗咳。但秀进来瞧见,觉得胡乱杀人,绝非好事,便提出一个意见。” 厉斜哦了一声,道:“是你提出办法的。” 胡真道:“是的,我说此人可能是假扮的,发烧亦不难以武功迫出热度。因此,我建议他们查看此人的内衣,以我想来,此人无论外表a得多么像。但他换上渔民衣服之时是一定不会想到把内衣也换过。原因是他根本不准备被人发现,换言之,他的布置,只防万一被发现,可以混一下。” 厉斜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差。” 胡真道:“刘老大等人一听有理,便检视此人内衣,证实果然是一名渔民,才放过了他。” 厉斜道:“当时换作是我,自然也深信不疑。” 胡真道:“你自己不妨检查一下。” 厉斜仰天冷笑道:“我何须检查。” 胡真疑惑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斜道:“我的意思是这人乃是伪装渔民。” 胡真失笑出声,道:“如果你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厉斜道:“我敢打赌,若是我出刀砍下去,这人一定跳起来。” 沈字在被子内想道:“当然啦,难道我任得你砍死不成?只不知他怎生看出破绽的?” 但听胡真也问道:“这就奇了,什么地方使你认定此人不是渔民?小弟甚望你惠予指点。” 厉斜道:“我有两个证据。” 胡真听他这么说,心知他绝对不是胡扯。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沈宇有什么破绽,落在此人眼中。 他连、个证据也想不出,更别说竟有两个之多了。 但他脸上神色丝毫不变,道:“如果你要我服气.这倒是一个绝佳机会。” 厉斜道:“你意思说,我若提得出证据,你就不能不服气了,是也不是?” 胡真道:“是的,只要你有办法指证,而这些指证又是合情合理的,则虽然结果错误,我仍然服你。” 厉斜道:“若然我能作合情合理的指证,结果就一定不会错,除非我提的证据,其中另有歪曲不合之处。” 胡真道:“咱们无须争辩这等言词上的小枝节,你拿出证据来,好不好?” 厉斜苍白的面上,突然泛起杀机,冷冷道:“好,但你别后悔,因为我将不放过他。一胡真道:“假如他是个真正的渔民,你仍然要杀死他么?” 厉斜想了一下,道:“那得看其中一个关键,但我知道,我多半不会放过他的。换言之,他必定符合我要诛杀他的条件。” 他们的对话,直到此处为止,都是各藏机锋,莫说陈春喜这个村女听不懂,即使是沈宇,甚至一直在说话的胡真,也有猜测不透之感。 厉斜缓缓道:“我不妨先作一番推测,描述这被中之人的大致轮廓。” 他的话声,大具信心,听起来甚是沉着有力。 胡真道:“请,小弟洗耳恭听。” 厉斜眼睛一瞪,道:“别跟我称兄道弟,我这是第二遍警告你了。” 胡真道:“好,好,你往下说吧。” 厉斜道:“这个被中之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当然这一点儿不足为奇,因为他若不是年轻,便不会冒充是那女孩子的哥哥了。” 胡真道:“这话甚是有理。” 厉斜又道:“他精通武功,胆气过人。虽然长得不英俊,但颇有男子气概。” 胡真道:“你根据什么认为他精通武功?” 厉制道:“我根据两大证据,一是早先我在门外,曾抽空听屋内声响,居然听不到呼吸声,可是现在他的呼吸却相当沉重,因此可知早先是在靠近门口处窥看,当时曾闭住了呼吸。” 他的目光并不察看胡真的面色,是以胡真可以表示出震惊之意。 厉斜停歇一下,又道:“第二个证据,比第一个更为有力,但我暂时不说出来。” 胡真讶然想道:“这个人真具有魔鬼一般的才智,我却想不出有什么证据,能比第一个更有力的。” 厉斜又道:一这个年轻男子,皮肤熏黑,身体结实,对也不对?” 胡真道:“你怎么知道?” 厉斜笑一下,道:“假如是个文弱书生,皮肤白净的话,如何能冒充渔人?” 胡真道:“这话倒是很合道理。” 厉斜这时才转头向胡真望去,道:“把被子掀开。” 胡真迟疑一下,才走上去,如言掀开被盖。 沈宇露出全身,他俄曲地躺着,双目本是紧紧闭着,现在却微微睁开。 厉斜道:“胡真,你可知道,像他这种人,我最瞧不起。” 胡真道:“为什么瞧不起他?我认为贫穷不是罪恶,亦不下贱。” 厉斜道:“他是穷是富,与我无关。我是说,他在你面前,仍然不拿出一点儿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这才使我瞧不起他。” 胡真无奈地道:“你仍然认为他不是春喜的哥哥?” 厉斜突然退后四五步,冷冷道:“没出息的人,起来吧,还装什么样子?” 沈宇一直坚持要等到对方提出确切证据,才肯起身。可是这刻忽然改变心意,睁开双眼,缓缓坐了起来。 胡真见了,不觉吃了一惊。 厉斜仰天一笑,道:“到底是年轻人,不堪一激。老实说,我如果不是想试你的忍耐力,我早就动手了,我平生很少有说这么多话的耐心。” 沈宇道;“你不大爱说话么?” 厉斜道:-‘那得看什么情形,若是我心存杀机,那就不大说话。” 胡真道:“你到底是好人?还是魔鬼?” 厉斜泛起一丝冷笑道:“你看呢?” 胡真道:“恐怕魔鬼的成份多一点儿。” 厉斜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做魔鬼,只耸耸肩,向沈宇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宇说了出来,接着道:“你须得将证据说出来,不然的话,我决不与你动手。” 厉斜眉头一皱,道:“又是一个以不抵抗威胁我的人,但我决不至于不好意思杀你。” 沈宇冷静地道:“我知道,但是这样一来,你永远不知道我的武功如何,是什么来历等等。这些问题,大概已足以使你感到困扰了。” 厉斜道:“我杀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根本不放在心上。” 沈宇摇头道:“不然,我既曾见过你的凶狠,却不曾被你骇倒,还敢与你争辩,你心中已估计我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因此,你如果不能得知我的武功深浅,以及我的出生来历,还有为何会在此出现之故等内情,你一定耿耿于心,大感遗憾。” 他的胆力,再加上他清晰高明的推理能力,果然使厉斜心中对他更为重视。 胡真现在似是置身事外,用好奇的眼光,轮流打量这两个人。 厉斜沉吟一下,才道:“你不提出条件威胁,我也会把证据说出来,至少此举可使胡真心服。”他转向胡真,又道:“你可是这么说过?” 胡真道:“是的。” 厉斜道:“现在我就将两件证据提出来,第一个证据,是关于沈宁精通武功这一点,由于他精通武功,是以我坚信他不是渔人。” 他停歇了一下,才又道:“刚才沈宇曾经从井中打水,他使用吊桶的手法和力道,都显示出他是内功深厚的人。” 胡真插口道:“原来你早在暗处看见他了。’” 厉斜道:“没有看见,我是躲在井内水底,靠一根长长的芦管换气,是以每次我出现之时,他们都不知道我从哪儿来。””“胡真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你是先把外衣以在并内没有水的壁洞中,换衣后才始跃出井外了_,,厉斜道:“不错,当我在井内深处感到吊桶打水的震波,显然是内功深厚之士,我还以为是他们赶到了。但然后我现身出来,略一查问,便知道你们是在吊桶打水以后才到达的,因此,我已晓得有一个武功高明之人,早一步潜伏在村中了。” 胡真灵活的眼珠,在厉斜和沈宇面上,转来转去。原来他一方面倾听厉斜的说话,一方面又要观察沈宇的神情反应,是以甚为忙碌。 但这等表情,却使他俊美的外观,增添了一股顽皮活泼的味道,看起来似乎更俊了。 沈宇开口道:“这个证据果然正确实在,只不知你还有一个什么证据?” 厉斜冷冷一笑,道:“这个证据,是从胡真身上获得的,相信能史你很信服。” 他越是这么说,越是使人急于想知道。但厉斜似是利用对方这等心理,故意不马上说出,让他们空自心痒难熬,们又抓扬不得。 胡真见他半晌不语,忍不住道:“喂,厉……厉斜,你到底说不他本来想称一声厉兄,可是临时想到对方已提出过不得称兄道弟的警告,是以干脆叫他的名字。 厉斜似乎不反对,点点头,道:“我自然要说话啦!‘胡真道:“那你为什么有停止呢” 厉斜道:“我特地给你一个机会,瞧你自己想得出想不出?” 胡真道:“那只有我自己心中明白,绝对不会预先将猜测告诉你。” 厉斜道:“我等的正是这句话。” 胡真道:“乱讲,我此话有什么地方不妥?” 沈宇插口道:“等于是说此地无银三百两,假如你根本没有破绽可言,你就不会这样答复他了。” 胡真道.-‘也许我已勘破他的心意,所以特地作此答复,诱他上当。” 厉斜道:“哼,你的才智如果高到这等地步,我今日就无条件放过你。” 胡真马上认真道:“这话可是当真、’厉斜道:“当然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人说的话,一定算数。” 胡真道:“这样说来,只要你的猜测与事实不符,我便可以安然离去,对不对?” 厉斜道:“是的。” 胡真道:“老实说,你的诺言不太可靠。但我已无可选择,只好当是真的了。好,你说吧。” 厉斜道:“不,有赏有罚,才是公平,如果我的证据提出来,确凿无误的话,你便须跟我走,不许逃跑。” 胡真讶道:“你不是打算杀死我么?” 厉斜道:“这只是一个条件,如果杀死你,则一了百了,这条件自然就废了。” 胡真道:“不,我变作鬼之后,也跟着你。” 厉斜道:“那时我管不着你,随便你爱跟谁都行。” 胡真道:“得啦,得啦,快点儿说吧!” 厉斜揪住他的胳臂,冷冷道:“你不是男人,而是个大胆顽皮,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胡真一震,道:“你说什么?” 厉斜道:“这话不难证实,我摸一摸就知道了。” 这时,胡真穴遭受制,同时一只胳臂又被他揪住,根本不能反抗他的抚摸。 因此他急急叫道:“你敢……” 厉斜道:“为什么不敢?” 胡真一面渴力向后缩退,一面道:“你……你不许动……” 厉斜没有伸手摸他,事实上他一直没动,只在嘴上说说而已。 但胡真的话,大概激怒了他,因此他把胡真拉近身边,冷冷道:“我偏要摸一摸。” 胡真当然无法挣扎,只听厉斜又狠狠的道:“我不但要用手摸,还要把你全身衣服脱掉,看个清楚明白” 胡真可真急了,因为他的话太可怕而且他另一只手,已经收起长刀.向他胸口伸到。 他连忙道:“啊……啊…——我承认啦,我是个女子之身。” 厉斜冷冷道:“我能不能掉你9"胡真一点儿也不敢跟他硬顶了,回复女性的声耷,柔顺可怜地道:“能……能……但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付我……” 厉斜仰而笑道:“我以为你有多大气候,原来也是虚有其表他目光回到胡真脸上,马上变得十分凌厉,问道:“你看我敢不敢剥光你的衣服?” 胡真忙道:。敢…,-.你敢……,,厉斜一抬手,把他的帽子摘下,登时露出盘紧的吞。他把胡真的@弄散,于是一头长长的秀发,垂放下来,在时使胡真变成一个美貌少女。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真道:“我的真名叫做胡玉真。” 厉斜目光转向那看得愣了的沈宇,问道:“以你瞧来,她的姓名可是真的?” 沈宇道:“大概不假。” 要知道厉斜要剥衣之时,他已经下了决心,只要厉斜一动手,他就出手阻止。 可是他以男性的立场,却认为厉斜不会当真那样做的,所以他事实上并不太担心。 历斜道:“你此一猜测,可有任何理由支持么?” 沈宇道:“在下认为,她的化名既是胡真,则他的真姓名是胡玉真,甚是合理。因为一般的人,若是化名,多半喜欢将自己的名字变一下,因此,她故意略去当中一个玉字,反而可信。” 厉斜道:“那么你告诉我,她是什么出身来历?如果你打诳或故意说错,它仍是首先遭殃之人。”沈宇耸耸双肩,道:“在下刚才第一次见到她,根本不晓得她是谁”个少女改扮,更无从得知她的身世来历。” 厉斜冷冷道:“你这话岂能教我相信?” 沈字不慌不忙地道:“只不知厉老师何以不信?” 厉斜被他这态度激怒,反而决定要以理去折服他。 当下道:“因为她在此屋逗留甚久,当然她是与你交谈,而不是那个女孩子。故此,我不认为你们以前是不相识的。”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我正是因为看穿她是个女的,而她逗留之处,若是只有这个村女,她岂能逗留不走?是以断定你在此屋之内。” 他的推理,听起来似是头头是道,十分严密有力,但其实十分玄妙曲折。非富有想像力之人,决办不到。 沈宇道:“在下很佩服你的高论,不过你如坚持我与她是旧识,这却是天大的冤枉。” 厉斜冷冷道:“叫冤没有用处,定须有理才行。” 沈宇迅即忖思,瞧瞧能不能找出一点儿道理。 他在思索之时,显得如此冷静和灵活,使厉斜心下大是惕然。 沈宇突然道:“假如我与她是旧识,则当你进来之后,她还逃走过一次,我总有机会帮助她。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虽对她有感激之心,无奈一点也不知她的底细,亦不知她有多大本领,能不能独立应付你?因此,我只好等待,看看情形。这便是我与她并非旧识的证明了。” 厉斜点头道:“这话甚是合理。可是有一点,只怕你没有法子说出使我满意的解释。” 沈宇道:“可是有关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么?” 厉斜道:“正是。”沈宇讶然忖道:“他既已承认我与胡玉真原非旧识,则我与她之间,尚有何事,能够使他提出质问?” 胡玉真亦作此想,故此也诧异地睁大双眼,望着这个刀法大家。 厉斜徐徐道:“你与她纵然未见过,可是也许师ji有渊源,或者有某种密切的关系,所以你们不一定要曾经见过面,亦可以成为同声共气之人。” 他停歇一下,又遭:“当然啦,若然你们是同声共气的一帮,则目的自然不外是来对付我。” 沈宇道:“没有的事。” 厉斜道:“好,就算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然而胡玉真在此屋内,与你谈话甚久。她又一直庇护帮助于你,开始助你瞒过那群海盗,其后则想帮你瞒过我,因此,你们之间,已形成某种关系了。” 胡玉真道:“古人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假如你想编派罪名加诸我们身上,则你一定可以成功无疑。” 厉斜道:“我要讲理之时,就完全讲理。如若不想讲理,我就横冲直憧,根本不来这一套。因此,你们大可放心,我本来就用不着找些罪名,加在你们头上,然后才取你们性命。” 他这番话,只听得胡玉真冷汗直冒,但觉此人,当真像个魔鬼一般可怕,软既不吃,硬也不行。 可是沈宇却灵机一动,早先一些印象,掠过心头。也许能逃过这场大劫。 这自然是乐观的想法,假如应付得不好,则难以逃出魔手。 原来沈宇听了厉斜说的讲理或不讲理的话,登时触动灵机,记起早先他虽曾连杀数人,似乎十分心狠手辣,可是这只是表面上的看法而已。若是深入观察,则厉斜并不是随意杀人之辈,因为他首先把自8的秘密,告诉了这些人,然后才感到迫不得已,非把这些人通通杀死不可。 换言之,他须以借助一些手段,一则做成不得不杀的情势,二则借此激起心中的杀机。 既然如此,则可以反证出厉斜并非像那些天生凶毒的恶魔,能以杀人为乐。 不过退一步说,厉斜既然不是为了正义而杀人.则沈宇和胡玉真如果应付得不好,仍然会被他杀掉。 沈宇当下付道:“我们只要使厉斜不能激起杀机,他大概就很难出手了。因为他的刀法,完全是凶强恶毒的路数,若然心中杀机不盛,他的刀法,定然会露出致命的破绽。” 胡玉真身在对方掌握之中,心施意乱之下,根本不能冷静思考。 她吃吃道:“厉老师,你别这么凶行不行?l’厉斜眼光之中,只有使人感到战栗的光芒,毫无怜惜之意,他冷冷道:“凭你如何的哀求,亦是无用。我提醒你一句,你须得履行诺言,跟随着我。” 胡玉真不觉松一口气,忖道:“他至少不会杀我了。” 厉斜似是看透他的心思,马上道:“那也不一定,我可能会取你性命。” 胡玉真一怔,道:“为什么?” 厉斜道:“因为你可能有不服从命令的事情。” 胡玉真大吃一惊,道:“我要服从你什么命令呢?” 厉斜道:“任何命令。” 他嘴角泛出一丝邪恶的笑意,又道:“你听见没有?你须得服从任何命令。” 胡玉真当然懂得他的意思,但她可不敢表示反对。 只听厉斜又道:“你跟随着我时,就像丫环一般,服侍于我。比方说我想洗脚,你就得赶紧打水。” 沈宇也很感兴趣地倾听。 厉斜道:“当然啦,其余做饭洗衣服,收拾衣物床铺等事,你都要做得妥妥当当,不许有丝毫僧俗。” 胡玉真进:“我不会做这等事。” 厉斜道:“谁是生下来就会做的?以你这么聪明之人,只要做过一次,相信一定比别的女人做得更好。” 胡玉真道:“你为何要这样侮辱我呢?” 厉斜道:“这算是侮辱你么?你白天虽是丫环,晚上也许是我的夫人。而我一高兴,说不定就把你正式收房,到了那时,自然会有丫环服侍你了。” 胡玉真突然气忿起来,道:“哼,你把我当作什么了,难道我为了要做你的女人,便须如此巴结你么?” 厉斜面色一沉,道:“你说话小心点儿。” 胡玉真碰到他那对眼睛,登时心头一震,只得闭上嘴巴。 厉斜随手一甩,胡玉真就不自由主的退了六七步,站定身子时,急急一吸气,才知穴道被制住。 ;这时只剩下两个男人在对觑,情势登时紧张起来。 沈宇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当真想取我性命,但我却不怕。” 厉斜简洁地道:“不怕最好。” 沈宇道:“我个人虽然不怕,但你将来一定后悔。” 厉斜本来已不打算说话,但听到后悔两字,反而暗暗欢喜,因为如果对方意思是说.他是很有来头之人,将来一定有高手为他报仇雪恨,所以厉斜会感到后悔。若是如此,则他欢迎还来不及。 因为他若是证实了对方有此想法,也定更增添杀机,得以轻而易举的取敌性命。 要知他内心之中,已将这个健壮美导,作渔人装束的青年,视作一大强敌。 因此,他务须激起杀机,才能使刀法羹于最高境界,如此才比较有把握些。 跨他道:“怎么个后悔法?” 沈宇徐徐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厉斜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限,道:“这倒是一个不易回答的问题。但莫非我杀死了你,就有麻烦么?” 沈宇道:“恰恰相反,你杀死了我,可说是风平浪静.一点儿事没有。”多厉斜道: “原来如此。” 沈宇道:“我只是一个流浪江湖之人,既无强大的后台.也没有一个亲人,说到我的武功,对付普通的人,当然可以,但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情形,也是指不胜屈。” 厉斜冷笑一声,道:“你这一番话,想证明些什么呢?” 沈宇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你杀死了我,也不光彩n” 厉斜道:“相信我刀势一发之时,你就不是无名小卒了。” 沈宇道:“随便你怎么想,我目下并非乞求你别杀我n” 厉斜道:-不是乞求是什么?” 沈宇淡淡道:“我根本不怕死。” 厉斜露出笑意,道:“我最喜欢不怕死之人。” 沈宇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厉斜道:“那也不尽然,世间上有各式各样之人,其中有一种人不怕死,岂足惊怪,不过这种人不大容易碰到罢了。” 沈宇道:“你今日就碰到我了。” 厉斜心中已十分笃定,因为这人自称不怕死,已足以激起他的杀机有余。换言之,他已做成一种不得不杀掉对方的情势,以便试验一下对方是否真的不怕死?他心念电转,忖道: “既然有了理由,我已不必急急动手了。” 当下说道:“我也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但我心中却一点儿都不j解。” 沈宇道:“你要动手,我马上奉陪。” 厉斜讶道:“你不愿说出理由么?” 沈宇道:“那倒不是。” 厉斜道:“那么你且说来听听。” 胡玉真忍不住插嘴道:“说呀,你连死也不怕,还怕人家知道你的道理?” 沈宇道:“好,我说出来。这原因是我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 胡厉两人都大感意外,诧异地瞧着他。 沈宇淡淡道:“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胡玉真高声道:“你活得很好,为什么想死呢?” 厉斜也道:“是啊,你想死,未免有杞人忧天的意味。” 沈宇道:“我也承认这等想法,近乎无聊。可是我从小就时时想到这个问题,因此一直都在找寻答案。只不知你们两位有答案没有?” 胡玉真没有作声,厉斜却道:“我有。” 沈字大为惊奇,道:“你不是凡夫俗子,想来你要活下去的理由,必是能够与众不同。” 厉斜道:“你猜错了,我认为一个人既然生在世上,就不妨好好的活下去,假如你不同意,我倒要反问一句,为什么不好好的活下去呢?” 沈宇道:“问得好,可是我自己也问过自己,虽然无法回答,但亦不觉得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第3章 走千里春喜投名师 由于他的神情声音等等,都流得出强烈的苦恼之意,因此现在连历斜也不由得不相信了。他暗自忖道:“这个人既然真的觉得活着没有意思,则我杀他之举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以我看来,此人之言,句句出自衷心,实在可信。”厉斜虽然杀死过不少人,曾经见识过许多奇异行径的人物,可是象沈宇这等情形,体说见过,简直连梦中也没有出现过。因此他显然有点儿迷惑,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忽见沈宇举步向门外走去,由于他的神情举止,显示出他内心的郁闷,因此不问可知他此举并非想逃走,只是到门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已。 厉斜没有拦阻他,胡玉真亦不作声。 沈字走到门外,深深的呼吸几口空气中夹着大海的气味,令人禁不住联想到那浩瀚无边,永远是波涛起伏的海洋。它的无功无须.足以史任何人渺小,因而陶然为之一衷.而那永恒起信汹涌的波涛却有如海洋的脉搏,使人感到海洋亦有生命.只不过它存在的形沈宇的思绪,变得缥缈朦胧起来,一时竟忘了刚才与历斜所谈之言。也忘了胡玉的危险,尚待他努力营救。 但历谢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这时已大步走出屋外阳光之下恰好看见沈字侧面。这时他才发现这青年,有宽阔饱满的前额,显示出他是个善作深思富有智慧之人。其次,他那挺之高隆的鼻梁则显示出他是个性格坚毅之十。 不过在他脸上,却浮动着迷茫和消极的神情。而且,他目下显然是陷入一种忧格迷离的思绪中。 厉斜煞住脚步,付道:“我只有两种法子对付他,一是突然挥刀攻去,使他在突然警惕之下,本能地出手抵抗。另一条路,便是设法使他活着不可,这样,他自然要用全力与我搏斗了。”他考虑了一下,对于这两种办法的前一种,认为只适合对付头脑简单之八。后一种办法,若是成功地施展出来,则对方智力越高,越能收到奇效。 但怎样才可激起对方求生的意志呢?这真是一个莫大的难题,因为沈字正是因为感到生无可恋,死不足惜,才会对于生死之事,淡然处之。 厉斜寻思一下,胡玉真的倩影忽然掠过心头,接着便是村女陈春喜的影子,涌现眼前。 他祆时脸动灵机,计上心头,付道:“沈手的天性中,似乎含有侠义的特质。因此,他虽然可以漠视自己的生死得失,可是与他有关之人的安危,他却不能袖手不顾。我若是把这种责任套在他身上,他就不暇为自己着想,而须得为别人忙碌起来。”整座渔村,目下仍然寂静无声。 厉斜重重咳直响,震得沈字耳鼓嗡嗡一声,不觉把散漫凌乱的思绪收起,转头向厉斜望去。 只见这个白衣飘飘的刀法大家,面色甚是寒冷,道:“陈春喜,出来。” 那个半天不敢作声的村女,吃了一惊,可是对于这般强有力的声音,不敢违抗,畏惧地走出屋子。 厉斜等她走到切近,才道:“海盗们已经撤退,为何村中之人,尚不返家/陈春喜怯怯道:“因为你们……还在这儿……” 厉斜哼一声,道:“你们用什么方法,通知那些躲开的渔民?” 陈春喜道:“我们约好,家家户户都不生火,所以烟囱里没有烟,等到没事之后,就通通生火烧水烧饭,他们见到炊烟,便会安心回来。” 厉斜道:“这法子不错,你去把火生起来。” 陈春喜过:“是,是。”但脚下却寸步不移。 厉斜冷冷道:“你竟胆敢违抗我的命令么?” 陈春喜面色变白,浑身发起抖来,她似是想说话,但又骇得说不出口。 沈守道:“别害怕,你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陈春喜听到他的声音,马上就镇静了不少,这等情形,落在厉斜图中,使他不禁暗生妒意。 陈春喜道:“那些人回来之后,你可要杀他们么?” 厉斜冷酷无情地道:“总得杀死三五个人。” 陈春喜登时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中,若然前去生火,生伯父兄亲友遭殃。如果不去生火,自己便有危险。 历斜宣布道:“你如违我令,我先杀你。” 陈春喜骇得脚都较了,差点儿跌倒。 但她仍然没有动身前去生火之意。 后斜低哼一闻,随手挥拳击中她的胸部。 您春喜哎的惨叫一声,人已向后摔倒。 一、比宁气得面色都变了,刷地跃到陈春容身边,一望之下,但见她已用国昏死,口角流下鲜血,可见厉斜这一掌,已击伤地的内脏,她纵供不死,亦负伤甚重。 这等残暴冷酷的手段,对付一个无力反抗的村女,实在大恶毒卑鄙了。沈手气的一回身,忿忿地瞪住厉斜。 厉斜是存心要沈守在忿怒之下,出手与自己一拼。 因此,沈字越是显得患急难当,他心中越是欢喜。 胡玉真也走出门外,看见陈春喜倒在地上,似是已死,心下大吃一惊,马上联想到厉斜说不定也会这样对付自己。 登时面色苍白,双腿无力,身手软了靠在门边。 厉斜冷冷道:“现在轮到胡玉真了。” 他的目光,向那美丽少女望去,眼神中透出一股冷酷的味道。 沈字厉声道:“湖玉其,不用害怕。” 原来他一转眼,见这个身上仍然穿着男装的美貌少女,已骇得浑身发抖,不由得激起了满腔豪气。 厉斜故意装出了征一下的神情,道:“你说什么?” 沈宇此时气涌如山,豪情冲霄,廖目道:“我叫她不必害怕。” 厉斜嘿嘿冷笑,道:“这样说来.我须得先把你收拾了,方能伤她,是也不是?” 沈手道:“正是如此。” 厉斜道:“这样也好,你使用什么兵刃?” 沈手道:“随便什么都行。” 说罢,大踏步向旷场中走去。 厉斜跟着他,行出三丈许。 但见沈宇一弯腰,在地上捡起了一件兵刃,原来是一柄护手钩。 此约乃是邓氏三煞的遗物,尸身则已被海盗们移走了。 沈宇在手中掂量一下,发觉此约份量较之一般的沉重许多。 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慢慢转回身子,朝着厉斜。 厉斜宝刀提起,刀尖遥指沈宇。 他刀上涌出一股强大森冷的气势,直扑沈宇。 这一阵刀气,凌厉的宛如有形之物,足以把有生之物杀死。 沈字身形微微蹲低,约尖略略探出尺许,摆出门户。登时也有一股强大气势,涌将出去。 他的气势,一点儿也不逊于对方。 厉斜心头一震,付道:“我本以为近两年来功力倍增,这股刀气,已经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谁知这个籍藉无名之人,居然抵挡得住。” 他马上对沈字的份量估计增加了许多分。 沈宇凝神待敌,但见他神定气足,所摆的门户,高朗深奥,一望而知他出身不凡,武功已得真传。 厉斜大叱一声,挥刀攻去。 这一记他使的是硬攻手法,刀势迎头劈落,虽不花巧,却极是凶毒不过。 沈宇钩光闪处,横架上去,左掌向下拍落,呼的一声,恰恰把厉斜飞起的一脚,封了回去。 此时上面两件兵刃相触,呛的大响一声。 但见火星进溅,沈手已成到自己的兵刃受伤,百忙中闪眼一瞥果还发现钩身上已被砍缺了一道口子。 他兵刃虽然受伤.但反而心头一宽。 原来他由此得知对方手中之刀乃是宝物,是以才能把这一炳百炼精钢的上佳兵刃,砍得崩缺。正因对方使的是宝刀,便可测知对方功力造诣,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高明。因为大凡神兵利器,本身已具威力,足以增强主人的气势。 第二他手中之钩,不是他珍爱惯用之物。所以纵然断缺,他亦不感到痛惜。 他不但不用痛惜兵刃受损,而且地上尚有两柄,可供换用。因此,他使用此钩斗上一阵之后,纵然兵刃断折,亦有得更换。 厉斜的一刀和一脚,只不过是问路之意。 这刻已试出对方腕力极强,而且招数森严,反应敏捷,心知如不施展出绝招,不易迅速取胜。 他双眉竖起,满面杀机,大喝一声,宝刀划出一个复杂奇异的图案。 只见那四宝刀的刀尖,在沈手面前龙飞凤舞疾划,令人测不透他这一刀,究竟何时和从何处攻到。 沈手举钩护住面门,脚下却蹬蹬直退。这是因为他找不到一点儿机会,得以发钩袭敌之故。 要知大凡高手拼斗,往往会遇上奇招绝式,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在这等情形之下,既然不知对方这一招深浅,当然也测不透后者变化。于是唯一破解之法,便是马上使出拿手的毒招,反击敌人。 此是兵法上以攻代攻之法,唯有如此,方能迫得敌人无法使完他的绝招。 但目下沈字却找不到可以反击的空隙,换言之,他感到自己的钩势若是稍稍移开,马上就须得先行毙命,根本没有反击的时间。 他一退两退,不觉到了井边。 厉斜的刀法已经使到功行圆满之际,猛地一刀劈去。 沈字虽然没有法子拆解或未破厉斜的奇异招数,可是他却从敌人刀势变化之际,得知他这一刀,大概在什么时候发出。 是以当厉斜出刀之际,沈宇同时往下一蹲。 厉斜的刀锋恰好从他头上划过,可是这并非表示沈字已经破解j对方的刀势,相反的他更没了招架之力。 原来厉斜宝刀劈出之时,留有沉回之劲,以便在对方伏闪之际变化劈落。 他这等至为上乘的凶毒刀法,当然已算准了敌人唯一能够进闪回去向,在这等同一情况下所杀之人,刀锋所中的尺寸部位,永远不差分毫。 但见他健腕半扭,刀光如电,直向右侧下方砍落。 这一刀已经算得千准万确,任是当代最高明的武学宗师,如果倡沈宇这样蹲低闪避,则势必要往右后方倒跃不可。 这是因为他蹲低闪避的势式力道,迫得他非这样不可,绝对没有法子改朝另一个方向跃升。 甚至连速度也无法增减。故此纵是天下第一高手,若是败在这一招之下,受伤的部位,亦无分寸之差。 厉斜的刀法含有无限的毒,即使是他自己想留手不欲杀死对方,可是刀招使到这一着时,连他也全然无法控制,必定砍中敌人要害。 谁知他刀光过处,居然砍不中沈宇。 敢情沈字已从他左边霞过,反而到了他身边。 这是前所未有,而且在事实和理论上,都属于不可能之事。 厉斜一转身,宝刀仍然措住对方,可是他的刀既发不出去,凶焰亦为之大挫。 沈手进过了杀身之劫,饶是他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事到临头,依然本能地涌起骇然之意,出了一身冷汗。 他自家知道,刚才之所以能躲过大劫,实在是命运之神的帮忙,而不是他本身的力量所至。 原来他一退再退,已到了井边。当他往后蹲低之时,屁股刚好擦到两尺高的石砌井栏。 此时他身形被并栏所用,没有后退的可能。 但由于井栏抵住他的凤尾骨,这一来他只要屁股一翘,惜那并栏反弹之力,得以改退为进,反而趁隙打对方身边倒窜过去了……假如他蹲忧之时,距那并栏少了一寸,他就抵不到井栏……如果多一寸,则屁股恰好坐在井栏上,根本就蹲不低了。所以说你得到命运之神的帮忙,一点儿也不是夸张的。 厉斜因是忙于转身对付沈宇,是以不曾发现并栏的秘密……沈宇忽然发现对方眼中的迷惑意思,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他把护手钩往地上一丢,谈谈道:“厉斜,咱们不用再斗了。”。_厉斜一愣,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手道:“你的刀法,虽是天下罕有敌手,功力也高强无比,但说有破绽。” .’他转身向屋子行去,根本不等对方回答。 这时厉斜若是追上去,发刀攻击,沈宇定然难逃毒手。 可是厉斜却不肯这样做,因为他对于杀死沈字之事,并无兴趣。当出千方百计的迫他,用意只是瞧瞧他的本事而已。 如今他已露了如此惊人的一手,厉斜纵然有绝对的把握和机会,也可肯杀他。何况他不一定可以得手。 e沈手走到屋前,目光触及陈春喜,顿时又泛起急恨之情。 他蹲下去,把这个纯洁可爱的村女,抱了起来,走入屋内。 他将她放在床上,叹一口气,沉重的自言自语道:“真对不起,是和害死你了。但人孰能无死,你泉下有知,也不须为了生死而耿耿于心。因为世上任何人,迟早都是这等结局。” 屋外的厉斜和胡玉其,听得清清楚楚。 厉斜道:“沈宇,你心中很不恨我?” 沈宇冷冷道:“当然很你,难道我还爱你不成?” 厉斜道:“你既是很我,何不出来,与我决一死战。如果你杀死秋,岂不是可以报仇雪很了么?” 沈守道:“我杀不杀你,都是一样。你到头来,能进得过死神的手掌么?” 厉斜道:“我若是修习到人刀合一之境,不但天下永无敌手,同时亦可得到长生。” 沈宇道:“你不必痴心妄想,你首先须研思出你刀法中的破绽,才谈得到别的。我深知此事对你,难上青天,所以让你活着,使你一辈子陷入苦思之中,饱尝痛苦,岂不是比杀死你更好。” 厉斜听得傻了,付道:“假如他当真这样做,我的确痛苦无比。” 要知他修习这一路刀法,并不是一年半载之事。在他的刀法中,任何细微变化,莫不熟悉万分。 因此,他自知纵是想破了脑袋,亦找寻不出破绽何在。这便是当局者迷的道理。 胡玉真走入屋内,眼中怀着钦崇倾佩之意,望着这个高挺熏黑的青年。 只听厉斜道:“沈宇,你要怎样,方盲与我动手?” 沈宇冷冷道:“我根本不要与你说话,除非你能使这女孩子复活。” 这当然是故意找麻烦,人死之后,岂能复生。 厉斜道:“你既有一身绝艺,我不相信你当真肯束手任我杀死,只要你忍不住出手抗拒,仍须与我拼上一场。” 沈手不理他,低头望着床上的少女。 胡玉真走到他身边,低声道:u你既有一身本事,何不出手制服此人?” 沈宇摇摇头,道:“我要使他苦恼一辈子。” 胡玉真道:“可是你自己死了。” 沈宇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活着或死了,都不放在心上么?” 胡玉真听到他语调口气,都表现出坚决不移的意思,不觉又叹口气,闭口不语。 厉斜亦不作声,因此,屋内一片寂然。 整座渔村,也是消寂无声。 一阵沉重而紧张的气氛,紧紧笼罩了这间陋屋。 远处传来海浪冲击礁石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单调,令人感到十分厌倦。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厉斜已认定这个具有奇异气质的青年,决计不会屈服,因此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杀死他。 但这么一来,自己刀法上的破绽,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寻出来”另一条路.是放走他,再图后计。 他衡量i一下,举步行去。 胡玉真的心跳加速,掌心沁出了冷汗。一但见厉斜一直走到沈字身后,方始停步。 胡玉其忍熬不住,大声叫道:“厉斜,你不可以杀死他。” 厉斜冷冷道:“为什么?” 胡玉真遵:“你此举有失大家风度,亦不是大丈夫所为、” 厉斜道:“你不认为他的行为,近于无赖么?” 胡玉真道:“他……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肯出手。” 厉斜一听这话又绕回老题目上,便厌烦地摆摆手,阻止她开口。 他左手骄指,缓缓向沈字背后大穴点去。 那是必死之穴,若然点中,神仙也救不活。同时他指上的内力,雷劲如钢锥,沈手马上就感觉出来了。 沈宇一咬牙,决定坚持下去。 因为一来他当真不大将生死放在心上。 二来他认为厉斜不会当真下手。 假如他的判断错误,那就只好认命了。世上每一个人,总有机会,须为他自己的判断负起责任。 但这等以生死为赌注的判断,既不多见,亦难坚持。除非是像沈守这种情况,那就是已经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才承担得起失败。 厉斜的手指越迫越近,只见沈宇凝立如山,动也不动。 至此厉斜不能不深信这个青年,的确有送死的决心,单以这等气峋而言,实在也不是常人所能及。 他手势突然加快吐出,但已变点戳之势为抓拿,五指搭在沈宇肩上,攀然向右侧一拨。 沈宇完全没有运动防御,因此被他一拨,登时向右边直挥出去,叭哈一声,重重地摔了一跤。 厉斜瞧也不眼他一眼,俯身挥掌,拍在陈春喜身上。 他连拍四五掌之后,又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银色的药丸,放政她口中。 转眼之间,陈春喜呻吟一声,睁开双眼,竟然当真醒转过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连沈字这个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人,也之惊诧不已。 厉斜冷冷的道:“你休息一两天,便可恢复如常。” 说罢,回转身子,看也不看沈胡二人,迈开大步,走出屋子,飘飘的白衣,瘦高的身形,真像死神一般。 他出屋子好一阵,胡玉真才恢复常态,奔到门口,向外张望,(见这个白衣怪人,已经无影无踪。 她大大舒一口气,道:“这个要命的瘟神,终于走啦/沈宇没有作声,一径八篇中找回他自己的衣物,到隔壁换上。 回来之时,他的一身黑衣,犹有风尘。 他拿起了包袱,也走出这间小屋。 屋内只剩下胡玉真,地叹一口气,急速将秀发盘好,戴回帽子便变回俊俏公子的外型。 陈春喜已坐了起身,带点儿发恨的神情,问道:“他们都走7但都不说话,究竟他们要往哪儿去?” 胡玉真道:“这正是我的烦恼了,而你却不必伤这个脑筋。” 陈春喜居然了解她的意思,叹息道:“是的,不管他们上哪儿艺也不管他们要干什么,与我全不相干。而我也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胡玉真道:“正是如此,但你不必叹气,这正是你的福气,你必碰上那些很有本事的男人,省了许多事。” 陈春喜道:“有本事的男人才好啊!” 胡玉真道:“好是一回事,可是凡是有本事的男人,一定有强的个性。而每一个人都不同,这就够使身为女入的我们,大伤脑了。” 她向门口走去,又遭:“再见啦,也许厉斜亦永远不再在此村现了。” 陈春喜高声道:“假如我再看见他,可不可以跟他说话?” 胡玉真在门边停下脚步,等了一下,才道:“可以,但对你没什么好处。” 陈春喜过:“没有人能和他说话,但我却可以,这就够了。”。胡玉真回头道:“积一点儿不似是乡村的女孩子。” 陈春喜道:“大概是的,因为别人都这样说我。” 胡玉真仔细端详她几眼,发觉陈春喜眉目五官,十分秀气。那灵祛的眸子,显示她很聪颖。 而红润的肤色,则表示她身体非常健康。多她的年纪,最多不超过十七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华。 胡玉真不知如何产生了一个怪诞的念头,当下道:“陈春喜,你想不想学一点儿本事?” 陈春喜征一下,道:“当然想啦,但我年纪已不小,又不识字。” 胡玉夏道:“我知道有一个人,文武全才,假如他收你为徒,你一定很快就有成就的。” 陈春喜吃一惊,道:“是个男人么?” 胡玉其道:“不错,而且他还很年轻。不但年轻,同时也不是个好人,对于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从不放过。” 陈春直道:“这怎么成?” 胡玉其道:“为什么不行,男人喜欢女人,或者女人喜欢男人,都是合乎天然之理。” 陈春喜道:“但我……我……” 胡玉真道:“这个男人虽然没有好名声,可是他长得不错,性情非常骄傲。” 陈春喜道:“他既然很有本事,当然可以骄傲啦!” 胡玉真道:“我告诉你,这种骄傲的男人,不必怕他。不管他声名多坏,可是你仍然可以不吃一点儿亏的。” 陈春喜讶道:“真的么?” 胡玉其道:“当然是真的,你到紧要关头,只要表示不愿意,他一定心中着伤,不肯迫你。” 她迅即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同时又以炭笔,在纸上写下那个人的姓名住址,交给陈春喜。 陈春喜一时不知所措道:“他一定前收我么?” 胡玉真笑道:“你只要告诉他,你看了厉斜、沈字之后,你就觉得其他的男人,都不能相比。所以你想学点儿本事,才可以跟有本事的男人来往。他听了之后,就一定会收容你的,因为他会希望在体印象中,他比厉斜和沈手更强。” 陈春喜道:“你认识他么?” 胡玉真道:“当然认识啦!” 陈春喜道:“那么我要不要提到你?” 胡玉真道:“识要你别告诉他,关于他骄傲等等这番话,其他都没有关系。” 她现出茫然的神情,举步走出门外。 陈春喜一只手拿着沉甸甸的金块,不觉大大发证。 她自己知道,纵然她不去找那个叫做谢辰的人,亦即是胡玉真推荐的人,从今以后,也永远不能恢复往昔单纯淳朴的生活。今日发生的事,将永使她的心湖,不停的掀起波澜。 换言之,她必将难以适应这海滨渔村的简朴生活,那些已定了型的村中男人,亦使她感到索然无味。 她想了许久,才将黄金和纸条,慎重地藏好。 然后到杜间生火。 半个时辰之后,渔村的男人,纷纷回来。 他们对于这件事,全都绝口不提。因为假如多所议论,万一流传到海盗们的耳中,定然发生麻烦。 但至少村中的气氛,已恢复正常了。 到了申酉之后,天边彩霞变幻,十分美丽悦目,但暮色已经降临,家家户户,都准备就寝。 这时一阵得得蹄声,行入村中。登时又使这座渔村的人,个个感到疑俱,因此,很快就寂静下来。 陈春看正要走出去,她的父亲道:“你干什么?” 陈春喜看看父亲满面的皱纹,宾黑的皮肤,仿佛看见了烈日风霜所侵蚀的岩石一般,当下一阵们然,没有作声。 但她还是站在门边,向外张望。 蹄声在屋子的另一边停住,过了好一阵功夫,忽然听到一声负痛的惨叫声。 全村更没了一点儿声息,在暮色中,根本看不见一个活人在屋外走动。 陈春喜听到马蹄声,缓缓的移过来,不久,只见一个人和一匹马,转到这一边的屋子前面。 她不觉一怔,原来那条人影,竟是个女的,头上戴着阔边的斗克身上一套银白色的衣服,是绸缎的质料,所以在海风吹拂中,显回@单薄。 但她挺腰而行,步伐轻快,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寒冷不适。 她背上斜插一口长剑,垂德飘拂,腰间还插着一把短剑。 这个佩剑女子,没有跨乘马上。 那匹坐骑,跟在她身后,也不要她牵着缓绳。 这匹牲口,也大是与凡马不同,但见它全身乌黑,发出闪闪的光亮,配上鲜明精美的鞍路,显得神骏威风之极,而且好像很有灵性。 那个佩剑女子转过身来,略略打量四下,便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陈明了。 她随即走过来,上上下下瞧着这个村女。 陈春喜一瞧这个女子,长眉入鬓,眼如秋水,玉颊如染朝霞,竟获十分美貌,年纪约在二十左右。乍看之下,似乎不是性情凶恶之人,因此十分奇怪刚才的惨叫声,究竟是因何而起。 那个美貌少女摇动着金光闪闪的鞭子,向陈春喜点点头,道:“我问你几句话,你可肯回答、’陈春喜道:一你想问什么呢?” 那少女耸起长眉,顿时平复如常,道:“真是谢天谢地,到底找到一个能开口说话的人了。不然的话,我真以为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哑巴呢!” 她笑一下,问道:“刚才我问了几个人,他们都不讲话,我报将起来,抽了一个人一鞭子。” 陈春喜算是已经见过世面之人,是以对于她的话,亦不甚惊讶。 那美貌少女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道:“你大概不知道我这条金丝鞭的厉害。” 陈春g道:“不,我知道一定非常可怕。”少大讨道:“你如何知道?” 陈春喜道:“我瞧姑娘的样子,就知道啦!” 少女道:“你的眼力倒是不俗。我告诉你,凡是彼此鞭抽中,登时奇疼钻骨,难以忍受。而且越是武功高强之人,就越发疼痛。” 陈春喜点点头,问道:“姑娘想知道什么呢?” 那美貌少女道:“我想打听一个人,看他是不是打这儿经过。” 陈春喜道:“那是怎样子的一个人.美貌少女见她的反应,大殊一般村女,心中顿时生出疑念。 她道:“我叫艾琳,你呢?” 陈春喜报上姓名,艾琳显然有点儿迷惑,美眸侧闹着她,心想:她的名字好俗气,与她的表现,大不相衬。 她回顾一眼,周围的屋舍,以及这陈春喜的家中,分明都有人在,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影出来窥瞧。 艾琳摇摇手中的金丝鞭,道:“你可是一直住在这儿的?” 陈春鲁道:“是的。” 艾琳道:“我觉得你们这个村子,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陈春喜道:“艾姑娘一定走过很多地方了,是也不是?” 艾琳忖道:“这倒很妙,她反而盘问起我了。” 口中应遵:“我的足迹,已踏遍东南七八省。” 陈春喜道:“就只有一个人么?” 艾琳道:“是的,只有我一个人。” 陈春喜眼中射出羡慕的光芒,道:“那一定见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人,也到过许多不同的地方啦?” 艾琳突然疑心尽释,因为她深信那出自内心的羡慕,决计不是伪装的。 那么这个村女,一定是富于幻想,时时想摆脱这种平凡单调生活,她之所以令人觉得不俗,正是因为她有梦想之故。 地道:“也许你亦有这么一天,可以周游天下,见识各地的风光景色,以及不同的风俗人情,那是很有趣的事。” 她停歇了一下,又遭:“现在我问问你,这一两天当中,可有一个穿黑衣服,高个子,皮肤烈黑的年轻男子走过么?” 陈喜喜一听,便知道对方找的是沈宇了,内心登时泛起了警惕。 她原不知世上人心的诡诈险恶,以及人类冷酷无情的手段。直到这两三年来,她亲眼见厉斜杀了不少人,也有海盗因误会之故,杀死了好几个渔民。之后,她已深深体会到人生的残酷。 很多人虽然晓得危险、死亡等等,可是往往只是耳闻,所以并没有深切的体验,平时亦不多想。 陈春喜却是亲眼目睹,甚至刚才她也几乎身亡,因此,以她的年纪住别及出身而论,很少人能比得上她的经验,亦没有人能比她更深和死亡的可怕滋味。 他的遭遇,可以说是一日之间,已增加了数十年时光才换得到的人生经验了。 这时她已为沈字设想了很多情况,所以谨慎地应付。 她点点头,道:“有,我见过。” 只见艾琳马上现出喜色,不过在她那对美丽的眸子深处,却射出海动的光芒。 陈春再觉出不是好兆头,马上道:”原来艾姑娘识的那个奇怪的人,你们竟是朋友么?” 她问得十分自然,语气中透出讶异之意,仿佛是因为沈宇很怪,而艾琳居然和他是朋友而惊奇。 艾琳的声音变得很冷酷,道:“他怎生怪法?” 陈春喜道:“我…——俄不知道…——他好像很脏,而且没精打采的。” 艾琳道:“那一定是他了,你的观察力很高明。” 陈春喜不住观察力的意思,问道:“你说我什么?” 艾琳道:“没有什么,但他不是我的朋友。” 陈春容装出迷惑地道:“那么你怎知他打这儿走过呢?” 艾琳道:“我一直在追赶他,已经追了好几千里路了,照我计算,他应该是昨天经过此地的,对不对?” 陈春喜顺着她的口气,道:“是的,昨天天快黑的时候,他在外面那o并边,坐了很久。” 艾琳道:“他朝什么方向走的?” 陈春喜道:“这可不知道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也没看见。因为那时天已经黑了。”” 艾琳道:“他有没有买东西吃?’陈喜春道:“我不知道,他坐在那儿,什么人都不理睬。” 艾琳道:“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既然没有购买食物,我这回一定算得出他歇脚之地i。” 陈春喜道:“为什么他会那个样子,他是坏人么?” 艾琳道:“他从娘胎生下来时,就注定是个环胚子。” 陈春答当真弄不明白,道:“为什么呢?” 艾琳道:“你想想看,他的父亲,是天下有名的大坏蛋大恶人,他的母亲,从小就没有好名气,人家叫她做狐狸精。这两个人加起来,生下的儿子,会是个好人么?” 陈春喜忧然道:“原来如此。” 心想:“但沈相公好像不是坏人呢!” 艾琳转身要走,忽又回头,问道:“你们村子里的人,为何都阴阳怪气的”’陈春喜决定不说假话,免得罗咦,当下道:“说来话长,这是因为一群凶恶海盗引起的。” 她把厉斜之事,说了出来,只略去沈宇和胡玉真的部分。 艾琳听得甚感兴趣,道:“哦,在这荒僻之地,居然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她抬头想了一下,又道:“可惜我来迟一步,见不到那位党秘的刀法大家。” 陈春喜忙道:“你最好别碰上他,那个人凶得紧,这三年来,已经杀死了很多人了。” 艾琳道:“我不怕他。” 陈春喜道:“唉,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那个人拿着刀的时候,我得赶紧闭上眼睛,不然马上就会全身发抖,像掉在又深又冷的海底。” 艾琳道:“那是他的凌厉气势使然,但他只好欺负别人,碰上我的话,他就没有法子了。” 陈春喜不由得睁大双眼,道:“真的?那么你明年今日,到这儿来好不好厂艾琳道:哪得瞧我是不是顺便经过,假如叫我大老远特意跑来,我可不干。” 陈春喜讶道:“但你已走了几千里路,还在乎这一点儿路么?” 艾琳道:“那又不同,沈宇是杀我的仇人,我一定要找到他,把他斩为数段,才能罢休。” 陈春喜虽然现出震惊之状,可是内心却并不惊奇,因为她已感觉到他们之间必是这种可怕的关系。 她道:“若然他是坏蛋,欺负过你,这也怪不得你生气的。幸亏你是有本事的人,如果换作是我,那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她想起了别的事,接着道:“比方说那些海盗,我就根死他们,但有什么办法?莫说他们杀死村子里的人,就算是我家的人,我也没有法子。” 艾琳同情地望着她,轻轻道:“我实在没有时间,否则我可以帮你忙,但你也用不着发急,听说朝廷已派大军,增驻沿海各地,到时海盗就不能猖撅啦!” 陈春喜道:“我们这个小村,官兵从来不打这儿过的。” 她突然间跳起一个念头,迅快地掠过心头,使她全身麻木了。 原来她猛地想到:“假如我学到一身本事,像艾琳或胡玉真,岂不是可以把海盗赶走了么?” 这个念头由于有实现的可能,所以她觉得万分严重,顿时全身都麻木了。 艾琳柔声道:“你好像真的很恨那些海盗呢!” 陈春音机械地点点头。 艾琳又道:“那么等我除掉沈字这个坏蛋之后,我就回到此地,把海盗们杀死。” 她转身行去,昏暮之中,但见那匹马黑发亮的骏驹迅快奔到她身边。 艾琳增踢地上一柄护手钩,钩身转动时,闪耀出光芒。 她没有拾起,轻轻一跃,就上了马背。 乌驹昂首驰去,只见艾琳的白色身影,很快就隐没在黑暗的夜暮之中。 陈春喜倚门痴望,心中思绪如波涛起伏。 屋内传出她父亲和哥哥的干咳声,打破了沉寂。 她父亲道;“阿喜,你的话如果被海盗的人听了去,我们一家都不得了。”……,。,,陈春音还未说话,只听她哥哥忿然道:“那些恶贼真可恨。” 她觉得哥哥虽然忿怒,但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碰上海盗,他仍然会任得对方侮辱的。 当她想到许多善良淳朴的人,都不免于这等屈辱,被那些的暴有力的人所欺侮时,她下了决心。 因此。当晚她就去找同村跟她最要好的一个女孩子,告诉她说,她将离开此地,去学一点儿本事。 她想得很周到,只对这个好友说是过几天动身,以免对方震惊之下,马上通知父兄而阻挠她的计划。 翌晨,她趁父兄都出海之后,便悄然离家。 她第一步是到城里的钱庄,把胡玉真所赠的金子兑换成银两。 钱庄的老掌柜,为人甚好,见她年纪轻,一派淳朴,便好心地为她换了几张各地通用的银票,少许的银两和大钱,并且教她一些道路上出门人的常识。甚至如何付钱,也略予指点。 原来陈春音已换上她哥哥的衣服,把头发修剪了一下,藏在斗笠中。她原本十分健康,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加上她来自渔村,从未缠足,行走之时,根本就像个男人。 因此那个掌柜听了她的话,以为她当真是有事外出的渔村少年,便替她计算路上的盘缠,又向一个专门在远和经营各地货物的老人问明前往山东阳谷县的路径,哪儿步行,哪儿乘船,哪儿换车等等。 原来从滨海的盐城,到阳谷县,相距数千里,不仅要登山涉水,而且还须防备盗贼相欺。 因此,连那个见多识广的老掌柜和一生在外面奔波的老生意人,也觉得此行万分艰巨,比那些学子上京考试,还要艰难得多。 原来论路程虽然赴京考试远得多,可是学子们多数可以结伴同行,兼且上京之路,人们熟悉,无论走到哪儿,都可以打听上京的道路如何走法。 而她现在前往的却是山东沈境内的一个县城,若不是老于出门的人,可能连听也没听过,更别说指点去向了。 所以陈春喜费了一整天功夫,才把一路上的大站记住,往后她在路上,绝不须间往阳谷县的路途,而是一站接一站地问路前行。 她本是相当聪明之人,听得这些老人们,说得这般严重,便知不妙,差点儿打消了前往的意思。 问她极力记住每一站的地名,和其间一些问题。幸而她记性极佳,不仅完全记住,而且也不至于忘记。 从那天开始,她就领略到出门事事难的滋味了。 她已经购置了几套衣服和鞋袜等,还有就是越往北去,天气就越史她觉得不惯。总是白天有那么一段炎热的时间,到了晚上,又很寒冷。 幸而这只是初秋的天气,如果是酷暑严冬,她这个在海边长大的人,便不易适应了。 胡玉真给她的那锭金子,换成银钱,数量还真不少,所以她在盘缠方面,已没有问题。 她一路上小心翼翼,尽其所能的观察和思考,这是因为她自知见识浅薄,又没有半点儿常识,是以一切人间百态,都须加倍的小心观察。 大约走了一个月,陈春喜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有意想不到的进步,比之老于出门之人,殊不逊色。 同时由于她身体好,在路上磨练这一段时间之后,脚程弥健,虽然晒得很黑,但反而对她有掩护作用,没有人会想得到她是个十六七岁为大姑娘。 江湖上虽然多的是恶棍。骗子,可是她的装扮长相,一望即知是乡下少年。无论走到哪儿,人家总以为她是附近的少年,所以也没有人对她加以注意,亦无人在她身上打主意。 靠着种种凑巧的机缘和运气,她顺利地走完了全程,这一天,已踏人阳谷县城了。 陈着喜由于留心之故,这两个多月的行程中,已认得了不少字。 她已练成了敏锐的目光和迅决精密的判断力,差不多在一望之下,就可以断定一个人的心地好歹。 这是因为她必须一直问路,而问路之时,最要紧的是找出一个既有这等知识,可以指点方向,而又不是坏人的对象;此是当日她在盐城时,从老掌柜他们口中,得到的最重要的原则。 是以她一直小心从事,久而久之,在这一方面,已练成特别的感觉。 现已到阳谷,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略一打听,便找到胡玉真写给她的地址。 那是j座巍峨巨大的邻宅,大门外的旗杆和石狮,显出这座府第的主人,曾有显赫的身世。 直到此时,陈春喜才第一次怔住了。 她一路上不是没有碰上过奇怪之事,但她都没有发征,能够很快地应付过去。可是面对这么气派的一座宅第,她反而慌乱不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她乃是忽然发现,假如那个谢辰,竟是个有官职的世家公子的话,她可还要拜他为师么?人家有这等工夫没有?事实上她的畏怯,有些是不无理由的,例如她看到这座府味的派头,便不知不觉的畏缩害怕起来,那自然是因为她出身于贫寒之家,是以在富贵门第之前,生出了自卑之感。 其次,她一直没有想到有关谢辰这个人本身的问题。 而现在她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他的样子,他的脾气,以及他的一切状况。 当初胡玉真对她说,这个人名声不好,喜欢女色,所以叫陈春喜学艺,必定可蒙收录。 目下就以这一点来看,谢辰既然是喜欢女色之人,又这般富贵,当然见的世面很多,身边的女人也不少。因此,她如果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许还有多少希望。但如今不但作男子装束,而且又黑又脏,根本连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更别谈姿色了,这叫他如何看得上眼? 陈春喜虽然没有详细地找出这些问题,可是她直觉的感到条件差得太远,所以心生畏怯。 她决定先观望一下,同时也有时间思索思索。 于是,她退到斜对面的屋檐下,望着那座宅第,傻愣愣地发征……这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可是那座宅第,却似乎很忙乱,许多家人,出入不停。 不少路人,以及邻近之人,都出来瞧着。 陈春喜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搬家么?” 正在想时,几个站在她旁边的路人,交谈起来。 一个人道:“谢府这是干什么呢广另一个答道:“听说谢辰少爷要出远门,这一去大概总要三五年x回来吧。” 又一个人道:“我猜这一定是跟他的亲事有关。” 他们闲谈起来,陈春善已没有再去听他们的话。因为她一听谢辰还面挂出远门,可就把她吓呆了。 自如这消息属实,她就大痛苦了,因为她是吃了无数苦头,才到达此地。而谢辰一去,却要三五年之久,她如何等得及。 再说她身上的银钱,既不足以返回故乡,更不能在此地耽搁三五年之久。 只见许多家人,分别扛箱提柜,送到车上,把几辆大车都装满了。 接着,一个女子走出来,在各大车间察看。 这个女子,身上衣着虽然是侍婢的服饰,但是她不但年轻貌美,而且像很有权力似的支使那干家人,做这做那。 陈春喜心中一凉,忖道:“人家一个婢子,也如此美貌,衣着是刻的绢,我这个女孩子和人家一比,简直成了野人了。” 沉思之际,一个衣着华贵适体,风度翩翩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的声音虽然在街这边听不见,可是,他的举止动作,却一望而知多半就是身怀绝技的谢辰了。 陈春喜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谢辰好像已要上车之时,她已不能袖手旁观了,咬。咬牙,只快奔了过去。 转眼间她已走到那边,谢辰恰恰要跨上车。陈春喜忙道:“谢公子,等一等。” 她的声音虽低,但由于是在他身边,又是女性的声音,谢辰马上回头瞧望。 当谢辰的目光落在陈春喜面上之时,这个富贵之家出身的少爷不禁皱了一下眉头,露出惊讶之色。 他道:“是你叫我么?” 陈春喜道:“是的,我从老远的地方来找你。” 谢辰已听清楚对方果然是以女声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接口道:“你从前认识我么?” 陈春喜摇头道:“不认识。” 谢辰道:“你可是个女子?” 她连忙点头,道:“在路上不大方便,所以改扮为男装。” 谢辰锐利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哦了一声,道:“看来你果然是走了不少路啦,好吧,你是谁?找我何事?” 陈春喜道:“我姓陈名看喜。” 谢辰沉吟道:“我似乎从未听过你的名字,你是哪儿的人?” 陈春答道:“我是苏东近海的盐城人氏。” 谢辰讶道:“你独自走了数千里之远,特意来找我的么?” 说到这儿,那个俏婢已走到切近,注意地聆听。 陈春喜道:“是的,胡姑娘告诉我……” 她才说这一句,那悄婢马上接口道:“大少爷,先回到屋子里,让人家坐下来再说好不好?” 谢辰道:“好,好!” 当先回身人府,陈春容无意中回头一眼,只见所有的家人,都注意这边,这才知道,悄婢要他们入毛谈话,便是怕被人家听去。 入得府内,陈春喜平生还是第一次踏入如此高做华丽的屋子,这座大厅,也布置得十分堂是富丽。 谢辰让她在一张舒适的靠背椅落座,初时陈春善还嫌自己身上的上太多,不敢坐下,一面掸衣拍上。但谢少爷连说没有关系,还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要她坐下。 他微微一笑,向那消婢道:“她当真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处女伯婢吃吃笑道:“少爷怎能知道的?” 对后遭:“这很简单,我从她肩上传来的感觉,便晓得她一定是女住,因为女性身体的弹性,与男子完全不同。此外,从她的皮肤声调等筹,可知她犹是处子。如果已经嫁人,皮肤就会比较细腻,声音也柔和些。” 们婢道:“那也不一定,有些女人说起话来,又像完叫又像杀猪,而且年纪越大,声音变得难听。” 利尿道:“那得看什么质地之人,加上年纪等,才可下判断。我们男人才懂得,你一辈子也学不到的。” 他回过头向陈春喜道:“例才你提起胡姑娘,是不是胡玉其?” 除台容忙道:“是的。” 的方喜对方识得胡玉真,可是已见到谢辰的面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宜时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的局遵:“她现下怎样啦?” 陈春容道:“我不知道,她那一天跟我说过话之后,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邀展道:“她叫你来告诉我什么话,是不是……” 陈春喜道:“不,她说,假如我想学点儿本领,可以来这儿找你。” 此语一出,连那悄婢都怔住了。 成辰歇了一下,居然泛起笑容,道:“这话倒也新鲜有趣,我从未想到过收徒弟之事。” 他双眼之中,突然又射出锐利的光芒,上下打量陈春喜。最后点点头道:“看你的骨格,倒是修练武功的上乘材料呢!” 陈春喜道:“那么你收我做徒弟了?”‘担辰不答反问,道:“你学本领做什么用?” 陈春容道:“在我们乡下,有许多海盗,非常凶恶。我若练成了大本领,拒不怕那些海盗在我们那儿作恶了。” 谢后听了这话,面上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那恐怕不行。” 陈春g顿时大感失望,道:“你的本事比不上那些海盗么?” 谢辰道:“笑话,他们做我的徒孙也不配。” 陈春喜可就不懂了,呆呆地望着这个男人。 谢辰想了一下,才又道:“虽然你学艺之事,有点儿困难,但其相信可以克服。” 他转眼向那悄婢望去,道:“玉莲,去把行李卸下,我暂时不去了。” 玉莲惊讶地看看他,又瞧瞧那满身风尘,皮肤或黑的陈春喜,但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谢辰往椅背上一靠,把腿懒散地伸直,眼睛望着上面天花板,倒是陷入沉思之中。 陈春喜端端正正坐着,姿态非常自然,可见得她向来是这样坐的。 谢辰既不作声,陈春喜也就默然而坐。厅中一片静寂,好像没有人在其中似的。 过了老大一会儿功夫,外面卸行李送回府中的嘈杂声,渐渐泪歇。 突然间一个妇人,走入厅来。 这个妇人衣饰华丽,体态如娜,目光流动,长的相当艳丽。 她走近陈春喜,定睛打量她。 陈春喜见她的衣饰华丽,料是谢府中很有身份之人,便站了起身。 那美妇笑一笑,因出一种迫人的媚态。 陈春召虽是女子之身,也感到这般媚态,与众不同,不禁征了一下。 美妇道:“听说你及时来到,才使我这个宝贝儿子,打消了远行之念。” 陈春喜一听,不觉呆了,因为这个美妇,看来只有三十来岁,而谢辰也是三十来岁之人,她怎会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此时相隔得近,她可就看出这位谢夫人面上略有浓妆艳抹的痕迹。不过若不是仔细观察,实在不易看出。可见得她化妆的手法,极是巧妙。 扭辰懒洋洋地道:“人家是刚从乡下出来的大姑娘,你可别骇着她。 谢夫人道:“你永远是这副样子,难道不可以改一改。” 谢辰突然跳起来,不悦地道:“你可是想赶我走?” 谢夫人叹一口气,道:“别生气,我只不过希望你变得勤奋些,最好正经一点儿,就像这个女孩子,坐得端端正正的,多么可爱。” 谢辰哼一声,道:“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勤奋正经的了,如果你看不顾眼,我马上就走。” 谢夫人没奈何地道:“好,好,我们不谈这个,听说你要收她做徒弟,是也不是?” 第4章 习兰心脱胎又换骨 谢辰道:“你反对么?”谢夫人道:“我做母亲的,问一声也不行么?”谢辰耸耸肩坐回椅上,仍是那副懒洋洋的姿势,道:“不错,我打算收她为徒。”谢夫人从抽中取出一张素笺,随手一扬,那张素笺便轻飘飘的飞过去,落在谢辰的膝上。陈春喜虽然不遭武功,可是眼见这张素纸,轻飘飘的全无重量,而谢夫人却能随手丢出,飞到六六尺远的谢辰膝上,这一手功夫,自然艰深无比。登时明白这位看起来年轻艳丽的谢夫人,必定是身怀绝技。谢辰瞄了一眼,道:一哼,又是高半仙。” 谢夫人道:“他的六壬神课,独步天下,言必有中,灵验无比,你纵想不信,亦是有所不能。” 谢辰道:“这回他说什么?” 谢夫人道:“他说你出行之事,占得冬蛇掩目课,此课主暧昧不明,作事难成。同时基神理日。可以断定你出行不成。” 她笑一下,眉梢口角,又现媚态。地道:“当你将行李搬上马车之后,我以为这回高半仙要砸招牌,谁知情况急转直下,这位姑娘一到,便打消了你的去意。” 谢辰脱了陈春喜一眼,道:“脱不定她是高半他差遣来的。” 谢夫人一笑道:“胡说,哪会有这等事。” 谢辰耸耸肩,道:“也许这一番话,是你现在才猜出来的,反正我不信。” 他转眼向陈春喜望去,又道:一她是我的生身之母,你信不信?” 陈春喜真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最后道:“她看起来真年轻。” 财辰道:“是的,她修习一种功夫,能够驻颜不老。可是这门功夫可不太好,她虽然快五十岁了,但还是喜欢跟着青年人鬼混。” 陈春喜一怔,说不出话来。 谢辰皱起眉头,显然内心之中,相当痛苦。但是那个艳丽的谢夫人,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 谢辰又道:“我有时恨不得杀死她,但我却是她的儿子,如何下田手?如果不是她的儿子,我就不必愤恨了,这真是没有办法解得开的死结,你说是也不是?” 陈春喜真心实意地道:“是的,谁都没有办法。” 谢辰道:“所以我想远远躲开,随她去胡闹,反正我不知道,便不痛苦了。”一、谢夫人缓缓道:“你的脾气太坏了,其实我只不过是态度上随便悄疾儿而已,根本没有什么事,唉,你不信就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人。地命陈春喜坐下,自己也坐在一劳,细细问她的家乡来历,以及路上的经过等。最后,她问起促使陈春善投师学艺的原因。 陈春喜不得不将那一日,在村中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她不但将全部经过说出,同时还把其后艾琳经过之事,也说了出来这一番话,出自一个乡下女孩子之四,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谢家母子两人,都听得呆了。 陈春喜说完之后,又道:“俄见胡姑娘和文姑娘,都有一身本事,可以随便出门行走,不怕任何恶人。因此,我决定到这儿来。” 谢家母子两人,都不开口,寻思了一会儿,谢辰才道:“娘,你看那厉斜是什么来历、’谢夫人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白衣刀客,一定是三十余年前曾纵横天下的老魔字文登门下。” 谢辰道:“你可曾亲眼见过这个老魔宇文登么?他现下多大岁数了?” 谢夫人道:“那时我还是十三四岁的丫头,曾经见过他一次。但他其时已经是七旬老者,若是活到如今,岂不是超过一百岁了?” 谢辰道:“武功真正精湛之士,超过百龄,也不算是希奇之事。” 谢夫人道:“话虽如此,但听说他已死了许久,最少也有三十年。这话相当可靠,因为和宁文老魔同享盛名的几个人,此后三十年间,尚有出现,只有他全无音讯。以他的为人,以及与那几个人的仇恨,非出现争斗不可,正如他在世之日一般,时时有大决斗的场面发生。” 谢辰道:“也许他在最后一次,一败涂地,所以从此众不出世。 谢夫人笑一下,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道:“那你就错了,他乃是天下无敌之八,刀法已登峰造极。他的对手们,最少也得以二敌一,才勉强抵挡得住。若是落单了,非死在他刀下不可,你要知道,他的刀法之凶毒,旷古绝今,若是得胜,敌手非死不可。” 谢辰道:“这便是你猜测那厉斜是他门下之故了,是也不是?” 谢夫人道:“当然啦,试想绝笔关伯府,夺魂老农盲昆、朱砂手黄烈,还有襄阳邓家三煞,都是先后享誉于武林的高手,各有专长绝艺。这些人无论走到哪里,也不易找到敌手。 但那一日通通在厉斜刀下,竟然无一生还,这就显示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厉斜的刀法,凶毒绝伦,刀下没有生还的败将。这正与昔年的字文老魔一样。”谢辰道:“你这样一说,我可就真想知道沈字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因为只有他能逃得过厉斜的凶刀。” 谢夫人道:“这个当真测不透了,我更奇怪的是阿真到那儿干什么?” 她沉吟一下,又道:“阿真的行为,我也许可以了解。” 谢辰听她说得前后矛盾,大为诧异,问道:“你说来听听?” 谢夫人道:“女人与男人不同就在这一点,男人的行事,必定有理由,有目的,其中绝少例外。但女人便不同了,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乱干一气,我当年也常常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辰以嘲讽的声音道:“是啊,胡玉真的性情为人,与你真有点儿相像。” 谢夫人瞧了陈春喜一眼,只见她虽然满面风尘,也晒得很黑,可是眉清目秀,脸圆体端,一望而知日后必是个端庄稳重之人。 勉如有所感地道:“你也许说得不错,阿真有些地方似我,她任位十轻化也长得很好看。现在回想起来,我千方百计,把她弄来许国与你,大概是错了。因为你很我这些气质,所以当然也不会喜欢她脱了j陈春容对于别的话,反倒不甚留心,也未必听得懂。可是说到胡正负之事,她就立刻听懂了。 她心中一惊,付道:“敢清胡玉真是谢辰的妻子,怪不得她曾经与他同床共枕了。” “原来胡玉真曾指点陈春喜,说是谢辰喜爱女色,行为不端,所以日后多半会染指于她。唯一反击之法,便是利用谢辰的弱点,即是利用他过份的骄傲,在最后关头,忽然拒绝他。 胡玉真的说法,谢辰将感到自尊心受到无可形容的打击,因而负气走开。如此,定可保全清白。 可是胡玉真既然是谢辰的妻子,为何这样对付他?又何故让陈春喜向他投师学艺呢?” 陈春容越想越糊涂,忽听谢辰高声道:“你没有完全行对,也没有完全猜错。” 谢夫人讶道:“这话怎说?” 谢辰道:“我一直都很喜欢阿真。” 谢夫人迷惑地道:“如果你一直都喜欢她的话,则我便完全猜错了何以你说我没有完全猜错?” 谢辰道:“因为我自己知道,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仍然喜欢她,但这只是因为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之故,假如已经过门,我很快就不喜欢她了。” 谢夫人道:“就算是如此吧,但我仍然不懂。” 谢辰道:“我告诉你,因为她一旦真正做了我的妻子,我便会恨她那些似你的地方了。” 谢夫人这时当然明白了,不禁叹一口气,向陈春喜道:“你瞧,他是我的独生儿子,我才没有办法,如果我还有别的儿子,我一定不再理他。” 陈春喜当然插不上嘴,只好怔怔地听着。 现在她已明白不少事情,关于胡玉其方面,原来胡玉真只是谢辰的未婚妻子,所以她的乖谬行动,虽然能瞧老半天的了,但还不算十分离奇。 关于谢家方面,她懂得由于谢夫人驻颜有术,青春依然,而她又是风流成性之入,不免有招蜂惹蝶的行为。因此,谢辰觉得不满,日子久了,他便养成一种敌视母亲的态度。 然而他是谢夫人的独生爱子,是以谢夫人对他也无可奈何。 陈春喜哪曾想象得到碰上这么复杂奇怪的人,是以一方面既感不安,另一方面也想得头昏脑胀,不知如何是好。 谢辰撇开刚才的话题,问道:“娘,我若是碰上厉斜,你瞧怎样?” 谢夫人摇摇头,道:“你不行,照种种迹相看来,厉斜的功力造诣,已可以与当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拼个高下。” 谢辰显出不服气的神情,道:“我哪一天要去试一试。” 谢夫人吃一惊,道:“这等事岂可轻易去试?须知一个人只有一条命,若是失去,永远没有再试的机会了。” 谢辰道:“我一向没把什么门派的掌门人放在心上,自问也可以与他们一拼。” 谢夫人道:“不错,你家的修罗密手虽然可以独步天下,亦是字内至为上来的武功之一,可是除非你已练到登峰造极,功力通神的地步,否则就放不过字文老魔的凶毒心法。因为你们彼此间功力相若之时,他的独门度刀,由于凶修强绝,占了莫大的便宜。” 谢辰虽然仍有渠激之色,可是却没有反驳谢夫人的话。 陈春喜可就发现这谢辰虽然时时无礼顶撞他母亲,甚至出言嘲责,但当她谈论武功之时,他却十分专注地聆听,而且都接受她的见解,由此可知谢夫人在武功方面,必定能使谢辰十分佩服。 她暗自忖道:“这样看来,若是得到谢夫人传艺,一定强过拜谢辰为师了。” 谢辰想了一阵,突然烦躁起来,大声叫道:“王莲,玉基…——” 那消婢在厅外应了一声,走进来。 谢辰不耐烦地道:“你带陈春喜去休息。” 他自个儿站起来,登蹬蹬的走了。 谢夫人向陈春喜笑一下,道:“他就是这个样子。” 陈春直站起身,正要随玉莲行去,突然想起一事,转头向谢夫人因:“夫人如果有暇,可肯传我一点儿本事?” 谢夫人道:“你最好专心向谢辰求教,因为他懂得一种武功,最适合女子修习。本来这一门功夫,他是为了我,而千辛万苦地求到手的。但他却不明白,我须得先散去自家的功夫,才能从头修习新的武功,所以他的一番心血,竟是白费了。” 陈春喜听了似懂非在,当下随着玉莲行去。 这树府之内,栏描回廊,高堂深院,一进连一进,也不知占地多少。陈春喜一路行去,穿院过字,但见一时雕梁画栋,一时绿窗朱广,一时又花卉杂植,兼具假山亭树之妙。 她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走人如此华丽宽大的宅第,险险目迷五色,连方向也弄不清楚。 心想,这么大的一座府第,要多少人才住得满四?.不过她一路上倒是很少看见人,只碰见过两个仆妇,还有三个丫羹。 玉莲带她走入一个房间内,陈春喜一看,心中暗付道:“难道让员住在这儿?” 原来这个房间,陈设得高贵雅谈之极,所有的家具装饰,都是上好质料,陈春喜虽然没见过世面,可是在这房间中,便感觉得到一种把不出的气氛,好像能使一个人马上变得高贵起来。 玉莲道:“陈姑娘,请随意歇息吧。”。’陈春喜讶道:“我住在这里么?唉,我用不着住这么好的房间。” 玉莲道:“这个房间,以前朝大小姐也住过。” 陈春喜忙道:“那么我更不配住在这里了。” ’玉莲沉吟一下,道:“假如你向大少爷说,你不喜欢这个房间,他或者让你换一间。” 陈春喜忙道:“不,我喜欢极了。”她出身渔村,所接触的都是仆取渔民,是以性情直率坦白,爽爽快快的说出心中的感想。王莲道:“这样说来,你不是不想住这里,是也不是?” 陈春喜道:“是的,这么漂亮的房间,谁不想住呢!” 玉莲道:"那就算了。” 她叫了一声,只见一个年纪较小的丫提,出现在门口。 玉莲道:“小娟,你服侍这位陈姑娘,让她洗澡更衣休息,你在隔壁房间,随时听候使唤。 小姐应了一声,玉莲这才离开。 她才走出院门,一个仆妇守候在廊上,向她道:“莲姑娘,夫人要你去见她。” 玉莲点点头,走到内室,便见到谢夫人。 但见这个容颜媚艳的妇人,眉头深锁,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王莲上前行礼,道:“夫人召唤小婢,不知有什么吩咐?” 谢夫人道:“你把陈春喜带到那个不祥的房间,是什么意思?” 王莲忙道:“那是少爷的吩咐,小婢哪敢擅自做主。” 谢夫人哼了一声,道:“我这个儿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倔强。” 玉莲陪笑道:“小婢也想到,夫人心里或者会不高兴,所以想使陈姑娘自动提出不要住在那个房间,但她很喜欢那房间,还老实的说了出来。小婢一看她是个坦率的老实人,若然劝她,说不定她会把所有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少爷,所以又不敢劝了。” 谢夫人道:“我得去问一问高半他才行了。” 玉莲道:“上一回他怎么说的?” 谢夫人道:“他说那座院子风水不对,特别不宜明人居住,若是主人内眷,必致家毛不安,甚至有凶亡之事。上回是胡玉真居住,高半仙说,这件婚事必将平地起风波,不欢而散。” 王莲道:“小婢曾听少爷提过几次,所以只知道一点儿,但不详细。少爷说他绝不信这一套,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谢夫人叹口气,道:“他就是这么掘强,殊不知一个人无论有多少本事,也敌不过命运。他现在年轻气盛,不信这一套,但等到年纪老了,就晓得命运是不可抗拒的了。” 王莲道:“少爷确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谢夫人道:“大凡是年轻之八,加上聪明才智过人,又练就一身武功的,都不免会有一段狂做自大的时期。像他这种人,我可瞧得多了。” 玉莲马上问道:“那些人后来都变了么?” 谢夫人道:“当然啦,到了年纪老大,钉子碰得多了,晓得人生中一切事情的成功失败,完全靠命运,而不是人力所能左右。到他们悟出此理时,他们已经死了,想从新再开始,已来不及了。” 玉莲道:“好在少爷不一定会喜欢陈姑娘,小婢是想到这一点,才稍稍放心。” 谢夫人道:“男女之间的事,难说得很。陈春喜虽然出身贫寒,可是她有许多优点,不是一般闺秀可以比得上的。例如她性情淳朴率直,又充满了青春活力。至于她的仪态修养等等,只要她肯学,肯力争上游,定然不成问题。所以,久而久之,阿辰喜欢上她,也不是希奇之事。” 这时陈春音已经沐浴更衣完毕,她即使在沐浴之时,也遭遇了不少尴尬之事。 原来谢辰这等富贵人家,样样讲究,洗澡的设备和价值昂贵的香源豆,都使她这个土包子不知如何使用。 她换的衣服,完全是婢女小娟另外拿来的,不但合身适体,而且质料甚佳,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小娟已替她梳头状扮过,因而她揽镜自照之时,几乎认不得自己了。 不过在别人看来,她虽然打扮得跟一般的困秀小姐一样,但她仍仅有一种淳朴的,和充满活力的味道。 晚饭时,她被带到邻院中的饭厅,发现只有谢辰一人在,另外工往也随传在一边。 谢辰看见她进未,眼中突然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陈春喜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老实又带点儿失措地,坐在谢辰指点的座位上。 那些美味的菜肴,使陈春喜觉得老是吃不够似的。但那些周道的服侍,却又令她有点儿不安,因为她长到这么大,一向事事自己动手,近两三年来,更要招呼父亲和哥哥,一切家务,都是她做的。 现在连饭也不必盛添,这使一个做惯事情的勤快人,反而觉得不舒服。 谢辰一直很少开口,陈春喜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扮演一个怎样地位的人,所以也不敢说话。 反而是玉莲间或问起一些地家的情形,又谈到她以往生活情况,才算是打破沉默。 此后一连两天,陈春喜整日无所事事,只在午晚用饭之时,才见到谢辰。 她马上就感到闷得发慌,而由于她始终不明白在谢辰府中,她究竟处于何种地位,所以她不敢乱跑,老是职在一个地方,连胃口也没有了。 本来她每次用饭之时见到谢辰,都想问他传艺之事。但是谢辰的沉默,使她感到别扭而说不出口。 这天晚上,她下了决心,等到饭后,谢辰要回到书房之时,她鼓足勇气,叫道:“谢大少……” 谢辰谈谈看她一眼,道:“市话到书房来说。” 陈春喜感到他口气不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到得书房,但见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方宽敞明亮,四下签架牙轴,琳琅满目,藏书甚是丰富。 另外在壁上挂有刀剑、琴萧等物,颇为雅致。 陈春喜总是觉得这个年轻男子,笼罩着抑郁之意。因此,她一见到他时,就会泛起了同情之感。 现在谢辰仍然是那种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天下间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陈春喜站在一旁,谢辰指指对面的椅子,道:“你且坐下来。” 她摇摇头道:“不,我站站就行。” 谢辰固执地道:“你坐下来。” 陈春喜道:“我已经坐得太多了。” 谢辰面色一沉,很不高兴地道:“我还未传授你武功,你已不听话了,将来练得一身本领之后,岂不是更不把我放在眼中?” 陈春喜实在想不出这点儿小事,有什么打紧。但她没有驳他,当下默然落坐。 谢辰道:“你真的要学武功么?” 陈春喜道:“真的想学。” 谢辰忽然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摇摇头,不置可否。 他望着窗外,对面屋脊上的落日余晖,已经暗暗消逝,昏暮之色,已开始降临到庭院中,因而那花草树木,看起来有点儿胰脏之感。 他的情绪,显然正如这黄昏一般,也就是说,以他的年纪而论,正是正中天之时。可是他的心情却宛如暮色一般地消沉。 陈春喜坐了一会儿,竟忘记了自身的问题,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呢?” 谢辰道:“心事?没有,一点儿也没有。这正是一个人最可悲之事了。” 陈春喜道:“假如我没有心事,我会感到很快乐。” 谢辰讶道:“有什么快乐?” 陈春喜一时倒答不上来,谢辰冷笑一声,道:“怎么样,可见得你报本没有什么足以快乐之事。” 她摇摇头,道:“我不知怎么说,但我觉得很快乐,如果没有心事的话。” 这个来自渔村的女孩,眼中射出热诚的光芒,又道:“若然在我家里,那儿虽然没有很热闹的街道,没有花花绿绿的衣服,也没有芬香的四脂水粉等等。但我可以去海边。看那海鸥在碧蓝的大海上,飞上飞下。那永远不停的波涛声,还有暖热的太阳,晒在沙滩上,海风唤起来的味道这一切都真令人舒服。” 她的声音表情都流露出强烈的种种意味,因而连聆听的谢辰,亦受到感染,仿佛真看见这些宁静而美丽的画面,听见那使人感到安慰的波涛声。 然而陈春喜还不止喜爱这些,她接着又遭:“在另外不远处,有一条溪流,两岸都是青草和绿树,有许多是垂柳,柔软的柳枝垂下来,几乎垂到水面。” 她真诚地泛起快乐的笑容,追忆地道:俄时时坐在岸边,看那些燕子,在垂柳和水面间轻快地飞惊,清澈的溪底,成群的小鱼游来游去。那时候,心里头真是舒服极了。” 谢辰道:“听起来真不错,哪天你带我到那儿瞧瞧。” 陈春喜欢喜地道:“好啊,你若是到那儿去,我们村子里的人,一定都很惊奇地来看你,他们会拿出最好的鱼虾请你吃。” 谢辰下了决心道:“我一定要去一趟。” 他举目打量这个女孩子,突然发现比刚才又更美丽了。但他晓得这是因为她表现出她灵魂中的美丽,所以使她整个人都增添了一份光辉,令人喜欢与她接近。 他又反省一下,觉得自己对她,好像生不出卑鄙的情欲。在以往,他见到美丽的女孩子,总要情不自禁地想到某一方面,这种龌龊的念头,现在几乎不好意思加诸在这个纯洁淳朴的姑娘身上。 陈春喜站起身,走到那些书架前面,伸手摸摸那些书籍,道:“你一定是很有学问的人,我若是能够读这么多的书,一定快活死了。” 谢辰回想一下,认为自己并不曾在书籍中,得到过很大的乐趣。 当下道:“你不必羡慕,等到你真个能读这些书籍之时,你就不会觉得快乐了。” 陈春喜讶道:“有这等事么?我前些日子,学会了一首诗,已经觉得快乐极了,那是个老夫子在路上教我的。” 谢辰感兴趣地问道:“是一首什么诗?” 陈春喜道:“那老夫子说,这是一首五言绝句,是以前一个最有名气的大诗人作的,这首诗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唉,真是好极了。” 谢辰自然晓得这是李白所作,此诗历代以来,传诵不辍,几乎无人不识。 他笑一笑,道:“怎么好法呢?” 陈春喜认真地道:“从前我没有出过门,或者还不懂得,自从这次离开家乡,到这儿来,一路上的辛苦行程,使我懂得很多很多的事。” 她叹息一声,又道:“我在路上,真的有时会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的诗简直说到我心里去了,你说好不好?” 担辰道:“好是好,但我还不算十分喜欢这一首。还有很多更好的叫人读着就要掉泪了,可想不到还有更好的。” 谢辰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慢慢地教你。” 陈春喜不禁大喜,连连道谢。她忽然想了起来,道:“那么你教不教我武功呢?” 谢辰沉吟一下,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学。” 陈春喜大惑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谢辰道:“因为练成了这种武功之后,就变成十分正经的人了。” 陈春喜道:“为什么变得正经呢?” 谢辰道:“因为这门武功,是当世间最上乘的武功之一,只适合女人修习,功力造诣越深,气质变化越大,到了登峰造极之时,就简直变成圣女了。试想你如果变成圣女,多么可怕,人家可能连话也不敢问你说。” 陈春喜道:“是不是变得很凶?” 谢辰道:“啊,不是变得很凶,而是太好了。” 陈春喜越听越胡涂,道:“若是变得很好,人家为什么要害怕呢?” 谢辰觉得这话不易解释得清楚,因为他的本意,乃是说陈春喜若是变得太圣洁美善的话,他便不能与她亲近,连玩笑也不能开,更谈不到狂搂抱抱等放浪形骸的动作了。在谢辰这种带点儿邪气的人想来,实在是可怕之事。 但他又不能赤裸裸的说出真相,只好含蓄地道:“你若是太好的,人家怕说错话或者做错事,所以才会怕你,你明白了没有?” 陈春喜坦白的摇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如果我很好的话,我就不会责骂人家。” 谢辰耸耸肩,道:“我不想教你,你偏要学。我想我母亲修习这门功夫,她却十公牛气.怎样也不肯学。你说世卜之事.奇不奇怪,” 陈喜春道:“业上之事,往往如此。” 她突环悟出这个风度深洒,而又多才多艺的男人痛苦的根源,敢情在他的母亲身上。 这真是毫无办法的难题,越是有本事的人,所受的痛苦就越深越大。 她不禁以同情的眼光,望着这个男人。必母子思跃迁匹黑品央硬的钟车的面影.他也表现得如此消极,白叮省经没地下万同1胃,现在回想起来,莫非他也有着这种不能解决的痛苦。 这短暂的瞬间,陈春喜的思想,突然比从前成熟了不知多少倍。 她忽然发现人生竟是如此复杂,命运是这么不可捉摸,而且几乎没有人能够反抗得了。 谢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他道:“假如你一定要学这门武功,我就出一个题给你。” 陈春喜疑虑地道:“我一定要学,只不知你出一个什么难题?” 谢辰道:“这门武功,相传是西天王女所传心法,有一本秘籍,名为兰心玉简,只有女子方可修习,男人得到了,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陈春喜听得津津有味,那种表情,鼓励谢辰赶快说下去。 他道:“可是这兰心玉简的功夫,女子修习之时,亦有缺陷,那就是修习之人,如果不是处子之身,纵然苦练一辈子,也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陈春喜听他提到处子的问题,泛起羞意,可就不敢开口了。 谢辰却不放过她,问道:“你可明白我说的话么?” 陈春喜点头道:“我明白了。” 谢辰道:“明白就好,现在要提到这个难题了,那就是我要你答应一个条件,才把功夫传授与你。” 陈春喜忙道:“什么条件?” 谢辰道:“你须得献身于我,方可学艺。如果你不愿意,我命人把你平安送回家去。但如果你愿意,却别忘了一点,那就是你永远也练不到最高的境界。” 陈春喜登时泛起化色,低头沉思。 她面临一个严重的关头,全部智慧,都用在这件事上,可就来不及羞愧了。 谢辰见她似是陷入左右为难之境,不禁泛起洋洋得意的笑容。 可是事实上他深心之中,非但不得意,反而感到阵阵痛苦。 原来他本是极为自负之人,也具备了一切令女孩子垂青倾心的条件,如年轻、漂亮、富有、聪明、有学识,和精通武功等。在他发展得过份狂做的想法中,任何女孩子都应该在他面前无条件地爱上他才对,何况是像陈春善这种乡村姑娘。 然而陈春喜并没有这种反应,登时使他的自傲自尊大受打击。 他表面上装出使对方陷入窘境而得意,事实上他十分失望,操心中被阵阵苦恼和难过所侵袭。 过了一阵,陈春喜垂头道:“我决定学功夫。” 谢辰伸手把她拉过来,使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狂地道:“那么你领得献身于我了,对不对、’陈春喜用更低的声音道:“是的。” 谢辰徐徐伸出手臂,把她搂住。 陈春喜感到他身上的热力,还有男人的气味,使她苦心大跳,不禁意乱情迷地偎靠在他怀中。 她的的确确有一种十分意外的惊喜感觉,正如一个乞丐,忽然得到富家美貌小姐垂青一般的心情。 只是由于她年纪尚轻,情窦初开,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因此她不仅不会表露出她这种心情,反而用垂头偎维等动作,掩饰了一切心意。 假如她曾经沧海,那一定会尽力表达这种心情,使这个男人得到极度的满足。 不过若是她这样做了,她与谢辰的命运,可能就完全改变了。 谢辰抱着这个结实的姑娘,并没有做进一步的侵犯。 他反而完全停止了一切动作,郑重地道:“你可知道,既然你献身与我,你学的本领,就不能达到最高明的地步了。” 陈春喜低低道:“我知道。” 他突然抬起头,急速地问道:“但我还能不能胜过那些海盗呢?” 谢辰心中一阵难过,忖道:“她话中之意,分明已表示出若是不能胜过海盗.她就不愿献身与我了。” 但他口中却傲然道:“那些海盗算什么,当然可以胜过他们。” 陈春喜又把头低下,分明表示心满意足,愿意以贞操肉体交换武功。 事实上加入谢辰事先问他一句,如果献身后胜不过海盗,你便如何?这时她的答案一定可以使谢辰恢复自尊和骄傲。因为她的答复,仍是愿意谢辰哈哈一笑,将她推开道:“你可别当真,我是故意试试你的决心而已。” 陈春喜掩藏起心中的失落,道:“那你还叫我武功么?” 谢辰道:“当然,我希望你能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样武林中便将出现一位圣女。” 她笑了一下,又道:“或者有些人要为你而吃点苦头了。” 陈春喜讶道:“什么苦头?” 谢辰道:“没有什么,我明天早晨,开始传你武功,第一是把整本兰心玉简念熟。” 那部秘籍兰心玉简,只有四章,一共不过数百字而已。 陈春喜雄无杂念,专心一意地背诵,不过是十多天的功夫,就完全背熟,倒转过来也念得出,而且每个字也能写了。 这时,谢辰开始教她打坐吐呐,并且解说玉简的文字意义。 她的入门功夫,完全是依照玉简的法诀,陈春喜悟得此意,心领神会,身与心合,居然进步很快。 谢辰日夕与陈春喜泡在一起,密切地注意着她的修为进度,随时予以指点,他在传功这件事上,表现出一种热烈的兴趣。 不久,城中的热闹街道,和城外风景优美的地方,时时出现谢辰和陈春喜。 只是这时的陈春喜的外型,比之起初抵达之时,大不相同。 她发育得更丰满和亭亭玉立,皮肤白皙,动作优美高雅,面上老是带着甜美的笑容。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是那对眼睛,依旧闪耀着天真纯洁和纯朴的光辉,这对眼睛,使她显得更美丽和可亲。 陈春喜的变化在别人眼中,十分显著。但她自家反倒全无所觉,她的思想和态度,仍然与以前没有什么分别。换言之,依旧是一个渔村乡下姑娘,健康、朴实,不会做作,也没有心机,而且还带有一点儿自卑的感觉,脾气温顺,对任何人都谦和有礼。 自家的下人们,不论男女老幼,都对她很敬爱。要知陈春喜在谢家中的地位,虽然不曾确定。可是大家一瞧谢辰这样陪伴着她,便都想到陈春喜将来可能变成谢家的女主人。 因此,她朴实和谦和的态度,使得谢家的下人们都有受宠若惊之感因而也更增加敬爱之心。 这天黄昏时分,陈春喜练完功夫,从房间出来,走到小花厅,只见厅中点着灯火,甚是明亮。 谢辰坐在窗边的椅上,面上泛现一种愁郁的神色。 他并不是第一次如此,而是常常坐在这张椅上,现出这等神情。 陈春喜转眼向窗外望去,目光越过那一道院墙,只见灯火辉煌,照得四下的屋顶都可看见。此外尚有笑谁管弦之声,随风传来。 她晓得那边就是谢辰的母亲谢夫人的居处,这些灿烂的灯光,靡靡得乐声,以及那喧哗笑闹等,已说明了她正在举行欢宴,与宴之人当然有不少男性。以谢夫人媚艳的姿容,冶荡的性情,放纵的举动,不问可知她在宴会上,将是如何的恣纵嬉闹了。 谢辰一定是想像到母亲坐在一些男人怀中嬉笑取闹的情形,所以十分痛心,激起说不尽的抑郁和愤怒。 他这种情形,已非一次,陈春喜看了,心中涌起无限同情,款款走到他身边。 谢辰转眼望过来,看见了地青春焕发,而又纯洁美丽的面庞,顿时愁眉一宽,长长透一口气。 陈春喜道:“你等了好久么?” 她含笑说着,一面盈盈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谢展道:“等了很久,但却很值得。” 陈春喜道:“你下回还是在书房等我的好,我一做完功课,马上就到书房去.好不好?” 谢辰隔了一会儿,才道:“你的好意,我理会得。” 他举手指指窗外,又道:“那些灯火和乐声,的确使我感到痛苦,而且我知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可是等到你出来,我看见你纯洁无邪的笑容,马上就驱散了心头的阴影了。” 陈春喜快慰地笑一下,道:“如果我真的能使你忘却忧愁,那真是太好了。” 谢辰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陈春喜道:“当然是真的啦,我不会骗你的。” 谢辰换上满面欢愉之容,当下询问过陈春喜的练功情形,最后道:“你进步很快,真是出乎我预料之外,照这种情况推测,你再练两三年,就可以侪身武林高手之林了,即使是现在,你也可以赢过一个壮汉了。” 陈春喜对于谢辰认为她现在可以打赢一个壮汉之事,并不感到惊讶。 要知她虽是弱质女流,可是她出身于贫穷的渔村,自小操作劳苦,是以筋骨强健,远非一般女孩子可比。 而自从她修习兰心玉简的功夫之后,因为内外兼修,那时由于内功尚未入门,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最近两三天来,比划玉简中的十二式兰花手之时,发觉内劲拂佛从指掌肘膝间涌出,并且功力也大见增强,所以单以外力而论,她已可与健壮男人角斗了。 不过奇怪的是,她虽然内劲外力都大为增强,但外表上却恰恰相反,劲力增加一分,外观举止,就显得优雅文弱一分。是以从外表看来,她反而比以前文弱得多。 陈春喜听了谢辰的话,注意到武林高手这一点,当下讶道:“我还有两三年之久,才有此成就?” 谢辰站起身道:“我的小姐,你可知道通常一个武林高手,要修练多久?” 他摇摇头,又道:“起码要有十五年以上的精修苦练,才可以成为名家高手,而你却还嫌两三年太久了。” 陈春喜歉然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么艰难,真对不起。” 谢辰道:“那倒没有关系。” 陈春喜问道:“为什么我两三年就可以成功呢?” 谢辰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以我推测,大概这兰心玉简的武功,具有速成的特质。 在另一方面,你的条件,例如你的气质秉赋,和自小磨练出来的强健体格,还有你淳朴纯真的性格等,都适合兰心玉简的要求。” 他发出含有别的意思的笑声,又遭:“关于你还是处子之身这一点,当然最为重要。” 陈春喜听到他含有很亵意味的话,不禁玉须泛起了红晕。 谢辰紧紧逼视着她道:“这一点你应该特别感谢我,对也不对、’陈春喜想起那天被他搂抱亲热的情景,更为羞赧,垂下臻首。不过她心中可没有一点儿恼怒。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谢辰沉默得奇怪,抬头望去,只见他站得笔直,眼神茫然,竟是陷入沉思之中。 她等了一下,才道:“少爷,你在想什么?” 谢辰如在梦中惊醒,道:“我这样下去,算是怎么回事呢?” 陈春喜迷惑不解,道:“你觉得不妥么?” 谢辰道:“你没有替我想到,我应该做些什么事?” 陈春喜坦率地道:“我没有想过,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出令人惊叹佩服的事。” 谢辰一怔,道:“你当真这么想?” 陈春喜道:“为什么不呢?你不是平凡的人啊!” 谢辰精神一振道:“我本身倒没有什么,但我已去世的先父,却是举世软仰的名将,曾经威震四夷,封侯加爵。” 他迅速地向窗处望了一眼,又适:“好,我自家也该创点儿事业了,过去之事,通通付诸脑后。” 他的目光回到陈春喜面上,注视了一阵,才道:“人生真是矛盾啊,我一向觉得与胡玉真定了婚约之后,甚是痛心可根。而现在更恨有过这么一回事,不过假如没有她,你也不会到这儿来了,所以我仍需感激她。” 陈春喜虽然自家说不出很有深度的话,却能领语他言中的深情,不禁也痴痴的望着这个英俊男子。 谢辰在厅中徐徐走了一圈,回到陈春喜面前,道:“我马上就出发到大名府走一趟,一来办一点儿自己的事,二来打听一下玉真的消息,你这两天,好好用功。我回来之后,自然会让你知道。” 陈春喜急忙问道:“你要把胡姑娘找回来么?” 谢辰道:“如果我晓得她的行踪,定要找到她,与她见一次面。” 陈春喜道:“她家住哪里?你何不到她家里去找她呢?” 谢辰道:“不行,我不能到她家里。” 陈春喜讲道:“为什么呢?” 谢辰道:“说来话长,我不想详细说了,大概情形是胡家根本不知女儿跑掉之事,假如知道了,必定派人调查,这一来,我母亲的行为,以及我从前的坏名誉,将使胡家之人,以为女儿是因此迫得逃走的,唉!想我先父,英雄了一世,岂能在死后受妻儿之累,被生前故交所辱。” 谢辰短短数言中,已充份流团他对先父的感情,在他心目中,他的父亲,一定还是个英雄偶像。所以虽然父亲已死,但如果他的英名声誉受到损害,他也感到不能忍受。 陈春喜并不能十分了解,但却深深知道一点,那就是谢辰向外不敢泄过此事,所以想见到胡玉其,尽快在未被胡家发现以前,暗中解决。 她无意中提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道:“如果你找到胡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她原意是基于同情而问他怎么办,并没有考虑到自身的问题。 谢辰迟疑了一下,道:“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当日我母亲用了很多手段计谋,才使胡家答允婚事,把女儿送来。据我所知,母亲是以传授家传武功给胡玉真为借口,要胡家早两年把女儿送来。胡家的先人出身武林,到了他们这两代,才变成了将门,是以非常重视武功。他们晓得我们家的武功,超凡绝俗,所以便同意婚前把女儿送来。”他停歇了一下,又遭:“这是因为成婚之后,修习任何武功,都大为逊色。万一马上生儿育女,那就更不能修习武功了。” 陈春喜点头道:“怪不得他们肯把胡姑娘先送来了。” 谢辰避开她的目光,道:“我觉得为难的是,我碍于人情等种种原因,实在不能退掉这门亲事。但我和玉真又合不来,勉强结为夫妇,也不会有好结果。” 时辰道:“现在想也没有用,唯有见一步走一步。” 两人沉默了一会,谢原决然道:“我这就出门办事,你记得不可随便出门,即使在家里,最好也别到处走动。因为说不定会有胡家之人恰恰来到,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而迫走胡玉真。如果短期内不能解决她这件婚事,我们暂时不可在城里露面。” 陈春喜道:“但我们又一同出去过很多次,许多人都见过我们。” 谢辰道:“以前我不打算振作起来,做一番事业,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从今以后,我的行动就必须小心了。” 他瞧出陈春喜不大了解,便又解释道:“我的事业是承袭先父的爵位,投身军旅中,为国家出力。如果行为不检,又与胡家结怨的话。在朝廷中不但没有人替我说话,反而会遭不测之祸,你懂了没有?"陈春喜点头道:“我明白啦!” 谢辰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才走出去。 不多久,玉莲来到她的房间,告诉她谢辰已经离开之事,又道:"他这回出门,虽然也不告诉家人为了什么事,可是夫人听了,却一点儿也不担心。” 陈春喜讲道:“这是什么缘故呢?” 五莲道:“因为有你的缘故呀,夫人当时还笑着说,假如不是碍着胡家的旧情面,她一定叫少爷娶了你。” 陈春喜摇头道:“夫人开什么玩笑呢,我只是一个贫贱女子,将来还是要回到乡下的。” 她并非不愿意嫁给谢辰,而是确确实实认为自己配不上谢辰,何况关于胡家的利害关系,她已大致有所了解,是以深知自己不须作这等美梦。 再说她虽然很崇拜谢辰,也很同情地的痛苦,可是她内心中,却没有那种如痴如醉的感觉。因此,她虽不能嫁给谢辰.却不感到痛苦和失望。 她随口问道:“夫人可是请客么?那是什么人呢?” 玉莲深知陈春喜没有机心,为人纯真坦诚,所以不须对她用心机手段,当下皱皱鼻子,表示心中的厌恶,道:“还不是那几个下流的淫根。” 陈春喜不禁骇了一跳,想起了谢辰的抑郁,不禁对谢夫人微微愤恨起来。 玉莲又道:“这些坏蛋们,现在越来越放肆了,我瞧总有一天,会被少爷通通杀死。” 陈春喜听了这话,心中之气好像消了一点儿,道:“他们遇见少爷时,怕不怕他?” 玉莲道:“他们总是避开少爷,都从后门出入,不过这些人个个都是武林恶棍,胆大包天,不会怕什么人的。” 她歇一下,又道:一本来少爷就是气不过这些人,又碍着夫人的关系,无法发作,所以打算离开,永不回来此地。现在你在这儿,夫人便不担心他一去不回之事了。” 陈春直想了一下,道:“少爷好像兴趣很高,日日夜夜都为了我武功之事操心。好像这一门功夫,少爷虽然值得,但还有一些地方,没有什么把握。” 玉莲道:“我虽然不知这等情形,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猜得出原因。这是因为少爷教你的这门武功,是他费尽心血,向一位老尼姑学来的。” 陈春喜不解道:“这便如何呢?” 玉莲道:“听说这门武功,只能由女子修练,他既没有亲自修习过,自然有许多微妙深奥的地方,不甚明白了。” 陈春喜恍然地哦了一声,只听玉莲又道:“他本来是为了夫人而去求得这门武功的,据说修习这门武功之八,功夫越深,心性就变得越多。当下会变得正经和贞节,自然而然的戒绝了一切恶习。” 陈春喜道:“这样说来,夫人应该欢喜修习才对啊!” 玉莲道:“不,她原本修练的功夫,含有驻颜不老的妙用,可惜性情却越变越风流。现在她比起两个月前,又变了许多。” 陈春喜听着这些秘密,但觉又惊讶又难以置信,忖道:“原来修习武功,也能变化一个人的性情,幸而谢少爷传授给我的是好的一种,如果是谢夫人那一类.岂不糟糕?她不知何故,对于谢夫人的不检丑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她忽然想起了一事,问道:“胡姑娘学的是哪一种武功呢?” 玉莲道:“她本来就学过武功的,到这儿来学的是谢家家传武功。” 陈春喜过:“为什么诚少爷不把这门新的武功传授与她?” 玉莲排一摊手,道:“谁知道呢?不过自从两年前谢夫人拒绝改练这种武功之后,少爷就绝口不提,记得胡姑娘和他曾经为了这事,吵过了好几场嘴。看少爷的意思,连人家提起这门武功的名称,都会十分气恼。” 他们两人年纪相若,虽然都出身于贫家,但生长的环境不同,所以大家谈起来,有说不完的话题。 一直到深夜,玉莲才回去。 若在往时,陈春喜一定会留她同宿。可是现在不知怎的,对于这等没相干的谈笑,已失去那种缠绵不尽的兴致,反而愿在长久谈笑之后,独自清静一会。因此,她点上灯笼,亲自送玉莲出院。 由于谢府面积广阔,虽然在走廊院落间,都点有灯火,但地方一大,这些打火有时就不大管用。 所以晚间走动之时,仍然须得打灯,比较妥当。 她们走到一处廊上,玉莲道:“谢谢你啦,我走过去就是了。” 陈春喜与地道了晚安,便回身行去。 大约走了十余步,耳边隐隐听到哟的一声,那声音好像是有人要惊叫时,信被人掩住了嘴巴。 陈春容回头望去,玉莲早已转过走廊的那一边,看不见影子了。她狐疑地望了两眼,便往回走,不一会儿,已回到自己的卧房中。 假如当她听到声响之时,顺着走廊走去瞧瞧,多半可以看见玉莲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并且掩住她的嘴巴。 这个高大的男人,抱着玉莲,简直如鹰摆小鸡一般,不管她是多么努力的喊叫,也是徒然。 他们迅速进入一个房内,那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如果叫嚷,老子就宰了你。” 他不但口里说,同时还掣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在她面前摇晃。 玉莲见了刀子,受时骇呆了,也不再挣扎了。 那个男人这才放开掩住她嘴巴的手,将她放在床上,但仍然拿刀抵住她的咽喉。 玉莲借着暗淡的灯光望去,但见这个高大男人,胡须绕颊,面容凶恶,眼中射出骇人的情欲光芒。 这人乍看起来,真像只野兽一般,玉莲认得他正是谢夫人姘头之一,性霍名虎,性情凶悍。 她骇得不敢作声,霍虎喉间发出低沉可怕的笑声,道:“你很聪明,不敢叫嚷,否则老子先把你的面庞划破,让你变成丑鬼。” 他不说杀死她,只以毁容之言威胁,就足以使玉莲全身发抖,吓得全然不敢抵抗了。 这个野兽般的男人,迅速地跨登上床,玉莲眼前一黑,泛起了天崩地裂般的感觉。 那边厢的陈春喜,回到房中,刚把灯笼吹熄,突然有种感觉,迅即回头望去。 只见在未掩的房门口,出现一道人影。 此时由于外面黑暗,屋内明亮,灯光照到那人面上,很清楚的映照出来。 但见此人年约四十左右,虽然面白无须,相貌俊秀。但他敞开的上衣,以及面上的淫邪神情,使人一望而知他决不是个好人。 陈春喜若在从前,一定先惊叫一声,然后才有别的行动。 但她自从见过厉斜等人的场面,以及整日修习兰心工简的上乘内功,已使她十分冷静沉着。 她念头转转,寻觅各种脱身的方法。可是马上发觉情形十分不利,几乎可说是没有法子选得劫难。 那人已微蹲作势,正如弓上之箭,一触即发。那是他准备对方一叫喊,马上就以最迅速的身法,扑将上去,把她嘴巴掩住之意。 陈春喜当然晓得对方心意,而由于双方距离甚近,是以她估计声音才在喉咙间要发出,便将被此人掩住了嘴巴。 与其迫他马上动手,当然是用缓兵之计为妥。 她并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只在直觉上感到如此。 币_沾一笑道:“你是谁?” □□而杨脆的声音,还有那优雅脱俗的微笑.竟使那人登时松弛下来,站立了身躯,炯炯的注视着她。 他道:“我性时名都。” 陈春喜点点头,道:“原来是时先生,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时都泛起一抹冷笑,道:“你是谢辰的腾妾,但今夕他已出了远门,你是谁都不管用了。” 陈春喜道:“不,你错了,我不是他的腾妾。我尚是本嫁之身,不论很随团一个男人,都可以自主。” 时都反而迷惑起来,暗暗揣摩她这句话的含意。因此,他没有马上采取行动。 陈春喜又笑一笑,道:“我猜一猜你的来意,好不好?” 时都点点头道:“好。” 他见她全然没有抗拒的表示,而且话说得有趣,在男人的立场,过也是一种属于肉欲的乐趣。 因此,他也不急于动手,只听陈春喜道:“你的来意,反正不必说回来,谁也知道。” 时都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陈春喜道:“我么?我觉得不大妥当,万一有人知道了……” 她的话已暗示出她没有不愿之意,这是时都最想知道之事。 时都摇头道:“你放心吧,若是下人闯进来,我定教他永远不能说话。” 陈春善装出震惊之态,道:“啊,那怎么行?这等事情何须杀人产时都道:“你叫我怎么办呢?” 第5章 避追踪铜钟巧藏身 陈春喜道:“人们不会到这儿来的,这事倒不必担心。”时都跨入房内,而这时陈春音已往后移动。但她的移动十分自然,毫无回避他的意思。时都道:“不错,大概只有玉莲可能会来,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法子分身前来了,哈哈……”陈春喜记起早先听到的声音,登时醒悟是怎么回事。忖道:“敢清他们一共是两个人的。” 她马上道:“我也不是提防玉莲,而是谢夫人,她以往也常常会半夜来瞧我的。” 要知人类不分男女,都会说谎话,可是一般的说,男性说谎的本领.远不及女性的圆滑敏捷,态度亦不如女性自然。陈春喜虽然年纪尚轻,可是她基于女性的本能,谎言随口而出,竟是十分的真诚自然。 只见时都面色微变,转头向门外望去。 他忽然回头向陈春喜走近,动作甚快,一把攫抓住她的手腕。 时都冷冷道:“她来我也不管,先与你睡一觉再作打算。” 情势之危急,已经没有法子用言语拖延了。 陈春喜当时都攫抓着自己手腕之际,已曾挣了一下。但觉对方五指坚如钢钩,纹风不动。 因此她知道凭住气力挣扎的话,一定没有用处。 她马上就堆起笑容,驯服地道:“你急什么?先把房门关上,好不好?” 时都心中已有七八成相信她愿意与自己相好了,大为欢喜,连忙松手,回身走去关门。 她还未把门关好,陈春喜突然出声大叫,在这寂静的夜晚,这一声尖叫,大约可以传出数里之遥。 原来陈春喜的内功虽然未练到足以化生真力的地步,可是丹田之气,却已沉凝充实,是以这刻尽力尖叫,连时都也感到耳鼓鸣响不已。他刷地跃到陈春喜面前,含怒伸手疾点,指尖戳在对方的左肋上。 陈春喜猛地岔了气,声音立歇,人也退了两步。 时都双眉一皱,伸手抓住她胸口的衣服,把她推向里面的床铺。 陈春喜连站也站不住,如何能够抗拒,因此随着对方的手推,倒在床上。 时都迅快跃到桌边,吹熄了灯火,又跃到门口,把未拴好的门关上。 陈春喜发现连爬起身的气力都没有,只好听凭此人摆布了,当下闭上眼睛,心绪紊乱的难以形容。 时都面含邪恶的笑容,举步向床铺走来。 房中虽然黑暗,但陈春喜的形体,以至面貌表情,仍然依稀看得出来。 她那副绝望地放弃抵抗的样子,被时都看在眼中,更增长了他的快意之感。 他来到床边,低低冷笑一声,提脚跨上了床。 可是他还没有躺下去;却突然迅快跃起,一下子扑到门边,侧耳而听。 外面果然有一个女性的声音道:“一定是在这儿,。” 虽然她没有指明是什么物事在这儿担时都却晓得她指的是陈春喜发出的尖叫声。 这个女人的声音,他最熟悉不过,正是本府的谢夫人。 他吃了一惊,凶心顿起,决定从后窗溜走,而顺手把床上的女人劈死,免得她说出自己是谁。 凶毒的念头才掠过心中,房门忽然好地推开了。时都本已下了闩,但这根门闩,已被推门之人以内力震断。 但见一道人影.挟着香风卷入房内,直奔床铺。 时都一瞧去路已断,只好改变心意。趁房内一片黑暗,来人双眼一定不能完全适应之时,迅即从后门绕出,跃到右方的窗下。 此时房门外火光陡起,光线透入房内,同时之间,一个跨刀大汉拿着火炬,踏入房中。 时都一掌拍开窗户,人随拿去,嗖一声穿了出去。 火光下已瞧出先前入室之人,正是婀娜丰满的谢夫人。 她云鬓散乱,衣服不整,可是手中却拿着一把宽而短的金剑,在火炬之下,金光泛射流转。 她面上也含着悍厉的煞气,转眼向窗户这边瞧看,恰好见到时都的背影,迅即没入外面的黑暗中。 那跨刀大汉亦看见了,暴声道:“是时都…,——” 谢夫人哼了一声,道:“我看见了,还有霍虎呢?” 她转头望向床上的少女,只见她眼睛连眨,表示出急于说话的样子。 谢夫人伸手在她身上摸了几下,旋即确定了她是什么穴遭受制,很快的在相应的外陵穴上连拍两掌,接着玉掌落在她的肋下,又稳又快地推拿起来。此是推宜活血的手法,即使刚才拍击的相应穴道,判断有误,但这等推拿手法,亦可奏功。 陈春喜登时呼吸顺畅,气机通调,忙道:“夫人,还有玉莲……” 谢夫人面色一变,回头道:“马充,玉莲的房间,在东首第三座院内,快去。” 马充暴应一声,一手把火炬插在门缝,一手剪出光芒夺目的大刀,转身跃了出去。 他身躯虽是庞伟雄健,可是跃上屋顶奔行之际,却宛如狸猫夜行,迅速而又毫无声息。 转眼间他已抵达东首第三座院落,在此院中,两排房间,一共多达四个。 马充乃是老江湖,在高处一望之下,已晓得是左边第一间。 他飘身落在窗下,侧耳一听,果然听到里面传出来男人低沉的淫邪笑声。 马充眼中射出森冷的光芒,满腔杀机,左手一按窗户,哟的轻响一声,窗户已被震开,他的人也像一阵风般卷了过去。 这个房间比陈春喜那边稍为亮些,因为桌上尚有灯光,但由于玉莲是被扶进来的,没有时间挑亮,是以火光昏暗不明。 马充目光到处,只见床上有两个白色的人形物体。 马充目光如电,锐利得如鹰隼一般,一眼望去,已发现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男一女,身上俱无寸缕,正在做着人类亘古以来,就不断进行的活动。 床上其中一个人仰起半截身体,回头一望,看见了手提长刀,杀气腾腾的马充,大吃一惊。.但他并没有滚落床下,因为马充虽然距床铺尚有五六尺,可是事实上一切通路,都被他封闭了。只见床上这个壮硕的大汉,一个翻身,迅即站在床上。他已将枕边的兵刃握在手中,此外,他另一只手,还扶起了赤裸的玉莲,挡在自己的身前。这一道细皮白肉的盾牌,的确使马充感到投鼠忌器,不敢出刀攻去。霍虎深知马充武功了得,性喜杀戳,每每以性命相搏为乐事。碰到这等比他自己还凶悍的敌手,饶是霍虎这种横暴脚色,也感到胆寒而不敢硬闯。 此时,霍虎是居高临下之势。站在地上的马充,微微仰头,盯住敌人。他不仅可以清楚地看见玉莲白皙丰满的躯体,甚至还是处于最佳的角度,足以欣赏玉莲的美妙曲线,以及她最神秘的部分。 双方对峙了一阵,霍虎心头大为震凛,付道:“马充这厮本是好色之徒,然而这刻他对这个赤裸诱人的肉体,居然看都不看,以致我无隙可乘。” 马充的心中,丝毫不曾压抑对异性的欲望。换言之,他根本没把这一具曲线美妙的胭体,放在心上。 原来此人天性凶悍喜斗,更甚于色欲。因此,当此大敌当前,有一场生死搏斗的场面在眼前,他压根儿没有想到色欲方面。 他的全副心神,完全用在寻找敌人的空隙和弱点上面,只要有攻击的机会,他万万不会放过。 霍虎沉声道:“马兄,你若是为了此女而来,兄弟拱手相让就是。” 马充哼了一声,道:“我虽是为她而来……” 他的话声忽然中断,刷的攻出一刀,向对方小腹疾砍。 霍虎手中只有一把短刀,已够不上招架,危急之际,身形电转,把玉莲的双足荡过去,挡向敌人刀势。 他晓得马充如果刀势不停的话,则这一刀过处,不但可以削掉玉莲的纤足,同时仍可砍断他的小腿。 马充的刀势会不会煞住呢?霍虎当真没有一点把握。 要知马充这一刀的机会,实是不可多得,如果霍虎不是因为听见对方亲。承认是为了玉莲而来,以致心头一松,则决不会露出了破绽。 当然他万万想不到马充此言,只是开场白而已。马克底下接着就要告诉他,是受谢夫人所造,来此杀他的。 但见电掣的刀光,斗然刹住,只差毫厘,就伤及玉莲白嫩光滑的皮肤了。 霍虎趁机退了半步,道:“马兄何必迫人太甚?” 马充冷冷应适:“你有话向谢夫人去说。” 霍虎一惊,道:“是她差你前来的么?” 马充道:“滁了她之外,有谁还会支使得了我?"霍虎道:“马兄,我们总算是一场朋友,兄弟马上远走高飞,永不在此地露面。你老兄把这女孩子拿去,你道如何?” 马充的目光几乎是第一次转到玉莲身上,上下济览了一眼,才道:“这妞儿真不错啊!” 霍虎道:“马兄尝一尝就晚担了,真是销魂得很。” 马充忖道:“我若是拒绝,徒然迫得他利用这妞儿,硬闯出去。虽然其时我将不顾一切,定能收拾了他。但那妞儿,也无法幸免了。” 只听霍虎又道:“马尼,你瞧瞧看,这妞一身的皮肉,这脸蛋,这两条长腿……” 他慢慢的说,马克也依他的话,向玉莲县上各部分打量。 霍虎又道:“你试过一次,便知道滋味了……” 话声未毕,突然把怀中的女人,向马充推去。 以马充的身手,当然不会来不及闪避。不过他若是闪开的话,这个白皙丰满的美丽女郎,就得摔在坚硬的地上,当然将会掉得很重。 霍虎把女郎丢掉之时,他的人也向一侧疾跃而去。 他估计只要对方略有迟滞,哪怕只要伸手挡一挡玉莲,不让她摔得太重。这一点点迟滞,虽然马充还来得及出刀攻击自己,可是威力已减去一半以上,必定无法伤得了他。 霍虎的身形在空气中冲刺过去之时,猛可感到锐烈轰寒的刀气,已从侧面袭到,劲急之极。 他心中骂一声狗娘养的,手中短刀迅即划出。 马充的长刀来势虽然猛极,但临到切近,却还能灵活如毒蛇般拐个小弯,刷地翻起滑过,刀锋削中霍虎的手臂。 霍虎惨叫一声,一截手臂已掉在地上,五指还捏着短刀。 马充毫不停歇,刀光圈回去,快得像电光掣动。刀锋一下子已插入霍虎的助下,深达半尺。 此时霍虎因为前冲之势,是以身子马上就离开了敌刀,飞出十多尺,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这个焊恶的黑道人物,一共只惨叫了一声,便连遭两刀而丧命当场。 这边厢也同时发出砰的一声,原来是玉莲重重的掉在地上。 敢请马充胸中充满了杀机,根本没有分毫怜香惜玉之念。刚才的瞧看玉莲躯体,其实是装出来的。 因此玉莲向他飞来之时,他根本不管,一跃闪开,全力挥刀对付霍虎。 玉莲这一下撞得昏了过去,动也不动。 马充的凶性已发泄过了,回身走到玉莲身边,吃惊地瞧着地上的赤裸酮体,忖道:“她敢是摔死了?” 他蹲下去,翻动她的身子,检查伤势。 一查之下,发现玉莲并没有跌死,但同时也发现她充满了诱惑和较力,使得他在抱她起来之时,禁不住在她丰满的胸前毛手毛脚起来。 他将这个课文放在床上,但见她玉体横陈,大是诱人,不由得为之心猿意马起来,征了一阵。 但他迅即想到一个计策,马上动手替她穿上衣服。 这时玉莲已经渐渐苏醒,口中呻吟道:“痛……痛……痛……” 马充等了一下,见她睁眼,便问道:“你哪儿感到疼痛?” 玉莲道:“后面…——屁股……” 马良道:“不妨事,吃上药,我再替你揉一揉,过几天就能恢复。” 他取出刀伤灵药,拣出能够松筋活络的一颗药丸,给她眼下。 之后,他伸手在她臀部推揉,掌心运聚功力,烫热如火。 他只推揉了几下,玉莲已感到疼痛消了一半。 她不安地望着这个身量雄伟,而且凶悍的男人,口中断断续续的向他道谢。 马良停手道:“我得去向谢夫人报告了。” 他大步走了出去,到了门边,突然回头道:“我会说是及时赶到的,你明白么?” 玉莲感激地望着他,点点头。 马充晓得这个美丽的女郎,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她这份感激之情,就足以使她将来自动献身给自己。 马充顺手将地上的衣服拾起来,丢在霍虎身上,这才将这具鲜血溅冒的尸体,提出门外。 玉莲眼见他就这样子提着尸体,似乎毫无怜悯,不禁打个哆噱,心中泛起了又奇异又难受的感觉! 这具尸体,刚才还是生龙活虎的,充满了情欲和强暴,然而现在却失去了生命,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玉莲只是直觉地感到,在一刹那之前,这具尸体,还会与她及马充作不同的接触,那是绝对真实之事,可是他现在忽然化为乌有,这是何等奇异和可怕的感觉?而马充居然一点儿也不在意,将鲜血流满不已的尸体,就这样子拖了出去。 她所感受的,不止是生命易逝,人事无常的泛泛感触,而是发现人性中的残酷而战栗。 马充在院子中,看见谢夫人恰好跃上院墙,向这边张望。 他道:“在下幸不辱命。” 谢夫人哼了一声,道:“玉莲怎么样啦?” 马充道:“还好,在下及时赶到,她只不过是稍稍受惊而已。” 谢夫人声音中露出冷酷盆恨的意味,道:“这厮竟敢动我儿子的女人,罪该万死。他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决计不放过他。” 马充道:“此事由在下动手即可,不须夫人亲自出手。” 谢夫人点点头,道:“那么你难备动身吧。其他一切事情,我自会安排。” 马充躬身道:“若是如此,在下就放心了。” 他提着尸体,迅即越墙而去。 谢夫人飘落院中,珊珊走入房内,剔亮了灯光。但见玉莲在床上半跪半坐的望着她,面上犹有怖色。 她笑一笑,道:“你虽是受了惊吓,但幸好我派人及时赶到,把这厮杀死。你心中已好过了一点儿吧?” 玉莲道:“堤的。” 谢夫人道:“假如以前我要传体武功时,你不拒绝,这次何至于受人欺负?” 玉莲道:“碑子年纪已经不小,等到练成武功之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况且夫人还说过,练功之时,还要吃不少苦头,又不一定成功,是以婢子就不想学了。” 谢夫人道:“现在情况有点儿不同了,只要你想成为武林高手,变成人上之人,我可以帮助你。” 玉莲听得头脑发胀,心乱如麻。 要知她在谢府之内,身份特殊。 谢夫人一向是不管事的,现下已由玉莲全权管理一切。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已属谢辰的诗妾之故。 她的地位,除了美貌与忠心之外,还有一个因素造就了的,那就’是她机敏细密的心思和智慧。 目下她的聪慧,却被连续发生的事情而迷惑,一时之间,无法定下心来好好的想。 谢夫人又笑一笑,道:“要知道,一旦你随我修习武功,你便再也不是谢家的丫头了。 那时候,你要嫁给谢辰也可以,不要嫁给他亦可,反正你有自由选择之权。” 玉莲听了这话,突然兴奋起来。 因为谢夫人的话已暗示说,她的地位已升高到可以与谢辰匹敌,而不是任人玩弄,而得不到名份的可怜女子了。 玉莲睁大双眼,盯住这个艳丽的女人,心想:“天下间果然有这等好事么?纵然有的话,怎会落在我的头上?她要不要询问过少爷呢?” 谢夫人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先前尸体所躺之处,留下一大滩湿淋淋的血迹。 她突然间身子一震,眼中射出可怕的光芒。 原来她忽然感到一种极厉害的刺激,使她全身千万个毛孔,都充满了这阵刺激带来的快感。 这种奇异的滋味,她还是第一次尝到。 要知道她此生已不知看过多少次流血事件,但以往看了,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是以这一回生出如此强烈的反应,令她自己也觉得很稀奇。 她的瞳孔放大,面部因充血而显得一片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玉莲惊异地看着她那变化剧烈的表情,不敢作声惊动她。 过了一阵,谢夫人才稍为恢复正常,抬目向玉莲望去,道:“这些血迹,等会儿叫阿成带几个人来赶快冲洗干净。” 玉莲道:“是。” 谢夫人转身行去,直到一脚跨过了门槛,才回头道:“我们以后再谈,但有一件事我不妨告诉你,那就是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招那些男人回家了,因为我已不需要他们了。” 她说完之后,飘然而去。 玉莲心头一笑,忖道:“她若是从今以后,不找男人回家胡闹,少爷就可以安心长居家中,不会再动离家远走的念头啦!” 但她随即敏感地把谢夫人看见血迹的表情,拿来和她宣布不需要男人之事,连接在一起。 这个念头使她很震惊了一阵,因为假如谢夫人的情欲,可以从杀人流血之事上面,获得代替的满足的话,自然是更加可怕之事。 不过这到底只是猜想而已,所以她很快就付诸脑后,起来重新换好衣服,然后出去叫人来清洗地面。 在谢夫人所居的后一进房屋中,大厅中灯火辉煌,马充已收拾了一个包袱,在那儿等着谢夫人。 谢夫人给他一叠银票,道:“这些盘费,足够你访寻一年的花用了。等你大功告成之后,回到这儿,你会发现你的报酬,远超过你想像之外。” 马充道:“在下倒不稀罕什么报酬。” 谢夫人道:“我知道,但你将在我这儿,获得平生渴想的机会。” 马充讶道:“在下还不知什么是我平生渴想之事。” 谢夫人眼中射出凌厉的和兴奋的光芒,道:“你的天性之中,喜欢杀戮甚于色欲,对不对?” 马充回想一下,单单是早先沫杀霍虎的一幕,已经可以证明她的看法。 当下点点头,道:“我想责说得对。” 谢夫人道:“因此,当你回返之时,你将发现那么多要杀的对象。你是下手的人,我在一旁帮助你。” 马充道:“若然单单要杀人,世上多的是,并不稀罕。” 谢夫人道:“这话甚是,所以我们的对象,必定是很难杀的人,我们如果准备不充份,实力不足的话,根本不敢动这些念头。你瞧这些对象如何?” 马充感到她那近似疯狂的兴奋,眼中透出骇人的杀气,道:“那太好了,但咱们能做得不留一点儿痕迹吗?” 谢夫人道:“谁说不留痕迹?当然要留下线索,好让对方派人前来报仇啦!定须如此,我们才不愁没有对象呀!’,马充狂笑一声,道:“好得紧,真够刺激。” 他满腮胡须,根根都倒竖起来。可见谢夫人之言,已给他多么强烈的刺激。 谢夫人道:“你要知道,我们之所以不向那些武林名家下手,有两大原因,一是乐趣方面,二是实力方面,先说乐趣,这等杀人流血之事,我从来不曾觉得有什么乐趣,可是刚才见了霍虎的血迹,突然发现非常美妙,刺激得我差点儿要昏倒了。” 马充讶道:“为什么呢?” 谢夫人道:“我告诉你,我身兼两家之长,这两门功夫,一向都保持平衡。但近两年来,我另一门功夫,突然大大精进。你在外表上也看得出两种迹相,一是我变得更放荡,另一迹相是我更年轻和更有较力。” 马充道:“是的,一点儿不错。” 谢夫人道:“这一门功夫,占了优势,使我的性情为人,大生变化。但最后已到了顶点,是以强烈的欲望改变了方向。” 马充道:“在下明白了。” 谢夫人道:“不,你只明白一部分而已。” 她寻思了一下,又道:“现在再说实力方面,以你的武功造诣,老实说,已经算得是武林高手了。” 马良道:“但还是不能树太多的强敌呀!” 谢夫人道:“当然啦,所以须要我从旁协助。” 马良道:“恐怕有困难呢!” 谢夫人道:“你听我说,以我目前的武功,虽然可以赦过不少高手,可是碰上第一流的人物,还是不行,最多能够自保而已。” 马充道:“若然如此,咱们加起来,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谢夫人道:“为什么?” 马良道:“在下不动手则已,若要从杀人中获得乐趣,对手一定得是高手才行。” 谢夫人道:“这便如何?” 马充道:“一个人能够达到高手的地位,定要经过不少的风浪,因而他既有经验,也有很多朋友,加上他本身师门的渊源,我们杀了一个,至少招来好几个。” 谢夫人道:“不错,假如我能作你的后盾,接下任何一流高手的报复,你认为如何?” 马充道:“这就行啦,问题是你办得到么?” 谢夫人道:“当然办得到,我在你离开这一段时间内,即潜修一种举世无匹的神功。” 马充道:“若是举世无匹的神功,岂是一年半载所能成就的?” 谢夫人道:“我这种神功,称为身外化身,乃是巫山神女秘传心法中,最高的一种,我已找到合适的化身了。” 马充道:“练成了便又如何?” 谢夫人道:“我的化身,与我感觉相通,我的功力,可以完全附在她身上。当化身出手之时,意志受我遥遥控制,永不畏惧。” 马充道:“她如是死了,你也没有伤害,对不对?” 谢夫人道:“不对,我受害甚大,至少功力损失惨重。但你想想看,以我更精进的功力,又没有生死之念影响我的判断,我表现的武功,岂不是可以加倍的厉害了么?” 马充一听,可真有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反正追杀时都之举,最少也须半年时间。” 谢夫人道:“我给你两张图解,那是谢家修罗密手中的两招杀手,你以现有的谢家心法内功,使出这两招杀手,相信一般的名家高手,都将指手不及而死在你掌下。” 马充面上射出兴奋的光彩,心中狂喜之意,表露无遗。可见得谢家修罗密手的绝招,他向往渴求已久。 他接过那两张图解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遍,问道:“只不知在下须得费多少时间,才能练成这两招绝招?” 谢夫人道:“你最好一把一招的来,先把一招练熟,再开始练第二招。因为你纵然很快练熟了这两招手法,但在活用方面,由于头绪纷法,反而容易迷乱,而收不到一点儿效果。” 马充点点头,看他的样子,已是将这两句话牢牢记住,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字了。谢夫人又告诉他一些事情,例如她马上就要着手修练身外化身的功夫,可能暂时隐藏一下,不与外界接触。 因此,他有消息之时,应如何连络接触。还有就是关于时都的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底细等等。 这一夜发生之事,谢辰回来后,虽是得知,可是因见母亲行为态度已大大改变,便也不愿深究了。 谢夫人所改变的是,自从那一夜之后,她便与以前密切来往的面首,完全断绝,日夜只和玉莲在后宅中练功,罕得露面。 谢辰虽然不能深切了解母亲何以有此变化,然而此正是他最渴求的,是以虽然玉莲须得一直陪伴母亲,使他略感不便,可是他却宁可如此。 他的另一个烦恼是,陈春喜变得越来越圣洁庄严,而她的学识,也随着武功一日千里的精进。 她并不是完全不苟言笑,可是在她身上,却不断的发散出圣洁的味道,使他须得不断提醒自己,才得以保持他放肆纵情的态度。只要一不小心,他就会受到感染而跟她正正经经的相处。 这一点虽然是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事实出现时,却令他生出不堪和狼狈之感。 距离这阳谷县数里之遥的成都,是三国时蜀汉的故乡,土臾物单,市面繁盛,乃是川中第一富庶的地方。 在这座人烟稠密的古城,阵阵联鸦噪声,把夜幕渐渐拉下。 商肆中的顾客,街道上的行人,没有一个会向那浑身风尘的黑衣少年投以一瞥。可是由于他佩着一把两尺余长的短刀,却使武林中人,都会向他打量几眼。 要知在那时候,虽然携带凶器,国法不容。但那得看是在什么地方,同时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人。 大凡是练家子,而又行走于江湖上,手边当然带着兵器,此外,例如缥局之人,又或是治安较差的州府,公人们大都默许人家携带兵刃。 这黑衣少年入城之时,就曾被公人盘查过,他回答姓名是沈宇,并且说是本城川中嫖局一位名然师的朋友,所以没有什么罗瞟。 至于武林中人注意他的缘故,却是因为他插在腰间的短刀,柄粉身厚,大异寻常,刀鞘形式古雅,一望而知不是凡品,所以有眼力之人,都会向他腰间的奇形短刀,看上几眼。 沈宇在一家铜器铺门口停下脚步,那是在西御街上,他忽然走了进去。 这时店铺内,只有一个中年人,正在擦拭一些小件的铜器。 沈手一进去,呛一声拔出短刀,像闪电般抵住那个掌柜的喉咙。 这把短刀一出鞘,不但光华耀目,而且寒气弥漫,侵肤刺肌,那掌柜的骇得面色如土,心胆皆裂,只差一点儿没撤出便溺出来。 沈字左手却在掌柜面前一放,啪地响处,一块银锭,落在柜台上。 他冷冷道:“我借个地方躲一躲,你懂不懂?” 那掌柜的不管懂不懂,拼命点头。 沈宇回头一瞥,但见四下的货架上,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铜器,但在右方角落,有一口三尺高的铜钟,覆盖其上。 他迅即奔去,伸手一提,那口三四百斤重的铜钟,应手而起,似乎不费什么气力。 那个掌柜的见他气力如此之大,心中叫声我的妈呀!冷汗从鬓角流下来。然而却自动自觉地,伸出一只手,向柜面上的银子抓去。 他把铝锭抓住,那颗心却更不安了,忖道:“这个恶浪,岂肯当真把银子给我!” 正当他神魂不定之时,一个白衣文土,无声无息地走入店内。 掌柜失魂落魄地瞅住他,也不晓得招呼了。 原来这个文土装束之人,也带着一把长刀,面貌虽然俊秀,却有一股摄人的凶悍之气。 这个掌柜的直觉地把这个白衣人,和沈宇连在一起,是以大为紧张起来。 那白衣人眼光如电,在店内扫射一匝,最后落在掌柜的脸上。这两道目光,宛如两把利刃一般,插入他的心房。 掌柜打个寒然,面上竭力堆起职业性的笑容,道:“你老要挑选一些什么?” 白衣人冷冷道:“你姓什么?” 掌柜道:“小的姓陈。” 白衣人道:“好,你听着,刚才可有一个黑衣男子走进来?” 陈掌柜连忙摇头,他想起那把精光夺目,冰冷森寒的短刀,双腿就直发软。但这个白衣身上的长刀;也足以使他心跳加速,头皮发扶。 忽见一匹黑马,停在店门。 马上坐的竟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身上穿的是银白色的衣裳,被那匹乌黑发亮的骏马一衬托,显着特别惹眼。 这个美貌少女手中拿着一根金丝鞭子,轻轻摇动,鞭梢垂下一截,在鞍边拂来拂去。 白衣人转头望去,与那美貌少女打个照面。由于双方都互不避让地对觑,霎时间竟然斗上劲了。 双方对视了片刻,那美貌少女撇撇嘴角,露出一股不屑的神态,道:“厉斜,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白衣人大为错愕,道:“你是谁?如何得知本人姓名?” 那美貌少女道:“我姓艾,单名一个琳字,你好好记住,因为我不怕你。” 厉斜狂笑一声,道:“好极了,你可是受聘而追上我,意欲一较高下的?” 艾琳道:“我才没有功夫找你较量,但我一直在跟踪你,却是不错。” 厉斜忍住怒气,道:“你何事跟踪我?” 艾琳道:“你难道猜不出来?” 厉斜虽然杀人不少,心狠手辣。可是他终究是个男人,在美丽的少女面前,总不免有某种自然的反应。 他最先想到的,是这个少女看上自己,虽然她态度不善,但女人善于伪装,是以不能从表面态度下定论。 不过他并不继续自我陶醉,马上就想起自己伙人遍地,这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可能就是他曾经杀死的人之中,某一个人的女儿或家属。 如果艾琳是被杀者的家属,那么厉斜就是她的仇人了,这么一来,自然不能牵涉到统念这方面了。 不过,这一点儿也不大可能,因为艾琳年纪甚轻,如果是被害者的家属,则她定是晚辈。 既然她的长辈,亦遭败亡的厄运,则她凭什么向他挑战。 厉斜想了一下,越发觉得奇怪,当下道:“我想不出你跟踪我之故。” 艾琳道:“老实说,我已经跟踪你达四个月之久了。” 厉斜道:“哦?这话倒是不易置信。” 艾琳从马上跃下,走入店中。 这时双方相距的更近,因此看得更为清楚。 厉斜足迹遍及各地,见多识广,可是这刻心中也不禁对她的美丽,大大赞叹起来。 不过他表面上,不露一点儿神色。 艾琳道:“信不信由你,其实我大可以仍然暗暗跟踪你,好在你的为人及打扮,十分显著,所以我一点也不费力,就可以长久地掌握你的动向。” 她停歇一下,又道:“以我观察,你一来专心于一件事,一直不曾分心,二来你想不到会有人跟踪你,从不掩饰行合,是以我容容易易,就跟了你四个月之久,从东台县海边开始,直到现在。” 厉斜耸耸肩,道:“就算你说的尽是真话,那又如何?你一直跟着我,有何用意?” 艾琳道:“我已失去耐性;决定不再跟踪你,所以现身出来。” 她直到现在,还未说出原因,使得厉斜泛生出心痒难禁之感。 他道:“假如你只来告诉我这句话,我就不与你搭讪了。” 艾琳手中的金丝软鞭,忽然呼地翻起,宛如一条细长的金蛇一般,横飞扫去,啪的一声,未在柜台上。 陈掌柜哀号一声,显然是中了一鞭。 但见他一只手放在柜台上,手掌已经摊开,现出那锭灿然有光的银子。 艾琳冷冷道:“你的鬼祟动作,焉能瞒过姑娘的眼睛。” 她转回目光,凝住在厉斜面上,又道:“我家传的追踪观测之术,你已略见一斑了吧、’厉斜道:“这算什么一回事呢?” 艾琳道:“我现在告诉你。” 她转向陈掌柜,冷冷道:“你这锭银子,从何而来?快快从实招来,不然的话,就是这样……”话声中,鞭梢如灵蛇倏忽掣动,在陈掌柜身上擦了一下。 陈掌柜顿时失声哀叫,疼得流下冷汗。 艾琳又道:“你一则神色不定,二则打算收起银子之时,动作鬼祟,可见得这一锭银子,必与我们有关。” 厉斜讶道:“我们?” 他忽然恍悟,又道:“原来你认识沈宇。” 艾琳道:“你等一下,我先对付这个好商。” 陈掌柜虽然剧疼未息,但他实在害怕再来一鞭。非要了他的命不可,因此连忙用手向铜钟那边指去。 艾琳傲然道:“厉斜,你瞧见了,这人不是老老实实把沈宇的下落供出来了么?” 厉斜也不得不佩服了,因为她的威胁手段,虽然普通,可是由于这里面含有正确的判断,形成微妙的攻心力量,才能迅快奏功。 艾琳又遭:你追上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厉斜道:“我也不知道。” 艾琳皱了皱眉头,道:“你也不知道?” 厉斜道:“也许我不愿告诉你。” 艾琳道:“那也没有关系。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也有些事是你想知道的,也不告诉你。” 厉斜道:“若然你敢违我之令,我可不管你是女子之身,照杀不误。” 艾琳道:“笑话,我告诉你,你绝对杀不了我。” 厉斜引起了火气,沉声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既冷酷,又凶悍,骇得陈掌柜身子一震,差点儿站立不住。 艾琳道:“第一点,你的刀法虽然高明,可是我的武功,也许更胜过你一筹。第二点,我有不少秘密,早已引起了你的好奇心。如若不然,你老早就有行动了,因此我只要具有这两点条件之一,你就没有法子杀死我了,何况我两者兼具。” 厉斜冷笑一声,道:“我的好奇纵然十分强烈,但把我惹火了,还是可能抛开的。” 艾琳道:“既然如此,我们先比划一场,省得你老是以为可以随便欺负我。” 厉斜突然一怔,因为这欺负二字,居然使他泛起一种亲切的同路人之感。 他的情绪已作了极大的转变,杀机全消。 但他表面上神色不动,冷冷道:“你放是坚信一定可以赢得本人手中之刀?” 艾琳道:“我可没这么想,但你也不一定赢得我手中之鞭。” 厉斜面色登时大为松弛,道:“既然你不认为可赢得本人,则这刻动手与否,便不算最重要的事。” 艾琳怀疑地瞅住他,道:“不动手也行,但我们讲好,你不许老是以吃定的态度,与我说话。” 厉斜第一次被人缠得生出没有办法之感,当下道:“好,我不吃定你就是了。” 艾琳欢然一笑,道:“你的人并不坏,这是我跟踪了几个月后的结论。” 厉斜道;“你也要找沈宇?为什么?” 艾琳道:“我与他有三江四海之仇。” 厉斜道:“他欺负了你?” 艾琳俏眼一睁,道:“他配么?哼,哼,是他的父亲,杀死了我爹。” 厉斜没有说话,只皱起眉头。 艾琳道:“你为何不说话?” 厉斜道:“我说了你一定不高兴。”艾琳道:“我答应不会不高兴就是了。” 厉斜才道:“我刚刚在想,自古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去找他父亲才是。 艾琳道;“原来你是这句话,告诉你吧,他的父亲刺杀了我爹之后,被另外三个至交好友一路追赶,最后自知无法逃脱,便自刎身亡。” 厉斜道:“他自刎了、’艾琳道:“不自刎行么?他父亲与我爹是结盟兄弟,我爹是大哥,他是老五,居然做出这等绝情无义之事,那三位叔叔岂肯放过他。” 历邪道:“原来如此,他一定以为所犯的罪行,不会被人发掘。谁知秘密泄漏.故此畏罪目杀了,哼,这种人真是死有余辜。” 艾琳:“是的,莫说我爹为人公正义气,即便不然,是兄弟,也不该行凶,上弑大哥,对也不对?” 厉斜道:“不对,但他为什么要加害令尊呢?” 艾琳道:“这个原因,使他至今还未查出来。他不但弑了我爹,还以凶毒掌力,震伤我哥哥内脏,至今还缠绵床第,不能行动。” 艾琳根得咬牙切齿,又道:“我艾家只有我大哥这一个儿子,而他又是沈木龄的干儿子,一向似乎很受他疼爱,谁知沈木龄这个恶贼,竟打算断绝我艾家香火。” 厉斜同情地点头道:“怪不得你如此怨恨,定要杀死沈字了。” 艾琳突然皱皱眉头,道:“我为什么要把内情都告诉你呢?” 厉斜寻思了一下,道:“我想我猜得出原因。” 艾琳大感兴趣,追问道:“什么原因?” 厉斜道:“因为你艾家与沈宇,结下了深仇大恨,教人听起来由得生出莫名其妙之感。” 艾琳不解道:“这与你有何相干?” 厉斜道:“正因是不相干,你才会告诉我呀,你知道我与沈家甚至与一般武林中人,都没有什么勾搭牵连,所以你才敢告诉我。” 艾琳不大肯定地道:“也许是吧。” 厉斜道:“还有一点,那就是你自家一定也不明白沈木龄为何向你家人下毒手。” 艾琳道:“就算如此,你也没有法子为我解答啊!” 厉斜道:“诚然如此,但你总算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艾琳敏感地觉察到,这个刀法大家,正在使双方的区离接近。 她不但一点儿也不讨厌员斜,甚至对他的果断、狠辣的性格,高绝的武功,过人的机智,感到相当钦佩。 可是此刻她不想太快就与他接近,当下岔开话题,问道:“假如你与沈宇面对面的遇上了,你打算怎么样?会不会杀死他?” 厉斜道:“我自家也问过自己许多次了。” 艾琳道:“有了答案没有?" 后斜道:“有。” 艾琳迫切地瞧着他,问道:“你打算怎样?” 厉斜道:“我决定看清形行事。” 艾琳睁大那对美丽的眼睛,道:“这样说来,你可能取他性命?” 厉斜断然道:“是的,这一回我决不失去任何机会。” 艾琳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各走各路,我可不能让你先找到他。” 厉斜道:“你口气之中,似乎有点儿维护他的味道。虽然在事实上,你要表示的是你想手刃仇人,不愿沈字先被我杀死。” 艾琳秀眉一皱,道:“哪有这等事情。” 厉斜耸耸肩,道:“有或没有,都不关我事。” 艾琳点点头,转身走出店外。 厉斜追了出去,眼看地跃上马背,便仰起脸,高声问道:“假如你大仇没报,以后你有何打算?是回到家里?抑是仍然在江湖上走动?” 艾琳凝视着他,美眸中露出迷悯的神色,歇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那匹乌黑发亮的神驹,似乎极是通灵,只得到了一点点暗示,便撒开四蹄,飞快地驰去。 厉斜望着那一骑渐渐远去,心中犹自浮动着那对充满了迷们神情的美眸。 过了一阵,他也举步行去,修忽已走得无影无踪。 墙角的铜钟掀起,现出沈宇身形。 他把铜钟轻轻放好,又用衣袖,在他指掌碰触过之处,拂拭了几下,看看没留什么痕迹,这才回身向那掌柜望去。 陈掌柜但觉此人目光冰冷,似乎从来没有一点人的感情。他打个寒唤,指指柜台上那锭银子。 沈宇摇摇头,面上陡然升起了浓重的忧郁。 陈掌柜的情绪马上弛松下来,因为这个年轻人虽然是忧郁的表情,可是终究是恢复一个有爱有恨的人,而不似刚才那样,只像是一件没有感情的物体。 他道:“大爷,快点儿走吧,免得他们回转来,看见你。” 沈手点点头,举步行去,经过柜台时,道:“对不起,刚才我对你无礼了。” 陈掌柜摸摸脖子,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早先沈宇锋利的短刀,曾经顶住他脖子当中的要害。 但沈宇的道歉,颇令他十分感动。 也不知是什么力量的驱使,陈掌柜叫道:“沈大爷,等一等!” 沈宇在门口停步,转头望他,道:“什么事?” 陈掌柜道:“你这一出去,说不定他们就在街上等候着你。” 沈宇点头道:“这真是说不定之事。” 陈掌柜道:“你如果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藏,我这后面还有一间空的房间,你先躲一躲,等天黑了再走,那就不易被他们碰见了。” 沈宇道;“谢谢你的好意,但躲在后面,更不安全,那个姑娘,不久就会回转来。” 陈掌柜一想起艾琳,登时感到那只右手,热呼呼的疼痛起来。 他低头瞧瞧,敢请手背已完全红肿了。 他道:“你人生路不熟,却到何处躲藏?” 沈宇迟疑一下,道:“不要紧,我有办法。” 陈掌柜活了四十几年,一辈子安份守己,十分伯事。 可是他这刻突然勇敢起来,急急道:“你可以到我的亲戚朋友家中躲起来。” 沈宇惊讶地瞧瞧这个生意人,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忙我呢?” 陈掌柜征了一下,才道:“我……我觉得你的人很好。” 沈宇忖道:“从这个小人物的身上,我看见了人性中光辉灿烂的一面。无疑的,既然有光辉灿烂,也就有黑暗卑鄙。” 他没有让自己沉溺于玄渺的思潮中,抬起眼睛,向那陈掌柜望去,道:“谢谢你,我还是不要连累别人的好,我这就到九龙巷那边。” 陈掌柜道:“那儿很热闹,都是售买蜀锦的店铺,您不怕碰见他们么?” 沈宇道:“不要紧,假如那位姑娘回转来,向你迫问的话,你不妨告诉她说,我到九龙巷去了。你可以说是我问过你哪儿最热闹,而你把九龙巷的走法告诉了我。” 陈掌柜颇表怀疑,道:“那位艾姑娘还回来?告诉了她不要紧么?” 沈字道:“不要紧,她擅长家传追踪之术,我终究会被她追上的。”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她原本是很好的一个女孩子,但后来发生之事,使她性情大变,如果她开罪了你,请别见怪。” 沈宇说完之后,立即走出门外。 陈掌柜见他走得很快,方向正确,心知他认得道路,甚感诧异。 他同时又记起这个年轻人一身黑色的满是灰尘的衣服,脏破不堪,显然是因为躲在铜钟内所至。 在角落中的铜钟,面积不大。练掌柜忽然大为迷惑,付道:“那么大的个子,怎能躲在那里面?” 方在想时,通往店后的通道上,悄然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她手中提着的金软鞭,鞭稍微微摇拂。 陈掌柜一直没有察觉,犹自盯住那四铜钟发愣。 那个美貌少女走向铜钟,口中发出冷峭的话声,道:“这一口铜钟,果然有点儿古怪。” 陈掌柜大吃一惊,一方面畏惧这个少女的鞭子,另一方面,颇悔恨自己的失态,实是不该盯着那口铜钟。但还好的是沈宇已经走了,而他说得真不错,艾琳果然回转来艾琳走近铜钟,只略一查看,便道:“这厮相当精细,居然拂擦去痕迹,但排探之举的本身,也会留下痕迹的。” 她回过头来,冷冷的向陈掌柜望去,道:“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掌柜大惊,道:“小的…小的——” 他惊慌之下,话也说不上来。 艾琳道:“他还在里面么?” 陈掌柜的脑袋和舌头,总算恢复了功能。他道:“哎呀,姑娘你瞧,这口钟那么小,谁能躲在里面呢?” 他胆敢如此说之故,便因为他晓得沈率已经走了。艾琳如若不信,撇开此钟,必定找不到人。 艾琳冷冷道:“你这个蠢货当然躲不进去,但沈字修习的是上乘神功,身子可以缩小。” 她这刻已认定沈字还在钟内,当下又道:“你这台货竟敢帮着他,我把他找出来之后,再取你性命。” 陈掌柜道:“小的一个人可搬不动这口钟。” 他意思说没有法了搬开给她看,但艾琳却认为他想借此难住自己。 她冷哼一声,软鞭呼地扫去,金色的鞭丝卷住钟顶,五院一甩。 但见那口数百斤的铜钟,猛可飞起来…… 陈掌柜脱口叫声我的妈呀!骇得赶紧闭目抱头,等候那四铜钟跃在地上的震耳巨响。 当然这四铜钟,难以保存完整。并且店中许多其它的器物,也得毁损。 但那只铜钟飞起数尺之后,艾琳一瞧底下无人,玉腕一沉,那只铜钟,受时落下。 此钟一上一落之际。速度大有分别。飞起之时,甚是迅猛,但落下之时,缓慢得如同有一只无形之手,提着钟顶似的。 原来此是艾琳施展出内家上乘卸力手法,将那四铜钟飞起的力道,巧妙地变为托住钟,使之不致迅速落下。 要知此钟重达数百斤,如是迅猛落下的话,虽然是武林高手,亦无法突然使之中止。艾琳本身不是长于育力之人,当然更没有法子。 因此她乃是施展至高上乘的内家手法,变换力道使那四铜钟缓缓落下。 陈掌柜一眨眼,恰好看到那口铜钟,轻轻降落在地上原来的位置,铜钟边缘和地面相触之时,只发出轻微的声响,这等奇怪景象,使他又看得呆了。 艾琳谈谈道:“果然不在里面。” 她回转身去,迫近陈掌柜之时,手起一鞭,鞭丝呼一声,把陈掌柜的脖子缠绕两匝。 陈掌柜但觉不能透气,眼前一黑,几乎昏死。 艾琳微微放松,但随即又收紧,如此数次,陈掌柜已面色涨红,眼前金星飞舞,再也支持不住了。 但他想倒下去也办不到,因为脖子上的鞭丝,竟能把他的身体挽着。只是这时。竟松了不少,使他得畅通地连吸好几口气。 艾琳的鞭子,生似有灵性的长统一般,且有种种妙用,惟其如此,陈掌柜才觉得格外恐怖震惧。 他的意志勇气完全崩渍泪失,害怕得哭泣起来。 艾琳冷冷道:“钟内尚有人气汗味,可见得他走了不久,他往国儿走的?” 陈掌柜不由自主地道:“那位大爷,往九龙巷那边去了。” 艾琳点点头,道:“据我所知,那是买卖局锦的街道,相当热闹。他到那边去,倒是合理。” 话声求欧,那条软始像活的物事一般,自动缩回去,卷成许多圈子。这样,鞭梢就不至于垂拂地面了。 她转身行去,到了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往视陈掌柜。 陈掌柜骇得脖子一缩,面色如土。 艾琳道:“你老实告诉我,沈宇这种人,值得你帮忙他么?” 陈掌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却把脖子编得更厉害了。 艾琳又道:“没有关系,我决不会再与你为难,不论你的说话使我高兴或不高兴,我都不再向你动手,你告诉我这个人值得你帮忙么?” 陈掌柜意欲不答,又怕会招惹了她,想想倒不如顺她之言,从实回答的好。 他道:“小人真的不知道。” 艾琳道:“但你后来却在无意之中,流露出偏袒帮助他的态度,你为何要这样做?当然不会仅仅是为了那点银子。” 陈掌柜呐呐道:“小人觉得沈大爷是个好人。” 艾琳秀眉一耸,现出怒气,道:“反过来说,我和厉斜都不是好人了?” 陈掌柜忙道:“不,不,你们也不是坏人。” 艾琳道:“他只是比我们更好,是不?” 陈掌柜不知如何,突然大胆起来,慌忙地道:“沈大爷好像很孤独可怜的样子,所以小人对他很是同情。但姑娘和那一位却不孤独。” 艾琳征了一下,唇角慢慢的泛起了一丝苦笑,道:“我可不大明白,但想来孤独就是寂寞,而我却常常感到非常寂寞。” 第6章 缅往事情侣成仇敌 陈掌柜眼中现出同情的光采,道:“以姑娘的才貌,到处有男人奉承爱慕,如何也会感到寂寞?”艾琳轻叹一声,道:“虽是如此,但人贵相知,如若不是知心,身边纵然环绕着千百人,仍然如同独处孤岛之中。”陈掌柜点头道:“啊,是的……是的……” 但他随即又摇头道:“但是以你的年纪,实在不必想得这么多,这些想法,只该是年纪老大,有了丰富的人生经验的人,才会有的。”艾琳道:“也许我想得太多了。” 陈掌柜道:“姑娘,你正当青春年少,万万不可为了别的事情,虚度了光阴。小人听一位老秀才说过,由于人死不能复生,是以生命才格外宝贵。他又说,青春一去不返,所以也宝贵如生命。”艾琳泛起微笑,使她看起来既美丽而又亲切。 她道:“想不到跟你谈了这许多话,使我感到受益不浅。” 陈掌柜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个人只是个庸俗的生意人。” 艾琳道;“不,你比那些负有文章今名的人,更有见地,更为高尚。或想,这一定是你自己从生活中经验出来的观点。” 陈掌柜道:“小人不值得一谈,倒是那位优势。” 艾琳皱眉道:“你休想劝我放弃复仇之念。” 陈掌柜道:“如果你不放弃,如何能不浪费青春呢?” 艾琳道:“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陈掌柜感到不便多说了,便默然不语。 艾琳又道:“严格说起来,我复仇之举,也不是全无好处。”陈掌柜大为奇怪,问道: “有好处么?” 艾琳道:“不错,你要知道,沈宇的家传武学,本来就十分精妙上乘,而他又拜在一位高僧门下,是以他身兼两家之长。” 陈掌柜似懂非懂地听着,连连点头。 他已从艾琳和厉斜的对话中,得知她与沈家的深仇大恨,以及地目下处境的大概情形。 因此,他晓得像她的诉说,将对她很有益处。 艾琳继续道:“我在先父遇害之前,对武功之道,虽说极有天份,但我却从来认真修习。直到发生惨祸之后,我才刻苦自励,苦思冥索。” 陈掌柜对于她如何修习武功,并不感到兴趣,可是对于她后来到底已有了多大的成就,却很想知道。 他问道:一现在你可以打赢他了么?” 艾琳道:“我认为如此。” 陈掌柜替沈宇担起心来,道:“但你说过,沈大爷身兼两家之长呀!” 艾琳道:“我亦是身兼两家之长。” 陈掌柜恍然遭:“原来如此。” 艾琳道:“假如我不是怀着强烈无比的复仇之念,相信我一辈子,也不能有今日这等成就。” 陈掌柜道:“听起来就像做生意一般,定须是盼望发财之人,才能把生意做得好。” 艾琳道:“是的,即使是很有天份之人,但如果没有某种原因,他也不易得到大成就。 你知道为什么?那是因为练武之举,实在是极苦之事。” 陈掌柜一点儿也不反对与她多谈谈,因为以他想来,艾琳最好还是不要找到沈宇的好,所以多花点儿时间,她大概就找不到沈字了。 艾琳又道:“沈字的武功,现在一定比不上我,因为他只是听其自然的增进功力,而且近年来,一直过着逃窜生涯,定然不会有什么进步。” 陈掌柜听了这话,更感担心,问道:“刚才那一位厉大爷呢?他也要对付沈大爷么?” 艾琳道:“他的武功似乎更高明了,如果他不放过沈宇,沈宇休想活命。” 陈掌柜发现沈字实是危机重重,而且如果艾琳之言可靠的话,则他面对的敌人,都是有能力杀死他的,实在太可怕了。 他突然问道:“艾姑娘,你找到沈大爷的话,可会杀死他?” 艾琳道:“当然杀死他啦!” 陈掌柜道:“你最好不要马上杀他。” 艾琳讶道:“为什么?” 陈掌柜道:“沈大爷一死,你已没有复仇的对象,那时你干什么好呢?你的武功,也从此水不进步了。” 艾琳征了一下,才道:“这也算得是理由么/陈掌柜反问道:“你看算不算理由呢?” 艾琳道:“我还不能确定,等我找到他之时,才知道怎样做,最后我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最擅长追踪之术,不管你与我谈多久,我仍然可以找得到他。” 陈掌柜至此已不须掩饰他拖延的企图了,道:“这真是想不到之事。” 艾琳道:“我走啦,将来我如何发落沈宇,一定设法让你知道。” 陈掌柜眼看着这位美貌少女,停停地走出去,心头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生像是他这一辈子都是白活,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价值。 艾琳骑着那匹通灵的神驹,驰过好些热闹的街道,不久,就在一条宁静的路上,勒住坐骑。 在她左前方,有一城隍庙似的建筑物。她跃下马驹,毫不迟疑的走过去。 神庙相当陈;日,许多地方的粉刷都剥落了。 门外有两个衣衫褴楼的小孩,满面鼻涕泥土,甚是肮脏。 她走入神庙,转眼一望,但见角落里,有一个汉子,躺在一块木板上,呼呼大睡,此人虽然入睡,但那形相一望而知是在这一带混的无赖地痞。艾琳走过去,用脚踢那汉子一下。 那个无赖没有惊醒,门口的一个小孩害怕地叫道:“别弄醒他,他会接你的。” 艾琳回头笑一下,心中颇因这小孩的好心而感动,因而大为怜惜这小孩得不到教养的境遇。 当下从袋中取出一把铜钱,扬手丢到门外,道:“你们捡去买东西吃。” 之后,她又用脚踢一踢那个汉子。 这一回那汉子脉牙咧嘴的跳起来,还发生负痛的叫声。 他一睁眼,见到一个美貌少女,站在旁边,登时晓得刚才腿上的一阵疼痛,定是她弄出来的。 这汉子睡眼一翻,怒道:“你干什么?” 艾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不怀好意地打量这名美女,口应道:“格老子,问我这个干吗?” 艾琳手起鞭落,刷的一声,抽了他一记。虽然隔着衣服,然而那个汉子,已经痛得高声惨叫起来。 不过他叫了两三声,便感到羞愧起来,心想堂堂男子汉,岂能在女子面前失威?尤其是这么美丽的少女?因而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 艾琳道:“听着,你口中若带一句脏话,就赏你一鞭子。如若胆敢不听命令,就废了你。” 她自然不仅是空言恫吓,而是拿出一点儿手段,以使镇住此人。 但见她玉手一动,鞭丝划风之际,发出德的一声劲响。 那汉子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时,艾琳已道:“你瞧瞧地上的木板。” 那汉子低头一看,顿时骇得魂不附体。 原来地上那块厚达两寸的长形木板,已分为两截,如被刮刀切开似的。 他心中叫声我的姥姥呀,便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 要知那汉子虽然只是一名地痞无赖之徒,但成都武风甚盛,名家辈出。因此之故,他也耳儒目染,听过不少有关武林中神异功夫的传说。 现在他一瞧艾琳的手法,便知遇上了真真正正的武林高手了。他又听说过,这些武林高手,向来对于杀死个把个人,全不当作一回事。 是以他不但早先的色心全消,还尊敬畏缩得双膝点地。但求逃得一条性命。 艾琳冷冷道:“现在你听不听我的命令?” 那汉子叩头道:“叫、人绝对听命。” 艾琳道:“那么站起来。” 那汉子不但服从,而且动作还真快。 艾琳道:“报上名来。” 汉子道:“小人张义。” 艾琳道:“你做什么营生的?” 张义道:“小人没干什么。” 艾琳道:“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我且问你,你可愿意赚几两纹银?” 张义道:“想呀广但他马上就露出犹疑之色,又道:“只不知这些银子,好赚不好赚?” 艾琳道:“你放心好了,我若要杀人放火,一定自己动手,决不须找你这等没用之人。” 张义可不敢反驳,但心中暗道:“老子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岂是没用之人。” 艾琳接下去道:“你只需到九龙巷去,替我暗中找一个人,若然发现了,马上回来报告,可以得到十两纹银。” 说时,打囊中取出好大一锭银子,托在掌中。 那锭银子,在她掌中发出诱人的光华。 张义见了如此大的一锭银子,眼都直了。 艾琳道:“假如你找不到,我就只给你一两,作为跑腿酬劳。” 张义道:“小人可要跟那人说话么?”艾琳道:“不但不要,而且你不要让他晓得你在找寻。” 张义一想,只要不须与那人正面接触,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当下道:“好,小人这就前去,只不知姑娘何以自己不走一起?” 艾琳通:“我相当惹人注目,那个家伙机警得很,相信当我还没有看见他,他已躲起来了。” 张义道:“啊,是呀,你的确去不得。” 艾琳道:“但你记住,如若找不到此人,便须多多问人打听他的去向下落。假如我亲自去查之时,发现了他。则作一定没有用心的找,我就回来取你性命。” 她说到末一句,声音变得十分冷酷。 张义打个寒喀,双腿发软。 艾琳道:“我找你之时,比找别人更容易,我只须悬赏访查,自然马上有人把你的下落告诉我。” 张义浑身冰冷,骇然道:“小人一定尽心尽力地去找。” 艾琳当下将沈宇的形貌说了出来,便命他速速去访寻。 她在张义走后,便趁这个时间,向那两个小孩打听本城的一些事情,以及张义平日的行踪。 过了相当长久一段时间,张义匆匆回到庙中,、道:“报告姑娘,找到那用啦!” 艾琳道:“还在九龙巷么?” 张义道:“不,不,他在一家馆子里吃饭。” 艾琳道:“好,你前头带路。” 她出了庙外,也不带马,远远民着张义,向前行去。 绕过六七条街,张义在一家饭馆前停了下来,只略一张望,就走开了。 艾琳远远见他打个手势,晓得沈手尚在里面,当下急步行去。 她走近饭馆时,心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此刻连他自己,亦不知面对那个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青年时,将有什么行动。 艾琳一踏入饭馆内,马上将拥挤的食客的目光,完全吸引过来。 这位白衣飘飘,短靴带到的美女,两道明亮的目光在座中一扫,随即向楼梯口走去,拾级而登。 一个堂馆恰从楼上下来,一看见她,马上躬身哈腰,一面向后退。 艾琳手中的金丝鞭,鞭梢宛如灵蛇晃动,疾飞出去,卷住了那堂馆的脖子,使他既不能后退,亦来不及发声说话。 这一幕是在楼梯当中演出,是以人人瞧得清楚,无不大感有趣。 可是当众人看见那堂植的脸色马上就变得紫赤,眼睛突出,而又不出一点儿声音之时,可就没有人觉得好笑了,而都转为惊异之倩。 艾琳轻盈的走上去,经过那堂馆身边,才松开软鞭,冷冷道:“你最好别乱叫乱跑。” 那堂格一时喘不过气来,而又是直到此时,才能举手抚摸脖子。 艾琳继续走上去,到了上面那一层,但见有二十多张桌子座位,大半都有客人在座。 艾琳一眼就看见靠窗边一副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正向街上眺望。 这个青年一身黑色劲装,既破且旧,还有不少灰尘。可是他自有一种挺拔不群的气概,使得他在美芙食客中,显得很突出。 以他所占的位置来说,除非他毫不提防,否则他必能看见艾琳走入这间饭馆中。 艾琳疑惑地皱皱眉头,向他那边行走。 她当然已认出这个青年,正是与她青梅竹马,一块儿玩到大的好友沈宇。虽然后来的几年,沈手离家学艺设有见面,而后又发生了奇异的惨祸,但她如何会认不出沈字呢?艾琳似乎觉得好过一些,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麻木了,好像是在漠然地处理别人的事情一般。 她向沈字的座位走去,相距尚有六六尺,沈字忽然回过头来,两道锐利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她面上。 他的相貌,虽然与小时候有所改变,然而五官的轮廓,以及一股特有的神情,却是她熟悉不过的。 艾琳不觉一怔,停下脚步。 在这一刹那间,她原已麻木的情绪,忽然复活了。她但觉心头一阵苦涩,接着便是一种失落了什么似的空虚和悲由于沈宇的眼中,透出明显的忧郁意味,再村上他那略显凌乱的头发,满布灰尘的衣服,令人强烈地感到他的落魄和流浪的生涯。 他们互相瞧着了好久,沈守才站起身,向她点点头,一面伸手作出一个请她入座的手势。 艾琳迟疑一下,才走过去。 这一对青年男女,都默然地坐下,互相对视。 艾琳从他的眼睛深处,瞧见了倔强、无畏的光芒在闪动。但假如不是如此接近的观看,那就没有法子发现这等特质了。 她道:“你已知道我会追上你。” 沈宇点点头,道:“是的,我特地差遣那个堂馆去请你的。” 艾琳道:“这样说来,我倒是错怪他了。” 沈手道:“没有关系,这种事情,在人生中随时随地都会发生。” 艾琳突然缩紧了瞳孔,姜眸中射出冰冷的光芒,道:“但是我决没有错怪你沈家。” 沈字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没有那样想。” 他的声音之中,流露出忧郁的意味。 艾琳不知何故,忽然心中一软,美眸中顿时消失了那股冰冷的光芒。 她对此亦有解释,心想:“我反正一定要杀死他,而且是在短时间之内就要下手。因此,我何必对他太过冷酷呢、’沈字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转过头去,望向下面的街道。 艾琳道:“你在等谁?” 沈手道:“我不等谁。” 他回过头来,笔直地望着她的眼睛,又道:“在这世上,我还有什么人要等呢?” 艾琳道:“我不知道。” 沈守道:“你当然知道。” 艾琳没有说话,微吁一口气,轻轻摇头。沈守道:“俄真是梦想不到是在这等情形之下,与你重逢的。” 艾琳征一下,才道:“我也没想到。” 沈宇忽然泛起了亲切的开朗的笑容,伸出右手,毫不迟疑地托住她的下巴,向左右两旁推移,最后稍微托高,使她的面庞向上仰起。 当他这样做之时,艾琳居然一点儿也不反抗,甚至还泛起迷人的笑容。 别的座位上的食客,都惊异地打量这一对年轻的人,大都觉得他们在公开场合,便这般调情起来,未免太过大胆了。 沈手看过之后,仍不松手,道:“我没有说错,你现在长大了,果然很漂亮。” 艾琳道:“真的么?” 沈宇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不信。” 艾琳道:“我不管别人的看法,只是问你。” 沈手道:“我说的自然是真话,可以这么说,你是我所见过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个。” 直到这时,他才松手,很自然地收回来。 艾琳心中充满着一份梦幻般的感情,同时也忽然抬回了久已消失无踪的童年时的情怀。 她以前跟这个沈哥哥一同游玩之时,他时常会托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最后总是宣布说,她长大之后,一定是一个出色的美女。 自从惨剧发生后,这些童害时的举动和谈话,都被她忘记了,亦永远料不到今天再度发生,而且又是在第一次见面之时。 她在缥缈的情怀中,勾忆起一幕幕的往事,那时候,只有欢笑,以及对将来的撞憬和梦想。 这些往事,回想起来,实在令人感到快乐。 沈字又道:“你还记得我们时常捉鱼,玩水,或是划艇的梅柳溪么?” 艾琳道:“当然记得啦。” 她停歇了一下,继续用关切的口吻问道:“那条溪现在怎样了?” 沈宇道:“我回去看过一次,除了在靠谷口那边,多了两间农舍之外,其余的景色,和以前一模一样。” 艾琳啊了一声,露出悠然神往的追思神色,然后,她的鼻子发酸,眼眶也湿润了,美眸中布上一层泪水。 她是那么的渴望昔年的欢笑,然而这一切,却如逝去的流水一般,不知到了何方,永远也不能找回来了。 假如她能勾住沈宇的手臂,亲蜜地到梅柳溪去走上一趟,指点景色,谈说当年之事,虽不可再得,但与他在一起,共说音年欢乐游迹,那也可以弥补时光流逝的遗憾。 一颗颗晶莹如珠的泪水,从艾琳的脸颊流下来。 沈字长长叹息一声,突然道:“艾琳,我实在很抱歉。” 他到底抱歉什么?这恐怕只有艾琳才知道,她晓得他除了为往昔欢乐不能再得而抱歉之外,还为了他的父亲所做之事,向地道歉。 她亦知道沈宇并不是认为道歉就可以了事,只不过是告诉她,他的心情是这样子而已。 艾琳道:“有时候我梦见以前我们在一起游玩,忽然醒了,心中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可是我却没有法子再回到那个梦中。” 地叹息一声,又道:“有时我经过一条小溪,陡然间会记起梅柳溪,以及我们放声大笑的心情,那是多么值得追忆的欢乐心情啊!” 换言之,她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心情了。为什么会如此呢?沈宇顿时心中一阵难受,发出低声的唱吁。 艾琳用一条锈得很精美的手帕,揩拭面上的泪痕。 沈宇垂下头,没有作声。 过了一阵,一个堂格走过来,陪笑道:“两位贵客可要点儿菜么?” 沈宇打起精神,道:“裆然要啦户随即点了几样菜式,接着向艾琳道:“假如你的口味没变,这些菜虽然好辣,但谅你必定喜欢。” 艾琳道:“我的口味没变。” 那堂棺走开之后,她又道:“我什么都没变,只可惜环境变了。” 沈宇烦恼地道:“是的,是的,我知道。” 艾琳道:“你可知道,你给我的是一个最大的难题。” 沈手想了一下,抬眼望着她道:“虽然如此,但你还是解决了。” 艾琳道:“你我的感情,要我向你怎样,实在难以下手。但我又不能放过你,所以这个难题,虽然已下了决心,晓得该如何解决。可是,解决之后,也将在我的心灵上,成为无法解除的负担。”沈宇道:“以后之事,你暂时不必多想,先设法解决目前的难题,再伤脑筋不迟。” 艾琳道:“我相信目前的难题,可以顺利解决。” 她这话的含意十分明显,乃是向沈字表示说,她不但决定了要杀死他,而且也有这等能力办到。 沈手道:“那很好,我将尽力给予你方便。” 艾琳道:“这话可是当真?” 沈手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艾琳忖想一下,道:“是的,你从来不肯骗我。” 沈字道:“你打算用过午饭才动身呢?抑或现在就走?” 艾琳道:“这得看你了,如果你全然没有进食的兴趣,那么我们马上走。假如你还可以吃点儿什么,我倒希望吃饱之后,才做别的事情。” 沈宇道:“都听你的。” 等了一会儿,菜已端上来。 艾琳把手帕收起之前,又在眼睛上揩拭了一下。 突然一个人走到他们的桌边之后,就站着不动。 沈字头也不抬,径自取筷。 艾琳可没有他那么沉得住气,当下仰头望去。 但见这八年约四旬,身量粗壮,面容凶悍,不过他的目光与艾琳相遇时,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艾琳看看不认得此人,当下问道:“你找谁?” 那大汉道:“我找这小子。” 说时,粗大的手指,指着沈宇。 沈宇这时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并不认识此人,不禁心下纳闷。 那个凶悍粗壮的大汉,向沈宇狠狠的瞪视,道:“站起来。” 沈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大汉一伸手,揪住他胸口的衣服,把他提起来。此人臂力甚强,沈宇一试便知。心想如若不顺势站起,定必被他整个人提到半空,十分难看,因此,不如他自动地站了起身。 他没有施以反击,甚至也不挣扎。 艾琳不禁微笑起来,暗忖且看沈字如何应付,到底是任人欺负呢?抑是出手反击。 照她所听所闻,沈字似乎已失了斗志,连性命也不放在心上似的。但其时他面对的是忽然崛起的刀法大家厉斜,也许是不得不放弃抗争。 如今他的对手,并非厉斜这么高明之人,因此,他会不会出手反击,抑是任得对方欺负殴辱。 她的笑容,不幸被那大汉瞥见,顿生出坏作用,使他以为自己这种举动,已替这个美丽少女出了气,所以她欢喜而笑。 他睁大了眼睛,盯住沈宇,道:“小子马上给我滚蛋,如若不服,可随时来找我,我姓彭名雄,人称虎头六岁,在成都城内,随便打听,都找得到老子。” 他话一说完,马上就将沈字揪出座外。 沈字发现此人不但召力奇强,同时或道中又含有柔韧之力,可见得他决不是一般泛泛的武师可比。 他毫不抵抗地让他撤出座位之外,一面点头。 彭雄纵声大笑,松手一推,见沈字只退了两步,便停住了。 彭雄眉头一皱,眼中闪出一丝惊讶的光芒。因为他这一推之力,含有内劲,用他估计,沈字应该连退六七步之远,然后仍然站立不稳,一跤跃在地上才对。然而他目下只退了两步,就站住了,可见得他实是身怀武功之士了。但他真正惊异的,不是沈宇练有武功,而是沈宇既有武功,为何早先全不抗拒,任得他揪来推去。 他一眼曾见沈宇腰间那口宽厚的短刀,当下道:“好问,敢情还是个统家子呢!” 沈字摇摇头,求助地向艾琳望去。 艾琳已存心瞧瞧他最后有何决定,当下不合一点儿表情。 彭雄沉声警告道:“你快滚蛋。” 沈宇再看看艾琳,见她毫无反应,于是只好放弃了与她再叙叙旧的想法,一转身,向楼梯行去。 他在众目暌睽之下,受此侮辱,最后还当真乖乖的被逐。换作涵养再好之人,也是不易办到。 艾琳见他果真离去,不禁一怔,同时深心中也勾起了阵阵同情和怜悯。因为她在这一刹那间,突然发现这个青年,往昔的勃勃英气,已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了。他的举动,分明显示他的确已心灰意冷,对于世间的荣辱,真的不放在心上了。整层楼上的食堂,都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遥送那个青年行向楼梯的身形。 沈字走到楼梯口,脚步一停,身子向后旋转,乃是要转回去瞧艾琳或彭雄的意思。 可是他的身躯只转了一半,便又停住了,似乎忽然改变了主意。 这等情形,甚是奇异,谁也不知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因此,四下没有一点儿声响。沈宇停住了好一阵,他的头保持与身体的角度一致,也是那样停住,没有单独转回去看任何人。接着,他举步跨去,陷落在楼梯的阶梯上。沈字的脚步,在楼梯上发出雕雕之声。当他走落了三四级时,一个尖锐的含有怒气的声音,撕破了寂静。这个声音是艾琳发出的,她失声叫道:“沈字!”沈宇本可不加理睬,然而她声音中所含的怒气,却令他感到十分奇怪,因此,没有多想就停住脚步了。艾琳又尖声道:“你回来。”沈宇心想:“若你早点儿说,我就不必走来走去了。”但他可没有说出来,显然回转身,拾级而登。 他一下子就回到楼上,但距那边的座头,尚有一段距离。 所有的食客一瞧形势忽变,都呆住了。是以仍然保持寂静等待事情发展。 沈宇才上了楼梯,就不得不停住前行之势。这是因为彭雄已经大步迎上来,拦住他的去路之故。 彭雄也感到这等形势,奇异而尴尬。 要知他驱逐沈宇,本是因为见了艾琳流泪,是以逞一逞威风,。有为艾琳打抱不平的意思。 可是现下的沈字是被艾琳叫回来的,如果他加以阻止,那就变;与她为难,而不是帮她了。 但好在他本是个强横霸道之八,这时心中一别扭,干脆就不讲任何道理。 沈宇平静地道:“那位姑娘命我回去。” 彭雄道:“我又不是聋子,难道听不见?” 沈宇道:“你听见就好了,只不知为何还拦住在下去路?” 彭雄道:“老子喜欢怎样做,用不着解释。” 沈宇道:哪么你让不让我过去?” 彭雄冷笑一声,道:“脚生在你身上,关老子什么事?” 沈字道:“脚虽然生在我身上,但你的手却是生在你身上,你会不会拦阻,我如何知道?” 他的话答得有趣,登时惹来数响笑声。 彭雄怒道:“老子割掉你的舌头,瞧你以后还会不会讲话。” 沈守道:“假如你不让我过去,我就告诉那位姑娘一声,好有个交待。” 彭雄道:“你自家之事,何须扯到她身上?” 沈手没奈何耸耸肩道:“这话也有道理。” 彭雄见他既不进,也不退,当下采取主动进迫之法,伸出一手撑开手掌,道:“把刀子拿来。” 沈手道:“你要来何用?" 彭雄迫前两步,眼中射出凶光,道:“你拿不拿来?” 沈守道:“对不起,此事歉难从命。” 彭雄暴笑一声,大步向他迫去。 楼上所有的食客们,看他这等阵仗,皆知已经燃起了战火,是以距离得近,纷纷起身避让。 彭雄厉声道:“都给我坐下。” 所有正在匆忙移动之人,无不大吃一惊,个个马上坐下。 沈宇一望而知这彭雄在成都地面,定然是著名的强横人物,是以这些食客们都认得他,不敢不听他的话。他一点儿不敢把此人低估,这是因为川省武风极盛,名家辈出;在成都一地,就有好多位高手,都能在天下武林中占一席位置。 因此大凡能在成都横行之人,一定得是真有本事才行。 沈宇瞧他来势汹汹,正感到不知如何应付才好时,忽听艾琳说道:“彭兄,有人找你打架来啦!” 此言一出,不但沈字大奇,连彭雄自己也感到讶疑不止回头问道:“你如何知道有人要找我打架?” 艾琳妩媚一笑,道:“我先是发现有两个汉子,守着街道对面,看他们的表情,乃是无赖地痞之类。他们一直守视着这饭馆,直到刚才,有四个人结伙而来,穿着打扮,皆是修习过武功的。他们一到,对面街上的两个汉子,就打手势告诉他们,并且还指向楼下。” 说到这里,楼上的人,包括食客在内,都泛起一种异常的感觉。 艾琳只停了一下,又遭:“他们已进来啦,楼下的客人,定是由于他们来势汹汹,瞧出将有事情发生,是以都静下来啦!”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敢惜这种异感,是由于楼下的喧闹声突然消失之故。 艾琳发出笑声,道:“连普通之八,也看得出这些人是寻仇生事而来的,我还看不出么?” 彭雄转眼向楼梯望去,口中道:“但你如何得知是冲着我彭某人的呢?” 艾琳立刻答道:"你的外号,既是称为虎头太岁,可见得手底下相当狠辣,才博得这等绰号。因此,你有仇家,何足为奇?” 彭雄道:“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佩服,佩……” 其实何止是他佩服,全楼上之人,也无不惊赞这位美丽少女的才智和眼力。 彭雄接着又哈哈一笑,道:“可是有一点儿你也许还不知道,那就是彭某在此处露面,目的正是要引这几个不知无高地厚之人,前来生事。” 他们当然已听见彭华的话,领头的一个瘦高汉子。阴恻恻的冷笑一声,道:“这样说来,彭老兄你一定也查明什么人会来找你啦?” 此人不但声音刺耳,甚是难听,同时界尖嘴歪,一村教人看不顺眼的样子,比起彭雄凶悍强模的相貌,更使人民怕。 彭雄目光向他们后面的三个人扫曾了一下,傲然遭:“我只听说纪老二你请来了一些高人,要替你撑腰争面子。至于你请了些什么人,我可没有功夫去查问。” 纪老二道:“既然你不认识这几位朋友,我给你们引见引见。” 彭雄狂笑一声,道:“左右不过与你白日鼠同一类脚色而已。” 他此言一出,那三人脸色立变。 这三个人虽然都是劲装疾服,但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级诡恶之气,显然不是庸俗平凡的武师。 艾琳不知如何,但觉对那地行鼠纪老二和他请来的三个人,觉得很讨厌,情愿彭雄打败他们。 但她一瞧彭雄如此托大,似乎全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这等态度,正是武家大忌。要知或学之道,浩翰精深无比,越是高手,想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个道理的重要性。 这是因为凡是得以洗身高手之林的人,必定是经过无数风浪,以及师友的教诲相告,是以确切晓得成名不易,世上多的是奇才异能之上,这个事实。因此,高手遇上了敌人,除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总希望知道一点儿对方的底细。 像彭雄这样,连人家的姓名亦不打算听的,除了他天生是个强横之八以外,恐怕没有什么好解释了。 这是因为彭雄的内劲上显出的功力,实在相当高明,同时他又得到像虎头太岁这等凶恶的外号,当然是曾经击败过许多强敌,以他经验,应该不会如此草率鲁莽才对。所以从他的态度,只能猜想他是一身强横的天性。也就是说,他是一般武林好手中的例外人物。 艾琳既然存有偏袒彭雄之心,这时可就不能缄默了,接口说过:“彭见你错了。” 她的声音既清脆,又响亮,使得全楼之八,都向她望去。 沈宇淡谈一笑,耸耸肩,走开一旁,找张凳子坐下,居然并不趁机开溜。 彭难道:“我如何错了?” 艾琳道:“人家可是刚刚出道,年少气盛之辈,他们既然敢来找你麻烦,当然有他们自己的把握。” 彭华道:“这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而且。” 艾琳道:“但无论如何,他们必有某些绝技,使得白日鼠纪老二为之佩服推许,才肯请他们前来呀!” 彭华道;“这话倒是有理。” 纪老二阴声笑道:“彭兄见时勾上这个漂亮的妞儿呀?” 彭雄道:“你嘴巴最好干净点儿。” 纪老二道:“是你不饶我呢?抑是她不饶我?” 彭雄道:“我先接你个龟儿子的。” 纪老二阴笑连声,道:“得啦,得啦,你老兄先打赢我这几个朋友,才有资格找我麻烦。” 艾琳接口道:“你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他目下暂时没有资格多管闲事。可是如果我不饶你呢?便又如何?” 地行鼠纪老二邓笑道:“我一个男人,你一个女孩子,我可不知道一男一女,会有些什么事情发生啦!” 艾琳长眉一皱,道:“你这等贫嘴,只可向一些无力反抗的弱女子耍耍,姑娘今日决不饶你。” 她的美眸中,射出冰冷锋税的光芒,叫人看了,真会大吃一惊,想不出一个如此美貌的少女,如何能射出这么凌厉可怕的目光。 她站起身,袅娜地走过来,一面说道:“姑娘先抽你一鞭子,以示薄惩。等彭难与你们之间的事了结,姑娘再打断你两条狗腿。” 她的话声歇时,人已掠过彭难,走到纪老二面前。纪老二面上仍然阴阴的笑着,可是一只手已按在刀把上。艾琳道:“你最好拔刀出来。”纪老二道:“你赶紧给我坐回原位,不然的话,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他面对着这一个容光耀眼的美女,却打心底泛起阵阵惧意,自知这一定不是好现象,口气可就软了。 艾琳道:“你拔不拔刀,我都不管,现在你听着,我这一鞭,名叫鞭打死老鼠……” 话声本住,手中的金鞭突然扬起,剧的一声,抽在纪老二面上和肩上。 但见纪老二的面颊,登时出现一道红色的鞭痕。 当鞭丝击来之时,她全身连手指在内,都没有动弹,因此此一鞭简直来无影,去无踪,叫人无法提防。 纪老二吃了一鞭,心中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这个美女,不知是用什么手法,居然能使鞭丝自行挥扫。 喜的是这一鞭抽在面肩两处,劲道有限,不甚觉痛。可见得她手法虽是党奇莫测,但功力却有限。 他瞪目怒喝一声,剪刀出鞘,正要追去。 却见艾琳已如飞燕一般,轻盈跃退。 而那彭雄却迎将上来,拦住纪老二追击去路。 两下相距尚有六七尺,因此双方都不能出手攻击。使纪老二如果追去,首先就得碰上了彭雄。 他急急刹住脚步,彭雄也不迫上,仰天笑道:“艾姑娘这一鞭,倒把死老鼠打活啦!” 纪老二看情势,晓得务须先收拾了彭雄,才可以找艾琳算帐,他虽是吃了一鞭,但艾琳好娜健美的体态,却已惹起了他的邪念。 这时地行鼠纪老二的眼中,充满了森冷杀机,盯住用他去路的彭雄。 纪老二原是川西黑道中的领袖人物之一,为人诡狡,手段狠辣,武功也颇高明。 至于虎头太岁彭雄,却是专门作黑吃黑的特种黑道人物。像他这种人,本身武功固然高明难惹,同时又因他们罕得与黑道外的人惹事,是以正派侠义之土,却也不愿管他,住得他在黑道中横行,对一些黑道人物发生制裁作用。 这便是纪老二与彭雄之间结下深仇大怨的由来了。纪老二已经吃过彭雄不知多少次亏,胸口恶气,实在憋不住了,才会请高手,正面与彭雄算帐。 纪老二不必说话,他后面的三个人,已经走上来,越过了他,走向彭雄。 双方才相距只有三四尺时,这三个人,才始停步。 他们与彭雄对峙的阵势气派,任何人都能一望即知必是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搏斗。因此有些胆小怕事之人,已经为之心跳急剧加速,生出透不过气来之感。 这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彭雄也变得冰冷如石像一般。 彭雄的天下,乃是他单枪匹马,以双拳和双钩打出来的。 自从他出道以来,他碰上的以生死相搏的场面已难胜数。 因此,今日的紧张局面,在他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心中并不因而有丝毫慌乱。 但他突然无端端的记起了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的俗言,这使他泛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彭雄迅即把这个思想抛开,双目如隼,凌厉的注视这几个人。 那三人一字排开,每人相里只有半尺,只要同时根举手肘,就得互控。 纪老二阴阳笑道:“彭雄,你可知道这三位是什么人么?” 彭雄道:“他们是谁?” 纪老二道:“我如不说,决没有人认得。” 彭雄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因为他确实一点儿也猜测不透这三人的来历。 他仰天一笑,道:“他们一定是外省来的。” 纪老二道:“你不用瞎请了,我早已说过,决计没有人认得出来。” 彭雄道:“那也不一定。” 纪老二讶道:“这话怎说?” 在彭雄前面的三人,也露出疑色。 彭雄道:“除了我之外,也许有人认得。” 他回头道:“艾姑娘,你可认得他们的来历?” 艾琳笑了一笑,道:“纪老二,你以为我认得出认不出呢?” 纪老二决然遭:“你当然认不出。” 艾琳道:“你说对了。” 纪老二嘲声道:“彭雄,你何必问她?”彭雄也感到失望,因为他从她刚才那一鞭上乘奇巧的手法中,发现她的武功不比等闲,无疑是出于高人门下,是以才向她发问,谁知她当真一点儿也认不出来。 也难怪艾琳认不得,因为这三个人,尚未出手,而天下武林家派,可以说是多如恒河沙数,谁能尽识各门派的底细呢?彭雄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他知道这是纪老二的一种攻心手法,设法使他感到别扭或不安,从向便武功也打了折扣。至少能使他在动手之时,为了观察对方来历,以致失去了一些最佳的机会。 这种手法,彭雄自己也玩过,因此他立下决心,使自己一定不要受到丝毫影响。 这些话说来罗嗦,其实只不过在一瞬间,彭雄就下了不加理会的决心,而纪老二询问的声音,也不过刚刚消歇而已。 忽听艾琳格格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但可不是等如没有人得知。” 纪老二向她望去,他的目光,生似能透过她身上的衣服,把她丰满健美的闭体,看得清清楚楚似的。 他先咽了一口吐沫,才道:“是么?” 艾琳道:“当然啦,你越是认为没有人认得他们,就越发不难认出。” 纪老二不禁把想入非非的念头收回,道:“姑娘这话怎说?” 艾琳笑道:“因为你这样想法,无异供给一条可资推测的大道,那就是叫人不可向大门派或是有显明标记的家派耗尽心思,只须向隐密著称的门派着手,便可以了。” 纪老二心中虽然暗惊她的见地,但表面上却装出感到可笑之态,道:“这话只不过是原则而已,事实上可不管用,举例说,你已晓得此一原则,但可能够循此途径,猜出他们是什么身份来历么?” 艾琳道:“我还要说几次呢?我早就告诉过你,认不出他们呀!” 纪老二道:“然则你何须多言?” 艾琳道:“我虽不行,但别人猜得出来可不可以?” 纪老二吃一惊,道:“谁?我不信。” 艾琳道:“他就行,他姓沈名宇。” 众人的视线,都随着她的手指,望向沈宇。 沈宇摇手道:“别拉到我头上来。” 艾琳道:“现在已经拉到你头上了,你想躲也不行,你说一声,这三人的来历,知是不知?” 她干脆地迫问,倒叫所有的人,都觉得很痛快。 沈宇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很难说。” 彭雄怨声道:“知就知,不知就不知,哪有什么拖泥带水的。” 他明知沈宁现在等如站在他一边,本不该这样向他说话。可是他却禁不住如此粗暴,此中原因,他自家也明白,竟是为了艾琳之故。 照艾琳与沈宇间的情形,显然他们关系深厚。而他们一个是英俊少年,一个是美貌少女,此中关系,自然不难想到。 彭华在这等情况之下,已不及考虑自己有没有呷醋的资格。所以他以粗暴不欢的声音,直斥沈宇。 沈宇好像一点儿也不怪他,平和地道:“艾姑娘早先说得对,他们能前来替纪老二报仇,可见得必是有真才实学之土。因此可证明他们出身家派虽然隐密,却因武功精深而著名于武林。换言之,他们不会是那些全然无名的神秘家派。” 纪老二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守道:“他们既是一向行踪隐密神秘的家派,我纵然猜对了,他们也可以硬说不是。 好在他们的武功,罕得为世所知,似乎不易证明。” 他说到这里,彭雄知道自己真是错了,敢情他宣称很难说之语,实在是有根据有理论的。 沈守道:“如果真的不会硬赖帐,那么我倒是不妨猜一猜,这三位的姓名我虽然不知,但大概是湖南人氏,出身于南岳的九黎派,是也不是?” 那三人尚未有所表示,纪老二已大声道:“不对。” 沈字耸耸肩,环顾众人,道:“如何?我早说过,他会瞪着眼睛不认帐的。” 那三个人之中,一个最矮小的人道:“尊驾作此猜测,有没有什么根据呢?” 这三个形貌带着诡恶之气的人,自从上楼之后,还是第一次开口,果然活中带出浓重的湘者。 彭雄边:“如果兄弟没有听错,你老兄果然是湖南人呢。” 那人点头道:“我的话确是带着湖南口音,但是,你老兄再听听,俺这是啥地方的口音?” 彭雄一征,道:“是山东口音。” 他发征之故,正是因为对方一口山东话,真是字正腔圆,实是道地不过。 那人又道:“这就是了,口音辨识,只在无意之间派得上用场,如果是有心人,难道就不能改变腔调么” 现在他说的是川腔,全楼之人,多是川籍,自然听得清楚。 此人这一手,漂亮利落,轻轻就解了纪老二盘洁之围。 他闭口之后,楼上寂然无声,彭雄不知说什么才对,艾琳也给此人锐利的词锋,镇压得不敢胡乱开口。 只听纪老二阴笑之声,打破了沉寂。 他道:“好啦,好啦,这三位兄弟的来历,认得出认不出并不要紧,只要彭雄你说一句,要动手呢?抑是服输?” 彭雄还未开口,沈字已缓和如常地道:“假如一定要我提出证据,那也不是办不到之事。” 艾琳长道:“好,你提…你提——” 沈宇通:“九黎派的武功,相传是出自贵尤手下的九黎,是后人从古墓中发现,辗转迁播到南岭,因为发现一些古墓,适合练功,是以使定居下来,这话说来,也有两百年之久了。” 彭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秘奥掌故,不禁大感兴趣,侧耳而听。 沈字又过:“这一派的武功,最擅长联手决斗,多则九名,少则两个,仅能宛如一体,进退攻守,无不如意。” 艾琳道:“对啊,你瞧他们三人站的位置,敢情是精妙的联手阵势。” 沈宇道;“正是如此。” 纪老二道:“如果只是从他们站的位置上,认定这就是联手阵势,空虚立论,未免使人不能心服。” 沈宇道:“是的,是的,单单如此,当然不能教人心服,但假如他们左手袖管中,都藏有同样式的三支钢制的短笛,还刻有九黎两字的话,那一定就假不了啦,是也不是?呃?” 纪老二一愣,道;“这个,这个——-” 他转眼向那三人望去,露出询问之色。 众入一瞧,敢情连纪老二也不知道这三人左手袖管内。有没有钢制短箭呢! 那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沈宇身上,刚才开过口的矮个子道:“尊驾眼力奇高,敢问贵姓大名?” 艾琳代答道;“他姓沈,名宇,你们如不服气,不妨找他的麻烦。” 她这么一说,彭雄突然恍然大悟,晓得沈宇必定是名家高徒,一身武功,定然得有真传无疑。 不然的话,艾琳一则不会替他招惹是非上身,二则以她这等高手,亦不会与一个旗鼓不当的人为友。 九黎派的三人之一道;“如此甚好,请沈兄指教。” 彭雄忽地如释重负,感到自己的危险,大概已经可以摆平了。 沈宇拱手道:“万万不可,兄弟虽然晓得一些武林秘闻轶事,但对武功之道,却生疏得很。” 九黎派的三人,闻言似信不信的打量他几眼,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他腰间那口特别宽厚的短刀上。 大概他们从这柄形式古雅的短刀,联想到刀主的实力,一定不凡之故,所以很快就泛起不信之色。 这时艾琳括四道:“诸位别听他的鬼话,他的出身来历,武功渊源,我全知道,并且可以马上告诉你们。” 她虽说可以马上告诉对方,却停了口,没说下去。 纪老二道:“姑娘既然知道,便请赐告。” 当他望着艾琳之时,心中便不自禁的生出欲念,眼中亦泄漏了内心的欲望。 艾琳也不计较他这一点,道:“我说可以,但九黎门这三位的姓名,大家都不知道呀?” 九黎派其中一人道:“区区排行第六,姓刘名峡。这一个是七弟田丕,这个是人弟宣大红。” 艾琳哦了一声,道:“那么你在这儿是领导人物了。” 刘峙一本正经地道:“若是姑娘有所见教,不是开玩笑的,便由区区作答。但假如姑娘不是当真的,我这个田七弟,最能胡扯歪缠,姑娘看着办吧。” 艾琳道:“得啦,我可不作兴跟贫嘴之人说话,你们要不要知道此人来历?” 刘崎道:“姑娘若是肯说出来,区区自是愿意聆听。” 艾琳道:“沈宇他是紫木大师的入室高徒。” 九黎派的三人,都皱眉寻思,显然对紫木大师的名号,并不熟悉。 艾琳又遭:‘你们没听过这一位高僧之名么?好吧,我再提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七海屠龙沈木龄。” 九黎派之人,以及纪老二和彭雄两个,都忍出讶异的神色,向沈宇望去。 他们仅是老练江湖,一听七海屠龙沈木龄之名,便从姓氏上,联想到与沈字的关系,当属直系尊亲无疑。 艾琳道:“不错,他就是沈木龄的儿子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一方面为了沈宇的身世而震动,同时也为了艾琳的口气而惊异。因为她口气之中,对于沈木龄似乎全无敬意。 九黎派的老六刘崎缓缓道:“我等久闻沈大侠的英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但近年来,似乎已不闻他的消息了。” 艾琳撤撇嘴,道:“这个老家伙死掉啦!” 沈字听了如此不尊重他父亲之言,居然既不生气,亦没有任何抗议的表情。 刘崎审慎地问道:“沈兄,艾姑娘这话可是当真?” 沈手点点头,眼中可就禁不住闪出抑郁沉重的神色。 老七田丕道:“这位艾姑娘,对沈兄家中之事,倒是知道得不少艾琳道:“当然啦,我与他是仇家对头,他的底细,我当然请田丕马上接口道:“那么这位沈兄的家传武学,一定很惊人的艾琳道:“有两下子就是了,但据我所知,他跟申木龄学艺的时间有限,他的武功,全是紫木大师所受的。” 第7章 逢奇缘沈宇得宝刃 田丕道:“紫木大师是哪一派的高人?”艾琳道:“这一点儿我倒是不大清楚了,好像是少林派的吧,但他却不是驻锡在少林。”她停了一下,又道:“反正他是紫木大师的徒弟就是了。” 沈宇突然摇着道:“对不起,艾姑娘你又说错了,紫木大师诚然曾让我随待了一些时候,但我并不曾从他老人家那儿学到什么武功,亦没有资格称为他老人家的弟子。”众人一听沈宇否认之言,都大感意外。 艾琳忿忿作色,睁眼道:“什么?你不是紫木大师的门徒?你可敢发誓?” 沈手道:“我如有谎言,叫我不得好死。” 他发的誓言虽然算不了什么,可是以常理而论,他是紫木大师之徒,便无须发誓来否认了。 因此连艾琳也不得不信,道:“哼,哼,无怪你死也不敢与人动手,敢情是本事稀松平常之故。” 她的目光向九黎派之人望去,又道:“喂,你们还不动手,还等什么?” 田丕道:“若然沈兄是沈木龄大侠的公子,那么单单是家学渊源,已大为足观了。这句话谅艾姑娘你也不至于否认吧?” 艾琳道:“如果他已得到真传,当然很厉害,能列入高手之流。但他决计没有得到真传,至多是一点儿皮毛而已。” 她转向沈宇问道:“你自己说说看,你可曾得到家学真传?” 沈宇道:“我不必作伪,实是没有认真修习过家传武学。”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都直纳闷不已。因为艾琳这话问得奇怪,而沈宇居然也回答了,自是更为可怪。 刘崎忽下决心,道:“沈兄不必多说,只须赐教几招,自可知道你的是真是假?” 沈宇露出难色,道:“我的确不行,你们何必苦苦找我麻烦。” 他越是这样说,别人的好奇心更大了,更是非试一试不可。 刘崎道:“好在我们印证武功,只是点到为止,沈兄不必推托了。” 他摆一摆手,老八宣大红已跨步上前,准备第一个出手。 沈宇不肯站起身,道:“不,不,不必试了。” 刘崎道:“沈兄敢是认为我等武功有限,不值出手么。’沈宇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我根本不行,所以不必试了。” 宣大红道:“家师兄说过,我们点到为止,印证一下有何妨害?” 沈宇被迫不过,道:“可是贵派的武功,却没有一招可以点到为止的呀!” 田丕嘿嘿冷笑两声,道:“听沈兄言来,似是对敝派的武功,十分熟悉。这更是须得请教不可了。” 宣大红向前行去,虽然去势不快,但却气势凌厉。一望而知已决意出手,不会中途变卦收手的。 他迫到沈手面前三四尺,沈宇在这匆促之间,向艾琳投以一瞥,然后闭上眼睛,竟然不言不动。 任何人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决心放弃抵抗,任由对方收拾宰割。而不是自恃本事高明,故意不理会对方。 艾琳在他的迅快一瞥中,却感到他另外的意思,好像是向她表示过,为了赎罪,情愿死在她的眼前。 她的心一软,几乎就起身出声制止宣大红了。 可是她终于没有这样做,因为她深知自己终必也须杀死他不可。 这是一件曾经使她回肠百转,失眠了不知多少个晚上之事,而最后她已下了决心,务必要杀死沈宇,为父兄复仇。 她的决定,深深烙在心头上,是以在这最后的一刹那间,阻止了她挺身干涉之心。暗念与其让他死在自己手上,倒不如此刻咬咬牙,让他死在别人手中,也可以了结这一公案。宣大红右掌举起,作势欲劈。 他虽然还没有劈下去,可是目下他已完全占取了优势,除非沈字有出神入化的绝技,否则纵想招架还击,也来不及了。 他双目中射出鄙夷不屑之色,冷冷道:“原来是个懦夫,连一条赖皮狗也不如。” 他骂得十分恶毒,显然他心中当真万分看不起这个青年人。 人人都替沈宇感到难过,包括艾琳在内。可是她没有作声,别的人更不会出声干涉了。 就在此时,沈宇眼睛一睁,目光锐利如刀,威棱四射,神态甚是骇人。 宣大红虽是心头一震,但仍然冷冷道:“你装出再凶的样子,也去不了懦夫之名。而且老子也不怕你。” 沈宇道:“我不是懦夫。” 宣大红道:“老子说你是懦夫。” 沈宇道:“你胡说,我是为了别的缘故,才愿意借你之手,寻求解脱。” 宣大红认为这话全无根据,当下退后两步,威胁之势无形中消失了。 他道:“老子给你一个出手的机会,你不妨证明给大家瞧瞧。” 沈宇站起了身,道:“凭良心说,我倒是要谢谢你这个机会。” 他的目光四下扫瞥,似是找寻什么,而完全没有与宣大红动手之意。 宣大红不耐烦地喝道:“你尚不动手,更待何时。” 沈宇伸向地行鼠纪老二道:“你的刀借来用用如何?” 纪老二自然不肯,摇头道:“这是什么话。” 宣大红却道:“没有关系,借给他。” 纪老二可也不敢得罪这几个由他请来之人,当下摘下长刀,道:“好,姓沈的你接着。” 他随手一扔,那口锋刃森然的长刀,便向沈宇飞去。 有几个食客看了,骇得惊出叫声。 要知长刀乃是精钢打制,份量甚重。但纵然带着刀路,但单单是此刀的重量,便足以砸伤人。 何况这刻刀已离鞘,刀刃光芒闪闪,显然锋快之极。接刀之人,一不小心,定必受伤无疑。 这便是客人发出惊叫之声的原因,可是在艾琳。宣大红等武林中人眼中,要接此刀,并非难事。 果然沈宇一伸手,便绰住刀把,轻轻易易的将刀接住。 他一刀在手,身子略略下沉,使出坐马待敌的姿势。 登时一股强大绝伦的森杀刀气,潮涌冲卷。首当其冲的宣大红,实在忍熬不住,不禁连退了四步之多。 沈宇剑眉轩举,豪气飞扬,仰天长笑一声,道:“宣大红,这一招的境界,你恐怕还难梦想。” 全楼之人,不管懂不遭武功,都为之骇然发愣。 原来沈宇这一股刀气,不但迫退了正面的喜大红,连全场其他之人,也都感到森杀的威势,心胆寒悸。 常人只知他一定很厉害,可是武林好手,却深知这一股刀气,已等如心刀合一,实是具有无坚不摧之威。 换言之,凡是能发出如此坚凝可怕的刀气,这个人已属一流高手之流,普通的高手,都不能相比。 宣大红倒抽一口冷气之时,忽见沈宇一抖臂,那口精光耀眼的长刀,登时震颤不已,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接着锵的一声,那口锋快长刀,竟然齐腰断为两截。 沈宇这一招纯系以内劲为主,强大得硬是将一口精饲长刀震断了。 所有的人,无不瞧得目瞪口呆,最先有动作的,是宣大红。 他并非上前攻击,而是又退了两步,此是下意识中的反应,离敌人越远,心理上自然越觉得安全。 沈宇丢掉手中的半截断刀,回头向艾琳看了一眼,便举步向楼梯行去。 他下楼之后,过了一会儿,别人才如在梦中醒来。 纪老二道:“好啦,那小子走了,这回可轮到彭雄你啦!” 彭雄胸脯一挺,道:“不错,轮到我了。” 宣大红憋的一肚子气,打算向这个凶悍的黑道高手发泄,他首先大步迫去,右手竖掌作势,似削还劈。 彭雄横刀待敌,可是感到对方掌力坚凝,宛如锋利的刀斧一般,格式奇诡奥妙,难以洞测。 迫不得以,只好移步后退。 这两人虽然尚未接战,可是形势已显示出,那出身于衡山九黎派的宣大红,武功是非同小可。 突然间楼梯响处,刚刚走了的沈宇,又回转头。 他一出现,九黎派的刘崎马上发出号令,宣大红迅即后退。加上田丕,顿时成了联手之势。 谁也弄不清楚沈宇为何去而复回,包括艾琳在内,亦是如此。 她正为了自己居然任得沈字走开,心中甚感后悔。因为业已证明自己深心中,实是不想杀他。 但她如何能向父兄在天之灵交待呢?她岂能忘记了这些家门的血海深仇?现下沈宇回来,她的心情最是复杂,一方面既暗喜自己又有复仇的机会,不必多费手脚追踪。 另一方面,又很他为何要回转来?使自己不得不杀死他?她忍不住问道:“沈宇,你回来干吗?” 沈字眼中流露出抑郁神色,道:“我刚出门,远远望见厉斜,只好退回来。” 艾琳道:“原来如此,他可曾看见你?” 沈手道:“我不知道。” 纪老二一听他的口气,似是大为畏惧那个名叫厉斜之人,毒计忽生,迅即奔下楼去。 艾琳看着沈宇,道:“那家伙去把厉斜勾来了。” 沈宇道:“一定是的。” 艾琳道:“你不躲起来么?” 沈宇道:“我能躲到什么地方。” 艾琳道:“其实以你的功力,若是出手,厉斜未必能占到便宜。” 沈宇道:“不,他的确高明之至。” 艾琳道:“看来我想杀死你,还真不易呢。” 沈宇道:“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取我性命。” 艾琳道:“你如想我得个痛快,最好放手与我一拼。倘若我杀不死你,那叫做没有法子。如果我赢得你而杀死你,大家心中都舒服些。” 沈手摇摇头,道:“我不和你动手。” 楼梯发出响声,首先是纪老二上来接着一个年轻俊俏的书生,摇摇摆摆的上得楼来。 艾琳先是一怔,因为她发觉这个俊美书生,不是厉斜。但当她看见沈宇的神情,立即恍然大悟,道:“来者可是胡玉真么?” 那俊美书生见了沈宇时,唇角含笑,正要打招呼时,忽听艾琳娇脆之声,顿时一愣,向她望去。 艾琳道:“我是艾琳,也是沈宇的旧友新仇。” 俊美书生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沈宇逃避的,竟是像你这么美丽的一个姑娘么?” 艾琳道:“美丽不敢当,逃避我却是事实。” 在旁人眼中,这一对男女,都是年轻美貌,却一点儿也没有任何顾忌地交谈着大胆的话题。 例如那个美书生当众称赞艾琳美丽,而她也立即谦虚表示不敢生受。这种对话,在他们的年纪而言,委实十分大胆。 艾琳上下打量对方,态度肆无忌惮,好像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不错,你一定是胡玉真,沈宇却说是厉斜来了。” 纪老二先前已听到胡玉真之名,但现在才能证实,心中大为沮丧,一时又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个俊美书生果然是胡玉真,她含笑道:“是的,只不知艾姑娘何以得知小弟之名,同时还要请问姑娘一些事情。” 艾琳道:“我与沈宇是旧识,关于你的姓名和事情,是他告诉我的。” 胡玉真笑一笑,道:“艾姑娘休得骗我;你们纵然见过面,谈过话,可是你们焉有机会,谈到小弟的事?会不会是厉斜告诉你的?” 艾琳道:“你倒是聪明得很。” 胡玉真道:“岂敢,岂敢。” 她的目光转移到彭雄、纪老二和九黎派三人的面上,观察了一下,道:“这儿可以说得是藏龙卧虎,竟有不少名家高手在场,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彭雄拱手道:“胡兄如果与沈兄没有什么过不去,便请稍微让开。那几个人本是来对付兄弟的,与别人无关。” 胡玉真道:“你意思说,他们是来向你寻仇的,是也不是?” 彭雄道;“正是。” 胡玉真道:“你自问独力就能应付他们么?” 彭雄摇摇头,道:“兄弟尽力而为。” 胡玉真点点头,道:“这就是了,我的武功虽然有限得很,但眼力却相当高明,一望而知在你们五个人之中,以这边三位实力最强,你是其次,因此,你如独力对付他们,只怕凶多吉少。”纪老二刚才急急把胡玉真弄上来,原意是因见沈宇回转来,生怕沈宇从中作梗,是以一听沈宇是躲避一个叫做厉斜之人,便出此一着。 谁知沈宇没说真话,来人竟不是厉斜,而这个胡玉真,态度暧昧,教人看不出她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这种扑朔迷离的复杂情势,使他大为困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九黎派的刘崎等三人,本来十分自大,目中无人。可是刚刚被沈宇露的一手,折了锐气,现在可也不敢嚣张的了。 刘崎道:“这一位彭雄兄,乃是黑道中的名家,雄霸成都,我等仰慕威名,特来向他讨教。” 胡玉真道:“原来如此,但你们曾经把沈宇牵涉入内,是也不是?” 田丕道:“只是误会,后来沈兄也就先走了。” 胡玉其道:“以我推想,沈宇一定曾经被你们胁迫,他的离去,想必也是不得已的。” 宣大红道:“沈兄是自己离去的。” 胡玉真一笑道:“但你却抛开了胁迫他这一段,是不是你动手的?” 宣大红哑口无言,田丕忙道:“那只是一宗误会而已。” 胡玉真面色一冷,道:“我可不这么想,此事从彭雄身上发生,以我观测,彭雄虽是黑道上的人,但他敢作敢为,大有英雄风度。而沈宇则向来不肯与人动手,你们对付的既是这两人,可见得你们恰是与他们相反之人。”胡玉真的推论,头头是道,艾琳听了,不禁大为心折。 她道:“你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胡玉真道:“艾姑娘本可一手了结此地之事,但你既然与沈宇有仇恨,则作一直袖手旁观,乃属当然之事。” 艾琳道:“正是如此。” 胡玉真道:“现在情况已经弄明白,你们有何打算?” 她问的是纪老二和刘崎等人。 纪老二可不敢鲁莽,堆笑道:“胡兄怎么说怎么好。” 刘崎也道:“假如胡兄打算做和事佬,我等看在你的面子上,任凭吩咐。” 胡玉真面色转弄,笑道:“我有这么大面子么?” 她一眼看见地上的断刀,便俯身拾起来,瞧了一下,道:“这是以少林秘传的金刚神力震断的。” 她的目光转到沈宇面上,又道:“原来你是出身于少林派的,可是那天晚上,你与厉斜动手之时,并没有使出少林真传绝艺啊!” 沈宇摇头道:“我不是少林派之人。” 胡玉真道:“以你这一手显示的湛深功力,其实大可与厉斜较一日之长短了。” 艾琳道:“你曾目睹厉斜的绝世刀法,以你看来,沈宇比起他如何?” 胡玉其道:“沈宇那天没有使出少林秘传神功,已经应付得头头是道,如果全力施为,大概可以赢得厉斜。” 艾琳道:“沈宇原是沈木龄的儿子。” 胡玉真啊一声,道:“敢请他那天应付厉斜的手法,全是他沈家家传绝艺。” 她话声未歇,突然一阵震耳笑声传来,全楼之人,都感到这阵笑声强烈异常,使人耳内生疼。 笑声中只见一道人影,从楼梯口出现。 这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背上佩着一口长刀,但身上衣服,却属文士装束。 他虽然面貌端正,颇为英俊,可是那两道浓眉和双睛,却射出慑人心魄的杀气,一望而知不是真的文士。 全楼的人,不论是普通食客,或是这些正在生事的武林人物,全都晓得来人一定是厉斜了。 他冷电般的目光,在楼上所有人的面上,迅快扫了一匝,最后,落在沈宇面上。 沈宇对他的出现,只皱皱眉头,便没有其他表示了。 白衣文士冷笑一声,道:“好啊,大家都在这儿碰头了。” 胡玉真道:“厉兄从何而来的?” 厉斜不理她,仍然望着沈宇,道:“我听了艾姑娘透露,方知你原来身兼两家之长,正是本人一直寻求的敌手。” 沈宇摇摇头,道:“不是我,你最好找别人。” 厉斜道:“刚才胡玉真还说,你可以赢得本人手中之刀,你为何不敢一试?” 沈宇道:“她的话,不足为凭。” 厉斜道:“那么你仍然否认你是少林弟子了?” 沈宇道:“是的,我不是少林门下。” 厉斜道:“这就奇怪了,你为何不敢承认?” 田丕讨好地笑道:“他一定是怕与厉斜兄你动手之故。” 厉斜冷冷道:“闭嘴。” 宣大红道:“他是在说沈宇呀!” 厉斜眉头一皱,冷冷道:“你们三个人听着,本人刀一出鞘,定须见血,你们小心。” 刘崎一听事情不好,无暇再辩,连忙发出暗号。三个人同时移转位置,再度形成联手的阵势。 此时全楼之人,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感想,那就是当厉斜未现身以前,这九黎派三人的形迹行动,都带有阴沉党恶气氛,并且傲视全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然而厉斜一出现,他们的气焰就完全被厉斜压下去。现在是轮到厉斜令人生出高不可攀之感了。 只听厉斜冷冷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这话更使人觉得他根本不把九黎派的三人,当作一回事。 刘崎等三人,虽然从沈宇、艾琳和胡玉真等人的言语中,得悉厉斜的厉害。可是到底只是听说,未经证实之前,还不能作数。何况他们原是骄狂自大,荣傲不驯惯了的人,这刻哪里还忍得住这口气。 宣大红厉声道:“你不妨试试看。” 刘崎也道:“厉兄宣称一出刀就要伤人,这话未免教人难服。” 他的口气,比宣大红缓和得多了。 厉斜嘿嘿冷笑,身子微微倾前,向着这三人。 此时他虽然刀未出鞘,可是那股强大森杀的气势,已涌扑对方,使刘崎等三人受到压力,不得不转动阵势,消卸敌人这一股气势。 纪老二眼看这个白衣秀士一出现,反而对付起自己这一方,看来此人又大有威势,不由得又惊又急,出了一身冷汗。 厉斜口中冷笑之声不绝,九黎派的三人,也不停的转动。 突然间厉斜锵一声,掣出了宝刀,刃上闪出的精芒白虹,本已耀人眼目。而他还迅急挥划,宛如书法大家振笔疾写草书般的,划出一个奇形图案。 这个图案极尽诡变奇幻之能事,人人眼中,但见一片精光闪耀电射,根本瞧不出有什么名堂。 然而在他宝刀前面的三人,却感到刀光如山,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捉摸不出厉斜的宝刀,将从哪一点攻出,而又觉得他的刀势,每一刹那,都可作迅雷般的一击。 这种既不可测,又随时会降临头上的刀法,形成一种凌厉可怕的压力,叫人觉着生似是站在死神面前,简直是又迷悯,又害怕。 但见那刀光组成的复杂图案,冉冉消失。而厉斜也退了两步,好整以暇地将刀人鞘,面上带着冷笑。 众人先是看见厉斜的举动,这时再向九黎派的三个人望去。 却见那三个人手中的刀剑都垂指地面,并且都没有再移动。 他们的身上,都现出血迹,有的是在胸前,有的是在肩膀,虽然都没有倒毙,却均负了伤。 所有看见此景之人,无不大吃一惊。 九黎派的三人,任是再凶悍毒狠些,至此也不由得疑惧交集,疑的是此人究竟从何而来?究有多么高深的本事?惧的是此人杀气慑人,今日只怕不能逃生。 原来那厉斜刀虽人鞘,可是他锐利的目光,仍然凌厉地盯住这三个人。 艾琳娇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一阵沉寂。 她鼓掌道:“真了不起,厉兄这一路刀法,旷绝古今,足以当得一代大家的美名了。” 胡玉真这刻悄然向沈宇望去,想从他的面上,看看有什么反应。 但她一无所获,因为沈宇全无表情,好像这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胡玉真不服气地仍然注视着他,但却用一点技巧,掩饰她的注视动作。 只听艾琳又遭:“现在看起来,厉兄的刀法,相信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艾琳赞扬厉斜的口气中,大有倾慕英雄的意味。 沈宇眉间轻轻颤动一下,眼中掠过一丝不安和痛苦混合起来的神色。 胡玉真发现了这一点,大为惊讶忖道:“难道他本已爱上了她么?” 她身为年轻的女性,对于青年男女间的问题,自然而然就往爱情上面猜。 事实上她也不是凭空乱猜,因为一个美丽少女向一个男性表示倾慕时,另一个男子暗暗流露出痛苦,除了爱情作祟之处,还有什么原因。 厉斜的森杀气势突然消散了一大半,因为他含笑回头瞧瞧艾琳,道:“多承姑娘夸奖,但在下可不敢当得。” 他口中说的虽是谦词,但语气和表情,却大有当之无愧之慨。 九黎派的三人,身上都负了刀伤,鲜血把外衣染红了一片。 刘崎首先迈:“厉兄果然高明,在下等学艺不精,败而不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等就此告辞。” 他们表现得很光棍,当众认输。 纪老二听了,脖子一缩,倒抽一口冷气,决意溜走。 刘崎等三人向楼梯走去之时,厉斜突然喝道:“给我站住。” 刘崎。田丕和宽大红,都一齐站住了。他们纵欲反抗,亦是有所未能,是以只好乖乖的听令。 刘崎回转头,还未说话。 厉斜已道:“我叫的是这个纪老二。” 刘崎等三人,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纪老二藏头缩颈,一副我惊的样子,这回可真像一只耗子了。 只听厉斜道:“纪老二,你不是好东西。” 纪老二哈腰躬身,道:“是,是,小的不是东西。” 厉斜道:“虽然如此,但你却有点儿功劳,是以我得赏你一点儿什么。”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暗暗称奇,因为他先骂纪老二不是东西,似是要加以惩处的样子,谁知下一句便变作有货,教人心中感到非常别扭。 纪老二头上也不冒汗了,笑逐颜开,连连道:“多谢厉大爷……多谢厉大爷……” 厉斜笑了一下,缓缓道:“我这一赏,可不知人家肯不肯给你,我还得问一问呢!” 纪老二心中道:“我不缺金银花用,也不缺美女陪酒,谁希军你的鬼赏赐?” 口中却诚惶诚恐的道:“小的总是感激的。” 厉斜道:“艾姑娘,只不知你肯不肯赏他两鞭子?”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不禁发出笑声。因为纪老二一听,面色变化之快,以及那么难看,实是不易多见。 艾琳这时才明白厉斜是故意逗逗纪老二,亦存心惩处他一顿。 她娇笑一声,道:“赏他两鞭,倒是可以,但……” 她故意拖长声音,表示出犹疑不决之意。 厉斜等如是代纪老二问道:“但是什么啊?” 艾琳道:“但我想知道一下,他有什么功劳,值得你赏赐于他?” 厉斜道:“原来如此,在下是由于他把胡玉真引上来时,才发现此间之事,也得以有机会略略惩戒那三个家伙,这便是他的功劳。只是他的用心,迹近卑鄙,是以仅能赏他两鞭子。” 他说的头头是道,艾琳似乎很欣赏,当下道:“很好,纪老二,过来领赏。” 纪老二瞅瞅她手中的金丝鞭,居然一挺胸,便走过去了。 原来纪老二自恃练武多年,内功略有火候,一般的铁器,他都不怕,何况艾琳手中这条小小的鞭子。 退一步说,即使艾琳这条金丝鞭相当厉害,但他至多疼痛一下而已,这样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艾琳等他走到切近,不再打话,振腕挥鞭。鞭鞘起落之时,发出一下轻微的划风之声。 但见鞭丝在纪老二身上略一擎动,旋即收回。看来生似是拂了那么一下,并没有很用力似的。 旁观之人,有许多不识奥妙,才在诧想这种鞭打之法,简直比搔痒还轻,哪里算得是惩罚。 众人才转念间,纪老二已发出一声惨叫,比之宰猪的叫声,还要刺耳难听。 纪老二的身子,跟着惨叫之声,同时摔倒。 但见他在地板上扭转滚动,口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人人始才明白,艾琳的这一条鞭子,竟然具有如许惊人威力。虽然像纪老二这等黑道中的强硬人物,可也禁不住轻轻一鞭,就疼得满地乱滚了。 她的手法,落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极为上乘,根本不伤筋动骨,可是却奇痛不已,绝难忍受。 艾琳根本不关心别人的感想,却示威地向沈宇望去。 胡玉真发现了这一点,厉斜也瞧见了。 楼梯口站着的九黎派三人,一看艾琳的神奇鞭法,验得连打寒谋,赶紧开溜。 厉斜冷冷道:“不许走。”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世纪老二杀猪般的惨叫声,却遮掩不住这句话。 刘崎等三人岂敢违抗,赶紧站住,心中直是墒咕,不知厉斜又要出什么花样。 厉斜又道:“你们的门派中,谁是真正的高手?” 刘崎拱手堆笑道:“厉老师刀法卓绝,天下无双。敝派上下,实是找不出可以抗手的人。” 厉斜道:“胡说,你们联手之阵,精深奥妙,乃是上乘武学,只要功力火候到家的话,就是了不起的高手。” 田丕接口道:“厉老师过奖啦,纵是有点儿成就,但在您面前,亦不过是萤火微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厉斜道:“你们自己不成材,以为别人都跟你们一样么?哼,也许你们不愿宣泄而已。” 艾琳问道:“他们九黎派的武功,果然如你说的那么精深么?” 厉斜听了这话,忽然露出错愕之色道:“什么?他们是九黎派的?” 原来他来迟了,是以只听到胡玉真到达后所说的话,而不知前半截之事。 艾琳道:“正是,他们也曾承认。” 厉斜道:“你既然说是他们承认的,可见得起先一定有人道破他们的来历,是也不是?” 艾琳道:“是呀!” 厉斜道:“这九黎派向来潜踪隐迹,世间罕有知道之人,谁认得他们呢?” 艾琳道:“那是沈宇推测出来的。” 厉斜转眼向刘崎等三人望去,道:“你们把经过说一说,沈宇是怎生推测出你们的来历的?” 刘峙不敢不答,当下将先前的过程,要言不烦的说出来。 厉斜听罢,点了点头,道:“沈兄的才智,真了不起,只不知……” 他忽然咽回下面的问话,改向刘崎道:“咱们回到老题目上,你们九黎派中,有些什么高手?” 刘崎沉吟一下才道:“有一个人,勉强可称为高手。” 厉斜冷嗤道:“说什么勉强称为高手?以我看来,你们如是井底之蛙、根本不懂,我告诉你们,以你们九黎派的武功,如能修练成就,便是一流高手,这境界绝对不是你们所能梦想得到的,你且说说,那人是谁?” 刘崎岂敢与他争辩,当下道:“他是我们的小师弟,排行第九,姓桑名湛。” 厉斜道:“他今年多大年纪?一刘崎道:“二十四五岁左右。” 厉斜道:“入门多久了?” 刘崎道:“十四五年啦!” 厉斜点点头,道:“十四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你们回去告诉他,准备与我决一胜负。” 刘崎、田丕、宣大红等三人,听了这话,连忙拾级下楼,霎时去得无影无踪。 地上的纪老二还在惨叫不已,厉斜皱皱眉头,道:“彭雄,把这厮弄走。” 彭雄亦不敢违拗,应了声是,迅即扛起纪老二,下楼去了。 其余的客人,也纷纷溜走,转眼之间,整座楼上,只剩下四个人,。这四个人是厉斜。 艾琳、沈宇和胡玉真。 厉斜锐利的目光,盯住沈宇,过了好一阵,仍不开口说话。 胡玉真道:“厉兄,那九黎派的武功,果真那么了很么?” 厉斜道:“你少罗嚷,这儿没你的事。” 胡玉真真不敢惹他,耸了耸肩,闭口不语。 又过了一阵,厉斜才道:“沈宇,我可以暂时不迫你动手,你看如何?” 他的话声,相当友好和善,使艾胡二女,都大感迷惑。 胡玉真没得说,只是暗暗替沈宇欣幸。但艾琳却不然,她道:“为什么?” 厉斜道:“在下只是答应他暂时不迫他而已,艾姑娘请放心。” 艾琳见他如此客气,又亲眼见过他的绝世刀法,便不肯过于咄咄迫人,笑了一下,不再做声。 厉斜又问了沈宇一声,沈宇才道:“我无所谓,反正你一定有某种交换条件,但我恐怕办不到你开的条件。” 他的对手露出钦佩之色,道:“凭良心说,你的才智,已是宇内罕有匹敌之人了,不过,我开的条件,你毫不困难,就可办到。” 沈宇这回露出稍感兴趣的神情,问道:“若是如此,倒也不妨听听。” 厉斜道:“我只要知道咱们海边渔村分手之后,直到今日,这当中的几个月来,你到过什么地方?遇见了些什么事?” 沈宇道:“只是这样么?” 厉斜道:“是的。” 沈宇道:“咱们先讲好,你多久才再行找我麻烦?” 厉斜道:“就以三个月为期限吧,好不好?” 沈宇道:“不管是三个月也好,三天也好,只怕你听了我的行踪经历之后,会感到失望。” 厉斜道:“只要你发誓从实供出,失望与否,是我的事。” 沈手迟疑一下,有点儿闪避地道:“你若是失望,还不是我倒霉?” 厉斜冷笑一声,道:“沈宇,你是才智过人之士,自应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么?” 沈宇道:“我不大清楚你的为人。” 艾琳听得好奇心大起,发急道:“沈宇,你别婆婆妈妈的行不行?” 沈宇的目光转到这个明艳的少女面上,心想:“我知道你不不喜欢婆婆妈妈之人,你只爱那明快决断如厉斜这种人,哼,我就故意叫你更不喜欢些。” 他不知何故,突然泛起了激怒对方之心,此举自是徒然使双方都有损无益,可是他正是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含有自虐的意味。 胡玉真是旁观者清,发现沈宇的眼中,透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大感讶异,心中对此迅即加以分析,忖道:“他一直表现得对世事十分冷漠,似是失去了喜怒哀乐之情,但现在却不然。虽然看起来他仍是自怜和自恨的意思,但既有了情绪的反应,则无论是怎样的情绪,也比漠然无动于衷好得多了。”要知古人也曾言道:“悲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到了心已死去,全无悲喜之情的时候,乃是最大的悲哀。 胡玉真亦是根据这个理论,认为沈宇只要有所反应,则不论他产生的是什么情绪,总比没有强胜得多。 艾琳又催道:“沈宇,你说呀广她也觉得这个年轻人,生出奇异的态度,所以她的话声,忽然变得很温柔,似是不愿触怒于他。 沈宇道:“我已经说过,厉斜会感到失望的。” 厉斜没有作声,艾朗二女向他望去,不觉一楞。原来这个年轻俊逸的刀法大家,竟然陷溺在沉思之中。 她们实在想不通他何以会忽然沉思起来。这等情形,在在都显得突兀奇怪,说不上一个道理来。 不过厉斜并没有沉思很久,他迅即恢复常态,道:“沈宇,你说我会失望,是也不是?” 沈宇只点点头,不发一言。 厉斜又道:“我略略把来龙去脉,交待一下,大家就知道我不会失望了。” 他停歇一下,使大家便集中注意地看着他。 他道:“第一点,你沈宇从何而知衡山九黎派的名称和底细呢?是因为你曾经拜在紫木大师座下之故么?当然不是,紫木大师是出身于少林寺,但他既非方丈,亦不是监院大师,或各院的长老,因此他大概不知道这一派的底细。纵然得知,亦不会告诉你的。” 说到这里,艾胡二女可就更不明白了。 只听厉斜又适:“为什么我说他可能不晓得,或者不会告诉你呢?这是因为九黎派乃是属于武林中,能够训练出一流高手的门派之一,换言之,这一派的武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时,尽可以与天下任何门派高手较一日之长短。而武林中就有这么几个门派,是被少林、武当等派,列为最高机密的。他们除了由长老香宿亲自查访之外,根本不让门下之人得知。”艾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是他们不使这几派扬名天下的手段,免得才俊之士,纷纷投拜在这些门派之中,是也不是?” 厉斜道:“这只是原因之一。” 艾琳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厉斜道:“据我所知,此是少林武当两派领袖,在数十年前所定下的策略,但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时间会告诉我们。当然,最简捷之法,无过于去问问他们。” 艾琳道:“好吧,我们且不管此中有什么高深莫测的道理,你认为沈宇如何知道九黎派的名称底细的呢?” 厉斜道:“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他必定是在这几个月内,有所遭遇,是以得知素来隐秘无比的九黎派的底细。” 艾琳道:“敢请你是想他坦白说出这段经过,可是他答应休之后,却胡乱捏造一段经历,你有什么法子?你仍然履行诺言,三个月不找他麻烦么?” 厉斜道:“假如他定要欺骗我,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不过我大概还找得到指斥他说谎的证据。” 艾琳寻思一下,才道:“厉斜,莫非你认为沈字本是诚实正直之人?” 厉斜道:“他以前是的,可是一个人会发生变化,正如天地万物,都会变化一样。尤其是在美德品性方面,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换句话说,他如果不能低而奋发,就不能保持他的品德了。” 艾琳道:“听你言来,使我觉得你并不是单纯练武之人呢!”厉斜微微一笑道:“你能注意及此,可见得你也不仅只是修习武功,而是有心上窥武道顶峰境界的人。” 艾琳欣然一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家如此恭维我呢!” 厉斜道:“这是事实呀!” 艾琳道:“以后再谈这些问题,好不好?” 厉斜道:“不错,关于武道至高境界的探讨,纵是畅谈数昼夜,也谈不完。 他的目光落在沈宇面上,又道:“沈兄,你腰间的短刀,就是一项证据了。” 沈宇炯炯的注视着他,反问道:“这算是什么证据?” 厉斜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把短刀的刃身,两面都刻得有字。” 沈宇道:“刀身上刻着字迹,乃是常见之事,你猜到了亦不足为奇。” 厉斜道:“话虽如此,但如果我猜得中此刀两面所刻之字,那就可以称奇了,对不对?” 沈宇道:“此刀是我路上抬得,也许你以前曾经见过。” 厉斜笑道:“别胡说,此刀形式奇古,看上去虽然朴实无华,可是在行家眼中,一看而知单是刀鞘,已是精品,何况刀柄末端嵌有兽头形的古玉,只论这块古玉的质地色彩和雕工,就已价值连城了。这等物事,怎能随地拾获?我如见过,那更是第一眼就认得出来了,何须直到如今,才想起来?” 他每一条理由,都确凿可信。 艾琳忍不住道:“沈宇,此刀真的拾获的么?” 沈宇摇摇头,道:“不是。” 艾琳道:“这样说来,厉兄的猜测,实在很有道理呢!” 沈手道:“不错,他很高明。” 艾琳道:“你愿不愿意说出详情?” 沈宇道:“不愿。” 他答得很干脆,已不像以前那般冷冷淡淡不置可否的样子了。 艾琳长眉一耸,美眸中涌起怒意。 但她尚未发作,厉斜已道:“艾姑娘,他不愿说出来,亦是人之常情。可是难道我们就没有法子查出来么?你若是愿意知道,请跟我来。” 艾琳一愣,道:“跟你去哪儿?” 厉斜道:“我们到楼下,先吃点儿东西。” 艾琳道:“但他呢?我们放了他么?” 厉斜道:“他不会走远的。” 他口气之中,似是很有把握。 艾琳考虑一下,便点点头。 厉斜领先走下楼去,艾琳在梯口回头望望沈宇,发现他正目送自己,而他的目光中,却含有深沉的意味。 她隐约感到这等情况,似是对她有利,当下迅即下楼去了。 现在楼上只剩下沈宇和胡玉真两个人,他们都没有说话,就各自在同一张桌子的两张椅子落座。 胡玉真同情地望着他,轻轻道:“你们之间的情形,越来越复杂了。” 沈宇显得无精打采地道:“是的。” 胡玉真压低声音,道:“你当真在这些日子中,碰上奇遇么?” 沈宇道:“可以这么说,但对我来说,实在没有一点儿意思。” 胡玉真道:“我从你与艾琳之间的情形,看出你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所以失去奋斗的意志。详情如何,我还不知道,但也用不着知道。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们之间的问题,竟然是没有法子解决的么?” 沈宇颓然道:“谁也没有办法解决。” 胡玉真吃一惊,道:“为什么?你对她做过什么事?竟使她不能宽恕你?” 沈宇叹一口气,道:“我与她本是世交,有通家之好,因此,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曾经十分要好,当然,那时还是小孩子。” 他似是不想再说,可是一碰到胡玉真温柔关怀的眼波,忽然激动起来,又道:“我自幼丧母,又是独子,所以先父最疼爱我。可是我十四岁时,他却遣我到别处学艺,远远离开了他。” 胡玉真道:“为什么?” 沈宇道:“我纳闷了许多年,至今还没有满意的解释。也许你会以为先父打算纳娶继室,为了怕我不易相处,所以将我遣开。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我离开之后,过了八年之久,他仍然是独身。” 胡玉真道:“这样说来,你当年心境一定很寂寞和不安了。” 沈宇道:“是的,我好几次几乎削发出家,但每次都因一些小事而没有达到心愿。”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我离开先父八年之后,有一天忽然接到十分骇人的噩耗,原来,先父不但杀死了艾琳的父亲,还重伤了她的哥哥。假如艾琳不是被送到别处学艺的话,恐怕也会遭先父的毒手。” 胡玉真大惊失色,道:“哟!这怎么得了?” 沈宇道:“是呀,先父与艾琳的父亲,论交数十年,感情比亲兄弟还亲密。艾琳的哥哥,还是先父的义子,因此,我实在不明白何以会发生这等惨事。” 胡玉真道:“那么你爹爹后来呢?” 沈宇道:“他做出这件残酷血案之后,便引刀自刎了。” 胡玉真道:“他可曾说出原因么?” 沈宇沉重地摇摇头,道:“没有,他虽然留下一封遗书给我,但却使我更加迷惑和痛苦。” 胡玉真急切地问道:“那是什么原故?” 沈宇道:“他不但说不出原因,而且还叫我尽力设法弄个明白,他说他当时一定是忽然疯狂了,血案之后,他才始如梦初醒,晓得不对。可是大错已铸成,他实在不能苟活下去,所以引刀自刎。” 胡玉真道:“这真是太奇怪,也太悲惨可怕了。” 沈宇道:“他遗书中还说,八九年前,他已感到不妙,内心时时会发生杀人的冲动,所以把我遣走。” 胡玉真道:“然而常言道是,虎毒不食儿。你是他独生爱子,为何要遣走你?” 沈宇道:“唉,可怕的正是这一点,他想杀死的对象,就是我呀!” 胡玉真为之愣住,半晌做声不得。 沈宇又道:“现在你可明白了?我和艾琳之间,乃是人命血债,我除非遭遇惨死,否则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胡玉真软弱无力地道:“我明白啦!” 沈宇道:“自从这件血案发生之后,知者虽然不多,可是一些有密切关系之人,自然知道,例如家师紫木大师。” 胡玉真仍然乏力地道:“他们得知此事,并不稀奇。” 沈宇道:“可是先父这等疯狂惨酷的罪行,却难见谅于这些亲友。包括家师在内,所以我已被逐出门墙,并且追回我的武功。” 胡玉真悄然地哦了一声,道:“这就怪不得你打不过厉斜了。” 沈宇道:“他是数十年前天下第一高手魔刀宇文登的家数,我纵然武功尚在,恐怕也不是他的敌手。” 胡玉真讶道:“什么?他是字文登的传人?” 沈宇道:“是不是传人,我不知道,可是他的刀法,却是七杀魔刀,一定错不了。” 胡玉真道:“这样说来,假以时日,厉斜将变成天下第一高手了?” 沈宇道:“他的确有此可能,但你要知道,一个人想达到武道中登峰造极的境界,单单是武功刀法,还是不够的。” 胡玉真寻思了一下,道:“我们且不谈他的事,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宇道:“没有。” 胡玉真诚恳地道:“你可以信任我,如果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忙的话,我很愿意为你出力。” 沈宇道:“你的盛情我心领了,我认为你最好远远离开我,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胡玉真道:“难道没有一点儿办法可想么?” 沈宇道:“有什么办法呢?换了你是艾琳,你能放过我么?” 胡玉真认真地考虑了一阵,才沮丧地道:“不行,我不能放过你。” 沈宇道:“这就是了,我不论怎么做,她也不能放过我。” 胡玉真满腹泛起了同情怜悯,轻轻道:“其实你最无事了,因为你原是可能被害之八。 但后来你反而须得为你父亲的行为负责。” 沈宇道:“父债子偿,这是天公地道之事。你不必为我抱屈,就算先父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和口气,仍然十分沉重。 这种牺牲的想法,与个人的求生欲望,有着不能相容的矛盾和冲突。 一个人不生于世间则已,既已生出,就会有个人的喜怒哀乐,以及对死亡的畏惧和生存的欲望。 如今硬是要他牺牲了个人,当然会有反抗的意念。 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人人都认为父债子偿的是应当的,连他个人亦承认此说,因而他又不能违抗。 沈宇的奇异态度,无疑是因此而产生。 他一方面自知必须让艾琳杀死,或是死在她眼前,以唤父亲的罪行。但另一方面,他求生的本能,又使他设法逃避。 胡玉真只是代他设想一下,就痛苦的几乎要疯狂了。在沈字面前,她马上感到自己的一些烦恼痛苦,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追:“你确知艾琳的父兄,一定是你父所杀么?那封遗书,有没有可能是假造的?” 沈宇摇摇头,痛苦地道:“不会假的,紫木大师已鉴定过笔迹。” 胡玉真遵:“天啊,你简直是无路可走啦!” 沈宇道:“我有时恨不得快点儿死掉,求得解脱。” 胡玉真道:“你别忙着去死,一个人只能死一次,这等决定,不可鲁莽。” 沈宇道:“不死又如何呢?” 胡玉真道:“我们从长计议一下,我想,也许可以劝劝艾琳。她何必要杀死你呢?反正已死的人,永不能复生了。” 沈宇实在不想再提到这件事,当下默然不语。 胡玉真接着道:“只要你不想死,总有方法可想的。” 沈宇仍然不响,胡玉真温柔而固执地问道:“我说得对不对?” 她连问了三遍,沈宇耳根不得清静,而且他感到她似乎很有决心,非问出一个结果方肯罢休似的。 当下只好回答,道:“不对。” 胡玉真讶道:“为什么不对?” 沈宇道:“有两个理由,第一点是艾琳岂肯轻易放弃了家门血海深仇?你瞧,她已把我追得走投无路了。” 胡玉真暂不置详,问道:“第二个理由呢?” 沈宇道:“第二点是我经过这几个月来的流浪逃亡生涯,实在感到十分烦厌了。我想来想去,发现我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胡玉真芳心大震,付道:“他说得多可怜啊!” 沈宇见她没有作声,乐得不说话,当下也闭起嘴巴。 他漫不经意地掠瞥胡玉真一眼,但见这个少女,虽然已经改扮男装,可是唇红齿白,美目流盼,使他不禁记起她是个绝色美女。 胡玉真寻思了一阵,才道:“关于第一点理由,我们刚才不是谈过么?你可以跟艾琳商量,也许她肯放过你。因为她纵然杀了你,但对已死的人,亦无补益。” 沈宇道:“此路一定不通,何须多说。” 胡玉真道:“好,我们先谈第二点,你说你没有活下去的原因,但事实却不然。” 沈宇讶道:“哦,那我倒要听一听了。” 胡玉真笑一笑,道:“你内心之中,并没有当真愿意放弃生命,是不?” 沈宇道:“当然啦,如果我实在心灰意冷到极点,全然不想活的话,老早就被艾琳逮住了。” 胡玉直道:“在我说出你可以活下去的原因之前,有个小小的问题,望你解答。” 沈宇道:“什么问题?” 胡玉真道:“你的武功,一定高于那天你与厉斜动手时甚多,但你为何不全力一拼?而且后来在屋子里,你为何宁死亦不肯再行动手?” 沈手道:“这是我的一个苦衷,刚才你也听见了,我是被逐出门墙之人,追回了本门武功。但事实上武功仍在我身上,只是不许使用而已。” 胡玉真道:“原来如此。” 沈宇又道:“其后我不愿再动手,却是另有原因,并非我害怕战欧被杀,也不是我耍无赖,而是基于两个看法,一是我如单以家传武学应付厉斜,实在不能匹敌。若使出本门武功心法,莫说不一定能抵挡得住他的盖世身法,纵然能够,也因被逐出门墙之故,不能施展。”他停歇一下,才接下去道:“二是我算定他渴望知道我避过他凌厉致命的一击时的招式身法,乃是什么来历。他认为如果能再看见一次,就可得知,从而得以改进他的刀法了。”胡玉真微笑想道:“这等想法,不是委赖么?”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只听沈宇道: “我深信他不会杀我,是以用性命来考验我的判断。若是我错了,只好认命。” 胡玉真道:“这个错往未免太大了。”沈宇道:“在旁人来说,以性命来下注,当然太大了。但我的性命,不值一钱,所以不算一回事。” 第8章 盗秘籍计诱二神愉 胡玉真道:“我跟你说,你值得活下去的原因,就是战胜历斜,成为当代的一流高手。”沈宇道:“别开玩笑,厉斜已得魔刀字文登的嫡传心法,论刀法天下第一。” 胡玉真道:“这话可是当真?” 沈宇道:“自然是真的。” 胡玉真沉吟道:“但我记得以前你并没有这种表示,那时候你甚至不知道他的刀法的渊源来历。”沈宇坦白地道:“是的,家师虽然曾与我谈论过字文登的刀法,可是当我看见厉斜出手时,却没有法子认得出那就是天下无敌的魔刀。”胡玉真遵:“你是后来才知道的么?” 沈宇道:“厉斜想知道的,就是我这一段经过了。” 胡玉真道:“你若是说出来,有妨碍么?” 沈宇含糊地嗯一声,不置可否。 胡玉真也不再问了,把话题兜回来,道:“你一定得战胜厉斜,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 沈宇一愣道:“我自己倒没有如许雄心壮志。” 胡天真道:“那是因为你认为艾家这段血仇,无法化解,所以绝意上进,不求闻达。” 沈宇道:“我纵然不因此故,亦不敢作此惊人之想。唉,天下无敌说时不难,想做到就难啦!” 胡玉真哀求地道:“你总得试一试呀!” 沈宇又叹一口气,道:“难,难,不用试了。” 胡玉真道:“你考虑考虑,关于艾家之仇,我认为仍然可以化解。但你是当局者迷,以为已经绝望而已。” 沈宇突然感到迷惑,问道:“你如何如此关心我介胡玉真道:“以你的为人和品性,一旦成为无敌高手,才可以伸张正义,主持公道,没人敢再茶毒生灵。” 沈宇楞了一下,才道:“听起来你觉是抱着悲天悯人的心肠。面劝我奋发上进呢!” 胡玉真承认道:“是的。” 沈宇道:“这样说来,你伪装神剑胡一冀的儿子,去观察厉斜刀法,为的就是看看他能不能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么?” 胡玉真道;“是的。” 沈宇道:“他难道还不及格?” 胡玉真道:“他在武功方面,虽然可成为一代名家,但他的为人与品性,却有点地问题。” 沈宇这:“不,你错了,以我看来,厉斜还不失为正太君子。” 胡玉真道:“不错,他可以达到正人君子的地步,但永不能成为受天下钦仰,热心地替武林主持公道的当代宗师。” 沈宇耸耸肩,表示不再辩论此事。 但胡玉真却不放松,又道:“你可知道,若是出类技萃之人,如果仅仅是关起门,做正人君子,那可不够。必须将正气公道,扩而充之,使多人受惠才行。以我看来,假如做到一流高手的地步,你一定不仅只是关起门的正人君子。”沈宇听了这话,不知不觉,激起了满腹豪情,眉宇间也侵出英气雄风。 胡玉真看得发呆,楞了一阵,才道;“对了,你应该是这种样子才对。” 沈宇慨然道:“承你如此看得起我,以及极力激励我,使我十分感激。现在我可以答应作一点儿,就是我不再逃避了。我要面对现实,尽力试一试。” 胡玉真大喜道;“那太好了。” 沈宇道:“你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么?” 胡玉真道:“是的,我自幼即受庭训,谆谆嘱我要办这一件事,即是要我尽力发掘一个人,向武功无上大道迈进,成为无敌的高手,伸张正义,主持公道。这也是家父毕生想做到的愿望。” 沈宇肃然起敬,道:“令尊真了不起。” 胡玉真道:“家父的确是了不起的人,据他告诉我,自从他发此宏愿之后,奇事便发生了。” 沈宇讶然问道:“什么奇事?” 胡玉真道:“他说,他一旦开始热心地管闲事之后,便有无数不平之事,源源而来,让他知道。从这许许多多不平事中,他更感到非有一个向武道精进的绝顶高手,方能管得,所以他更坚定此志。” 沈宇道:“果真是奇怪之事。” 胡玉真道:“他晓得许许多多当世无人得知的秘密。但他却无力干涉。正因如此,他才更为急切地找到这样的一个人。他甚至不惜把我当作奖品。” 沈宇疑惑不解,插口问道:“这话怎说?” 胡玉真道:一他曾经把我许配一个人,因为这个人有希望成为一流高手。可是我后来一看,这个人已经甘心坠落,所以我离开了他。” 沈宇道:“源来如此。” 胡玉真道:“你可会瞧不起我?” 沈宇道:“不但不会,相反的我更敬重你。” 胡玉真嫣然一笑,道:一谢谢你,只不知我能不能为你效劳广沈宇沉吟一下,才道: “你暂时别插在当中,免得把事情弄得复杂了,对你无益。” 胡玉真断然道:“我个人的利与害,你不必担心。我坦白告诉你,只要你需要的话,就算叫我作你的侍妾,我也乐意充当。” 沈宇笑一笑,道:“既然你如此坦白,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以你这等年轻貌美,我与你相处久了,说不定会生出男女之情。” 胡玉真道:“那也没有关系。” 沈宇道:“关系可大了,你要知道,我若是潜心上窥武道,欲求精进,首先须得戒绝情欲。除了胸中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以外,不能有任何情绪或欲念的困扰。” 胡玉真睁大双眼,惊道:“你须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么?” 沈宇道:“是的,但所得亦大。” 胡玉真道:“这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你是沈家独子,若是血脉由此中断,唉,这教我如何能够安心?” 沈宇道:“假如你当我已被艾琳或厉斜等人杀死,还是一样么?” 胡玉真极力使自己恢复理智,想了一下,便站起身,道:“那么你趁此机会,快快逃走吧!” 沈宇摇摇头,道:“逃也不是办法。” 胡玉真道:“你如不甘被杀,只有逃走。” 沈宇道:“我刚才告诉过你,我要面对现实。” 胡天真道:“但在你还没有把握以前,你最好还是先躲一躲。” 沈宇道:“你别管我的事,你最好马上回家,代我向令尊致意问候。我若有机会,一定去拜访他老人家。” 他随即问了胡玉其的住址,再三劝她回家。 胡玉真想想,自己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听他的话,回到老家,免得反而妨碍沈宇。 她点点头,道;“好吧,我走啦,将来你路过我家,别忘了来看我。” 沈宇道:“一言为定,我总会去一趟。” 胡玉真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沈宇,最后终于下楼去了。 沈宇自个地犹在发愣,便听到胡玉其高声道:“沈兄,他们走啦!” 沈宇道:“好,你去吧。” 他仿佛能听到胡玉真走出店门,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时,他突然感到极为孤单寂寞,几乎要去把他们都叫回来。 沈宇坐了老大一会工夫,才起身离去。 由楼上到楼下,都看不见一个食客了。 敢情一来这儿又刀又剑的厮杀,远近皆知,人人裹足,二来已经过了午时许久,也该是饭店每日最稀疏冷落的时间了。 他走到街上,昂首阔步的行去。在较为繁盛的几条街道上游逛了一阵,便随便找了一家茶馆进去坐下。 沈宇虽是坐在最角落处,可是这间茶馆一共数十名客人的谈话,他都能容容易易听到,并且很清楚。 他听了一阵,目光转到右方的一副座位,那儿有两个茶客,正在谈笑。 他们的外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他们谈话时的表情,声音和动作,在沈宇眼中,却与常人大有区别。 原来这两个中年茶客交谈之时,即使是说到开心时,纵声而笑,亦含有自我抑制的意味,并不十分放纵。 他们的话声,时时会突然放低,不似其他的人,一直用某种响度的声调来交谈。这亦是自我抑制的表现。 再者,他们的动作相当敏捷。 偶然有一些特别的手势,加强他们交谈的语气。 沈宇是首先从他们交谈中,听到了一些切口,才向他们加以注意。 现在再从他们这些细微的地方,证明所想不错,这两个人果然是黑道中人。 在黑道中,分为许多类型的集团,例如盗马、偷窃、诈欺、抢劫、贩卖人口等等。每一种都各有组织,互不混淆。 不论是黑道中哪一类的犯罪者,到了参加这一行组织中时,便成了职业性的犯罪,以此维生。 他们都看不起那些偶然客串的罪犯,因为这等非职业性的犯罪者,往往手段粗劣,有时还加上不必要的暴行,而又不善掩饰,因而使社会上发生强烈的反感。这种情形之下,他们这一行的人,就遭受到突然激增的阻力和危险了。 换言之,一个职业罪犯,不论是黑道中哪一行的,总是希望他这一行,不受社会过于注意,以免遭遇强大的攻击。 因此,他们同行之间,互相联络,交换情报。 另一方面,则排斥生手和偶然玩票的罪犯。 沈宇似乎对黑道的学问,知道得很多。他起身走过去,当那两人向他注视之时,他很自然地打个手势,说了几句切口。那两个中年人,马上邀他坐下。他们互相通过姓名和来路,沈宇告以他是从南方溯江而来的。 他也得知这两人一个叫马仲昌,一个是于得时,向来是在成都、简阳、资阳、资州、内江等几个城市活动的。 他们其后的交谈中,时时夹有切口,这种秘密语言,外行人决计听不懂。 沈宇首先与他们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阵,这才开始探问,偷窃的这一行中,在他们的地盘内谁是高手。 马仲昌笑一笑,便坦白地告诉他说,在这条线上,行家有一百几十八,但最高明的要数他们两个。 于得时马上问道:“沈兄弟,你何事探问这一宗?” 沈宇道:“不瞒两位老兄说,小弟从江南来到川西,为的是跟踪一个人。” 于得时道:“他有油水么?” 沈宇道:“不但有油水,而且多得要命,只要得手,这一辈子就不必再干这一行了。” 马于二人,都露出惊疑而又垂涎之色。 要知他们既敢自称是此道高手,纵然不确,也不会离谱太远。因此,他们的经验已发出了警报。 但沈宇把那点子的油水,说得那么丰足,又使马于二人,大感垂涎。 这是因为他们仅是职业窃犯中的高手,深知这等机会不多。同时他们这一行干得太久了,也想暂时欧手。 马仲昌道:“我们可不是未见过世面之人,只不知那人带了多少珠宝玉器在身,使沈兄弟认定这人真是肥羊?” 沈宇道:“两位老兄认为多少,才算是真正的肥羊呢?” 于得时道:“至少也得价值百两黄金以上。我看沈兄弟盯了数千里之远,这人身上所值,大概有千两黄金之多,亦未可知。” 沈宇道:“不止此数,你们多请些。” 马仲景和于得时都倒抽一口冷气,感到难以置信。 马仲昌首先道:“他除非身上带着有名的珍珠衫,或者是禁宫的九龙玉杯这等稀世宝物,否则岂有千两黄金以上的价值?” 于得时道:“可有千两之值?” 沈宇摇摇头道:“你们大胆多估些。” 马仲昌道:“三千两?” 沈宇摇头,轻笑不语。 于得时赌气道:“五千两?” 但见这个黑衣少年,仍在摇头。 马仲昌气不过,冲口道:“一万两?” 他话一出口,就十分后侮,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之事。以他在这一行中的地位资格,岂可说出如此荒谬的话?可是沈宇却认真地道:“差不多了,但绝对不止此数,也就是说只多不少。” 马于二人见他说得认真,都惊得呆了。 根据他们的经验,任何富有之人,身上所带的财物珍宝,总值决不会超过百两黄金。 事实上即使是这等数字的珍玩宝物,若要送到别处,便领委托镖行了,何况是那么骇人的一笔财富。 沈宇道:“这票买卖如果得手,咱们平均分摊之后,都成了富甲一方的人,这一辈子,可以好好的过啦!” 马仲昌道:“当然啦,想想看,每个人可以分到三千两金子。” 于得时道:“算了,就算沈兄所言不假,但如此昂贵的物事,卖给哪一个?” 马仲昌清醒过来,笑道:“是呀,我们就算得手,也没有用处。” 他虽然表示不必多费脑筋,可是笑容和口气,却有遗憾之意。 沈宇道:“唉,老兄们想想,如果不是千真万确,而且可以变成现金的话,小弟我何必几千里的穷追呢?” 马仲昌一听,登时精神大振,道:“这话有理。” 于得时道:“访问那是什么物事,这般值钱。 沈宇道:“你们做梦也情不到的,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册,藏放在一个扇形的沉香盒内,只有六寸长,四寸阔。” 马仲昌道:“一本小书,能值那么多钱?” 于得时道:“打死我也不能相信。” 沈宇道:“你们如果不相信,我也没有法子。但请你们遵守行规,万万不可泄露这个秘密。” 马仲景道:“你本想过我们帮你么?” 沈宇道:“正是,我一个人实在不行。” 于得时道:“这本小册子,有什么好处,值得这许多银子?” 沈宇沉吟一下,显然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们,然后才道:“这本小册子,只是一本武学秘籍,但在夹页之中,却有一幅地图,得了此图,咱们就找得到一座金窟了。” 马于等两人,当然不会立即相信。 因为沈宇虽然在表面上,好像很有理由,例如他从迢迢数千里外,跟踪到川西成都来,假如不是有几分把握,怎肯这样做。 但世故之人,总是将事情往深处想。 他们马上想到,沈宇会不会是垂涎人家那本武功秘籍,才一直追到此地来?以他们所知,武林之中,往往会为了一本拳经,或是一把上佳兵刃,而演出残酷可怕的仇杀血案。 当然,他们亦不至于完全不信。如果他们认为根本不可能有这件事,则谈话至此,即可结束了。 马仲昌缝缝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兄弟觉得有作更进一步证实的必要。” 于得时也道:“是呀,这对男女,既然敢于行走江湖,身上又带有武功秘籍,可知他们必是精通武术之人,纵然此事属实,亦须从长计议下手之法。” 沈宇道:“只不知两位老兄,须得有什么证明,才肯相信?” 马仲景道:“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沈宇道:“小弟先请问一声,如果此事得到证实,两位可愿出手相助?” 于得时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芒,爽快的道:“只要是真确不假,我愿参加。” 他向马仲昌望去,问道:“老马,你怎么说?” 马仲昌沉吟了一下,才点点头。 这一来在原则上,他们已经同意。 沈宇道:“咱们这一行之中,讲究的是义气友情,假如两位老兄信得过我,那就可以立即进行,以免失去了机会。” 马仲昌反对道:“小沈,你不要急,有许多事是欲速则不达。如果你的确要我们相助,而我们在行事之时,信心不够坚强的话,反而会误了大事。” 这番话不但甚合情理,并且可以窥见马仲景此人,头脑冷静,经验丰富,不愧是黑道中偷窃门的高手。 于得时道:“老马,你别多疑,须知机会难逢,如果不能抓住,这一辈子,只怕不易有第二次。” 他的立论,是从整个人生的变动着眼。事实上在这世间,许多人的成功,当真是由于抓住一个机会。 一旦失去,便不免有“时乎时乎不再来”的感叹后悔了。 马仲昌道:“老于说得虽是,但小沈之言,真确性如何,岂能不加考虑。” 沈宇道:“我绝对乐于让你们考验,只要老马你想得出办法。” 于得时道:“我也不反对,但咱们须得及早作一决定。我认为只要小沈能证明他从什么地方来,而又查得那对男女,来处是否相同,就可以下判断了。” 马仲昌道:“这是一个办法,另外我还得问问小沈,你如何得知那本秘籍上,暗藏金窟地图?” 沈宇道:“在我们那边,凡是道上的老行尊,都晓得白骨冢的传说,只不知你们这边,知是不知?” 于得时眼睛一亮,贪婪之念更盛。马仲景虽然不致如此,可是面上的表情,亦微有变化。沈宇看了点头道:“你们也知此一传说,可见得果然是线上得有真传的高手了。”于得时道:“这个传说,知道的人,确是不多。” 马仲昌道:“此是咱们线上五大秘密传说之一,如果是人人得知,那就不希奇了。” 沈宇道:“这座白骨冢的位置,就在那本秘籍之内。” 马仲昌道:“听将起来,倒是有点儿可信。” 于得时道:“你如果还有疑惑,那就不妨旁观,我和小沈动手。” 马仲景笑一笑,道:“老于,你别财迷心窍,还舍不得分给别人,要知在传说中,那座白骨家乃是吴王张士诚的窖藏之一,虽然不算大,可是一定不止万两黄金之数。我们能分上一份,就是大富豪了。” 于得时道:“你如果参加,当然要分一份给你。但你若是旁观,我可以多分一点儿,也不会不高兴。” 沈宇道:“得啦,反正我们只有这么三个人,怎么分法,都可以心满意足了。现在我说一说这件事的经过始末,给你们参考参考。” 于马两人,顿时凝神静听。 沈宇道:“正如你们所知,在传说中,这白骨家藏金,乃是百余年前,我们这一行的南北二老,遗言证实有这么一件事。因此,后世乏人,才深信不疑。可是他们的遗言,说得很含混,只留下这么一个传说,和两句迷语,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找到白骨家。”于得时见他停顿,登时为之心痒难熬,连忙催道:“快说,快说,你怎生发现线索的?” 沈宇道:“我在浙东海边,碰见了这个人,男的姓厉名斜,女的姓艾名琳。由于我认识艾琳,所以连带也识得厉斜。” 马仲昌大感宽慰,付道:“原来他们是这样子认识的,如若不然,这个沈宇的身份来历,便大有可疑了。” 只听沈宇又遭:“厉斜是个老江湖,大概已瞧出我是黑道中的人,所以对我不大和气。 这一点儿我倒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武功高明,我可招惹不起他。但眼见他把千娇百媚的艾琳夺去,我倒是心有不甘了。” 于得时安慰他道:“不要紧,若是找到了白骨家,你有的是黄金,再漂亮的女孩子,也买得到。” 沈宇道:“我后来也是这么想,可是起初我却很不服气,所以尽力与青厉斜的动静,假如找到把柄,就可以使艾琳离开他。谁知把柄没找到,却发现他时时翻阅的一本小书,竟是揭开白骨冢秘密的物事。” 马仲昌沉吟道:“传说中虽然说是白骨冢的地图,藏在一本小册的夹页中,但你如何得知这一本就是呢?” 沈宇道:“昔年的南北二老,留下两句谜语,乃是白骨冢里黄金窟,双颅封面后一刀。”这两句谜语,后来无人猜得透,我当然也猜不透,可是那天夜里,我窥看厉斜的举动时,但见这本小册正打开,覆放桌上。在明烛下,看见了小册的封面和封底。” 马于二人一齐轻咦,都若有所悟的样子。 沈宇道:“你们都猜到了,是也不是?” 马仲昌沉得住气,应道:“还是你说下去的好。” 沈宇点点头,道:“我当时看到封面上有两个白色的骷髅头骨,在黑色的纸上,特别触目惊心。在封底那一边,却在黑纸上,画着一把金色的大刀。” 他停下来,看看这两人。 于得时道:“啊,这岂不是谜语中白骨冢里黄金窟,双颅封面后一刀么?这二句说的,正是此书模样呀!” 马仲昌道:“怪不得这许多年来,天下无人测得透,敢情双颅封面后一刀,是这个意思。” 沈宇道:“当时我看见了之后,心中隐隐感到这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但一时又想不透,所以赶快走开。” 于得时道:“若然是我,马上就拿了那本书再说。” 沈宇道:“不行,那厉斜武功高明,如若被他得悉,只怕有杀身之祸。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我当时醒悟这本小册,就是传说中的那本,当然不会放过。” 马仲昌道:“后来你没有下过手么?” 沈宇道:“下手谈何容易。一来厉斜日夕不离此书,二来到我想出其中道理之时,他们已经离开浙东了。” 马于二人,都陷入沉思之中,他们正在运用所有的智慧经验,看看这段故事,可有破绽没有。 于得时首先道:“你其后就一直跟到此地么?” 沈宇道:“是的。” 马仲昌道:“小沈,你的话大部分可以相信,但也有些不能尽信。” 沈宇一怔,道:“什么地方不可信?” 马仲昌道:“你所说的小册子等等,都可相信。因为假如你不是亲眼看见,决计编不出这一些话。就算编得出来,亦没有编造的理由。” 沈宇现出更为迷恫之状,问道:“那么我的话,哪一部分不可信片马仲昌道:“你说等到你醒悟之后,便一直跟踪他们,直到此地那些话,全不可靠。” 沈宇道:“为何不可靠?” 马仲昌道:“假如我是你,一旦悟出这个秘密,当然用尽心思,去盗厉斜的秘籍。我们志在得金,所以但须获得地图,就算成功了,对不对?” 沈宇道:“对呀!” 马仲昌道:“既然如此,你只须看过地图,就可以把积籍悄悄归还。使厉斜全不知觉。 你仍可得到藏金。” 沈宇道:“但我没有下手的机会呀!” 马仲景道:“不是没有下手的机会。” 沈宇愣完又愣,他乃是当真极感迷悯。因为他的目地,实在不是在藏金上而是另有图谋。 他之所以大感惊奇,就是这个黑道偷窃门中的高手,如何能窥测出他的用心。难道他能了解,一个武林高手,对于绝世武功的响往,更胜千万两黄金么?于得时道:“不错,小沈之言,果然大有破绽。” 马仲昌故意考他一下,道:“老于既然也这么说,请把看法说出来听听。” 于得时诡笑一下,道:“因为我已得到消息,晓得小沈与厉斜、艾琳都碰过面,还惹出一场凶杀大案,因此,我猜小沈与他们,一定有某种特别的恩怨。” 马仲昌猛力点头,道:“对,对,你这个消息,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啦!” 沈宇颓然遭:“既然如此,你们有何打算?” 马仲昌道:“我要你说老实话。” 沈宇一怔,正感不知从何说起。 只听他又适:“以我猜想,你看见那本秘籍之时,必定亦同时下手,偷走了厉斜的银钱,对不对?” 沈宇虽然一时还不明白他何以作此情测,但口中却顺水推舟地道:“是的,你怎生得知的,’马仲昌这时可也禁不住面有得色,道:“你不但偷了他的财物,而且还被他发觉,所以你后来一路追踪,都不敢与他们见面。也可能是他们在追踪你,要收拾你一顿。” 于得时道:“是啊,不然的话,小沈老早就得手啦,何须找上我们?试想你既与他们相识,只要找个借口,与他们接近,还愁没有机会,偷看那幅地图么?” 沈宇此时才恍然大悟,敢情自己的破绽,是在这一处。 这是因为衡情度理之下,他如能与厉斜接近,当然有许多机会下手。既然不能下手,可见得他不敢与厉艾二人碰头见面。 在马于两人的处身立场,很自然地就联想到这是由于偷窃引起了问题,因此,他才会猜想沈宇曾经盗窃厉斜的财物,以致不敢见面。 沈宇正好将计就计,得以解释厉斜对自己的敌视。他们的错误猜想,实在再好也没有了。 他们开始商议如何下手之法,谈得十分起劲,不过话声很低,而且还夹杂很多切口,外行之人纵然听了去,也弄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别人对他们一点儿也不惊异注意,因为在四川各地,上茶馆摆龙门阵,乃是通行习俗。 沈宇道:“他们认得我,所以我只能替你们把风。” 马于两人,都同意了。 马仲昌向于得时遭:“这人既是武林高手,我们就不能用对付普通人的手法了。” 于得时道:“当然啦!” 他转向沈宇,问道:“他时常取出小册子翻看么?什么时间居多?” 沈宇道:“这可不一定,得看他高兴。 于得时道:“这又更为困难了。” 马仲昌问道:“厉斜有什么嗜好?” 沈宇心下为难,忖道:“我若是胡乱的说,他们将因此招致失败。但不说的话,却又不行。” 他想了一下,忽然醒悟,道:“他本身没有什么嗜好,但却沉迷于追求武功精进之道上这一点,实在无法加以利用。” 马仲昌颔首道:“我也相信他没有什么嗜好,不然的话,小沈你早就利用了,还等到现在么?” 于得时道:“这真是棘手之事,使人感到无从下手。” 沈宇道:“以我想来,唯一可行之法,只有反过来谁想。” 马仲昌道:“这得怎生推想?” 沈宇道:“他既然日夕不离此书,我们唯有在他身上搜出来,用心记住地图,再还给他,若要如此,除非他完全失去知觉。那么我们如何使他失去知觉呢?不外是使用迷香或者用蒙汗药两个办法。” 于得时道:“这等推想之法,倒也有用得很。” 马仲昌道:“他既是有武功之八,便不能用迷香了,只能用蒙汗药,放在酒菜茶水之中,把他迷倒。” 沈宇忙道:“我得告诉你们,那艾琳也是可怕的危险人物。除非我们不动手,如若动手,必须将她一起弄倒。” 马仲昌道:“你可是在开玩笑?弄倒一个,已经不知要费多少气力,又须时机凑巧。若是要同时弄倒两人,机会就更难等到啦!” 于得时插口道:“不要紧,好在小沈与她相识,到时由他出面,绊住了她。我们行动够快的话,就可以记住地图了。” 沈宇决然道:“不行,我也得亲眼瞧到地图才行。” 他不须说出理由,对方两人都心中明白。 要知马于两人,相识已久,说不定极有交情。因此他们之间,或者能够互相信任。 但沈宇与他们并无交情,如果不是亲眼看过地图,到时若被他们撇开,岂不是徒呼负负?马仲昌道:“只要想得出妙计,我们马上进行!” 三人商议了老大工夫,决定第一步先调查厉艾两人下落,以及他们的动向,再作计较。 于得时在成都城内,比较有办法,当下出面,放出消息,调查厉文两人的下落。 不久,消息传来,那厉斜与艾琳两人,曾在城内逛街,现在到青羊宫访一个道士,还未离开这座道观。 在消息中又提到这对年轻的男女,形迹相当亲蜜。艾琳没有骑马,与厉斜并肩而行,有时还携手厮贴,言笑甚欢。 沈宇听到这些报告,心头发闷刺痛,竟对厉艾两人,都泛起了很意。 马仲昌凝目寻思,眸子中闪动着狡诈诡黠的光芒。 沈宇虽然看见了,但他目下一则心中还被阵阵的妒痛缠扰,二则老马此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正是要找出可行的阴谋诡计,对付厉艾二人,眼中的神色,当然不会纯洁坦荡了。 于得时道:“老马,我们去瞧瞧如何?” 马仲景歇了一下,才向沈宇征询意见,问道:“你认为好不好?” 沈宇这时候总算已摆脱了艾琳给他的刺激,心神稍定,脑筋一转,便摇头道:“不妥,不要。” 马仲昌讶道:“有何不妥?” 他虽然装出奇怪之色,但沈手却感觉得出他是伪装的。可知他本意亦是认为不该去瞧瞧厉艾二人。 沈手道:“厉斜和艾琳两人都不是几俗之辈你们若曾露面,被他们看见的话,下次碰上,必定认得出你们。” 于得时道:“这话甚是。” 马仲昌道:“那么小沈的意思是,我们暂时不去招惹他们,是也不是?” 沈宇道:“也不是,你们必须尽快看见他们,观察他们的动静才行。” 于得时道:“你既不让我们去,又要我们尽快能观察他,这话怎说?” 马仲昌道:“老于,他的话有理。” 于得时遭:“我也知道他说得有理,但问题是这等矛盾的说法,叫人如何办得到?” 马仲昌道:“这正是我们须得解决的第一个难题,假如解决不了,小沈一定对我们重新估价,也许不与我们合作了。” 沈宇道:“那倒不至于这般严重,但你们却一定得想出个办法才行。” 他的口气之中,果然含有坚持之意。 马仲景道;“好,小沈,我们服了你啦!” 他转向于得时适:“假如小沈的才智,不能使我佩服的话,老实说,我也不愿与他合作。” 于得时点点头,道:“这话甚是,但在我记忆之中,你还是头一次亲口说出佩服某一个人的话。” 马仲昌道:“现在你赶紧帮我动动脑筋,解决这个难题,关于以后的步骤,我已大致想好啦。” 于得时道:“好,让我想一想。” 沈宇接口道:“这个难题,兄弟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两全其美。只不知接下来,马兄有何安排?” 马仲昌道:“我刚才想过,他们既然到青羊官访人,则极有可能今夜下榻在本城中。若然如此,我们必须得提早下手,抢占地利。” 沈宇道:“妙,妙,请问他利如何抢占法?” 马什自道:“他们既非夫妇,纵是情感极融洽的情侣,但为面子,投宿之时,亦必开两个房间,绝对不会省下一个房间的钱。” 他分析到这里,沈宇的心情又难过起来。 因为在老马的话中,已强烈的暗示出,那厉斜、艾琳二人,可能在表面上开两个房间,而其实同宿一榻。 他极力使自己冷静,免得妨碍运思。 只听马仲昌又道:“因此我们只要花一点钱,在本城四五家最好的客栈,都定了两个房间,便可占得地利。” 沈宇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随时可以住人已订好的房间中,而由于房间比他们先开,所以不会引起他们之疑么?” 马仲景道:“不错,要知天下间凡是跟踪者,总是极难抢得主动。因为不能捉摸被跟踪者的去向和行止人数。” 沈宇道:“是的,差不多都是如此。” 马仲昌继续发表他的精辟见解,道:“因是之故,跟踪者永远是在被跟踪之久后面投店开房的,内行之人,最注意的是后脚跟着人店之人。对于早已开好房间之人,很少发生疑忌,是以不甚防范。” 沈宇道:“一点儿不错。” 马仲昌又道:“至于我在每家客栈,都开两个房间之故,便是定要算准我们的房间,一定夹在他们两房之间。这样,他们既不能连成一气,使我有逐个击破之机。同时,在监视之时,也容易得多了。” 于得时追:“开房间之事,交给我办就行啦!” 沈宇道:“现在轮到我贡献意见了,你们现在到青羊宫去踩探,实是不便。但如果派别人去,就没有妨碍了。” 于得时失声一笑,道:“这算是什么办法?” 马仲昌也道:“这个办法,只怕行不通。” 沈宇道:“我还未说完呢!要知派人前去的话,一来不易获得详细情况,难下推断,二来所派之人,也很容易露出马脚,被厉斜他们发现有人盯梢,加以注意,将更增加许多阻力了。” 马仲景连连颔首,道:“是呀,我们顾虑的正是如此,但你们仍然要派人前往,岂不奇怪?” 沈宇道:“这个问题,关键全在人选一事上面,假如你们派出之人,不但可以瞒过他们耳目,不使警觉。同时又能将你们所想知道那些有关厉、文二人的动静,定全报回来。这样的一个人,你们岂会反对?” 马仲昌道:“唉,到哪儿去找这个人选呢?” 沈宇指指自家鼻子,道:“我就是了。” 于马两人讶道:一你?” 沈宇道:“是的,我化妆后前往,而你们却替我准备一些可以掩护我的人同行,便可万元一失了。” 于得时遭:“好主意,你想找怎么样的人,为你掩护?” 沈宇道:“这一点儿我还没想出来。” 马仲昌道:“我们找一个标致女子与你同行如何?” 沈宇道:“不行,一男一女,特别惹人注意,我可不能让他们注意。” 于得时运:‘但样好了,找个体面之人,与你一道到青羊宫去。” 马仲昌道:“不,最好找个老妇人,到道观烧香还原,小沈扮作长工,挑着三牲香烛等物。试想谁会对一个长工,投以注意的眼光?” 沈宇赞成道:“好,就这么办。” 他们马上行动,沈宇不久就到了青羊宫中。 此时他身上穿着,完全是乡绅家中的长工模样,面部也经过化妆,黝黑苍老,乍看象是中年之人。 假如厉、艾二人,向他细看。以他们的眼力,当然不难瞧出破绽。 但他们三人一致深信厉、艾二人决计不会注意到他,所以赞同他此行。 沈宇只须挑着木盒,到了大殿时,他跟本不必动,同来的一名老妇,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子侄。 是以烧纸上香,以及摆设神供祭礼等,都不必他动手。 他抱着扁担,缩在一隅。 这座大殿占地甚是宽广,但朝拜的信徒香客极多,所以也就不为人注意了。 那厉斜和艾琳二人,在右边回廊的一角,正于一个年纪甚老的道人说话。他们分别坐在一张八仙桌边,对往来不歇的香客,时时投以锐利的目光。 沈宇与他们相距的甚近,大概只有丈余,是以他暗暗紧张,真怕他们会瞧看自己。 厉斜与那老道人的对话,沈宇凝神听会,发觉他们才只是开始而已。心知一定是这老道人因事耽搁,直到现在才得空与他们说话。 只听厉斜道:“玄智老道长,在下此来特地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玄智老道人道:“施主打听谁呀?” 厉斜道:“有一位三清门中的高人,世称神机子徐通,他在哪儿?” 玄智一怔道:“你们找神机子徐通?” 厉斜道:“不错。” 玄智道:“你们何以单单找上了贫道?” 厉斜道:“因为据我三年来调查结果,你已是当世与他关系最深之人了。” 玄智道:“这话怎说?” 厉斜道:“你们同门学艺,共有师兄弟八人,六人已经羽化仙逝,只剩下老仙长你与神机子,因此,看来世上也只有你得知他的下落。” 玄智道:“你倒是查得很清楚呢!” 厉斜道:“当然啦。否则在下怎会赶上数千里的路,来此拜见。” 玄智道:“但可惜的是你没打听到我那徐师兄已经解脱的消息,这一趟却白走啦!” 厉斜淡淡道:“若然他已仙逝,我只好自很缘浅了。” 玄智道:“这也是没法子之事。” 艾琳起身道:“既是如此,我们走啦!” 玄智道:“恕不远送。” 厉斜却端坐不动,道;“神机子徐老前辈虽然才大智高,向来算无遗策。但却有一件事,他竟没有算到?” 玄智道:“那是什么事?” 艾琳一瞧他似乎不会马上就走,便又坐下。 厉斜道:“我既然来到,如无一点儿证据,岂能就此返回江南?” 玄智抚须道:“原来如此,贫道可以将他的墓地所在告知,两位不妨去瞧瞧,便知道了。” 厉斜道:“左右不过是一块墓碑罢了,岂能作数。” 玄智道:“施主这话好没道理,假如他尚未死去,何必先立墓碑。况且他亦没有理由不敢与你见面,是也不是?” 艾琳觉得有理,插口道:“老仙长说得是。” 厉斜道:“这正是他失策之处,若然他以为一块墓碑,就可以把我骗走的话,便大错特错了。” 玄智有点儿不耐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贫道无须多说了。” 厉斜眼中射出森厉可怖的杀机,目光锐利有如冷电,凝定在老道人面上,冷冷道:“听着,本人如不得到满意答复,半个时辰之内,血洗全观。” 他的声音冷酷之极,也坚决无比,纵是缺乏人生经验的人,也不能不深信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到之人。 玄智年逾七旬,见过不知多少人物,如何能不知道此人已下了决心,定无虚伪。 因此他紧紧皱起霜白眉毛,一时不曾作答。 厉斜又冷冷道:“不管神机子徐通是死是活,我都要见到他,如若他已死去,那只能怪他连累了你全观之人的性命了。嘿,嘿,他决计没算到这一点。” 玄智看看艾琳,发现她垂下眼皮,好像没有听见厉斜的话一般。 他衡量之下,才道:“你一定是魔刀宇文登的续传弟子了,是也不是?” 厉斜道:“有点儿意思啦,这话可是徐通说过的?” 玄智道:“不错,他已说过,若是发生了今日这等情形,那就是他的灾劫临头了。” 厉斜道:“如何说是他的劫难到了?” 玄智道:“他曾亲口对我言道,若是魔刀字文登的经传弟子来到,虽闻他的死讯,必定仍不罢休。假使他不能在事前安排好,必然连累本观道侣,因此,他只好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厉斜道:“这话真是徐通说的?” 玄智道:“不错,是他亲口说的。” 厉斜道:“这样说来,他还未死了?” 玄智道:“贫道不能打诳,他实在已经死了。” 厉斜眼中闪出怒色,道:“既是已死,如何还能见面?” 玄智坦然道:“先师兄神机妙算,宇内无双,他既是这么说,一定办得到。” 艾琳插口道:“你一点儿也不怀疑他的话么?” 玄智道:“贫道决不怀疑,昔年贫道想修习武功之时,先师兄便劝我不要练武,贫道听从他的话,果然屡蒙大利。” 艾琳奇道:“你蒙受什么大利?” 玄智道:“例如今日的情况,如果贫道曾经修习武功,这几十年下来,总有相当火候。 因此这位厉施主相迫之际,贫道岂甘受辱或被害?若然出手,定必死在魔刀之下。现在厉施主纵是拿刀杀伤贫道,贫道无力反抗,也得只好由得他去。” 他话中之意,乃是说明他由于没有武功依恃,所以对一切欺凌侮辱,便只好逆来顺受,却因如此,反而得保性命。 厉斜道:“得啦,闲话少说,徐通约定在何处与我见面?” 玄智道:“这一处地方,贫道当然要奉告的,可是务求厉施主应诺一声,见过先师兄之后,不得再到此观,找贫道的麻烦。” 厉斜道:“若是见得到面,那也罢了。如果见不到他,便又如何?” 玄智道:“厉施主今日来到此地,他日亦一样来得。因此如果你见不到先师兄,大可回来找贫道算帐。” 厉斜爽快地道:“行,你把地方说出来。” 玄智道:“先师兄遗下言语,叫你前往巫山神女峰后第三座幽谷中,目能与他相见。并且可遂你的大欲。” 厉斜道:“可遂我的大欲?我有什么大欲呢?” 玄智道:“这个贫道也不知道了。” 艾琳本想问他,及至听他这么一说,便打消此意,改口道:“我们走吧!” 厉斜道:“好的,但今日之行,却十分遗憾。” 艾琳道:“你何事遗憾?” 厉斜道:“神机子徐通这一派,秘传的修罗密手和毒龙枪,都是宇内上乘武功,大可以与我魔刀,拼个高下。可是这个老道,虽是徐通的师弟,却不曾修习武功,是以不能出手印证,岂不可惜。” 艾琳始才明白,道:“原来这两宗绝技,竟是流传在徐通这一派之中,只不知还有没有继承之八、’厉斜道:“你放心,一定没有人能够继承。如若不然。徐通便不会交代这等遗言了。” 艾琳点头道:“是啊,如果有人练成这两宗绝艺,岂有惧怕于你之理。” 他们一齐行出殿上,许多男女香客,都向这对年轻貌美的伴侣,投以注意的目光。 艾琳用手肘碰碰到厉斜,悄悄道:“我感到有一对目光,特别厉害,好像是从右边角落射来的。” 她说话之时,并不向右方望去。 厉斜点点头,随手指点着一座巨大的五香炉,含笑说话,好像是在谈论这座香炉一般。 在右方射过来让艾琳感到有异的目光,正是乔装为长工的沈宇所发出。 他眼前厉艾二人,走到殿上之时,态度颇为亲蜜,顿时一阵妒恨攻心,不知不觉射出凌厉的目光。 他乃是修习上乘武功之人,精神力量强大之极,是以他含有忿恨意思的目光,射到厉艾二人身上时,便宛如有形之物一般,使艾琳感到有异。 厉斜态度很自然地移目四瞧,在沈宇面上,仅仅是迅快一瞥而已。 可是他却能够丝毫不差的把这个人的面貌衣着等详细告诉艾琳。 他最后问道:“你认为此人是什么来路?” 艾琳道:“除了沈字之外,还有什么人会对我们加以注视?” 厉斜道:“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人,但这厮如果是沈宇,亦不奇怪。咱们之所以形迹如此亲蜜,主要的动机本是激他妒嫉。” 艾琳笑一声道:“也许你看差了,沈宇或者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 厉斜道:“不,我观察得很清楚,他什么都不在乎,独独对于你的态度,发生相当强烈的反应。” 他们一面含笑低语,一面有意无意地四下瞧看。 厉斜只停了一下,又道:“我看了这等情形,算准他反而会跟住我们,所以才和你离开那儿。” 艾琳道:“若然如此,他倒是有点儿可怜呢!” 厉斜道:“你正因这一怜之念,才不忍心亲手杀他,而企图假借别人之手?” 艾琳道:“是的,你老早就该替我下手。” 厉斜道:“我先问问你,假如我杀死沈宇,你心中是恨我呢?抑是感谢我?” 艾琳道:“当然是感谢啦!” 厉斜道:““你只是认为应该感谢,是以随口回答,不必再想。可是事实上没有这么简单,请你再想想看,会不会恨我?” 艾琳道:“我怎么会恨你……” 但她一想之下,便住口不言了。因为她隐隐感到,如果是厉斜杀死沈宇,则地纵然保持感谢之心,但亦不能继续与他友好地相处在一起了。 这是因为她心坎中,曾经有过沈宇这个人的缘故。换言之,她在未遭大变之前,一度爱慕过这个英俊机警的青年。由于这一点,将使她对于下手杀死沈宇之人,结下憎恨和仇恨。 厉斜谅解地道:“不要紧,你的想法很是正常,任何聪明杰出之人,一旦牵扯到感情之时,也往往会昏头转向。而你的情形,更是弄得爱恨难分。” 他的态度是这么开朗,说话如此体贴。使得艾琳突然发现厉斜并非如她印象中的冷酷凶狠之人。 她惊异地望着他,道:“你这一番话,真是说到我深心。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厉斜道:“我么?也好也坏,没有准的。” 他们一直在极自然的态度下,监视着沈宇,正因如此,沈宇的化妆,才瞒过这两名高手的锐利眼睛。 此时作为沈宇掩护的老女人和那个侄子,已经上过香,拜神已毕,开始收拾各物。 沈宇过去帮忙,忽然感到背上凉飕飕的,心知一定是厉斜和艾琳,正集中注意,监视着他。 他晓得目下情势之紧张危险,已达到了最严重的关头。 只要他们一走过来,对面相视,他的假面目立刻被看破。 而事实上,厉艾两人,正是一齐举步,向这个嫌疑人物走去。 沈宇虽然背向着厉艾二人,但耳中已听到他们走过的低微步声,心中一惊,全身神经登时绷得紧紧的,等待变故。 他继续将各物收人担盒中,动作丝毫不因背后的脚步声而迟滞。 步声直到距他只有三四尺之时,方始停止。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内,沈宇晓得自己已经失去反击之力。换言之,由于他直到现在,还不能迅速改善形势,因而背后之人,只要突然出手,他就非得躺下不可了。 他横下心肠,咬紧牙关,等待这被击倒的一刹那,当他并不是害怕得不敢抵抗,而是在他估计中,厉艾二人,不见得已经看出他的真面目。因此,他们如果不能再行发现破绽,便不至于出手。 这个想法,促使他决心赌赌运气。 厉斜站得较前,他等了一下,见这名长工打扮之人,全无动静,当下举起右手,缓缓伸出去。 他五指微张,既可擒拿,亦可化作拳击指拂之势,变化甚多,须看情况而定。 当他的手指快要碰到对方肩背之际,突然停住。 原来艾琳一把捏住他臂肘,阻止了他的动作,一面侧头示意他走开。 两人一同移步走开,艾琳道:“你没有看见那个上香的老妇人么?” 厉斜道:“看了又怎样?” 艾琳道:“我敢用人头担保,她是个道地的乡绅内眷。” 厉斜哦了一声,道:“我明白啦!” 艾琳道:“这名长工纵然练有武功,但反正他不会是沈宇,因为沈宇绝对找不到这等正当人家,为他掩护的。” 厉斜会意道:“好,咱们走吧!” 他们这回一直走出道观,扬长而去。 沈宇松口气转眼向左廊边望去,但见刚才与厉艾二人说话的老道人,还坐在桌边,皱起眉头,显然心情并不愉快。 他寻思了一下,径自向那边行去,到了桌旁,也不询问,就在老道人旁边坐下。 一名道人走过来,道:“喂,这儿不是给闲人休息的,你如果想歇歇脚,到那边去。” 沈字注视着老道人,一言不发。 那名老道人乃是此观观主玄智,德高望重,是成都有名的法师。 他看见沈宇,然后摆摆手,命那名弟子退下。 沈宇这才开口,道:“道长可愿与我说话?” 玄智道:“出家之人,与事无争,说不说话都不打紧。” 沈宇道:“但刚才道长分明不由自主的说了不少话,可见得您虽是存心不问世事,但往往事与愿违。” 克智道:“施主贵姓大名?” 沈宇道:“在下姓沈字宇。” 玄智道:“沈施主想知道什么?” 沈宇道:“在下只想知道,以道长这等世外高人,如何会与魔刀门中之人,发生关系?” 第9章 慕名驹管窥泰龙枪 玄智眼中闪出惊异的光芒,道:“你如何得知他是魔刀门中之人?” 沈宇道:“这事也值得奇怪么?” 玄智道:“当然啦,照理说他纵是曾经抖露过刀法,但以天下之大,人才之众,也恐怕只有敝派之人,方始认得出他的来历。”沈宇大讶忖道:“这话倒是不错,我以前也认不出他的刀法。”要知这沈宇身兼两家之长,尤其是少林高僧紫木大师,曾经将天下各门派的绝技特点,告诉过他。 紫木大师亦曾提到魔刀的特点,可是厉斜的刀招手法,却完全不同,是以他起初完全看不出来。 现下这玄智老道人这么一说,显然其中大有道理,而不是像他自己猜想,认为是紫木大师弄错了。 他道:“宇文澄的魔刀,曾经纵横天下,宇内无敌,见过他绝艺之人,如今还有不少人活在世上,何以见得只有贵派之人,才认得出?” 玄智道:“这是因为字文登早年的刀法,只有敝派之人晓得,到了晚年,他的刀法已经达到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之境,本来繁复奥妙的招式,只须简简单单的一刀,就能发挥全招的威力。” 他停顿一下,又道:“因此之故,天下之人,都不晓得字文登简单朴拙的一刀,其实含蕴着千变万化的威力,在外表上,无人能看得出这一刀进化过程的痕迹。因此,若有人看见他早年的奇幻刀法,反而不知道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魔刀。” 沈宇拱手道:“多蒙道长踢教,茅塞顿开,在下这厢有理。” 玄智道:“沈施主好说了,贫道只不过是听过先师兄等议论,故此得悉。贫道本身,却丝毫不懂武功。” 沈宇道:“只不知令师兄的法号如何称呼?” 玄智道:“先师兄姓徐名通,号神机子。” 沈宇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徐老前辈,据在下所知,徐老前辈虽然不曾亲自入世行侠仗义。但他多少年来,一直运用他的绝世智慧,是以德望尊隆,举世仰敬,却想不到已经仙逝了。” 玄智欣然含笑道:“想不到他在暗中所耗费的心血气力,世上还是有人知道的。” 他接着以关心的语气,问道:“沈施主乔装改扮之后,暗中监视着厉斜的行动,是不是与他有什么过节?” 沈宇道:“是的,他想杀死我,但没有得手,所以我不得不加以化妆,避过他的眼睛。” 玄智又关心地道:“他何故要加害于你?” 沈宇道:“说出来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只因为我恰巧碰上他大肆凶威,杀了不少人,我目击之后,被他发现。他看我修习过武功,便迫我动手。他的魔刀果然厉害不过,杀得我几乎无力招架。幸而天命不绝,由于地形之利,使我逃出了刀圈。他不明白个中奥妙,认定我真有脱身之力,是以苦苦相迫不已。” 玄智道:“这样说来,你是被他追到此地来的?” 沈宇道:“也可以这么说,虽然在这几个月当中,我匿藏一处地方,足不出户。可是一到成都,他们也就赶到了。可见得他们曾经搜过许多地方,最后判断出我可能露面于成都。” 玄智道:“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沈宇道:“他仗持武功,横行欺人。在下除非是甘心认输。如若不然,就须得在武功上着手,设法寻出他魔刀的破绽,出手击败他。”玄智道:“这样说来,沈施主定然也曾修习上乘武功,具有与厉斜一拼的实力了?” 沈宇道:“不敢相瞒道长,如果在下能够全无顾忌的施展全力的话,厉斜虽然刀法高绝当代,但也无法在三两百把之内,把我打败。但话说回来,以在下目前的武学造诣,却是永无赢得厉斜之望。” 玄智道:“根据先师兄的理论,出手交锋之时,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武功,而是机智图谋,如果他说得不错,你未必就不能赢他。”沈宇道:“道长说得甚是,若论机诈诡变,在下自问尚称聪明,决计不肯认输。” 他回头一望,但见那名替他掩护身份的老妇人与他的侄子,早已收拾好一切,站在一旁等候。 沈宇向立智老道人淡淡一笑道:“例如这刻厉斜和艾琳二人,正在现外未走,以他想来,此举必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因为以他们武功及身份,早先大可以直接盘查于我,无所顾忌。但既然没有这么做,则我定必以为他们扬长远去。决想不到他们还在门外等候。” 玄智眼中射出飞扬的神采,连连点头,道:“推测得好,你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沈宇道:“我偏偏要从大门出去,使他们死心塌地的走开。” 他微笑一下,笑容中充满了信心,又道:“事实上我看准他的为人,乃是言不轻发,发必有重之人。换言之,他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一定要有十分把握,在没有充分证据之前,他决不轻举妄动。正因如此,他刚才方会放过了我,却改在观外窥伺。一旦看破我的真面目,或者发现了明显的破绽,这才发动攻势。” 玄智衷心赞佩,道:“你说得不错,他一定是作此打算。” 沈宇起身,道:“在下告辞啦!” 玄智道:“再等一下行不行?” 沈宇讶道:“道长有何吩咐?” 去智道:“贫道愿意告诉你一个杀死厉斜之法。” 这个建议实在十分惊人,是以沈宇为之一愣。 玄智拂髯道:“当然,这是先师兄迫下的锦囊妙计,你意下如何?” 沈宁迅快的寻思一下,才道:“在下不妨恭聆妙计,可是实行与否,却不一定。” 玄智现出迷惑之色,问道:“为什么?” 沈宇道:“厉斜虽然修习的是魔刀一脉,刀法凶毒无匹,出手必定伤人。但在下却不认为他是个天生凶毒残暴之人,他甚至须得制造理由,才能支持他的杀人行为。因此,在下可不能轻易杀死他。” 玄智苍老清厥的面上,泛起了喜悦和敬重的神色,诚恳地道:“你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实在太好了。贫道只不过如此相试,瞧瞧你的为人如何而已。如今已知你品性,那么贫道倒是真心奉劝一句,厉斜此次自有遇合,你最好不要再跟随他了。” 沈宇想了一下,道:“道长赐示的玄机,在下实是不甚明白。” 玄智道人徐徐道:“天机不可泄漏,贫道已经饶舌了。你如若依从贫道之言,定然福在其中。” 沈宇抱拳道:“多蒙道长指点,在下自当铭记心中,这就告辞啦!” 玄智也迅速的离开,他旋即置身在一道边门后面,从狭小的门缝中,向外窥视。 他所在的角度甚佳,能够将道观大门外的情形,全收入眼中。 但见沈宇和另一个年轻人,搀扶着那名老妇人,走出观门。 他们行动很缓慢,这是因为那名老妇移动之时,现出相当痛苦的神色。而沈宇肩上的木盒,也令他行动不大方便。 玄智心下恍然大悟,立即转眼向别的方向望去。 但见在左方两文外的路边,树丛后面有人影掩映。细看时可以辨得出是一男一女。 起初他看不见这对男女的面目,但旋即因他们走出大路上而看得清楚,正是厉斜与厉艾二人。 玄智心中微凛,大是为沈宇担心,因为艾琳二人,很可能迎上去找他麻烦。 沈宇大概也发觉厉斜和艾琳二人走出大路之举,是以抬头瞧看。 厉斜目光如电,锐利地遥遥瞪了他一眼。 玄智见他向沈宇瞪眼,心头又是一震,付道:“看来大事不好啦!” 这一刹那间,他几乎为沈宇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艾琳袅袅举步,径向返城的方向行去。 厉斜寻思了一下,这才缓缓转回身子。 玄智一点儿也不因他转身欲去的动作而感到轻松,反而更为紧张。 原来玄智阅历甚为丰富,深知大凡智力过人之士,每每喜欢做出惊人之举。 因此莫看那厉斜已经转身欲回,其实这才是最可怕的顷刻,是祸是福,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玄智眼睛睁得老大,屏息喘气的等候这个结局。不论是悲是喜,只希望赶快得知,免得一颗心悬在半空。 这刹那间的焦急忧虑,终于随着时光消逝。但见厉斜在原地上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因见艾琳已走出三四文之远,也就拔足赶去了。 他当时是不是打算转回身子,去找沈宇的麻烦,这一点已成为永久不能揭晓的秘密了。 玄智松一口气,念声无量寿佛转身飘然回到观内。 沈宇也消失了紧张,微微一笑,心中对这个装出螨珊痛苦的老妪,颇为感激。 要知他已计算过时间,知道自己在观中与玄智老道人,谈得太久了,是以如果所料不差,那艾厉二人尚在外面窥词的话,则他们定认为大有跷溪,甚至会认为他已从后门逃遁。 厉艾二人也许不追赶他,但最低限度,他们已知道,这可疑的长工,是沈宇假扮的。 因此,他请老妪装作不良于行,满面痛苦的神情。使厉艾二人一看,敢情耽搁之故,是因为老岖跌伤了。既有理由,则他们当然不会拦截查看。 假如厉斜改变主意,认为沈字可能猜到他们尚在外面窥伺的话,则老妪跌伤的理由,当然不足采信。但厉斜可不相信对方猜得出他仍在外面窥伺的这一招,因此,对他来说当然认为对方不会制造理由。总而言之,厉艾二人已经走了。沈宇一方面暗感得意,但另方面,却大为怅然,生像失落了什么似的。 沈宇不久之后,就在一间破旧的屋子内,见到了马仲昌和于得时两人。 他将大概情形向两人说了一遍,最后道:“据我最后向那老道主询问,得知厉艾二人,是向他打听一处地方的走法,那老道士不肯说出地点,我也没有法子。” 于得时道:“那个老杂毛果然是个不爱说话的家伙,你就算迫他,他不说就是不说。” 马仲昌问道:“小沈你此行到底可有收获没有?” 沈宇道:“当然有啦!以我想来,厉艾二人,不是马上离开成都,就是逗留一段时间。” 马仲昌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沈宇道:“假如他们马上出发,那就是已从老道士口中,得悉走法,是以立刻前往。如果不走,便有两种解释了。” 于得时道:“怎么又有两种解释之多?” 沈宇道:“第一个解释,便是他们不识得走法,所以不能马上出发,必须再寻人问路。” 马仲昌道:“有道理,第二个解释呢?” 沈宇道:“第二个解释他们已知走法,但先想抓到我,才动身出发。因此,不论哪一个解释,显然都不是一天半天就会离开成都。”马仲昌道:“我们自然希望他们留在成都,才有下手的机会。” 沈宇笑一笑,道:“这一点两位放心,他们自动留下的话,那就不必说了。如果离开成都,我有法子使他们改变主意。” 马仲昌道:“这倒要请教请教,你用什么法子,留住他们?” 沈宇缓慢而有力地道:“刚才我们分析过,如果他们一径离去,显然他们已查明方向路途,同时亦不打算为抓我之故而耽误。可是假如我略现形迹,使点儿手法激怒厉斜,他一定会改变心意,决定先打发了我,才前往那一处地方。” 马仲景接口问道:“你不怕被他们擒下么?” 沈宇道。“此举虽然很危险,但为了那白骨家中的金窟,也只好冒险一试了。” 于得时道:“这话甚是,天下间没有全不冒险,就可以发大财的呢!” 马仲昌沉吟一下,才道:“小沈现在的神情口气,与初见面时全然不同,实在奇怪。” 沈宇尚未开口、于得时又问道:“他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马仲昌道:“我们初见面时,小沈虽然对发财之事,与现下一般热心,可是谈到厉斜他们之时,神情和口气,都很软弱,显然是极不想招惹他们。” 于得时道:“现在呢?” 马仲昌以锐利世故的目光,凝视着沈宇,道:“现在他不时流露出雄心勃勃,毫无畏惧的心情。当然,他是无意中偶尔流露的,如不仔细观察,不易发现。” 于得时回想了一下,也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他似是已恢复了信心,不像起初见面时,那般的不大起劲的样子。” 他们在观察与感觉中,已发现了沈宇由消极的态度,转变为积极,甚至有一种迫人的雄心豪气。 此一观察十分正确,沈宇最初恢复斗志,是在受胡玉真相劝之后。正因他决定听从胡玉真的建议,尽力设法化解这段血海仇恨,才会找上马于这两个黑道中偷窃门的高手,助他行事。 只是由于他外表消极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是以起初之时,还时时带着这种味道。 直到他刚才与厉艾二人,斗过智谋和胆力之后,他的雄心豪气,已经完全恢复了。尤其是与玄智老道人谈了那一阵,亦得到了不少鼓励和启示。 他高涨的斗志,配上过人的才智,马上就让那长于观测的马仲昌发现。分析起来,却是很自然的一回事。 马仲昌道:“我指出这一点,只想证明我的一个假定是对的。” 于得时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假定?” 马仲昌道:“我初见小沈时,就感到他不似是线上的朋友。他没有这种味道,反而具有特异超俗的气质,定然是身怀绝技之人。” 于得时道:“如果他身怀绝技,岂不更妙?” 马仲昌道:“那得看他天性是属邪恶?仰或正派而定了。如果他属于邪恶一类,哼,哼,老子我告诉你,我们都将被他利用之后,还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沈宇道:“那么我是属于哪一类呢?” 马仲昌道:“以我看来你是属于正派的一类,因此,我真奇怪你如何懂得我们这条线上的规矩和切口?” 沈宇道:“那还不简单么,我找道上之人请教请教,总可以冒充一下呀!” 马仲昌摇头道:“若然你是外行之人,是向线上前辈临时请教的话,在最初碰面之时,你就瞒不过我们了,何况我们线上的南北二老的秘密传说,也就是那白骨冢一事,你便不可能得知。” 沈宇沉默了一下,才道:“倘若你们能信得过我,那就依计进行如何?” 于得时道:“你不想我们多问么?” 沈宇诚恳地道:“是的,如果你们对我的事,全然不知,你们就没有什么危险,亦不会卷入是非圈子之中。” 马仲昌道:“这话倒是可信。” 他向于得时看了一眼,又道:“老于,我们去商量一下。” 两人一同走出房外,沈宇只好耐心地等候他们的决定。 过了一阵,马于两人回到房中。 马仲昌道:“我们已经商量过啦!” 沈宇道:“怎么样?” 马仲景道:可以合作,但有些条件要你答应。” 沈宇道:“什么条件?” 马仲昌道:“你须得全力协助我们,不可过河拆桥。” 沈宇道:“使得。” 马仲昌道:“我们得手后,找到藏金窟时,你须得如数分给我们,不许独吞。” 沈宇道:“使得。” 马仲昌道:“你不许趁机杀死任何人,亦不得对女孩子乱来。” 沈宇道:“我绝对遵守,还有什么条件没有片马仲昌转向于得时道:“你还有得补充么?” 于得时适:“没有啦!” 沈宇道:“那就一言为定,马上进行。” 于得时道:“我去调查一下他们的行踪。” 他走出之后,沈宇马上改为盘膝打坐的姿势,运功行气,调息呼吸。 马仲昌也练过武功,是以晓得他正在温习功课,所以也不打扰他,一径到院子中坐下来等。 不过他脑子并没有停止工作,却更为忙碌地作全盘的检讨和考虑。 对于合作之事,他想到最后,仍然认为没错,接着忖道:“小沈马上就调息运功,莫非是他认为可能很快就有动手的机会?”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宇突然大叫一声,身子蹦起数尺高,然后砰的一声,摔在尘埃中。 马仲昌大吃一惊,赶紧将他抱到床上。 但见他各方面都很正常,四肢百体,没有僵硬现象,面色亦不变异,只是睁开的双眼中,流露痛苦的神色。 马仲昌尽其所能推揉血脉。 过了片刻,沈宇自己坐起身,道:“我没事……” 马仲昌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字叹口气道:“看来我这一辈子,也休想赢得厉斜的七杀魔刀了。” 马仲昌细味一下他话中之意,才道:“你何须着急,如果我们得手,你将他的武功秘籍,取过来熟记心中,一定有法子可以取胜。”沈宇摇摇头,道:“没有这么简单。” 他下地溜了一圈,在椅子上落座,又道:“我如果是以诡诈手段,将他击败的话,这等胜利,有何味道?” 马仲昌道:“有时候为了成功,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沈宇道:“唉,我不是全然没有机会击败他,而是困难太多了,必须要通过很多关,才能得窥最上乘武功的堂奥。” 马仲昌担心地道:“你回到种灰心颓丧的老样子啦!” 沈宇听了这话,心头一震,道:“啊,难道我已经成为如此易变之人么?我往日的毅力决心,如何都已消失了?” 他这么一想,登时对自己大感不满。要知他的天性,加上师父的训诲,无不都是勉励他勤奋向上,做一个永不气馁屈服之人。因此,他这种人最是鄙视那些反复多变,做事没有恒心魄力之人。 沈宇突然发现自己已有了这等倾向,可就不由得鄙视起自己来,立时痛下决心,定要改变这等态度。 他仰天一笑,豪气潮涌道:“马兄指责的是,大丈夫若要成千秋不朽的功业,岂能不奋发推飞,力克艰难?” 马仲昌欣然道:“这就是了。” 此时,有人来传报消息。 马仲昌与来人说了几句,便回屋告诉沈字道:“老于已指使四五个最能干的角色,暗暗监视厉艾二人。但根据他收集的消息研判,厉艾二人,有离开成都的迹相。所以他派人传话,要你准备一下。” 沈宇道:“厉斜他们现下在什么地方?” 马仲昌道:“他们正在买一些出门远行的用物,其中还包括一些干粮,我这就前去调查,相信可以从他所购置的物事上,猜测出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沈宇道:“你去调查时,千万不可与他们碰面。” 马仲昌笑道:“我懂得这等关键的重要性,你放心等候我们的消息。” 他出得此屋,很快就穿过几条街,最后在一家热闹的茶馆中,见到了于得时。 现下虽是傍晚时分,但流连在茶肆中的人,好像都不知日之既晚。 于得时劈头告诉马仲昌道:“他们已经整理好行装,现下在吃晚饭。” 马仲昌道:“看来他们一定不在成都逗留了?” 于得时道:“我也这么想。” 马仲景道:“听说他们买了一些应用物事,能不能从这些物事上,推测他们的去向?” 于得时道:“这倒是不容易,他们添置了一些衣服鞋袜,一点儿干粮,还有几件本地的小玩意,大概是回去送给亲友的。” 马仲昌道:“若是如此,只好从别的方向下手了,他们用过饭之后,若是雇车,必定在刘瘤子的车行,我们派一个人,替他们赶车,这样就方便得多了。” 于得时道:“行,就这么办。” 他们将各事安排妥当之后,马仲昌可没有忘记命人送食物给沈宇。至于他们自己,亦已整装待发。 原来他们已计议定当,倘若厉斜与艾琳,乃是循大道南下,则一直到长江边为止,都是马于二人的地盘,便不妨在路上找机会下手。如果他们不是南行,这时才须要沈宇出马,将他们诱回成都。 于得时与马仲昌在茶肆中吃担担面时,于得时就遭:“老马,你现在似是比开始时起劲得多了,只不知是何缘故?” 马仲昌另外叫了坛子肉,肥肠和风鸡,一面放怀大嚼,一面道:“这是因为我已测透沈宇的为人,知道他不但不会骗我们,甚至将来找到黄金突窟之后,连自己的一份,也不会要。” 于得时愣了一下,道:“若是如此反而不妙。” 马仲昌道:“为何不妙了?” 于得时道:“自古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若不为财,何故迢迢千里来到成都,他如是声明不要他的一份,就更不可靠了。”马仲昌摇头道:”若是以常理来论,你说得不错。可是沈宇并非普通人,自然也不是我们线上之人。” 于得时迷惑地道:“他是什么人呢?” 马仲昌道:“他是武林人物,游侠天下。在他心中,万两黄金,不当是一回事。但如果他能击败厉斜,称雄天下,便死也瞑目了。”于得时道:“你这话可是真的?” 马仲昌道:“当然是真的,我们兄弟相交了二十多年,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于得时道:“不是不信,而是觉得太过奇怪而已。” 马仲昌道:“假如你亲眼看见他豪气干云的样子,你就不必任何解释,便能深信不疑。” 于得时遭:“我还是头一个听到你如此夸赞一个人,我信就是了。” 马仲昌道:“你放心,都听我的,要知比手这种人,不但守信重诺,而且他如著成功,成为天下武林的大人物,我们与他有了交情,不但面上光荣。同时也有了大靠山,不怕任何人欺侮了。” 街上天色已经昏暗,华灯如繁星般,在这座富庶繁荣的古城内处处闪耀。 街上有一对青年男女,很惹行人注目。这是因为他们都着白色或银色的外衣,男的虽是作书生装束,却佩着刀,一手提着行囊。女的烟娜轻俏而行,风姿绝佳,叫人不得不多望一眼。 他们走到一家车行门前,停下脚步。 行栈内有四五个汉子,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 其中一个迎上来,含笑哈腰打招呼,道:“两位贵客敢是要雇车子?” 白衣佩刀书生,正是厉斜,他发出令人胆慑的目光,盯住这个掌柜身份之人,冷冷道: “不错。” 掌柜生像是被一阵寒冷的刀气,拂过面门,不由自主地缩一下脖子。 他逃避地转眼向那白衣美女望去,冷不防又碰到一对冰冷锐利的目光,骇得他身子一震,几乎失声惊叫。 这个掌柜的已不知见过多少人,老的少的,美的丑的,但从来没见过具有这等骇人的目光的人。 他呐呐道:“贵客打算往哪儿去呀?” 厉斜道:“你别问,派一辆好车给我们,走到哪里,就算到哪里。” 掌柜苦笑道:“贵客不先说到哪儿去的话,这价钱怎生商量呢?” 厉斜掏出一小块金子,丢在他手中,道:“价钱不必谈,但你吩咐赶车的,最好听话一点儿。” 掌柜的一瞧这块金子,尽可把车子直放数百里外的长江边了,于是连连应是,一面回头吩咐一名车把式,叫他速速挑选牲口,备好马车。 就这样,厉斜和艾琳,同来一车,在夜色中离开了成都。 马车驶出南郊,车把式不禁疑神疑鬼地直向后面瞧看。 原来他驱车之时,老是听到后面隐隐有蹄声传来。可是回头张望,却没有看见什么。 他耳中偶尔也听到车厢内这对俊美年轻的男女,传出来笑语之声,尤其是那个美女银铃似的笑声,使得卑微如车夫的他,也不禁有点儿心头发痒。 马车在茫茫黑夜中,走了好久,经过一处村庄。 有些屋子门外,挑着灯笼。车把式可就暗暗留意,等到大概可以看清楚数丈距离之时,他迅速回头,向马车后面望去。 但见车后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骑马赶上来。可是这一路上时时传入耳中的蹄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马车继续向前驶行,由于是晚上,视线不明,所以行得甚慢。 走了一程,车把式不但听到车后时时传来的蹄声,同时还听到前面来路,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 他皱起眉头,嘟哝道:“在这半夜三更时分,还跑得这么快,敢情是疯子。” 转眼间两骑迎面而来,在车子外厢的风灯照射之下,车把式与来骑打个照面,互相望了一眼,随即交错而过,情况甚是正常。 车把式也不在意,仍然驱车前行。 但车中的两人,却谈论起来。 厉斜道:“这两骑深夜飞驰,一定有什么急事。以我看来,他们皆是武林中人,只不知是什么家派的?” 艾琳道:“你猜得出来才怪呢!据我所知,四川除了峨嵋青城和擅用毒药暗器的唐家等,乃是天下知名的家派之外,比较不甚著名的,还有七八个家派之多。另外在本地开坛立派的,全省少说也有百数十派,武风之盛,再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相比的了。因此,如果你在四川看见武林人物,就想辨认他们的家派的话,实在是难之又难的事。” 厉斜道:“你说得甚是,不过这两名骑上,目光强烈,凶悍之气迫人可见得他们的武功得有真传,是以不但眼力甚强,无碍夜间视物,同时这一股气势,亦是从武功中锻练出来。 根据此理,可以断定他们的出身,决非一般泛泛的家派。” 艾琳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们的鞍边都有一根五尺左右的短钢枪,份量甚沉,这等兵刃,可以列入奇门兵器谱中。只不知什么家派,居然训练出这等剽悍的人物广厉斜道:“要不要回去瞧瞧?” 艾琳道:“算了吧,有什么看头呢!” 厉斜沉吟道;“假如他们在这根短钢枪上,有着惊人的造诣,则传授他们之人,可想而知,我倒是很愿意去会一会这个人。” 艾琳道:“你的刀法天下第一,已无疑问,何须还求证不已。” 厉斜道:“我目下的刀法,如是碰上真正的一流高手,仍是凶多吉少。” 艾琳道:“不见得吧?” 厉斜道:“真的,就拿沈宇来说,他身兼家传绝学,以及一个佛门高手的两家之长,尚未达到巅峰境界,就能冲出我的刀圈。换句话说,我已杀不死他。由此推测,我一但碰上各大家派的顶尖高手,自是非败不可了。” 艾琳道:“你口气之中,似是不把沈宇放在眼里,认为不能杀死他,乃是十分奇怪之事,如果你这样想,你就错了。” 厉斜心中大感兴趣,付道:“她一直都闪避开沈字的话题,现在居然给我忠告,要我不要轻视沈宇,显然已经在偏袒我了。” 他口中说道:“我什么地方错了?” 艾琳道:“沈宇小的时候,曾被当时好多名家高手,誉为根骨最佳的人,他们都一致推许他将来尽得家学后,必定是武林中百年罕有的人物。因此,他目下已兼两家之长,而你能击败他,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厉斜正要说话,突然又闭起嘴巴,侧耳而听。 过了一会,艾琳轻轻道:“这一阵蹄声,想是那两骑去而复转?” 厉斜肯定地道:“不错,他们所骑的马匹中,有一匹是上佳骏马,我已听出这一匹名驹的蹄声了。” 当厉艾二人谈论了一阵后,车把式也听到急驰赶来的蹄声了。 他直觉地感到有点儿邪门,不由自主地连抖缰绳,催马疾行。 马车速度一增加,顿时剧烈地颠簸起来。 车把式正驱车疾驶,忽见拖车的两匹牲口旁边,突然多出了一匹出来。 他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在黑暗之中,果然看见当真有一匹黑马,傍着拖车的两马驰去。 由于此驹全身乌黑,是以若然不是相隔得近,又是居高临下的话,决计不易看得出来。 他这时方始恍然大悟,敢清早先一直听到蹄声,而又不见有马匹踪影,敢情就是这匹黑马作怪。 不过后面急骤的蹄声,越来越接近了。车把式无暇理会那匹黑马,而回头向后面张望。 此时马车与后面的两骑,相距只有三丈。 车把式正张望时,突然一件物事从耳边嗤地掠过,劲急之极,那股锐风,刮得他面皮又热又疼。 他骇然缩头曲背,急急勒住马车。 马车尚未停定,那两骑已抄上来,迫贴车边。 其中一名骑士粗暴地骂道:“你这龟儿子的,想跑到啥子地方去?” 另一个夹马欺近,就在马背长身扬臂,打了车把式一个耳光,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巴掌劲道奇大,那个粗皮厚肉的车把式也险险一头栽跌地上,同时疼得哇地大叫。 厉斜从车厢内探头出来,淡淡道:“喂喂,你们拦住马车,还动手打人,这算是什么规矩?” 一名骑士狠狠地道:“格老子你少管闲事。” 厉斜道:“我不是管闲事,只是问一问罢了。” 那骑士道:“问一问也不行。” 早先出手打人的骑士,已抓住车把式胸口,摇撼一下,厉声道:“那匹黑马呢?” 车把式忙道:“在……在那边……” 他们转眼望去,果然看见在拖车双马的另一侧,站着一匹乌亮神骏的黑马,便都现出喜色。 其中一个道:“好极了,等会儿朱龙就有敌手,可以饼一拼脚程了。” 另一个道:“这匹黑马看来神采骏逸,恐怕比朱龙还强一头。” 他的同伴道:“这话靠不住,朱龙是川康地面的万马之王,这匹马虽是不凡,但比起朱龙,还是比不得的。” 艾琳忍不住斥道:“胡说八道。” 那两个剽悍骑士,都惊讶而顾。 艾琳跳出马车外,现出全身。晚风将她的秀发和衣换,都吹拂得飘扬起来,亭亭玉立,风姿甚美。 两名骑上都仔细地向她注视,他们虽然看得目不转睛,但奇的是并没有予人邪亵非礼的印象。 原来他们表现出的态度,倒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仅仅是发掘和领略其中的美,而没有非份的占有的欲望。 因此,连厉斜也不见怪他们,他也走出马车,道:“那匹马驹,是这位姑娘的坐骑,物各有主,你们谈之无用。” 两名骑士的目光转到厉斜面上,其中之一道:“我是李奇,他是张一风,你贵姓?这位姑娘是谁?” 厉斜报了姓名,又遭:“这位艾姑娘,是我的朋友。” 李奇道:“我等急于赶路,没有时间多说了,这匹黑马,我们打算买下,你们开个价钱吧!” 艾琳正要给他们一顿斥责,但厉斜已抢先一步,说道:“两位老兄是高明得很,在黑夜之中,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晓得这匹黑马不是见物,兄弟真是佩服之至。” 李奇和张一风听他的话说得奉承,大为受用。 张一风道:“我们堡里有数百匹良马,所以人人都精通相马之道,这一点本领,算得什么。” 李奇道:“厉兄,你快地开个价钱。” 厉斜道:“好,好,两位认为值多少,就算多少。” 艾琳当即晓得厉斜另有用意,也许开个玩笑,寻寻开心。 当下道:“这匹马你们最好别要。” 她语出惊人,李张二人同时讶然地望着她,在风灯昏谈的光线之下,他们毫不费力就把她瞧得十分清楚。 李奇很感兴趣地问道:“艾姑娘为何这般相劝、’艾琳道:“因为这匹牲口,很难侍候,我们都不大敢骑它。” 张一风长笑一声,道:“原来如此,但艾姑娘放心好了,我们都是专门对付坏脾气牲口的人。” 李奇道:“厉兄为人很干脆,既然价钱由我们开,那总不能少了你们就是。” 他举步向黑马走去,一面道:“我们现在就换上此马,也好赶路。” 厉斜道:“那么你们究竟出多少钱呢?” 张一风道:“我们自有道理。” 李奇过去拉住嚼环,黑马静静的站着,显得又骄傲又冷静,简直不像是牲畜,而似是有智慧灵性的人类。 这个剽悍的骑上失声嗟叹,道:“啊,啊,好马,好马,一定是宛西名种。” 他声音之中,充满了惊赞爱慕之情,简直愿意五体投地向此驹膜拜。这等心情,正如良工发现了美玉一般,已经大大超越过贪求占有的欲念,而变成一种感人的虔诚崇敬了。 他接着扳鞍上马,矫健地跨上马背,动作之利落美观,使人一望而知是个骑术高手。 艾琳见他踞鞍挺坐的姿势,好像已与那骏驹合为一体,简直无懈可击,心中大受感动,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发出号令,命爱马作弄他。 她反而低低嘘了一声,这是叫爱马服从的命令。 李奇微微伏身,双腿一夹,两手微微一推,这匹黑马登时如箭离弦,以快得出奇的速度急冲而去。 蹄声在黑夜中霎时去得老远,张一风大笑道:“啊,真是好马,真是好马。” 厉斜惊奇地用手肘转碰艾琳一下,低声道:“你怎么让那厮安然离去?” 艾琳道:“他是个第一流的骑士。” 厉斜道:“原来如此,这叫做货卖识家,对不对?” 他们都轻声笑起来,艾琳随即告诉他道:“别担心,他只不过试试脚力而已,兜个圈子就回来啦。” 厉斜道:“我没有买过马匹,可不知有这等规矩。” 艾琳道:“瞧,这个姓张的可不是还在这儿等他么?” 厉斜道:“我对他这个人没多大兴趣,倒是他这匹红鬃骏马,很合我意。” 艾琳道:“那是上佳名驹,脚程不在我的乌烟豹之下。” 厉斜提高声音道:“张允,你的坐骑叫做朱龙是不是?” 张一风道:“不错。” 厉斜道:“只不知它值多少钱?” 张一风追:“那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家堡主的爱马,大概万两黄金也不肯卖的。” 厉斜道:“贵堡养了很多匹好马,是也不是?” 张一风傲然道:“不错,若论数目之多,本堡不算第一,但说到品质,本堡大概是天下无双的了。我们那里有三百多匹,品种甚多,匹匹皆是上佳好马。” 厉斜道:“朱龙算是最好的一匹马?” 张一风道:“不错,前两个月特挑选出十匹最好的快马,一斗之下,还是朱龙最快,又能耐远。” 厉斜道:“若是如此,我倒是想与张兄商量一下。” 张一风道:“商量什么?” 厉斜道:“把朱龙让给我行不行?” 张一风愣了一下,突然暴出一阵狂笑。但见他在鞍上笑得前仰后合,好您听见世上最滑稽的笑话一般。 厉斜等他笑完,才道:“张允笑什么呀?” 张一风道:“你以前可曾听过敝堡?” 厉斜道:“没有,贵堡是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我根本不知。” 张一风道:“我和李奇是从连威堡来的,这个地名,你未到过,也该听过吧?” 厉斜恍然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连威堡,听说是四川省最有势力的贼窝,老百姓不必说了,纵然是公门之人,亦可以到堡中游逛,每逢市集,总有上千论万的人赶集,热闹盛况,几乎可以比得上成都的花会。” 张一风含怒道:“好小子,你口中不干不净的,敢是找苦头吃?” 艾琳接口道:“唉,厉斜兄,你怎可以说连威堡是贼窝呢?” 厉斜道:“那是事实啊,据我所知,堡主是坐地分脏的大贼头,像他张一风和李奇这种人,大概是头目之流。” 张一风大怒骂道:“老子宰了你这个杂种的。” 他伸手绰住鞍边钢枪,忽的一响,那匹神骏坐骑已像掣电般掠过了厉斜,在这交错的刹那间,张一风抡抢横扫,风声劲烈震耳。 张一风估计这一记,定可将对方扫翻,至少也得折断三四根肋骨。 谁知钢枪到处,却格个空。在感觉上似乎是因为坐骑冲刺之时,距离拉得太远了一点儿,所以没毅着。 他无须运用缰辔指挥,只用双腿示意,胯下的朱龙倏然一个大旋转,呼一声又冲回来。 转动之灵活,冲刺速度之快,比之练就轻功之人,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一风这回横枪扫中了对方,砰的一响,厉斜己摔在七八尺外。 张一风大笑道:“姓厉的龟儿子,你这是自招奇祸,这回连那匹黑马也收不到钱啦!” 艾琳尖叫一声,道:“喂,那匹黑马是我的,与他无干。” 张一风反而一愣,道:“你与他分得这么清楚吗?你居然不去瞧瞧他是死是活?” 艾琳道:“我只要知道,你们出多少钱买我的马?” 张一风摇摇头,道:“跟你一道走的人,倒是倒了他妈的大霉啦! 我们向例碰上好马,就要买下来,只给三五两银子意思意思。” 艾琳尖叫道:“不行,不行。” 张一风道:“得啦得啦,我们可不跟你这娘们吵架,就给你整整十两吧疗艾琳又尖叫道:“不行。” 张一风道:“你别不知趣,小心连一枚铜钱也拿不到。” 他见她又尖叫,连忙又值:u好,好,给你二十两。” 艾琳道:“不行,我找你们堡主去。” 张一风呵呵笑道:“好,我带你去,你上来吧!” 那张一风话声未歇,胯下的朱龙已得到暗示,倏然来到艾琳身边。 这个剽悍的骑士曲腰伸手,道:“上来吧,我带你去见堡主。” 艾琳把双手藏在背后,道:“不,我不跟你坐在一起。” 张一风道:“本来你自家乘车前去也行,但我劝你还是跟我回去的好。” 艾琳讶道:“为什么?” 张一风邪笑道:“你一个人上路,又是黑夜,小心那赶车的吃了你。” 艾琳道:“胡说。” 张一风道:“我老实告诉你,我家堡主刚刚娶了新夫人,最近诀计不会向女人动脑筋。 你若是跟我,包你有穿有戴,还有大把银子花用” 他巨大的手拿一下子勾住艾琳的纤腰,口中发出得意的笑声,便.要把她抱上马背。 谁知劲道乍使,竟然没曾抱起这个美女。 张一风猛一使劲,叭哒一声响处,敢请他自个儿一跤栽跌在地上。 艾琳格格娇笑,道:“你怎地没有坐稳?摔伤了哪儿没有?” 张一风坐起身,一看艾琳伸手来拉他,气得一挥手,把她挡开,怒声道:“臭婊子,滚远一点儿。” 他毫不留情地辱骂,一面挺腰起身,谁知双脚竟然失去知觉,-片麻木,根本站不起来。 张一风心中一惊,脸上沁出冷汗,付道:“我这一交竟摔断了腿不成?” 才转念间,一阵蹄声响处,霎时来到切近。 来人正是骑了乌烟豹去试脚程的李奇,他转目一瞧,但见历斜躺在七八尺外,张一风也坐在地上。 他连忙掣起钢枪,问道:“怎么回事?” 张一风道:“我自家摔下来,好像伤了腿啦!” 李奇道:“那个姓厉的又怎样了?” 张一风道:“他被我扫了一枪,大概活不成啦!” 李奇嘟哝道:“这倒好了,你若是伤筋动骨,如何赶路办事?” 他刷地跃下来,伸手拉住张一风道:“站起来看看。” 张一风道:“不行,两只脚都麻木啦!” 李奇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艾琳挪动一下,使自己站在李奇与那匹朱龙之间,口中轻轻吹哨。乌烟豹闻声,迅即驰开数丈。 李奇迷惑地向驰开的乌烟豹望去,忽见七八尺外的厉斜,站了起来,还挥手扑拍身上的灰尘。 他迅即放开张一风,横枪待敌,口中道:“老张,那厮没事呀?” 张一风惊噫一声,尚未开口,厉斜已摇摇摆摆的走过来,说道“凭你们两个小毛贼,也能摆平我么?” 李奇怒道:“你小子才是小毛贼。” 厉斜道:“这样说来,你是连威堡中有点儿地位的人了,是也不是?” 李奇道:“你小心了,老子要动手啦!” 厉斜道:“行,本人正要瞧瞧你这杆钢枪上,练得有什么出奇招数?” 李奇更不打话,沉身坐马,双手持枪,齐胸平刺出去,但刺出之势相当缓慢,他也显出吃力的样子。 在他枪尖之前,还有一段三四尺的空间,才是厉斜的身体,因此事实上并没有任何物事阻挡他的钢枪。但他却显得很使劲用力的样子,好像正在使力运枪刺穿一道无形墙壁一般。 厉斜的面色马上变得十分凝重,右手一抬,已多了一把精光闪闪的短刀,顺势在枪尖前划个小圈子。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顺畅之极,比起李奇那种沉重吃力的样子,恰恰形成极为强烈的对照。 短刀刚刚划了一个圈子,但见李奇身子向前急倾了一下,好像前面的无形墙壁突然撤去,以致力气完全落空,所以向前倾滑了一下。虽然李奇不至于当真扑跌.但他已经骇然汗下.不明白对方怎能化却他这一枪的威力。 厉斜道:“好枪法,这是正宗的毒龙枪,是也不是?” 李奇目光惊异,道:“老兄敢情是身怀绝技之人,眼力之高明,也真少有。我也曾会过不少名家,但还没有一个人能道破我的枪法来历的。” 厉斜道:“那么我果然猜中了,是也不是?” 李奇道:“不错。” 厉斜问道:“张一风也修习过毒龙枪么?” 李奇道:“我等均随堡主习武,学的完全一样。” 厉斜面有喜色,道:“很好,你即速带我们去会见贵堡主,便饶你一死。” 李奇仰天厉声大笑,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厉斜冷冷道:“张一风的下场,你看见了没有?” 张一风直到这时,才接口高声道:“我是自家跌伤的,别听他胡诌。” 李奇应道:“我知道啦!” 厉斜道:“这话当真可笑得很,以他一个练过武功之人,焉能跌成这等模样?” 李奇一想甚是有理,道:“是呀,老张你想想看,究竟如何中了他们的道儿?” 厉斜道:“本来我不要多费唇舌,但实在又气不过他的愚蠢,我告诉你,凭我的本事,他岂能击倒我?这样吧,李奇则才你已曾向我出手,现在不妨走马换将,你拿枪攻击艾姑娘一招,假如她无法招架,我和她一齐向你们磕头陪罪就是。” 李奇忖道:“本堡的毒龙枪法,向例一招就可判出高下,假如此女接得住我一枪,我和张一风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敌手了。” 他当然愿意一试,以便窥测对方苗头。 艾琳谈谈道:“称出手吧!” 说话之时,玉手中的金丝鞭轻轻摇拂,竟不作势待改。 李奇一个翻身,挺格直指艾琳。但见他坐马推枪,用刀刺出。 这一回仍然向刚才一般,显得十分吃力,好像枪尖前面的空气,乃是一道无形墙壁,须得极费力才可刺透。 艾琳玉腕一振,鞭鞘划过空气,发出一阵轻啸之声。只见鞭鞘在敌枪枪尖四周,飞舞了好几下,接着似是寻到空隙,刷地钻入,一下子缠卷在枪杆上。 她的金丝鞭一搭在钢枪上,李奇全身的劲道马上泄去,不禁心头一震,连忙掣枪跃退两步。 艾琳收回金丝鞭,没有追迫。 厉斜冷冷道:“你现在明白了没有?她所站的位置,用意是阻你奔向牲口,借那千里驹的脚力逃走。” 张一风大声道:“依们怎么暗算我的?” 厉斜道:“本人与艾姑娘,分别点了你一条腿的穴道,可笑你全不知晓,还在那儿大言不惭。” 李奇道:“我与张一风奉令赶往某地办事,实在不暇抽身带领两位前往本堡。” 厉斜道:“你若是违背堡主之令,或者当不至于送死。但如是违我之令,今晚休想活着离开此处,你自家斟酌斟酌。” 李奇悍然道:“你们若是要我们服从命令,那就得先打败我手中钢枪。” 厉斜皱起眉头道:“位好生不知进退。” 李奇摇晃一下手中钢枪,道:“我已说过,你先胜了我的钢枪,再说别的。” 厉斜道:“好,既然你是个睁眼瞎子,我本人便请艾姑娘好好教训你一顿。” 李奇嘲声道;“你为何不亲自出手?莫非你须得简靠艾姑娘才行?” 厉斜道:“你一定要本人出手么?” 李奇道:“不错,咱们算是泡上啦!” 厉斜道:“那么你等一等。” 他收起短刀,走向马车,从车厢里取出惯用的长刀。 两人迅即各占方位,互相瞪视。 厉斜道:“本人刀一出鞘,例是见血方回,你迫我出手,简直是自家寻死路。” 李奇道:“我们难死谁生,现在还不知道,你少吹几句行不行?” 厉斜面上泛起森冷杀气,铸一声掣出宝刀。在黑夜中但见光华打闪,不问可知此刀定必锋快绝伦。 他刀一出鞘,跟着人随刀走,化为一溜精虹,光芒强烈夺目,直向李奇卷去。 李奇依然使出吃力刺激的那一招,平淡无奇地指人攻击。 厉斜冲到切近,果然受阻,为之一挫。 但他没有一点儿吃惊的神色,猛一挥刀,划出一片纵横交错的刀光。 李奇只觉枪上劲道突然泄去,赶紧把枪往后退,以便腾出空间,作卷土从来之计。 可是厉斜的大片刀光,在他后退的一刹那间,化为一线,侵人枪圈之内。 这一片刀光乍闪即隐,李奇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三四步,随即抛枪跌倒,再也不会动弹了。 厉斜垂刀向张一风走去,冷冷道:“你看清楚了没有?要不要解开穴道,决一死战?” 张一风瞠目结舌,讶异不已。歇了一下,才道:“不用啦,我不是你的敌手。” 厉斜收刀人鞘,道:“这厮如果向艾姑娘讨教,便不至于送了性命。现在你赶快带路到连威堡去,把你们堡主陈伯威找出来见我。”张一风沉吟一下,才道:“敝堡虽是座落群山之中,但四方八面皆有通路,方圆数百里的居民,无不去过。便是这名赶车的,亦可以送两位前往。在下须去办一件事,好在朱龙脚程甚快,大概可以赶得及回堡,为两位面报求见。” 厉斜斥道:“胡说,第一点,我们不会让你再使用这匹朱龙,本人已经收作坐骑,绝不出借。第二点,你找到陈伯威,叫他赶快出来迎接,谁去求见他?” 张一风决然道:“在下如果不能先去办事,便不能为两位带路。” 厉斜淡淡道:“随便作,大概你愿意到阴间陪陪姓李那厮。” 艾琳突然道:“那个什么连威堡,我们不去也罢。” 厉斜讶道:“为什么?” 艾琳道:“你想想看,虽说毒龙格是字内绝艺之一,但观其仆可知其主,大概陈柏威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这正是千请不如一激,张一风听了这话,登时改变主意,道:“好,在下带你们去。” 厉斜迅即将朱龙拉到稍远的树林内,缚在树上,然后将张一风搬上马车,命车夫驱车向连威堡驰去。 马车在黑暗中,行驶得相当迅速,因此,车厢之人,稍稍感到颠簸之苦。 第10章 连威堡大意落陷井 厉斜与艾琳坐在一边,张一风则在另一边,与他们对面而坐,车厢内也点起一盏特装风灯,虽然是摇荡得很剧烈,却不会熄灭。车把式经张一风略略一提,便晓得如何走去,可见得连威堡的地点,在四川甚是为人熟悉。 当此之时,那具被抛弃在路边的尸体,正有三个人在动手挖坑收埋起来。 他们点上了火炬,照得四下相当光亮。 将尸体放置在坑底的人是沈宇,他道:“你们瞧,此人胸前要害中了一刀,立即毙命,手法干净利落之极,这正是刀法大家的手笔。”马仲昌和干得时两人,蹲在坑边,于得时手中还持着一支火炬,瞧着尸体,定睛细看,两人面上,都露出了讶惑之色。 马仲昌道:“此人是连威堡堡主手下八虎将之一,姓李名奇,我与他见过几面,据我所知,他们八虎将在这七八年来,还没有碰上过敌手的。” 沈宇道:“他遇上厉斜,算他倒霉。” 于得时道:“我们虽知厉斜武功高强,但直到现在,方知道他高明到什么地步。” 沈宇心想:“厉斜的厉害,岂是这么一个人就可以测度得出来的。” 他可不敢说出来,免得把他们骇坏。 他们将泥土填满那坑,于得时道:“小沈,你换上那匹坐骑吧,一定比你现在这一匹好得多。” 沈宇道:“这话倒是不错。”他走到那匹系在树上的马匹旁边,那是连威堡李张二人的坐骑之一。 马仲景大声道:“万万不可。” 沈宇讶道:“为什么?” 马仲景道:“那车把式已留下暗号,说明他们一行四人,乃是前赴连威堡,我们说不定要跟到那儿去,你如换上这匹坐骑,连威堡之人定必认得出来。” 于得时道:“这么好的一匹马,留在这儿,任得别人弄走,太可惜啦!” 马仲昌道:“别人也不一定敢要,除非他认不出连威堡的烙记。 还有一点,那就是此马留在这儿,连威堡之人如能及时发现,将可从这匹马的线索中,找出埋起来的尸体。” 沈宇道:“刚才你提到他们一行四人,前赴连威堡,只不知何以有四人之多?还有一个人是谁呢?” 马仲昌道:“道:“除了厉斜、艾琳和赶车的之外,还有一个,当必也是连威堡之人。” 沈宇笑道:“你这回猜错了。” 马仲昌讶道:“我什么地方说得不对、’沈宇道:“如果连威堡有两个人,则一定有两匹坐骑,断断不会一个骑马,一个步行之理,再看这一匹坐骑,系在道旁树上,可见得他们双方遭遇之际,并不是摔然碰上,换言之,李奇决不是突然被杀而致坐骑逸走,所以假如还有一个人,则他的坐骑,往哪儿去了?”他的分析,精微清晰,虽曲折而晓畅,那马于两人听了,都不得不服气。 于得时道:“小沈说得是,老马你敢是看错了?” 马仲景道:“人家留下的暗号说得明明白白。” 沈宇道:“这样吧,我们在附近搜挨着,反正他们既是前往连成堡,咱们不怕会连丢了。” 其余两人都赞成了,当下散开搜寻,这三人都有一套办法,各自寻踪觅迹,不久,都先后找到藏系朱龙之地。 沈宇道:“哈,这就对了,一匹千金难买的千里马,怪不得藏在此处。” 马仲昌道:“厉斜打算吞下此驹无疑啦?” 于得时道:“这倒是省事,我们不必跑来跑去,在这儿等候就得啦片马仲昌道:“这也是个办法,但厉斜如若侵占此驹,准有的是乐子。” 沈字问道:“这话怎说?” 马仲昌道:“据我所知,这匹红鬃宝马,乃是连威堡堡主陈伯威的宠物,爱遍性命。但这也罢了,最要命的是他刚刚经娶不久,便将此驹赠送给他的新夫人,听说那位新夫人,把这匹马当作命根子一般。你们想想,连威堡岂能任他侵吞了这匹宝马?” 沈宇笑一笑,道:“厉斜视已赶连威堡,如果他与陈伯威动手,分出胜负,陈伯威败阵的话,纵然不肯,也没有法子。” 马仲昌道:“我才不这样想,假如此驹仍是陈伯威之物,则他在落败认输后,自然只好放弃这匹宝马。可是现在情势不同,陈夫人一定舍不得,放不下。陈伯成在这等情形之下,便只好不择手段务求在回此马了。” 沈字连连点头,道:“这话大有见地。”他一面说,一面检视鞍袋内的东西。 马仲景道:“小沈大概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沈宇道:“我懂得很,你意思是说,陈伯成如果迫得不择手段之时,便是极可怕的敌人,是也不是?” 马仲昌承认道:“正是此意。” 沈宇道:“我一点儿也不替厉斜担心,他如果遭到陈伯威暗算,那叫做大限难逃,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着一个小包裹,已经拆开,却是两个玉瓶和几个小纸包。 马于二人都嗅到一阵药材香味,于得时讶道:“是药材么?” 沈手道:“不错,瓶子里装的是已研制好的药未,纸包的则是尚待煎煮的药材,这是怎么回事?” 马于二人都不十分看重此事,他们的兴趣落在鞍袋另一包物事上。 马仲昌伸手拿过来一掂,道:“果然不出所料,竟是许多件首饰,还有一些金块。” 他们是黑道偷窃门中高手,练就了辨识财物的本领,所以不需打开来,就晓得里面有些什么。 于得时笑道:填想不到竟发了一笔小财。” 马仲昌道:“别说是小财,我瞧这一包饰物,价值还真不少呢!” 沈宇却在包裹的布上查看,旋即喜道:“这儿果然写着地址。” 马仲昌一瞧,道:“哦,原来是七里铺,距这儿大约是~百里左右。” 于得时适:“这地址是什么意思?” 沈宇道:“是送药的地址呀,我们分出一个人,赶快把此药送去如何?” 于得时道:“你别找我,来回跑一超的话,非活活累死不可。” 马仲昌道:“小沈,我们哪有时间干这个?” 沈宇道:“你们听我说,这一包药材,配在~起,有急救保命的功用,一定是有人病危,才派人赶紧送药的。” 马仲昌道:“这话倒底是猜想而已,我可不去。” 于得时道:“我也不管。” 沈宇无奈道:“好,我去一趟,但你们小心些,现下已扯上连威堡,情势就复杂啦!” 沈宇解开结绳,翻身上马,问明方向走法,最后伸手摊掌,道:“拿几块金块结我。” 马仲景迟疑一下,才道:“好,位应该得一份。” 他摸出六七块金子,放在沈宇掌中。 沈宇藏起来,才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个病人,此人一定贫病交迫,才会除了药物之外,还有首饰黄金之赠。” 他不管对方信不信,立即策马掉首驰去。 这一匹坐骑,果然不愧有马王之称,虽然较为矮小一点儿,可是这一驰去,不但速度奇快,而且平稳不过。 在黑夜中,此驹一点儿也不觉得为难,越奔越快,到后来简直像一支箭似的,而蹄下却不曾颠簸过一下。 一直驱驰到日上三竿之时,沈宇才缓下速度。但见在绿油油的田野中,已经有许多农人作活。 晨间的空气十分清新,他深深吸了几口,但觉近数年来,胸襟从来没有这么开朗畅快过的。 他朝道旁那些向他注目讶视的农人或行人,微笑挥手,那些人也颔首和挥手回报,使他感到人与人之间,实在不一定全是仇恨诡诈,而仍然有纯洁诚挚的情份,非常值得怀念和留恋。 他已问过几次路,所以穿过一个村庄,便向右方的一条土径驰去,并且晓得在里许外山坡上的几间砖屋,就是目的地了。 这条路突然变成青石板路,因此马蹄破踏其上,声音特别清脆。 他愉快地漫想道:“数年来我一直觉得人生苦不堪言,久已不知欢愉和宁恬的心境为何物,现在忽然重获此乐,实是值得探讨其中之故。” 这个问题甚是显浅,是以他很快就得到答案,敢情一是他已振奋起勇气意志,要以一己之力,将艾家那段血海深仇,予以化解。二来他此行乃是存下救人之心,并非为自己忙碌,而从善行之中,泛起了衷心的快乐。 这两个原因,第一是他的人生之中,暂时有了高尚的目标,以往迷茫的困惑,已经消失。 第二个原因使他获得了力量,任何一个人在行善之时,必定会得到快乐,这种高尚的行为,能使人感觉得到自己的价值。 沈宇举手拍拍额头,自言自语道:“假如我早知道这么容易就可以自拔,我早该这么做啦。唉,怪不得古人说为善最乐,我只做了这么一点点的事,便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可见得古人诚不我欺。” 他喃喃自语之声,与清脆的蹄声相应和,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不觉中已来到这几间砖屋前面,沈宇约略一望,已知道一共有十四户人家。在屋处平坦的土坪上,有几个正在游戏的儿童,都停下来瞧他。 沈宇跳下马,向一个较大的男孩招手,叫他过来,问道:“那一家有病人,你必定知道吧?” 男孩指一指左边的一间屋子,沈宇道:“我是送药来的,他家里有人在么?” 男孩点点头,道:“二叔病得很厉害,二婶在屋里。” 沈字从鞍袋中取出药物,大步行去,到了门口,只见房门半掩,门内便是一间小厅堂,寂然无人。 他特地咳一声,跨入屋内。 左厢房内突然传出一阵悲啼,沈宇知道不妙,连忙奔过去,探头一望,但见房间不甚明亮,一个妇人跪俯在床边,发出悲声,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虽是匆匆一瞥,亦看得出他已经骨瘦如柴,想是卧床已久。 沈宇一径入房,过去抓起那男人一只手,把一把脉,便颓然放下。 这时,正在悲啼的妇人忽然跳起身来,反倒把沈宇骇了一大跳。 那妇人满面泪痕,虽然已是四十上下之人,但面目轮廓,甚是清秀,还有几分风韵。 她急急道:“你可是从连威堡来的?” 沈宇道:“是的,但看这情形,恐怕已来迟一步啦!” 那妇人急忙道:“药呢?带来没有?” 沈宇道:“带来了。”说时掏出药包,还顺手将那一份金饰,放在旁边的几上。 那个妇人赶紧煎药,沈宇默默着她忙碌,打消了告诉她,这个男人已经气绝毙命的想法。 他举目四望,但见这间屋子,虽是山村乡居格局,家具都甚粗朴,可是挂有一幅山水长轴和对联,布置得也颇为高雅。 沈宇登时联想到这个已经一瞑不起的人,生前定是高雅脱俗之士。可是他们居然与连威堡似乎有着极深的关系,倒是使人感到不解。 他悄然行出屋子,付道:“这个妇人伉俪情深至此,实是难得。 我且让她忙碌一下,先别打消了她的希望。虽然这个希望,只如昙花一现,甚是短促,但仍然比没有的好。” 那匹矫健名驹朱龙,见他行来,昂首喷气,好像表示它还未疲倦。 沈宇拍拍它的颈子,然后跨上去,顺着来路行去。 绿油油的禾苗,长遍田间,野外也是一片翠绿,远山如黛,在这一幅宁静的景色中,又透出一片蓬勃生机。 在他心中,那个卧床不动的男人,以及那个清秀妇人的影子,也没有消灭。 因此他一面感到大自然孕含着的生机,一方面又嗅到永恒的死亡。这种强烈的对比,使他泛起了奇异的感觉。 随日影渐移,这些田野村庄,都抛在后面。 沈宇并没有急急赶路,但由于未龙脚程甚快,是以虽然不是急赶,还投宿了一宵,可是在翌日上午,也就到达距连威堡不到十里的地方了。 他先将朱龙藏在一片树林中,这才徒步前往。 踏入连威堡,但见屋宇连绵,人口稠密,街道甚是齐整宽大,店肆林立,显出一片繁荣景象。 沈宇已打听过这连威堡,在周围百余里之内,乃是第一大市镇,比之一些县城,还要繁荣。如今亲眼目睹,果然不假。 大概是此堡时时有外地之人来往,是以沈宇虽是装束略异,气宇轩昂俊挺,却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他在堡中信步而行,转得几转,已知道前面的一座巨大府第,必是堡主陈伯威的居处了。 路路走近,但见大门紧闭,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等情形,若是普通人家,毫不奇怪。但陈伯成名震四川,乃是一方霸王,与江湖道上往还甚密,因是之故,他的住宅目是应当大门常开,而且会有不少人出入才是。目下这等情形,却属反常。 沈宇忖道:“是了,厉斜和艾琳,必是在这两夜一日之内,到过此地。,瞧这大门深闭的情形谁想,陈伯威无疑已经败北。” 他念头一转,马上紧行数步,登阶走到门,鼓动门环。 一会儿门边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面貌老实的家人,道:“大爷找谁呀?” 沈宇道:“我有急事,要面见堡主。” 那家人道:“大爷贵姓大名?” 沈宇通了姓名,又道:“请快点儿通传,我见过堡主之后,就须得赶快回去。” 那家人道:“沈大爷好像还是第一次到敝堡来的。” 沈宇道:“不错,我是第一次。” 那家人道:“这样说来,沈大爷与故上从来未曾见过面了?” 沈宇道:“我与贵上是素昧平生。” 那家人道:“只不知沈大爷有什么事,要见敝上?” 沈宇道:“陈堡主到底在不在家?” 那家人道:“不在。” 沈宇道:“他几时回来?” 那家人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沈宇道:“若是如此,那就算了。” 他回转身,正要离去,忽听那家人唤道:“沈大爷且慢……” 沈宇头也不回,径自举步行去。 那家人迅快奔过来,拦住他的去路,施礼道:“沈大爷慢行一步,小的有活奉禀。” 沈宇道:“堡主既然不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家人道:“但沈大爷远道来此,难道不留下一言半语,就离去么?” 沈宇反问道:“怎见得我是远道来的?” 那家人道:“一来沈大爷的口音,不是附近地方人氏。二来你的身上,带着风尘,所以小的这样清的。” 沈宇道:“猜得好,可惜的是你家堡主,成名之后,已经自傲自满得很,以我看来,他的失败,只不过是早晚之事。” 那家人道:“沈大爷说出这等话,可见得不同凡俗。敝堡主实是不在,并非自傲自满,不接见四方豪客。” 沈宇沉吟道:“好吧,我特地来告诉他一个消息。据我所知,日内将有一男一女,会来此向堡主生事。” 那家人神色如常,道:“谢谢沈大爷赐告,小的记住啦。只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什么姓名?又是什么来历?是不是敞上的仇家对头?”沈宇道:“男的姓厉名斜,女的姓艾名琳。 他们与贵上大概无怨无仇,可是那厉斜是当代刀法大家,晓得贵上精通毒龙枪绝艺,是以要求向贵上挑战。” 那家人哦了一声,道:“小的虽是门外汉,但随侍敝上已久,见闻颇广。像这等印证武功之举,时时都会发生,实是不足为奇。但无论如何,小的还是十分感激沈大爷的好意。” 沈宇冷笑道:“印证武功虽是等闲之事,但无奈厉斜的刀法,至毒至辣,有个规矩是宝刀出鞘,须得见血方回,因此他与别的武林人全然不同。” 那家人恍然造:“原来如此,小的马上差人通知敝上,以免大意失手,还把性命送掉,沈大爷既然不辞跋涉之劳,赶来警告敝上,想必有很深的渊源?” 沈宇道:“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那家人惊异地道:“若然没有,如何肯来通知?” 沈宇道:“这是我的秘密,恕难奉告。” 他与这名家人谈到这刻,已知道他虽然面貌忠厚,身着家人服饰。但他一定不是下人身份,单以他的见识日才而言,已是不易多得的人才。 其次从这人的神情口气中,他观察不出厉艾二人到底来过没有,也看不出陈伯威是否已经惨败身亡。 那家人又道:“沈大爷如果马上就走,等如是骂我们连威堡不懂得待客之道。沈大爷可不可以略略耽搁一会儿,好歹喝一口茶,才动身回去?再说,敝堡别的没有,脚力却还真的不少,定可以奉送一匹坐骑。” 沈宇摇头道:“那倒不必打扰了。” 那家人道:‘既大爷纵然身有要事,但也不至于急在这一时,喝一杯茶,有何打紧?” 沈宇倒是想弄清楚,陈伯威有没有见过厉艾二人。于是点头答应,随那家人走入门内。 人得大门,但见一条车马大道,沿着右方绕到后面。不问可知在这座宅第后面,还有马厩车房。 他们一直越过院子,进入大厅。 沈宇在大厅内,回头一看,厅外的宽大平坦的院子,正适合做演练武功的场所,而左侧墙脚放着的千斤石和棍棒等物,也证明他的想法不错。 另有两名仆从出现,见了那个家人,都恭敬地行礼。 那家人道:“你们速去准备上好香茗和果点待客。” 他回头向沈宇笑道:“小的到后面替沈大爷拣一匹牲口代步。” 沈宇道:“用不着啦!” 那家人道:“沈大爷别客气,对了,小的斗胆再请问一次,既然沈大爷与敝上毫无渊源,亦不认识,何以又肯前来通知?” 沈宇沉默了一阵,才道:“我与厉斜、艾琳有点儿过节。同时厉斜手段残忍,任意毁去武林名家之举,我也十分反对。” 他深深注视对方一眼,又适:“这个解释,你满意与否,本人并不在意。同时本人确信你不是真正的下人身份。若是不满本人的话,不妨划下道来,当得奉陪。” 他将对方假面具揭开,而且豪气迫人地,接受任何挑战,反而让人觉得他这次前来,并无歹意祸心,完全是光明磊落,和出于善意的行为。 对方面色变得十分沉凝,注视着这个黝黑的英气勃勃的青年。 他大概用心考虑了一阵,才道:“不错,在下王乾并非一般的家仆,只不知沈兄为何称呼敞堡的枪法为毒龙枪?据在下所知,数十年来,你还是第二个把做堡的千斤拘魂枪,称为毒龙枪之人。” 沈宇道:“我提一个人,那便是成都青羊宫观主玄智真人,只不知你听过没有?” 王乾道:“青羊宫是成都名观,这个得道真人,在下是听过,却不明白与我们的话题,有何关联?” 沈宇道:“那么我再提一个人,那便是神机子徐通前辈。” 王乾肃然道:“沈兄认得徐真人么?” 沈宇道:“我没有见过他,但间接有点儿关系。而贵堡的枪法,正是徐真人的两种绝艺之一。一王乾更无疑惑,躬身行礼,道:“在下直到如今,才敢深信沈爷是怀着善意而来的,可惜沈爷来迟了一会儿。” 沈宇点点头,道:“有此可能,我是谒见玄智真人时,得知历艾二人,曾向他老人家迫问有关徐真人之事,你大概还不知道,玄智真人是徐真人的师弟,但他却潜心向道,从未修习过武功。 王乾道:“啊,原来如此。” 沈宇道:“我又探听得厉艾二人.向这边走。由于我见过贵堡的人,鞍边携带着一根钢枪,当时已得知贵堡必与徐真人有关。因此我相信他们可能也上此地来,一则查问徐真人之事。二则找贵上印证武功,据我所知,死在厉斜刀下的名家高手.已经不在少数。故此我连忙赶来。” 他的话有真有假,组合起来,倒是不易发现破绽。 王乾扼腕道:“沈爷来迟了一步,真是……唉……” 沈宇道:“莫非贵上已经落败被杀了广’王乾道:“前天上午,忽然有敝堡的一个人,叫做张一民的,带领着厉斜和艾琳来到。张一风双腿不得行动,暗下告诉敝上说,厉斜刀法十分高强,另一个同伴李奇,已经被杀。因此,请堡主出手之时,务须小心在意。堡主听完之后,随即与厉斜印证武功。” 沈宇静静的听着,并不插口打扰他。 王乾又道:“敝上因为得到张一风的警告,是以一向那么自负的人,这回也十分小心谨慎,暗示座下两名弟子,首先应战。” 沈宇连连点头,道:“幸而他这样做了。” 王乾讶道:“沈爷这话怎讲?” 沈宇道:“我见识过厉斜的武功,深知其中变化的奥妙。他的刀法,不胜即败,其中没有丝毫转囫余地。若是他败了,自是无话可说。如果他赢了,对手非当场溅血丧命不可,其中亦没有转圆余地。”王乾道:“原来如此。” 沈宇接着道:“但话说回来,像贵上这等练就了上乘绝艺之人,情况又不相同。他正因瞧过对方的刀法,深知此理,当即拟出万一落败时的保命之法,这是因为他有上乘绝艺之故,如若不然,纵是自知必败,亦难逃丧命当场之厄了。” 王乾这时才瞠目结舌,敢请沈宇的测度,与事实完全相同。 他叹一口气,道:“结局正如沈爷所猜测一样,故上只略受微伤,败而不死。但在下却有一点儿不懂。” 沈宇道:“王兄不妨说来听听。” 王乾道:“既然敝上自知不敌,何故还要动手?” 沈宇道:“他只是预防不敌而已,并非知定要落败。正如你行走江湖之时,往往看见过对手的武功,自己只能忖度大概情势,却不能肯定。 王乾道:“多蒙沈爷指点,顿开茅塞。只可惜沈爷来迟了一步。” 沈宇道:“这话你已经讲过了。” 王乾道:“在下不是说沈爷赶不上目睹他们拼斗,而是可惜敝上走快了一步,如若不然,他得以见到沈爷,也许就不急急赶去,而先向沈爷请教破敌之计了。” 沈宇心念电转,已知道他说的是陈伯威随后追赶厉斜,为的是朱龙失去,陈伯威见新夫人心痛,是以激起恶念,打算施以暗算。 这等情况,正与他们预料的一样。 沈宇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赶去瞧瞧。” 王乾道:“如果沈爷赶上了敝上,还望婉言劝他不可鲁莽,假如沈爷肯出手相助,那更是万元一失了。” 沈宇道:“我出手也不行,因为与他同行的女伴,武功与厉斜差不多,只不及厉斜那么凶毒而已,如若我加入了,她岂能坐视?这时仍然等如是一对一,没有什么便宜可占。” 王乾道:“那位姑娘武功如此高强,实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不过敝上此去,还带了三个人同行。若是命那三人,暂时缠住姓艾的女子,沈爷与敝上合力出击,说不定能抢先一步,杀死厉斜。” 沈宇微微一笑,道:“恐怕咱们的想法不大一样,在下决计不肯做那以二敌一之事。但无论如何,承你把内情坦白赐告,我此去如果赶得上,定要尽可能帮助贵上就是了。” 王乾送他出去,当具备妥一匹长程健马,鞍辔鲜明,送给沈宇骑用。 沈宇推辞再三,但王乾意甚诚恳,如若不收下,一定还得缠上讲久,于是认蹬上马,挥手而别。 他平平安安出得堡外,心下生疑,忖道:“何以马仲昌、于得时两人,没有留下暗号。” 这座连威堡地方虽然不小,但他来时,一路已经留心察看,并没有马于二人的暗号。 因此他一抖马络,向堡外驰去,但选择的却不是来时之路,而是向曾经发现尸体那边的方向行去。 这连威堡四通八达,道路甚多。沈宇出堡之后,选的是另一条近路,是以不曾经过埋尸之处。 他事前已打听清楚方向,故此现下毫不迟疑,向那边驰去。 大约驰出十余里,忽然听到蹄声赶来,回头一看,路上烟尘大作,隐隐可见一辆马车和数骑,迅快赶来。 他勒住坐骑,付道:“莫非是追赶我而来的么?” 等了一阵,那辆马车已经看得清楚,那是一辆特制的轻便马车,双马拖行,速度甚快,装饰得相当华丽。 另有四骑跟在后面,形成拱卫之势。 不久功夫,马车已驰到切近,车后四骑之中,有一骑越过马车,迫近沈宇。 沈字看时,马上之人,原来是王乾。不过他现下已是作劲装疾眼的打扮,背上斜插长刀,鞍边带着钢枪。 王乾拱手道:“沈爷慢走,在下特地赶来,有要事奉商。” 沈宇的目光先向他后面溜瞥,但见三丈外的马车中,坐着一个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裳,穿着很像是丧服。 为他驾车的大汉,神情剽悍,身上也带着兵器。 另外三骑,全都是满面横肉,神态凶悍的大汉。不过他们的地位,显然比王乾低了不少。 沈宇暗自计算一下,连威堡有名的八虎将之中,李奇和张一风已经不能参与任何争杀场合。 厉艾入堡后,陈伯威曾命两人先行出手,这两人自然也是八虎将之二,如是被杀,一共就去了四名。 王乾又说过,陈伯威带了三人赶去,这三人自然是堡中高手,那么八虎将再去其三,就剩下王乾一个人了。 他淡淡一笑,道:“王兄有何指教?” 王乾道:“沈爷好说了,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沈爷赐告。” 沈宇道:“什么问题?” 王乾道:“沈爷来时,不经此路。但出堡追赶之时,毫不犹疑就选中了这条路,只不知沈爷何故选这一条路?” 沈宇道:“走哪一条路,也有学问的么?” 王乾仍然和和气地道:“沈爷可别生气,只因为选对了道路,而在下一直都没有透露他们所去的方向,因此未免太过巧合了。” 沈宇道:“这件事只好用巧合来解释了。” 王乾道:“不对,若是在我等看来,确是沈爷早已得知他们的去向。” 他的态度仍然是那么和气,但驳斥之言,确全然不稍含糊,沈宇马上发现王乾貌虽忠厚,其实厉害非常。 他道:“就算你说对了,便又证明什么呢?” 王乾道:“不要就算,如果沈爷坦白承认,在下自当奉告我们所想法。” 沈宇道:“好,我承认。” 王乾道:“沈爷知道他们的去向,原因不外有二,一是看见了敝上车人赶去,走的是这条路,二是看见厉艾二人,向此路离开。” 沈宇道:“我两批都见了。” 他故意胡说,为的是想弄明白对方意思。 此时,那个马车中的女人,也赶了来作什么?她当然是陈伯威的新夫人无疑,但她为何穿着如此素净。 只听王乾笑道:“他们相距的时间,决计不可能都让你看到,况且你抵达敝堡时,有不少人看见,这便是说,你是刚刚来到,连一拨都看不见,何况两拨。这样,只有一个说法,可以解释作为何选择此路。” 沈宇大感兴趣,心想:“难道他们已知埋尸之事?” 他毫不着急,淡淡地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说法?” 王乾在开口之前,先摘下钢枪,面上泛起一片杀气。 沈宇摆摆手,道:“不要轻易动手,以致伤了和气。我没带兵器你又不是看不见。” 王乾道:“沈兄如果说得出一个道理,在下自然不会动手。” 他已改口称他为沈兄,可见得双方的关系,已生出变化了。 沈宇耸耸肩,道:“你不是有一个说法么?” 王乾道:“不错,以我等想来,你一定是厉艾方面之人,方知他们的去向。” 沈宇道:“我可以发誓,我决不是他们的人。” 王乾道:“他们是昨天离去的,你昨天还未到达本堡吧?” 沈宇道:“的确没有。” 王乾道:“那么你可能是清晨之时,碰见了敝上他们,是也不是?” 沈宇道:“也没有。” 王乾一怔,道:“没有么?” 沈宇道:“的确没有,我何必骗你?” 王乾道:“你当然碰不见啦,他们是从另一条路走的,谁也看不见。” 沈宇道:“你瞧,我没有扯谎吧,现在我反问一声,假设我是厉艾之人,有什么理由我会回到贵堡,与王兄你聊这一阵?难道我闲得慌么?” 王乾道:“问得好。” 沈宇道:“总须有个道理才行呀!假如你质问我之时,我只回答一声问得好,你可肯罢休?” 王乾道:“想不到沈兄竟是能言善道之士。” 他无疑已说不出道理,故此拿别的话来搪塞。 沈宇可不轻易放过他,又道:“可是答得出答不出呢?如果答不出来,那就请你释去疑心,返回贵堡。” 王乾扭头向马车望去,大有求救之意。 沈宇不禁惊讶注视,~则是奇怪那王乾何以会向那女子求援。二则那辆马车,已缓缓驶过来。 两下相距已近,沈宇可就把车中的女子,看得分明。 但见她长得玉面朱唇,眼如秋水,长眉入鬓,年纪只有二十左右,十分年轻,青春焕发,甚是美丽动人。 她一身素服,加上发上的黑丝带,显然真是穿着丧服。 沈宇突然恍悟,忖道:“是了,必是由于送药不及,村舍那人已死,噩耗传来,她却是死者的亲属,故此穿上了丧服。” 车中的美女那对清澈明亮的目光,在沈宇面上身上,扫瞥了好几次,这才说道:“假如我们说得出一个道理,你自己非得承认不可,对也不对?” 她的呖呖莺声,甚是悦耳动听。 沈宇点点头道:“到了我没有法子反驳之时,想不承认也不行,虽然不一定是事实。” 那美女道:“以我看来,你并非擅于巧言狡辩之士,只要说出理由,你又无法反驳,那时你可愿随我们返堡?” 沈宇道:“在下可不想得罪冒犯姑娘,但像这样缠不清的话,在下说不定掉头就走。” 那美女笑一笑,道:“我这儿有六个人之多,如是动手,你一定讨不了便宜。” 沈宇懒得多说,道:“你先把理由说出来听听。” 美女道:“厉艾特地派你来此,探看堡主行踪,以便知道他放不放手。因为虽然战败堡主,但赢得相当吃力,因此心生戒惧,先探明堡主意向,以便防范。” 沈宇沉思了一下,暗吃一惊,敢情他当真没有其他理由,足以击破她的推论。 他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道:“好,我跟你们回去,以便证明,我并不是赶去通知厉艾的,这样行不行?” 那美女摇摇头,冷峻地道:“不行。” 沈宇登时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心知这个美丽女子,可也不是好斗的。 他实在不想与女性吵嘴,当下忍气吞声,说道:“依姑娘之见,在下怎样做才对呢?” 他一直保持很有礼貌,因此连威堡所有的人,对他的敌视意味,至此已淡了许多。 那美女道:“我的打算,告诉你也是白费口舌,王乾……” 王乾应道:“小人在。” 美女道:“你们与我把此人擒下,带同上路。” 王乾道:“是。” 他一挥手,其余三骑迅捷如风的分头驰到,把沈宇团团围住。 沈宇心头暗暗冒火,冷眼瞧着这些人行动。 王乾道:“沈兄如肯束手就缚,还望委屈一下,以便求证是非真假。” 沈宇道:“怎生求证法?” 王乾道:“咱们一同追上去,马上便见分晓。” 沈宇道:“你知道他们现下在哪里么?” 王乾道:“当然知道,只不过四五十里之遥而已。” 沈宇举目向那美女望去,只见她微微冷笑,好像我的定知他一定是厉艾的奸细一般。 他实在气不过,付道:“我就委屈一下,有何不可。” 当下温声道:“好,我跟你们前去对证。” 他跳落马下,双手往背后一格,屹立不动。 一个大汉奉命拿了绳子,走到他身边,但动作之间,十分戒备。 沈宇没有异动,任得他绑上双手。 王乾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高声道:“请问夫人,这位沈兄可是让他骑乘原马?” 那个年轻貌美的陈夫人道:“不,让他上车,否则我等的速度,就大打折扣了。” 沈宇步向马车,只见她侧开身子,腾出座位,显然是请他坐的。 但他却跃上前车把式的座位,与那剽悍大汉同坐。 这个年轻女子会不会怪他,那是另一回事,但其他的人,却都很欣赏这样做。因为这个青年男子,若是与他们的主母并肩同坐,到底不像样子。 一车四马,迅即向前驰去。 走了一程,马车率先折人一条岔道,不一会儿功夫,车身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 沈宇如果不是身怀绝艺的话,在双手倒缚的情况下,一定老早就摔出车外去了。 马车越向前行,地势越荒凉和起伏不平。幸而此车经过特别设计,是以还耐受得住这等走法。 到了中午,车马都不停歇休息,只把速度放慢。 王乾似是有点儿过意不去,驱马傍车而行,一面大声问道:“沈兄,你饿不饿?” 沈宇道:“我等流浪江湖之人,少吃一顿两顿,也没有什么。” 王乾道:“喝点地茶水如何?” 沈宇道:“不用啦,我只希望你们赶快证明我清白,那时我定当扰你一顿,” 王乾道:“如果沈兄与厉艾不是一路,在下一定好好的请客,以表歉意。” 陈夫人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道:“他希望我们赶上厉斜,以便让厉斜快点儿救他才是真的。” 沈宇道:“你爱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咱们最好别与厉斜见面,只须找到陈堡主,让他去证实一下,否则咱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陈夫人道:“死无葬身之地?哼,那也不见得,厉斜纵是残酷凶暴,但亦不能见人就杀,对也不对?” 沈宇还未说话,王乾已遭:“陈夫人有所不知,在江湖上,往往有一种人,专以残杀为乐,心肠冷硬无比。像厉斜那种人,以属下观察,便是这么一类。” 陈夫人道:“我见的人虽是不多,但对于人性,却有相当了解。 厉斜即使十分凶残,但如果我们不去惹上他,他决不会拦路杀死我们。” 沈宇直到这时,才回头望她一眼。但见她那张秀丽的面庞,给人的印象是娇柔甜美,可是在她那对微微红肿的眼睛中,却射出冷静坚定的意味,似乎她对某一件事,已下了决心。 沈宇掉回头,可是心中却泛起了迷惑之感。 只听王乾陪笑道:“夫人说得是,我们如不惹他,他自然不会攻击我们。” 他接着向沈宇问道:“沈兄曾经说过,你与厉斜和艾琳两人,结下梁子,只不知沈兄可有办法收拾他们没有?” 沈宇道:“现在没有。” 王乾道:“你意思说,现在随便怎样,也收拾不了他们,是也不是?” 沈宇道:“正是此意。” 王乾沉吟道:“这样说来,若是在路上遇见他们,我们只好装作过路之人,不去惹他了?” 沈宇道:“那也不行。” 王乾讶道:“这却是…是何缘故?” 沈宇道:“因为厉斜除了武功强绝之外,还有过人的才智。他已亲自到过连威堡,是以我们这一行车马,他一望而知是连成堡之人,这时我们虽然不去招惹他,他也不肯放过我们的。” 陈夫人插口道:“以我看来,沈宇你的才智,似乎更在厉斜之上?” 沈宇头也不回,淡淡道:“陈夫人过奖了,在下自问不是厉斜的敌手。” 陈夫人道:“你能洞察机先,测知对方的一切行动与反应。加上你与他虽有过节,但却一直尾随着他们,不但不曾被杀,甚至还没有让他们发现,这等本事,岂不是更在厉斜之上。” 她分析得有条有理,沈宇懒得多说,只耸耸肩头。 王乾道:“也许敝堡能借沈兄的才智,击杀厉斜。沈兄意下如何?” 沈宇道:“我奉劝你们,最好别惹他。” 王乾道:“不瞒沈兄说,厉斜与艾琳二人,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已经快赶上他们啦!” 沈宇心头一凛,道:“这话可是当真?” 王乾道:一路上有一些暗记,乃是敞堡之人留下的,是以一定不假。” 沈宇深深吸一口气,道:“若是如此,王兄最好先解开我的束缚。” 陈夫人道:“为什么?” 沈宇道:“因为如果我尚有行动的自由,至少还可与他拼上一拼。” 陈夫人嘲声道:“若是输定了的局面,拼亦何益。” 沈宇道:“你们真的不肯松缚么?” 陈夫人道:‘咱然是真的,如果你不服气,不妨尝试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挣断绳索?” 沈宇已经暗暗运功聚力,当下猛可一挣,但觉紧缚腕间的绳索,坚韧无比,竟然没有震断。 陈夫人冷冷的声音,从后座飘送过来,道:“这条绳索,是特制之物,用锋快刀剑都砍不断。” 王乾接口道:“沈兄不必白费气力,夫人可没有骗你。” 沈宇使劲的回转头,瞪视着那个表面柔弱,其实却相当狠辣的美丽少妇,温声道:“你以为这是你的得意杰作么?哼,你这种妇人之见,才是坏了大事的根源。” 陈夫人没有作声,只冷冷地瞧着他。 王乾忙道:“沈兄不必生气,我等只要查明沈兄与厉斜不是一路,立时解开绳子,在下还要向你陪罪。” 突然间前面探路的~骑,停了下来,马车也迅即停止前进。 王乾策马驰去,与数丈外那个手下,交谈了一下,又催马绕过那片长满了野草新树的山坡。 沈宇伸长颈子,向前面瞧看,心想:“他们不知捣什么鬼?难道已赶上了厉斜么?” 他心中突然烦操起来,付道:“我早先不该冒失大意,以为这条绳子,略挣即断,决计缚不住我。谁知大大不然,现下行动失去了自由,若是落在厉斜手中,纵然不死,也将受到莫大的折辱。唉,艾琳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想起艾琳,心情更加紊乱。可是在这同时之间,他脑海中居然会同时泛现出三个女性的面庞。 这三个女子一是胡玉真,这个女孩子的行动和来历,都透着一股神秘之感。但无论如何,她对沈宇很好这一点,倒是千真万确的。 另一个女子便是秀丽淳朴的村女陈春喜,她生长在荒僻的渔村,心地纯洁而仁爱,但她的性格中,却具有坚决的毅力,隐藏在她的纯洁仁爱下面,这是她与一般庸俗的村女最大不同的地方。 最后一个女子的影像,竟是后座的陈夫人,她虽然是鼎鼎大名的连威堡主陈伯威的妻子,但她年纪甚轻,看起来仍然像个少女。 她显然不懂武功,动作甚是娇美。而且她的样子和神情,都不似是个坚强之人。 沈宇对这个有夫之妇,并没有一丁点儿的杂念,因此他发现自己印象之中居然有她一份,自家也大为惊讶。 她何以会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呢?是不是因为她长得美丽动人?抑是由于眼前的种种遭遇,使他没有法子漏了她?沈宇自问一下,便知道答案不是因为目前形势,迫得他想起这个少妇。 他迅快分析一下,恍然忖道:“是了,以她这么一个娇弱不懂武功的美女,出现在这等仇杀凶险场合,自是特别使我注意。此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我知道她家中产生事故,所以她身穿丧服,这自然是与那个来不及服药的男人之死有关,这一点不免使我对她发生同情怜悯之心。第二是以她这等人才,嫁给年纪比她大了许多的武夫,又是一个黑道人物,使人不免感到她有彩凤随鸦,齐大非偶之感。” 由于他下意识中,对这个美貌女子同情怜悯,因此沈宇又知道,自己刚才所以不出手对付王乾他们,的确受到此一心理的影响。因为他不想使她再受到惊恐与难堪。而且他隐隐感到,以她这么一个女子,大概不致于会加害于他。 不过现在的情形却糟得很,一切都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心中泛起一阵恨意,决定对这个少妇凶狠一些,以后也不要再帮助她。 余下的两名骑士和车把式,都听到招呼而离开马车,向王乾他们隐没的地方奔去,不知去干什么。 此地只剩下一辆马车,和沈宇、陈夫人两人。 沈宇突然听到低低哭泣之声,乃是从后座传来,不觉大吃一惊,忖道:“难道是她在暗泣么?” 跟着另一个念头进入沈宇心中:“就算她哭泣,又与我何干?” 话虽如此,他仍然忍不住回头瞧着。 只见这个年轻美丽的少妇,茫然地凝视着天空,眼中的泪水,沿着白皙的面额,直流下来。 她那纤小娇弱的躯体,不时发生轻微地抽搐。 沈宇皱起眉头,旋即放松了,柔声道:“陈夫人,你何事哭泣?” 陈夫人的目光移到他面上,接着现出惊讶迷惑的神色,道:“没有什么。” 沈宇深深注视她一眼,这才点点头道:“没有什么事最好。” 他回转头,不再看她,但口中却道:“你年纪轻,大概还不知道,世上很多事情,是超乎人力之外的,这就是一般人说的命运。许多事情,实在不是我们能够控制或抗拒。” 他认为这等空泛的理论,不会收到什么效果。因为如果她年轻得不能体会这些哲理,则说下去也是多余。 但如她已饱经忧患,经验使她足以了解这种理论的话,则他说了,亦属多余。 因此,沈宇的话声嘎然停止。 马车上沉默了一阵,山坡的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声响。 他们处县之处,乃是在草木茂盛的荒野中,四面偶有些起伏的丘陵,远远则有黛色的连绵山峰。午后的太阳,晒在这青葱肥沃的大地上,微风中含有浓浓的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沈宇忽然记起了自己的家乡,往往在那长长的夏日中,他踏过田野间,鼻中总是嗅到这种熟悉的气味。 他的思绪变得缥缈朦胧,童年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在这刹那间,似乎又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这终究是极短暂的感觉而已,后座传来那个少妇低泣之声,登时使他回到现实,感到那无忧的童年,实在已离他远去,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以温和但十分坚定的声音问道:“你为何又哭了?” 陈夫人叹息一声,道:“我的丈夫,就在前面。” 沈宇一愣,道:“他在前面么,可是你为何……” 他的话突然中断了,因为这时已会意过来,一定是她的丈夫出了问题,所以她才会悲哀哭泣。 那么她自然早就晓得这回事,可就无怪她的眼圈,微微红肿。 沈宇寻思一下,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发生什么事?” 陈夫人道:“他们四个人,都死在厉斜刀下。” 她的声音中,隐隐流露出仇恨的意味。 沈宇道:“现在他们在收理尸体?抑是还有别的事?” 陈夫人道:“有一个伤重未死,所以他们除了收理尸体之外,还要救活他和设法询问。” 她悲叹一声,又道:“他们的棺枢不知做好了没有?” 沈宇道:“那么你身上的素服,竟是为了首夫穿上的了?你不去瞧瞧么?” 陈夫人道:“我自然要去瞧瞧,但他们说,等收殓在棺中之时,才请我去。” 沈宇道:“你从未亲眼看过杀人之事吧?” 陈夫人道:“没有见过。” 沈宇道:“他们说得对,假如你从未见过,最好还是等他们收拾过才去的好,不然会把你吓坏。” 陈夫人冷冷道:“假如你是厉斜的同党,我一定亲手杀死你,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沈宇立刻问道:“你认为我是不是厉斜的同党呢?” 陈夫人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不是。” 沈宇道:“我的确不是厉斜的同党。” 陈夫人没有开口,她虽是那么年轻,而且看来纯洁美丽,可是此刻她却深沉不露,教人测不送她的想法。 沈宇先移开目光,接着回转头,照原样坐好,决定不必与她多说了。 他暗自付道:“我不知道陈伯威长的如何,为人如何,但看这情况,她对他有着深厚诚挚的感情,那是毫无疑问之事。现在她已变成一个年轻寡妇,由于她长得很漂亮,这等遭遇,可就份外叫人同情和怜悯。” 过了一阵,沈宇看见数丈外的山坡后,转出一道人影。 他眼力特强,一望即知来人是谁,当下说道:“王乾回来了!” 陈夫人大概是站起来,所以马车晃动一下。 沈宇忽然感到不妥,因为在他腰肋之间,被一件尖锐的物事抵着。 他特别灵敏的感觉告诉他,那是一柄短刀,锋利的程度,大概可以削断一般的刀剑。 故此以他这一身武力,也不能挡这等利器。 除了这把锋利异常的短刀之外,还有就是她传过来的一股杀气。 沈宇心头一震,深知这个美丽的新寡文君,实是立下了杀人的决心,假如必要的话,她将毫无犹疑。 他身子纹风不动,用坚定的口气,道:“你为什么拿刀子出来?” 陈夫人道:“你不要管。” 沈宇道:“性命是我的,请问我不管谁管。” 陈夫人道:“假如你与厉艾是同党,这条性命就不是你的了。” 沈宇何尝不知此理,他想知道的是别的事,当下说道:“你既未修习过武功,同时此刀又很短小,你以为我这样的人,能够轻易杀得死的么?” 陈夫人冷冷道:“我只要割破你一点儿油皮,见了血,你马上就死。” 沈宇忖道:“这就对了,原来刀上摔过剧毒,否则此刀虽快,但尺寸太短了,不是一般之人所能发挥威力的。” 他道:“是不是王乾向你报告某种消息?” 陈夫人道:“不错。” 沈宇道:“他报告之事,显然将与我有关了?” 陈夫人道:“对。” 沈宇道:“假如他的报告,对我不利,请问你给不给我机会让我辨正澄清?” 陈夫人道:“不给!” 沈宇怕的正是这一着,他已试探出陈夫人手中,握的是毒刀,而且锋快无匹,可就不能凭仗武功,做逃走的打算。因为毒刀的刀刃,已抵住身子,不管他跃逃的速度有多快,也快不过她的刀子。 他沉着如故,道:“你错了,若然是我,一定不肯马上处决。” 陈夫人道:“别胡说八道了。” 沈宇道:“不是胡说,试想假如我真是厉艾的同党,刚这样一刀了结我,岂不太便宜我了。反过来说,如果我不是厉艾同党,而实在是他的仇敌的话,则你这一刀,岂不是等如帮了仇人的忙。” 陈夫人大概没有话可反驳,是以沉默不语。 要知她的决心,老早就被这个英俊青年的沉着口气,和那过人的气魄所软化。她在下意识中,很希望能倚赖依靠这个能够担当一切的男人。当然,在清晰的意识中,她是不肯轻易让自己发生倚赖依靠这个男人的心情。 王乾已渐渐走近,可以清楚地看见陈夫人站在靠近沈字背后的情况。 他面上没有惊讶之色,沈宇一看之下,已明白此计是王乾与陈夫人早就走下的。 沈宇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在这等情势之下,也不由得暗暗紧张起来。 王乾道:“启禀夫人,一切都料理妥当了。” 陈夫人道:“小梁也死了么?” 王乾道:“他说了不少话之后,便咽气了。”。 陈夫人道:“他的伤势很重,是也不是?” 王乾道:“是的,在下见过了不少场面,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伤到如此严重,却仍然活了这么久的人。” 陈夫人道:“他说了些什么话?” 王乾道:“他肚子中了一刀,内脏已经流出来。是乡人用被子把他裹住,才勉强保持原状,不至于再裂开。可是他说话之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他停歇~下,又道:“小梁算将经过情形,告诉了属下。” 陈夫人道:“经过暂时不管,你可曾打听到厉艾的党羽的情形?” 这时沈宇当其已经竖起耳朵,听那王乾如何回答。 他的生死,决定在这个人的一句话中,由于王乾描述过小梁的惨状,所以陈夫人的仇恨大为增加,这一点已可从她的声音中听得出来。 王乾的目光移到沈字面,暗自忖道:“此人来历不明,身怀武功,又年轻英俊,假如他真是厉艾仇敌,则联合之势,不形自成,我们得他臂助,当然大有用处,可是主母年轻漂亮,又已经变成寡妇,若是与他在一起,日久天长,难保不发生问题。” 这么~想,他的心中涌上杀机。 好在他并不把人命看得很重,即使冤杀了沈宇,他也不会如何难过。 沈宇在他眼中瞧出苗头不对,反应何等迅快,马上说道:“王兄快点儿回答了之后,兄弟还得去瞧瞧被害人的尸体,好知道他们究竟被厉斜独自杀死的,抑是有艾琳的份。” 他发现这话仍未完全打动对方,是以王乾眼中的杀机还未消除。 当下又道:“还有拼斗现场,亦须勘察一下,以便得知交手时的情况。说不定可以找出对付厉斜的方法。” 王乾身为连成堡八虎将之首,对于争杀之道,乃是大行家,是以懂得这个道理。 他顿时受到莫大的诱惑,付道:“我就算要杀死他,也须得等他勘察过拼斗现场之后,才下手不迟。” 霎时间他眼中杀机完全消失,微笑道:“沈兄说的是,那小梁垂危之时,倒是没有提起过有关作的话。” 他转眼向陈夫人望去,又遭:“小梁不知道厉斜有没有党羽,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来。” 陈夫人马上收起了毒刀,跳落地上。 沈宇暗暗松一口气,也从车上下来,道:“走,先瞧瞧那些被害之人。” 他双手虽然被缚在背后,但行动之时,仍然敏捷迅快。 现在陈夫人的毒刃已离开他的身子,所以他可就不大害怕了。最低限度也可以试图逃走。 他们一行三人,踏着荒芜小径行去,不一会儿,已抵达山坡。 沈宇行上山坡,四下一望,发现前面里许处,便是通往长江的马车大道,可知道一场凶杀,是双方离开大道,选择山坡下那一片平地动手的。 在山坡下是一片平旷荒野,四口棺木,放置在一块草地上,除了王乾带来三人外,还有四五个人,以及几辆大车。 四口棺木,都未曾钉上盖板。 陈夫人与王乾没有上坡,从底下绕过,向那些棺木走去。 所有的人,看见素衣飘飘的陈夫人行来,霎时都肃静屹立,呈现出沉重凄凉的气氛。 她一步步走去,看起来有弱不禁风之感,但淬遭此大变,尤其是那些连威堡之人,眼见年轻的主母,过来回视主公的遗体,大家都觉得十分凄惨,更加倍的同情这位孤弱无依的主母了。 沈宇亦有此感,付道:“这个打击,对她一定十分巨大沉重,再从那些下人的表情看来,相信陈伯威生前,必与这个年轻娇妻,十分恩爱。” 他本可趁这机会开溜,以他的脚程,虽然双手倒缚,影响速度,但连威堡之入,大概也追不上他。 然而他一来觉得不忍乘人之危,增加这一班人的纷扰,二来连威堡这股力量,在四川境内,大可利用。 当下大踏步走下山坡,引来众人的注目。 他很快就行到陈夫人、王乾他们后面,一齐向格木行去。 陈夫人向第一具棺木内的尸体,瞧了一眼,便接着移步,去看第二具。 这样一直看完四具棺木内的尸体,才返回第一具相前,突然跪倒在地上,俯伏在棺旁,哭泣起来。 没有人作声,亦没有人上前劝解。 陈夫人的哭泣声,初时还很低沉,但渐渐提高,虽然不是号淘大哭,却也如巫猿哀啼,杜鹃泣血。这一阵肠断之声,真是教人不忍卒听。 四下这一群人,除了一些赶车扛棺的壮汉,由于身份低,不能发言之外。其余的几个,以王乾为首,仅是曾经闯荡江湖之士。是以见识极为高明,都晓得悲哀必须发泄的道理,故此由得陈夫人哀哀啼过了好一阵,沈宇转眼看时,但见环绕侍立的男人,有三四个已经举袖试泪,王乾也是其中之一。 沈宇忖道:“陈伯威是是黑道上隐名的大头子,但平日对待这些手下们,必定是恩威并施,是以培养出深厚感情,不然的话,这些心肠狠硬之人,岂是轻易就会流泪的?” 关于陈伯威的为人,沈宇早已略有了解。这是当他发现那年轻貌美,谈吐不俗的陈夫人,无意中表现出她对陈伯威的深挚情爱之时,他已晓得此人不同凡响,必有过人之处,才会使陈夫人如此倾心。 他无声无息地走开,但没有走远,却在附近慢慢的走,一边察看地面上和四下的情形。 最后,当他听到王乾已开口劝慰陈夫人之时,这才走回棺木旁边。 他的来去,都没有人加以理会。 陈夫人泪流满面,一时哪里止得住。 沈宇重重的咳了一声,只展得所有的人,耳鼓都略略作响,使他们都惊讶地向他瞧看。 沈宇望着王乾,道:“陈夫人的哀伤,以及诸位的忠义,兄弟既同情又佩服。只是若要报仇雪浪的话,时机乃是最重要的因素,希望诸位不要耽误了时机。” 他的话含气敛劲地说出来,字字怪铭震耳,连哭声未歇的陈夫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旁人更不必说了。 第11章 报夫仇诈死寻元凶 王乾扶泪道:“沈兄有何见教?” 沈宇道:“见教倒是不敢当得,不过在谈论之前,倒是要请你们先表示一下态度,决定我究竟是友呢?抑是敌人?” 沈宇在这等情势之下,提出这个要对方决定友敌态度的要求,甚是凌厉,迫得对方不能躲避。 王乾沉吟一下,道:“老实说,在下一时难下判断。” 沈宇道:“王兄智谋过人,长于应变,而且是极有决断之人,为何这回迟疑不决?” 王乾道:“沈兄过奖了,若在平时,在下还有几分自信,但如今遭逢大变,心情紊乱,实是感到无所适从。” 沈宇通:“好吧,我只好等候你们调查了。” 陈夫人抬起头,她这刻泪痕满面,反而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她断然道:“沈先生不会是敌人,请过来说话。” 王乾过去,口中一面道歉,一面为他解缚。 沈宇终于恢复了自由,当下走到棺边,向陈夫人道:“承蒙你信得过我,让我恢复自由,感激不尽。” 陈夫人道:“王乾说过,你如果独自在山坡上之时,并不逃走,便可以肯定你不是敌人了。” 沈宇道:“这话虽是有理,但如若在下窥测得透王兄用心,故意不逃走,你们岂不是反而中计户 陈夫人淡淡道:“我已想过这一点了。” 沈宇讶道:“夫人既是想到过,而又断然释放了在下,想必另有道理?” 陈夫人道:“妾身认为沈先生你既然敢将计就计的话,必定另有所持。因此,解不解缚,都相差无几百。” 沈宇击节赞叹,道:“高论,高论。” 王乾插口道:“沈兄刚才已查勘过现场,也看过敞堡主等人的遗体,不知有何卓见?” 沈宇道:“先说现场,我发现厂不少足印和血迹,大致上已告诉我动手时的情况。” 王乾面色一变,显然心中甚感震惊,道:“沈兄居然看得见足印么?” 沈宇道:“这些足印,与常人踏在泥沙上的不同,乃是运足内劲,动手拼斗时留下的痕迹。所能看见的,只是野草被践踏过的形状。” 王乾连连点头,道:“对,对,含有内劲的压力,自是与平常重物压过不同。” 他也看得出这些痕迹,是以知道沈宇的话,字字皆真。至于他震惊之故,便是因为他深知这等观察的技巧以及眼力,当世罕有识得的人,故此对于沈宇的估计,马上大大修正。 沈宇又道:“足印与血迹,可以说明每个人受伤被害后的位置,又从分布的情形推测,也可大概想像得到当时的情况如何。” 陈夫人道:“沈先生可不可以赐告?” 沈宇道:“根据现场观察,陈堡主不失为一时之雄,他乃是单身出战厉斜,这两人拼斗时所遗下的痕迹,尺寸方位,中现中矩,毫不紊乱。离开另一处拼斗痕迹,有两丈之遥,这说明了陈堡主是首先出战的。” 陈夫人迷惑地道:“这样就可以说明了么?” 沈宇道:“是的,假设陈堡主不是先出手,而是由手下三人,先斗厉斜。则这三人被杀之后,陈堡主只有两种反应。”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第一种反应是他转身逃跑,因为他看出敌人的真正功力,自知不敌。” 众人都泛起不以为然之色,沈宇一望之下,已知道陈伯威平素本是胆勇过人,锐身自任之士。 他接着道:“第二个反应,便是迅即扑上,出手猛攻,希望还能救回一两个手下的性命。” 这回大家都露出同意的神情。 沈宇微微一笑,道:“但这些遗迹,却显示他是站在原地,既不逃走,也不扑攻,倒像是吓呆了一般。” 沈宇这一番话,把不少连威堡之人,激得怒形于色,认为他存心侮辱死去的堡主陈伯威。 王乾道:“沈兄忽作惊人之论,只不知用心何在?” 沈宇道:“别忙,我所谓陈堡主站着不动,好像是吓呆了一般,这等情形,只是在堡主后动手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如果他先动手,便不同了。” 王乾道:‘源来如此,请沈兄再说下去。” 沈宇道:“陈堡主明明是先行出斗强敌,以我猜想,可能是敌方发觉他们追来,突然转身迎上,两下碎然相遇,陈堡生已不能布置阵势,迫不得已作首先出战的决定,以免手下之人,同遭大劫。” 他摇摇头,嗟叹一声,又道:“可惜的是他一定问过厉斜身世来历,在场人听见。厉斜为厂灭口,所以终于将其他的人,尽行杀死。” 王乾露出讶色,似是因为沈宇清中了经过情形感到奇怪。 他听过垂死的小梁说出经过,是以知道经过真相。 沈宇又道:“陈堡主出战时,大概下令手下不得助战,所以他被杀之时,手下三人,仍在两三丈外站着。” 他转眼注视着王乾,忽然问道:“王兄可知堡主为何下达此令么?” 王乾点点头,道:“在下知道。” 沈宇道:“好,你既然晓得,我便把我的猜测说出来,对证一下。我的看法是陈堡主晓得艾琳也是武林高手,为了怕被她从中干扰,或在紧要关头抢救厉斜,所以密令手下,看住艾琳。故此他与厉斜动手之处,故意远离艾琳等人。” 王乾点头道:“堡主正是此意。” 沈宇道:“当然,以陈堡主得传毒龙枪法的造诣和火候,若是决心以死相拼,那是有资格相信可以赢得厉斜的。如果不是练就这等奇功秘艺,则侥幸取胜之想,简直是痴人说梦一般。” 王乾道:“沈兄高论,教人不能不服。” 沈宇道:“这等猜测,算不了什么,我得承认有些地方,是看了遗尸上的致命伤势而得到帮助。” 王乾道:“他们的伤势,可有值得指教的没有?” 沈宇道:“我刚才看过,其他的三人,都是被锋快长刀所伤,而且都是一刀毙命,这是厉斜才办得到的手法。可见得那三人都在防范艾琳,直到堡主不幸败亡。厉斜便迅快过来,对付他们。” 他的推理分析,极尽精微之能事,王乾大为惊服,说不出话来。 沈宇移转目光,落在陈夫人面上,诚恳地道:“厉斜的武功,在当世之间,已难有敌手,刀法之凶毒,亦是举世无匹,可以称得上是刀下难有幸免一死之人,这种仇敌,陈夫人最好暂时避一避,不要急着报仇。” 陈夫人道:“不,妾身天生薄命,祸延先夫,以致成为未亡人。现下正是生无可恋,死不足惜。若不复仇,留着一命,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思。” 王乾等人,都露出又敬佩,又悲惨的神色。 沈宇道:“陈夫人的志行,诚然可敬可感,但若是白白送死,于事于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王乾忙道:“沈兄说得甚是,夫人多多保重。” 陈夫人仰天一笑,但声音十分凄惨。 她道:“王乾,你们也这样劝我么?” 王乾瞠目结舌,一时答不上话。 陈夫人又道:“我年纪还轻,未来漫长岁月,可不是平坦大道。依我想来,壮烈复仇,以死殉夫,比起坚贞守节之举,可要容易得多,你们还劝不劝我呢?” 陈夫人这一番道理,只骇得王乾等手下之人,全都有透不过气来之感。 这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而且十分明显,不容易劝,只不过在通常的情形之下,没有肯说出口而已。 沈宇肃然道:“陈夫人说得是,古人也说:慷慨成仁易,从容就义难。在慷慨与从容之间,实在有很大的差别。”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是人类天性如此,不是可耻之事,咱们无须忌讳掩饰。” 陈夫人感激地道:“沈先生首肯践妾的说法,叫人喜出望外。” 王乾听她提到喜字,不禁皱皱眉头。 只听陈夫人又道:“只不知沈先生肯不肯成全未亡人这个心愿?” 沈宇道:“在下不是不肯,而是感到有心无力。” 陈夫人挥挥手,示意众手下避开,只留下王乾,才道:“有些机密,特别是有关报仇之事,不宜给太多的人知道。” 王乾道:“夫人志切复仇,可是厉斜武功强绝一代,不能如愿,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陈夫人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人心人。我不信厉斜就没有可以击破的弱点。” 沈宇道:“他纵然有可乘之隙,然而陈夫人你一介弱质,无拳无勇,实在差得太远。这等机会,实是微乎其微。倒不如放弃此想,好在我不会放过他的。” 陈夫人想了一下,又低头注视棺中的尸体。 沈宇不禁也向棺中望去,但见陈伯威的尸体,当胸一片血迹,便是他致命的伤处。 这陈伯威虽是五旬左右之人,但看来却似三十多岁的壮汉,相貌威武。 沈宇猜想这个黑道巨草,生前不但是威风凛凛,富有男子气概之人,同时一定也是体贴多情之士。尤其是他年事已长,娶得这般年轻貌美的妻子,自然十分娇宠爱护,无微不至。 这等人品地位的夫婿,以陈夫人来说,恐怕再也不能遇到的了。何况她既曾付出了全部感情,则纵然再碰到这等人物,也未必能以心相许。 陈夫人伸手在陈伯威的面颊上,摩抚了一下,接着,似是已下了决心,站了起来,举目扫视面前的两个男人。 她的目光,冰冷而坚定,一望而知她已作了某种重大的决定。 王乾骏了一跳,道:“夫人你有什么想法,可别不告诉属下才好。” 陈夫人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仔细听着。” 王乾躬身应道:“属下恭聆夫人之命。” 陈夫人道:“你把棺木运回堡中,早早下葬。但务须设法传出消息,说是我已自尽殉夫。你可再弄一口棺木,同时下葬,以便瞒人耳目。” 王乾呐呐道:“属下看不出此举,对复仇之事,有什么帮助?” 陈夫人迟疑了一下,才毅然道:“好,我告诉你,此举大有作用。第一点,万一厉斜听到风声,当必信以为真,便不会对女人特别注意防备。第二点,我可以自己毫无拘束地进行复仇之事。第三点,让大家息去种种猜测,像我这等年龄的寡妇,一定会招致许多猜测。对堡主的名誉,实在不大好。” 王乾点点头,道:“夫人说得极是,但属下想问一声,你打算怎样进行?” 陈夫人道:“沈先生既是厉斜的对头,我跟他走便是。反正我不惜牺牲一切,定要达到报仇的目的的,总之,除了报仇之外,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沈宇听了,倒抽一口冷气。他不是怕陈夫人会缠住自己,而是感到仇恨力量的可怕。 陈夫人的话已讲得十分露骨,她表示只要能达到报仇的目的,哪怕是献出肉体,亦是在所不惜。 在某种角度看来,她这种行为,例如须得沦入勾栏之中,做出布施色相肉体之事,变成人尽可夫的妓女。 可是她仍是贞烈之妇。只要她报得仇,于她的名节,便无亏损。 这种角度的看法,是基于为夫报仇,意义比之守节更为重大。所以舍弃肉体之举,并不是失德和辱及丈夫的行动。 进一步说,爱国的意义,比夫妻或其他伦常的亲情,更为重大。因此,如若妻子发现丈夫通敌卖国,在形势迫切之时,她不得不杀死丈夫,以阻止重大损害国家的事情发生,则这个妻子,不会被人视为恶毒,也不会得到谋杀亲夫的罪名和唾骂。 假如南宋时的宰相秦桧,当他和妻子王氏,在东窗下计议谋害岳飞之时,王氏若是揭发了秦桧误国家害忠臣的恶谋,致令秦桧被执正法,则后世之人,断不致于唾骂于她。 陈夫人的情况,正是处于这样的矛盾中。不过话虽如此,但以王乾的立场,总是觉得这等决定,十分可怕,深心中一方面为堡主难过,另一方面,又为这个娇弱的女子难过。 沈宇沉吟一下,道:“陈夫人既然如此坚决,看来劝也没用,与其任得你蛮干一气,倒不如答应你,从旁协助。但我可以保证,你用不着牺牲一切。假如我失败被杀,那时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你再使用你的方法。” 王乾一听,敢情这已是唯一的釜底抽薪之法,连忙道:“沈兄之言对极,夫人若是坚执此意,离开连威堡的话,务须听从沈兄的指示,方有成功希望。” 他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势下,只好让陈夫人跟沈宇走了。甚至还得劝她听沈宇的话,先前孤男寡女的顾虑,只好不去想它。 沈宇道:“王兄最好一道走,好多一个帮手。” 陈夫人道:“不行,他一则要在堡中料理一切,先夫的子嗣,也须他扶助。二则他的武功,对付厉斜之时,已不管用,多他一个,于事无补。” 沈宇道:“既然陈夫人尚有儿女,那就不必离堡啦!抚孤之事,岂不更为重大?” 陈夫人苦笑道:“光夫虽是有一对儿女,但不是我的孩子。我留在堡中,对他们反而有害无益。倒不如复仇之后,如果不能自尽殉夫,也可削发出家,了此残生,永远不回堡中最好。” 王乾没有说话,想来这事必属实情。 沈宇道:“我们也该动身了,我可以化妆为老仆,侍候着你,一路行去,可以掩饰行藏。” 王乾道:“夫人的离开,须得妥善安排,但并不费事,因为负责驾车的老关,再靠得住没有了。”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但有一件事,在下斗胆请问沈兄。” 沈宇道:“什么事?” 王乾道:‘既兄此去,只不知有何妙计,可以击败厉斜?” 沈宇道:“智取力敌都可,唯有见机行事。一时之间,倒是不易作答用怎样一个办法。” 王乾道:“既然如此,但望沈兄小心行事,在下祷祝大仇得报,你们马到成功。” 当下由沈宇先走,到了大路上,不久,陈夫人便骑马独自赶来。 两人才一见面,陈夫人忽然叹一声,以手掩额,惊道:“唉,不好了…-” 沈宇被她吓了一跳,问道:一怎么啦?” 陈夫人道:“我吩咐王乾许多事,独独有一件最重要的,却忘记告诉他。” 沈宇计算一下,若是容她回转去一趟,所耽误的时间,很难预料,说不定会拖到晚上才得动身。如果耽误这么久,对于追赶厉艾二人之事,无疑大有妨碍。因此他赶快道:“假如这件事不致影响大局,那就等到你报完了仇才说不迟。” 陈夫人摇头道:“不行,这件事非马上告诉他不可。” 沈宇实在测不透她还有什么事,比报仇还重要?当下向她试探道:“是不是有些什么贵重物事,忘了叫他收起来?” 陈夫人凄然一笑,道:“那些身外之物,我怎会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沈宇说:“一定是关于你父母兄弟方面,未作安排?” “那也不是。”她皱眉摇头,又道:“我娘家方面,除了家父有病之外,别无牵挂。” 沈字想起了在七里铺居住的蓝姓中年夫妇,那个男人曾是病重垂亡,等到他把药送到,已经气绝之事。 他马上问道:“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娘家姓什么?” 陈夫人道:“我正要告诉你,因为我们在路上一块儿走,有时候可能要互称姓名。我是七里铺人氏,姓蓝,名冰心。” 沈字一听,果然不错,心中琢磨了一下,认为此时,实是不宜将她父亲病逝的消息告诉她,免得她再受到沉重的打击。 只听蓝冰心又道:“说起来我真是又惭愧,又可怜,为了这头婚事,家父见我居然甘愿嫁与陈伯威,气得与我断绝了往来。” 沈宇大为惊讶,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我娘家世代书香,家父更是大有才名。因此,他看不起陈伯威,认为他只是江湖上的强梁之流。” 沈宇问道:“那么这头婚事,竟是你自己愿意的了?” “是的。”她抬起眼睛,望向碧空中的片片白云,面上流露出相然的神情,似是突然之间,记忆起已往情景。 “我与伯威,实是情投意合,虽然他年纪大了一点儿,但这算得什么,他并不是粗鲁不文的武夫,虽然他在外面的声名,迹近强梁横行之人,但事实上,他暗中运用他的力量,维持着数百里方圆地面的安宁,使商民受到实际的益处。” 沈宇点点头,道:“我知道有些人,不喜欢沽名钓誉。” 蓝冰心道:“他正是这种人,可是家父却极为卑视他。唉,人与人之间的误会,永远都没有法子解释得清楚。” “的确如此。”沈宇苦笑一下,道:“人与人之间一旦发生了误会,实在很难有机会解释。最可悲的莫过于固执己见之人,老是认为别人不对,而由于环境、身份、时机等因素,旁人都不能相劝。其实呢,他认为别人不对的看法,不过是人家不是依照他的方法去做而已,这种人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蓝冰心现出欢喜的神色,道:“听起来你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沈宇道:“有时候也会钻牛角尖的,这就是人性中的弱点,明知如此,却无法克服。” 蓝冰心道:“我赶回去一趟。” 沈宇望望天色,道:“我只怕赶不上厉斜他们,如果追去了,咱们的心愿完全落空,岂不难过?” “但我一定要告诉王乾一件事。” 沈宇无奈道:“我跑一趟,好省点儿时间,你在路边等我,不要走开。” 蓝冰心欲待不允,可是她发现沈宇相当坚持这一点,是以迟疑了一下,才下了决心,说道:“好,劳你驾跑一趟,告诉王乾一句话。” “只有一句话?” “是的。”她的面靥忽然泛起红晕,显示羞涩的娇态,看起来特别动人。她压低声音,道:“请你告诉他,我已怀了孩子,有两个多月啦!” 沈宇见她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自己只好装出一点也不在意的态度。不过他心中却对自己有点儿不满,暗念:“这个消息,当然该由她自家去说,我抢个什么劲呢?” 只是目下又不便改口,于是应道:“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别的事么?” 蓝冰心摇头道:“没有啦厂 ‘你将来告诉他也来得及呀,反正还有七八个月,孩子才生下来。” 蓝冰心玉面一红,道:“我个人无所谓,但这个孩子的将来,却不得不打算一下,现在先告诉王乾,他便会预作安排了。” 沈宇一听这敢情十分重要,不禁暗骂自己愚蠢。 “我这就走,你把马匹借我一用,好不好?” 蓝冰心立刻下马,道:“当然可以。” 她发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的头面和身上扫视,不禁又红晕满面,心想:“莫非他这一来,看出我的肚子已经大了?” 沈宇仔细看了她一阵,才道:“你的装束,定须稍加改变才行。” 蓝冰心不敢多言,含糊应道:“好的,我改就是。” 以她想来,沈宇一定是叫她改穿适合孕妇身份的衣服,这等事实是不便与一个年龄相当,却仍是陌生的男人讨论下去。 沈宇诚恳地道:“你现在就得改变才行。” 蓝冰心吃一惊,道:“现在?那怎么行?” 沈宇道:“为什么不行,你把头上的白花,臂上的黑布取掉,虽然身上还是孝服,但穿着白衣的女孩多的是,倒也不致使人注目。” 蓝冰心一听敢情是要她不要戴孝上路,并非有关孕妇的问题,这才心下释然,微微一笑,道:“好的,你放心去吧。” 沈宇等她摘会白花黑布之后,才驱马走了。蓝冰心独个儿在路边等候,过了好一阵工夫,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也不知究是什么原因,不由得转头四看,瞧到背后时,竟骇得跳起来。 原来在她背后,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只有二十余岁,相貌相当俊秀,腰间佩着一口长刀,皮鞘上镶珠嵌玉,显得十分名贵。 他的态度虽是悠闲,可是却有一股森冷之气,阵阵涌到,教人不寒而栗。 蓝冰心马上意会到这个白衣青年,一定是她想报仇的对象厉斜了。尽管她报仇之念既切且坚,可是如今幕然对面相逢,却也禁不住掠过一阵惊悸。 那个白衣青年眉头一皱,道:“我又不是鬼魂,你何须验成这等模样?” 蓝冰心定一定神,才道:“你……你是谁?干吗站在我后面?” “我姓厉名斜,爱站在哪儿你可管不着。” 他的话虽然不大和善,但面上的神色,却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蓝冰心怯怯道:“是的,我管不看,若是说错了话,请你原谅。” 厉斜耸耸肩头,淡淡道:“你一个女流弱质,我怎会和价计较。” 他说完之后,目光仍然在她全身上下转动,倒像是发现了什么破绽,是以继续查上不停。 蓝冰心禁不住低头瞧瞧身上,心想:莫非我这一身孝衣,惹起了他的怀疑?又或者是我双眼红肿未消,被他看出来了? 她面上不禁流露出惊慌之色,态度显得很不自然。 厉斜摆摆手,温和道:‘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是好色轻薄之徒。” 蓝冰心啊一声,道:“贱妾哪敢这样猜想你呢!” 厉斜眼珠一转,嘴角泛起一丝诡笑,道:‘可是食色性也,此是千古不易之理,只是世上罕得有人敢于承认罢了。” 蓝冰心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厉斜的泥笑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迷惑之色,哺哺道:“你的身份来历,以及何故独自坐在路边,委实教人难以测度,以你的姿色年纪,孤身出门,乃是危险无比之事,必受亲友劝阻。但你现下正是在大路上,独自一人,这是很不可解的现象之一。” 蓝冰心听了这话,方始明白厉斜为何拼命盯着自己的缘故,敢情是因为得见路上有个孤单女子,所以要猜测一下她的身份。 她顿时略感释然,心头的大石落了一半。 由于她不知道厉斜最后会不会猜中了?再就是恐怕沈宇回来时碰上,是以她心头的大石,不能完全放下。 只听厉斜道:“你举止仪态,大是娴雅,加以我刚才故意以言事相试,得知你知书识字,并非一般的女子可比。” 蓝冰心听到此处,已经大为震惊。因为屏斜已表现出他过人的才智了。 厉斜停歇了一下,便又接着说道:“大凡是待字闺中的少女,纵然是十分落落大方,但在这等情况之下,亦不敢与我平视对看。因此,我认为你是名花有主的罗敷,当然,还加上你体态衣着等方面的表征,获得此一结论。” 蓝冰心一方面震惊,另一方面却禁不住感到有趣,很想知道他还观察出一些什么没有。 厉斜笑一笑,温和地问道:“你先告诉我,这个猜测对是不对?” 蓝冰心点点头,道:“对。” 厉斜目光一闪,道:“你回答得毫不迟疑,没有一般女子的扭捏作态,可见得你的出身,或者你的夫家,必定有相当的地位,是以你见过世面,并不因话题谈论及作已婚未婚之事而羞涩得不敢启齿。” 他此一猜测,乃是承接蓝冰心的反应获得的。 蓝冰心也是冰雪聪明,玲球剔透之人,当下忖道:“这样说来,他已经没有其他的观察心得,才须得从我的反应中,获取新的猜测。若是如此,我就可以设法防御啦!” 她迅即泛起妩媚的笑容,轻轻道:“厉先生可猜错啦广“这话怎说?” “贱妾虽是知书识字,但命比纸薄,过的是向人欢笑背人愁的日子。”她说到这里,竟然低首敛黛,楚楚含过,接着又遭:“当然啦,贱妾这等生涯,见的世面自然比旁人多了。” 她等如告诉厉斜说,她的身份,乃是妓女。 厉斜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道:“那么你竟是沦落风尘中的女校书了?” 蓝冰心点点头,而且好在她听陈伯威谈起过那成都的勾栏风月还记那些秦楼楚馆的名字,当下道:“贱妾曾在成都的醉月楼栖身了一段时间。” 厉斜感到不服气地道:“你看来一点儿不像那一类的人。” 蓝冰心欣然道:“谢谢你的夸奖,也许是贱妾读过一点书的缘故吧!” 厉斜眼珠一转,显然是计上心头。他道:“假如你没有骗我,那么你就是今世的薛涛啦。我倒是愿意与你结为密友,以我想来,你既然曾经沦落青楼,则多我这个男人,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害。况且我决不会亏待你,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蓝冰心哟的叫了一声,道:“厉先生的意思,敢是教钱妾跟你走么?” 厉斜摇摇头,道:“不是跟我走,而是与我欢好一番。” 蓝冰心若在乎时,一定连华他几口,并且加以大骂。但现在情形两样,她正愁没有机会与他接近,何况她为了得报夫仇,已决定不惜牺牲性命,务要达到目的,区区身体,岂会爱惜。 因此她心中已千肯万肯,只要获得与他密切接近的机会,总可以找到万元一失的时机,用毒剑刺杀他。 但她表面上,可不能表现得十分愿意,至少也得假装一下,当下道:“厉先生,虽然贱妾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无所爱情。但这样路边相遇,随即作出苟合之事,好像有点不对吧广厉斜坚持地道:“没有什么不对,你既是通晓文墨,想必也知道秦少游在扬州的一段风流韵事,我们又何尝不可呢?” 这一下倒是考倒了蓝冰心,她讶然问道:“秦学土有过一段怎样的风流韵事?与我现下的处境,有何相干?” 厉斜道:“这个故事,载在古今词话中。说是秦少游在扬州的刘太尉家中饮酒时,刘家家姐出席情酒助兴,其中有一姬,擅长吹奏篓模,你想必也知道,篓模是古乐,当时已少有传世,所以大家都认为这是大堪激赏的绝艺。” 他停歇了一下,又接着道:“少游当然也很欣赏,便借篓摸观看。此姬久慕少游才名,芳心暗属,老早就希望有机会与他亲近了。” 厉斜笑了一下,先不说出结果,却向蓝冰心问道:“你请他们可曾亲近了么?” 蓝冰心寻思,道:“听你的口气,好像终于亲近了。但当时既在筵席上,自然不可能马上就欢好,必是后来订下密约。” “不对。”厉斜得意地道:“当时的情形是,主人恰好离座,回到后面更衣,偏生又遇到一阵狂风,把灯烛完全吹灭。于是这一对才子佳人,便有了仓卒之欢。这个美姬事后还向秦少游说:今日为学士瘦了一半。一句话,就点出当时惊喜交集的心请了。” 蓝冰心故意忸怩作态,道:“天啊,果真有这等情事么?” “这事载在古今词话上,我可没有杜撰。” “那么……”她轻轻道:“你想怎样呢?” “此地行人马车,虽然时时可遇,但咱们如果躲到林子里,一定不会被人撞见,你意下如何?” “贱妾只好听你的啦!” 她答应之后,便准备移步。谁知厉斜却没有动弹。她等了一下,抬头瞧瞧他,见他微微含笑。不禁讶道:“你怎么啦?不是说到林子里么?” “不!”厉斜摇摇头,说道:“林内仍然可能被牧童樵子所窥见。” 蓝冰心问道:“那怎么办?这附近哪有客店可投?” “不必投店了。”他说:“老实告诉你吧,我刚才的要求,并非当真的。” 蓝冰心大失所望,所以面色很自然地微变,道:“原来你是寻开心的。” “那也不是。”厉斜歉然解释道:“我只是感到你的气质,不是风尘女子,所以借这件事,试探于你,如果你坚持不允,我就知道你是假冒的神女了。” 蓝冰心装出迷惑和不满的神色,道:“我为什么要装作神女呢?这又不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对不起。”厉斜向她道歉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只知道你是很聪明的人,说不定为了不让我猜中,所以捏造身份哄我,不错,任何良家妇女,绝对都不肯冒称为神女的。” 蓝冰心道:“好啦,我们谈到这儿为止,反正像我这等出身之人,遭人取笑玩乐,已是司空见惯。” 厉斜正色道:‘你别这么说,至少我不会轻视于你。” 他说得很诚恳和认真,蓝冰心也不由得相信了。故此问道:“为什么不轻视我这种人呢?” 厉斜道:“因为你虽然沦落于风尘之中,但作气质幽雅,谈吐大方,宛如解语之花,似你这等人才,如果不是命不逢辰,怎肯自甘堕落。既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由于不可抗拒的命运,难道我能因命运不济而轻视价呢?” 蓝冰心听了,当真受到感动,心想,他如果不是我的仇人,那该多好呢!但命运却捉弄我们,使我不得不尽力杀死他,以报怕威之仇。 她悄声道:“厉先生不为世俗之见拘困,小女佩服不已。” 厉斜很自然地伸手在她颊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不要佩服我,这世上恨我之人,不知有多少。” 蓝冰心讶道:“这话怎说?” 厉斜道:“因为我杀死了不少人。” 蓝冰心忙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人死不能复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呀!” 厉斜淡淡道:“是的,人死不能复生,此是千古以来,无人能够挽回之事,我也深思冥索过这个问题,却没有法子。” “没有法子?”蓝冰心更感迷惑,暗想莫非他染上了杀人之癖,是以无法制止? 她接着道:“这还不简单么?你不下手去杀就是了,没有人拿着你的手呀!” 厉斜道:“谁说没有?” “这人是谁?”她不禁露出骇然之色。 厉斜道:“那是一个武林千百年罕有的奇才字文登,外号魔刀,他所创的刀法,至今仍然是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蓝冰心吃惊问道:“宇文登现下在哪里?” 厉斜笑一笑,道:“他早已经在坟墓里了,我可惜生迟了二十年,没能拜识亲炙于他。” 蓝冰心已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但你说是他拿着你的手杀人,现下又说他已经死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鬼魂,附在你身上么?” “可以这么说。” 蓝冰心顿时花容失色,全身发抖。因为她从对方的语气神色,听出他这话并不是开玩笑的。 “假如他是被恶鬼厉魄附身。”她暗暗想道:“以至不由自主的杀人,则我这杀夫之仇,报是不报好呢?” “我的话,你也许听不懂。” “我懂。”蓝冰心道:“你被恶鬼缠身时,便不能不杀人,可是这样?” “只是和这说法相似而已,事实上我当然没有被恶鬼附身……唉,我这话从来没向人说过,今天不知为了何故,竟对你这个不懂武功之人,说个不停。” 蓝冰心忙道:“你说下去吧,你得解释一下,别叫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往后连觉也睡不着。” “好,我告诉你。这位天下无双的刀法大家宇文登,等如是我的师父。因为我得到他的刀法秘本,潜心修研数载之后,已学会了九成。” 蓝冰心非常注意地听着,并且用尽她的智慧,以求了解他的意思。 “字文登的刀法,深奥无匹,怪不得他着年能称霸天下,未逢敌手,敢情是因为循此修练,的确可以窥得武功最高境界,成为不死不败之身。你想想看,到了那种境界的话,天下哪还有敌手?” 蓝冰心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厉斜叹一口气,道:“但在这一本扭籍中,却缺少了最后的一招。这一招乃是至高无上的精髓,以至简驭至繁,能够无穷变化而生的威力,包含在简简单单的一刀中全部发出。我必须学得这一招,才可以更上一层楼,达到武功至高境界。” “但这与杀人之事,有何相干?” 厉斜苦笑一下,道:“我自己探索这一招,就不得不惜重外敌之力,以帮助我参悟。由于这一门刀法,凶毒绝世,所以不发则已,若是认真施展,对方不敌的话,便非死不可。” 蓝冰心道:“我还是不大明白。” 厉斜点点头道:“这也怪你不得,我谈的是武功中精微高妙的意旨,即使是武林人物听了,如果修养功夫未深,亦听不懂。” 蓝冰心轻轻道:“但你解释给我听听,行不行?” 厉斜倒是很慷慨,爽快地道:“行,我刚才不是说过,我为了要刀法更为精进,以便最后能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所以极力参研那至精至妙的一招么?” “是的,你这样说过。” “我还说出我不得不杀人之故,对不对?” “对,你说你刀一离匣,就不能不伤人。” 厉斜微笑道:“你虽是外行人,但天资明敏,我的意思都能了悟。” 他停歇一下,又遭:“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大不服气地想,如果我不是以杀人为乐事,大可以不拔出宝刀,岂不是天下太平么?你有没有这种想法?” “有。”她很坦白地说:“而且这是可以做得到的,正如一个古老的譬喻说:叫你挟泰山而跳过北海,你说不能,乃是真的不能,并不是不肯做。但叫你为一个长辈拗折一树小报枝,你若说不能,那不是不能,而是不肯做。” 厉斜叹一口气,道:“唉,你哪里知道,我不是不肯,事实上真是不能。要知在我这种人的心中,修习至高无上的武功一事,实在比性命还重要。” “我不信。”她温柔含笑地反驳道:“假如有一位私人告诉你说,你放弃了武功,便可安然活下去,如若不然,就马上暴毙。这时你还敢坚持?” 她自觉这种反驳,极是中肯,可说是击中了要害,料对方无言可容,是以暗中大为得意。 厉斜拍拍刀鞘,郑重地道:“如若你所说,我当然不敢不放弃武功。可是话说回来,天下岂有如此绝对不二之事。假使那位仙人说,我如不放弃去窥刀道奥秘,则九成会暴毙,只有一成生机,当此之时,我一定决意冒险一试。” 他停一停,才又道:“如果一线生机也没有,自当别论。” 厉斜这话,实是中肯之论。 要知道任何假设,皆不能与道理相违背。而像蓝冰心刚才的假设,事实上已不合理。 若是可以离开道理,不问事实,则比这一假设更为极端偏激的说法,随便也找得出十个八个来。 蓝冰心道:“这修习上乘刀法之举,对你竟是这么重要?只是你如果杀人多了,岂不是结下许多仇家?就算你不怕,可是你难道不替别人想想?这么多被害的人,家中的父母妻子,将会何等悲痛?” 厉斜耸耸肩,道:“这一点我承认自己不对,但有什么办法。一个人就能不自私?他家中父母妻子的悲痛,一来我瞧不见,二来与我不发生直接关系。因此,我只好先顾自己,再说别的了。” 他仰头望天,口气沉重地道:“话虽如此,我仍然不是全然能不恻然动心的。因此,我专找一些恶名昭著的凶徒试刀,此举已暴露我性格上的弱点,我想,说不定是因此之故,才没有法子参悟至高无上的一招刀法吧?” 他突然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射出奇异的光芒,注视着她。 蓝冰心忖道:“莫非他发觉我问得太多,已经怀疑。若然如此,眼见不测之祸,将降临在我身上了。” 不过她现在已不像起初那么容易震惧了,这大概是因为与他谈过一阵之后,较为熟悉,便没有那么害怕他之故。 只听厉斜喃喃道:“不错,我修习的刀法,乃是天下古今最凶的一种,而我的性格中,还有女人之仁。是以先天上两者就互相冲克,当然不能有寸进了。” 蓝冰心故作不解,问道:“厉先生你在说什么?” “啊,没有什么,我正在苦思武功上的难题。” 蓝冰心娇媚地笑一下,道:“如是有关武功的困难,光是想有什么用呢?” “你可说错了,任何技艺,一旦到了巧妙阶段,就进入智慧的范围。尤其我的难题,根本无法着力,非想不可。” 蓝冰心移动身体,尽量靠近历斜。她希望的是厉斜对她忽起邪意,与她来一段风流孽缘。则她定可趁这机会,用毒剑刺杀他。 厉斜平日甚是风流自赏,对这个美貌少妇的垂青的暗示动作,不但不怀疑,而且甚为高兴。 但他却退了一步,面上含着笑容,道:“你一定在等候什么人,而我呢,也有要紧之事赶着去办。不瞒你说,我也有一女伴,目前尚未得手,所以假使我略有不检的话,被她瞧见了,那就一切都完蛋政,咱们如果有缘,终必重逢有日。” 蓝冰心一听,便知眼下计谋落空了,于是说道:“原来如此,只不知你的女伴在什么地方?你可是赶去探着她?” 厉斜道:“不是去探着她。” “我才不信呢!” “我不骗你。”厉斜对于不能接受她的柔情一事,颇有歉意,是以从容说出,道:“我乃是赶回连威堡去。” 蓝冰心诈作吃惊,道:“你去干吗?连威堡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碰到我,这些横行作恶之辈,便如土鸡瓦狗般,根本不堪一击。我不妨告诉你,那连威堡堡主陈伯威,已经命丧我宝刀之下了。” 蓝冰心听了这话,心痛如绞,但表面上只能装出讶异之色,问道:“这话可是当真?” “我何必骗你呢!” “是的,你没有哄我的理由。”蓝冰心说:“访问你是为了参悟刀法杀死他呢?抑是别有怨仇?” “纯粹是为了参研刀法。”厉斜答道:“他的毒龙枪,亦是武林绝艺之一,可惜他还没有练成功。所以我这一战,无甚稗益。”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看还是设法求得先师失缺的那一招,比较有希望,自行参悟,恐怕已没有可能了。” 蓝冰心讶色更浓,道:“敢是这一招刀法,藏在连威堡中,所以你要转去?” 厉斜摇摇头,笑道:“我索性都告诉你吧,此去有两个理由,一是瞧瞧那个能使陈伯威为她献出生命的女人。二是打算从堡中人口里,探问有关神机子徐通之事。由于徐通是天下间唯一知道魔刀秘招,并且可以从那儿找到之八,所以我非寻见他不可。” 蓝冰心道:“原来你有这许多事要办,那我不耽搁你的时间啦!” 事实上她现下不知要厉斜早点儿动身的好?抑是设法再把他绊住,拖延上一阵的好? 这是因为沈宇为她赶去向王乾交待她已怀孕之事,怕的是厉斜如果前去,将与沈宇在半路上碰头。 但把他绊住,也不一定是高明的办法。说不定沈宇回来时,见他们在谈话,因而引起种种想不到的,更严重的后果。 厉斜笑一下,道:“我的事还多着呢,那连威堡中,有一匹红鬃宝马,原来我已得到手,但前往连威堡时,我将它藏在树林中,等到我离开连成堡,回头去找,已经不见了。以我想来,此驹一定在连威堡中。” 蓝冰心道:“这头牲口自己会认路么?” 厉斜道:“当然认得路,不过我却认为这是张一风以暗号通知堡中之人,是以被他们取回。” 蓝冰心道:“区区一头牲口,也值得你急巴巴地去取么广厉斜道:“这匹宝驹,不比寻常,我非弄到手不可。” 他摇摇手告别,举步行去,才走了我步,突然停住,回头望着蓝冰心。 蓝冰心头一震,付道:“莫非我有什么破绽,被他瞧破了?” 正在吃惊想时,只听厉斜道:“我忘了访问你的尊名。” 蓝冰心顿时放心,道:“贱名翠环,实是俗气的根,倒教厉先生见笑了。” 厉斜摇头道:“不,翠坏这个名字雅致得很,这样好不好,你跟我去一趟,瞧瞧我的威风。” 蓝冰心第一个反应,自然是拒绝,但她心窍玲四,脑筋十分灵活,暗念如果急急拒绝,当然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当下作出迟疑之态,反问道:“我一同去不妨事么?” 厉斜傲然一笑,道:“你与我同行,就算走遍天下,也不必多虑,谁敢欺负你,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蓝冰心笑着啊了一声,道:“那不好,我可不愿有人为我送了性命。假如你真的因我之故,扭断了一个人的脖子,我这一辈子,休想睡得安宁。” 厉斜道:“那也可以,我不因你杀人就是,走吧。” 蓝冰心欣然道:“好,妾身跟你去瞧瞧。” 她发出较快的笑声,向他奔去。 到了切近,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直向前仆跌,去势甚猛。 幸而厉斜不是平常之人,猿臂一伸,便将她抱住了。 如若不然,蓝冰心跌倒之势如此急猛,不掉破鼻子,也得磕个满面青肿。 第12章 闻噩耗青莲生嗔心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投入了厉斜的怀抱中,现在只要腾出一手,掣出毒剑,就可以刺杀此人,为陈伯威报仇雪恨了。 蓝冰心一只手已探入袖管内,纤纤玉指,捏住了毒剑。 谁知厉斜抱她的手,恰好压住她的手臂,使蓝冰心无法掣出毒剑。 他惊讶地道:“咦,你的身子为何如此僵硬?” 蓝冰心连忙放松了身躯,敢惜这是因为她准备拔出毒剑,是以用力支起身子,以便腾出地方。 她这一放松身子,五指就自然而然模不着毒剥了。不过蓝冰心并不着急,只要这个男人,肯与她亲近的话,一定有机会动手。 厉斜既没有向她作进一步的侵袭,但也没有放开手。 蓝冰心软软的偎躺在他怀中,等候着机会。 厉斜突然道:“我倒没有想到你完全不懂武功。” 蓝冰心讶道:“你先前认为我懂得武功么?” 厉斜道:“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由于你不懂武功,将有种种不便。例如咱们一同前往,路上的时间就须多费很多。其次,我还须一直保护你,不许别人伤害到你,这岂不是束手缚脚的累赘?” 蓝冰心暗暗得意,忖道:“我冒险摔这一下,正是要提醒你,与我同行将有许多不便。” 她放意扭扭身子,撒娇地道:“不,我走快一点儿就是了。” 厉斜笑一下,道:“单单是走路的话,不成问题。可是你若然被连威堡之人瞧见,将来难免有人向你寻仇。” 蓝冰心道:“我不怕,你可以保护我呀!” 她言下之意,似是天涯海角都跟定了他一般。 厉斜头痛起来,心想:“如果不是艾琳与我同行,则我携同此美,邀游天下,也是一大乐事。但现在可不行,别弄得两头落空,像周瑜一般,赔了夫人又折兵,那才冤死。” 他想了一下,道:“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闲着没事到四川来游山玩水的。因此,我们最好约一个地方和时间,等我办好了事,找你相晤。” 蓝冰心鼻子里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这种话我听得多了,何必留下误人的后约呢?好吧,我不跟你就是了。” 她挣扎着站直身于,厉斜放开手,让她站好。这时蓝冰心虽然可以掣出毒剑,可是形移势改,可就不便贸然动手了。 他们已经缠了不少时间,厉斜很不好意思,陪笑道:“我三思之下,还是独自前去的好,你住在什么地方?可不可以告诉我?” 蓝冰心扬眸一笑,道:“假如我们能够重逢,这是我们的缘份,没得话说。如果凤飘鸾泊,各分东西,一辈子都碰不上,这也是无意,无须勉强。” 厉斜耸耸肩,道:“好,既然如此,我失陪啦,咱们的缘份,就看命运如何安排吧!” 这回他挥手道别之后,当真急步去了,转眼间已隐没在山径中。 歇了一会儿,沈宇从附近的草丛中冒出来,向她做个鬼脸,道:“瞧,此仇不大容易报得吧!” 蓝冰心点点头,忧形于色,道:“想不到他竟不是贪淫好色之徒,你说得不错,这仇实在不容易报。” 沈宇乘机戏她道:“报仇之事,还是交给我们男人做吧,何况王乾听你已怀了孕,马上变得十分忧虑。” 蓝冰心摇头道:“不,我志已决。无论如何,我也得尽力再试。假如我就此回去,纵是安然活着,又有何趣味?” “那也不见得。” 沈宇道:“如果你肯作退一步想,那么想想有些被连威堡误杀和冤杀之人,这些人也有家属,不见得都会来报仇。” 蓝冰心立即道:“不,连威堡绝对不会误杀无辜,这是怕威生前,时时向我说起的。” 她说得那么坚决,使人一听而知她已经是固执地认定如此,因而任何人数落连威堡的过失的话,她不但不信,而且还会恼恨。 沈宇虽是不怕她恼恨,但人与人之间,有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不好意思。 因此,他不作正面诘斥,却绕个圈子,道:“原来你们曾经检讨过这个问题,可见得你们都相当重视人命,不愿发生不幸。” 蓝冰心一时测不透这是个圈套,还变得高兴地道:“是呀,我们都很重视人命。” 沈宇道:“这一点我绝对相信,而且我还敢打赌,这个问题,总是由你提出来讨论,以便警惕他不要疏忽大意。” “正是如此。” 她很快地承认了,沈宇当下面色一沉,其寒如冰,冷冷道:“若是如此,可知这是因为你心中不能没有怀疑,至少你从一些人的口中,听到了风闻,是以心中不安,非与他讨论不可。” 他突然间态度变得如此严峻,言词又锋利无比,一直攻到要害。蓝冰心虽然不想承认,但淬不及防之下,没有法予抵赖,当场怔住,做声不得。 沈宇见她默认了,迅即又换回温和的态度,道:“我可不是故意找你麻烦,只是希望你不要欺骗自己,还要认定你有报仇的责任。” 蓝冰心低头想了一下,才道:“我虽然讲不过你,但我晓得怎样做,才得以安心,假如你不要与我同行,我自己想办法报仇就是。” 沈宇耸耸肩头,道:“你信不信,我早就知道无法劝服你。” 蓝冰心道:“既然你早知道,为何还要试呢?” 沈宇道:“这些事情,不能尝试,但有些事情,明知收不到效果,亦不妨一试。” 蓝冰心谈谈一笑,道:“你的话固然有理,可是古语有云: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可见得每一件事情,各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在你来说,可以认为我坚持复仇之举,没有多大意义,但在我而言,却是我必须活下去的原因。你瞧,我们的想法,差别多么大啊!” 沈宇点点头,道:“反正我不是勉强你改变主意,所以我们不必争论了,我们谈谈厉斜如何?” 蓝冰心道:“他有什么好谈的。” 沈宇一本正经地道:“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对这个伙人,岂能不详加研究?尤其是他独自转来之举,更是有点儿奇怪,艾琳为何不与他同行?她现下在哪里?这些疑问,定须赶快找出答案才行。” 蓝冰心道:“可能艾琳怕累,所以在前面某一个都邑市镇等他。” 沈宇道:“不对,一来艾琳身怀上乘武功,不是普通女子,这点儿路程,绝不会感到累。二来她的坐骑,乃是千里名驹,既快又稳,十分省力。所以她怎会独自呆在客店呢!” 蓝冰心马上接口道:“她或者是访友去了,厉斜左右闲着没事,所以回连成堡一趟。” 沈宇摇头道:“艾琳在这儿没有朋友,亦无亲故。再说她就算是访友去了,也不会逗留很久,对也不对、’ 蓝冰心想了一下,才道:“我们这样凭空猜想,很难求得满意答案。” 沈宇坚持地道:“不,总可以想出一点儿道理的。” 蓝冰心没有答腔,心中忖道:“我一向都被赞誉是聪明敏慧的人,如果我也猜不出一点儿头绪,相信你也没有法子。” 不过她见沈宇很认真地寻思,便不作任何表示,任他去伤脑筋。 过了一阵,沈宇道:“这样好不好?你假设自己是艾琳,然后依照她的性格,看看有什么道理,会不和厉斜走这一起的?” 蓝冰心道:“可以,但大概没有用处。” 她想了片刻,道:“假如我是她,除了那千里马之外,便没有可以担心不安的事了。所以如果马匹发生毛病,我一定不肯走开。” 沈宇泛起满意的笑容,道:“这个假想很好,但还有没有呢?” 蓝冰心道:“你也变作厉斜才行,只有我一个人想,到底不够周来。” 沈宇点点头,马上亚然道:“不对,如果我是厉斜,既然喜欢艾琳,想获得她的劳心,则怎会在地忧虑不安之际,离开了她。” 蓝冰心道:“有理,有理,你这话倒是使我忽然想到,艾琳会不会因为不大在意厉斜,所以不知不觉中,马行太快,以致与厉斜走散了?” 沈宇突然拍掌,道:“我晓得了,一定是他们闹了意见,所以艾琳独自跑掉。厉斜虽想追她,但一瞧艾琳的坐骑太快了,骑马追赶,根本望尘莫及。若是徒步,仗着精妙武功,纵然可以跟上个一两百里,但再走下去,他非筋疲力尽而死不可。所以他反而回转,也去弄一匹千里马再说。” 蓝冰心道:“假如你猜对了,我们要怎样做?” 沈宇道:“我们赶快前行,先找到我那两个朋友,尽可能找机会盗取他怀中的刀经秘籍。如若错过机会,厉斜一旦走了,便很难找到他的踪影了。” 蓝冰心同意这个办法,于是两人急急动身赶路。 这刻他们都有了坐骑,是以赶起路来,速度甚快。 直走到晚上,总算赶到了遂宁。投店之后,蓝冰心这回真是人困马乏,累得不能动了。 沈宇可没敢休息,草草吃过晚饭,洗一把脸,就匆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经找到马仲昌和于得时两人。 三人相见,都大为欣然。 于得时道:“我们正愁与你联络不上呢!” “我也是呀!” 沈宇道:“你们有什么消息了?” 于得时遭:“当然有消息,他们半夜里都跑掉啦!” 沈宇还未说话,马仲昌已插口道:“老马,你不要急,先瞧瞧小沈。他满身风尘,还未拍净。而且以他那么精壮的小伙子,也看得出耗了不少体力,可见得他连日都没有休息过。” 于得时立刻歉然道:“阿呀,我当真忘了让他喘喘气。好在现下还不急,总有个三两天好等的。我说小沈你先洗个澡,吃点儿东西,好好的睡一大觉,我们才谈正事不迟。” 马仲昌接口道:“就算作挺得住,也不必急急忙忙。我们带你去喝酒,找几个漂亮的姑娘,给你散散心。” 虽然他们这等饮酒作乐的建议,沈宇全无兴趣,但这一番心意,却甚是可感。本来只不过是利害关系的结合,现在这么一来,竟是有了感情了。 沈宇诚恳辞谢饮酒作乐之举,道:“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马仲昌反对道:“不,我们刚才还在谈起,像你这种热心的人,真该交个朋友。我们让你独自奔波这一趟,想起来真不是味道,所以我们须得先行赎罪,再说别的。” 沈宇再三婉却,并且说道:“我在路上碰见了厉斜,此外,还发生了一些事。” 他这么一说,马于二人,都不由得集中注意,暂时摆开了作乐休息之事。 马仲昌道:“厉斜看见你没有?” 他接着将经过详情,-一说出。 最后提出要求,道:“你们且别置评,先将这儿之事告诉我,免得我心中着急。” 于得时道:“我们跟到此处,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住进了预先订下的房间,都是紧靠着他们的房间。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机会下手。这时,他们忽然吵嘴。” 沈宇付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们吵了一阵,艾琳就愤然骑马走了。到半夜时分,厉斜也结帐走路。我们设法跟了一阵,最后跟丢了,只好回来。” 沈宇连忙问道:“那么艾琳呢?她往什么方向走的?” 马仲昌道:“她归我跟踪,我运道好些,因为她仍然在本城中。” 沈宇恍然道:“怪不得你们很放心,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马仲昌道:“他们吵架之时,两人都曾经提到你的名字呢!” 沈宇大感兴趣,连忙追问道:“他们如何提及的?” 马仲昌道:“起初是艾琳劝厉斜,不要前赴巫山。她说神机子徐通,曾经是天下共推的智者,他生平大小事,算无遗策。因此这番巫山之行,定是凶多吉少。厉斜虽然承认徐通是一代智者,却表示不怕。” 他停歇一下,又道:“接着他们就扯到你身上了。艾琳道,她打其先找到你,报了仇之后,才作别的事。厉斜却不肯,说她本已同意与他先赴巫山,然后才报仇。” 于得时插口道:“他们吵架的声音,相当响亮,所以我们两边房间,都听见了。由于艾琳十分坚持,厉斜大概是忍不住脾气,指责她不是真的急于报仇,而是未能忘情,想见见你。” 沈宇苦笑一下,道:“她未能忘情于我?真是笑话。” “总之他们是这样吵的,后未艾琳赌气走了。” 马仲昌道:“我立刻跟踪,发现她在城中打个转之后,突然投入城南的一座慈云尼庵去了。” 于得时接着说道:“厉斜独自在客店中,起初时时传来怒哼和跺脚之声,其后化为叹气,最后,他也匆匆结帐出门而去。” 沈宇沉思了一阵,才道:“厉斜一定是自知追不上艾琳的坐骑,所以反而不惜多耗点儿时间,赶回连威堡取马,以便作千里的追踪。但艾琳为何不远去呢?” 马仲昌道:“我说了你可别失望,以我看来,这个女孩子对厉斜,颇有意思,所以她虽然顿脚走了,却不走远,以便厉斜追得上她。” 沈宇心中果然大大不是滋味,但却不得不承认马仲昌这一猜,颇有道理。 他把整个形势重新考虑了一下,便道:“厉斜不论得到得不到陈夫人的爱马,仍然会很快赶回来,当然他是直奔巫山无疑。如果他已得到千里驹,则上路后的速度,自然不是咱们所能追得上的。纵然他没有得到坐骑,但由于他与艾琳分开了,剩下孤身上路,一定也走得很快,这时咱们追得紧了,很快就会被他发现,如果不紧紧追赶,又怕失去他的踪迹。总之,从现在起,咱们大概只剩下一个机会。” 马仲昌点头道:“小沈说得是,这个最后的机会,就是他回头时,必定经过本城。从路程计算,他定须在此歇宿一夜。” 于得时道:“若是如此,我们好歹也得试他一试。” 马仲昌道:“不错,无论如何也得下手了,小沈你认为如何?” 沈宇考虑了一下,道:“我当然赞成你们下手,但这么一来,你们无形中反而变被动,亦即是被迫冒险下手。这等情形,容易出岔子。” 于得时笑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们能混到今日,自然有我们的一套。” 马仲昌也道:“我们会多加小心,你不用担忧。现在你去休息,历斜一有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 他们决定了大计,沈宇便踏着夜色,回返客店。 蓝冰心虽是疲倦万分,可是她哪里睡得着,所以一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声音,便把沈宇叫过来,询问情形。 沈宇走到她的房间里,道:“你还没睡么?” 蓝冰心披衣欲起,沈宇阻止她道:“你躺着说好了,反正咱们不拘礼。” 她点点头,道:“我实在累得连坐也坐不住啦,唉,像我这种样子,还谈什么报仇呢?” 沈宇安慰她道:“你的情况比较特别,假使你不是怀孕,大概不致感到如此疲倦。” 蓝冰心叹一口气,道:“伯威如果知道我现下还走那么多的路,一定骇坏了,前一阵子,他简直不让我下地。” 沈宇道:“听说女人怀了孩子,最忌疲劳过度,特别是起初的几个月,是也不是?” 他有生以来,除了修习武功,就是读书,罕得有机会与人谈论这等问题,是以不得不反向蓝冰心请教。 蓝冰心点头道:“在平常的情况下,果是如此。但我的遭遇特殊,所以管不了这许多啦!” 沈宇顿时忧形于色,道:“既然这样对你很危险,你又何必勉强?” “难道我可以罢手么?” 她轻声反驳,由于对方的关心,出自好意,所以她的态度口气,甚是温柔。“我的性命,尚且不惜,何况其他。” 沈宇忽然微笑道:“我虽是不能劝阻你,可是事实上也迫得你非暂时罢手不可了。” 他停歇一下,又遭:“我刚才出去查问了一一下。以前我对你也提过,我有两个朋友,帮我办事。他们昨天夜里,分别住在厉斜隔壁的邻房,听到他们吵架,然后艾琳就走了。” 蓝冰心附了一声,道:“果然被你猜中啦!” 沈宇道:“艾琳走了之后,厉斜不久也走了。他既是返回连威堡,夺取你的坐骑,可知他必定是打算利用那匹神驹的脚程,千山万水的追赶艾琳。如果我猜得不错,咱们根本就无法跟得上他们了。” 蓝冰心听了这话,可也不得不承认此一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抑郁地叹口气,道:“如果是这样,你有何打算?” 沈宇道:“我既是男人,又是孤身,就算一辈子在江湖上流浪,也没有关系。倒是你这方面,须得安排一下。” 蓝冰心道:“我也没有关系,虽是在这遂宁城,我也有地方投靠。” 她没有说出那是什么地方,沈宇认为自己尽好少知道她的事,所以也不追问。 他站起身,道:“那么你好好的休息,咱们明天再谈。” 蓝冰心默默地目送这个英俊的男人出去,但觉这个男子,不但心地善良,而且是个守礼君子,实是不可多得,而且也大可以信赖。 她在千百般苦难之中,只有这一件事,略略感到安慰。 直到翌日下午,马于那边才始传来消息,说是厉斜独自一人,骑着一匹白马,问遂宁这边前来,大约黄昏时就可以入城。沈宇得到这个消息,可不敢告诉蓝冰心,怕她会找厉斜报仇。 在厉斜消息未传来以前,沈宇已得知艾琳整天在慈云庵内,寸步不出。据马于他们的调查,艾琳似是与慈云庵主昙华庵主,很有点儿渊源。这昙华庵主据查是来自南海,年纪不大,却甚得本城信徒崇敬。 沈宇得到消息之后,便依原定计划,向蓝冰心道:“我须得马上动身出城,加急赶路,以便追上我的朋友们,找机会截击厉斜。” 蓝冰心在这一天当中,已与他讨论过这些问题,当下知道分手的时刻已到,心下不觉泛起们然之情。 她道:“你马上要动身么?” “是的。” 沈宇拿起了小包袱,以及那口古式短刀。“你也知道,这一路疾赶,所争的只是片刻时间……” “是的,我也知道,所以我同意让你独自上路,不至于因我而滞误了行程。假如你此去,一直追出川省,当然不必说了。如若事后会经过此地,你会来看我么?” 沈宇摇摇头,道:“我纵然回转来,也不会找你,但我会将结果,通知王乾。” 他的回答,清楚干脆。 蓝冰心愣了一阵,才道:“其实你用不着这样对待我啊!” “这是明智的做法。” 沈宇冷静地道:“虽然好像很冷酷无情,连朋友也做不成似的,但你刚才也同意过我的话,那就是男女之间,没有友情可言,所以我这样做比较好些。” 蓝冰心谅解地点点头,道:“好,你去吧,祝你马到成功。” 沈宇道:“我去了之后,你也须早早离开。” “我知道。” 她低声应了,口气甚是坚定沉着,“你须得多加珍重。” 沈宇道:“你也须珍重啊!” 他们互道过珍重,沈宇大步出房去了。直到他身影消失之时,蓝冰心才突然涌起一阵空虚寂寞之感,高情别绪,泛满心头。 她长长叹一口气,收拾了一下,便独自骑着马,向城南行去。 不多久。她已到达一座庵堂门前,门上有一方横匾,写着慈云庵三个金色大字。 这座尼庵四下翠竹围绕,隐隐有一股朴实宁静的气氛,使人意会得到这是与尘俗隔绝的佛门静地。 她下马扣门,一个女尼出来,问道:“姑娘想找谁呀?” 她的目光,落在那匹长程健马上,现出十分讶异之色。 蓝冰心还未回答,这个女尼已经又说道:“施主是找昙华庵主?” 蓝冰心摇摇头,道:“不,我要找青莲师太,她在不在?” 那女尼点头道:“你请进来吧,师太在后面,她前两天才打青城山回来。” 说时,心下忖道:“前天晚上也是个骑马女子,来找庵主,我见她也是骑马,以为亦是找庵主的,谁知不是,唉,这真是怪事,这年头女人家都作兴骑马。” 这女尼叫另一个小尼,将马匹送到马厩,自己带着蓝冰心,穿过一些房舍,来到了后门的左进院落中。 在那纤尘不染,十分幽静的禅房中,蓝冰心拜见了青莲师太。 这青莲师大年纪不大,只有三十余岁,面皮白净,眉清目秀,纵是不言不动之时,也有一股沉静宁溢的意态,令人感到她与世俗不同,觉得她有学问和有道行,于是生出尊敬之心。 青莲师太见到她,那沉静的秀气的面上,可也不由得泛起了惊愕之色,过来执住冰心的手,道:“啊呀,真是冰心你么?为何会独自前来此地?” 蓝冰心登时扑簌簌滚下热泪,一时悲从中来,哽哽咽咽的哭起来,半晌说不出话。 青莲师太等她哭了一阵,略略发泄了胸中的悲哀抑郁之后,才又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蓝冰心道:“有一个叫厉斜的人,杀死伯威……” 青莲师太面色一变,恨声道:“有这等事?这个凶手现下在什么地方?” 蓝冰心一面扶泪,一面摇头,道:“我不知道。” 青莲师太口中不住发出恨声,接着问道:“你可是找我替大哥报仇么?其实你用不着自己前来呀,叫王乾他们随便哪一个,带个信来就是了。” 蓝冰心道:“我不是要你替怕威报仇的。” 青莲师太道:“你别看我已经出家了,同时与大哥时时发生争执,就以为我不管他的事,你也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双亲亡故已久,虽然平时我对他的行为,很不赞成,所以不大肯往连威堡去,但我仍然得管他的事。” 她那沉静文秀的面上,泛起了森寒杀气,又道:“这个凶手的来历,你当能知道一二,以我想来,大哥必是过于自恃,所以被这个凶手暗算身亡了,对不对?” 蓝冰心道:“不是这样,相反的他们正正式式决斗了两场,第二次是伯威追上他,激战了一场,终于被杀的。堡中之人虽多,担八虎将只剩下王乾一个人无恙活着。” 青莲师太现出震惊的神情,道:“什么?这个厉斜的武功,居然强过大哥么?” 蓝冰心点点头,道:“他是魔刀宇文登的再传弟子。” 青莲师太简直愣了,过了一阵,才道:“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此人居然会是绝代无双高手字文登的徒弟,那就无怪大哥以毒龙枪的绝艺,也敌不过人家了。” 她停歇了一下,才又道:“但我仍然得想法子,为大哥报仇,魔刀门下,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蓝冰心顿时涌起满怀希望,问道:“你打得赢厉斜么?” 青莲师太沉吟了一下,才道:“我虽是尽得青城绝学,自问可以列入高手之林。但我比之大哥的数十载精修苦功,尚有未及。何况我青城绝艺,又比不上源出巫山,后来传到成都青羊宫的毒龙枪,所以如果单论武功,显然我敌不过厉斜。” 蓝冰心大为失望,道:“若是如此,还不如由我自己去报仇了。” 青莲师太讶道:“你有这等能力么?我可没听说过你练过武功呀!” 蓝冰心道:“我不是用武功,是用这把毒剑。只要我能接近他,就有下手的机会。” 青莲师大摇摇头,道:“像厉斜这等高手,你休想近身。” 蓝冰心预料会看见她吃惊的神色。但她仍然说了:“我是女人,他是男人,只要碰巧了,就有与他接近的机会,为了报仇,我将不惜任何牺牲。” 青莲师太果然眼睛睁得无可再大,盯视着他,老大一会儿工夫之后,才恢复如常,叹口气道:“你是我的嫂子,我绝不肯让你受辱,以致大哥含恨九泉。报仇之事,你交给我就是,你明天就回堡去,静听我的消息。” 蓝冰心道:“既然你也自认赢不得厉斜,又如何能杀死他?” 青莲师太道:“这是我的事,我自有分数。” 蓝冰心苦笑一下,道:“与其让你受辱于那恶徒,倒不如我去。” 青莲师太也不否认她将利用男女间的微妙关系,以接近厉斜,她道:“但我修习过武功,只要有机会,出手即可制敌死命,你却未必能够。” 蓝冰心道:“厉斜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对付的,我在路上,已碰见过他。” 她将经过略略说了,最后道:“你可看得出?此人心思缤密,行事小心。如果你去接近他,一定会被他查看出懂得武功,这样他对你一定小心提防,反而不好。” 蓝冰心停歇了一下,见对方尚有反驳之意,当下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厉斜此人虽是凶恶之人,手段毒辣,但他的长相并不凶恶,反而很有男人的魅力,对人也温和有礼。你如果不是马上就有机会杀他,相处稍久,可能不忍心下手杀他呢!” 有莲师太仰天而笑,徐徐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要知我修道多年,对男女之情,已经有很深的定力,决计不会被他所迷而放弃了报仇大事。” 蓝冰心轻轻道:“我不打算与你争辩,反正他的行踪,已经很难找得到了,但有一点你不可不加以考虑,那就是如果你出马报仇,设法与他接近之后,纵然真的杀死了他,可是一旦事后发现怀了他的孩子,你如何是好?” 青莲师太坦白的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如果是你发生这等情况,处境似乎比我更糟吧?” 蓝冰心沉重地道:“我现下正怀着孩子,是怕威的骨肉,决计不可能再怀别人的孩子了。” 青经师太又听得一愣,想了一下,才道:“这一件事,你我暂时不谈,待我去向庵主昙华师太清教一下,她来自南海,禅功精深,智慧广大,说不定另有降魔妙计。” 说时,人已站了起身。 蓝冰心虽然不想此事再让别人得知,但转念一想,那昙华庵主既是佛门中人,又是来自南海,谅亦无碍。此外,关于沈宇之事,她觉得还是不必提起的好。因为沈宇的来历,她还不甚了解,而他既是个年轻男子,与她一路同行,共宿过旅舍,虽然没有任何失德之事,但还是不提最好。 因此她们见面才谈没有几句,青莲师太便已经离开她,匆匆去见昙华庵主了。 那昙华庵主就住在隔邻的排院内,但因为当中有高墙间隔,是以青莲师太须得绕过前面的一道月洞门,方能折入那边的院落。 这一边的房宇较多,占地较广,经过一片花木幽雅的院子,再穿过一座小佛堂,后面方是禅房,其中一间是昙华庵主的静室。 青莲师太为人一向沉稳,全庵上下之人,从未见过她有过匆忙或慌张之色。 这会她走得很急,一直走到庵主的静室门外,中间遇见了两个尼姑,她们都向这位身份甚高的青莲师太,投以诧异的眼光,因为她显然很是匆忙。 青莲师太是因为计算过时间,知道厉斜如果从连威堡出来,若往南走的话,则不久就将经过此城。 由于时间无多,而又未有妥善计算,是以她不屑顾及别人如何想法,匆匆走到庵主静室门外,轻敲两下,便推门进去。 她一推开门,只见庵主正与一个美貌女子说话。 这个女子一身银白衣裳,长长的秀发,被拂双肩,不但长得美丽脱俗,而且意态高雅,气度大方。 她们都惊讶地瞧看是什么人闯入来,虽然曾经敲过门,但跟着人便进室,所以可说是闯入来的。 昙华庵主盘膝坐着,手持白拂尘,身上披着雪白的尼服,面圆眼大,双眸宛如朗星,在秀丽中,自有一股挺透气韵。年纪也不过三旬左右,看来甚是年青。 她一见来人竟是以沉静稳重,精通佛典著称的青莲师太,不禁大讶,道:“师太敢是发现了重大之事么?但这佛门清净之地,如何会有事情发生呢?” 她接着对旁边坐着的美丽女郎道:“这一位是敝庵的上座青莲师太,她不但道行高深,持戒极严。同时也是青城派出类拔苹的高手。只不过她潜心修道,不入凡尘,是以世上罕有知道她的。” 那美丽女子笑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在这慈云庵内,真个是藏龙卧虎,而且更想不到的是你们都如此年轻漂亮。” 她的话可以说是过于坦率,不大合乎礼节。 然而昙华庵主已向青莲师太说道:“这位艾琳姑娘,是江南名门闺秀,天赋奇才,而又身兼两家之长,若论武功造诣,可以说是独步一时了。” 青莲师太一听这话,马上想到是不是可以请她相助,与厉斜斗上一场。 昙华庵主给双方介绍过之后,便又道:“本座与艾姑娘颇有渊源,如果师太想说的事情,没有大碍的话,便给艾姑娘听了,也没有关系。” 艾琳当然知趣,忙道:“不,我回房去收拾一下。” 青莲师太倒是真心不希望她走开,连忙道:“这件事说出来,相信艾姑娘也会感到兴趣,因此你何不暂留片刻?” 艾琳大奇,道:“既是如此,我自然要留下的了。” 青莲师太在另一张椅上落坐,然后说道:“敝座是特地来向庵主报告一件事,那就是从前威震天下,横行多年未逢的敌手魔刀字文登,竟然有了弟子,现下正在这四川地面。” 艾琳一听是这回事,不觉微微一笑。 她显然没有向昙华师大提到厉斜,所以昙华华庵主大感兴趣地问道:“师太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刚才抵达本庵的那位女施主告诉你的么?她是什么人呢?” 青莲师太答道:“庵主猜得不错,这消息正是刚来的女人告诉敞座的,他姓蓝名冰心,来自连威堡。” 她看了艾琳面上的神色,不觉略感奇怪,问道:“艾姑娘知道厉斜这个人么?” 艾琳点点头,道:“我知道,前几天在成都城内,我与他见过,可是我们没有较量过。” 昙华庵主道:“上座为何特地转告此人消息?敢是与师太你有什么关连?” 青莲师大道:“他的行为不如昔年的魔刀宰文登,恃技横行,听说杀死了不少人,而最近所杀的却是连威堡堡主陈伯威。” 昙华庵主道:“这个人我晓得,他曾得青羊官武功真传,神机子徐通大概是他的师叔吧,他虽是在外面声名不算好,迹近一方之霸,但其实他是用釜底抽薪之法,维持这西蜀一地的局面,黑道人物在他控制之下,只能作有限度的活动,是以西蜀的各处道路城邑,尚称平静无事。” 青莲师太道:“庵主素来以智慧广大见称,无人不服,但你居然连这等事情,亦了如指掌,实在令人不能不感到意外了。” 昙华庵主笑一笑,道:“我们虽然不管尘俗之事,但这是属于西蜀的大局内情,是以我曾打听了一下。” 青莲师太道:“陈伯威之死,厉斜实为凶手,是以敞座打算对付历斜,特来向庵主报告,并且请教万全之计。” 她率直提出她的要求,倒是使昙华师太不易回答。她寻思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如果由艾姑娘提起来,倒是合理。师太向来沉潜修行,不理世事,为何突然热心起来?” 青莲师太道:“因为陈伯威是敞座俗家的兄长,刚刚来的蓝冰心,问是他的续弦夫人。” 昙华庵主恍然遭:“原来如此。” 艾琳也轻轻啊了一声,心知这回厉斜的烦恼,多半会跟自己缠上了。 昙华庵主又遭:“师大的意思,可是要替今兄报仇?” 奇莲师太道:“本来敝座与家兄极少来往,只在他娶了这个新娘子之后,我特地去过连威堡几趟。为的是这位嫂子,知书识礼,心地善良。我见家兄甚是喜爱她,两人感情弥笃,是以想借她之力,减少家兄一些不为外人谅解的行为,这一点她果然做到了。” 昙华庵主道:“这样说来,令嫂乃是可敬之人,她失去了丈夫,目下定必十分伤心。” “是的。”青莲师大道:“我也觉得不能坐视,因为她矢志报仇,而她又从未修习过武功。一旦事败,连逃走的机会亦没有,再说以厉斜的为人来说,他一定不肯放过蓝冰心的。” 昙华庵主转眼向艾琳望去,问道:“你瞧怎样,厉斜会向女人下手么?” 艾琳想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这个人的性情行事,无法测度。有杀她的可能,但亦有不杀她的可能。” 青莲师太现出大为震撼的神色,道:“既然艾姑娘亦认为厉斜有杀死女人的可能,这件事就越发显得严重了。” 昙华庵主有点儿不大情愿地说道:“听起来这厉斜果然属于混世魔王这一类。” 艾琳全然测不透昙华庵主为何显得不大情愿地赞同对厉斜的谴责,但直觉上也知道必有内情,不然的话,青莲师太何必特地前来向她提及此事。并且在昙华庵主之前,还极力强调厉斜的该死。 可是她这刻却无心追究,因为她自己已发觉掉进一种尴尬的情势中,那便是由于青莲师太这么一来,她便不能泄漏自己与厉斜的交情了,最低限度,在对方尚未查知之前,不便说出来。 所幸的是她在外表上,已与厉斜因口角而分手,似乎是意见不合,是以纵然青莲师太马上听悉自己与厉斜曾经在一起(这是迟早定须被人探悉的事),但也有话可说,不至于滋生其他误会。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问题,真正的关键,却在于她与厉斜之间,的的确确已建立了相当交情。因此,她势不能坐视别人加害厉斜。但另一方面,由于昙华庵主的关系,当然慈云庵之人,包括蓝冰心在内,向厉斜下手报仇之时,她也不能从中破坏。 说得彻底一点儿,艾琳不但不应破坏,还应当出手相助才是。 故此她感到十分尴尬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青莲师太站了起身,在室中踱了两个圈子,才道:“厉斜一定是恶贯满盈,才会鬼差神使的往这条路上走,假如庵主允许的话,敝座打算出手对付他。” 她的话说得很肯定很自信,好像厉斜的一条性命,已经握在她手中一般。 昙华庵主的回答,也相当令人惊奇,她道:“师太不妨再作考虑,须知冤冤相报,无有了时。你修行至今,苦行坚卓,现下的成就,实是得来不易。一旦过去,岂不可惜。” 听她的口气,也好像认定青莲师太,真有诛杀厉斜的力量,所以才劝她不可贸然下这等决定。 艾琳只听得颈子都伸长了,心想:“怪哉!怪哉!以厉斜的武功,天下真是找不出几个可以赢得他之人了,而她们却好像稳得到似的。” 只听青莲师大坚决地道:“庵主的慈悲好意,敝座实深感铭,只是我们学佛修道之人,有时也不是作个自了汉就可以的,此所以我佛幻割喂鹰,舍身为人,乃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意思。假如庵主允许的话……” 昙华庵主长眉微耸,道:“本座如果可以不允许的话,那就好了。” 她的话虽然不是正面允许青莲师大之请,便等如已经允许了。 艾琳忍不住插口道:“等一等,两位可知道厉斜的刀法,目下已堪称天下难有敌手么?” 青莲师太道:“贫尼以先兄毒龙枪上的造诣来推断,早已经知道厉斜的刀法,当其已获魔刀字文登真传无疑。因此,艾姑娘认为他的刀法,天下无双,大概可以当之无愧。” 艾琳摇摇头,道:“但你们似乎还不是认真相信。” 青莲师太淡淡一笑道:“贫尼昔年时时得聆神机子徐通前辈讲过,是以深知魔刀宰文登的厉害高明,到了何等地步。” 艾琳颔首道:“若是徐前辈提过,谅必十分详细。莫非师太昔年已练成专破魔刀的无上心法么、’ 青莲师太道:“那倒不是,据徐前辈的说法,刀法练到了像宇文登那种以一当百,以简驳繁的奇妙境界,那简直是施展魔术一般了,根本无法可破。” “可是你还要去对付他呀!”艾琳更加大感不解,道:“假使你不用武功,改采别的手段,依我看来,恐怕危险更大,因为厉斜狡猾多疑,满腹智计,为人之机警灵变,简直骇死人。” 她发觉对方始终没有露出口风,以致无从猜测这青莲师太,将用什么方法对付厉斜,而认为十分有把握。 在她的立场来说,毋宁不知道好些,因此,她特地提出警告,叫青莲师太不可大意、便认为自己责任已经尽到了,马上闭口不说下去。 昙华庵主突然说道:“青莲师太,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青莲师大坚持道:“只要庵主不阻止,敝座决计为天下除害。” 昙华庵主那宁情秀丽面上,稍稍起了一阵波动,最后叹一口气,道:“好吧,你即管照你认为对的方向去做。只可惜我比丘尼群中,又没了一个。” 青莲师太合十施扎,道:“如此多谢庵主了。” 一时之间,这幽静安毅的禅室中,隐隐浮现起一种奇异的气氛。 艾琳虽是局外人,却也体味得出这种气氛之中,有凄凉、有悲壮,以及惜别的意味。 她愣了一下,忖道:“难道奇莲师太此去,纵然成功,亦永不回来么?” 昙华庵主转过目光,望住艾琳,问道:“阿琳,据你所知,厉斜的刀法,是不是可以与宇文登相比拟?” 艾琳道:“我想还不能与字文登相比,因为他自称尚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转向育蓬师大道:“他正要找寻神机子徐通前辈,为的就是有关他刀法的最高境界的问题,我想,假如你先找到徐前辈,以他绝世智慧,一定不须你亲自出手而可以制服厉斜。” 她这一番话,明着是为了青莲师大的安危,事实上她为厉斜更多了一点儿。因为以徐通的身份武功才智等,大概都在厉斜之上,而最重要的是徐通年事已高,杀心谅已消退,是以若是制服了厉斜,多半不会取他性命。 青莲师太不假思索地道:“徐前辈闭关多年,生死难卜。况且这等事,何必惊扰他老人家。” 艾琳已不便多说,只好点点头,语不由衷地道:“既是如此,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青莲师太称谢之后,立即辞出。 昙华庵主长眉微皱,道:“阿琳,有一句话,我可不能不说。” 艾琳道:“你请说吧,难道我敢怪你不成。” 昙华庵主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既是与厉斜相识,对他之事又知道甚多,谅必相当熟悉。但你也知道,青莲师太不但与我是本庵道侣,而且在师门等各方面,渊源亦甚深。因此,我要你从现在开始,足不出户,以便避嫌,你答应不答应?” 艾琳露出受委屈的神情,道:“我能不答应么?但你的疑心未免太大了。” 昙华庵主连忙安慰她道:“这是对大家都好的办法。”她停歇一下,又道:“但我始终不能相信,那厉斜没有办法在武功上击败他。” 艾琳忙道:“你千万别试啊,要知他的刀法,极尽凶残绝毒之能事,任何人与他比划不胜即死,当中绝对没有通融余地,假如没有必胜把握,万万不可惹他。” 昙华庵主道:“连你都如此看重他的武功,我当然不会去惹他了,只不知他出道决斗以来,有没有例外之人?” “啊!有一个。”艾琳像被电击一般,身子大大震动了一下。 “这个人姓沈名宇,就是沈木龄的儿子。” 她所以震动之故,乃是因为忽然醒觉自己竟把沈宇置于脑后,而且时间已不短了。 对于这个有着血海深仇的童年好友,她本是刻骨难忘,可不全是因为年少时代的感情使然,更为着家门的血恨。当她未见沈宇以前,可以说是对沈宇没有片刻忘记,但最近却淡忘了他,这是什么缘故? 昙华庵主略现惊讶之色,问道:“你是怎么啦?沈宇就是你的仇人?是也不是?” 艾琳点点头,一时心乱如麻,垂头寻思道:“敢情我对他的仇恨,已经变的淡了么?我一直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只要想想看,沈宇之父不但杀死了爹爹,还把哥哥害得瘫痪床上,形同废人,这江海之仇,如何能够淡了下来?” 但为什么她最近的日子中,居然能把沈宇忘了呢? 她继续想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厉斜,而他渐渐在我心中份量增加,所以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忘记了沈宇?” 这时,她深心中似乎泛现一种不贞的羞耻之感。虽然她与沈字是仇人,但她一直好像已经以心相许给他一般,似乎不该容纳另一个男人了。虽然说起来有点儿滑稽,但她确实有这种不贞的感觉。 仇恨和年少时代的恋慕,混和在一起,使得艾琳对于沈宇,有着一种奇异的印象。当然她也知道沈宇爱着自己,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变。 正因艾琳晓得沈宇爱慕着她,所以她与厉斜形迹大见亲密,乃是下意识中,含有刺激沈宇的成份。假如能使沈宇妒忌痛苦,当然亦属报复的手段之一。只是说来说去,对于她深心中曾泛起不贞之感这种现象,还是解释不清楚。 艾琳大感迷惑,一阵空虚之感,袭上了心头。 昙华庵主让她沉思了良久,才道:“阿琳,沈宇现下在什么地方?” 艾琳如从梦中惊醒,道:“我不知道,你问起他干吗?” 昙华庵主平静地道:“他这个人怎样?我意思是指他的人品武功等。” 艾琳起初几乎冲口说沈宇是个坏蛋,但旋即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道:“他为人好像很忠厚,算是个君子吧。虽然黑一点儿,但看来相当帅。武功十分高强,因为他除了他沈家秘传心法之外,还兼擅少林绝艺。” “他居然没死在厉斜刀下。”昙华庵主用一种超然的态度评论道:“可见得他的武功,应该不弱于厉斜。假使他是行侠仗义之人,自应出手对付厉斜。可是他居然没有,可见得不是他受到你的牵掣困扰,就是他根本不是行侠仗义之土。这个人值得谈论一下,必要时,我将迫你暂时放弃私怨先为天下武林着想。” 艾琳没有作声,忖道:“我倒是情愿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迫得无法报仇,这样我就不会为难了。” 想到这里,突然间记起最初与厉斜见面时他所说的话。 其时厉斜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七海屠龙沈木龄复仇才是。”稍后又指出:“你根本不想杀死他。” 厉斜是观察到她的内心,而不为她表面上的态度瞒骗。其时她还认为厉斜胡说,但后来在那间饭馆,与沈宇碰面,当此之时,她的确下不了手,这才知道自己内心中的矛盾,竟是如此之大。 现在事情一步一步迫近,她终有那么一刻势非摊牌不可,实是不能再逃避下去。 艾琳前思后想,深深感到避避现实不是办法,当下决然遭:“二姐之命,恕小妹难以遵从。” 昙华庵主并不惊讶,反而微微一笑道。你认为不须要再作三思了么?” 艾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昙华庵主柔声道:“其实我是故意给你一点儿时间,好好考虑这一件事,因为旁人都能看出,你的处境实在十分糟糕。” 艾琳道:“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假如我放过他,回到家里,看见瘫卧床上的哥哥时,我定惭傀得不能活下去。” 昙华庵主道:“是的,是的,我佛门最重因果,是缘是孽,定须由你自家决定,旁的人都难以代你作主。” 艾琳听她提到因果之言,忽然灵机一触,忖道:“假如我帮历斜一次,则我与他之间,只有他欠我,我没有欠他。这时我才离开他,不管别人以后如何对付他,我都可以不闻不问,心中也不会感到不安了” 她迅即恢复了平静的神态,道:“沈宇之事,我们暂且不谈,同时我也答应你,暂时住在此处,不出大门一步,等青莲师太回来,我才离去。” 昙华庵主甚是欢喜,道:“你这一决定,方是明智之举,以我看来,青莲师太必是算计得出厉斜的行踪,所以她急急来向我取得允许,以便出手。相信一两天之内,不论成功或失败,都又分晓了” 艾琳淡淡问道:“青莲师太凭什么找厉斜的麻烦?她的武功,自问可以击败厉斜么?” 昙华庵主坦然道:“当然不是,告诉你也不妨,她将使用我这慈云庵镇庵之宝去对付厉斜。” 艾琳这时才故意略略露出有点儿兴趣的样子,道:“这镇庵之宝是什么物事?可是举世无匹的神兵利器?啊,当然不是,如果是神兵利器,则她别去之时,便不应有那种壮士一去不复回的悲壮意味了。” 昙华庵主对她倒是不加防范,道:“问得好,果然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一座毒火阵。历斜只要踏入阵中,武功再高,亦蒋化作飞灰。当然啦,青莲师太本身亦将不免于难。此所以她下这种决心,实在大是不易。” 艾琳不禁咋舌道:“原来是个同归于尽的绝灭手法,我真奇怪为何佛门之中,也有这等恶毒绝伦的手段。” “你先别怪佛门中人。”昙华庵主平心静气地解释道:“这座毒火阵,原是本座前辈神尼所创,当时专门来对付魔刀宰文登的。” 艾琳听了这话,芳心中当真大惊起来,忖道:“若是用来对付字文登的毒火阵,那一定是无懈可击的妙绝手法了,厉斜的气候,岂能与宁文登相比,若然陷身阵中,自然万万难逃大劫。” 只听昙华庵主又道:‘瞧,这是多么巧合的事。这座毒火阵,练成之后,从没有机会用来对付宇文登,但冥冥中因果报应,宇文登虽然等不到,如今却来了他的传人,而且与青莲师太有杀兄之仇,使青莲师太义无反顾地决定使用这毒火阵。” 艾琳漫道:“是的,真是巧合得很。” 她举手揉揉鬓角,皱起眉头,道:“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啦,我有点儿头痛。天色也快黑了,我先回房去歇歇。” 艾琳托词回到房中,迅即写了一张纸条,然后到马厩去。她一眼就看见了蓝冰心的马匹上有连成堡的烙印。 她将纸条塞入一枚铜管中,然后放在她那匹通灵马驹的嘴巴里,还在它耳边呼咕了一阵,这才返回房中。 马厩中有两个女尼,所以艾琳的来去,都落在她们的眼中。但却不曾惹起她们任何疑心,因为凡是有马之人,对于自己坐骑,大都十分珍惜,时时会去巡看一番,并且与爱马厮磨一番。 艾琳返房歇息了不久,天色才黑,便接到报告说,她的座骑,突然挣断了缰绳,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昙华庵主怕地借口出庵,亲自来告诉她说,一定负责为她找回这匹神骏的座骑。艾琳当下装出勉强的样子答应不出庵寻找失马。 这遂宁城一到入黑之后,很快就静寂下来,不似其他的通都大邑,华灯方上之际,才是热闹之时。 沈宇根据种种资料研判,断定厉斜即将抵达本城,而且经行的路线,也大致可以确定,当下换上一套紧身黑衣,回插古式短刀,大步出城。离城不远,使过开大路,折入一条岔道。 据他事前的了解,这条岔道穿过一片树林,林后就是一片乱葬岗,地势高起,站在岗项,可以看见去路。 所以他毫不迟疑,迅即奔人,转眼间,已穿过那片树林,抵达乱葬岗的斜坡。 他从林中闪出奔去,速度甚快,因此当他发现坡上有人之时,他固然来不及躲避,对方亦吓了一跳地望着他。 沈宇心中暗暗叫声怪事,当即停步,脑子迅快转动,推测这个人的来路及用心。 原来他所看见的人影,竟是个女子,一身淡青衣裳,甚是适体,衬托地那修长啊娜的身材。 她青巾包头,数缔秀发没有扎好,就垂在玉颊边,更添一种妩媚之态。这个青衣女子大约是二十多岁,虽是脂粉不施,但长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实在相当漂亮。 两人相距只有五六尺,因此虽然是在夜间,却能互相将对方看个访清楚楚。他们都发愣地互相注视,过了一阵,沈宇才打破沉寂,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得不装出凶横无礼的样子,以便掩饰身份。 那青衣女冷嗤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既是不说,沈宇当然也不肯回答,当下道:“你一个女流,半夜三更到此何事,老子瞧你身上还带着利剑,想必是学过几天武功,才赶独自到这乱葬岗来,但是你却忘记了一件事。” “姑奶奶忘记了什么事?” 沈宇狠恶地道:“你忘了打听打听,这是什么人的地盘?” 青衣女的目光原是凝注在他面上,这时开始移动,在他全身上下游移打量。接着从暖昧莫测一变而为森冷,似乎是这一打量之下,发现了应予仇视的理由一般,是以心中涌起了杀机。 沈宇不知不觉一手移到腰间,搭住古式短刀的刀柄。 青衣女冷冷道:“原来这儿是你的地盘,只不知我擅自侵入,该当何罪?” 沈宇必须以另外一种神情和口吻,事后才不致被人猜出他的身份来历,好在要装成横蛮凶恶之人并不困难。 他迫前两步,厉声道:“少说废话,老子拿下了你,你那时便知道了。” 他们本来就相距甚近,沈宇这一迫上,距离得更近了。这么一来,双方也就更加把对方瞧得清楚。 青衣女突然手起一掌,向他胸口要害劈到。这一掌迅快如电,而且事前全无警告,实是不易抵挡。 但沈宇却及时挥掌封架,啪的响处,换了一掌。 这一掌换过,沈宇则察觉这个神秘的青衣女,武功佳妙,必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在青衣女方面,则得知对方敢清早已有备,方能及时封架。由此可见得对方并非一般的武林人,定须是机警的高手。何况他口气虽是横狠无礼,但如今迫近细看过他的表情,却无横恶之气。 第14章 游山水女尼惹尘缘 “恰恰相反。”沈宇郑重诚恳地道:“假如厉兄宣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则一切道理都不必讲。如果要说理,就须公公正正地讲究,不可含糊。” “你讲吧,我决不含糊。” “很好,厉兄同时亦说过,一个人的该死与否,很是明显。但事实上却不然,姑不论你所定的该死标准,会不会太滥太易,仅仅就当时的情形分析,你就显然有欠公道了。何以说你有欠公道呢?那就是因为审判者,亦同时是当事人身份。” 厉斜道:“这又如何了?” “请想想看,一个是审判者,一个是待决之囚。而他们之间,又有敌对事件发生。在这等情况之下,谁敢保证审判者不受情绪的影响?例如你极恼恨某甲破坏了你一个计划,而某甲本身果然亦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就在厌恨之下,会不会迅速地决定此人该死呢?答案是一定会有这种倾向。因此,你这时的考虑,在基本上就是不公道的,因为你没有超然事外的立场之故。” 他的分析,已经具有强力理由,足以令厉斜难以反驳了。但他还不停止,只略略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两点,一发要请教厉兄的。” 厉斜叹一口气,道:“竟然还有两点之多么?” “是的,第一点是,访问厉兄凭借什么审判另一个人的生死?在你指的是学问方面。你不见得谙通大明律例,更不见得对法律有过精湛研究,因此,你凭什么判人死罪?” 厉斜当然无法回答,只哼了一声。 沈宇侃侃言道:“这一点细研之下,不外是两大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你拥有足以杀死对方的武功,这是你的权力。第二个原因是你觉得他该死。请注意觉得这两字的意义,意思是你是凭感情去判决对方的生死,而不是撇去爱憎喜怒。以及撇去利害关系时所下的判决,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在这等情况之下,无法保证必能公道。” 青莲师太第~次插口道:“这就是没有超然的立场之故了。” 厉斜也点点头,道:一这一点倒是不假,还有呢?” 沈宇道:“第二点是你万一判决错误,自己也发觉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请问厉兄对此情况,如何自处?” 厉斜道:“第一点,我心中觉得不安,这是良心的惩罚。第二,我认为这是免不了之事,即使是朝廷法司,谙通法律,亦不可避免会有冤狱情事发生。所以这是免不了的现象,不须多论。” 青莲师太在一边点头,认为厉斜的解释很对,道;“不错,他对自己良心负责,也就是。” 沈宇以和缓而坚决的语气道:“这却不见得,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判决当时的情况,厉兄不能与国家法曹相比。若是定要相比,那么厉兄乃是受了贿赂的法营,不论是否判得对,首先就得处以刑罚。” 厉斜皱眉道:“你不觉得这话近乎强辩么?” “厉兄著作此想,亦是没有办法之事,在下只好由得你去想了。” 青莲师大道:“为何你有这等譬喻呢?” 沈宇道:“你当必也知道国家为何要处罚受贿的法曹,便是为审判者一旦受贿,便失去超然的立场,而与两方当事人的一方,发生了由切关系。也可以说,他已成为当事人之一了,所以这场审判,也许结果很正确,但这个法司一定要受到处罚,此一判决,亦须重新推究。” 他转眼向厉斜望去,道:“而厉兄你简直就是当事人,根本没有法官的超然地位。因此若然定要与法曹相比,只好当作是经受贿的官吏看待。” 青莲师太与厉斜面面相觑,对于沈宇的议论,感到既有道理而又绝无故意刁难强辩之意。 沈宇见厉斜的表现良好,甚有风度,当下接着说道:“故此如果厉兄你具有法曹的超然立场,则一旦失误而做成冤狱,便不能仅以良心不安卸去责任,必须以误杀之罪处以适当刑罚。正如两人发生争执冲突,有理的一方,不慎失手杀死对方,仍然须要负起重大刑责,决计不能以于心不安,就可以轻轻卸去责任的。” 他似是越讲越有道理,厉斜只有聆听的份,而没有法子再为自己辩护了。 要知沈宇处处站稳了脚步,特别声明过这是厉斜愿意讲理求得公道,才可以加以研讨。 如果他不讲理,实行强权,那么一切理论,都是多余的了。 院中一时静寂下来,每个人好像都有很多事情要想,大家默然不语。 过了一阵,厉斜才道:“想不到沈宇你的见识和学问,大是高明。只不知你对艾琳加诸于你的追迫,有什么话说没有?” “没有什么好说的。”沈宇道:“她挟私愤以行事,原本就不打算讲理,我是当事人的儿子,心中也觉得应该代父受过,所以倒是心平气和得很,也没有可怨之处。” 他略一停顿,目光直注厉斜,又道:“在下很愿得知厉兄今后的做法,是继续尽可能以别人的性命,来磨练你自己,使之形成冷酷无情的性格呢?抑是潜心尽力从正道修习武功,使你的刀法,终于能成为宇内无匹?” 厉斜道:“现在还不知道,但除非得自甘放弃刀法的最上乘境界,如若不然,我瞧大概不会改变的。” 沈宇拱拱手,道:“承你坦白见告,在下深深感谢。” 厉斜道:“此事与你有何相干?” 沈宇道:“在下一直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同时亦认为没有法子可以化解先父所结下仇恨,是以之故,早萌死念。但如果厉兄继续冷酷地追求刀法最高境界,则在下便有了阻止你的责任,这就是我须得活下去的理由啦!” 厉斜听了沈宇的话,没有马上作声,默然寻思了一阵,才道:“这样说来,你觉是准备在武功上压倒我,使我不能横行宇内了,是也不是?” 沈宇道:“若是有此必要,我将这样做,当然如果你虽然在刀法上大有进境,可是并不为恶的话,我纵然赢得你,亦将让你获得天下第一的荣誉。” 厉斜勃然作色,道:“谁稀罕你的相让,而且我坚信你决计赢不了我” 沈宇道:“目前我的确非是你的敌手,但假以时日,就不一定了。” 他说这话之时,乃是从实说出心中之言,不过话一出口,立刻感到后悔。 厉斜已仰头冷笑道:“听起来你似乎真有这等信心呢!我对此反应的第一个意念,就是目前立即杀死你,以免留下后患。” 一旁的青莲师太,可真替沈宇捏一把冷汗,心想:“以厉斜这等人,当然是这样做无疑。” 她的念头刚刚转过,便听厉斜继续道:“可是为了证实我另一个想法,所以我不杀你。 我这个想法是你绝对赢不了我,不过我这刻虽不杀作,却势必要令你感到痛苦一辈子?” 沈宇耸耸肩,问道:“你有什么方法使我痛苦一辈子。” “我且举个例子与你听听。”厉斜说:“例如在情场上,我将夺你的爱人。只要给我知道你有了新的心上人,我就去把她抢过来。我想,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使你终身痛苦了,何况尚有其他。” 沈宇不禁微笑起来,道:“感情这件事,并非用武力就可能夺取得到的,你未免吹得离了谱儿啦!” 厉斜哼了一声,道:“本人自有千百种奇妙的手段,定能无往而不利。你要是不信,立即可以设法证明,可惜的是你目下尚无情人。” 他的目光转到秀丽的青莲师大面上,又道:“你不必瞪眼睛,假如你是他的情人,则哪怕你已听见我的话而在心中预作准备,我仍可以将你抢过来。” 青莲师太禁不住冷笑一声,道:“你大概算得上天下间最狂妄自大的人啦!” 厉斜凝视着她,面色变得温和得多,说道:“我已经说过,为了使沈宇~辈子痛苦,我有我的办法手段,可以把你夺取过来,你不要不信我的话。” 青莲师大道:“我不信,可惜我没有法子供你作试验。” 她本意是说,由于她已是出家之人,所以根本不能与沈宇要好,是以无法作这个实验。 但厉斜却不知道她是出家人,当下道:“以我看来,你对沈宇的印象很不错,只要有时间泡在一起,八成会发生男女之情。” 青莲师太摇头道:“没有的事,我与他绝不可能发生感情。” 厉斜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办法,并且决定依计行事。 他转过眼睛向沈宇瞪视,沉声道:“咱们讲了半天,都是废话。现在我不妨把一件秘密告诉你,只不知你愿不愿听?” 沈宇道:“你如果愿说,我就听听。” 厉斜道:“这个秘密与艾琳有关,所以你应该很想知道才对,艾琳已经答应过我,愿意在最短期间内嫁给我。” 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沈宇不禁一怔,但旋即想起他刚才之言,当下道:“你敢是认为艾琳与我之间,有了情爱,所以赶快抢去了她?” “那倒不是。”厉斜道:“她是我平生唯一爱上的女孩子,所以我渴望娶她为妻。不过她也有一个条件。” “那是什么条件?”沈宇连忙询问,好像希望艾琳的条件难以办到,因而厉斜娶不成她。 厉斜道:“她的条件最简单不过,就是拿你的人头去送给她。” 沈宇不能不相信这话,当下道:“既是如此,你今晚定必取我性命了,是也不是?” “不错,这正是我为何非得杀死你的朋友不可的真正原因了。因为我晓得只要你发现了他们身死,一定会验看死因,我就不必耗费气力到处找你了。” 沈宇道:“那么你为何还不动手?” 厉斜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他转眼望向青莲师太,接着道:“你既是与他不沾亲不带故,那就赶紧走开,我亦不追究你想暗算于我之事。如若不然,连你也不活不成。” 青莲师太毫不考虑地摇摇头,道:“不行,我要亲眼看着你杀死他。” 厉斜道:“你竟不说留下帮助他,而说瞧我杀他,回答得很巧妙。不过我却有个毛病,没有法子在女人面前杀人。” 青莲师太道:“若然如此,我一天不走开,你就一天杀不了他啦!” 厉斜不悦地道:“哦,莫非你想帮忙他?” 青莲师大道:“老实说,我最大的兴趣,还是在你们两人的武功上。听说沈宇能与你一拼,别的高手都不堪你一击,对不对?” 厉斜道:“他的武功相当不错,但也说不上与我一拼,只不过可以比别人稍为支持得久一点儿而已,你叫什么名字?” 青莲师太道:“我叫青青。” “青青你听着,趁我心情还好之时,知机速退,我便不为难你。不然的话……” “不然便怎样?你可是想迫我与沈宇联手与你一拼?” 厉斜估计一下,才道:“你帮他也不行。” 青莲师大道:“那也不一定,否则你就用不着考虑了,试想你刚才发出的刀气,何等凌厉,而我却能够一直行出来,毫无异样,可见我的武功,毕竟不弱。至于高到什么程度,却不易猜测。” 她接着迅快地向沈宇道:“假如他向我动手,你务必立即全力出手助我。说不定我们猛攻之下,能够制他死命。” 沈宇点点头,青莲师太道:“你这一答应,厉斜就须得小心行事,不敢贸然出手啦,这是先发制人之计。” 厉斜点头道:“这一回青青你和沈宇,都显出了过人的机智,及时将利害得失陈示,使本人不至于轻举妄动。但我这个人,却专门要做不可能做到之事。” 青莲师太与沈宇~听这话,登时紧张起来,急忙提聚功力,准备应战。他们皆是高手之流,是以不约而同地跨步移位,布下最坚强的联手之势。 厉斜眼看他们并肩而立,形成了呼应之势,不禁皱皱眉头,道:“你们不要着急,本人现下还不打算出手。” 青莲师太道;“你打算见时动手?” 厉斜冷冷道:“我将在三天之内,取沈宇性命。你就算能够与他寸步不离,我也找得到下手的机会,你信不信?” 这个冷酷厉害的刀法大家,就是有这么一点儿奇怪之处,所说的话,叫人不能相信。因为,他的口气声调等等,无不显示出十分坚决的意思,以及咄咄迫人的自信。青莲师大打从深心底相信起来,不禁点点头。 厉斜这时才仰天冷笑,道:“你相信就好,三天之后,本人得以与你单独会面。那时候,你定将后悔与我为敌之事,同时方知道我将怎样对付你,换句话说,在目前你决计猜想不出。” 沈宇道:“厉兄宣布了决心和办法之后,马上就走,是也不是?” 厉斜点点头,道:“你若是不服气,马上向我挑战的话,亦无不可。” “在下岂敢如此不自量力。只不过我从你口气中,听出一点儿很奇怪的道理,那就是你固执地保持你不在女孩子面前杀人的习惯,还不惜把自己置于艰困之境,先将内情告诉了这位姑娘,然后宣称在三日限期之内,不管她把我盯得多么紧,你亦能找到机会,将我杀死,是不是这样?” 厉斜点头道:“不错。” “然后你才对付这位姑娘,对么?” “是的。” “你的固执,以及把自己置于困难的境地中,那是你大英雄心理作祟,这一点在下尚可了解。但你不惜旷废时间,做这等一时之快的事,不但不划算,何时亦不是你这种成功的人愿意采取的途径,因此,我大胆评论一句,你的宣称,恐怕靠不住。” 厉斜耸耸肩,道:“你信与不信,我不须放在心上。只要青青相信就行啦,因为这些都是做给她看的,你在这~场表演中,只不过是个待死之囚而已。” 他转眼望着青莲师太,问道:“你信不信呢?” “我不知道。”青莲师太说:“沈宇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厉斜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办得到,或者根本不相信我会费这么大的事以杀死他,那么你何不趁我对你未起杀机之前,赶快离去?” 青莲师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厉斜一振臂,身形宛如巨鸟般升上墙头,俯视着院中的两个人,冷冷道:“三日后的这个时辰以前,沈宇将成为一个尸体,不论青青你信与不信,也无法改变此一命运。亦说不定沈宇在半个时辰内就被我杀死,总之,青青你等着给他收理尸体吧!” 历斜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随着身影摇曳飞去,霎时影踪沓然。 他们在店内大呼小叫的闹了这一阵,又是在夜晚,格外分明。是以客店的伙计乃至投宿的客人,大部分都被惊起。但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踏入这座跨院之内,这是因为出门之人,大都不敢惹事上身。而店伙则是见识得多,亦不敢把意江湖是非。到了最后,厉斜的话声竟是从空中划然飞过,这些人更不敢沾惹了。 在院落中,剩下沈宇和青莲师太,默然对觑。 过了一阵,沈宇转身走向房中,找了一块布,将马仲昌。于得时两人的尸体,包裹起来。他虽是携带着两具尸首,仍然毫不困难地跃出客店。 青莲师太在后面跟着,不久,出得城外,她发现仍然踏行着刚才走过的道路。 又走了一阵,沈宇一径奔上乱葬岗,将马于两人的尸体处理过,回头~看,青莲师太默默在站在他后面。 她直到这时才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是的,他们都帮我对付厉斜。” 育蓬师太瞅着他,感到奇怪地问道:“你的交友,也算得上很杂了。” 沈宇眉头一皱,道:“我并不以交上这种朋友为耻,他们虽是黑江之人,但说得话总是算数,也没有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 青莲师太忙道:“我并没有瞧不起他们的意思。” 沈宇发觉自己说得太偏激了一点儿,便也道:“在下亦相信你不至于如此。现在厉斜与我已直接发生了仇恨。从今日起,我真真正正要放手对付他啦!” 青莲师太泛起一丝希望,问道:“你敢是可以与他一拼么?” 沈宇摇摇头道:“暂时还不行,因为他的刀法,实是无法破得,但在才智上,他不一定斗得过我。” 他说完之后,便陷入沉思之中,青莲师太也不惊扰他,自己在附近查看,瞧瞧厉斜有没有跟来。” 等她查看了数遍,不曾发现厉斜已跟来的任何迹相,而回到沈宇身边时,沈宇亦从沉思中醒来,她道:“奇怪,厉斜似乎没有来。 沈宇道:“他多半已赶去找艾琳了,或者是在约定的地方等她,哪里有空到这儿来呢!” “但他说过,要在这三天之内,对你不利,如果他不是时时刻刻跟着我们,如何能把握我不在你跟前的机会面向你下手卢 “他深信你已作防范,所以暂时不会跟来。但这是表面上的理由,我对这整个事件,可不作这等看法,而这正也是我要与他斗一斗心机才智的地方了。” 沈宇慢慢的说,显然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 青莲师大忽然泛起一个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沈宇和厉斜这两个年轻的男人,似乎已在当代的武林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两个角色。从现在起的武林史上,值得书写记录的一切活动,都将与他们有关,或者是因他们而发生的。 她暗自思量了一下,并不认为这个感觉荒谬无稽,相反的她发现了一些道理,这是使她作这等想法的道理。其中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显然有一部分是超越于个人的恩怨之上,而是以武道的最高境界为目标,所以他们的影响,将比同时代的其他高手,都要广泛和深远。其次,他们都是刚刚崛起,年纪轻,活力强,纵横所及的范围,自然难以估计量度了。 青莲师大的冥思去想,被沈宇的声音驱散,只听地道:“那厉斜尚未得知你的姓名来历,便飘然而去,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值得奇怪的是他已听说你要暗算他,居然不予追究,更任得你与我在一起,难道我们身上没有长着腿么?他为何不怕我们高飞远走呢?” 青莲师太给他这一提醒,也感到十分迷惑,道:“是呀,他为何不怕我们跑掉?” “由此可以看出,他声明在三天之内取我性命。同时又使你相信,如果你与我在一起,他就不动手。这样他只要找到我,就等如找到你了。” 青莲师太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沈宇道:“他目下还不知你是出家人,否则他就不敢如此放心“这与贫尼身为出家人之事,有何关联?” “试想你既是规规矩矩的出家人,不能老在外面远留,必须返回庵寺,这样我与你分开了,他纵然找得着我,亦已失去你的影踪了。” “贫尼不必回去。”有莲师太道:“就算回去,亦须过了这三天再说。” 沈宇吃一惊,道:“这怎么可以,你们庵中没有规定么?” “庵中虽有规定,但贫尼可以例外。” 沈宇打量她一眼,面上不禁现出为难之色。因为这位具足三戒,跳出了红尘的沙门弟子,看起来仍是那么年轻动人,尤其是她这一身装束打扮,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女尼,因而在交接谈话之时,很难不把她当作一个美丽女人看待。 在这种情况之下,竟要与她一同起居达三昼夜之久,虽然不至于发生行么严重问题,但若是被外人听到,无疑将招来啧啧烦言。同时,在这一个具有正常欲望的男人立场来说,这三日三夜,无异是长时间的考验和煎熬。 此所以沈宇相当吃惊,心中大感为难。 “沈施主何故如此不安?” “我……哦……没什么呀!” “贫尼虽是出家之人,但年纪已不小,自问算得是通情达理之人。因此沈施主纵然与相好女友见面,或者是与一些朋友谈笑之时,他们口没遮拦,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贫尼决不介意。” 沈宁心中道:“你未免太把事情往好处想了,而且你口气中,虽然好像把自己看得很老似的,其实你正是最动人的时期。” 他淡淡一笑,道:“好,咱们回城里去,但请你记着,在这三天之内,咱们须要稍改称呼,你不能被人家晓得是个出家人。” 青莲师太颔首道:“此言甚是,贫尼对此并无禁忌,只不知我们之间,应该怎样称呼才好?” 沈宇沉吟一下,道:“如果大师不反对,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而在下则用你那青青的假名字以相称,如果你同意了,则咱们在人前背后,俱须如此,才不致露出马脚。” 青莲师太嫣然笑道:“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好不好?” 沈宇点点头,当先行下乱葬岗,他边走边道:“厉斜晓得我不会远离的,这话他在成都时,已经说过。” “他凭什么这样说?” “是因为艾琳的缘故。”沈宇道:“我一直也不明白他何以有此一说,直到刚才不久,我才恍然大悟。” 青莲师太甚感兴趣,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你要阻他为恶,所以认为你不会远走?” “不是,是为了艾琳之故。” 他向她作个含有深意的微笑,又道:“当我打算利用你对付他之时,才忽然恍悟,敢情这个家伙,早已利用女人来对付我了。” 青莲师太道:“我仍然听不懂。” “事情是这样的,他早已瞧出我与艾琳之间,除了家门的冤仇之外,个人间仍有感情,尤其是我对艾琳。” 青莲师太道:“她曾经是你的心上人么?” “老实说这一点还谈不上,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尚幼。可是我们深厚纯洁的友情,欢愉美丽的往事,却使我没有法子忘记她。” 青莲师大同情地瞧着他,因为她已洞悉沈艾两家的血仇,知道沈宇无可奈何的悲惨遭遇,所以也能了解他对昔年快乐时光那种怀恋难忘的心怀。 “虽然我对她谈不上爱情,可是当厉斜以横刀夺爱的姿态,把她带走,我心中当然十分难过,因而急需想解决一切问题,包括感情在内。厉斜一定瞧出我有妒嫉的情绪,是以断定我不会独自离开成都。现在由于艾琳在此地,所以他也放心得很。” 青莲师太道:“这等手段的运用,实在可怕得很,换作是我,永远也用不上这等计谋。” 沈宇歉然道:“很对不起,我竟以这等男女之情,亵读你的清听。” 青莲师太道:“别这样说,我身为出家之人,虽是不作兴来男女之情的这一套,但对于别人的心理,却也不妨多懂一点儿。” 沈宇道:“懂得越多,禅心就越容易放逸,所以你最好少知道这等事” 青莲师太讶道:“你对修道学禅,好像懂得不少呢!” 沈宇道:“我曾在少林寺神僧紫木大师门下习艺多年,在他老人家座下,倒也学了不少修道的诀窍。” “原来如此。”青莲师太欣然道:“那么我们更是一家人了,你打算怎样对付厉斜呢?”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到了城内,沈宇颁了她径到另一家客店拍门。这一家客店,比之早先出事的那一间可小的多了。 一名伙计出来开门,睡眼惺松,口中还嘟嘟哝哝的。及至沈宇把一小块银子塞在他手中,他才注地清醒,人也精神以及变得和气了。 沈宇道:“我昨天已订好一个房间,是姓马的朋友来订的。” 店伙哈腰点头道:“有,有,马大爷给您老订好啦,请往这边走。” 他的眼睛却斜斜向明艳的青莲师太望去,又见他们两人,一共只有一个小包袱,别无行李,所以十分惊异。 但沈宇塞给他的银子,发生了莫大作用。他问都不问,就带他们往后送走。很快的就替他们点上灯,泡好茶,以及搬了一床干净的铺盖来,这才回去再寻好梦。 青莲师太坐在椅上,四下看了一阵,才道:“我生平还是第一次住店呢,你信不信?” 沈宇道。“我当然相信,你有什么感想么?” “我正在想,这个房间虽是简陋得很,可是旅客经过长途跋涉,有这么一个地方睡上一觉,解除一整天的疲劳,心中一定觉得很满意,如是在大风大雨之时,有这么一处地方栖身,当然更感觉满足了。” 沈宇笑一笑,道:“你的话总是含有哲理,若是与你长久在一起,必定可以很高雅脱俗。” 他指指床铺,道:“对不起,只有这么一张床,实在不便再要一个房间了,你将就点儿睡吧,我在椅上打个盹就行了。” 青莲师太摇头道:“不,我已惯于山行露宿,往往在深山荒庙中,独行打坐到天亮,所以还是让我坐坐就行啦。” 两人你推我让,相持之下。沈宇道:“我是男人,哪有我舒舒服服睡觉,却让你一个女人家坐到天亮之理。” “照你世俗的看法,我才是女人。”她反驳道:“其实我眼中已经没有什么男女之别了。” “在这世俗中,你还是须得依照我们俗人的习惯。” “这只是你的看法。”她温和但坚决地道:“在我说来,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下,我仍然是我。” 她的态度,使人无法惹火,当然这等事情,本来应当足以令他们火光吵架。但见微知着,沈宇发现她的确有这等本领。 他放弃了争执,笑道:“好吧,咱们对坐到天亮就是了。不过三天之后,可能弄得两败俱伤,大家的精神体力,都大有耗损。” 他随手一扇,数尺外的灯光,应掌而灭。 两人在黑暗中坐了老大一会儿工夫,青莲师太道:“沈宇,你还醒着么?” “我还醒着。” “刚才我体味到这客店的滋味,实在很奇怪。” “哦,你可愿说出来听听?” “我忽然想到,这一个小小的房间内,在我们来此以前,曾经住过不知多少人,每个人都有他不同的遭遇,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所奔向的前程既不同,结果亦大有差别,想想看,这岂不是很像五光十色的焰火,只在霎时间,就归于无了。” 沈宇笑道:“你的话我不得不承认有理,可是我只想到,这个房间在以前,有没有当代共仰之人住过?将来可有比我们更高明的人来住?” “高明又如何呢?还不是镜花水月,全当作在世上做一场梦罢了。 沈宇没有回答,因为他亲炙过紫木大师,对于佛家教义,略有了解。所以很多问题,他都曾经想过。 他不说话,青莲师太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沈宇道:“青青,你还是上床睡的好。” 青莲师太道:”不必啦,反正你说过,历斜今晚不会窥视我们。” “我只是臆测而已,事实上如何,还不知道。” “你的臆测一定错不了。”她道:“只不知厉斜这刻在干什么?” 沈宇道:“他大概是找艾琳去了,咦,奇怪,你可听见蹄声?半夜三更还有谁在街上驰马?” 青莲师太侧耳听去,果然隐隐听到马蹄声。估计该马距此店,少说也有好几条街之遥。 她不禁笑一下,道:“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如果你不是有着历斜、艾琳这等对头,就算半夜里听到一群快马驰过,你也不会注意。”“沈宇道:“但艾琳和厉斜都有坐骑呀!”“那么你要不要去瞧瞧?” 沈宇寻思了一下,才道:“说不定这是厉斜的诡计,幸而只有一匹,还不敢确定,如果有两匹马打这旁边经过,接着又分道而行,便可以断定必是他的诡计无疑。” “何以见得呢?” “他料我们将会认为是他与艾琳会合,经过此处。当然我们会暗中出去瞧瞧。其时双骑已分道驰去,则我们两人,势必要分开跟上去看。假如我恰好跟上他,岂不是他下手的大好机会?” 青莲师太听了这番推测,不禁目瞪口呆,道:“他如是能这样用计,我实在不能不服气了,不过此计还是有~个漏洞。” “什么漏洞?” “万一你所眼的那一骑,不是他而是艾琳,岂不是计谋落空。” “他怎会落空?”沈宇立即遭:“如果我没碰上他,则必是你无疑,他对你也是欲得之而甘心,所以趁机拿下了你,亦是莫大收获。说不定他最希望获得的是你而不是我。其次,他亦想趁机考验一了艾琳,瞧瞧她对我的态度,究竟如何?” 青莲师太不得不承认道:“这个说法极为合理,我们不去理睬他就是了。” 蹄声渐近,但声音仍然显得特别轻捷。内行之人,一听而知必是好马。 突然间又有一骑驰来,青莲师太伸手穿过方桌,推了沈宇一下。 后来的一骑,与先到的一骑会合,旋即分开,就在店外不远处,分道驰走。 青莲师太惊疑道:“正如你料的一般无二,他们果然分开了。” “但咱们不出去,却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 在外面的黑暗街道上,一黑~白两匹骏马,相会之时,只有白马上坐着有人,黑马竟然无人乘坐。 白马上的骑士,俯身在黑马头上拍了两下,接着又在马颈下的一枚铃销中,掏出一团东西,纳入怀中。 黑马掉首径行,白马上的骑士,亦勒马驰去,对近在咫尺的客店,连望也不望一眼。 这一幕随着夜色消逝,清晨朝阳满地之时,那慈云庵一名掌管马厩的尼姑,发现了艾琳的黑马,竟然在厩外游荡。 她暗吃一惊,赶快将马匹牵回厩中。 青莲师太一夜没有回庵,最感焦灼的是她的嫂子陈夫人蓝冰心。 她事前已晓得青莲师太是干什么去了,这刻见她尚未回转,心想必定是得遂心愿,大仇已报,但青经师太亦与仇人一同化作飞灰了,是以想着想着,不由得泪下如雨。 蓝冰心悲伤哭泣了良久,突然发现有人进来。抬头望去,竟是庵主昙华师太。 她同时发现目下已经快到中午了,青莲师太尚无消息,当然是凶多吉少无疑。 昙华师太道:“夫人别哭,青莲师太大概没有事。” 蓝冰心大喜过望,满面泪痕中透出欢笑之容,叫道:“她回来了么?” “没有。”昙华师大道:“可是我已派人查过,昨夜里没有发生什么事。” “但她没有回来,会不会是……‘” “我认为她没有事的话,并非全无根据的。第一点,昨夜全城各地没有发生过爆炸起火之事,可见得她没有施展那毒火阵。第二点,我在她埋伏守候厉斜之处查勘过,发现曾有布阵痕迹,但此阵已经收回,板眼丝毫未乱,可见得她不是被迫收回,而是截不到厉斜,才自行收回的。” “但她的人呢?” “你听我说,第三点,昨夜在一家客店,有两男一女吵骂之声,有些话被人听到,尤其是到了最后,一个男子飞走之时,说的话是狠话,好像是定下了三日之约。随后那一男一女就失去踪迹,原本的两名住客,亦不见了。” “原本的住客是什么人,你可查出来么?” “他们都是四川黑道上相当有名的人物,颇有势力,伙店认得他们。所以我想是他们为了一个女人,发生争执,本来以这两人的来历,不该扯到青莲师太身上,无奈她恰好失踪,而练过武功能够高来高去的女人,毕竟不多。所以我想是她,亦不算离题太远。” “那么她到哪儿去了?为何不回来通知一声?” “她的下落未曾查出,因为你也知道,她已作俗家妇人装束,所以不大好查。不过,厉斜的下落,倒是发现了。” “真的么?他在哪里?””他在西门的安旅客栈,独自占了东跨院。根据消息,他竟是独自一个人.只有一匹白色的坐骑。” 蓝冰心身子一震,道:“可是红鬃毛的白马?” “大概是吧,啊,那是连威堡的好马么?” “是的。”蓝冰心突然泛起一个主意,口气变得平静下来,道:“奇怪的是青莲师太究竟往哪儿去了?” “我们只好耐心等候,也许再过三天,她就会出现了。” 昙华师太见她已恢复平静,当下大为安心,与她稍稍谈了几句,里返回禅房。 蓝冰心等她一走,马上梳洗收拾,作各种准备,但她并没有什么行动,一直等到将近黄昏之时,才悄然走出这座慈云庵。 她径直走向城西,不久,已到了目的地,便是那座规模还过得去的安旅客栈。 她一直行入客栈,向东跨院走过去。店中的掌柜和伙计,见她不向人探询,认为她是与客人约好而来的,便也不多事拦询。 蓝冰心踏入跨院之后,伸手整整头发和衣服,这才笔直走近上房,拨开帘子,瞧看房内。 第一间寂然无人,走到第二间时,房内已传出厉斜的声音,道:“你不是那位花名叫做翠环的姑娘么?” “是呀!她娇媚地应追:“只有大爷你一个人么?” “只有我~个人,你进去吧!” 蓝冰心走过去,但见厉斜穿着贴身的便装,神态闲适地坐在躺椅上。 他站了起身,举止自然而然含有潇洒的味道,蓝冰心忖道:“假如我不是为报仇而来,只怕会喜欢上这个男人,也未可知。”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魅力,但正因他具有风度魅力,使她更容易行事。因为她必须设法接近他,才有机会下手。假如他是个可厌之人,蓝冰心献媚之时,势难装作得自然热烈。现在她却可以先使自己喜欢这个男人,真心地向他献媚勾搭,以达到接近的目的,态度上可以极为自然和热烈,无须假装。 蓝冰心对于衷心喜欢上这个男人而得以便利她行事这一点,固然没有想到,在相反方面的可能发展,她更没有想到。 要知蓝冰心唯一可以杀死厉斜,以达到为夫报仇目的的方法,便是利用她的美貌,向这男人献媚,可与他接近,必要时纵然献出肉体,亦在所不惜。等到已经可以与厉斜接近时,自然有极多机会,可以用她秘法的小毒刀,将他刺杀。 前面说过,蓝冰心本是正正经经的女子.除了天赋美貌之外,更有满腹才情。但她如果一见历斜,感到他面目可憎,言语无味的话,则她在献媚之时,乃是昧着良心强装出来,这样自是很勉强和不自然。 但如果她认为对方仪表言谈,都很出众而感到喜欢的话,则她在设法与他接近识,便无需勉强自己,所以表现的热烈缠绵和真挚。这等情况,对于她想接近对方的愿望,固然大有助益,增加成功的机会。然而在相反方面,假如她在交往的过程中,忽然当真爱上这个男人,那时候,她的麻烦,将比没有法子接近对方更大些。 当然她没有考虑到这种种,心中除了报仇的念头之外,就没有旁的了。 历斜显得很感兴趣的望着她,目光肆无忌惮上下打量她,恣意欣赏她,蓝冰心道:“你不让我坐下么?” 历斜忙道:“请坐,请坐,这是因为你突然光临,使我受宠之余,竟忘了招呼你了。” 蓝冰心盈盈落座,道:“历大爷觉得很奇怪么?” 历斜道:“的确感到十分意外,但你可以放心,我并不是容易自作多情之人,亦不会轻易胡思乱想。” 蓝冰心嫣然笑道:“那太好了,贱妾一看就知道你是特立独行之人,一切作为,都与凡俗之人不同。” “你如果不忙的话,”历斜道:“我亲自泡壶好茶,以招待你这位美丽的不速之客。” “好极了,只不知历大爷你以什么好茶待客。” “原来她也是行家。”历斜泛起欢喜之色,道:“在我行囊中有两种好茶,产地不同,不知你有品尝那一种?” 蓝冰心道:“是哪两种?” 一是湖州顾渚的紫笋,一是会稽的日铸。” 蓝冰心笑一笑,道:“都可以。” 历斜眉头一皱,道:“听你的口气,似是这两种名茶,都仅只能勉强入口,是也不是?” 蓝冰心道:“若是平日,心身闲适,有明窗净几,风日晴和。主人取出这两种名茶,呼童烹水,当此之时,可说是清福如仙,风雅之极致,贱妾岂敢小看这两种罕得的名茶。” “但现下既非心身闲适,也不是明窗净几,风日晴和,所以你的看法,就不一样了,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蓝冰心道:“目下旅邸相逢,人如萍水相遇,匆忙隔膜,只宜煮六安茶,可消垢腻,除积滞。” 厉斜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紫笋和日铸茶,还不足以当你品尝。” 蓝冰心道:“顾渚紫笋,天下知名。欧阳修也说过,两渐产茶,日铸第一,这两种名茶,贱妾岂敢小看,不过……” 厉斜道:“不过什么?” 蓝冰心道:“不过若是苛求一点儿,天下名茶,包括武夷雨前在内,也不及敝省雅州蒙山中顶所产的散芽石花,号称天下第一。” 厉斜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分明真是大行家,便不敢逞强,说道:“我记得天下最佳之茶,当推雀舌冰芽,何以你说蒙项石花,推为第一?” 这话已是请教的意思,言词倒也诚恳。 蓝冰心道:“厉爷说得不错,那雀舌冰芽,确实可等极品,而且是漕司所进供直上试新的。但其时是在宋代,现在我大明朝对茶道大有精进,风味回异,所以贱妾敢推蒙顶石花为第一。” 她停顿一下,又适:“那雀舌冰芽,乃是将已是最好的细芽,再加挑剔,只取一缕芽,以珍贵精洁皿器盛装,清以清泉,光莹有如银丝。当时每一夸的价值,竟达四十万钱。厉爷当必也晓得,每一夸只能冲泡数杯而已。若论贵重值钱,实是无可匹敌的了。” 厉斜道:“如此昂贵精选的名茶,难道味道还不及别的茶么?” “那也不是。”蓝冰心道:“宋代制茶,须杂以龙脑等名香。但此举适足以夺去茶叶本身的香味,此外,那雀舌冰芽先以水浸,其实已失真味了。是以后世名家,都觉得很不解。” 厉斜这才恍然明白,道:“这只是口味不同而已,但以我想来,先代制茶之法,果然不及现在。” 他凝目打量这个美女,似是重新对她评估。 蓝冰心笑道:“你可是觉得奇怪,像贱妾这等微贱出身,如何懂得茶道?” 厉斜道:“你既是成都大负诗名的女校书,懂得茶道,何奇之有?” 他从行囊中取出两个宛如拳头大小的白锡圆口罐,道:“这便是紫笋和日铸茶,锡缸是套口的,是以不虞泄了香味。” 蓝冰心取过一罐,打开套盖,倒了一点儿在掌心,细看之后,又小心嗅闻。最后赞美道:“此是肖州顾渚的紫笋,真是好茶。可惜没有合式的茶具,此地亦没有佳泉,不能加以品尝。” 厉斜道:“你亦无须太过固执,如是每一样都要讲究到底,只怕一辈子也喝不上十回八回。” 蓝冰心道:“所以应该带点儿除腻消滞的六安条啊,又或者是别的中等的茶,则随时随地可以烹饮解渴。但这等上品名茶,便不可如此了。” 厉斜耸耸肩,道:“随便你吧,请问你除了茶道之外,还精于什么?” 蓝冰心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道:“贱妾虽然对饮食玩乐各种门道,都懂得不少,但专精的却可说是没有。只有服侍男人之道,颇有心得。 厉斜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道:“我只不知我可有试一试的资格没有?” 要知服侍男人这句话,含意广泛,可以叫人想入非非。 蓝冰心道:“厉爷若是不嫌弃,贱妾目是乐于效劳。” 厉斜以单刀直人的手法,率直问道。“那么你第一步怎么做法?” 蓝冰心虽是不曾专门学过此道,可是她嫁于陈伯威之后,两情款洽,所以她也曾专心一意地服待过陈伯威。换言之,她算得上是有经验之人,加以地冰雪聪明,大有才情,是以当真颇有心得。 她含蓄地笑道:“相公呀,这话如何说起呢?你须假我以时日,亲身体味,方能晓得。” “这叫做尽在不言中,对不对?” “对极了。”蓝冰心道:“男女之间,岂可事事都赤裸道破呢?” “那你的意思,可是愿意留下来,与我在一起么?” “是的。”蓝冰心道:“相公如无不便,贱妾不妨留下来,与相公作伴。” 厉斜道:“这敢情好,我没有什么不便。本来我打算马上就离此他去。但为了你之故,决计且作停留。” 蓝冰心道:“贱妾跟着相公走一程,亦无不可。” “不”厉斜摇头道:“在旅途上风尘仆仆,哪有闲情逸致呢?” 蓝冰心见他已答应了,心中暗喜。预料最迟明天晚上,一定可以有刺杀他的机会。 两人当下又谈了不少话,厉斜直说口渴,坚持要喝好茶。 蓝冰心迫不得已,只好吩咐店伙特地去买一套茶具,同时不惜高价,搜购雪白的瓷制小杯。 炉裆等物,也有得讲究。但除此之处,连烧水用的炭,亦要挑选上好坚木烧制的炭。 她告诉厉斜道:“因为烹水大有讲究,称为汤候,必须急煮,使水易沸,愈速愈妙。万一火势不够炽热,煮水良久始沸,则此水已经老熟昏钝,宁可弃去重煮,如若速沸,则此水鲜嫩风逸,不同凡响。坚木炭火性强,非此不可。” 厉斜道:“但听说煮水不可过沸,如用炽烈炭火,一转眼就沸开了,岂不是反而不美?” “相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固然水沸太过,则汤老而香散。但行家煮水,一听到有声,便须立刻打开盖子,以便观察水之老嫩。只须等到气泡升起,亦即是行家称为蟹眼之后,而水面微现波涛之时,便是恰好,即须取用。否则很快就变成鼎沸,接着沸得连声音也没有了,这时水已太老,不堪取用。” 她侃侃道来,甚是精微娴熟。 厉斜大喜道:“我遇见了你,合该有此口福。” 当下取出银子、吩咐茶房务必不惜工本,依照蓝冰心之言,办备各物。 他们在客店内,整个下午,都在品茶。一边畅谈风月,十分融洽。 不知不觉,已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在这段时间内,沈宇和青莲师太,曾经两度经过此店门口。 可是由于厉篮二人,专心品茶,没有出门,是以无从碰头。 沈字和青莲师太这一天,上午是在客店中运功调息,蓄养体力。 午时过后,两人都感到呆下去不是办法,所以稍一商量之下,都欣然同意到城内各处走走。 他们在市街走了一阵,便又到郊外去。 四川向称天府之国,土地肥沃,不但五谷肥美,即使是郊野和丘壑间,自亦无不林木鼎盛,一片青翠。及沈宇和青莲师太到荒郊野外,登山临水,纵目骋怀,心中甚是舒畅。他们俱是修习上乘武功之士,有的是体力,不论如何跋涉,也不会感到疲倦。要知游赏风景,最怕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些人非常喜欢寻幽探胜,观山看水。但无奈先天体质太弱,后天又缺训练,以致容易疲倦不支。 到了疲困之时,纵然有甲冠天下的山水美景,亦是没有法子得以从容欣赏。 他们除了体力过人之外,还有就是青莲师太那种脱俗飘逸的气质,雅谈的谈吐,也令沈宇生出了如沐春风之感。 至于青莲师太,她几乎有点儿害怕这个青年人了。起初她很欣赏沈宇的潇洒风度,以及宽厚可亲的性情。 还有就是沈宇的见解,往往平淡中含有深致,这也是最容易令人心折欣慕的特质。 所以她虽然初时心胸坦荡,并不把这个男子当作异性。她本身也不曾想到自己是个女人,但到了后来,他的吸引力,形成了男性的魅力,于是她内心中开始觉醒,感到自己还是一个女人。 不但如此,她还晓得自己在对方服中,竟是相当动人的女人,这从他的言谈态度中,可以看出来。 到了黄昏,他们返回客店之时,那时候虽然不作兴携手而行。可是他们肩头时时碰触,形迹之亲密,使人一看而知关系不比寻常。 回到店内,分别洗澡换衣之后,便一同出去,找了一家饭庄进食。 沈宇叫了几个小菜,其中有两样是素菜,这是专为青莲师太要的。 青莲师太笑道:“想不到你倒是体贴得很呢!” 她说完这句话,马上感到十分后悔,因为这话分明是撩拨对方,叫他往男女之间的关系上想。 沈宇倒是没有异状,道:“我的确是很能体贴别人,可惜我的遭遇太可悲了,以致我直到今日,还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 青莲师太忽然扑哧而笑,沈宇大感惊异,问道:“我可是说错了?” “没有。”她还是吃吃而笑,使得鬓边的几络秀发,轻轻飘拂,平添许多妩媚风致。 “你不是说错了,而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竟忍俊不禁,真是失礼得很。” “只不知你想起的趣事,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本来我想安慰你说,现在你的境遇虽可悲,但否极泰来,你终将交上很多好朋友,也有知心的人。所以现在虽是可悲得够瞧的,但好看的还在后面,就是最后的这一句话,使我笑起来。” 沈宇道:“我实在太愚蠢了,因为我全然听不懂你的话,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明白话中的含意。” “我前两天与一位道侣谈话,她是北方人,大概是河南的吧!她跟我谈到一件事,最后引用一句俗语说:车前面坐着个老太太我听了大是昏惑,她才解释说,这话意思是好看的在后面。” 沈宇耸耸肩,老实地道:“在下还是不懂。” “那位道侣解释说,在北方,闺女出阁,出门坐车,老太太照例坐在前面。所以人家说车前面坐个老太太。就是因为后面有年轻漂亮的媳妇儿,也就是好看的在后面之意。” 沈宇见她笑得嫣然有致,不禁也轻松的笑起来,说道:“闹了半天,敢倩是歇后语。”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凝固而锐利,盯在青莲师太面上。只那么一阵工夫,已使那个美丽的女郎,感到很是惶恐不安,心弦轻颤。 沈宇徐徐道:“我真没想到,像你这么一位世外高人,竟然比常人更风趣,更洒脱。” “这样好不好呢?”她急急问:“我可是应该庄重些?应该不苟言笑?” “唉,人倒底是人,你虽想成佛,但还不是佛,所以还有末泯的人性。换句话说,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好。” 青莲师太欢然道:“你不把我当作那些浅薄庸俗的女人看待,我甚是感激。” 沈宇若有所思地应道:“不会,你飘逸脱俗的气质,甚是能令人相对忘倦的伴侣。而且应该表示感激的是我而不是你,因为你拿我当自己人看待,寄以腹心,无话不谈。我这一辈子,似乎还是第一次有这等奇遇。” 青莲师太道:“你觉得人生的遇会,是不是很奇妙莫测?正如我们两个,本是八杆子也打不到在一块儿的,居然也作萍水相逢,而一见如故。” 沈宇诚恳地道:“在下正有此感。” 他那温和的眼波,倾注在对方面上,又道:“我很喜欢你有时引用一点儿俗语,那使你更为生气勃勃。” 青莲师太忍不住道:“你最好别喜欢我。” 沈宇为之一怔,接着了解她的意思,便摇摇头,道:“在下说的话全是出自内心,句句属实。” “那更不好。”青莲师太道:“你刚才说我人性未泯,这对我一个出家人而言,亦很不好。” 他们的谈话中断了好一阵,因为饭菜端了上来。 等到堂倌走后,沈宇道:“请用饭吧,那些问题,以后再谈。” 青莲师太一时怀疑起自己这番话,会不很伤害了对方,当下不安低头吃饭。 过了一阵,沈宇道:“你心里不高兴么?” “我,啊,没有。”她抬起头,本能地很女性化的笑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呢?” “我也不会。” 青莲师太又低头吃饭,沈宇已吃完第二碗饭,吃得差不多清光了。 他的食量并不值得奇怪,但青莲师太却瞧得很是顺眼,但觉跟他在一起,似乎胃口也好得多了。 她仍然保持一向饭量,吃完两腕,就不肯再装饭。 沈宇却毫不客气,再来一碗。 青莲师太问道:“你的饭量,一向这么好么、’沈宇摇摇头道:“那也不是,要看什么时间,跟什么人在一起。以往我只吃三碗,有时两碗。不是我吃不下,而是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兴致索然,便懒得再吃了。” 青莲师太定睛瞧他,限波中透出一时冰冷,一时热烈的神值。可见得她内心中的情绪,波动得十分剧烈。 沈宇也发现了,讶道:“你怎么啦?” 第15章 度春育枕下藏毒刀 青莲师太摇摇头,没有说话。 沈宇道:“你认识了我,是不是增加了许多烦恼?”青莲师大道:“是的,尤其是在今日出游之后。”沈宇道:“我实在不明白。” 要知道他心中坦荡,虽然觉着青莲师太经过这等打扮之后,很是美貌动人。但他除了欣赏的心情之外,便只有好奇心理,认为这是很有趣的事情,内心中决计没有一点儿猥亵不正的念头。 最重要的原因,使得沈宇根本不起猗念之故,便是因为他曾是紫木大师座下的高足,饱受佛家思想素陶,亦对佛门弟子,怀有特别的尊敬和爱护,所以他绝对不会将她当作普通女人看待。 沈宇更认为修道已久的青莲师太,凡心已泯,怎会尚有男女之见存在。故此对青莲师太之言,不是不会往这一方面想,而是不肯这么想,以致茫然困惑。 青莲师太不知就理,道:“你真的不明白?” 沈宇道:“真的。” 心中想道,如果是别的女人这样说法,我又不是傻瓜,当然懂得,但你可不同了。 青莲师太道:“好,我告诉你。今日的出游,说来罪过,我竟感到很快乐。” “原来如此。”沈宇道:“佛家讲究的是六根清静,七情六欲,必须尽断。你既有欢乐,便是损了清静禅心,所以觉得烦恼,我说得可对?” “完全不对。”青莲师太有点儿老羞成怒的味道,道:“你使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这才是我最大的烦恼。” 沈宇心头一震,不敢答腔。青莲师太道:“我本来跟男人在一起,都能自在无碍,从不想到自己是个女人。但你瞧,我与你在一起,却恢复女性的意识,岂不可怕?” 沈宇心中百分之百承认十分可怕,因为她不说还可,这一说破,他就不由得把她当作女人看了。 普天之下,男人看女人,除了有特殊情况,例如是至亲,或者年纪太老,身有残疾等等之外,无不多多少少含有色情的意味在内。这色情二字,听起来似是不妥,但事实即是事实,基于宇宙中异性相吸的原则,原是合乎天性的现象。 只要这种色情意味,能受到适当的控制,或是升华为更高级的情绪如友谊、仁爱等,就将化腐朽为神奇,成为高贵伟大的情操了。归根结底,男人看女人,那印象总是下意识地先在情欲中通过,然后才归类到其他的情操中。 严格说来,这样才算是正常。 并且这也是男人决定对待这个女人的态度的依据。 但求在行为和态度上,没有错失,就算得是正人君子了。 沈宇现在对青莲师大的态度和行为,仍然未有错失。虽然他已胆敢用平常看女人的心情去看这位女尼。好在正如上文分析,以含有色情的眼光看女人,并非罪恶,亦非过错。 这个理论,以前亦有人说过,在某地的一座城隍庙,有一副对联,写的是: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事,论事贫家无孝子。 万恶淫为首,论事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 下联专论淫行的罪恶,认为必须问有无犯淫之事实,而不问心中想法。换言之,一个男人的心中,虽然对一个女人有非份之想,但如果他没有付诸行动,仍然不算有罪。 假如想一想,就算是罪恶的话,则从古到今,世上便少有人格完美的人了。 不过沈宇的情形,略有不同。他本是生怕亵渎了佛教的计,所以拒绝把青莲师太当作女人看待。 殊不知对方先有了男女之分,所以他才敢承认她是个女人。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恢复了自信,微微笑道:“咱们别谈这个,若是给厉斜听见,准会被他笑死。” 青莲师太道:“我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回到客店中,希望你替我另外开一个房间,只要紧贴着你的房间,我便可以随时赶过去。”沈宇忙道:“咱们不妨再计议一番,原先你是怕厉斜在三日之内,取我性命,是以紧紧陪着我。因为他说过你在旁边之时,他便不动手。” 青莲师太道:“是呀,但现在我想通了,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能在无声无息之中,杀得死你?所以我若是住在你隔壁房间,还是一样。” 沈宇道:“他根本杀不了我,本来我们想将计就计,反击他一记。但现在不妨改变计划,你回庵里不要再出来,我保证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为世除害,你杀兄之仇,亦得以报却了。” “我不回去。”她坚决地道:“只要不和你同居一室,便不致有什么危险。” 沈宇不禁苦笑一下,忖道:“你就算与我同榻而眠,也不会有危险,除非你不是女尼身份,而又两厢情愿,方有危险。但那时候亦不能称为危险,而是一段香艳风流的插曲。” 他不再说下去,这时两人都吃饱了,便结帐离开这间饭庄。 在回客店的路上,他们再经过厉斜、蓝冰心所居的客店,他们在门口行过之时,沈字还扭头向客店内张望了好几眼。 他道:“厉斜不知道落脚在哪里,假如我的朋友未曾遇害,只消一盏热茶工夫,就可以打听出来。” 青莲师太道:“原来你是瞧瞧会不会碰见厉斜,但你知道他在哪里的话,又有何用?你反正目前还打不过他。” 他们走到所居的客店时,青莲师太还在追问他道:“你什么时候才赢得了他呢?” 沈宇道:“别忙,我先替你找个房间,你不是要我这样做么?” 青莲师太道:“是的,但你要把事情弄得很自然才行。” 沈宇点点头,入店后径向掌柜问道:“还有没有房间?” 那掌柜忙道:“有,有,客官要多少间?” 青莲师太但觉心头一沉,失望之情,涌上胸际。她真想发言阻止沈宇,可是这话却说不出口。 沈宇安静地道:“要一间就够了。” 青莲师太突然恨起沈宇来。她恨的是他能够那么安静,对她自己的搬开一事,似是毫不介意。 掌柜的道:“上房只剩一间,别的房间,还有好几间空着。”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沈宇道:“我要的房间,必须在我们原先那间隔壁,不拘左右,紧靠着就行啦!” 那掌柜的皱起眉头,摇头道:“这就没有啦,现在空出来的上房,还是在别个院子内的,只不知贵友能不能屈驾?” 他向门口望去,却不见有人,心中颇感讶异,顺口又遭:“客官何不请贵友进来,前去瞧瞧?说不定贵友认为可以。” 由于沈宇与青莲师太昨夜已共宿了一宵,所以这位掌柜的,做梦也没想到另要房间的,就是这一个美妇。 沈宇亦不说破,摇头坚持道:“我可以多出点房钱,你想想办法。” 掌柜的双手一摊,道:“实在没有法子,还望客官见谅。” 沈宇点点头,道:“好,我先回房去,你再想想看,如果可以,就来通知我,我出四倍的房钱。” 他回头拉了青莲师太,态度亲昵地回房去了。 回到房中,青莲师太低低问道:“你认为他们腾得出腾不出房间?” 沈宇道:“恐怕不行,他纵是向人家商量,愿意免费招待人家一夜,但搬来搬去很是麻烦,人家只怕不答应。” 他潇洒地笑了笑,又道:“如果腾不出房间,你打算怎样?” “我不知道。”青莲师太道:“如果又整夜打坐,到底不妥,假如你肯上床睡觉,我在椅上躺躺,就一切都解决了。” 沈宇道:“如果只为了床铺,那就不难解决啦,我叫伙计搬一张床来,轻而易举,大家都可以安睡。” “不,不行。”青莲师太反对道:“人家会想,我们昨夜里是怎样题的呢?” “管他想什么,咱们睡咱们的。” “不,这样我太丢面子了。” 沈宇讶然失笑,道:“这有什么失面子的?” “人家以为你不喜欢与我一道睡呀!” 沈宇听了这等不成理由的理由,只好耸耸肩,不再说话。接着他就动手搬椅,拼在一起,准备睡觉。 但椅子又被青莲师太搬回原位,她道:“等一等,那掌柜的还要进来,给他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他们正为床铺之事缠扯不清之时,在另一间客店内,厉斜与蓝冰心,却十分顺利地睡在一张床上。 房内的灯已捻暗,帐子也垂下了。蓝冰心在这个男人强有力的搂抱中,但觉浑身发软发热。 事实上她亦挣不脱厉斜的两条铁臂。 厉斜伸手为她解衣,但这个动作只作了一半,就忽然中止。 蓝冰心感到对方的目光,锐利如剑般瞧着自己,无端端一阵心慌。于是赶快回想一下,瞧瞧自己那一点露出了马脚没有。 只听厉斜道:“咱们在此度春宵,你不反对吧?” 蓝冰心堆起一个笑容,轻轻道:“为什么你要问呢?” “因为我记起最难消受美人恩的诗句,像你这等美女,具有人见人迷的勉力,复又精通文学,旁及茶经酒谱,正是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岂会受人冷落,以致送到我床上来呢?” “你敢是疑惑妾身是骗子之流么?” “我虽然没有这样想,但却认为其中必有原因。” “你希望有原因呢?抑是没有的好?” 厉斜想了一下,才道:“当然最好的是你当真对我一见钟情。可惜的是此是事实问题,并非希望或不希望,就可以改变得了的。”“好,我老实告诉你,我实在怀有一个目的。” “唉,既是事实,也是没有法子之事,请问你对我有什么目的?”“我想了解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厉斜凝目寻思了一会儿,才道:“翠环,虽然你是有名的女校书,并非一般的闺女,所以咱们纵然共宿一宵,你不至于会怎样。可是,我却不愿意这样想法。” 蓝冰心见他一本正经的说,而且双手亦按兵不动,绝无轻薄的动作,心下大讶,忍不住问道:“你的想法又如何呢?” “我的想法,也许你会加以嗤笑,认为太过迂腐。” “请说出来听听。” “我的想法是,你如果认为我还可以,就须得正式嫁与我为妻,从此之后,正正经经,安安份份的做个贤妻良母。不然的话,咱们就缘尽于此。” 蓝冰心摇头辗然笑道:“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太早了么?你还不深知我的为人性情,便肯娶我为妻么?何况我已非黄花闺女之身,你肯娶一个历尽沧桑的女人么?” “我如果不肯,何必说出来?当然我并非今夜就娶你为妻,咱们总得相处一些时候,看看合得来合不来,然后作最后决定。在未决定以前,咱们就是同睡一榻,亦不可以逾越最后的礼防。” 他说得很诚恳真挚,蓝冰心不禁怔住了,忖道:“此人虽然残酷嗜杀,可是在男女关系上,却是个正人君子,而且他明明认为我是一名高级的女妓,却不以为嫌,仍愿作长久的打算。可见得他心中已对我甚是钟情深爱。唉,这个人是怎么搅的?他究竟是个好人呢?抑是魔鬼?” 厉斜放开她,在她面颊上摸了一把,道:“若是你一进门时,就与我上床。老实说我就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换言之,你的温柔性情,天生丽质,以及胸中的才学,都使我十分倾心。” “倾心得愿意娶我为妻室么?” “不错。但老实说,我们仍须假以时日,我要找出你的弱点,这是人人都会有的,然后我试试看能不能容忍。如果可以,方能娶你,如果不能容忍,那还是不成。你亦须这样做法,以免终身遗憾。”蓝冰心由衷地赞美道:“这个想法,真是新颖独到,而又千稳万妥。 从今而后,我们纵然分开,我仍然永远不会忘记你。” 蓝冰心眼中含着崇拜敬佩的光芒,使厉斜感到十分满足和骄傲。 他第一次体味到伟大的情操所激起的愉悦快慰,竟是这般灿烂光辉,宛如天上的彩霞一般,完美无缺,比任何快乐,都更为丰富和满足。他拉开棉被替她和自己盖上,接着便凝视着帐顶,陷入沉思之中。他从快慰中恢复了平静,便不禁抚然若有所失,忖道:“这就是行善之乐的一种啦!我既然尝过这等滋味,心中种下善报,以后只怕永远硬不起心肠,做一个断爱绝情之人。这么一来,我也永远不能达到魔刀的极峰境界了,也就是说,我永远不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啦!”蓝冰心侧转身子贴向他,伸手搂住他,柔声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正在想善恶的问题。”厉斜随口答,事实上他的思想也当真触及善与恶的问题。 蓝冰心大感兴趣,问道:“为什么牵涉善与恶呢?” “因为很多人说我是恶人,我自己也不否认。但我却不能彻底的做一个恶人,有时做点儿善事,心中便会感觉到所谓行善之乐,这真是很糟糕的事。” 蓝冰心很感兴趣地倾听,眼睛睁得很大。 厉斜又遭:“例如我有一个敌人,叫做沈宇。” 蓝冰心听他提起沈宇,更觉得有意思了,故意插口道:“沈宇是什么人?” “是个年轻小伙子,但你不必管他与我如何结仇,反正我须得杀死他。” “你可曾杀死了他?” 厉斜摇头,道:“如果已经杀死,还说什么。” “对,我问得真愚蠢。” “沈宇也懂得武功,但却不是我的敌手,我们碰头过几次,其实我都有杀他的机会,但我却没有下手,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我不知道,是不是嫌他武功太差了?” “不是,他的武功与我尚可一拼,放眼天下,已是少有的敌手了,所以杀死他,并不至于嫌他污了我的宝刀。我不杀他之故,说来好笑,却为了可怜他。几日前我自己也不承认是为了此故,但刚才忽然想及,方知道我其实是为了可怜他,才没有下手。” “你既是可怜他,这便是善心使然,可见得你自己没说错,你不是彻底的坏人,但你为什么要可怜他/’“因为他自己简直不要活下去了。” “什么?我听不懂。” “他陷入一种很尴尬和悲哀的境地中,而迫得他心恢意冷,不想活在人世。但我不杀他,并非为了怕遂了他心愿,而是怜悯他的遭遇。” “原来如此,那么你把他忘记就是了。” “不,不行,他是我唯一的劲敌。所以我必须设法激起他的斗志,也就是说,使他不再灰心消沉,因而不想死亡,这时,我与他决斗,才有意思。” 蓝冰心忖道:“日后我见到沈宇,一定把这话告诉他。” 在她想来,沈宇但须在厉斜面前时,装出不想活的样子,就可能免去杀身之厄,这是轻而一举之事。 他们沉默下来,各想心事。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蓝冰心低低道:“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厉斜回答。 蓝冰心道:“我也睡不着。” “为什么呢?” “还用说么?都是为了你的原故。” “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呀?” “我知道,正因为你没有做任何事,才使得我……” 厉斜爆发出笑声,道:“那么你的意思,竟是要我对你做些事情了。” 厉斜含有双关意思的话,莫说是过来人的蓝冰心,即使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也听得懂。 蓝冰心忙道:“别这样说,也不要开玩笑,我心中的烦恼和痛苦,实在无法形容。” 厉斜想了一下,才道:“我反正不是好人,也永远不会变为好人,何必被几俗之见所拘束,而让这春宵虚度,来,别的话以后再说,现在我们且尽情享受。” 他翻身把对方压在下面,又笑着道:“想来你也乐意作片刻之欢,对也不对?” 蓝冰心没有作声,亦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迹相。厉斜动手为她觉衣解带,她也全无反应,完全是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厉斜忽然停手,讶道:“你干吗伤心流泪?” 蓝冰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没有,没有什么。” 厉斜道:‘九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就继续动手了。” 蓝冰心道:“假如我反对呢?” 厉斜道:“现在反对也太迟啦!” 蓝冰心道:“若果你不顾我的反对侵犯了我,我虽奈何依不得,但我永远不会嫁给你啦!” 厉斜道:“那是以后的事。” 厉斜耸耸肩,又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再动手为她解衣,直到已经身无寸缕,他才躺在一旁,透一口气,道:“我不喜欢匆忙,所以先休息一下。” 蓝冰心一只手移到枕下,碰触到冰冷坚硬的刀柄,那是她随身所带的淬毒小刀,早已藏在枕下。 她心中一阵黯然,忖道:“如果他不侵犯我,一直保持起初的态度,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杀他么于心不忍,不杀他么对不起死去的丈夫。现在可好了,他既然不是真心待我,我先为夫报仇,别的事暂且放在一旁。” 她抽出毒刀,冷静稳定地从被窝中滑过,刀尖指向厉斜的小腹,缓缓伸过去。她同时利用身子转测时的动作,掩护毒刀的移动。 当她的毒刀锻上部位,可以刺出之时,突然间腕上一阵剧痛。好像被巨大的螫钳看似的,分寸亦难移动。 厉斜眼睛望着帐顶,冷冷道:“这真是很煞风景的事,在温暖的棉被之中,除了一具赤裸香滑的肉体之外,还有一把毒刀。” 蓝冰心咬牙忍受着腕上的剧疼,道:“你早已知道了,是不?” 厉斜道:“不论我知与不知,只要你的毒刀放在枕下,我就能察觉那阵微微的腥臭。何况以你这样的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手慢力弱,只要刀尖一碰到我的皮肤,我仍有足够的时间运功抵御,当然你将在同时之间,被我击毙。” 蓝冰心感到热泪沿着玉颊淌流下来,不仅只是手腕剧疼,同时也因为自己的无能,还有就是这个男人,分明老早就洞悉了她的阴谋,所以刚才的情话,一句也不能当真。 厉斜收回一部分指力,但仍然足够使蓝冰心动弹不得。他问道:“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伤心的应该是我才对。试想我们相谈甚欢,要好了半天,而结果你还是把刀子拿出来杀我,我还未责备你,而你尽然好像很伤心地哭起来了,你的眼泪竟是这般不值钱的么?” 蓝冰心没有回答,心想道:“你原本是假装与我要好,当然不会伤心啦!” 厉斜等了一阵,才又道:“我这回放你走,你是不是从此就不找我麻烦了呢?” 蓝冰心道:“我不知道。” 厉斜五指巧妙地一转,已把那口毒刀抢过手中,拿出来瞧了一瞧,又在鼻子上喷一下,皱皱眉头,随手一挥,那口毒刀迅急飞射出去;夺的一声,插在床尾的柱上。 厉斜道:“好毒的刀,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毒的刀子了。” 蓝冰心全身已恢复自由,但她仍然动也不动,僵木地躺着。不但她的身体如此,连她的思想,也好像停止了。 厉斜道:“我昨天抵达此城时,就接到消息,知道陈伯威的未亡人,要为夫报仇。但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你如此年轻美丽,我起初以为一定是个四十多岁,十分悍泼的女人呢,甚至我们一同消磨了许多时间之后,我还不敢肯定是不是你,直到…” 他见蓝冰心毫无反应,话声更然而止,皱眉瞧着她,道:“现在只有我才有权不高兴,而你居然好像很不高兴,岂不奇怪?” 蓝冰心根本不理睬他,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这一下可激起了厉斜的怒气,他一下子掀掉棉被,忿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棉被一掀掉,这个妙龄少妇赤裸的胴体,马上呈现在他眼前,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反映出眩目的光辉。 蓝冰心的目光,从帐顶缓缓移到他面上,仍不开口。 厉斜一伸手,捏住她细细的粉颈,恶声道:“你想死还不容易?” 他这话亦是实情,只要他指力一扭,这个美妙的颈骨马上得折断。就像拗折一根枯木那般容易。” 但厉斜没有发力,而蓝冰心也没有惧色。 他心中泛起了无可奈何之感,对于一个这样的美女,又全然没有抵抗能力,他真是不知如何才下得毒手。他不知不觉喃喃道:“我总有法子使你畏惧。” 蓝冰心冷冷道:“那你就试试看。” 厉斜脑筋急转,一连掠过七八个办法。但他都予以否决了。因为那都是对付一般的人,或是武林人的办法。 突然间一个怪诞的想法,闪现在心头,他迅快地付道:“我不但要占有她,而且一直把她留在身边,直到她有一天禁不住爱上我之时,我便一脚把她踢走。” 念头转到此处,他面上禁不住泛起了残酷的笑容,眼中也射出了邪恶的光芒。蓝冰心见了,一时芳心大震。她原是聪明机警,见识高超的女子,一望之下,知道自己的想法,迫使这个男人,将采取一种邪恶的手段。这还不要紧,最可虑的是大凡是一个人做过某一种恶事之后,往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无数次,这才是她深深感到严重的。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眼中射出这种邪恶的光芒。蓝冰心本性纯真善良,一旦看到厉斜有坠入邪恶的危险时,她一则不得不为以后可能受害的人,特别是女人着想。二则为了厉斜,亦是于心不忍。 但她无拳无勇,亦无办法可以抗拒,唯一的武器,就是她的智慧,而用言语发挥此一力量。 她一方面使自己冷静下来,冷静的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另一方面,则迅速地考虑此一局势,假设各种可以解决的办法。 首先必须使对方说出他的意向,这是使模糊的思想,变得具体和有条理的最佳方法。如果仍然含含糊糊,则他决计不能用言语表达。这也是令人恢复理智的第一步工作,有些人往往凭一时冲动,而作出某一件事,而付诸事实,他自家根本不明白这个冲动的得失利害,抱着干了再说的想法。大凡是在这种糊混不清的冲动下做的事,十之八九,会铸成大错的。 蓝冰心以冷冷的声调,却是激将的手法,道:“你敢不敢告诉我,你打算怎样做?” 厉斜道:“我先与你欢乐一番,当然你感不感到快乐,那是另一回事。” 蓝冰心道:“哦,你打算占有我的身体,是也不是?” 厉斜道:“不错,你反对不反对?” 蓝冰心道:“目下谈不到反对与否,只不知你大欲得偿了之后,便又如何?” 厉斜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蓝冰心道:“我知道了,你玩过我之后,就把我弄死,或者丢到一边,永不理睬我。” 厉斜道:“你猜错了。” 他把捏住她玉颈的手往下面滑动,恣意地抚摸她那富有弹性的肌肉,接着又道:“我玩过体之后,还把你带在身边,好让你有机会暗杀我。直到你自认失败,咱们再谈下一步。” 蓝冰心极力装出对这个男人的捏模全然无动于衷的样子,事实上她也是血肉之躯,当然不能没有反应。 她依然冷淡地道:“那很好,虽然我已不打算暗杀你,但我愿意跟随你,看你有一个怎样的下场!” 厉斜道:“你说谎,你岂肯放弃暗杀我之心?难道你不打算为夫报仇了么?” 蓝冰心道:“我已经尽力试过,却失败了。可见得报仇之举,实是超乎我能力之外,所以我已没有责任啦!” “哈!哈!”他仰天而笑,道:“这等道理,听来倒是新鲜不过。”他这时已停止了抚摸她的动作,甚至眼睛已离开了她的身体。因为这短短几句的交谈,的确使他恢复了理智,不由得记起了艾琳,于是,也就想到有一个困难,使他不能实现把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计划。 说来也很简单,那就是如果他实在想得到艾琳的话,则身边岂可有一个像蓝冰心这种累赘? 再说艾琳给他的密信中,曾经提到此女身世堪怜,务请宽大善待的话。假如他此刻玩了她,若被艾琳得知,岂不是一切告吹?上面的想法,是基于利害得失所作的分析。在感情上,当蓝冰心宣布放弃报仇时,他就大为心软,不想伤害地了。因为这个女人,是如此温柔美貌,又富于才情,与他曾经谈得十分投机,已经产生了相当的情感。所以在感情上,他亦不愿伤害她。 厉斜双眉紧紧皱起,很不高兴地道:“起来把衣服穿上。” 蓝冰心道:“什么?把衣服穿上?” 厉斜不悦地道:“还要我说几遍才听得明白?” 蓝冰心一点儿也不紧张害怕,因为尽管厉斜似乎很不高兴,但他眼中的邪恶光芒,已经消失了。 她仍然躺着不动,问道:“你为何突然不要我了?” 厉斜出现凶狠的表情,道:“你自愿把肉体送给我享受的话,我可不拒绝。但玩过之后,咱们各走各路,你休想得到好处。” 蓝冰心道:“你是不是希望我自愿送上门呢?” 厉斜不由得目盯凝视着她,心中大为疑惑。敢情这等情况之下,她的确好像是希望与他玩玩。 心念转动下,厉斜缓缓的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蓝冰心笑一笑道:“我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打算起身,穿上衣服离开这里,永远不想报仇之事,你瞧好不好?” 他也坦白地回答道:“这样最好,你的动作快一点儿,我不喜欢受你的引诱。” 蓝冰心穿起衣服时速度很快,转眼就把动人的胴体藏在衣物中。 她走出房外,回头望着探头出来的男人,道:“告诉我,你除了不忍伤害我之外,还有什么原因,使你变为一个君子?” 厉斜心想,关于艾琳之事,当然不可说出。但另一个理由,却不妨告诉她,于是说道: “我不喜欢女色,尤其是床第间片刻之欢,将使我武力进境,受到妨碍。” 蓝冰心释然地笑一下,道:“我会永远记得你,但自家也不知是爱是恨!” 厉斜仰天一笑,走上来拥住她的纤腰向门口走去,一面道:“这样最好了,爱中有恨,恨中有爱。也许有一天,我会帮你忙,那时你又多了一种感激之情。” 蓝冰心伸手拉开门房,但却回顾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请你不要杀人。” 厉斜没有作声,蓝冰心又柔声道:“不要杀人,因为你获得的满足和快意,决抵不过很多人的痛苦和伤心…” 她的话声未完,人已跨出房外,接着走入黑暗中,不久,就传来前面店门开关的声响。 但她的话,却一直在他耳边索绕回响,直到他踏过黑暗中无数屋脊,跃落在沈宇他们的房门外,尚未消失。 房内灯火熄灭,一片黑漆。厉斜着看门外一个记号,便知沈宇和青青都在房内。看这情形,沈宇与青青,当然已经发生了关系。 门上的记号,是一名店伙留下的。厉斜发了一笔银子,就布下了这一个就近监视的眼线。 他运动查听房内的声息,果然听到房内,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当下甚为满意,转身跃上屋顶,施展夜行功夫,返回客店安寝。 但在黑漆漆的房间内,沈宇和青莲师太,根本没有人睡。 沈宇轻轻道:“厉斜已经离开啦!” 青莲师太道:“他竟不窥看或者潜入房来,便离开了,岂不奇怪?” 沈宇道:“他已经运功查听过咱们的呼吸声,确知咱们真的都在这个房间内,才走开的。” 他们一同坐在桌子两边的椅上,大有彻夜不寐的意思,因为谁也不肯独据床榻,舒服地睡觉而让另一个坐到天亮。 青莲师太道:“你的江湖门槛,好像精得很呢?” 沈宇道:“你过奖啦,这也算不了什么。” 青莲师太道:“但你提到过当初结识马仲景和于得时两人时,乃是以黑道中盗窃的切口,与他们交谈认识的。这等切口,相信很多老江湖,也不懂得。” 沈宇道:“我是从一本书中学会的。” 青莲师太道:“那是什么书?借给我瞧一瞧行不行?” 沈宇道:“不行,因为那是刻在石头上的。” 青莲师太大感意外,问道:“真的刻在石上的?为什么这种黑道玩艺,也要刻在石上? 好像是打算传之后世的经典一般?” 沈宇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不想被人带走的缘故吧?” 他说话时,一面伸手在脚上摸索,接着撩起裤管,从靴筒内取出一把短刀,连皮鞘一齐取出,鞘上的翡翠宝石,因是在黑暗中,看不出来,及至沈宇点上灯火,受时闪耀出一片光华。 青莲师太接过来,反复检视过,又把短刀拔出鞘,但见微弯的刀刃,精光四射,显然锋快无匹。 青莲师太问道:“这是什么刀?看来既锋快又名贵,定非凡品,相信可以吹毛过发,截金断玉。” 沈宇道:“此刀的名称十分特别,所以等闲之人大概不愿得到它,它名为奇祸,你听过没有?” “没有。”青莲师太摇摇头,这时房内甚是温暖,而他们又都没有脱去外衣,是以她双颊红润,大有娇媚之致。“我没有听过,而我也劝你丢掉它。” 沈宇点头道:“谁也不喜欢将一把叫做奇祸的刀子,带在身边,好在我本身就不是吉祥之人,所以带着也不打紧。” 青莲师太道:“话不是这么说,此刀既有此名,定然有过这等可怕的历史,才会起这样的名称。” 沈宇道:“这奇祸之名,据石经记载,是因为此刀尺寸大短,难当大用。偏又锋快莫匹,无坚不摧。是以带在身上,唯一的用处,是在于一旦为敌人所厄,行将败亡之时,使出两败俱伤招式,拔出此刀,攻击敌人。由于此刀之锋快,敌方的刀剑,遇者摧折,故此定能如愿。但正如刚才所说,此刀尺寸太短,所以纵然能够伤敌,可是自己亦势所不免于难。于是这一把宝刀,就定名为奇祸,据说已有好几个得主,仗此刀威力,与敌人同归于尽。” 青莲师太倒抽一口冷气,道:“这样说来,此刀实是凶物。” 她把刀归了鞘,然后还给沈宇,又道:“你最好不要佩带此刀。” 沈字道:“不行,我正为此刀找寻真正的主人。” 青莲师太道:“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宇道:“这把奇祸刀虽是在我手中,但我不是它的主人。据那石经上载,此刀属于两蜀杜豪世代相传之宝。把此刀送还给杜家之人,将会得到极丰厚的酬劳。所以我正在寻觅它的主人。” 青莲师太道:“两蜀杜家原是著名的武林世家,不过已经势微了近百年之久,好像这一家派,已经消失了,你没有到锦阳访寻么?”沈宇道:“谁说没有?但锦阳当地之人,甚至已不知道有这么曾在武林中占一席位的杜家。后来得到一点儿线索,一直访到成都。”青莲师太道:“如果杜家已经香火断绝,你找也没用。即使杜家尚有后裔,但衰落到这等地步,你将此刀给了他们,亦不能获得什么酬报。” 沈宇道:“不,杜家后人如果得到此刀,就有法子起出一个先代的窟藏,顿时成为巨富。” 青莲师太道:“你要钱干什么?你想要多少?” 沈宇忙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并非想得到金钱。” 青莲师太叹一口气,道:“这才糟糕呢!如果你想得到金钱,我就可以为你办到。你不要钱,问题才严重。” 沈宇不能不承认她的话有理,道:“你说得甚是。” 青莲师太道:“你既不为金钱,是为什么?” 沈宇道:“杜家在武林中,是以刀法见长,我交还此刀,可以学得他杜家的秘传刀法。” 青莲师太道:“杜家的刀法,不见得很高明,你学来作什么?” 沈宇道:“在石经上说,杜家的刀法,虽然共有十几套之多,但皆是从一招中创生衍化而成。那原始的一刀,深奥博大,杜家多少代以来,从来无一人能够施展。这一口奇祸刀,却可以换取这一招。”青莲师太道:“哦,你此举仍然是针对魔刀而做的了。” 沈宇道:“正是,我唯有求得杜家最原始的那一招,也许可以破得宇文登秘传的魔刀。 你可知道,宇文登到了登峰造极之时,每一招都非常简单朴实,毫无花巧,根本不能称之为魔刀。” 青莲师太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小时候,亲自听徐伯伯讲过魔刀的奥妙。徐伯伯就是神机子徐通,你自然亦听过他老人家的声名啦!” 沈宇忙道:“我当然听过啦,他老人家究竟仙去了没有?” 青莲师太道:“据我所知,他老人家已归道山,可是没有人见过他的尸体,以他的年龄来说,亦不算太老。加上他为人行事,往往叫人莫测高深。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他是已经死了呢?抑是尚在人间?’”沈宇道:“厉斜正要找他,你可知道?” 青莲师太道:“我知道,他为了要寻找宇文登留下的刀经,也就是化绚烂为平淡,已达上乘境界的那一招刀法,所以要找徐伯伯。据说天下之间,徐伯伯是仅余的与宇文登有过来往之人。当时其实徐伯伯年纪还很轻。可是他的雄才大智,却使他能与一代魔王宇文登相交。” 沈宇道:“他究竟晓不晓得宇文登的无上心法的藏处呢?” 她以不大肯定的语气,道:“大概晓得吧?” 顿了一顿,青莲师太又接着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么?他老人家的事情,总是高深莫测的。” 沈宇沉吟一下,才道:“他恐怕也会知道,他可是住在巫山中。’青莲师太道:“是的,但你千万别前往,因为他这样吩咐过我们。 如果违背他命令之人,定必困死山中,这是他说的,绝不会错。” 沈宇坦白地道:“假如厉斜前往,我非跟去不行。” 青莲师太道:“为什么?” 沈宇道:“因为他此行的结果,不外两途,一是正如徐前辈的遗言,困死于山中。若是如此,我虽亦不免一死,但他亦一样丢了性命,我根本无须挂虑对付他之事了。第二个可能是,他找到徐前辈的人或遗骇,或者找到了宇文登遗下的刀法,我尚可趁他未曾修习之前,与他作一次决斗。” 他拍拍那把奇祸刀,又遭:“那时此刀将派上用场,与他来个同归于尽。” 青莲师太对神机子徐通万分崇信,是以认定他们如果前去的话,决计不可能生还,是以对于沈宇的决定,简直焦虑很难以形容。 在灯光下,青莲师太能够清楚地看见沈宇坚决的神色,心知他已下了莫大的决心,非跟随厉斜到巫山不可。这决不是用言语就可以劝得动他的,当下定一定神,极力不让忧虑乱了方寸。 她只一转念间,竟忽然想出两个阻挠他的方法。当下说道:“厉斜固然是天下武林一大忧患,非对付他不可,但你自身的含冤,父亲的惨死,难道不重要么?” 沈宇愣了一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莲师太道:“我昨天晚上,也曾提到过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一些奇怪隐秘之事。像你父亲这种特别的情况,也许从他那儿,可以得到答案。” 沈宇连忙问道:“这人是谁?” 青莲师太道:“这人也是个女的,姓江名彩霞,与徐伯伯渊源极深,但她却不是好人,因为她原是巫山神女的属下。” 沈宇了解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巫山神女的属下,那当然不是好人了。记得有一次,我听先父与家师闲谈,不知何故提起了巫山神女,因而对她的底细,我大略也知道。还有就是据先父他们推测,美貌淫荡的巫山神女,后半生居然闭门隐居,不出世为恶,乃是天机子徐前辈的功劳。” 青莲师太叹口气,道:“是的,所以徐伯伯才会在巫山呀,至于那个江彩霞,也是长得十分美貌,而且聪明绝顶,记忆力特强,因此,她所识得的武功绝学,恐柏当世很少人可以与她相比的了。当然她只是识得而已,并不是都修习过。” 沈宇道:“她与我的不幸,有什么关系呢叶青莲师太道:“她可能知道令尊何故性情大变,因为她从十三四岁时起,就放浪形骸,与她相好过的武林人物,正邪都有,真是屈指难数。所以如果她猜不出内中原委的话,恐怕就再没有别人办得到了。” 沈宇却记起胡玉真与他说的话,她临别之时曾对他提及起她的家世和父亲,她家本是武林名宿,到她祖父及父亲,曾投效军旅,立下赫赫战功。后来解组林下,她祖父去世之后,她父亲却以为世间打抱不平为己志,所以知道了人间千万不平之事。大概也由于此故,辗转得知厉斜继承了魔刀绝学之事,故此急急访寻一个资质过人之士,授以进修上乘武功之道,以便将来对抗厉斜,或是其他可怕的大恶人。因此,胡玉真在这种情况下,许配与阳谷谢家的独生子谢辰。 他想起这件事,便是由于胡玉真说过,她父亲晓得许许多多秘密,都是从来无人得悉的。故此假如那巫山神女的属下江彩霞不晓得的话,也许他应该去向胡玉真的父亲访查一下。 这个想法,他没有说出来,只问道:“江彩霞现在还在巫山么?有多大年纪了?” 青莲师太道:“大约是五十岁左右吧,她老早已不在巫山啦,因为巫山神女很不满意她对徐伯伯的态度。” 沈宇道:“原来如此,那么她现在在哪儿?” 青莲师太道:“她在江湖中闯了不久,不知如何竟嫁给一位已获爵衔的将军,听说还生了儿子,现在在阳谷县。” 沈宇吃了一惊,道:“她的丈夫可是姓谢?” 青莲师太道:“是呀,你认识谢家么?他们家传的修罗密手,乃是武林绝艺之一。现在由江彩霞带去了毒龙枪法和许许多多奇功秘艺,恐怕更不得了。” 沈宇摇摇头道:“我不认识谢家。” 青莲师太道:“这真是有点儿奇怪,你不认识他们,却晓得是谢家。啊,恐怕是阳谷谢家的修罗密手,正与锦阳杜家刀法一样,武林知名,所以你一下给猜中了。” 青莲师太暗算自己计划大有成功希望,因为沈宇一谈到家门的不幸时,好像已把厉斜给忘记了。 沈宇却对她的解释,含混的承认了,问道:“只不知江彩霞于归谢家之后,还有没有失德之事发生?” 青莲师太道:“谁说没有?听说谢将军七八年前已经亡故。他死了之后,江彩霞马上故态复萌,不过又听说她好像有所顾忌,大概是为了儿子的体面吧。倒是没有太猖狂,而且是秘密偷欢而已。” 沈字很想问她,因为一个出家人,何以连人家秘密偷欢之事,也查得这么清楚?他终于只笑了笑,改口问道:“她现在还住在山东阳谷县,是也不是?” 青莲师太道:“是的,你快点儿去找她。” 沈宇道:“不行,等我巫山之行后,如果不死,我才顾得到私人之事。” 青莲师太叹声道:“唉,你这又何必。’” 她一看此计已败.便又施展第二计,接着道:“既然你一定要为天下人牺牲一己,我当然也不能落后,只好陪你走一趟,多少总可以帮你一点儿忙,尤其是我去过巫山。” 沈宇大惊道:“不,不,我自己就行啦!” 青莲师太道:“你只是怕连累了我?” 沈宇道:“连累是一回事,而咱们同行的话,亦是有所不便。” 青莲师太道:“那么我们分开走好了,甚至我可以先到巫山等候。” 她笑一笑又道:“我明白你是怕被艾琳看见,发现误会,对也不对?” 沈宇摊摊手,道:“她与我已谈不上误会不误会了。” 青莲师太道:“事实上虽谈不上误会,可是你不愿意发生这等情况。” 她举手阻止他发言,继续道:“此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异。” 沈宇诚恳地道:“真的,我一个人就足够啦。” 青莲师太坚持道:“你自己分析过形势力量,明明一个人不行。”’沈宇道:“好吧,我告诉你,我这一路跟随他,最大的目的是偷取他随身携带着的刀经秘籍。” 青莲师太看他的神色和口气,知道不假,当下问道:“这本刀经秘籍,有何用处?” 沈宇不愿说得太多,道:“作用与绵阳杜家的刀经一样。” “哦,你想从刀经中,研求破敌之法是不是?这倒是个可行之法。”’她沉吟寻思,似乎触动了另一个主意。想了一阵,才又道:“我对此也有一个办法,可助你一臂之力。” 沈宇比较宽慰一些,他只要这个美丽的少妇,实质上却是女尼的青莲师太离开他,免得发生问题起见,别的办法,并不反对。 “我去找一个人帮忙。”青莲师太缓缓道:“这个人是个天生坏胚子,可是有他的一套,必定可以与厉斜打成一片,跟在他身边。不出数天,他定可达成任务。” 沈宇摇头道:“行不通的,历斜是个独来独往之人。” “别人也许不能接近厉斜,但这个坏胚子,本身武功很不错,尤其擅长阿换奉承,拍马屁最是拿手。不论厉斜多么怪僻,只要这人肯出马,一定可以交上厉斜,你不妨拭目以待。” 沈宇耸耸肩,道:“也许你说得对,越是正直君子,就越不容易与人接近,即使接近了,亦容易疏远,因为正人君子看到朋友的过失;一定尽力劝告,但自古以来,忠言逆耳,而小人却一味拣好听的说,做一切投其所好的事,是以令人乐得与他在一起。” 青莲师太一笑,道:“你明白就好啦。” 沈宇道:“这人姓甚名谁?可肯出马么?” 青莲师太道:“他出身于峨嵋,早年还当过道主,后来实在不对路,被掌门人勒令还俗。他叫董华郎,肯不肯出马,还不知道,我去问问他看。” 沈宇道:“他住在此地么?” “不,但距此只有数十里路。只是我若是一走,那厉斜前来的话,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一天么?你尽管去问问他。” 青莲师太点点头,道:“我马上动身,黎明时恰可抵达,然后最迟中午,就可以赶回来。” “你最好等到天亮才动身,现在先休息一下。” 青莲师太站起来,摇头道:“不,我还是尽可能走开的好。” 沈宇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不便挽留她了。 青莲师太走到门口,忽然停步,回头问道:“假如他盗得那本刀经,你就一定能握胜算么?” 沈宇决然道:“一定可以,而且我只要看上一遍,就可以还给他了,用不着留在手边。” 青莲师太道:“若是只盗出来给你看一遍,这就比较容易说得动他。” 她一扭身,飘然出门而去。 沈宇把灯火扇灭,又将那口短刀,小心地扎在小腿上,这才到榻上躺下,他闭起眼睛,朦朦胧胧之中,突然吃一惊,顿时醒来,忖道:“刚才她的微笑中,好像有点儿担心,只不知她何故忧虑?是为了我的安全?抑是为了这一趟前往请董华郎出马的任务而不安呢?要是她曾与董华郎有什么过节,此行当然不是轻松的差事。” 这是由于青莲师太,屡屡强调那董华郎是个天生的坏胚子这句话,使沈宇不由得联想到,可能他曾经打她的鬼主意。若是如此,则她此行不但难有把握使董华郎出马,甚至可能被他所乘,占了便宜去。 这时青莲师太已奔向城外,她久居本城,是以熟悉道路,不久,已出了城外,在黑夜中向前疾赶。 天边刚露出曙光,她已到达一座距城市不远的庄院。这座庄院前面有一道河流,岸边尽是垂杨,晨风过处,那缕缕垂到水面的杨柳,轻轻飘拂。河面上有一道宽大的石桥,过了此桥,便是庄院正面的一片平坦广场,在晓色中望去,这座在院相当有气派。 她过桥走入广场,立时传来阵阵犬吠之声。 庄院的大门还关着,青莲师太扳起门环敲叩,登时声声脆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转眼间就有人前来应门,开门出来的是个衣衫整洁的汉子,他一见叩门之人,是个美貌少妇,又是孤身,不由得十分惊奇,但仍然礼貌地询问来意。 青莲师太道:“我想拜谒王庄主,我是从青城山来的。” 那汉子肃然起敬,道:“原来姑娘是来自青城山,小人这就前去廪报。” 他先行引领青莲师太人庄内,在一处宽敞的客厅落坐,这才前去通报。 青莲师太倒是大为纳闷起来,因为这个汉子,一望而知绝对不是厮役下人,故此这一番招待,未免太客气隆重了一些。若说这是礼貌规矩,则王庄主的严苛,一定到了惊人程度。 她当然识得王庄主,而且还可以说昔年时时碰头之时,感情还真不错。只是她其时已经削发出家,顶礼参佛,故此只留下了缥缈的情怀往事而已。 片刻间一个留着三络黑须的中年人,大步人厅。他与青莲师太打个照面,顿时愣住,一味直着眼睛瞧她。 青莲师太站起身,盈盈浅笑,道:“王定山,我是青青,你认不得我呢?抑是已经忘记我这个人了?” 早先那个农饰整洁的汉子,听到这位美貌少妇,对庄主的称呼,这般亲昵,不觉惊诧得怔了。 王定山身子一震,举手一拂黑须,接着啊了一声,道:“我的老天,竟是青青你么?但你怎的改变了装束?我……我实在不敢相认青莲师太道:“一言难尽,我慢慢的告诉你。” 王定山走近她,面上泛起恍惚的,惊喜的笑容,凝目注视。他的目光中,虽是流露出热烈的欢迎,可是口气仍然保持相当的礼貌,道:“这实是想不到之事,请坐,只不知你是顺道经过小地方呢?抑是专程前来,有所赐教?” 两人落座之后,一名仆妇已送上香茗。 青莲师太呷一口热茶,才道:“我是专程前来的,这回有事情要麻烦你啦!” 王定山眼光一转,见厅中只有他们两人,当下耸耸肩,态度变得轻松了许多,道:“一点儿也不麻烦,你有事要我办,尽管吩咐。”青莲师太道:“这儿我已有十多年没来过啦。” 王定山道:“你连这一回算上,也不过是二度光临敝庄,而且你又是这一副打扮前来,实是叫我感到十分好奇,渴想早点儿得知你莅临之故。” 青莲师太道:“我的事情,对你不算难办。但先与你谈谈从前的交情,自是有助于使你多出点儿力帮忙我。” 王定山含蓄地笑一下,道:“那倒用不着了,你可有蓄发还俗?” “没有。”她嗔怪向他瞪眼,道:“你想我会是那种人么?” 王定山忙道:“你当然不是,但你的打扮……” “我有事出门,又不能被人得知我的真正身份,所以不得不易为俗家装束。” “这就是了,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打算去找你的师弟董华郎……” 这时王定山所表现出的吃惊神色,使她话声中断,诧异地望着他。 王定山长长吁一口气之后,才恢复了平静,道:“你来迟一步啦,他已不在此城。” “但据我所知,董华郎非住在这儿不可的呀!” 王定山搔搔头皮,道:“你干吗找他?” 青莲师太道:“有一件事情,我算来算去,非找他出马不可。” 王定山道:“他是敝派的浪子,即不务正业,又不安份,这些都是你早已得知的。我告诉你,他虽然在十多年后的今日,年纪已不小了,但那副德性,不仅没改好,还比从前更甚,同时武功不高明,他能做什么事?” 青莲师太道:“正是因为他是个坏蛋,我才找他。” “哦,原来你要办之事,须得是像他那等坏蛋,方可胜任的。” “不错,他的人呢?” 王定山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也不必瞒你,他已被我拘禁起来。 由于我疏于管束,让他这些年来,作了不少罪孽,现在山上已查出许多证据,我疏忽之罪。亦是难逃,所以正战战兢兢的等待家法惩处呢!” 青莲师太道:“你只是疏忽而已,我瞧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定山苦笑一下,道:“华郎的罪行,不止一端,经人辗转告到掌门人那边,据我所知,我已逃不了包庇纵恶呢。” 他深深叹息一声,又道:“总之,我算是被他毁了啦!” 青莲师太深知峨嵋派素来规矩极严,处分特重,所以一听之下,也大大的替王定山担心起来。 “只要你没有包庇纵恶之事,也许可以洗得清这个罪嫌。” “我实在没话说。”王定山颓然道:“近些年来,我被华郎花言巧语所惑,对他甚是信任,但凡对他不利的报告,我都不予置信,认为他早已改过迁善,不须理会那些中伤之言。 谁知道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华郎的确鱼肉良民,贪财好色,臭名早已四播。” “所以你不能洗脱包庇之嫌了,是不?” “你瞧,我有什么法子洗脱?” “我也不知道。”地忧虑地道:“山上已派人来了没有?” “大概一两天内就有人来到啦,唉,只怪我沉迷于武功中,整天埋头修练,故此不暇分心管束华郎。” 青莲师太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两人沉默了一阵,王定山忽然精神一振,道:“青青,你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在成都,常常玩的双蝶穿花游戏么?” “当然记得啦。” “其时我们玩的,是各自循一条弯曲回环,屡屡交错的路线,迅快奔行,而我们最后已能够一直交臂掠过,绝不碰上,对不对?” “是呀,现在我还记得。” “近年来我潜修剑道上乘心法,用功之余,偶触灵机,开始研究这一种游戏。最近终于被我创出一套到法,充份利用这等灵巧迅快交错的身法,使两人同施剑式,生出合为一体之妙,攻守呼应间,精妙无匹。” 第16章 搬救兵坏胚得重生 他接着滔滔地说出这套两人合使的新创剑法,而且最妙的是其中有三把杀手,乃是以峨嵋青城两家的绝招,合并而成,各俱威力,而又合为一体。换言之,即是等如一个人能同时使出两派招式,以攻击敌人,故此这三招杀手,威力之大。以及精微奥妙,说之不尽。 青莲师太对于他这一套剑法,简直是一听就懂,一点就明。她迅即已全神贯注在这套剑法上,激发起莫大的热情,与王宝山不停地讨论起来。 王定山亦是集中全部心神智慧,阐释这一套两体合一的奇妙剑法。他与青莲师太,一是峨嵋派,一是青城派,俱是知名高手,一身武学,在武林中,本已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以这一套剑法,能够令他们如此的感到兴趣,可知非比等闲。 其次,他们习武多年,也曾学过好些联手的招数,拳脚刀剑均有,但那些联手招数,与他们现在热烈讨论的又不相同。以往他们所学的联手招式,虽然进退攻守,均有严密法度,但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在师门所学的联手招数,总是先把攻与守之人分清楚,换言之,在攻击之时,哪一个是主动,哪一个是掩护,必须弄得清清楚楚,丝毫不能错乱。 而他们自创的这一套,威力聚集在三招杀手上,每一招杀手,仅是两人化为一体,手法虽然各自不同,但配合起来,恰好成为一个整体,在他们反覆研究之下,发现最妙的一个好处是牢不可破。 换句话说,他们这套联手招式,那三大杀手不但有猛锐摧敌之威,同时是以攻代守的绝妙手法。任何人碰上他们的杀手,能够躲得过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机会反击取胜。 最后,青莲师太叹了一声,道:“不好,我可不能再耽误了。” 王定山一拂长须,道:“我的情形,你已知道了。董华郎眼下已被囚禁于石牢中。不能让他帮助你,这便如何是好?” “你得想个法子,让他帮我这一趟。” 她说得十分恳切,神色十分严肃,接着又逼:“我先把整个情况,向你作一个说明,然后你瞧瞧是不是非要董华郎帮忙不可。” 王定山点点头,马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 “魔刀宇文登,昔年曾把天下武林,搅得一片腥风血雨,死者无数,而受害的,都是各家派一流高手,这些事情,你自然都听老一辈的说过了。现在他竟有了传人,当然是隔代传人,这话是神机子徐伯伯首年说过的。” 她虽然在说明中,附带一些突兀的解释,但由于王定山深悉青莲师太的出身等一切,是以也都听得懂。 “总之,宇文登的魔刀,已有了传人,名叫厉斜,年纪很轻,喜穿白衣,一表人材,但你只要看见他,就知道他是个可怕人物,因为他眉宇间,总是宠罩着一股森寒迫人的杀气。” 王定山插口道:“我刚刚听到这人的消息,啊,对了,伯威……”青莲师太过:“是的,我哥哥死在他的刀下。” 王定山同情地望着她,道:“令兄的名声,在一般人说来,虽然有点儿不妥,但我却是知道内情之八,他曾得到你我两派的同意与支持,控制川省的黑道,使得江湖上保持安宁。 至少他立下的规条,黑道之人,均须遵守。” 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了,我得知先兄噩耗,当时愤不欲生,便带了首年一位前辈留下的火器,准备诱那厉斜入我的火阵中,与之同归于尽。” 王定山大吃一惊,道:“万万不可,有事慢慢商量,何须行此下策?” 青莲师太苦笑一下,道:“当我布好了毒火大阵,却被另一个人阻止了,这个人姓沈名宇,乃是沈木龄的儿子。” 王定山讶道:“可是七海屠龙沈木龄么?他是武林公认的前数名高手之一,是不是他?” “正是这位沈木龄,但据沈宇说,他父亲已经去世了。而他本人也负冤含屈,不想活了,打算以一己之力,对付厉斜……” 青莲师太说到这里,考虑了一下,才接下去把沈艾两家之事,大略说了一下,王定山这才明白沈宇不想活之故。 “想那沈宇既是陷在这等进退不得的矛盾中,则他的心灰意冷,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事。” “是呀,但沈宇后来透露说,他还是有法子制服厉斜的,只要弄得到厉斜身边带着的刀经。” 王定山马上明白,道:“所以你想到了董华郎,想叫他做这件事么?” “正是如此。” “但这本刀经取得之后,沈宇是不是一定可以击败厉斜呢?你凭什么相信他办得到?” 青莲师太一时答不上来,她支吾道:“我知道他一定办得到,因为他是个君子,不会骗我。” 王定山摇摇头,道:“靠不住,莫说东西尚未到手,即使把刀经给了他,而且再假设那本刀经,的确有可以制服厉斜之道。然而请想想看,沈宇哪能就有把握用得上这本刀经?武功的成就,虽是有关资质悟性,但与锻练之功,还是有密切关系。”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么你费了无穷气力,办的仍是结果不可知之事,试问划算得来划算不来呢?” 青莲师太道:“但如果我不助他,他将随厉斜前往巫山,陷于必死之地。纵然厉斜不前往了,但沈宇为了制止他的暴行,仍然须得与厉斜作殊死之斗。” 她叹一口气,又道:“我学佛以来,万缘俱息,想不到这个青年人,却使我感到非常关心,一如昔年关心你一般。” 王定山愣了半晌,才道:“你……你不可能对这个孩子发生了感情吧、’“我也不知道。”青莲师大道:“但最后我自然可以谈下来,一如我对你一样。” 王定山道:“假如你这话是在前几年说的,我一定很痛苦。” “现在你不痛苦,对么?” 王定山点点头,道:“咱们不谈这些,且回到那话题上,董华郎已经犯规被囚,不能出手助你。再说,以他这等为人,肯不肯冒生命之险,为你做这件事,也是一个疑问。” 青莲师太道:“以前我对他很不错,他亦很敬重我。” “以前的董华郎,还没有坏到今日的地步。你可知道他的最大的罪行是什么?哼,强奸杀人,而且一共有三个女孩子,死在他的手中。” 青莲师太大惊道:“他还没有娶妻么?” “没有,他不肯娶妻,口口声声要重人玄门,这就是使我上当的原因。因为我身为玄门弟子,当然希望他能大彻大悟,重返三清座下。” 青莲师太道:“也许他在你面前,所说的话,俱是出自真心。但碰上诱惑时,便触发了兽性,也未可知。” 王定山道:“他反正不能帮你了,我们不必再谈他的事。” 青莲师太道:“不,我们再谈谈他,也许他还能帮助我,这也是帮助他自己。” 王定山摇头道:“他是不可雕的朽木,你不须对他有所期望c” 青莲师太道:“你不肯再给他一个机会?” 王定山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阵,才道:“这件事对你竟是如此重要么?” “是的。”青莲师太道:“我办好了这件事,才可以安心返庵潜修。我想,我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踏入江湖一步了。” 她最后的几句话,显然打动了王定山的心,他面色微微变了一下,道:“你能够安心修持,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此外,你也说得对,我好像不肯再给董华郎一个机会。” 他寻思片刻,叹一口气,道:“好吧,但我警告你,华郎若与厉斜结交上了,有了此人做靠山,可能不把你我甚至师门放在眼中,那时候…” 青莲师太点头道:“我知道,此举可能为世间多添一个恶人,你先让我去见过他再说。” 王定山见她已站起身,显然这件事势在必行,已不能挽回了。他当下也跟着离座,却在这刹那间,内心中得到了一种解脱的宁静之感。 他耳际响起青莲师太早先说过的一句话,她说的是:“办好这件事,才可以安心返庵潜修。”敢清王定山也有这种感觉,似乎帮了青莲师太这一次忙之后,他亦可以从此潜心修道了。 不久,青莲师太独自站在一扇铁门外面,门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洞口,可以看得见门内的情形。 她凑在洞口,向门内望去。但见这是一个宽敞高大的石室,床榻桌椅用物,一应俱全,不算简陋了。 对面石壁上有一个窗户,用粗如儿臂的铁条隔着,十分牢固。 房内光线还好,从窗口望出去,还可以看见蔚蓝一片的天空,和浓绿的树叶。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躺在床上,面向着窗户那边,双手抄着后脑袋,正在出神,故此没有一点儿声息。 青莲师太叩一下铁门,还未开口,床上的男子头也不回,就朗声道:“我静欲眠君且去。” 青莲师太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那男子突然跃起,在空中滴溜溜转回身子,落地之时,恰在门边。他锐利地注视着门上洞口,说:“你是谁?咦,你是女人……”青莲师太道:“你可是要我走开么?” “不,不!”他连忙否认,道:“那是违心之论,你的光临,正有如空谷足音,使我恐然而喜。” 青莲师太道:“假如我打开门,你会不会趁机逃走?” “大概不会吧,我逃到哪里去呢?” “你自有逃匿之法,谁知道你会逃到哪里?” “好吧,我保证不趁机逃走便是。” 他眼中透注出强烈的好奇,极想快点儿得知这个女人是谁,也想知道她的来意。但最要紧的,却莫过于瞧瞧她的全貌,看她长得如何。 青莲师太用钥匙打开门锁,接着把门推开。 石室内那个男子,一见青莲师太的全貌,登时为之目瞪口呆。他的样子,一望而知是被她的艳丽容光所摄。 青莲师太也打量对方,这个男子,依然保持修长个子,分得很开而尖稍又微微垂下的双眉,和斜着瞧人的眼睛,显出一股不羁的味道。 他大致说来,相当好看,是个很受女人眷顾的类型的男子。也许是他的浪子格调,特别容易惹人注意的缘故。 青莲师太道:“董华郎,好久不见啦!” 他眼中现出一丝惶恐,但旋即洒脱地耸肩笑道:“你好啊,但我好像没见过你呢?” 他退后两步,作个请她入内的手势,又遭:“见过不见过有什么打紧呢,对不对?” 青莲师太晓得是因为自己从前与他相见时,总是女尼打扮,现下满头青丝,兼且换上色彩鲜艳而又适体的衣裳,所以他认不出来,实是理所当然之事。她步入室内,漫然地扫视里面的陈设。 董华郎道:“请坐,我在这儿款接贵宾,实是怠慢得很。” 青莲师太微笑道:“我了解你本意不想如此,也就够了。” 董华郎道:“这真是天大的奇事,我居然会有贵客来探视,心中当真感到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青莲师太道:“我也想不到竟是在这等地方,与你重逢。” 董华郎寻思了一下,终于抬起充满了迷惆的眼睛,向她注视,用恳求的声调道:“你究竟是谁?我们见过面么?” 青莲师太道:“何止见过面,你还曾对我不怀好意呢!” 董华郎搔搔脑袋,道:“那么我更该死了,为何想不起何处见过你?不过我决不后悔曾经对你起过歹念之举。” 青莲师太道:“你现在还是这样不成器么?” 董华郎一愣,道:“这话有人对我说过。” “那就是我了。”青莲师太微笑道:“不过那时候我都是绷着脸说的。” 董华郎耸耸肩,道:“怪不得你故意一直含着笑容,每个人的面孔,在含笑与绷紧之间,差异极大。你不信就绷起来,我一定能认得出你。当然这须得是我曾经见过你才行。” 青莲师太道:“好啦,闲话休提,我且问你几句话。” 她把笑容收敛了,董华郎马上泛起了似曾相识之感。不过他敢肯定的事是只要他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子,他怎会轻易淡忘?青莲师太道:“你在等候山上的判决,对不对?” “是的。 “那么你对自己的罪行,有何感想、’“没有感想。”董华郎答得很快:“我简直不敢回想,因为这些回忆,使我感到不安。” “你为何不干脆脱离玄门,回到俗世中,与师门远远隔绝呢?” 董华郎道:“我不知道,也许我不想出力谋生吧!” “假如你有足够的财产,不必辛苦为生计劳碌,你可愿远远走开,回返俗世之中?”青莲师太在椅上坐下,一本正经地问他。 董华郎道:“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想到过这等问题。” “你现在想想看。” “我大概愿意,唉,我也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可见得就含有未必愿意的成份了。访问什么事使你可能不愿接受呢?” 董华郎大感兴趣,想了一下,道:“或者是我想重返玄门之故。”青莲师太笑一笑,道:“做道士有什么好?以你的为人性格,应该到江湖上混,开妓院,设赌场……” “不错。”他承认道:“但我又不想那样做,你可觉得开设妓院赌馆这等事,太没有出息吗?” 青莲师太道:“哈,难道你竟敢奢望得道成仙不成?” “我为何不想,只是办不到而已。” 青莲师太道:“你究竟说了几句真话?” 董华郎道:“奇怪得很,我跟你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我有生以来,还没有这么坦白地与任何人谈过话的。” 青莲师太道:“假如我放你出去,你说好不好?” 董华郎耸耸肩,道:“你有什么条件?” 青莲师太道:“我要你在好与坏之间,作一次最后的抉择。” “这话怎说?”他不解地问道:“我一定得抉择不可么?” “当然啦,这是条件。” “听起来既有趣,又不易置信。”董华郎困惑地道:“你究竟是谁?” 青莲师太道:“你也许想像一下,如果我改为比丘尼的打扮,你认得不认得?” 董华郎跳起身,惊道:“什么?你是青莲师太?” 他接着拍拍自己额头,又道:“我早该想到是你了,错非是你,大哥岂肯让你进来?” “我与定山不过是童年好友而已,你说得过火了一点儿,对不对?” “一点儿也没有过火,你是他的魔障,岂仅止是童年好友而已。”“哦?”她如有所悟地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王定山那副洒脱之神色。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青莲师太道:“我要你做一次贼,但当然很不容易。” “你找别人吧,我虽然不是好人,但还不至于下流到这等田地。”“别客气了,你做一次又有何妨。” 董华郎现示一副啼笑皆非的神色,道:“你别寻我开心好不好?我们总算是旧相识,也曾一齐办过一些事情。总之,我们多少也留点儿交情,你何必还来此落井投石,打我这个落水狗呢。” 青莲师太道:“既然你不肯,我只好走啦!” 她起身向房门行去,董华郎连忙拦住她,道:“等一等,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莲师太道:“我不想打落水狗,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董华郎满不在乎她的讽刺,耸耸肩,道:“别挖苦我啦,请你解释一下好不好?” “我打算托你去偷一样物事。” “但是你又不是不知,小弟我出身峨嵋,平生没有学过什么神偷八法之类的技艺,偷东西可不高明呢!” “我当然知道。”青莲师太道:“你自须动点儿脑筋,而这一点儿也正是我找上你帮忙之故。” “听你说来,好像是这个脑筋只有我动得到,是也不是?” 青莲师太点点头,道:“是的,因为那个人的武功,宇内罕有敌手。这还不说,最要命的是他手段毒辣,动辄杀人。如果是用平常方法去偷,等如是去送死而已。莫说你是个外行,虽然是个贼祖宗,一旦前往,亦将有死无生。” 董华郎现出骇然之色,道:“这等厉害人物,叫我去下手,这算是啥名堂?” 青莲师太默然望着他,面上毫无表情。过了一阵,董华郎表现出屈服的态度,叹一口气道:“我去就是了。” 青莲师太道:“你考虑清楚没有?” 董华郎道:“当然是考虑清楚啦。” “你会不会假意答应帮我,目的却只为了逃离此地?” “老实说,有这等可能。” 这回轮到青莲师太大惑不解了,问道:“你何以如此老实,竟敢承认?” “我只说有这等可能,并非说一定为了逃离此地,才答应帮你。”这个身量颀长的男人,举步向窗户行去,转眼已到了窗下,但见他一伸手,扳下一根铁枝。他回头说:“瞧,我随时可以逃离此地。”青莲师太道:“你稍安毋躁,我去去就回来。” 她很快就出室去了,剩下董华郎在石室内,不住发楞。 他知道青莲师太此去,乃是向王定山交涉借用自己,刚才她虽然进来过,与自己谈及这事。但她那时只是先行试探一下,瞧瞧能否信得过他。也探过他的口气,瞧他肯不肯出马? 现在她已猜得出答案,便须向王定山交涉。如果王定山最后还是拒绝释放他,问题就大了。 她会不会把窗门的秘密,告诉王定山呢?青莲师太见到王定山,道:“他答应啦,而且也大概可以信得过。” 王定山道:‘肯凭什么相信他?” 青莲师太道:“请不要迫我回答,反正我认为值得一试。” 王定山道:“他的罪行,恐怕会遭遇处死的严厉惩罚。这一点儿他当然晓得,故此他会设法使你相信。以我看来,他帮你是假,而企图逃走是实。我最明智的决定,是不答应放人。” 青莲师太一怔,道:“你说什么?” 王定山平静地道:“我不放他出去。” 青莲师太道:“可是你却让我去看他。” “我是希望你发现他靠不住,自动放弃找他帮忙之想。谁知你居然为他所说动,相信他的说话。” “真是岂有此事,我从今不理你啦!” 王定山泛起苦笑之容,却没有开口。那意思已显示他虽然很遗憾发生这等不欢而散的场面,便却爱莫能助,只好由得她生气了。 青莲师太忿然作色,道:“峨嵋派既然对这件大功德袖手旁观,我去找别的家派,一定有愿意仗义挺身之士。” 她离座而起,很快就走出厅门。 这时地忽然停步,忖道:“假如我不再回去,董华郎便知道王定山不肯放人,因而认为掌门人必是已判他死刑。在这种情形下,他当然利用那扇窗户逃走。以董华郎的为人,若非大彻大梧,逃得出来,不须多久,保证故态复发,做出更多的坏事恶结,不知将有多少人受害。因此,我是不是应该先把私人的喜怒放在一边,而将窗户的秘密,告诉王定山呢?” 另一念倏然掠过脑际,忖道:“万万不可,董华郎除了使我相信他的用心之外,同时亦认定我可以依赖,不至于出卖地,才示我以秘密。假如我把此事告诉了王定山,那么我变成一个什么人呢?岂不是好细还龌龊么?” 她内心为了这个矛盾,正在交战,一时难以委决。 只听王定山的步声,匆匆出来。 他看见青莲师太还站在厅门外,不禁一怔,道:“噫,你准知我会回心转意么?” 青莲师太摇摇头,道:“不,我正陷于困惑中,无法解决。” 王定山道:“峨崛派岂能后人,我决定担当这个风险就是。” 青莲师太道:“这话可是当真?” 王定山道:“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青莲师太大喜道:“谢天谢他,我的难题也解决啦!” “别高兴得太快,”王定山警告地道:“华郎此去,未必能够得手呢!” “我不是说这个,”她道:“董华郎早已把窗户上的铁枝弄断,他其实随时随地可以逃走,我早先为难的是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王定山大吃一惊,道:“他随时逃得出那间石室么?” “不错,他当场扳断了一根给我看。” “那一定是他在未出事之前,已布置好的手脚。可见得他早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关在这间石室内。” 王定山话声一顿,又问道:“他为何一直不逃走呢?莫非还希冀掌门人从轻发落么?这是很不可能之事呀。” 青莲师太道:“这是他还忠于师门的证据,我凭这一点,才胆敢相信他而下这个赌注,但愿我的看法没错。” 她回到石室中,还是问董华即道:“告诉我,你何以一直没有逃走?” 董华郎见她去而复返,心知王定山是已经答应放人了,当下不答反问,道:“我大哥何以肯让你带我走?” 青莲师太道:“你问来作甚?” 董华郎道:“你先回答,我再解释。” 青莲师太在肚子里斟酌了一下,最后认为还是从实说出的好,当下说道:“他认为在这件危险的大事中,应该有峨嵋派的一份,所以他终于下此决心。” 董华郎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那清秀的面上,慢慢地泛起了笑容。他道:“既然大哥不是因为私情而放我,我可就不能辜负他的期望了。” “假如他是因私情而放了你,你反而不高兴么?” “当然啦。若是为了私情放我,他只是纵容溺爱而已,并不是认为我有这等能力可为师门争光。” 青莲师太道:“你的看法,很是深刻,这真是想不到之事。” 她举步向室门走过去,一面道:“去吧,我们时间无多啦!” 董华郎道:“等一等!” 青莲师太讶然停步,回头瞧着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董华郎道:“你要我设法接近厉斜,盗取他随身带着的刀经,然后交给你,是也不是?” 青莲师太道:“不错,你把刀经交给我,就没有你的事了。” “假如厉斜发觉,当然会追究不舍,故此我虽是得手,但杀身之祸仍在,对不对?请问你得到刀经之后,用什么法子制服他?” “这一点我自应向你解释,有一个青年,根骨甚佳,武功亦已获两家之长,虽然仍然打不过厉斜,但已经差不多了。他只要得到那部刀经,便可以得悉厉斜的刀法,找出破他魔刀之道。” “他叫什么名字?要多久时间呢?” “他姓沈名宇,相信不要很久的时间吧!” 董华郎苦笑一下,道:“这是会出人命案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宇究竟要多久时间?” “我不知道。”青莲师太坦白地道:“恐怕他自家也不能回答。” 董华郎耸耸肩,道:“我若是接受这个任务,一定是失心疯啦!” 青莲师太禁不住回答道:“是的,不但你发疯了,连你大哥,我和沈宇等,凡是与厉斜为敌的,都是在发疯。” 董华郎道:“据我所知,魔刀乃是天下无双的绝学,练得成这门刀法之人,无疑是已得到武功之大道,就像是你佛家的金钢菩萨,我玄门中的仙真一般。沈宇虽然获得他的刀经,恐怕也无法击败他,除非沈宇自己也修练到登峰造极的境地,方可与之抗手。” “但也仅仅是抗手而已,大概谁也赢不了谁,我看你们早点儿死了此心,我也不趁机怎样,还是在这儿等候师门法旨裁处。纵是判处极刑,也落得个心安理得,你说对也不对?” 青莲师太道:“如果我是你,横竖是死路一条,不如豁出性命,与厉斜周旋一番。” 董华郎道:“我晓得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劝你别叫我去。” “你会怎样呢?趁机逃走到天涯海角?抑是与厉斜当真打成一片,反过来收拾我们?” 董华郎道:“与他打成一片最有可能。” 青莲师太道:“我愿意冒这个险。” 董华郎甚感不解,惊异地望着她,想了一阵,才道:“假如我幸获成功,我可以得到什么?” 青莲师太道:“你若是成功得手,那时只要我们能够付出的,你都可以得到。” 董华郎眼中光芒一闪,道:“我虽是有一个要求,却是你不肯答应。” 青莲师大道:“只要我能作主的,无有不可以答应的。” 董华郎道:“我的要求说出来,你可不许生气。” 青莲师太道:“我不会生气,你说吧。” 董华郎道:“我若是盗得那本刀经,给了沈字,希望能得到你做我的妻子。” 他的话声更然停歇,等待对方的反应,在意料中她一定会迎面啐他一口,并且加以呵责。 但这时青莲师太却神色不变,淡淡道:“你既是开出条件,便不得后悔变卦。” 董华郎忙过:“当然啦,我纵是碎尸万段,也不会后悔变卦。但你还没有答应我呀!” 青莲师太道:“好,我答应你。” 她如此干脆,使得董华即反而感到难以置信。但他不再多言,举步行去。 两人一道走出石室,到了厅中,王定山迎过来。董华郎上前行礼道:“大哥,小弟实在十分惭愧。” 王定山拂髯叹了一声,道:“老实说,愚兄一点儿也不相信你尚有知耻惭愧之心。” 他这话说得很重,任何人也很难忍受。可是董华郎只嘻嘻一笑,若无其事,青莲师太道:“定山,我们要动身啦!” “但愿上天垂怜,让你成功。” 董华郎道:“这事成功不难,只不过小弟的性命,恐怕不易保存罢了。” 王定山泛起一抹含意深不可测的笑容,却没有再说什么。 青莲师太和董华郎乘搭在中的马车,直驶县城。在路上,青莲师太顺便把厉斜的情况,告诉董华郎。 董华郎对于厉斜居然能杀死陈伯威之事,还不怎样。但到了听说他与艾琳同行,而这艾琳竟是武功高强,美丽动人的少女时,可就显得特别有兴趣。尤其是沈宇与艾琳,居然又是少时好友,而又是仇人对,这等复杂关系,听得津津有味。 马车驶入城内时,已经过了午时。董华郎即当马车拐弯过街角时,便悄然跃到街上,开始他的行动。 青莲师太踏入客店之时,心中忽然忐忑不安起来,心想自己离开沈宇甚久,怕只怕厉斜在这一段时间,竟把沈宇加害了。 她急急奔到房间,推门而人,但见沈宇坐在椅上看书,态度悠闲自适。青莲师太这才放下心事,长长吁一口长气,道:“还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沈宇向她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青莲师太又道:“我回到店来之时,忽然十分担心,你说可笑不可笑?” 沈宇道:“你上街买东西,为何去了这么久?” 青莲师太一听这话,大有蹊跷,立即顺着他的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但你既然问起,我便不瞒你了。我除了购买一些日用之物外,还到过几处亲友家中,以致耽误了时间。” 她眼见沈宇大有欣许之色,晓得自己的话说对了,便又说道:“我既然要跟你远离此地,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返故乡,所以我到亲友家中,含有辞别之意。” 沈宇点头道:“这就是了,你吃过饭没有?” “吃了一点儿。”青莲师太歉然道:“我实在辞不掉人家的坚邀。”她走向沈宇,接着以亲呢的声音,说道:“你可是一直在等我,所以还饿着肚子?” 沈宇道:“谁说不是,但不要紧,我等会随便吃点儿什么就行啦!” 青莲师太柳腰一扭,居然坐在他膝上,双手抱着他的颈子,道:“我回来了,你也不亲一亲我么?” 沈宇吃吃道:“我……我……你别胡闹,我什么时候亲过你?” 青莲师太娇躯扭转,作出撒娇之态,道:“好呀,这两天我们日夜黏在一块,你现在还说没有亲过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已经对我厌倦了?” 沈宇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见青莲师太已把朱唇送到面前,嘘气如兰,道:哪么你……” 沈宇只好抱紧她,吻在她的唇上。 他们突然分开,因为床后发出一声冷笑,并且有一个人走出来。 此人一身白衣,背悬宝刀,步伐紧稳有力。这一现身,房中顿时被一股寒气笼罩,青莲师太惊异地转眼望向来人,接着失声道:“哎呀,你可不是厉斜么?” 厉斜冷冷道:“不错,听起来你与沈宇的关系,已经很不错啦!” 青莲师太这时才从沈宇怀中站起来,沈宇道:“没有什么,我们虽是亲密,但是……” 厉斜笑一笑,道:“不必说啦,你记得我说过,我有本事从你那儿,夺走所有的女人,对不对、’青莲师太道:“你就夺不走我。” 厉斜道:“夺取你的芳心,当然不易,但夺走你的人,使沈宇痛苦一下,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青莲师太听了厉斜这话,装出震惊之容,颜色大变,道:“你打算把我抢走么?’厉斜道:“不错,如果你不想眼见沈宇死在我刀下的话,那就乖乖的跟我走。” 青莲师太转眼向沈宇望去,道:“沈郎,我们合力与他一拼,好不好?” 沈宇没有立即回答,蓦地里房间的温度更低了,阵阵森冷寒气,侵入肌肤。原来此是厉斜的气势锋芒,充弥全房所致。由此可知他已准备出手,只要沈宇答应青莲师太两人联手抗敌,他的宝刀必定同时出鞘。 沈宇也现出紧张的神色,想了一下,才道:“不行,我们纵是联合,也难抵挡。” 青莲师太皱眉道:“最多一死而已,怕他何来?” 沈宇道:“我尚可支持一段时间,但你却不出十招,定必殒命。” 青莲师太道:“我宁可死在他刀下,也不愿离开你。” 沈宇现出恍然大悟之状,道:“你不该这样说,假如你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我也表现出不在乎的态度,则厉斜可能不带你走。” 青莲师太道:“他故意使我们痛苦,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厉斜接口道:“我的三日之约,为的也是迫使你们黏在一起,发生情愫,现在你们虽然明白,可是已太迟啦!” 他举步向青莲师太行去,登时一股杀气,罩住了她。这股气势竟是如此凌厉威猛,以致青莲师太根本不必作假,也为之发起抖来,接着她已被厉斜抓住胳臂,感到他五指上内力源出,制住了脉穴,全身顿时失去了气力。 厉斜脾皖侧顾沈宇,见他满面消沉萧索的神态,不觉得意洋洋,仰天一笑,道:“沈宇,你枉为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不能保护心爱之人,眼看着一个个被我夺走,仍然不敢挺身与我决斗,我瞧你还是早早自杀的好。” 沈宇面色一变,但他终于没有任何动作。 厉斜突然一甩手,把青莲师太推开。她连退数步,终于没能站稳,一跤摔在地上。 沈宇站起身,那意思是要过去扶起青莲师太。厉斜伸手一栏,冷冷道:“我忽然改变了心意,要带走沈宇你。” 沈宇道:“你要带走我?为什么?” 青莲师太跳起来,道:“不行,你不能带走他。” 厉斜谈谈道:“如果你敢拦阻或是跟着我们,我就当你眼前,把他劈为两片。” 青莲师太不敢作声,厉斜这才又遭:“艾琳不会向你下手的,你放心好了。” 沈宇征了一下,才道:“她为何不下手?” “因为她很听我的话。”厉斜说道,同时侧头向房门点一下:“走吧,这个地方我可住得发腻啦!” 沈宇举步行去,距青莲师太只有两三尺时,突然停下来,凝视着她。对方的目光,也迎视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双方面上的严肃沉重表情,已经道出了他们心中的离情别绪。 打从青莲师太踏入房间开始,她与沈宇之间,都是在演戏,目的是使厉斜相信他们之间,已有深厚感情,因而不采拔刀杀戮之法,而强迫他们分离,使他们尝受痛苦。 厉斜果然中计,不用魔刀对付沈宇。但目下要押走沈宇,此举在沈宇与青莲师太之间,当真泛起了无限离情,甚是依依难舍。 他们心中都知道,这一别去,重逢的机会,实在很是渺茫。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超越友谊的关系,可是相处了这亲密的三天,互相都发生了深厚诚挚的情意。故此当此分别之际,如何能不黯然。 沈宇苦笑一下,转头跨步。当他踏出房间时,便听到青莲师太道:“沈宇,你多多珍重啊!” 他的步伐顿挫了一下,接着便大步行去,不再回顾。 但是青莲师太的声音,仍然在他耳边索绕。这一段奇异的情感,不但这刻感到凄迷动人,而且在往后很久的一段岁月中,他时时会回忆起来,耳边还仿佛听到这位佛门的女尼,对他嘱咐珍重的声音。 厉斜到了街上,便问旁边的沈宇警告道:“你若是打算逃走,当然有很多机会,不过我先告诉你,若是你遵照我的吩咐行止,我担保你在三个月内,没有丧命之险。如若不然,不独艾琳要追杀你,连我也得算上一个。” 这个警告,当然十分严重,思忖只以一个艾琳来说,就曾经把沈宇追得天涯海角的逃个不停。若是加上一个厉斜,他焉能进得出毒手?沈宇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远远已看见那间客店。在他预期中,艾琳必定在店内等候了,因此他忽然一阵心怯,还有苦干痛苦成份在内。 他道:“厉斜,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说来听听,但我可不一定答复。” “我想知道,作为何迫我与你们同行?” “问得很好,我也正在找答策呢!” 沈宇想了一下,试探地道:“你想使我处于难过和自危的境地中,对不对?” “也许是吧!”厉斜道:“艾琳只要想起家门血恨,随时随地会杀死你。” 沈宇道:“如果我被杀死,你的保证又如何呢7” 厉斜心中失笑,忖道:“你如果被她所杀,还能够追究我的保证么?” 口中却答:“这是我的事,让我自己担心这个问题。” 沈宇道:“但性命却是我的呀!” 厉斜道:“那么你可以回到青青身边,我通知艾琳去探望你,好不好?” 沈宇没有作声,厉斜道:“你心中明知艾琳如果看见你与青青鬼混在一起,过得风流快活,她必定下毒手,所以你不敢说话了。” 他们边谈边走,看见已到了店门,厉斜忽然道:“我已经找出要同行的原因啦!” 沈宇心中暗感兴趣,口中淡淡道:“还不是想使我惶惶自危而已。” 厉斜道:“不对,敢情是我知道你与艾琳之间,有过相当感情,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所以我要你同行,假如我还能赢得她的芳心,这才是真情实意,永无怀疑。” 沈宇道:“如果我是你,决不考虑这等问题。” 厉斜道:“我既非你,你亦非我,所以咱们之间,想法大是不同。” 沈宇承认道:“这话不错。” “所以你用不着劝我,”厉斜道:“我本身的问题,自有办法解决。正如你的问题,相信你也会找到解决之道,旁人无须操心。” 沈宇摇头道:“有些问题,乃是属于没有办法解决的。” “那只是你的能力不行,或是没有毅力,或是不能把握机会而已。” “这样说来,你竟是从来没有不能解决之事了?” “可以这么说。虽然有些问题或困难,至今仍未能完全解决,但我没有放弃,仍然在努力中。” 他们一齐踏入客店,进得房间内,店小二彻了一壶茶送来,道:“那位姑娘,在对面的房间。” 厉斜点点头,等那店小二退出了,又呷了口茶,才说过:“你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沈宇垂头丧气地道:“我当然知道,除了艾琳,还有谁呢?” “不是艾琳,”厉斜得意地道:“最近我似乎变上桃花运呢!” 沈宇讶道:“她是谁?你不怕艾琳晓得么?” “艾琳早就晓得啦,这个女孩子甚是艳丽,你去瞧瞧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沈宇道:“她叫什么名字?” 厉斜道:“她姓蓝,名叫冰心,长得很美。” 沈宇心头一震,因为蓝冰心的情况,他全知道,现下蓝冰心在此,当然是企图使用那口毒刀行刺厉斜。她以前也说过,为了要达到这个目的,将不惜献出肉体,务求接近厉斜。 由此可知厉斜的所谓桃花运,当然是指蓝冰心向他表示倾慕,可能已献出肉体,供他享乐,所以厉斜十分沾沾自喜。 沈宇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愤恨,因为这个冷酷无情的白衣刀客,不但杀死了那个丈夫,还好淫了他的妻子。 厉斜道:“你听过这个姓名么?” 沈宇摇摇头,道:“没有,但这个女孩子既然独自住在客店,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认为没有谈论的价值。” 厉斜不悦道:“刮胡说,人家是规规矩矩的人。” 沈宇讶道:“规规矩矩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斜道:“她是陈伯威的遗孀,但非常年轻,二十岁还不到。” 沈宇不必掩饰他的惊讶了,虽然他惊异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奇怪厉斜何以也晓得她的来历。 “现在你认为可有一谈的价值没有?”厉斜问道:“或者我们去看看她。” 沈宇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是好。 从厉斜的口气中,沈宇猜不出蓝冰心可曾把相识经过告诉厉斜?更猜不透厉斜打算怎样做?是不是想当面修理蓝冰心给他瞧呢?抑是设法羞辱他,给蓝冰心瞧瞧,两者都有可能。 沈宇摇摇头,道:“这真是不可理解之事,她知不知道你是杀死陈伯威之人?” 厉斜道:“她当然晓得啦!” “那么你要我跟你来,就是为了叫我看看她么?” 沈宇问这句话时,内心非常紧张,假如厉斜承认的话,那就是说,他打算利用这个女孩子,使他尝受爱莫能助的痛苦。 厉斜道:“你问得太多啦……”他抬眼望望天色,又道:“现在天气已冷,天黑得早,今日或者不动身啦!” 沈宇心想,只要你不再提到蓝冰心,我正是求之不得,谁还问你?.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娇脆的口音,道:“历斜,你到哪里去了?弄到现在才回来。” 沈宇听出那是蓝冰心的声音,看她竟是要进来的意思,而且口气亲呢,听起来似乎对厉斜已经全无仇恨一般,虽说她本是为了想报仇才接近厉斜的,但现在厉斜既然已知道她的身份,则报仇之举,大概已告放弃。再进一步推论,她可能是献身之后,忽然动了感情,竟至当真爱上了杀夫之仇。 他想到这里,心中被怀疑、好奇、愤恨、鄙视等情绪涌满,自己也说不出这等心情,是怎么滋味。 厉斜走到门边,把门拉开小半,伸头出去,道:“我去办了一些差事,现在我房中有一个客人。” 蓝冰心道:“啊,那么我不进来了。” 她在门缝向房内张望,只隐约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但沈字却把她看得很清楚,只见她艳丽的面庞上,薄薄敷着脂粉,柳眉入鬓,风姿绰约动人。 她虽是美丽迷人,但沈宇却泛起厌恶鄙视的情绪,忖道:“她夫尸骨未寒,就打扮起来,甚是可耻。” 厉斜问道:“你可是坐得问了?” “不,我要回家啦!” 她向这个男人嫣然含笑地说话,沈宇看了,越发觉得不顺眼。 厉斜道:“回去也好,我送你一程吧!” 他走出去,毫无顾忌地抱住她的纤腰,一齐向外面行去,人影渐远,但笑语之声,仍然随风送到沈宇耳中。 沈宇痛心地呆望不动,忖退:“女人真是太不可靠了,以蓝冰心的情形,就算退一万步说,她为了厉斜不计较他暗杀之事而感激他,从而消泯仇恨,可也不能继续投怀送抱,与厉斜当真要好起来呀!”不多时,厉斜回来,沈宇道:‘你不是说送她一程么?” 厉斜道:“正是,所以我回来告诉你一声,你不要走开,在这儿等我。” 沈宇道:“假如我逃掉了呢?” 厉斜道:“我自有报复的手段,但我知道你不会溜掉的。” 沈宇耸耸肩,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一时冲动,就跑掉了。” 厉斜深深瞧他一眼,不再发言,转身去了。 房间中现在只剩下沈宇一个人,他起先很安静地坐着不动,眼光穿过窗户上的雕花小格子,落在院落中。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心灵中正作深思冥索。由于他自己的处境,变得十分复杂,所以他需要想一想。 自从在东海之滨的渔村中,得见厉斜至今,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可是变化之大,连他自己也有着难以相信之感。 沈宇脑海中,把已改变的情况及事实,-一思索。首先是他与艾琳方面,变化最大,在她来说,从一见面就绝对要杀死他,变成了不能肯定的状况,大概是因为多了一个厉斜,插入其中之故吧! 在他这方面,也从消极的绝望的逃避,变为积极的寻求解决之道,由于他与胡玉真和青莲师太的深谈,得她们的启发,果然发现这一仇恨很有问题,相信其中别有隐情。如果查得出其中秘密,想来必有解决之道。 在个人方面,他这几个月在一处隐秘的洞府中,有过一段奇遇,所以无论在武功方面,在江湖各种智识方面,都有很大的收获。例如他前些时与马忡昌于得时两人,用黑道中扒窃门的唇典语交谈,这等智识,便是这段奇遇中的收获之一。另外就是那把专门用以作同归于尽的短锋宽身的宝刀。 从这一把短刀,他不禁又联想起厉斜,因为此刀将是用来对付他,与他一同增亡的最后一着。 他沉重忖道:“到了我必须使用这口宝刀的话,我与他同归于尽,世间一切思仇,仅已一了百了。仅剩下艾琳一个人,对她无疑是一大打击。” “只不知我今日的武功,与厉斜放手相拼时,情况又如何?我在这最后一战中,当然不惜违背誓言,使出师门绝艺,再加上我家传武功,全力与他周旋。但他的魔刀,实在精奇奥妙之极,恐怕很难有击败他的机会。” 他想到这里,心头烦躁,起身走了一圈,倒杯茶喝着,又坐回椅上,寻思道:“当日我不让青莲师太发动毒火大阵,虽是为了她的性命着想,但除此之外,也是因为厉斜可使艾琳暂时不杀我,所以设法说服青莲师太,留他一命。” .他突然正然一惊,侧耳倾听。 远处一阵轻微的步声,从院门外的廊上传来,但转瞬间,拐转方向,到别处去了,并没有进入院中。 沈宇感到一阵失望,但也有轻松下来的感觉。 他蓦地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我正在等候艾琳,希望趁厉斜不在之前,与她见面。怪不得厉斜不怕我溜走,敢情他已经算定,我为了她的缘故,决不肯走。” 厉斜的猜想一点儿不错,沈宇不得不承认。 当下继续想道:“这个为了武功不顾一切的刀客,是不是明知艾琳将在这个时侯来到,故此故意躲开?如果是的话,他存着什么心思?是不是打算潜隐在近处,窥看我与艾琳见面的情况?” 外面廊上又传来步声,这回是两个人。 沈宇一听便知,所以并不放在心上,除非是厉斜和艾琳一同回来。但这点儿似乎不大可能。 那阵步声居然不拐弯,一直走入院内。这一来反而使沈宇骇了一跳,连忙转眼向院中望出去。 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个店小二。沈守才松了一口气时,一个婷婷倩影,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这个倩影,身上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乍看宛如灿烂的彩虹一般,非常夺目。加上体态袅娜,长身玉立,散发出慑人心魄的青春光影。 她正是艾琳,手中拿着一根金丝鞭子,顺着那店伙的指点,走到房内。 她没有立刻推门而人,回头道:“行啦,你出去吧!” 店小二欠身应了,转身自去。 艾琳唇角噙着冷笑,等店小二已走远,这才挥征敲门,道:“里面有人没有?” 沈宇硬着头皮,怀着一肚子紧张,走过去拉开房门,道:“我在这儿。” 两人目光相触,但见艾琳的眼睛中,一片冰冷,面上也泛起了憎恨的表情。 沈宇心中暗暗叹口气,垂下目光。 艾琳随手一抬,鞭丝如闪电般飞起,一下子卷绕住沈宇的脖子。 沈宇身子一震,但脖子已被地鞭丝卷紧,以她的功力身手,实是无法挣扎了,只好仍然垂着双手,看她如何处置发落。 艾琳冷冷道:“这回你确确实实在我的掌中了,再想逃走,只怕不易。” 沈宇道:“我并不打算逃走。” 他但觉得喉咙一紧,不但透不过气,同时由于颈上血管被勒得太紧,大有马上破裂的那种勒割之感。 任他如何英雄了得,何等不怕死亡。但这刻真真正正面对死神,心中亦不禁泛起了无穷的感慨。 艾琳见他面上出现熬忍痛苦的表情,登时一阵快意,手中内力源源涌出。现在对方的血脉受制,已经全无反抗之力,她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道:“有许多事情,往往是突然发生,突然决定的。正像现在的情形了。” 沈宇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连气也透不过,如何能够说话。 当然以他的深厚功力,若是只这样卷勒颈子,则一时三刻之内,他决对死不了。 艾琳冷冷的注视着他,又道:“你沈家可真把我害苦了。前有你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血仇如海。后有你沈宇,害得我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来。” 沈宇甚感疑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艾琳又道:“我现在杀死了你,就回家去安排一下,以后我将托庇于佛门,永远不踏入尘俗世界中……” 她说到这儿,发现沈宇抬起眼睛,向她瞧看。他的眼色。含有疑惑询问的意思。 艾琳不知不觉摇摇头,忖道:“为何我会觉得他含有强烈的关切之意呢?他就算很关心,我也不必放在心上呀!” 沈宇已忘记了自身的生死,心中尽是疑惑,例如她何以说,他害得她在入前抬不起头来?她又为何在杀死自己之后,要投入空门,削发出家?可惜的是他喉咙被勒得紧紧的,全然发不出声音,根本谈不到发言询问。 艾琳面色冰冷如故,其实心中大是烦恼,一眼盯住沈宇的眼睛。 但见这个童年时的伴侣,被鞭丝缠紧脖子,勒得面色发紫,眼中也露出痛苦之色。艾琳突然发现自己下错手了,应该使用锋利的刀剑.给他一个痛快,而不是用这种缓慢的手法。 沈宇表现出的痛苦,竟然使得她心弦震荡,只片刻功夫,她就收回内力,那条金色的鞭丝,像灵蛇一般缩回艾琳手中。但听沈宇长长的呼吸了一下,面色迅即复原。 他摸摸脖子,道:“你为何不杀死我?” 艾琳秀眉一耸,怒道:“你可是以为我不敢?” 沈宇忙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他小心翼翼,也筹思过说词,才又道:“不论是什么原因,使你暂时不杀死我,我仍然十分感激。” 艾琳冷冷道:“谁稀罕你的感激。” 沈宇道:“是,是。” 他生怕艾琳一言不合,再度出手或是拂袖而去,使他无从说出他的心事,故以惶恐得不知怎样接下去才好。 艾琳见他这两声是,显得笨头笨脑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她展颜一笑,美艳照人。沈宇仿佛感到春回大地一般,心中勇气陡增,恢复了常态,立刻道:“艾琳,你肯不肯给我半年时间?” 艾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可是说半年时间?” 沈宇道:“是的,半年一定够了。” 艾琳生气起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其实片刻都不能等待。 马上就得杀死你。你为何不干脆要求我不杀死你?” 沈宇恢复了信心,所以不慌不忙,道:“我第二步就要作此要求了。” 艾琳皱眉道:“你今天怎么啦?是不是正在发高烧?” 沈宇道:“没有,我好得很,除了这儿还有点儿痛之外,其余都很好。”他用手摸摸脖子,表示是这个地方还作痛。 第17章 窃刀经浪子结刀客 艾琳道:“这样吧。我答应只杀死你一次,决不杀第二第三次,好不好?” 她在未听过对方说明理由之前,自是不能出手,所以只好在言语上反击他一下。 沈宇正是看准她这个心理,才不怕她猛下毒手。 当下道:“我不是跟你胡扯,实是真心作此要求。说到我要求半年时间,理由是我深信先父居然会加害艾二叔之举,其中必有秘密。所以要求你给我半年时间,好让我放手调查。” 艾琳寻思了一下,玉面上泛起怒容,道:“胡说八道,你竟敢暗示说,我爹有某种该死的秘密事,所以沈木龄出手加害于他么?” 沈宇一怔,道:“不是这个意思。” 艾琳恨声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沈宇这时真怕她一态出手,又怕失去了分辩的机会,所以连忙说道:“这个秘密,一定是在先父身上。” 艾琳提鞭欲发,左手一提,掌中已多了一把短剑,剑身晶莹夺目,可见得甚是锋快。 沈宇连连摆手,急急又道:“我给你叩头都行,只要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低声下气,所以艾琳感到一定事出有因,否则他不会变得这等模样。 当下道:“好,你说。” 沈宇松了口气,道:“原先我曾经考虑过,会不会是艾二叔有什么隐情,以致先父不得不加害于他呢?细想之下,有两点理由,证明不是。” 艾琳觉得好过得多,道:“什么理由?” “第一个理由。” 沈宇说道:“那就是先父于杀害了艾二叔之后,竟然自杀身亡。死了之后,无人找得到他的遗书,亦没有一个朋友,得到他的遗言。” 他停歇了一下,深思地接着说道:“假如艾二叔有应死之罪,则先父虽然亲手杀死了盟弟,却属于大义灭亲的行为;纵然十分遗憾,亦不须自尽。就算退一步说,先父情愿陪盟弟同赴黄泉,也理应有所交待,以免咱们晚一辈的感到为难。” 艾琳一听很有道理,连连点头,道:“对的,对的,第二个理由呢?” 他们一边说,一边入房落座。 沈宇道:“第二点理由,就是今兄艾高。他也像你一样,除了家传武学之外,又投入黄山派修习上乘武功。武功上面不去说它,最重要的是他到黄山多年,受师门熏陶,人格高尚,不在话下,万万不至于与艾二叔同谋,去做那万死不赦的坏事。但艾高亦遭先父所伤,而他们两人又是先后负伤的,也即是他们父子,不是联手对付先父时负伤的,这证明先父是一个接一个的加害。” 艾琳咬牙切齿,骂道:“只有沈木龄这个老贼,才这般恶毒。” 沈宇不敢还嘴,道:“我正在证明令尊及令兄,不是因作恶而遇害的。” 艾琳忍一忍怒气,道:“证明了又如何?岂不是反而更须为父兄报仇么?” 沈宇道:“你想想看,先父怎会无缘无故,加害最要好的兄弟?当然其中必有某种隐情,迫得他不能不如此做法。” 艾琳哼了一声,道:“虽然听说沈木龄是自杀的,但又有人说他是被三叔四叔找到,声讨罪名之后,把他杀死的,” 沈宇摊摊两手,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父在四兄弟中,武功最强,三叔和四叔,岂能杀得死他。” 这一点艾琳自是深知,所以一时没有开口。 沈宇又适:“倘若你肯相信先父真的是自杀,那么他当必是感到内疚痛苦,无法解脱,只好一死了事。而从他没有任何遗言这一点看来,可见得连他自家也弄不清楚,为何忽然会做出这种惨剧。” 艾琳道:“他一定是失心病了。” 沈宇道:“对了,你说得一点儿没错。先父加害艾二叔时,一定是陷入疯狂状态之中。” 这句话沈宇说得十分沉重,一望而知他是说的真心话,并非信口开河,也不是跟她开玩笑。 艾琳一怔,道:“他失心疯了?” 沈宇以沉着有力的口气,说道:“若非如此,这一切奇怪之处,都无法解释。”艾琳化惊疑为忿怒,一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衫服,推撞了几下,她的拳头在沈宇胸脯上,撞出咚咚的声音,把他推得站不住脚,直向后退。她愤然斥道:“胡说八道,难道你要我相信是这么回事,就从此不追究沈木龄的滔天大罪么?哼,哼,若是杀人闯祸之后,装成疯子就可以了事,哪里还有天理…” 沈宇任得她斥骂和推撞,等了一阵,见她情绪略略平静,这才说道:“可是我还来不及告诉你,先父决对不会失心疯的。”艾琳登时又勾起了怒火,敢请沈宇这么说话,大有戏弄她的嫌疑。换言之,沈宇似乎是说,艾琳的父亲艾克公之死,不外是他本身有可杀之道,或者是艾克公失心疯了,迫得沈木龄不能不下手。她另一只手已举起来,要给他一记清脆结实的耳光。以她的武功造诣,这个耳光,足以把对方的头颅拍碎。沈字的头微微后仰,泛起一抹苦笑,道:“你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其实如果艾琳存心不让他说话,这记耳光早就掴在他面颊了,哪里还容他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她含怒道:“你的话难听死了。” 沈宇道:“对不起,但这个道理,须得逐层剥出,才说得明白呀!” “说吧。” 艾琳狠狠道:“看你还有什么好说?” “先父虽然不会失心疯,可是以经过情形推断,他当时实是失心疯了。那么我便要追问,他何故当时会失心疯?又如何证明他当时是失心疯呢?” 艾琳听他一步步分析,的确有点儿道理,是以不作一声,留心聆听。 沈宇沉声道:“我初时想到此处,就为之思绪闭塞,无法突破,所以有好久一段时间,意志消沉,自认已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艾琳道:“现在你已想通了,是不?” 沈宇点头道:“是的,我在无意中,先后得到启发,触动了灵机,突然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先父的失心疯,竟是被人暗算加害造成的。换言之,他本身绝对不会失心疯,但当时的确是在疯狂状态中,才会伤害至交好友,又伤了最喜爱的义子你的哥哥。” 艾琳放开手,接着在房中转了两圈。回到他面前时,面上有某种奇怪的表情。 她道:“你当也知道,我内心中实在是希望你这些话,俱是事实,但实际上我却不能轻易承认,甚至无法置信,除非你把证据拿出来,不然的话,但凭空言推论,断难令我相信。” 她停了一下,又道:“我岂能仅凭几句空言,放弃了家门的血海深仇?你想想对不对?” 她说这话时,显然泛起了痛苦的无可奈何的神色。由此可知她实是情非得已,无法放弃复仇之举。 沈宇神情肃然,道:“艾琳,你给我半年时间,让我侦查先父为何忽然疯狂之故。这不单是为了我沈家,同时也是为了你…” 他眼光凝定,似是逐渐陷入沉思之中,口中却接着道:“要知我为父偿命,实是应该。 然而如果此中另有隐情,也就是说先父的疯狂,竟有人使他如此的话,则咱们在这儿自相残杀,结果弄得沉冤莫白,岂不是坐令那个恶魔暗中窃笑?” 艾琳婴然而惊,道:“你认为有人从中捣鬼么?” “如若不然,先父怎会忽然失去理性?” 沈宇断然道:“当然是有人使他如此,但如果我花半年时间,仍无所获。则在你情绝义尽,在我亦智穷力竭,不须再作任何尝试。到了那时,我定必自行了断,也好让你得到解脱。” 他说得斩钉截铁,加以他一向为人正派,守信用,重言诺,所以他的应承,倒是可以深信不疑。 艾琳道:“好,我给你半年时间。” 沈宇道:“谢谢你。” 他松一口气,至少目前可以摆脱艾琳苦苦相迫的压力,而得以集中精神,开始侦查那件凶杀案的真相。 艾琳道:“但我却不相信你父亲是被人暗算,以致疯狂的。” 现在她已不直呼沈木龄的名字,在这等细微的地方,可以看出她心情的微妙转变。 沈宇道:“这是唯一可以解释一切的猜测,自然我还须莫大的运气,看看能不能查获证据。如若不然,虽是的确猜对了,亦是无用。” 艾琳道:“以你父亲的深厚功力,以及过人的才智,天下问谁能暗算于他?再说,我还没听说过,有什么特别手段,可以使人发疯的。” 沈宇道:“在药物之中,有很多种能令人心神错乱,做出种种违背情理之事。” 交琳道:“那么你要向精通药物之道的人请教过,方以下手侦查。” 沈宇摇摇头,道:“向人请教倒是不必了,因为你也知道的,我随待紫木大师座下甚久,精研过少林秘传跌打之术,旁及医药之道,所以推我所知,虽然有不少药物,能令人失去理性,做出奇异的行为。可是这等药物之力,都不足以摇撼得动一个武功高强之土。” 艾琳道:“若是如此,你还有什么法子?” 沈宇道:“这一定是普通的典籍上没有记载的特异药物,甚至可能是一种邪法。” 艾琳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你猜得对不对?亦不知你将从何开始下手?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宇颔首道:“你在佛道两家,都识得人,如是有便,请打听一下关于妖邪方面的事情和人物。还有就是历斜面前,不但不可泄漏咱们半年之约,还须装出急于杀死我的样子。” 艾琳讶道:“为什么?” 沈宇尚未答复,忽然生出异感,艾琳也好像有所觉察。他们对望了一眼,沈宇以恳求的目光瞧着她。 艾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依他的意思去做了。 她以含有怨气的声音,道:“我越瞧你就越有气,非取你性命不可。” 沈宇道:“你即管动手,我早就知道厉斜之言靠不住。” “他什么地方靠不住了?” 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没声响。显然艾琳是等他回答,而沈宇却不打算说出来。 房门响起厉斜的口音,道:“沈宇作为何不敢回答?” 沈宇耸耸肩头,仍不说话。 厉斜白衣飘飘,神采焕发,走入房中,先定睛上下打量艾琳,接着才道:“你怎么换了颜色,你不是最受银白色的么?” 艾琳忖道:“沈宇就不会注意到我的衣服,他好像是个瞎子一般。” 当下口中应遵:“你爱穿白衣,所以我便变变颜色,省得走在一起,都是一片素白,好像很不吉利。” 厉斜道:“原来如此,老实说,以你的年纪和容貌,穿上色彩鲜艳的衣服,真是容光焕发,青春照人。走在大路上,不把行人看得扭了脖子才怪呢!” 艾琳虽然不是平凡女性,但对这等赞美之言,仍然感到心中受用,不觉嫣然一笑,露出齐整洁白的贝齿。 厉斜道:“我把陈夫人送回去了,而且严遵你的嘱咐,对她没有丝毫侵犯。我相信你可以查得出来。” 艾琳微微笑道:“你的话我怎会不信。” 厉斜快慰地道:“还有就是沈宇,我将他弄来时,曾经向他说过,要请你留情,暂时不杀死他。我们将一同前赴巫山。” 艾琳道:“为什么要他同行?” 厉斜道:“这个原因,我仅仅告诉你。” 他伸手拍拍身边的宝刀,豪气飞扬地道:“我刀下罕得遇到过不死之将,沈宇是仅有的一人,所以我还想与他比划一次。” 艾琳道:“那么你还等什么?现在就可以动手啦!” 厉斜摇摇头,道:“现在他还不行,我给他机会,让他磨硬进修,等到他认为武功已有精进之时,作殊死之斗。” 艾琳道:“那么要多久呢?一年?还是五年?” “用不着。”厉斜道:“你看他腰间那口短锋阔身的刀子,便知道他在这几个月来,必有所获。咱们再稍微忍耐一下,不必多久,他自然会拔剑挑战的。” 艾琳向沈宇望去,问道:“他这话对不对?” 沈宇点点头,道:“不错,总有一天,我会向他挑战。” 厉斜收拾了一下,道:“咱们走吧,我已替沈宇准备妥坐骑。不过比起咱们的名驹,可就差得太远啦!” 他们三人走出客店,在外表上,他们当中女的绮年玉貌,男的英挺俊拔,虽然令人禁不住要瞧看他们,可是却不会发觉他们之间,竟然是关系十分复杂,恩恩怨怨,犹如乱丝一般。 艾琳的乌烟豹,厉斜的朱龙,并排在最前面,黑白相映,加上人俊马骄,使得后面跟随的沈宇,倒变成了跟班一般。当然以沈宇的气宇风度,甚是矫健不凡。但若不是留意观察,他这刻的确黯然无光,变成了前面那对璧人的侍从。 马蹄踏在街道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但见厉斜在马上,据鞍顾盼,意气飞扬,艾琳则不时含笑望他。这等景象,落在沈宇眼中,不由得涌起阵阵难过,心头酸酸苦苦,滋味难以形容。街道快要走完,两旁的店铺,行人稀落。这是因为这一段街道,临街许多屋子住家,不是店铺。同时大概也由于离中心区较远,故此特别少人行走。 厉斜首先勒住坐骑,艾琳已冲出五六步,这才停住。她心念一动,乌烟豹便能得知,竟自动后退,直到恢复与历斜并排而立,这才停止。 沈宇对那匹乌烟豹的动作,大为不满。因为他本来跟着艾琳已冲前去,越过了厉斜。可是乌烟豹这么一退,他的坐骑也被迫得往后挪让,终于回复了侍随在后面的形势。 艾琳、沈宇两人的目光,先后向道旁的楼房望去。因为厉斜正微微仰首,盯视着楼上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中年男子,身上锦衣华服,仪容极为修整,服饰讲究,乍看上去,令人隐隐生出油头粉面之感。他那对锐利及异于常人的目光,以及那股神态,散发出某种古怪的力量。好像对于女人,特别有吸引之力。 这一类的人,在一般男子眼中,总是感到他具有邪气,故而心中不喜欢他。 这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接上,身子凭着栏杆,俯视着街上这男女三骑。他对厉斜森冷如电的目光,似乎没有什么忌惮,嘴角还泛出微笑。 厉斜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杀机,想道:“像这种男子,多杀几个,等如是在做善事一般。” 心念转动之际,那个男子突然向他摇手道:“不要动手!” 厉斜不加理会,但也暂时不出手发难。 沈宇口中惊噫一声,道:“这厮决不是等闲人物,相距两丈之远,居然能感觉到厉斜的杀气。” 话声未落,只见那锦衣男子,手拿一拍栏杆,人已翻出楼外,轻飘飘地飞坠地上。恰是在厉斜马前。 这回轮到他领得仰头瞧着了,他道:“尊驾的大名,敢是上厉下斜?” 厉斜俯视着他,冷冷道:“不错。”现在由于发现对方并不瞧着艾琳,所以他忽然没有那么憎恨马匹前面的这个人。 那锦衣华服的男子道:“在下峨嵋董华郎,在四川一地,听过在下名声之人,还不算少。” 厉斜冷冷道:“那便如何?” 董华郎道:“这两三天以来,武林中人,谈的都是白衣刀客,有的则称你为霜刀无情总之都是在谈论厉兄你。” 厉斜道:“他们谈我什么?” 董华郎道:“多半是猜测虚妄之言,不值得一提,但有一件,却堪以说给厉兄听听。” 厉斜身子向前俯低一点,道:“闭嘴。” 董华郎一怔,但看见对方那双锐利冰冷的目光,盯住自己的情况来判断,如果违命开口,定须丧命无疑。 他耸耸肩头,转眼向艾琳望去。 艾琳说道:“你为何不准他说下去?” 厉斜道:“你问得好,这个姓董的,他有点儿鬼聪明。但假如他猜不出我为何命他阅嘴,我定要取他性命。” 沈宇在后面搭腔道:“尝闻峨嵋派中,有董华郎这么一号人物,据说已获峨嵋真传,武功高强,但却有西川浪子之称,这是正大门派中罕有的人物。只不知在厉兄刀下,能够走得上多少回合、’ 厉斜哦了一声,道:“他的外号称为西川浪子么?” 沈宇道:“正是,他的辈份相当高,掌门人神剑胡一冀,是他的师叔。” “你瞧他能走上多少回合?”厉斜问道:“假如你猜得中,将有奖赏。” 沈宇道:“二十招之内,你杀不了他。但他也支持不过四十招。” 厉斜道:“这样说来,我倒是值得拿他试试刀啦!” 董华郎目光闪动,却不言语。直到厉斜向他道:“你怎么说?” “厉兄刚才不许我开口,所以我不说话,现在问到我了,可又不敢不开口啦。在下认为厉兄无须被这个心怀叵测之人利用,他不外想借你的宝刀,加害于我而已,可没有安着好心眼。” 厉斜道:“你们有什么过节?” “没有。”董华郎道:“但他的确想加害于我。” 厉斜道;“好,我不受他利用。但你仍须猜测我早先何以命你闭嘴之故。” 董华郎道:“如果猜不中,厉兄就要向我下手,是也不是?” 厉斜点点头,面色阴冷。 董华郎微微一笑,道:“厉兄乃是洒脱不羁的人物,不论是什么事情,都不能使你挂碍。所以在下虽是正要说出有关你的传说,但你听与不听,都不在乎,决不因之而有丝毫挂碍。” 厉斜向艾琳道:“这厮有点儿道行呢!” 艾琳道:“他干吗拦住我们去路?” 厉斜道:“我们猜猜看如何?沈宇,你先说。” 董华郎一听后面那个青年,就是沈宇,不由得注目视察。心中暗暗琢磨他到底知不知道青莲师太要自己盗取刀经之事,假如他早已知道,为何又出言激使厉斜动手?竟欲陷自己于死地? 只听沈宇道:“现下武林中,既然纷纷传说厉兄之事,则他设法与你结交之举,乃是出自人所共有的虚荣心理,实是不足为奇。” 厉斜点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太淡薄了一点儿。” 艾琳道:“难道你另有看法么?” 厉斜道:“不错,我想及这个问题之时,灵机一触,先得到答案,才找寻其他理由,证明这个答案没错。” 沈宇大不服气地道:哪么你说来听听看。” 厉斜淡淡道:“我突然感到他乃是希望托庇于我,躲过杀身之危。正如北方传说中的狐仙,遇上雷劫,往往托庇于贵显之人一般…” 他停歇一下,又道:“他乃是峨嵋派高手,衣饰华丽,并且曾有浪子之称,可见得他不是贫穷之人,因此他怎会住在大街旁边的小楼上。由此证明他不是居住此地,而是躲藏在此处。他躲藏之故,当然是因为有生命危险。” 董华郎所显现的惊异之色,任何人都能一望而知厉斜乃是猜个正着,所以他才有这种反应。 厉斜冷漠的声音继续响起来,道:“他明知我出刀杀人,乃是家常便饭,却敢拦住我马头,起先甚至胆敢利用他自家特别气质,吸引我的注意,这都是十分冒险之举。如果不是有杀身之危,非托庇于我不可的话,他怎敢用这等方式来结识我?” 董华郎躬身抱拳,道:“唉,无怪厉兄能震惊宇内,纵横天下。单是这等才智杰出,已经当世罕有了。” 艾琳道:“厉斜敢是完全请对了?” 董华郎道:“正是,正是。” 艾琳冷笑道:“那也不见得,说不定你蛇随棍上,既可奉承于他,博他欢心,又可借此结交。” 沈宇马上加一句道:“此人胁肩馅笑,一副奸险之相,看来必定是倾势奉承,艾琳猜得不错。” 他不说还好,这一附和艾琳的意见,反而使厉斜心头不悦,发出别扭脾气,不顾一切地抹煞了艾沈二人的见解,道:“你有什么打算?” 董华郎道:“在下如果获准附随骥尾,走上一程的话,便感激不尽了。” 厉斜道:“咱们的道路方向,只怕不会那么凑巧吧?” 董华郎忙道:“在下根本就没有特别的打算,但我只要一露面,不须多久,就有得忙啦!” 厉斜道:“好,你跟着我们走,我倒要瞧瞧什么人敢来动你?” 董华郎不知如何就弄到一匹坐骑,便跟着这三个人,组成一支小队伍,向城外驰去。 大约驰出六七里路,厉斜招招手,董华郎便催马上前,道:“厉兄是不是想问路,在下熟得很。” 厉斜道:“暂时还用不着问路,我且问你,什么人最可能很快就会出现,企图对付你?” 董华郎不经思索,道:“必是家师兄王定山,却不知道将带些什么人做帮手?” 厉斜道:“你师兄何故要对付你?” 董华郎道:“他奉命要把我擒回山去,如若不能活擒,格杀勿论。” “这么严重?”艾琳问道:“你犯了什么大罪?” 董华郎只笑了笑,就足以表明了他所犯何罪,根本用不着说出来,尤其是在女子面前,更不须说。 艾琳哦了一声,又遭:“你素有浪子之称,这等罪过,谅必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何这回如此严重介 董华郎道:“这回已到了恶贯满盈的地步,所以上面决意严惩不贷。” 沈宇插口道:“听说王定山乃是贵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无怪你心中畏惧,要托庇于历斜了。” 董华郎讶然向厉斜道:“这位沈宇兄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不但知道的事很多,而且还敢在你面前,傲慢无礼,真是不可思议。“’ 厉斜道:“你没听人说起过他么?” 董华朗道:“没有人烧得他的来历。” 厉斜道:“他就是七海屠龙沈木龄之子,又是少林寺一位隐名高手的入室弟子,身兼两家之长,武功非同小可。” 董华郎似笑非笑地望着沈宇,一股邪气,自然流露。说道:“以沈兄的身世,居然来到西蜀,又与厉兄泡在一起,说来也一定是借重厉兄的无敌刀法,庇护性命。” 沈宇哼了一声,道:“虽然你说得不错,但咱们可不是同流之人,你别打错主意,想与我交好。”他话声之中,隐隐透出一股森杀意味。 董华郎露出架傲不驯的神情,道:“好极了,我最恨自命正派,其实却鲜廉寡耻之人,遇上这等人,早晚得让我给宰了,沈兄若是这等人,可要小心点儿才好,哈……哈……” 厉斜摆摆手,道:“你们别吵,等我把话问过,若是谁也不服气谁,马上动手决个胜负,也未为不可…”他说到这里,心中暗暗高兴,因为这个童华郎,如果能杀死沈宇的话,实在是极妙之事。 他迅即想到将来尚可利用董华郎,做一些自己不屑下手之事,或是代自己出手,杀死那些不堪一击之人。 他问道:“王定山儿时会出现?” 董华郎道:“如果我们继续走去,一个时辰之内,他将在道上一处出现。” 厉斜道:“好,好,到时我替你斩杀了他便是。” 董华郎摇头道:“我这位大师兄,虽然为人忠厚,性情淡泊,不与人争名斗气,但却是个足智多谋之士,手段厉害,心思缜密。他除非不现身出手,如果出现的话,那一定是已有十足把握,不怕厉兄从中干涉。”他说得那么深信不疑,使旁听之人,都不禁感到一定很有点儿道理。 沈宇冷笑道:“假如姓董的瞧过厉斜的刀法,你这话便须从新另说了。” 董华郎向厉斜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当下耸耸肩,道:“这一点我不与你争辩,因为我也希望你的话没说错。若是家师兄输了性命,我至少可以轻松一阵子。” 四匹坐骑继续向前走,官道上往来的人,不在少数。除一些行商旅客之外,还不时遇到垂着窗帘的马车,或是大小不等的轿子。还有些看来身体文弱的读书人,坐着滑竿,脚夫们哼着齐整的韵语,先后和唱,颇饶趣味。 这一路走到蓬溪,都没有事故。中午就在蓬溪打尖,沈宇冷眼旁观,发现了一事,那就是董华郎无生有一种妖气,而这种不平凡的气质,反而形成了他的魅力,非常的吸引人。 此外,他能言善道,并且精于鉴视察色。他奉承人家的言语,总是非常自然,不着一点痕迹。因此厉斜甚至艾琳,都跟他交谈了不少话,仅仅中午时分,他们已熟络得很。 沈宇忖道:“青莲师太的推荐,果然是慧眼独具,看这等情形,董华郎必定可以成为厉斜的心腹,倘然董华郎不反悔的话,厉斜的刀经,必可盗得。” 这一本刀经,实在是非常重要的关键。当厉斜掏钱付帐时,沈字看见一本小册子,以丝囊套封着,有那么一截露在囊外。 虽然近在咫尺,但沈宇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们旋即继续行程,沈宇不与艾琳搭汕,更不理睬董华郎,至于历斜,他向来不大说话。因此,这四骑所问的语声,多半是董华郎与艾琳交谈。 董华郎以很恭倾谦卑的态度,跟艾琳打交道。他已轧出苗头,发现艾琳等如是厉斜的禁育,所以表示出一副绝无野心的样子。 由于一路都是平坦官道,所以下午已到了南充,巨晚饭尚有一段时候。 厉斜向艾琳征求意见,道:“咱们乘兴再起一段路如何?”艾琳道:“随便你,这一路上沿途吁陌纵横,村庄是星罗棋布,到处都听到鸡鸡犬吠,孩童嘻戏的声音。这等景致情调,止叫人梦寐难忘。”厉斜道:“四川乃是天府之国,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这等富足安乐的景象,不足为奇。” 艾琳道:“如果此去仍然是这等景致,我不反对继续走。” 他们边说边向西行,不一会儿已横贯南充县城,到了西门。 董华郎道:“此去景色又不一样了。” 艾琳道:“好景致已经没有了么?” 董华郎忙道:“不是;不是,仅是景色变了而已。我们出了西门;就是在嘉陵江边,此去须得沿着江边往北,到蓬安之后,才渡江奔营山。” 艾琳道:“原来如此,听说嘉陵江的景色,非常优美悦目,是也不是?” 董华郎连连点头,开始介绍这一条江水两岸的风光。 但俗语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当他们沿着江边的大道驱马前行,但见宽阔而澄明的江水,平静地流动,两岸绿树平畴,可以看到农人在田里耕作,渔人则在水上驾舟飘浮,一眼望去,但觉一片宁溢幽静,沁人心脾。 艾琳纵自视觉,心神舒畅非常。就连沈宇这个时时流露出沉郁神情的人,这时也眉宇开敞,获得了难能可贵的恬静心境。 路上那些马车和轿子,无不打起帘子,穿着红红绿绿衣裳的女人们,都沿途欣赏这等明丽的景色。但殊不知她们自身也变成了景色的一部分,使美丽的河流,青绿的田野,凭添了蓬勃的生气。 董华郎那对眼睛,决不放过任何一辆轿车中的娘们,而且他总是死命盯上一眼,才移开眼睛。 沈宇落在最后,故此看得最清楚。他发现许多女人,都被董华郎一盯之后,现出心慌意乱和发愣的神色。 他并不晒笑这些妇女们,因为这个董华郎,的确有一种特别的磁力,能使人感到迷惆,妇女碰上他,那更是不用说要吃惊发愣的。 走了一程,景色越来越发优美悦目,而且那嘉陵江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这是使人很宽慰的感觉。因为凡是美好的事物;敏感之人总会惊怕很快消逝。但这条美丽的河水,却似是永无穷尽,大可以放心欣赏,亦可以暂时错过一下。 斜阳中飞鸟成群地飞过,一望而知都是归巢的鸟群,因而又提醒路上的人,时间已经不早了。 但这一行四骑,却没有把时间的早晚放在心上,纵然赶不上宿头,他们在夜间继续前行亦可,随便找个地方坐过一夜亦可。总之,他们既不怕风用寒热,亦不怕野兽强人。而他们的体力,都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在普通的自然环境中,他们不受任何威胁。 厉斜笑道:“艾琳,你何不去找一处地方,停下来观赏一番?黄昏之际,想必别有美妙之处。” 艾琳转眼看看天边,但见红日已到了暗碧远山的山顶,夕阳余晖,染出满天巨彩,绚烂夺目。 她感到这一刻实在值得留恋,于是在河畔一块高起来的草坡上,跳落马下。 余人也纷纷下马,在路上经过的行人马车,看见这四个男女在草坡坐立,都不禁投以惊诧的目光。 厉斜与艾琳谈了几句,恰好有数艘渔舟,在附近漂浮捕鱼。 厉斜道:“如果他们打到大一点儿的鱼,咱们便买下来,晚上拿来煮了下酒。” 艾琳欣然道:“这主意妙极,便只怕买不到酒。”董华郎接口道:“这事包在兄弟身上。” 他转身走开,不久就回转来,道:“不但是酒,连锅炉等物都齐备啦!” 艾琳四下一瞧,道:“在哪儿呀?” 董华郎道:“在下恰好拦住一辆空的马车,吩咐车夫赶到南充,购备一切,不须多久,就买回齐载到此地。” “今天运气怎样?我们想买点儿鲜鱼。” 那渔夫提起数尾肥大的活鱼给他们看,厉斜当下很高兴地都买下来,艾琳显然很愉快,美丽的面上,一直泛现着动人的笑靥。 那些活鱼并不拿起来,而是放在竹制的窄窄筐箩内,浸在河水中,这样那些鱼不致死去。 艾琳忽然眼睛一亮,道:“咦,那渔船上有钓竿!” 董华郎马上向渔人问道:“你的钓竿能不能借来用用?” 那渔人连连答应可以,并且钓何等物一应俱全,艾琳更是欢喜,问道:“我在哪儿下钩好呢?” 渔人道:“那要看姑娘想钓什么鱼,如果想钓到大尾的,就要坐船载到离岸稍远的地方。” 董华郎立即与这渔人商量,租下他的渔船,让艾琳乘坐。他虽样样都能及时安排妥当,令人感到很舒服。但却没有丝毫矜功夸能的言语或神色,因而叫人感到愿意接受这些好处。 艾琳征求意见地向厉斜望去,道:“你来不来?” 厉斜笑一笑,道:“谢谢你的美意,我不来啦!” 别人听了这话,还不能怎样,但此言传入了沈宇耳中,可就使他大感惊讶,而且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去?” 厉斜道:“你好没见识,我陪她前去,有何乐趣?” 沈宇大感不平,道:“与素心之人泛掉于碧波斜照之间,焉得没有乐趣?” 厉斜洒脱笑一笑,向艾琳瞧去,但见她对他们的对话,正侧耳聆听,显然非常感到兴趣。 他缓缓道:“早得很,现在还谈不到什么素心人不素心人,如果她不属于我,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没有价值可言。” “这是一种雅致的乐趣,淡中有味,他日足供回忆。你的想法,未免太俗了。”沈宇反驳说,还挥手作势,表示有若干愤慨。 厉斜道:“那你就错了。”他的声音很沉着有力,一听而知他自信具有坚强的道理: “我与其身在其中,心里空自盘旋着得失之心,倒不如跳出图画之外,在岸边看她泛掉江上。再说,她如是专心垂钓,势不能与任何人说话。你瞧,我在岸边观赏这幅绝世之画,岂不是比混涵其中好得多。” 他果真说得头头是道,沈宇无言可对,但见艾琳嫣然一笑,跨上渔船。 厉斜道:“董兄,你到船上陪她如何?” 董华朗道:“好的,厉兄要我扮演哑巴,这也是新鲜的经验。”他自我解嘲地说了这一句,便登上渔船。 厉斜找了一株树下,坐在草地上,纵目而视。 他的侧面,相当好看。挺直的鼻子,浓黑而劲展的眉毛,以及紧紧闭着的嘴唇。都在显示他具有果断的强人性格。 沈宇瞧着这个敌手,又望望江上衣袂飘拂的艾琳,心中感到一阵泄气,隐隐发现自己正处于极恶劣的形势中。 忽见厉斜从囊中取出一本册子,褪去丝织的囊套,便是一本薄薄的书籍。 他翻动着书页,嘴唇微微嗡动,不问可知他是在念这本书中写着的字,也许那是图解注文,沈宇见了,心中砰然一跳,恨不得抢过来看看。 厉斜看了好一阵子,忽然把这本册子放在草地上,抬头向江中望去。 沈宇眼见厉斜双手都离开那本小册子,心跳顿时加剧,暗念如果这刻江中的渔船,忽然发生事故的话,厉斜势必迅快跃奔而去。 他转眼望向江中,只见艾琳已坐在船头,持竿垂钓,江上的微风,吹得她一头长长的秀发徐徐飘动。 董华郎却向江边瞧看,他一定也看见了。厉斜的动作,甚至会看见那本搁在草地上的小册子。 沈宇很得牙痒痒的,心想董华郎如果真心相助,便应把握机会,制造出一种惊人事件,诱使厉斜不顾一切的冲到水边。这么一来,地垂手而得到那本刀经,岂不甚妙。 可是董华郎没有一点儿动静,还把目光移开,不向岸边瞧来。 沈宇再看厉斜时,但见他的右手,很自然地落在那本刀经上。沈宇的心随着对方的手直往下沉。 暮色渐深,艾琳收起钓竿,厉斜则收起了那本刀经。沈宇轻轻叹口气,也收起了他的侥幸之心。 董华郎回到岸上,便到大路上等候。不久,马蹄和车轮声远远传来。 厉斜与艾琳坐在一起。厉斜道:“这个人虽然有点儿邪门,但却是极能干的角色。” 艾琳道:“他要跟我们一道走么?” 厉斜道:“随他的便,反正他也不足以污我的宝刀。” 艾琳道:“我看这个人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厉斜道:“如果他敢作怪,那是他自寻死路,你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沈宇接口道:“他的确很能干,又善解人意,我跟着你们,也可以沾光不少。” 艾琳皱皱眉道:“你少作声,提防我给你两个嘴巴子。” 沈宇犯不着让她有机会表演,赶快闭口不言。 厉斜沉吟一下,然后以沈宇也听得见的声音道:“真奇怪,沈字这回驯良得多啦!” 艾琳哼一声,道:“他敢不驯么?” 厉斜道:“话不是这么说,这厮脾气倔强得很。日下如此驯良,一定有不轨的图谋。” 艾琳道:“谅他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厉斜道:“我决不肯如此低估他。你最好也小心点儿,免得他一旦反噬,你可能有措手不及之虞。” 沈宇对此人的警党性,相当佩服。因为他的确有所图谋。关于艾琳方面,现在自然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杀得死他,虽然他还不至于反噬。 董华郎突然大叫一声,声音凄厉,一听而知发生了巨大变故。 厉斜和艾琳动作如电,声音人耳之际,各各双掌按地,便如劲箭般飞射而去。 但见大路上多了一辆马车,而除了董华郎之外,还有一个中年道人,手提长剑指着董华郎。 查华郎手中也拿着长剑,可是在那中年道人面前,他大见及惊,分明对他十分恐惧。厉斜身在空中,已发出一声震耳长笑,星飞电掣般落在大路边,这阵震耳的笑声,使得那中年道人也不得不转眼瞧过来。 但见这个中年道人,虽然面貌平常,装束和那口长剑,仅有古朴味道。可是他的姿式和动作,却透出潇洒飘逸的风度。 他目光如电,注定在历斜面上,等到他笑声收歇,这才开口道:“尊驾政是白衣刀客厉斜大侠么?” 厉斜冷冷遭:“不错,你是谁?” 中年道人应道:“贫道峨嵋练气士王定山便是。” 厉斜道:“哦,你是董华郎的师兄?” 王定山道:“正是,但董华郎玷辱师门,其行可诛,贫道有这等师弟,实是痛心疾首而又万分惭愧。” 董华郎发出一下吟声,厉斜道:“董华郎可是负伤啦?” 董华郎道:“是的。” 厉斜道:“伤得可厉害?” 艾琳接口道:“大概不轻,你过来吧!” 查华郎正要举步,猛可刹住,敢清王定山发出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罩住了他。 厉斜胸口泛起杀机,冷冷笑道:“好剑法,好划法!” 话声中身上透出一股刀气,向王定山涌扑。 但王定山动也不动,手中之剑依然指着董华郎。这可使得董华郎不敢移动分毫。 艾琳道:“王定山,你如果出剑击杀董华郎,自家亦难逃一刀之厄,这是很显然的事实。” 王定山道:“贫道知道,用不着姑娘叮嘱。” 艾琳道:哪么你愿意死在屏斜刀下么?” 王定山道:“厉大侠刀势一发,贫道亦能及时立毙不肖的师弟子剑下。” 沈宇在丈许之外,高声道:“王真人万万不可,这董华郎的性命,岂值得用你的去交换。我可不是帮忙他,事实上我甚愿亲见他死在你的剑下,但太不值得了,对也不对?” 王定山道:“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而是贫道深知厉大侠刀法精妙,功力深厚。如若这刻放过了不肖师弟,让他托庇于厉大侠,则今后殊难再有这等良机了,贫道为了达成师门任务,岂惜这副贱躯。” 厉斜晓得世上这等固执之人还真不少,看来王定山不是作假,心想如若让他杀死了董华郎,自己日后岂不被天下之人所耻笑。 他这么一想,议和之念泛上心头,当下道:“道长此言差矣,你就算奉了师门掌教之命,声讨董华郎之罪,亦应当按照规矩,给董华郎拔剑的机会。而你却学了江湖无耻之徒所为。实加袭击,哼,哼,只怕峨嵋派从今以后,要被天下英雄讥笑。” 王定山道:“厉大侠庇护恶人,又干涉敝派之事,处处不合江湖规矩,却还以道理责难贫道,岂不可笑?” 厉斜哼了一声,道:“现在不是谈是非的时候,你先须过得本人这一关,方有资格向董华郎报仇。” 王定山声冷如冰,道:“贫道早已说过,个人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 厉斜没有作声,沈宇接口道:“王道长不可行此下策,你虽是奉命清除门户,但如果定须与董华郎同归于尽,实在很不划算。倒不如暂时罢手,待图良计。” 艾琳也道:“是呀,道长身为出家之人,却不惜付出自己性命;务求杀死董华郎,这等心胸,似是与道教大旨有违呢!” 她从另一个角度,斥责王定山心狠手辣,违背道家的教义。可是别开生面的方法。 王定山哼了一声,道:“尔等所言未尝无理,只是贫道已骑上虎背,为势所迫,纵想罢手,亦是有所未能。此外,董华郎狡猾机警,追踪不易,如是放过这个机会,只怕他一旦鸿飞冥冥,便无处可以寻得他了。” 艾琳对董华郎的确已有好感,但见那王定山的长剑,对准董华郎,只须运功叱刻,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虽然厉斜的宝刀,也罩住了王定山,但显然不能早一点地砍翻王定山。换句话说,厉斜一出刀,王定山固然难逃一死,但董华郎也无法避免血染当场的命运。 这等相持之势,紧张危险之极。尤其是他们的对话,都含有爆炸性,实是令人为之提心吊胆。 她柔声道:“沈宇说得对,道长你若是与董华郎同归于尽,实在太不值得了。” 说话声中,这位艳丽的少女,摇着金丝鞭子,向他们行去。 忽听车帘一响,一道人影,飞落地上。众人才看清楚来人是位妙龄尼姑之际,这位比丘尼一挥手中长剑,冷冷喝道:“艾姑娘不许再往前走。” 艾琳目光一问,讶道:“你不是青莲师太么?” 厉斜锐利的目光,也在这个女尼面上转一了一下,但觉此尼甚是面熟,可是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原来青莲师太与他数次见面,均是作俗家装束,除了有满头青丝,以及适体的鲜艳衣服之外,还涂脂抹粉,是以特别漂亮迷人。 现下虽然看来面貌清秀,但由于身份的截然不同,故此厉斜一时根本想不到化名为青青的那个美女。 青莲师太湛明冷静的目光,也曾先扫过厉斜,见他认不出自己,当下大感放心,冷冷应道:“不错,正是贫尼。” 艾琳道:“你和王道长竟是一路的?” 青莲师太道:“不错,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贫尼也只好出手帮助王道兄了。” 沈宇道:“这样说来,假如艾姑娘不插手的话,师太也不帮助王道长了,是也不是?” 青莲师太淡淡一笑,道:“那要看厉斜的意思了,他若不介意贫尼帮助王道兄,贫尼自是愿意见识见识他那名震天下的魔刀。” 厉斜点点头道:“本人绝不介意。” 沈宇发出警告,道:“厉斜的魔刀向例是出必伤人,若不喝饱人血,难以归鞘。师太纵是武功过人,加上王道长的卓绝剑术,只怕仍然非是厉斜之敌。” 青莲师太道:“这话岂能令人相信?” 沈宇道:“师大既是与艾姑娘相识,不妨问问她。” 艾琳点点头道:“沈宇之言,实是不假。” 青莲师太道:“王道兄,我们若是联手出战厉斜,本是胜之不武,贻笑同道之举。可是现在听他们说来,却是极为不智之举,这个贫尼倒是很不服气呢!” 王定山道:“师太的意思是……” 青莲师太道:“贫尼意思是董华郎之事,暂时搁下,我们联手对付厉斜,如果赢不了他,则董华郎一日跟着他,我们一日不向董华郎下手。” 王定山迟疑道:“我们联手对付厉大侠之举,只怕将被天下英雄耻笑。” 厉斜仰天长笑一声,道:“你们若是能够在我刀下达生,日后定可震动江湖,传为佳话。嘿嘿,你们简直是井底之蛙,除了在四川地面,在你们门派势力范围之内称雄外,还知道些什么?” 王定山皱皱眉头,道:“厉大侠不可出口伤人,我等纵然是见闻不广,但亦不至于如尊驾形容之甚。” 厉斜道:“这是事实,多言无益,你们一齐上来吧!” 王定山考虑了一下,才道:“在胜负未分以前,贫道不能不考虑到董华郎的问题,他可能乘我们拼斗之际,悄然逃走。” 厉斜盯住他,道:“你有什么提议?” “贫道正想,如果将他交给我们双方都认可之人监管,便可以放心了。” “这话也有道理,把董华郎交给沈字如何?” 沈宇插手道:“别把我拖下水。” 厉斜冷冷道:“你有什么困难?” 沈宇道:“我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管你们的闲事。” 王定山门道:“这位沈施主与厉大侠等不是一路的么?” 沈宇道:“不是一路,在下由于种种牵扯不清的关系,变成了笼中之鸟,俎上之肉,在他们的凶威之下,苟延残喘。” 王定山道:“贫道瞧你人品正派,言语诚恳,这话想必不假,如果沈施主肯勉为其难,贫道倒是信得过你。” 艾琳道:“好,就这样决定,沈宇,你过去把董华郎拿下,但不准伤他。” 沈宇道:“我为何要伤他呢?” 艾琳答道:“因为你不喜欢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沈宇只耸耸肩,举步行过去。他小心地避开厉斜或王定山的刀锋剑势,以免其中任何一人,乘机出手。 他绕到查华郎身后,伸出右手,抓住对方手臂,便往身边一带。董华郎踉跄退开三步,总算脱离了王定山的凌厉剑气。 厉斜没有乘机出手,一则青莲师太已移到王定山旁边,持剑作势,准备接下任何人对王定山的攻击。二则厉斜胸有成竹,认为必能击败这两个出了家的高手。而且他本来就恨不得找到堪以一斗的敌手,如果这两人的确能够一拼的话,亦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他很有风度地退开数步,但突然间面色变得更白,眼中射出凶恶森厉的光芒,遥遥盯住那两个对手。 王定山和青莲师太稍稍分开,虽然仅仅是各占方位,可是已显示说不出来的契合,仿佛他们的心灵,完全回合在一起。 他徐徐稽首,道:“厉大侠杀机之盛,气势之强,贫道还是平生第一次遇见。” 青莲师太接口道:“厉大侠如果心中不充满杀机,相信魔刀的威力,要大打折扣,是也不是?” 厉斜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若然如此。”王定山道:“厉大使纵然练到天下无敌的登峰造极地步,也不过是一个杀人如麻刽子手而已,后世之人,谁会景仰敬崇于你?” 厉斜道:“本人如若得窥武学圣绝之境,无敌于天下,这等及身的荣耀,已经够了,不管什么后世不后世的。” 青莲师太道:“这话就不对了,若是须得凭借冷酷无情的杀机,方能达到至高境界,便不算得是真的天下第一。” 厉斜道:“等你们接得住我三招,咱们再谈不迟。” 他宝刀一挥,划出一片光芒。登时寒飚四起,潜力鼓荡。这时不论是圈中或圈外之人,都无法预测他再次发出的刀锋,劈向哪一个人。 王定山和青莲师太交错换位,双剑吞吐之际,密合无间。也使得‘观战之人,无法查看得出丝毫空隙。只见刀光如虹,长驱迅劈,嗖的一声巨响过处,把王定山和青莲师太一齐震退了两步。 事实上青莲师太并非直接被震退,她显然是与王定山合作得水乳交融。故此王定山被宝刀击退时,她也跟着后移。由于他们的精妙合作,看起来生像是同时被这一刀震退似的。 厉斜又划出一大片耀眼寒光,那把宝刀在他手中,好像是振腕大书狂草一般,变化之奇奥,不愧有魔刀之称。 沈宇拉着董华郎疾退,艾琳居然发觉了,迅快绕道赶过去,道:“你想干什么?” ‘只是稍避他们的刀剑威势而已,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那边锵的一声震耳巨响传来;但见王定山和青莲师太,又一齐退了两步。 直到现在为止,厉斜已攻了两招,王定山和青莲师太这一对,虽然尚未有落败迹相。但连连被震退,自然不是佳兆。 艾琳瞅住沈宇,道:“你想加害于他,是也不是?” 沈宇耸耸肩,道:“没有的事,难道我不怕厉斜报复么?” “我知道你不怕。”艾琳说道:“当世之间没有人,敢像你一样对待他。” 沈宇摇摇头,道:“你为何如此关心姓董的?” 艾琳正要说话,战圈中又传来一声巨响。她目光一转,又见到王定山和青莲师太连退三四步之多。 沈宇皱皱眉头,道:“我早就劝他们不要和厉斜动手。” 董华郎直到现在,才开口道:“他们纵然不想动手,也是势有未能。厉斜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沈宇没好气地道:“刚才你师兄应该一剑刺穿你的嘴巴才对。” 艾琳长眉拢在一起,看起来有点儿忧愁的样子,道:“我虽然帮着厉斜,但也不想这两个人,死在厉斜刀下。” 只听厉斜长啸一声,挥刀连续进击,指东打东,指西打西,把两名对手,迫得团团直转。 艾琳又道:“奇怪,沈宇你既打算击败厉斜,为何不趁此机会,研究他的刀法路数?” 沈宇淡淡一笑,道:“他的魔刀卓绝一代,极尽奇奥变幻之能事。我纵然全神查看,到头来也不过如向水中捞月,枉抛心力而已。” 艾琳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不打消击败他的妄念?” 沈宇道:“只要他一天未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我便还有机会,可以击败他。” 苍茫暮色中,只见厉斜跳出圈外。王定山和青莲师太,可没有受伤,但也没有趋势反攻。两人都有点儿气喘地屹立在适当的位置上,全神戒备地注视着对方。 厉斜道:“你们已不止接下我三招,若是有话说,那就快说。”他的面色仍然那么惨白,眼中凶光,一如开始出手之时。 王定山吸一口气,道:“厉大侠目下的刀法,恐怕已足以纵横守内没有敌手了。” 厉斜道:“这句话可包括你峨嵋掌门人神剑胡一冀在内么?” “这个……位个……”王定山一时答不上来。 青莲师太道:“厉施主,你已经达到无人敢惹你的地步,何以还不满足?” 厉斜道:“我的野心,你们哪里得知。” 青莲师太道:“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第18章 得秘图少侠火烧身 厉斜沉吟一下,才道:“这又有何不可,将来必有这么一天,本人传讯召集武林各大门派的领袖主脑,共聚一堂。他们共同当众承认本人是天下第一高手,并且共推我为至尊无上的盟主。” 这话只听得艾琳也为之眼睛发直,董华郎的眼中却闪闪出奇异的光芒,微微露出如痴似醉的神情。 只听厉斜又道:“我也知道必有无数国力困难,但我深信必能一一克服,达到我的野心。” 沈宇仰天一笑,道:“厉兄的野心,固然有大丈夫当如是也的道理,也就是说不能说你不合情理,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的成功,要多少名家高手的鲜血和名誉,才能够达到。这个代价,未免太高了,对不对?" 厉斜道:“大凡是彪炳的功业,总不免有人要牺牲的。如果样样计较,于脆人人都出家当那和尚道土,那时自可没有争杀。” 他的话甚是雄辩,连艾琳也轻轻点头。 沈宇平静地道:“话虽如此,但你在武林中的成就,能称之为彪炳功业么?后人如是得知,相信必定认为你只是个争名的独夫,不惜以许许多多别人的生命名誉,作为你推霸武林的垫脚石。” “你爱作此想法,那就继续这样想。”厉斜傲然道:“反正本人的决心,绝不动摇。人生短促,如白驹之过除。此生若是虚度,来生渺茫难论。故此本人定须把握此生,至少在武林史上,须占得一席之地。” 沈宇道:“试看历史上的条雄,哪一个的口吻,不是如出一辙?但究其实,这只是个人的私心,仅仅为了个人着想,而没有想到在那些牺牲之人来说,他的一生,也正如你之短促,来生亦一般渺茫,请问为何他们的生命,就全不值钱,就可以轻易牺牲呢?” 他笑一笑,心平气和地道:“我没有与你争辩下去之意,反正你意已决,绝不会因我数言而更改。我亦有我的理想,绝不会在威武之前屈服。咱们各行其是,假如我能阻止你继续作孽,此是我的理想得到实现,因而免不了使你受挫。也就是说,为了多数人的利益,使你个人受损。” 厉斜仰天一晒,道:“这等腐用之谈,休得污了我耳。” 别的人都默然不语,敢情大家都觉得难以判断。连王定山和青莲师太在内,莫不泛起这等困惑之感。 要知他们都不是浑浑区噩,初出茅庐之人。在他们的生命中,俱尝过种种成功失败等滋味。他们特别关心的,乃是人生的目的。以王定山和青莲师太两人来说,正因为他们深感于人生的虚幻,才会毅然出家,在宗教中寻求寄托和解脱。 他们虽然已经出家,但内心中仍然时时会有疑惑和冲突。更不能对于别人的人生观,全然无动于衷。 所以厉斜的唯我独尊的英雄主义,那也是他们曾经向往过的想法,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到了明白自己的能力之后,就不得不放弃了这等狂妄的野心。但厉斜却是具有这等资格之人,因此大家不免觉得他作如此想法,也不算得是背倚体理之事。 说到沈宇的理想,那也是没得非议的。他不惜冒生命之险,挺身自任而与一个武功卓绝一代之人作对,为的不是个人的私益,却只为了不让他作孽害人,这等胸襟,当然没得非议。 董华郎突然插口道:“两位对武道的待辟见解,仅有道理。但也许唯有像你们的武功造诣之人,才有资格谈到这些问题。” “这话有理。”艾琳道:“如果武功毫无成就之人,哪有资格插0。” 沈宇严肃地道:“但至少是非之心,大家都应该有。各不能完全置身事外,连对或是错都不敢下个判断。” 厉斜摆摆手,道:“这话以后再谈,我先瞧瞧王定山和青莲师太练有什么惊人的武功?” 青莲师太道:“我们有一套联手剑法,老实说这套剑法不过是刚刚练成的,我们决定定名为断金剑法,意思取自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的古谚,这一路断金剑法,虽是练成不久,但自信仍可抵御你的凶威。” “但愿如此。”厉斜道:“你可知道,我刀下元三合之将,有时不免觉得寂寞呢,哈! 哈!” 沈宇艾琳和董华郎等三人,一齐从马车内,找出火炬,点燃起来,把这一段大路,照耀得十分明亮。 好在晚上已没有行人车马来往,沈宇挥手命那辆马车退开,他与艾琳等亦闪到一边。 火炬之下,但见王定山与青莲师太二人,持剑作势。乍看他们的剑式,并不十分吻合无间。若与九黎派的联手之术相比,好像差了很远。 董华郎皱起眉头,道:“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自信可以匹敌厉斜的?据我所知,敝师兄虽然自小与青莲相识,并且曾经在一起呆过好多年,但那还是少年的时候,武功有限。此后多年分手,哪里练过什么联手剑法呢?” “你担心什么?”沈宇冷冷道:“厉斜若是得胜,你方可没事,难道你想他落败不成。” 董华郎耸耸肩,道:“我自有求生之道,不劳关注。” 艾琳听得清楚,发现这两个男人声音中,都充满了憎厌意味。她实在不想目下发生其他枝节,当下道:“沈宇,你对他们此战的看法如何/’“王定山和青莲师太自是难以抵敌魔刀。”沈宇道:“但他们如若落败,或者竟至阵亡,对武林之人无疑是敲起了警钟,我相信各大门派得闻此讯,一定不会再保持缄默,任得厉斜横行了。” 艾林道:“但问题是现下各大门派中,有什么人可以与厉斜匹敌呢?” “我不知道。”沈宇道:“可是像少林、武当、华山、峨嵋、南海等诸派,都是历史悠久,各有秘艺的门派,谁知道有没有出过绝代之才。”,他们的话声被厉斜的刀光打断,但见刀势变幻,寒光族飞中,王;定山和青莲师太的身形,宛如飞絮随风般飘荡进退。这两人虽然身法g美妙,但看来没有反击的威力,这是使人最担心的一点。’厉斜长啸一声,身刀合一,化作耀目的光虹,精芒迸射,飞腾卷扫,一连攻击了四五招之多。.王定山与青莲师大在刀光中此进彼退,两柄长剑守多攻少。而且「剑招也不见得奇妙。唯有身法显得心神契合,来往进退之际,真如香象渡河,羚羊挂角,全然无迹可寻。 虽然如此,沈字面上仍然禁不住露出忧色,因为王定山与青莲师大这种应付之法,能够维持不败,已经不易,如何谈得到反击制胜。 厉斜连攻了四五招之后,忽然缓了下来,每一刀发出,都不连续攻击。换言之,他竟是一招一式的施展。因此战况突然一变。 原来他已发现自己凌厉无匹的刀气,减少了许多威力,不问可知是由对方身法配合神妙,以致他的刀招发出之时,生出了找不到正主的有力难施之感。因此他马上改变手法。 王定山道:“厉大侠,容贫道脱下外衣如何?” 厉斜收起宝刀,退了两步,冷冷道:“使得。” 艾琳接着道:“厉斜你也卸去长衣的好。” 艾琳的声音中,流露着无限关心与焦虑。 厉斜却微微一怔,忖道:“她身负上来武功,是在局外观战之人,因此也许她已看出今日之战,对我有所不利。但纵然如此,她难道不可以出手助我么?” 他并没有责难于她之意,因为他压根儿不想任何人插手相助,而是他的机智,告诉他有些问题。 他念头继续转动:“如果她受某种情势所限制,以致不能出手助我,则可能是她深知青莲师太有某种特别的功夫,足可以击败我,而艾琳本身又因为与青莲师太的关系,不能明着帮我,所以才如此焦虑,促我脱掉外衣,以便全力应战。”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只不过费了弹指工夫而已。 沈宇耸然动容,睁大双眼,望着厉斜的长衫。 们民厉路里妩.一摇身子,滞洒地解下外面的长衫,随手一抛,这件衣服便飞出战圈外,落在艾琳的脚下。 沈宇的眼珠差点儿突了出来,敢情这件外衣,离他的脚下也不过三四尺远。而且他甚至可以看见那个绿丝织的锦套,突出口袋外面一点点。在这个套子之内,就是那本魔刀秘籍了。 他只要移过去一点儿,伸出手去,就可以把这本刀经弄到手中;这叫他如何能不紧张起来。 厉斜与王定山、青莲师太已对峙蓄势,待机而发。当此之时,相信厉斜一定不能分心看到这边的情形。 沈宇的念头电转,终于忍住内心中的渴望冲动,不去捡拾起厉斜外衣口袋中的那本刀经。 他不是怕艾琳,而是怕董华郎,这个人实在靠不住,虽说他此来是青莲师大把他请到,任务是为沈宇亿到这本秘籍,但沈宇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董华郎,生怕他会突然通知厉斜。 战自中刀光突起,接着风声呼呼,以及刀剑相触发生震耳响声。 查华郎忽然上前,弯腰拾起了厉斜那件外衣,还拍拍附沾在衣上的草图和灰尘,然后搭在手上。 沈宇用劲地解他一眼,只见他伸长脖子,向战自中望去,一望而知他全然没有盗取那本刀经之意。 艾琳这时转眼向沈宇扫瞥,恰好发觉他面上眼中的忿恨神情,不禁一愣。由于沈宇是向董华郎盯着,故此他的忿恨,自然是对董华郎而发的。 她移步靠近沈宇,用手肘碰碰他,低声道:“你为何不瞧他们的拼斗呢/沈宇吸一口气,恢复冷静,道:“我有看呀!” 艾琳道:“我本想问你对这一战的结局看法如何,谁知你却死盯着爸华郎,好像恨得不得了一般。” “我恨死这个家伙了。” “这就奇啦,他做了什么事,使你这样憎恨于他广沈宇只摇摇头,不作解释。 艾琳的注意力旋即又被激烈的战况所吸引。但见王定山与青莲师太两人,屡屡在厉斜凌厉无比的刀光中交错闪过。 他们的剑法虽是空灵翔动,但在厉斜的变幻无方的魔刀f,显然不算得奇奥精妙。 然而厉斜却没有法子收拾了他们.尽管他的刀法。每一招都像变魔术似的,每每有意想不到之妙,但王定山与青莲帅太二人,次次都以一种宛如一体的美妙身法,半攻半守地化解了他的月锋。 沈宇眉头透出一阵沉郁意味,心想:“王定山与青莲师太二人,虽然练就了这等契合之妙的身法,可是再斗下去,仍是凶多吉少。” 厉斜步步紧迫,一月比一刀凌厉,凶威四射,神态冷酷无比,仿佛是死神的化身似的。 艾琳突然叹口气,转眼向沈宇望去、道;“现在谁也没有法于解围啦!” 沈宇点头道:“是的。” “我敢打赌任何东西,这一场激战,除非有一方倒下,决计不会中兀沈宇又点点头,道:"是的,” 董华郎突然插口道:“那也不见得。” 这回连艾琳也气恼了;冷冷道:“难道你可以使他们停止么?” 董华郎对于她申斥的口气、居然一年儿在个在乎,还笑厂一笑,才道:“在下当然不行。” “废话。” 艾琳骂了一声,便决定不再理会他。 董华郎以温和的声音道:“艾姑娘何以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他们自己可以罢战呀"这的确是目前唯一可能中止战斗的情况,如若厉斜自己撤消魔刀的威力,自然可以罢手停战。 沈宇道:“笑话,厉斜目下全心全意驾驭宝刀,纵然是他的师父现身喝止,亦已无法阻止,何况要他自动停止。” 董华郎缓缓道:“沈兄这话未免太目中无人” 沈宇一听,简直奇怪得说不出话来;艾琳也为之目瞪口呆.转过面瞧他,沈宇愣了那么一下,终于道:“我目中无人,这人是谁?” 董华郎淡淡道:“你别以为你自己没有办法,别的人也就没有办法了。而你正是作如是想,岂不是目中无人么?” “好,就算我犯了这个毛病,但你倒是说说看,我这话难道得罪了你不成?” “沈兄不把家师兄放在眼中,亦即是小觑我峨嵋派,在下自有资格评论。” 沈宇歇力忍住胸头这一口恶气,道:“这样说来,你竟是认为令师兄有法子解围了?是也不是?” 董华郎毫不迟疑点头道:“当然啦!”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家师兄平生韬光养晦,收敛锋芒。看他的言行,似是很平凡的一个人。其实在下却深深知道,他其实是大智若愚。若论他的心机计谋,在下实是难以及得上他万一。” 沈宇真不知气好,还是高兴好。他气的是董华郎驳他的话,大有依惜据理之迹。似是无法反击。高兴的是,如果他所言属实,则王定山和青莲师太两人,今日之战,可能无恙而退。 他歇了一下,才道:“好,咱们瞧着就是。” 忽见王定山一扬手,把手中长剑抛起六六尺。 这一招奇不可言,简直有不可思议之妙。厉斜此时虽是有空隙可以击敌制胜,但对方这一招,实在使他不能不加以考究一番,故此他宁可失去一个机会,也要看个水落石出。 这时不但厉斜,其余如沈宇、艾琳以及董华郎等,莫不目瞪口呆地向空中的长剑注视。 人人心中都深信王定山这一招,必是天下无双的绝学,大概是属于一种至为恶毒凶戾的剑法,故此才会置自身安危于不顾,脱手抛起长剑。 假如厉斜继续挥刀进攻,大家都认为空中这一口长剑,定会有某种不可思议的潜力突然发生,可以在厉斜宝刀砍人王定山肉体之时,泻坠下来把厉斜刺死。定须如此,这一剑方有道理。 厉斜凝身不动,目光仰视空中的长剑。 王定山与青莲师太一齐退开,战圈登时涣散消失。 那口长剑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微响,但没有一点儿异状。 厉斜目光转向对手那边,双眉紧皱,但还未出口,王定山已稽首说道:“贫道等联手出斗阁下,虽是已尽全力,但仍然无隙可乘。是以使点儿手段,以便脱身出来。” 厉斜哼了一声,道:“我可想不到出家人也会使用诡计的。” 艾琳接口道:“厉斜,你已赢了也就算啦。” 厉斜眼睛仍然盯视着对手,没有回答。 王定山和青莲师太可就感到这个白衣刀客,实在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威力。目下他仅仅以眼光罩住已方两人,却如像已拿刀迫近似的,气势凌厉,随时都可发作。换言之,两下之间的距离虽是拉长了,但在感觉中,仍然未脱出他宝刀威力范围。 沈宇一望而知厉斜杀机满胸,决计不肯罢手。如果要救助王定山和青莲师太两人,势必有人挺身出战才行。 他右手一垂,正要去摸靴帮上的短刀,但又中止了这个动作,心想若是现在就出手与他作最后的决斗,只怕连同于归尽的愿望也落空了。 厉斜尚未动手,只是他的气势,却是越来越强,若是容他到了至强至猛的顶点时,好就谁也挡不住他了。 沈宇一瞧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暗暗一咬牙,弯腰伸手,向靴帮上探去。 恰在此时,董华郎却轻轻松松地笑了一声,转眼向艾琳望去。 艾琳含怒瞪他一眼,道:“你师兄脱不了身,你还笑/’董华郎却淡淡一笑,摇摇头,道:“不见得吧,纵是事实,对在下有何损失呢?” 他的话说得无情之至,人人都听人耳中。然而他却把手上的衣服,很快递给艾琳,一面还作个手势。 艾琳见了他的手势,恍然大悟。当下接过厉斜那件外衣,举步行去。霎时到了厉斜身边,柔声道:“这是你的外衣,穿上吧。” 她不须劝他罢手,亦不硬插在其中,只以温柔的声音,送上外衣。往一股柔情的力量,敢情比之千刀万剑还有效得多。 厉斜那股强大的凶威,突然消散。他转眼向艾琳望去,一面接力外衣,眼中迅即泛现愉快的神巴。 王定山和青莲师太两人,总算是真正脱离了险境。青莲师太心想艾琳是为了救她.才使的这么一招。当下遥遥稽首谢过,不发一言,与王定山二人转身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的大路上 董华郎向那马车行去.口中道:“车把式,拿了钱就好回去啦,但记得不能把刚才的事告诉别人。” 他大步走近了马车,一伸手抓住了车把式的胸口.眼中射出凶光。 沈宇怒喝道:"姓董的,你干什么?" 喝声中人已跃了过去,落在董华郎身边,一手扣住董华郎的脉门。 董华郎叹了一声,身子不禁问沈宇靠一下,这才站定。 他连忙道:“沈兄,在下穴道禁制未解,难道能伤得他么?” “那么你打算于什么?” 沈宇大概是听到此言有理,声音已缓和下来。 董华郎道:“在下正在警告他不可回城乱说话而已,哎广他又负痛地叫一声,大概是伤口被碰着了,接着道;“沈兄高大1贵手,把在下穴道禁制给解开,以便敷药治伤如何?” 沈宇哼一声,果然放了手,挥掌拍去,把他的穴道解开了。 董华郎转头向车把式瞪了一眼,问道:“你这龟儿子竟敢带了人来,害得老子受伤。” 沈宇挥手道:“车把式,你走吧,不要理他。” 那赶车的连车钱也不敢要了,连忙拉马走了。 沈牢把火炬-一弄灭,一面说道:“咱们的晚饭也吃不成啦。” 厉外已穿好外衣,暗中用了长摸口袋,感到那本刀经尚在,便转移注意力在别的事上。 他暗中摸摸刀经的举动,乃是习惯,倒不是怀疑什么人。 他接口道:“到前面去瞧瞧有没有人家?” 董华郎解去衣服,取药救伤。艾琳见厉斜走到江边,去取那两尾活鱼,便向黄华郎这边走过来,问道:“伤势怎样了?” 董华郎道:“还好,只是皮肉之九” 艾琳听他口气似是不好意思,想必是不想她看见他的伤处.停了脚步。忽见沈宇迅快行来,耳中同时听到他传声说道;‘’艾琳,你帮我一个忙,把厉斜和董华郎都支开,让我独个静处一会.” 艾琳摇摇头,也用传声之法,道:“这可不易办到。” 沈宇这时已掠过她身边,向厉刹那一面行去,因为他发现数大外的厉斜,已向这边注视。 因此他脚下不停,笔直行去。但是那艘渔舟,停靠在岸边,还点上了一盏灯,射出微弱的光线。 那渔人战战兢兢地提起用草穿起的两尾活鱼,但厉外没一除池,故此他心惊肉战地等候着。 沈宇一面行去,一面向那渔人道:“鱼我们不要啦,但多少钱还是付给你。” 那渔人忙道:“不,不要急。” 沈宇忽见厉斜面上泛起笑容,初时感到奇怪,旋即发现他不是望着自己,而是望向身后,转头一看,果然是艾琳也跟着走过来了,艾琳道:“厉斜,这两尾自我们不要了么?” 厉斜道:“只要你喜欢,咱们总有法子找地方烹熟的。” 艾琳欣然道:“好,我们想想办法。” 他们的决定,简直是故意与沈字作对一般。 沈宇没好气地道:“”前面市镇尚远,到哪儿去煮熟这两尾鲜鱼呢?” 艾琳向厉斜眨眨眼睛,才笑道:“不管,你坐这艘渔船去借,假如借不到东西,那就不要回来。” 厉斜也推波助澜的道:“这话甚是,沈宇你不至于连这等小事也办不到吧?” 沈宇沉默了一下,这才不情愿地向渔人道:“老兄,你把须用的东西借给我们,d头我给你酬劳就是了。’ 他跃落渔舟,接过他手中的鱼,仍然搁在竹筐内。 渔舟摇摇晃晃地离开河岸,厉斜和艾琳都发出笑声,显然他们对于作弄沈宇,很感到得意。 沈宇暗暗发出指示,命渔舟先远远驶离河岸,这才顺流而下,那渔人道:“我家的锅子炉子,都很破旧。” 沈宇道:“不要紧,有就行啦!” 他声音中透露出强烈的兴奋愉快的意味,那渔人也感觉出来,却很是迷们,不知道他何事快活至此。 这时沈宇向下一望,船已在江心,亦远离厉斜他们了,当即迅速掏出一件事物,原来是一个丝织的套子。 在丝套之内,他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在黯淡的灯光之下,沈宇心情激动,凝目看时,只见完全是黑色的封面上,有两个白色的骷髅头。 他深深吸一口气,定一定神,又翻过来一瞧,底面却是把金色的大刀,画得极为精美。 沈宇一望而知这把金光灿然的大刀,款式与厉斜的宝刀一样,只有一点不同的,就是厉斜的宝刀,眩人眼目的精芒不是金色。 沈宇不暇多想,连忙翻阅。他可不敢瞧看每一页上的招式和注明,因为这等绝世刀法,奇奥精深,任何有修养的武林高手,一看之下,必定会心神迷惑,研思不已,因而耽误了时间。 他极力收摄心神,不让自己瞧看那些字迹。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是两页夹贴起来的,是以比较厚些。 根据传说,那藏满黄金的白骨家地图,就是在这夹层之内。 沈宇小心地想把夹页揭开,但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他将这一页凑近灯光瞧看,希望能借透射的光线,看了地图,用心记住。但此举不但失败,却使他因而间看了最末这一个刀法招式图解,以及注释的文字。 沈宇真是为之目瞪口呆,敢情这一招,正是鬼刀至高至妙的最后一招,化繁为简,细珠已得。 他连忙摆好刀经,重新一看,发现这个图解,分明是在这最后一页上,任何人可以看得见。 换言之,厉斜拥有这本刀经至今,明明都可以看到这贯通全套刀法的最后一招,也就是魔刀字文登其后纵横大下的至高心法,至为简朴,不像前面的招数那么繁复变幻。 在理论上来说,厉斜已得到这一招,只要功力厚积到相当境界,就可以施展得出来。 所以他根本无须到任何地方寻求失落的刀法,除非这本刀经上的最后一招,乃是假的。 沈宇感到万分惶惑,迅速忖道:“’厉斜的刀法,至今尚未达到至高无上境界,乃是事实。而他这一次行动,表面上虽然为的是访神机子徐通前辈,似是要借徐前辈的毒龙枪和修罗密手两种绝艺,磨练他的刀法,冀窥大道。但据我所知,却非如此。” 在那宁静宽阔的河中,沈宇皱眉沉思,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些影象。他仿佛站在一个幽暗的石洞中,眼前有一道光柱,射在左边的石壁上。 这一道光柱,乃是晨间的阳光,透穿过右边高处的一个洞口,射将人来,恰好照射在石壁上。 而这一座石壁,极为光滑。他曾经好多次燃点火把,把这个石洞内照过,每一处都看过,全无其他发现。这片石壁,只是光溜溜的一片,别无他物,然而这刻在阳光斜斜罩射中,他刚站在下面,仰首而望,可就发现壁上竟然有着许多字迹。 沈宇初时不免惊奇,旋即发现那光滑石壁上的字迹,不知是用什么手法刻上去,必须光线如此折射,才显现出来。如果是在正面用火把照射,就看不见。他阅读之后,对于宇文登的生平交往和恩怨,顿时了然于胸。 原来这片石壁上,乃是把宇文登的身世,行事及武功源流等,详加叙迹。 沈宇刚被厉斜击败,故此对老一辈的魔刀宇文登的一切,当然十分感到兴趣,其后他每天清晨几乎都会看上一遍,因而熟得可以倒背如流。 这里面提到宇文登的魔刀方面,曾涉及神机子徐通,据说神机子徐通是宇文登唯一的朋友,所以徐通得以仗着灵巧才智,使宇文登愿意把魔刀最后一招不流传于世,从此这一招通往天下无敌之路的防j]刀法,除非在白骨家中找回来,否则绝无可能再出现像宇文登的人物。 这是徐通斧底抽薪的办法,因为宇文登气候已成、天下无人对制.所以只好想法使将来不会再出现这种可怕的人物。 沈宇从沉思中回醒。但见渔舟已向岸边有灯火处摇去,显然已经要到达渔人的家了。 他迷们地看看这最后一页,忖道:“我纵是日下撕去这一页,亦是无用。因为厉斜自必熟记心头了。会不会这一招正是使厉斜误人歧途的假招数?” 他立刻否定z此想,因为他大略一看,亦已知道这一招精妙玄奥,隐含刀法至道,决不是假招数。 渔舟渐渐向岸边灯火处接近,沈宇极力定下心神,再细看这夹层的册页,总算发现靠近书背之处,有一点缝隙。 他救出锋快的短刀用刀尖轻轻插人去。此举必须十分小心,以免弄破了书页而留下痕迹。 这把锋快的刀子,居然轻而易举地将夹层破开,一页变成了两页。沈字几乎发出欢呼之声,尤其是当这一页破开之后,其中之一与班子并不相连,所以掉了下来。在掉下来的这一页上,清清法楚绘着一幅地图, 沈宇光看过刀经上那一页,发现除了薄一点儿之外,别无任何痕迹,心头大喜,立刻放回丝套中。 接着他才看这幅精细的地图,还有一些注解文字。此外,在另一角又细细密密的写了不少字迹,一读之下,才知是这本刀经的原主人所题:“故主吴王兵败遇害,余亦削发出家,遁迹空门。初尚冀望异日再度驰驱沙场,手朱元津以复仇,旋悟佛旨,雄心尽消。 “乃将故主窖藏之所,绘制为图,附于家传七杀刀经内,套以丝囊,盛以沉香之盒,密藏方丈,聊作山门之宝。” 底下划了一个花押,并无姓名,是以究竟这本刀经的旧主人是谁,已无从考究了。 沈宇心知神机子徐通既然说过把廉刀最要紧的一招,涂于白骨家内,而这本刀经中,又附有白骨家的地图,可见得徐通早看过此图,并非凑巧。否则徐通亦无从得知白骨家的所在。 现在沈宇已把秘图得到手,可是他反而更迷惑不解。 不过当急之务,却是如何把这本刀经暗暗放回厉斜口袋呢?当然这本是董华郎的问题,沈宇大可不管。 但假如厉斜发现了刀经失窃,或是黄华郎放回去之时,当场被获。则董华即不免会供出实话,连带也把沈宇扯上了。 早先董华郎暗中把刀经塞给他之时,沈宇真是感到难以置信。因而觉得对董华郎大有歉意,因为他一直对董华郎十分憎厌,情见乎词。谁知给他出力最大的,正是这个他心中不齿之人。 世上之人,往往便是这般奇怪,因而使得人生更为错综复杂,也常常使人生出了恩怨难分之感。 那渔人已搬来了铁锅泥炉等物,以及一些作料如油盐酱之类的物事。 沈宇心念一转,忖道:“这名渔人反正已看见我翻阅刀经,如果漏了口风,聪明如厉斜定必马上发觉。我不知索性利用他,叫他代我把刀经暗暗交还董华郎。” 当下等他解缆摇橹把船驶出江心之后,便取出一锭银子,约摸有二两重,连刀经一齐交给渔人,叫他暗暗把刀经交给董华郎,却不得透露一个字。那渔人欣然应允,因为他反正也不敢不照沈宇之言去做,乐得收下这一笔大大的外快。 渔舟回到那边,但见董华郎与厉艾二人谈笑,沈宇陡然大感宽慰,敢情他真相看见江边只有厉艾二人偎依谈心的景象。 董华郎过来帮忙搬东西,之后还做起大厨师。 沈宇见厉艾二人没在旁边,趁机低声问道:“董兄打算怎生把刀经放回原处?” 董华郎道:“兄弟自有办法。” 沈宇道:“董兄这次鼎力帮助,在下真不知何以为报?” 董华郎道:“这件事我不是为你做的,你不必感谢我。” 沈宇一怔,说不出话来。只听董华郎又道;“你最好仍然保持增厌我的态度,以免厉斜生疑。事实上你一点儿也不欠我的情,如果你本来憎厌我,那就继续保持.沈宇道,董华郎一面把洗切好的用放人锅中,一面道:“沈兄已看过这部刀经,只不知有了胜算没有? 沈宇大为奇怪,问道:“董兄何以怀疑不是?” 董华郎道:“试想以魔刀这等奇奥绝世的刀法,纵有名师指点,也未必能够有所成就,何况无师自通,全凭个人的颖悟。是以我认为董华郎点点头,道:“这样的话,也较为合理。如果厉斜一辈子未曾修习过武功,我瞧他纵然得到十本刀经,也是无用。”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 因为厉斜与艾琳已过来瞧看董华郎施展身手。 沈字却不能不担心这本刀经的结局,虽然董华郎说得很有把握一般。但以沈宇看来,想把刀经暗中放回厉斜口袋,恐怕比偷取更为困难。因此他不能不为此事而大为忧虑。 此后他一直注意这件事,直到吃完这一顿,大家动身上路,沈宇还看不出董华郎有什么机会得以换回那本小册子。 他们抵达蓬安时,天边已露出唱色。 四匹坐骑的蹄声,在这座小城中回响,街道上还是静悄悄的,无人走动。 董华郎说道:“我们往营山奔渠县的话,这就得过江了。过江以后,皆是山路。虽是别有一番景致,但终究比不上嘉陵江上的风景。” 厉斜道:“咱们总不能永远沿着嘉陵江而行呀!” 董华郎道:“当然,当然,只不知厉兄打算过江继续行程呢?抑是在这江边的城中,稍作停留?” 厉斜道:“都行,看艾琳的意思吧!” 艾琳笑一笑,道:“我们不妨走着瞧。” 于是众人策马行去,出了城南,但见一川横亘,在黎明中,波光澄碧,烟树掩映,风景之美,难以形容。 艾琳驻马眺望,不禁失声赞叹。 厉斜马上决定道:“咱们找个地方歇歇,等到下午出发不迟。” 董华郎道:“那么在下找间清静整洁的客店。一众人投店之后,厉斜还陪艾琳到江边走走。沈宇无法跟去,只好闭门睡觉,但心头的滋味,却苦透了。 幸而厉艾二人游逛了不久,便回来休息。 中午大家都没有起身吃饭,到了下午未申之交,厉斜起来,敲敲艾琳窗子,听到她的应声,便道:“我们吃点儿东西,趁日头未落,还可游览一番才上路。” 艾琳欣然道:“好,我马上起来收拾。” 沈宇房中,也传出声响。 厉斜正要返房,突然觉得有异,走过去敲敲董华郎的房门。 谁知他敲了一阵,董华郎还没有应声。 厉斜推门一看,房内空空如也,哪有董华郎的踪影。 他迅即出来,进人沈宇房中,但见沈宇恰恰穿好衣服,正待梳洗,他先查看房内一遍,才道:“沈宇,慕华郎呢?” 沈宇道:“他不在房中睡觉么?” 厉斜道:“如若他尚在房中,我何烦来问你?” 沈宇耸耸肩,道:“他既然不在房中,当然是出去了。” 厉斜没好气地道:“废话。我是问你可曾听到可疑的声音、或者是可疑的情况没有?” 沈宇道:“那倒没有,董华郎一定很感激你对他的关心,你敢大怀疑王定山他们暗中加害那厮么?” “当然有这等可能。” 厉斜皱起眉头,道:“假如他出了事,我这个人可丢大啦!” 艾琳已走过来,问道:“董华郎怎么啦?” 厉斜道:“他不见了。” 艾琳沉吟了一下,目光转到沈字面上.锐利地看着他,好一阵之后才道:“你没有暗中对付他吧?” 沈宇道:“你和厉斜的想法差不多,他也是一看那厮没有踪影,便来问我。” 厉斜道:“你究竟有没有对付他?” 沈宇道:“我为何要对付他。” 艾琳道:“你很憎厌他,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不错。”沈宇道:“我讨厌他,如果要我杀他,将属一大快事,但我没有动他一根汗毛。” 艾琳道:“你的话可是真的?” 厉斜道:“这个家伙不曾说假话,我们且回房收拾,也许董华即只是上街买点儿什么用物。” 他们出去之后,沈宇叹一口气,忖道:“艾琳居然还信不过我,反倒是厉斜……” 他突然吃惊地跳起身,敢情这刻一个想法问过他的脑际。 “莫非董华郎逃跑了,还带走那本刀经?” 他这个想法,不是全无根据,因为昨夜他与董华郎交谈时,就谈到这本刀经的价值与修习的问题。 董华郎既是知道这部刀经,乃是绝世武学,而且又能够按图修习,有成为一代高手的希望,是他携了刀经溜走,并非不可能之事。 沈宇想通此理,不觉大为欢喜。因为董华郎这一跑,则偷阅刀经的秘密,永远不会被拆穿了。 可是他接着就愁上眉梢,忖道:“不好了,如果董华郎练成了魔刀,以这个人的天性,将来所形成的祸患,势必比厉斜更为巨大可怕。但我又不能帮忙厉斜抓回他,甚至还须暗暗助他逃走成功,因为他一旦被抓回,可能把盗经的原委和盘托出,而把我牵扯进去。” 这正是董华郎敢于逃走之故,他在外则占有人和及地利,熟悉环境,易于匿藏。内则有沈宇帮忙掩护,纵有线索发现,沈宇一定想尽法子破坏。 厉斜现下还不知道刀经已失,收拾好衣物,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董华郎回来,沈宇便说道:“我们又不是非等他回来不可,说不定在路上一企,这厮就出现它引厉斜道:“你好像不愿等他呢。” “不错,最好能够不跟他在一起。” 艾琳道:“你为何这么讨厌他?” 沈宇道:“他不但是师门要捉拿,治以应得之罪的人,而且他那副样子,一瞧就觉得不顺眼。以我看来,这厮是天生的坏胚子,哪一个和他接近.迟早要倒霉的。” 艾琳道:“胡说,你看不顺眼之人,就一定那么可怕么?” 厉斜没有插口,可见得他的确也承认沈宇的话。不过他可不肯帮着沈宇驳洁艾琳,所以只好不开口了。 不久,他们已离开了蓬安地面,渡过嘉陵江,直向营山进发。 晚饭是在营山吃的,直到这时,董华郎既没有出现,而厉斜也没有工夫翻阅刀经,故此还不知道失窃之事。 半夜时分,他们抵达渠县,由于须得东渡渠江,而夜半时分,找不到渡船,使他们行程稍稍受阻,几乎到天亮时,才得以渡江东行。 往后两天,他们骑马经大竹至梁山,沿途虽然皆是山路,但这些崎岖的路途,却阻难不住这三个身怀绝技之士。 过了梁山,直至万县,已来到长江边。 厉斜在万县租了一艘船,连人带马乘船东下,到了表节,便是可怕的湘预堆了,再经东顺流而下,便是三峡之一的用塘峡。 船在蓬塘峡中走,山势回转,江流奔湍,那恢宏奇壮的景色,虽是时常来往的人,每次经过,都禁不住惊心动魄地赞赏。 快到巫山县时,沈宇发现厉斜的面色,有如外面一般阴沉,当即晓得他必定是发觉刀经被窃之事。 但目下距董华郎离开之时,已有数日之久,故此沈宇非常放心,暗想厉斜一定无法追得上董华郎了。 艾琳亦发现厉斜的不对劲,当下问道:“你怎么啦?莫非是晕船么?” 厉斜摇摇头,道:“不是晕船。” 他性格强硬,吃了亏之事,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 艾琳道:“但你的脸色很难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厉斜闷闷地摇头,没有回答。 艾琳转过来向沈宇道:“你可知道他为何如此?” 沈宇道:“想是有点儿不舒服吧?我也不知道他何故如此。” 艾琳道:“厉斜,你如果身子不适,就须得延医诊治,万万不可仗传武功,硬撑下去。 要知平日从不生病之人,一旦有事,那真是病来如山倒,那时就麻烦啦广沈宇冷冷道:“你放心,本人就算途穷路绝,铁定不能赢得他,亦不至于趁他生病时,对他有所不利。” 艾琳恼道:“谁说你会暗算他了?” 厉斜好像受到感动,说道:“艾琳固然没有暗示沈宇你会暗算于我,而我也深信你不是这等卑鄙无耻之人。” 他轻轻一言,平息了艾沈二人的纠缠相对。 艾琳道:“厉斜,你倒是说说看,碰上什么事i?” 厉斜不答她也不行,只好道:“唉,说出来真是丢人丢到家厂,我身上的一本刀经,居然被人掉了包去。当然这个人必是董华郎无a。” 艾琳记起了沈宇要她帮忙之事,心中暗滋疑惑。然而转念一想,沈字分明十分憎厌董华郎,从来连句好话都没有。再说董华郎的确是坏蛋一个,那是没有什么证据,即可以感觉出的那种天生坏胚子。 她断定沈董二人断断不会勾结串通之后,想到董华郎的突然失踪,的确涉嫌最大。 厉斜又遭:“我正在考虑,是先赴巫山呢?抑是先回去找寻查华印算帐?” 沈宇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要前赴巫山?” 厉斜认为不必隐瞒他,便道:“不错,青羊宫的玄智道人,把种机子徐通的地方告诉我了。” 沈宇沉吟一下,道:“徐老前辈除了武功卓绝一代之外,更著名的是他的智慧计谋,像这种人,你何必惹他?” 艾琳道:“玄智说徐老前辈已归道山,你可曾听过他仙去的消息?” 沈宇道:“没有听过,但他若是在世,如今大概有八九十岁了吧,对了,他是魔刀字文登的忘年好友。” 厉斜道:“不错,正因如此,唯有他方能得知我魔刀至精至妙的不传之秘。” 沈宇道:“就算他知道,如果他不肯传你,便又如何?” 厉斜道:“我当然有我的把握。” 沈宇沉思了一下,才道:“你的话自然有根据,但我的看法,却认为不会如此简单,虽然我找不出理由来,但有这种感觉。” 厉斜挑战地道:“那么咱们一道去瞧瞧,你敢不敢?” 沈宇耸耸肩,道:“我不报去成么?”望给炉p妞\于到需监验:…… 艾琳抗议道:“不,我也去瞧瞧。徐君刚车’‘”““”-“’””他死后还能与你相见;我就对他服气了。’”……&……a_gbw字文登的传人,必有满身杀沈宇功道:”你别去,徐老而辈发胜了孽,所以厉斜此行,一定是有去无回。” 艾琳道:“你不用劝我,我且问你,你有没有偷了他的刀经?” 沈宇摇摇头,艾琳以警告的语气道:“你最好没有骗我,否&悄马上就得到报应c” 沈宇断然道:“我没有偷他的刀经。” 艾琳道:“好,我们来搜身,” 她不待厉斜说话,先把自己口袋及锦囊中的物事,完全掏出,钟后又把她的包袱和小箱子打开。 厉斜道:“你何必这样做,难道我会怀疑你不成?” 艾琳暂时停止翻动包袱和小囊中的东西,道:“你虽是不会仆谈我,但我是在一起的人,当然须得以身作则,叫沈宇没有可抱怨的,” 沈宇淡淡道:“你不这样做法,我也不会抱怨你。’‘艾琳也不管他,继续翻动箱子中的衣物,突然间她的动作僵在那儿;生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动也不动。 厉斜。沈宇二人都知道有异,无不露出吃惊之色,急急向囊中望去。 但见艾琳玉葱似的五指,已捏住一个丝织的套子,那形状一望而知是一本画册。 厉斜也为之一震,道:“哎,这不是我的刀经么?” 艾琳拿起丝套,褪去套子,赫然露出一本黑面的画籍.上面两z白色的骷髅头,十分刺眼。她瞠目道:“这本东西怎会到了我这儿?”色厉斜沉吟一下,道:“你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我都明白了,一定是董华郎干的好事。” 他取回刀经,整本抽了出来,一不小心,掉了两三页下来,小心一看,敢情整本刀经,都变成一页页打开的。 厉斜任一下,才拾起来,逐页捡视整理好,才放回丝套中。 沈宇道:“董华郎来这一手,有何作用?” 艾琳也道:“是呀,莫非他希望你暗中搜查时.找了出来?” 厉斜道:“他用意不外是想离间我们的友情。” 他轻松地一笑,又道:“但刀经总算回来了,那就不必先回去找他算帐啦!” 沈字情知这本刀经乃是董华郎盗取的,是以不须怀疑是谁放在艾琳囊中。但他对于厉斜所解释的动机,却不感到意外。 因为最主要的一点是:艾琳可能先行发现,自动还给厉斜,这么一来,哪里能够离间他们的感情?、但他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正在想得人神之时,厉斜突然间一指戳在他腰眼。沈宇吭了一声,全身顿时失去力道,但嘴巴还能发声说话。 厉斜冷冷道:“沈宇,你干的好事?” 艾琳讶道:“你认为是他么?” 厉斜恨恨道:“当然是他,哼,这几日一起走下来,我对他已生出了好感,觉得这家伙真可以交个朋友。谁知他城府之深沉,心计之恶毒,竟大大出我意料之外。” 沈宇不作声,甚且闭上眼睛。那样子好像已经承认。艾琳真恐怕厉斜会猛下毒手,连忙先拦住他,然后说道:“你如何证明是他干的?” “我当然可以证明出来。” 沈宇这时才睁开眼睛,冷冷道:“厉斜,我告诉你,我决不打进。你的刀经,我既没有化,也没有放在艾琳箱内。” 他声明过后,转眼望着船顶,看他样子似乎已不打算再说话了。 厉斜愣一下,皱眉寻思。 艾琳问道:“刚才你不是可以证明是他干的么?’厉料占百头.道:“小猪,孩的有据对足比十不” 同时把万经塞在你箱子里。他这样做法乃是一举数得之计,既可以杀死董华郎,又可以多少便怀我问,及王颂已看过这本刀经,企图寻出击破我的刀法的破绽。” 他停歇一下,又道:“沈宇份取刀经办法。所以这是脱手的唯一好着。” 厉斜道:“不错,这不算是证据。可是你想想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 艾琳承认道:“对他的确没有什么好处。’” 艾琳道:“你干脆告诉我们吧,这是什么意思?” 厉斜道:“这是他已阅读过我的刀经,要知这本刀经本是完整的,没有散开。但他为了便于偷阅,只好撕开一页页地觑空摸出看看。” 他说到这里,耸耸双肩又遭:“当然这个说法有点勉强,但这却是唯一可以解释这本刀经为何完全拆为散页之故。” 艾琳迟疑了一下,才道:“的确好像没有别的解释了。” 她转向沈宇,柔声道:“沈宇,你有何解释么?” 她早已得知沈宇是一心一意对付厉斜,才不肯离开。所以这本刀人格来证明他的否认。 因此,艾琳甚感迷惑,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宇转回目光,落在厉斜面上,道:“你刚才有一句话,使我很受感动,所以我要设法揭开这个谜底。” 他没有说出因哪一句话受感动,但贫文二人都明白,那是厉斜最先愤怒地说:他已欣赏沈宇,几乎要拿他当作朋友这么一句话。 沈字又道:“我先问问你们,我曾经否认做过这件事,你们信是不信?” 厉斜一听沈宇迫他摊牌,如果他们不信,则沈宇一定拒绝再说了。他急于弄明真相,当下断然道:“你这个人说的话,我倒是相信 沈宇眉间泛起愉快轻松的神情,道:“既然厉兄竟肯相信兄弟的沈宇身躯一震,已恢复了气力。 他拱拱手,道:“厉兄的气魄,果然是有资格上窥刀法大道之士,兄弟深感佩服。” 厉斜道:“你好说了,这等小事,何须挂齿。” 艾琳辗然微笑,道:“你们这番对白,教任何人听了去,定难猜出你们之间的关系。” 沈宇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随时会有改变。关键往往在个人的一念之间而已。” 厉斜情知沈宇正在向他暗示,不要再为了求得刀法至高大道而杀人。但他佯装不知,道:“兄弟正在恭聆沈兄的解释。假如沈兄能够圆满解释此一奇怪事件,兄弟定必有所酬谢。” 沈宇道:“酬谢之言,小弟担不起,厉兄刚才说过,这本刀经,本是装订完好的,是也不是?” 厉斜道:“不错,没有一页是松散的。” 沈宇道:“小弟听了这话,因为我的的确确没有偷取,也没有放到艾琳的箱子里,心中有数,所以全力往别的方面猜想。” 艾琳道:“你已想到什么理由?” 沈宇道:“由于我自知没有做这件事,艾琳也不会这么做,因此唯一的嫌疑,只有董华郎一个了。我马上想到,如果他是为了这本刀经,才设法接近我们的话,则他盗取刀经之举,便合情合理了。” 艾琳道:“话虽如此,但他为何不盗走此经?” 厉斜也插口道:“是呀,任是天赋再高之人,也不能一望之下,就全部熟记此经,这是我能肯定的。” 沈宇道:“厉兄不必提醒,小弟意料得到,这等至高上乘的刀法,谁也不能仗着特强的记忆下来。小弟的话题且回到董华郎身上,那就是那天傍晚王定山的出现,恰好证明董华郎的预谋。” 他扫视厉艾两人一眼,又接下去道:“试想以王定山的剑术,如果当真想袭杀董华郎,那一剑焉会失手?就算失手,董华郎的伤势,亦不该这么轻,由此可知董华郎被师门追捕一节,只不过是接近厉兄的借口而已。” 厉斜点点头,道:“沈兄说得甚是。” 沈宇道:“王定山不但前来证明查华郎的借口不假,同时又算计过与你激斗之下,你可能脱下外衣应战,我记得那天是董华郎拾起你的外衣的。” 艾琳立刻发言证明了这一点。 厉斜道:“我的刀经不错是放在外衣口袋里。” 沈宇道:“董华郎获得这本刀经之后,面临两大难题,必须解决。一是如何把本刀经,还给厉兄。另一难题是如何把这本刀经完全记住?” 厉斜道:“第一个难题解决啦,只不知第二个难题,有何妙计可施?” 艾琳道:“依我看来,他于脆带了刀经逃走,岂不干净利落?” 沈宇道:“假如你一心一意想修习这门上乘刀法,无疑不希望在参悟修习期间,受到打扰。如果他技经潜逃,则必须日夕提防厉兄找上厂]去,所以如果他有的法子可想,必定行此下策。” 艾琳道:“但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沈宇道:“起先我也大惑不解,直到发现这本刀经散了数页,而厉兄居然会让他掉在地上,当时我十分惊丐。因为以厉兄的为人,如果不是事出意外,怎会散坠?可见得此经原本不是散开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当时我不过是感到奇怪而已,并没有想得很多。直到刚才方始突然大悟,敢情文章就出在拆散这本刀经这一点上面。” 第19章 范铁口巫山卜前程 他说到这里,艾琳、厉斜两人,还是不明白。 厉斜道:“拆散了此经,并不能帮助记忆,有何用处可言?”沈宇道:“对记忆虽是没有帮助,但抄写描画,却可以把数日之功,成于一旦。” 厉艾二人都恍然大悟,艾琳道:“唉,这真是唯一的办法了,董华郎找几十个人一齐动手抄描,不出一个时辰,大功就可告成。”沈宇道:“顺便奉告一句,错非是董华郎这等土生土长之人,谁也无法在这些小城僻邑中,一下子找到许多人帮忙。” 厉斜摆摆手,道:“沈兄无须再加解释,刚才你所说的,已经足够啦。兄弟先前错怪了你,实是考虑欠周。” 沈宇道:“厉兄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只不知董华郎已抄措了一份刀经之举,对你有什么影响没有?” 厉斜阴沉地笑一笑,道:“此人迟早死在兄弟刀下,殆无疑义。”艾琳道:“你可是等这边事毕,就访寻他?” 厉斜摇摇头,道:“他若是刀法无成,便不足为患。如果有了成就,则他最后势必要找上我,与我争一日之长短。” 沈宇道:“不错,如果他不找上厉兄试招,便永远也不知道他自己已修到什么地步。” 他们之间的谈话,至此暂告段落。经过这个波折,厉斜与沈宇之间的关系,大见好转。 船到了巫山县,他们弃舟登岸。 那神女峰即朝云峰,在长江的北岸,纤丽秀拔,在十二峰中,最为著名,峰下建有一座神女庙。 这神女庙相传是赤帝之女,名叫瑶姬,死后葬于巫山之阳,故此称之为巫山之女。楚怀王游于高唐,梦见与神女相会。这件事经宋玉为之作了一篇神女赋,便流传千古。而楚王更在巫山南麓建置庙观,号为朝云。 到了唐朝,初设神女词,宋代改为凝真观,后来又改为神女庙。 厉斜等三人在城里略事休息,午膳之时,沈宇见他没有作各种准备的动静,当下忍不住问道:“厉兄,咱们就这样子人山么?” 厉斜道:“在沈兄眼中,这巫山十二峰想必还不算险峻吧?” 沈宇道:“奇丽有之,险峻可就算不上啦!” 厉斜道:“咱们如此前往,有何不妥?” 沈宇道:“咱们的牲口呢?” 厉斜道:“自然是一块儿走,兄弟不认为艾琳舍得不带着乌烟豹。” 艾琳马上道:“我当然要带着它。” 沈宇笑笑,道:“厉兄想来亦不愿放下朱龙,对也不对?” 厉斜道:“不错,咱们此去为时不久,沈兄无须多虑。” 沈宇摇摇头,道:“厉兄如果能够放弃此行,有益无害。” 厉斜道:“沈兄直到现在,还劝我们改变计划么?” 沈宇耸耸肩,道:“小弟晓得厉兄不会接受的,只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 他站起身,又道:“小弟出去办点儿事,很快就回来。” 厉斜道:“沈兄请吧,你若想留下,亦无不可。” 沈宇道:“既然厉兄坚持人山,小弟说什么也得跟去,瞧瞧徐前辈留下一个怎么样的闷葫芦。” 他举步出了饭店,厉斜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向艾琳道:“他的话中,乃是暗示此行会有危险。” 艾琳道:“我知道。” 厉斜道:“想那神机子徐通,受天下武林推重了一辈子,就算是身故物化,亦不肯受到任何侮辱。” 艾琳道:“你也想到这一点了?” 厉斜道:“当然啦,他既然不是等闲人物,我岂敢稍存轻视。” 艾琳道:“那么你何不改变主意?” 她接着又摇摇头,道:“我知道这话说了等如没说,你岂肯改变主意?” 厉斜道:“但我也希望你留在此地等候,万一我们出了事,这世上还有知道的人,沈宇和你不同,因为他要亲眼看我如何获得至高无上的刀法。” 艾琳泛起勉强的笑容,道:“不错,料想沈宇一定跟你前去无疑。” 厉斜道:“你瞧,既然有沈宇与我同行,表面上我与他还谈不到朋友的地步。可是一旦遭遇危机,我们都有唇亡齿寒之感,便不得不同舟共济,合力应付。有他这么一个帮手,你大可以放心。” 艾琳道:“你别劝我,容我想想。” 她很快就陷人沉思中,把这两个青年高手,以及一切的经过,从头到尾回忆一遍。接着她便恍然发觉,自己敢情已像是自缚的春蚕一般,陷于无所适从的困惑当中。 原先她还以为不论沈宇也好,厉斜也好,都终于不能得到她的真感情。因为沈宇与她文家的血海之仇,这一辈子,根本没有可能结合。至于厉斜,则是杀孽满身的魔头,迟早还会拼上一场,逞论托以终身。 这等情势如今已有了急剧的变化,而且两方面均是如此。 在沈宇方面,他可能发掘出一个目前无法猜测的原因,使两家的血海之仇,有了另一个对象。换言之,沈宇可能变成与她同仇敌汽之人,而不是切齿难忘的冤家。 至于厉斜,由于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已深知他的抱负,也知道了他的天性为人并非残酷恶毒之士。也就是说,厉斜仅仅是为了追求武道至高境界,所以发生杀人流血之事。 在沈宇这一边,仍然有未知数,说不定他侦查的结果,艾家的冤恨,应该由沈家后代负起。 在厉斜这方面,虽然他为了追求武功至高无上的大道,但他激烈的手段,亦有不可原谅之处。 因是之故,这两个各有千秋的青年高手,在她心中居然能割据对峙,都获得了她深切的关怀了。 厉斜微微一笑,起身行出店外。他知道自己已获得第一个回合的胜利了,因为沈宇与她本是青梅竹马的伴侣,所以他能使艾琳把他与沈宇等量齐观,当然是初步的胜利。 他轻松地信步行去,念头转到沈宇身上,暗暗怀疑这个家伙吃完饭之后,到底独自出去干什么事?街上的人大都向他投以惊异的注视,因为他面貌既英俊,又是一身白衣,腰佩宝刀,浦洒中含蕴着英气。这等仪表人才,实是少见。厉斜毫不在意,悠然自得地走到另一条街上。 横巷中走出一个穿灰布大褂的瞎子,左手拿着竹枝,右手提着一面报君知。出得巷口,便当当敲了数响。 厉斜先是不经意地望了那著者一眼,随即比较注意地打量了片刻,才移开目光,心想: 这瞎子于净得异乎寻常,连小指寸许长的指甲,也剔洗得晶莹发亮。年纪四旬不到,这等天生残疾,却也可怜。念头方自转过,感觉中已得知那个瞎子,竟是迅速向他迎上来。 厉斜盾尖轻轻挑动一下,意会到这名瞎子,好像是冲着他来似的。 他当然毫不惧怕,亦不奇怪。因为他在这数年中,已杀了不少名家高手,其中大半是江湖上的高手。虽说他每次手脚都做得很周密,不留线索。但最近他这么一公开露面,从前那些被杀之人的亲朋戚友,自是很快就勘破了个中秘密,不用说也会纷纷查证和准备报仇。那算命者到了他面前,正如他所料般停下脚步。 厉斜一面打量他,一面道:“好得很,本人就是还未碰到过失明的高手,但望你手底的功夫,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那立者于咬一声,道:“不才范铁口,先生贵姓大名?” 厉斜冷冷道:“你如果不知我的姓名,那就让开。” 范铁口点头道:“不才仅如遵命就是。” 他一转身,当真毫不迟疑的行去。 厉斜全身纹风不动,屹立如山,静静地凝视着此人的背影,直到他已走出十多步,这才耸身一跃,凌空飞去,无声无息地落在他前面数尺之处。 范铁口忽然停步,侧耳听了一下。 此时厉斜已闭住了呼吸,假如此人真的瞎了眼睛,当然听不到任何声响。 厉斜料他一定继续行过来,因为假如此人真的瞎了,既看不见又听不到,当然要继续前进。如果他是假瞎,更要装模作样行去,直到碰上了他为止。故此他便不迟疑,一伸手就拔刀出鞘,精芒闪射的刀尖,悄然指向对方心窝部位。 他这口刀锋快无比,普通的兵刃都能削断,血肉之躯只要挨一下,必受重伤。 这时厉斜的面色,有如宝刀一般冰冷。他已下了决心,此人如果不顾一切的行来,不管他是真瞎假瞎,也让他撞上刀尖。 当然这一碰之下,非刺人心脏致死不可。若是一个真的瞎子,说起来就未免太残忍了。 那瞎子跨前一步,便出乎他意料之外停住了。面上还微微泛起了笑容。 厉斜双眉一拢,涌起了森森杀机。 却听那瞎子以冷静逾恒的声音道:“不才只不过是土鸡木犬而已,岂足以污了先生的宝刀?” 厉斜一言不发,冷冷地注视着此人。 瞎子又道:“先生你身上透出的杀气,感觉灵敏之人,十丈以外都感觉得到。” 这话大有意思,厉斜微微动容。 “还有就是先生身上的森冷气味,不才十步之内,便能感到,只不知先生信是不信?” 厉斜全无声息地滑前数尺,刀尖已堪堪刺到瞎子心窝。但见那瞎子身躯震动一下,道: “哎,好冷。” 厉斜已把他双眼看得更清楚,但见他两点瞳仁,都有一层白濮。 这等眼珠,一望而知,决对无法视物。 他以全无声响的动作,收起宝刀。 瞎子透一口大气,问道:“先生已收起宝刀了么?” 厉斜冷冷道:“你再说一句话,便割掉你的舌头。但你如不把来意说出,我也割掉你的舌头。” 那曾者听了这等难题,居然面不改色。微微含笑想了一下,随即仰天连笑三声,接着便拱手作揖。之后,停顿一下,才又顿足号哭了三声。 厉斜道:“这意思是先贺后吊,可惜你交待得不清楚,无法得知何事可贺,何事可吊? 因此不能作数。”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也没有以狠狠的口气说出。然而声音中自然而然有一股萧杀之气。 教人一听而知,他乃是说得出办得到的人。厉斜平生还是第一次用这个办法对付一个毫不相识之人。以他想来,这个瞎子今日休想躲得过割舌之厄无疑。 但见那范铁口淡淡一笑,左手提处,那面报君知当地一响。 厉斜方想这厮如是发出暗号,找人帮忙的话,那叫做自寻死路。 却听范铁口开口唱道:“造化牢笼困我徒,不如意事数偏多。坚心降得魔千丈,毕竟今吾胜故吾。” 他唱来抑扬有致,倒也悦耳。 厉斜忖道:“这四句已唱出我先忧后喜之意,但终嫌笼统,不能解释明白。” 范铁口又唱道:“是前缘墓地里狭路相逢,范铁口乍胆子判君窍通。想受折磨贱如蚁虫,看今日佩宝刀心壮气豪。” 他唱的是流水快板,字字清晰,比之言语倾述,动听得多了。 厉斜至此也不禁佩服这个瞎子的急智,他既不准对方开口说话,又要他立作解释,除了用唱工之外,恐怕已别无他途了。 范铁口又唱道:“有一言君且听记取心中,此去也乱山里魔难重重。” 这一段流水快板嘎然而止,范铁口侧着头,神色庄肃,似有所待。 果然厉斜道:“范先生请了。” 范铁口耸耸肩,没有回答。 厉斜道:“范先生若是有听指点,但说无妨。” 范铁口才开口道:“先生不是凡俗之士,不才岂敢有违严令,所以先生未收回成命以前,不才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厉斜道:“鄙人厉斜,适才多有冒犯范先生之处,还望不要记怪心上。” 范铁口道:“厉先生好说了,不才流浪江湖,半身贫贱,不敢当得厉先生折节之言。” 厉斜道:“范先生如果有所赐教,厉某这就洗耳恭聆,若是没有的话了,咱们就此别过。” 范铁口道:“不才冒犯厉先生虎威,当然还有话说。” 厉斜道:“只不知范先生指点过之后,要厉某如何报答?” 范铁口道:“厉先生说哪里话来,这根本谈不上报答之言。” 厉斜道:“那范先生找上了厉某,为了什么、’范铁口道:“不才平生研究心命相之学,是以每逢遇见了奇人异士,总要设法认识。” 厉斜对他此言,倒是相信不疑。而且他自问也称得上奇人异士之称。至于对方说到不要酬报,便不足为奇了。 他考虑了一下,才道:“那么敢问范先生有何指教?” 范铁口道:“此处谈话不便,何不寻间茶馆,坐着慢慢的说?” 厉斜道:“厉某有事在身,只怕不能多谈。” 范铁口道:“谈的时间长短,悉听尊便。” 厉斜同意道:“好,咱们且找一家茶馆坐谈。” 两人一同行去,就在附近,找了一间小茶馆,却也幽静整洁。 他们泡了香茗,舒舒服服地坐好,范铁口才道:“厉先生见不才过来搭讪,一定觉得奇怪,其实不才纯粹是想交攀一番。” 厉斜打定主意,如果这个瞽目之人,说不出有份量的话,他拍拍屁股就走,绝不多留。 当下接道:“范先生就算识得天下间有一技之长的人物,亦有何用?” 范铁口道:“说出来只怕先生见笑,不才精研命理之学,自问颇有所得。是以颇有野心,希望上窥至精致妙之境。” 这话一出,厉斜顿时泛起了知己之感,因为它对武功之道,心情正复与范铁口相同。不然的话,他打可以满足于目前的成就了。 他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厉某失敬了。” 范铁口道:“假如厉先生没有什么不便,可不可以把生辰八字赐告?” 厉斜道:“范先生在未知厉某姓名以前,如何得知我是你心目中的人物选之一?” 范铁口道:“说来不免涉及玄妙了,此是厉先生的龙行虎步中,自然而然发出一股坚强气势。不才虽是远在数丈以外,亦可感知。”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厉先生如果不见怪的话,不才方敢直说。” 厉斜道:“范先生即管请说。” 范铁口道:“当不才行近厉先生时,马上感到一股森冷杀气侵到,心中便知不妙,故此真想临时撤退,不敢招惹于你。” 厉斜道:“厉某就算杀气腾腾,与范先生又有何于?” 范铁口道:“不才也识得许多在武林中知名之士,但不论是正是邪,都没有像厉先生这般冷酷的味道。” 厉斜道:“这话也许不假。” 范铁口道:“不才再听了厉先生的声音,便知你这种冷酷的味道,敢情是把世间之人,视如物件,故此不生悲悯之念。只不知不才有没有说错了?” 厉斜道:“不错,厉某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 范铁口道:“不才还感到成先生心事重重,以你的为人,为了解决心事,定然不顾一切的排除障碍,当下袖占一课,得知你将有入山之行。依此卦相。预断凶吉,大体上先是平平,中间其凶,最后则是中上之运。所谓盈虚消息在机先,理数原从一昼天。故龙自分泥涂死,顿有风雷直上天,这就是卦象的大概情形了。” 厉斜微微一笑,心想一个人的运道遭遇,不是凶就是吉。这范铁口甚至连凶吉之间的不凶不吉也带上了,当然猜得中。 唯一使人觉得范铁口有点儿道理的,便是他说中了厉斜有入山之行。若然他连这一点也没有提到,则厉斜一定不肯与他再多费唇舌了。 要知厉斜也是江湖经验丰富之人,深知一般的命相之士,多有一套诱取对方口风的言词和方法,所以最佳之法,莫如闷声不哼,静静的听他说。 范铁口得不到对方反应,大概已晓得厉斜不是易与之辈,当下说道:“厉先生的左掌,可不可让不才摸一摸?” 这个要求很合理,因为范铁口既是瞎子,总不能单单听声音就算出了他的命运遭遇。厉斜伸出左掌,让对方触摸。 范铁口摸了一阵,最后还查听过他的脉息,才道:“厉先生乃是至为清贵之格,天下之大,竟不作第二人想,此是不才平生所遇的第一个人。” 厉斜心中大为受用,但口中却道:“范先生只怕看错啦!” 范铁口道:“不才之言,一个字也改不得。厉先生目前已是一等一的人物,但不出半年,过了最后一劫以后,便成为宇内第一清贵之人。” 厉斜道:“除此之外,范先生还有什么可以赐教的?” 范铁口道:“厉先生此生事事皆能成功,无人可以匹敌。但有一宗例外。” 厉斜道:“那是什么事?” 范铁口道:“就是男女之情方面,你命中注定要备尝反复变化之苦,结局亦不能称心如意。” 厉斜哦了一声,道:“这一点厉某倒是不大相信了。” 范铁口道:“不才之言,一字也不能改的。” 厉斜双眉一皱,心中不悦。暗想这个瞽者.到平直有占儿满现_但这话听了之后.却叫人很不舒服。 范铁口又道:“命运虽是早已注定,但趋吉避凶,或是釜底抽薪,或是未雨绸缪,多少有点儿帮助,只不知厉先生信不信?” 厉斜道:“如果能够使命运发生变化,范先生的断言,岂不是要更改了么?” 范铁口道:“怕只怕不才虽是贡献了良策.用未蒙采纳实际上亦是徒然。” 厉斜道:“范先生有何指点?” 范铁口道:“据不才的看法,厉先生日下已处身于情海之中。若是当真要不才进一步沦断,便请厉先生把生辰八字赐告。”厉斜暗念把生辰告诉他,也没有害处,于是说了出来。 范铁口念念有词,似是在推算他的命运。厉斜看看天色,发觉自己离开饭馆,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了,只不知艾琳会不会感到不耐烦。 范铁口叨念了好一会儿工夫,才道:“奇怪,奇怪?” 厉斜不觉大感兴趣,问道:“什么事奇怪了?” 范铁口道:“不才从各方面推算,在情场这方面,竟有云龙风虎,逐鹿中原之相,这岂不大奇特奇么?” 厉斜道:“纵是当真如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啊!” 范铁口道:“不然,以厉先生的卓越条件,世上还有什么人,堪作你情场敌手呢?” 厉斜道:“说不定其中另有因缘之故。” 范铁口道:“只好作如是解释了,但不才却敢断言的是,厉先生虽是一代英才,文武双全,但这个敌手,却是你心腹大患。” 厉斜道:“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对不对?” 范铁口迟疑了一下,才道:“古语有云:当断不断,自食其乱。 唉,不才这样说法,不免罪过。” 厉斜暗然忖道:“照他的口气,分明要我早早杀死沈宇,可免后患。”此念一生,顿时满面泛起了骇人的杀气。 范铁口道:“不才还要奉劝厉先生一声,从现在开始,你万万不可行向东南方,如若不听忠言,不出两个时辰,必遭非常之祸。” 他从开始说到现在,只有这几句话最具体,时限也很短,只要两个时辰,就可以得见分晓。” 厉斜念头一转,道:“如果厉某马上向别的方向,便可无事,是也不是?” 范铁口肯定地道:“是的,在命相之学中,小论时地,首词人m和小限之分。厉先生立刻向别的方向行去。只要行出六六三十六里,就可应过此劫,祸事自然消失。可是厉先生恐怕不肯采信不才之言。厉斜道:“那也不一定,容我考虑考虑。” 两人的谈话,暂时中断。 厉斜想了一阵,突然暗暗失笑,忖道:“真是见他的鬼,我怎的当真相信这等古怪之言起来?莫说我不怕亦不信有任何祸事,就算真有奇祸,我能不向东南方行去么?艾琳正是在东南方,巫山亦在东南方,我除非决定不再见到艾琳,亦不能赴巫山。不然的话,我还是要向东南方走的。” 他笑了笑,道:“范先生可知道那是什么祸事?” 范铁口道:“是一种不测的奇祸,有刀兵,有血光,有泪水。但究竟是怎么回事,恕不才无法奉告了。” 厉斜道:“厉某可会丧命?” 范铁口摇摇头,道:“丧命不至于,但也相差无几。” 厉斜豪情大发,仰天长笑一声,声震屋瓦。使得别的座位上的茶客。都向他投以诧异的目光,但这位白衣刀客毫不在乎别人的注目,站了起身,拱手道:“承蒙范先生指教,是非真假,厉某瞧瞧便知。”他接着道:“厉某倒要瞧瞧,还有谁能降祸于我身?” 他井不向范铁口言谢,强烈地暗示出他对范铁口之言,并不相信。 范铁口也站起身道:“厉先生如果有意再找不才谈谈,可到此处相寻。不才如是出去,这里面的人,亦可以代为传讯。” 厉斜转身行出茶馆,对于范铁口的危言,他虽是不相信。但心里却多少受点影响。是以快行回艾琳正在等待他们的饭店。 他还未走人这间饭店,心中已知道不妙。因为饭店内不少人正在哇嘈说话。他一踏人店内,所有声音冥然静息。 但见饭店的掌柜跑堂和厨日下的师傅,都聚集一起,另外还有几个相熟的客人,不知谈论什么。 厉斜目光一转,看不见艾琳踪影,但他们早先所坐的座位上,却大包小包地堆放着一些物事,其中包括有他们三个人的简单行李。 掌柜的堆笑过来,道:“厉大爷,你老别发脾气,待小人把洋情奉禀。” 厉斜冷冷的瞧着他,两道目光,森冷如刀。 那掌柜的虽是见惯了各式各样之人,可是厉斜的目光,却使得他心胆皆寒,全身发冷,生似骤然间跌落冰害中一般。 只听厉斜问道:“你怎知我姓厉?” 掌柜忙道:“起初是另一个人说的,后来是姓沈的大爷说的。” 厉斜道:“这样说来,一共有两个人告诉过你了?” 掌柜的道:“是的,那沈大爷临走时吩咐小的告诉您两句话。” 厉斜冷冷道:“是哪两句话?快说!” 掌柜的忙道:“沈大爷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是这么两句话,小的可不敢多问了。” 厉斜哼了一声,道:“那位姑娘呢?” 掌柜的定一定神,道:“这话便要从头说起啦,那位沈大爷不是先出去的么?后来您老也行了出去,片刻之后,艾姑娘的桌前不知怎的多了一个人,我们全都不知道他几时进来的。当时我们就觉得透着古怪了。” 厉斜道:“闲话少说,先把紧要的说出来。” 掌柜的忙道:“艾姑娘当时竟不理睬这个人,后来那人说,厉大爷你和沈大爷已闹得不可开交,艾姑娘才向他望去。” 厉斜道:“艾姑娘随即跟那人走了,是也不是?” 掌柜的答道:“正是如此,不过艾姑娘好像想了一下,还冷笑了一声,才跟他行去的。” 厉斜道:“那么沈大爷回来时,又怎么样?” 掌柜的道:“沈大爷一听您老先走开,然后有人如此这般领走了艾姑娘,他马上急得变了颜色,一巴掌打在桌子上,把小店那张挺结实的桌子给打碎了。” 厉斜登时明白这饭店之人,如此的畏惧他们,敢情是因为沈宇露了这一手。他这时反而变得和气起来,道:“以后还有什么事没有?”掌柜道:“以后沈大爷把刚买来的东西,都堆在座位上,除了吩咐小的转告那两句话外,又说厉大爷您老脾气不大好,叫小的小心说话,把情形完全告诉您……” 厉斜道:“我的脾气有点儿急躁就是了,沈大爷向哪一方走的?艾姑娘离开时,曾说过什么话没有?” 掌柜道:“您老这么一提,小的才记起来。艾姑娘临走时,吩咐小的好生照管行李,还有就是不准小的收拾你们的座位。” 厉斜走到座上,锐利的目光在桌面上扫视了一匝,没有发现什么。当下想道:“艾琳交待这一句,必有深意。” 他随口问道:“沈大爷也知道她临走时的吩咐么?” 掌柜道:“不,沈大爷走得匆忙,小的还来不及告诉他。” 厉斜寻思道:“既然沈宇不曾听到艾琳此一吩咐,则他自无消灭了痕迹线索之理。” 他想到这里,灵机一动,坐落艾琳的位子上,先查看一下桌面,仍然没有发现,这才把面前的茶杯拿起来。 目光到处,但见木桌上有两个字,一望而知是用指甲刻出来的,那是九一两个数字。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痕迹。但厉斜认为已足够了,只要参详得出这两个数字的意义,便可以知道一切了。 那掌柜见他陷入沉思之中,虽然不知何故,却不敢作声,静静地站在一边。 厉斜左思右想,对于这两个数目字,由年月日想起,直到道路里数,或者是在附近几家的意思,钻研了一遍,都-一予以否定。 他脑筋灵活,并不是钻牛角之人,是以一旦在有关数字方面想不通,马上从头想起,从别的范围着手。 掌柜还站在一旁,厉斜问道:“那个来把艾姑娘叫走之人,怎生模样?” 掌柜道:“那人大概有四十岁,衣服相貌都没有特别之处,可是小的却瞧不出他是干哪一行业的。” 厉斜道:“他讲话是哪个地方的口音?” 掌柜泛起笑容,道:“沈大爷也问过这一句,那人的口音,虽是本省腔调。可是小的一听就知他是外地人。至于是哪一省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厉斜面上第一次现出了笑容,挥手道:“好,你休息去吧!” 原来他听到外地人三个字,马上记起在成都一家酒楼,与沈宇发生事故的经过,其时除了有两个本省的黑道人物拼斗之外,其中的一方,还请了外地的武林高手帮忙。 那一路人马,正是武林中少数几家拥有最上乘武功心法的门派之一,就是衡山的九黎派。 艾琳所留下的九一二字,字音虽与九黎不尽相同,却也相差不远。况且黎字笔划太多,不便书写,所以她以九一两字代替,实是不难猜出。厉斜心头一宽,暗想这一条线索,已经很够了。 在饭店众人注视之下,厉斜站起身,大有出去之意。那些人个个都暗地松一口气,巴望他赶快离开。 却见他忽又坐下,若有所思地瞧着桌上的大包小包东西。 厉斜本拟赶快出去访查,好在这巫山县不大,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马上传到全城每个角落。但心念一转,认为还是先瞧瞧沈宇购买了一些什么东西回来,这样就可以判断那沈宇在九黎派这一场阴谋中,是否有份。 他动手拆开那些大包小包东西,细细看过,觉得很有趣。 首先是一些药物,厉斜研究了一下,心中茫然,忖道:“我亦粗识医道,但这些药物配搭在一起,显然有千变万化之妙,使我测不透用处,由此可见得沈宇在药物之上,胜我甚多。” 接着就是数捆柔韧的上佳麻绳,粗细皆备,还有铁钩,铁撬等零星工具,他还发现有一包已配好的火药,打火用的镰石、蜡烛、针线,数幅粗布,笔墨砚纸,几本书。 此外还有很多干粮,一小布袋的盐,两个新的小锅。 厉斜讶然忖道:“看他的准备,好像要在山中住上很久。虽然神机子徐通的本事,不可小觑,但沈宇作此安排,却像是得知若干底蕴似的,只不知他知道多少?” 现在他疑心尽释,因为购买这些种类繁多的零星用品,以及食物等,实在要费上不少时间才能购办得齐全。故此沈宇去了很久,可说是正常现象。 他站起身,走出店外。心中记起那个瞽者范铁口,便不迟疑,快步奔去。 早先那范铁口诸多做作,说了许多不着边际之言,理由已很明显,敢情是设法拖延他,以免他回去时,恰好碰见诓走艾琳的行动。 他很快就来到那间茶馆,范铁口正如他所预料一般,已不见踪影。但厉斜仍然向茶馆的伙计打听。 伙计道:“那位瞎爷从未来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厉斜点点头,在椅上坐下来,打囊中取出一锭银子,大约有四五两之重。 他把银子放在桌上,态度慎重而又森冷地道:“这块银子,你可以很容易赚到了。” 伙计忙道:“小的不是贪心之人,大爷别弄错了。” 话虽如此,他那对眼睛,一个劲儿瞅着那块发出灿烂光芒的银子。 厉斜道:“我只要你去打听一点儿消息,你是本地人,很容易就办到。” 伙计面上泛起喜容,道:“打听消息是小的最拿手本领,小的这就打听去。” 他匆匆转身奔出店外,厉斜不觉微笑起来,心想这厮也够粗心的了,还未问明打听什么消息,就跑出去。 眨眼间,那伙计又奔回来,尴尬地道:“您老要打听的事,还没告诉小的呀!” 厉斜道:“你一下子就跑了,我哪来得及说呢,现在你听着,你去打听一伙外地来的人,都带着兵器,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相信那个瞎子,亦是其中之一。这一伙人,现在已诱拐了一个美貌姑娘,说不定这个姑娘,会跟他们打上一架。” 他不但形容了艾琳的外型,还把沈宇的样子说出,并且说明他与艾琳是一路的,亦是外地前来之人,所以不可误会而打听错了。 对于九黎派之人,厉斜说不上什么特征,只能告诉伙计说,这帮人个个都有一股骄横阴森之气,与常人不大相同。 那伙计这口出门而去,只隔了半个时辰,就奔回来。 厉斜一瞧他的神色,便知必有所获。 果然那伙计道:“大爷要打听的事,小的已探听出来啦!” 厉斜为了免得他多说废话,马上道:“他们有几个人?” 伙计道:“一共有五个,那位瞎爷亦是其中之一。” 厉斜道:“他们现下在哪里?” 伙计一怔,道:“这个小的可不知道啦。” 厉斜不悦道:“你究竟打听到什么消息?” 伙计忙道:“这伙人原本在一处人家歇脚,等到其中一个人把那姑娘带出城外,其他的人都走啦广厉斜道:“他们走的方向,你问过没有?” 伙计连忙道:“有,有,他们向西北走的。” 厉斜道:“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伙计道:“还有就是那处人家,大爷你猜是谁?” 厉斜皱眉道:“我付银子不是来猜的。” 伙计一听真有道理,陪笑道:“大爷说得是,这处人家,正是本城无人敢惹的刘三爷,他家里经常有各式各样的人走动来往。” 厉斜站起身,一直行出去,抛下那伙计身后,望着桌上的银子发愣。 九黎派取道的西北方,正是他们三人来路,所以厉斜不用询问,迅快行去。心中记起范铁口的言语,曾经警告他不可向东南方行,现在回想起,竟是史人误人歧途之计。 假如他得不到茶馆伙计的消息,则根据范铁口的言语,一定疑惑对方已通向东南方,因而往这方向追赶。 等到发现不对,才回转头时已来不及了。 他已奔出城外,突然又折转身,返回饭铺子。 一瞧之下,沈艾二人仍无踪影,当下吩咐店中之人,好生守着行李,然后牵了艾琳的乌烟豹出来,一跃而上,随即驰出城外。 这匹名驹脚程极快,霎时已驰出十余里外。 厉斜猛勒纪绳,四顾忖道:“我追到此处,尚无线索可寻,莫非已过了头?” 当下放松了组绳,伸手拍拍马颈,说道:“小黑,走吧,找你家主人去。” 他连说数遍,不知是放松了马络的关系?抑是此驹居然值得他的意思?忽然掉回身子,迅速驰去。 往回走了数里,乌烟豹略一停顿,接着向左方的一条岔道行去。 穿过一片树林,便绕上险狭的山径。 厉斜坐在马上,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不一会儿,已绕到一片平坦宽阔的山坡,可是仍不见人影。 这匹乌烟豹向上坡的一条小径冲去,厉斜连忙勒住,跃落地上,向它低低道:“走开,等我叫你才回来。” 他拍拍马屁股,那匹通灵名驹,果然悄悄行人另一片树林中。 原来厉斜从乌烟豹表示兴奋的小动作中,得知它的主人已离此不远,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弃马步行。 他步上山径,心知情势一定十分严重。因为九黎派之人若是在这上面,则山径开始之处,应当派得有人把哨,因为这是最佳的放哨地点。目下居然没有发现人影,可见得上面定是战况激烈无比,以致敌方之人,通通都参战去了。 那九黎派擅长联手之阵,独步武林,人越多越强。所以在情况吃紧之时,人人都派得上用场。 厉斜提一口真气,迅速跃跳上山。那条山径转了两个弯,便听到上面隐隐传来厮杀叱喝之声。 此时厉斜更加确信了自己料想得不错,定是对方吃紧而把人手都抽调上去了。当下更不作隐蔽身形的打算,刷刷刷几个起落,已跃出七八丈之远。 但觉眼前视界陡宽,原来已登上一座平崖,大概有数亩大小,在左前方靠崖边处,刀光剑影,此起彼落,人数还真不少。 厉斜一眼望去,不禁一愣,敢情敌方之人,共有七名,都挤在一起,形成一个阵势,尖端突出,攻击着一名敌人。 这个备受猛烈攻击之人,不是艾琳,而是沈宇。 厉斜发得之故,原因在此。 但见沈宇站在崖边,长剑旋飞刺劈,硬是抵住了敌人的三角阵势。 可是他显然相当不利,受到极强大的压力,却又不能再退。 厉斜最先闪过心中的念头是:“我且不出手救他,等他被迫坠悬崖下,才出刀杀死这些家伙。” 但第二念接着掠过心头:“沈宇不是执拗顽固之人,明明可以侧闪,以躲过敌阵最强的威力,何以牢牢站在当地,不肯移动?” 他马上想到其中必有溪跷,要不是双脚已经匍在地上,那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作间让之计。 自然他双足不可能载牢在地面上,厉斜仔细一瞧,不禁骇然,原来沈宇一只脚下,踏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通出悬崖外。 厉斜虽是看不见这根绳子吊挂着什么物事。但看沈宇拼命维持这等局面的情形推想,十之八九是艾琳已掉在危崖外面,靠这根绳子吊着。假如沈宇一移动脚步,艾琳首先跌个粉身碎骨。 他不但没有时间找出艾琳何以跌落崖外的原故,事实上纵有时间,也很难想得出一个道理。 但听沈宇痛得哼了一声,敢情被一名敌人的刀尖,划破了左袖,血光冒现。 厉斜振吭道:“沈宇,再撑一下。等我宰了这一群工八蛋。” 他的声音,与杀气一齐送出。 敌方的三角阵,马上微微一乱。 沈宇趁这机会,力劈三剑,竟将敌阵震退了两步。 厉斜见他如此悍勇,不禁皱一皱眉,但已不暇多说,迈开大步,挺刀迫去。他每一步踏在地面,都发出喷的一声,虽是在刀剑交鸣声中,仍然听得分明。说出稀奇,他的脚步声连续响了六七下之后,便变成一种强有力的节奏,使他的气势平添了无限威力。 这时他距敌阵尚有十五六步之遥,厉斜但觉这一股气势,顺畅异常,大有一气呵成之感。 若是让他继续走完这十五六步,那时就可达到身刀合一的境界,发挥无坚不摧的威力,定可一举击溃了敌阵。 他心心念念,从未忘记魔刀的最上乘境界,目下在有意无意之中,看看已可达到愿望,心中涌起欢快之情,难以言宣。 敌阵中一个黄衣青年,突然大喝一声杀呀!接着其余的六人,也先后喝喊出杀声。 这一群人,个个中气充足,声音强劲震耳,这一阵喊杀之声,直是群山响应,威势如山洪暴声,十分惊人。 厉斜的脚步声马上就被淹没了,他惊讶而又愤怒地向那个黄衣青年望去,但见他个子修长,面色有点苍白,好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一般,但却英气勃发,双目精光如电,一望而知是内外兼修之士。 此外,他还认得其中三个人,那是在成都曾被他魔刀所伤的老六刘崎,老七田丕、老八宣大红。 那个黄衣青年,不但瞧来年纪最轻,同时也似是武功最高明的一个。根据刘崎他们以前泄漏,老九桑湛乃是衡山九黎派中的一流高手。则这个青年,一定就是老九桑湛无疑。 沈宇趁对方分出精神力量对付厉斜时,迅速拗腰探头到崖外瞧了一下,接着高声叫道: “厉兄,艾琳还吊在底下。” 厉斜脚步已停,闻言应道:“很好,但你小心些,桑湛如果换到尖端的位置,形势就大不相同啦!” 黄衣青年一怔,道:“厉大侠如何识得贱名?” 厉斜道:“桑兄乃是衡山九黎派独一无二的高手,已可以与当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物相比拟了,你的大名,如何能不知道?” 这时九黎派的三角阵虽是已停止向沈宇攻击,但压力仍然存在,使沈宇不能弯腰抓起绳子,这一来自然也无法移开寸步了。 桑湛说道:“厉大侠好说了,在下才疏艺浅,在敝派之中,只是第二流脚角。厉大侠听到的消息,并不正确。” 厉斜道:“桑兄无须过谦,刚才一声喊杀,有撼山震岳之感,本人决不会走眼的。” 他的目光溜到其他人身上,但见与桑湛并排而立的,是个黑瘦女子,粗粗的眉毛下面,有一对三角眼,闪射出阴毒的光芒。 他立刻问道:“贵派中想不到还有女性高手,只不知她排行第几,芳名如何称呼?” 那黑瘦女子冷冷道:“老娘袁继男,排行老四。” 厉斜今日脾气奇佳,居然毫不动火,道:“原来是袁四姐,久仰得很。” 他继续瞧住三角阵尖端的那个矮壮汉子,道:“这位仁兄领先攻坚,可见神勇过人,还未请教贵姓大名、’那矮壮汉子道:“在下排行老五,姓祖名横。” 厉斜点点头,道:“祖五兄使的是四尺钢矛,大有张翼德长板坡之威,在现下的七位同门之中,想必是仅次于桑湛的高手了,还有就是袁四姐,亦有惊人绝艺。其他的余子碌碌,恕我不请教i。” 桑湛等人闻言,都神色耸动,可见得厉斜过人的眼力,已使他们折服。 沈宇插口道:“厉兄,你已驾临了好一会儿工夫,还不动手,难道想让艾琳跌个粉身碎骨么?” 厉斜道:“沈兄你身负绝世武功,既然能够早我一步,赶到此处,艾琳的安危,便是你的事了。” 沈宇道:“厉兄此言从何说起,难道你不关心艾琳么?” 厉斜道:“我当然关心她的安危,可是你既然有把握帮助她,我似是不便插手了。” 沈宇道:“小弟几时说过有把握的话?” 厉斜淡淡一笑,道:“你在行动中,已经这样表示过。当然并不须每一件事都说出来的,对也不对?” 九黎派之人从他们的对话中,发现这两个青年高手当中,存有极大的矛盾,看来不易消除。是以不但不插嘴打扰,同时亦暂时不发动攻势,以免在压力之下,沈宇呈现危殆时,厉斜突然出手助他。 沈宇道:“小弟急急赶来,及时抓住这根绳子,使艾琳逃过了粉身碎骨之厄,这其间简直没有喘息的机会,是以厉兄的指责,小弟绝难承认。” 厉斜冷冷道:“你发现艾琳被人骗走在我之先,为何不留下线索或口讯,让我得知?” 沈宇道:“小弟离开饭馆,准备追查之时,对于艾琳究竟遭遇了什么事,被什么人骗走等等,根本全无所知,只不知厉兄信是不信?”厉斜不答话,径自说道:“以我看来,九黎派这个联手阵势,人数似是太多了,他们开始之时,用多少人对付你?” 沈宇道:“起初是四个人。” 厉斜目光转到桑湛面上,道:“桑兄是最后才参加的么?” 桑湛耸耸肩道:“厉大侠问起这一点,有何用意?” 厉斜道:“我想知道哪一位最后才加人助战?” 桑湛道:“莫非厉大侠凭这句话,就可以求得击破敝派阵势的答案么/厉斜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桑湛道:“使得,最后加人助击的是家师兄戴子平,他在我们九兄弟中,排行第二。” 厉斜一下子就盯住了这个戴子平,因为对方一共七个人,三个是在成都见过的老六老七老八。余下的除了老九桑湛,一是四姐袁继男,一是老五祖横。因此只有这一个人,他未曾识得。 但见此人面色焦黄,表情呆板,身穿短打衣服,手中拿着一支五尺长的杆子,不知是什么质料制成。 这个老二戴子平位于三角阵的底部左角,距离厉斜最近。两人目光相遇,厉斜微微一晒,道“戴二哥虽是双目如电,神光外露,可是本人却还认得你。” 戴子平道:“厉大侠几时见过兄弟的?” 他一口湘音,语调低沉,一听而知大约有四十余岁。 厉斜道:“你乔装之术虽然佳妙,但由于种种形势,故此被我看穿。” 截子平道:“厉大侠这话缺乏证据,不易令人心服。” 厉斜道:“假如戴兄把早先着过的长衫披上,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拿掉,左手提着那面报君知,右手的杆子,把植下的套子套上去,那时出现的就是与我谈了不少时候的范铁口了。” 虽然他说的仍是假设之言,事实上并没有长衫,没有报君知等物作为证据。可是在他推论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共同点,便是这一连串的假设,都十分便利。也就是说把长衫除掉,戴上人皮面具,把杆子的套衣拿掉,以及丢弃那面报君知等等,都可以在眨眼间完成。 这等情形在戴子平全都具备了,别人没有一个能完全有这等条件的。所以厉斜这么一说,行家听了,已算得上证据确凿。 戴子平于笑一声,道:“厉大侠的才智眼力,实是当世罕有,在下甚感佩服。”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揭下人皮面具。 果然出现的是范铁口的形貌,唯一的不同,就是范铁口的眼珠上有一层白自,毫无光彩可言。 “戴兄最后出手助战,方始合理。兄弟虽是猜中了,却不算是奇怪之事。” 袁四姐冷冷道:“我们就算没有二哥参加,也不难收拾沈宇。” 厉斜道:“那可不见得了,假如你们对付沈兄,绰绰有余的话,定必在山径上留下一个人守望,以防万一。但我一路来时,不见有人放哨,可知你们若不集中全力,实是难以收拾沈宇兄。” 沈宇眼见那个位居三角阵尖端的老五祖横,虎视眈眈的监视着自己。他领教过此人强攻硬拼的威力,是以实在抽不出手,把吊在崖边的艾琳拉上来。心下暗暗焦躁,但觉这等形势,实在十分不利。 他臂上的伤势,虽无大碍,但阵阵疼痛,到底大有影响。 只听厉斜又道:“桑兄不远千里而来,而且先发制人,下手对付艾姑娘,可见得目地还在厉某身上,对也不对?” 桑湛道:“厉大侠说得很对,但在下补充一点,那就是我们不只是冲着你而来,像沈兄和艾姑娘,我等也未敢小觑。” 厉斜道:“这样说来,如果我们三人在一起之时,你们是断断不会动手的啦!” 桑湛道:“正是如此。” 厉斜道:“兄弟倒是有个意见,只不知桑湛兄肯不肯接纳?” 桑湛道:“厉大侠的高见,定然不同凡响,在下恭听就是。” 厉斜道:“兄弟实是不想与沈宇联手对付你们,并且很希望假借诸位的力量,考验一下我与他孰强孰弱。假如桑兄对我有兴趣,不妨过来印证一下。反正你们的阵势,虽是少了你一个,亦足可维持现状,使沈宇不能脱身。” 桑湛颔首道:“厉大侠这个办法,值得考虑。” 袁四姐厉声道:“他想诱你离阵,九弟不可中他之计。” 桑湛道:“四姐说得甚是。” 厉斜冷笑道:“原来你们如果少了桑湛,就无法制止沈宇反击。 既然如此,咱们另外想办法也行。” 桑湛毫不动火,道:“厉大侠还有什么高见?” 厉斜忖道:“此人修养的工夫很好,真是一个劲敌,我万万不可小觑了他。” 当下说道:“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我放在沈宇现在的位置上,瞧瞧诸位的联手阵势,能不能把本人迫出崖外。” 他说得豪气飞扬,口气中充满了自信和傲气,大有不把他们放在心中之概。 九黎派之人,还未开口,沈宇已道:“厉兄还是收回成命的好,须知这绳子吊着的是艾琳,此崖高达二三百尺,人摔下去,必死无疑。你还是改个办法考验的好。” 厉斜道:“沈兄有一件事还不知道。” 沈宇讶道:“是哪一件事?” 厉斜道:“那就是兄弟对艾姑娘的关心,纵然不超过你,至少亦不比你差。因此兄弟决计不至于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沈宇一愣,道:“当然……当然,我相信厉兄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但这几位的联手阵势,实是威力强大无比。只怕厉兄难以置信呢?” 厉斜道:“假如艾姑娘不幸摔了下去,本人答应赔她一命便是。” 沈宇道:“但这又何苦呢?” 厉斜道:“那么沈兄倒是说说看,如果不让兄弟代替你的位置,你另有法子脱身不成?” 沈宇道:“小弟如有法子脱身,决计不愿还站在这里的。” “那就对啦!” 厉斜冷笑一声,道:“你反正别无良策,不如让兄弟来试一试。”必多谈啦,但魔刀一脉,还有那董华郎,你可记得?”事到如今,沈宇本来没有隐瞒必要,但亦没有坦白的必要了,故此他没有把真话告诉她,说道:“董华郎不足为虑,都包在我身上就是了,不过我还是先查探我们家门的不幸,揭开这个谜。” 第20章 九黎派施布连环阵 袁四姐道:“这个姓厉的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可不能随便相信。 她这话乃是说给同门听的,但见桑湛凝眸寻思,别人都不大理,可见得桑湛虽是排行最末的一个,但在同门之中,却是领袖人物。厉斜冷笑道:“这话真是可笑得很,难道厉某不能和沈字联合起来,对付诸位么?” 桑湛道:“是呀,厉大使何以不这样做呢?” 厉斜道:“我早已说过,我想趁此机会,跟沈宇比出一个高低。 假如我不敌坠崖,那时就剩下沈宇独霸武林。如果本人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沈宇只好拱手认输了,沈兄,我说得对不对?” 沈宇皱起眉,道:“对是对了,但……”” 厉斜接下去道:“这样说来,你亦同意让出你的位置给我了?” 沈宇反问道:“人家还未答应你,我肯也没有用处。” 他;面回答,一面想道:“假如九黎派之人答应他这个疯狂的主意.是不是准备在换位之时,趁机把艾琳扯上来?” 但九黎派之人一定会防到这一着,如果目下没有艾琳绊住他,则厉斜纵然不来,沈宇独力亦能对付。 纵不能胜,亦决计不致落败。 只听厉斜道:“沈兄若是答应,九黎派这几位,多半不会反对。 桑湛兄我说得可对?” 桑湛沉吟一下,道:“听起来似是不妨试一试,是的,小弟不反对。” 他不反对,别人反对,那袁四姐厉声道:“九弟,这些人会耍花样,不可相信他们。” 厉斜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袁四姐似是不了解我们男人,这等一举四得之事,厉某岂肯耍花样。” 他无疑是驾她乃是妇人之见,袁继男大是不服,道:“真是不通之至,就算你不耍花样,此举最多只有两得而已,纵然勉强再凑一得,也不过三得,如何能有四得之多?” 曾经假扮范铁口的老二戴子平接口道:“四妹说得不错,厉大侠如何能算至四得之多?” 厉斜转眼望去,但见九黎派人人都泛现疑惑之色,可见得他们都不明白,并且很想知道。 当下说道:“假使我和沈兄换了位置,第一得是我有放手击败你们的机会。如若兄弟获胜,第二得是救起了艾琳。第三是压倒了沈宇,使他非认输不可。” 他话声停歇一下,见众人都不作声,心知直至现在,还无人猜得他的第四得是什么,暗感得意,又道:“第四得是艾琳的芳心,这一点儿你们想不到吧?” 桑湛道:“厉大侠的意思是这么一来之后,你就可以获得艾琳的芳心了,是也不是?” 厉斜傲然遭:“正是如此。” 桑湛决然道:“很好,厉大侠便与沈兄换个位置。” 袁继男喝道:“等一等。” 桑湛冷冷道:“四姐不同意小弟这个决定么?” 袁继男道:“我虽不同意,仍然要照办的。” 桑湛这才泛起笑容,道:“四姐一向爱护小弟,想来决不会教小弟下不了台。” 袁继男道:“只是当厉斜与沈宇交换位置之时,我们不采取一点儿措施么?例如叫厉斜怎样保证一下……” 她这话很合理,是以其他的同门,都纷纷点头赞同。 桑湛微微~笑,道:“四姐有所不知,要知本派的联手阵势虽是奇奥无比,但厉大侠也是大行家,如是闹僵了,他总可以找出与沈宇合力击破我们阵势之法。” 这话一出,不但九黎派之人全都耸然动容,凝神聆听,连沈宇也大感兴趣,定睛望着这个黄衣青年高手。 袁继男道:“九弟的意思,愚姐实在不大明白。” 桑湛道:“厉大侠现身至今,未曾出过一次手,四姐也是看见的,想想看这是什么意思?当然我们心中明白,这是因为厉大侠已经知道本派阵势的奥妙,晓得一旦出手攻击,本派阵势,能将他所加予的压力,转送到沈宇兄身上。换句话说,他攻击我们,等如间接的攻击沈兄了,所以他一直不肯出手。” 沈宇恍然大悟,心想厉斜居然测得透敌阵的奥妙,这就无怪他说个不停,一直都不肯出手了。 此外,他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历斜自从现身之后,言行表现,都相当自制谦和。这一点与他平日的傲气凌人大不相同。 沈宇本来一直不明白这个人何以忽然改变了性情态度,现在才知道厉斜乃是不敢刺激对方太甚,以免对方说出十分难听之言,迫得他非马上动手不可。 厉斜仰天长笑~声,但见他白衣飘扬,豪气迫人,道:“桑兄才智过人,服力高明,洞瞩兄弟心中的算计,佩服,佩服。” 桑湛作出一个让他动身的手势,道:“厉大使如果坚欲一试,那就请过去吧。” 厉斜在全无阻隔之下,走到沈宇身边,道:“沈兄的伤势严重不严重?” 沈宇耸耸肩,道:“还好,小弟学艺不精,是以无能救起艾琳,现在瞧厉兄的啦!” 厉斜道:“都交给我,准保没错。” 沈宇道:“假如厉兄目下出手阻挡他们一下,小弟马上可把艾琳拉起来,你怎么说?” 气氛一时大见紧张,因为沈宇这话,分明诱劝厉斜毁诺背信,先把人救起来再说。事实上艾琳如被救起,他们少去了大忌,已等知是胜券在握了。 袁四姐尖锐的声音升起来,道:“姓沈的,你要不要脸?” 沈宇淡淡道:“常言道人命关天,这个当儿,可谈不到要不要睑的问题。” 厉斜道:“话虽如此,但大丈夫一言既出,虽死不悔。沈兄岂能悍然不顾一切?” 沈宇道:“难道他们用种种手段诡计,以及这么多的人来对付咱们,就很要脸么?” 厉斜道:“沈兄这么一说,倒像他们理亏了。” 他们显然已打算背信,九黎派之人登时为之心头惶惶,袁继男是女人心窄,口中埋怨道:“都是九弟相信他们的话,哼,哼,我早就说过不可轻信。” 桑湛哈哈大笑,道:“四姐放心,厉大侠如果真想变卦,沈兄这刻还不动手把艾姑娘扯上来么?” 祖横讶道:“哦,这话怎说?” 他是最接近厉沈他们之人,是以首先感到桑湛这话有理,但一时却弄不清形势何以如此微妙难测。 桑湛解释道:“要知厉大侠与沈兄之间,亦有矛盾,是以如果沈兄未得厉大侠亲口允许以前,妄自动手把人址上来的话,定然难逃厉大侠的严惩。” 祖横冒失地问道:“厉大侠是不是这样?” 厉斜点点头道:“不错,沈兄如果轻举妄动,虽是把艾姑娘救了起来,但他自身却难免一死。” 袁继男听了他们这番含有云诡波谲的变化的对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但更令九黎派之人惊奇的是:厉斜和沈宇居然一齐大笑起来。两人笑声之中,都透露出欢偷畅快之情。 袁继男又惊又疑,道:“九弟,他们这回笑什么呢?你可猜得出来。” 桑湛道:“这个小弟也不知道了。” 厉斜道:“兄弟倒是可奉告。” 桑湛道:“厉大侠如肯赐告,在下感激不尽。” 厉斜道:“兄弟与沈宇兄因为发现了桑兄,才智武功,都堪作敌手,是以甚感欣慰,不禁相对大笑。” 桑湛躬身道:“两位太过奖啦,在下实是不敢高攀。” 他略略停顿一下,又追:“正因为在下度德量力,自知不能与两位并驾齐驱的争雄斗胜,是以不得不借助同门师兄姐之力,加上种种预谋,方能勉强形成这等局面。” 厉斜道:“这样说来,你竟是应该获得这些助力,因而兄弟不能持以相责了?” 桑湛言词态度,都很恭敬地道:“不错,如果在下获准可以有这些助力,倒是不妨与两位周旋一下。” 厉斜伸出左脚,踏住地上的绳子,道:“好,沈兄请退,且看兄弟单刀对付他们。” 沈宇道:“厉兄最好不要逞一时意气。” 厉斜道:“沈兄不必多费唇舌了。” 沈宇很不情愿地移开那只一直都不敢挪动的脚,叹一口气,道:“厉兄一意孤行,还把艾琳的性命,付之一掷,这代价未免太重了。”厉斜冷冷道:“沈兄自己敌不住人家,却认定兄弟也不行,这话未免太可笑啦!” 沈宇道:“刚才他们的联手大阵,一直没有发挥最大威力。小弟的意思是说桑湛兄没有正面发动攻击。目下换上了厉兄,恐怕情况就两样了。” 厉斜道:“桑湛兄虽是九黎派中的杰出人物,可是一旦联手结群,个人便须受到团体约束,有些威力,反而发挥不出来。你以为他对你特别偏爱,是以一直不肯脱身抢攻么?” 沈宇跌跺脚,转身绕出敌阵凶锋所及的范围之外。但他满面的忧色,却无法掩饰得住。 要知他已试过敌方阵势的威力,吃足了苦头,故此不禁深深替艾琳的安危担忧起来。 九黎派诸人,在桑湛一声号令之下,完全集中注意力在厉斜身上。 但他们的位置仍没有变动,居于三角阵势尖端,直指厉斜的还是老五祖横,他手中仅仅四尺长的钢矛,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厉斜先扭腰转视崖外,从上面望下去,但见足足有两百多尺之深,而艾琳则吊在半空。 他只能作此迅速一瞥,便马上站好,以便应付敌方的攻击。 在这一瞥的印象中,艾琳似是失去知觉,被绳索齐腰绑住,悬在半空,动也不动。 厉斜心下孤疑不解,忖道:“她离开饭庄之时,明明已知道来人是九黎派的,还在饭桌上面留了字迹,何以毫不提防,为敌人所乘而失去了知觉?” 他摇摇手,阻止对方出手,口中道:“厉某先请问一声,艾姑娘还是活着的吧?” 桑湛应道:“艾姑娘当然还是活着的。” 厉斜道:“目下已无暇验看,只好相信你们的话了。” 沈宇在一旁搭口道:“小弟亦没有验过,最好还是先把这个问题弄清楚。” 厉斜道:“假如艾姑娘已罹毒手,则厉某无须再踏往此索,便可以自由之身,放手对付诸位了。” 桑湛道:“兄弟不是奉告过,艾姑娘还是活着的么?” 厉斜道:“我们虽想把她拉上来验看一下,但此举一定不能获得诸位同意。” 沈宇道:“他们同意与否都不相干,待小弟过来,暂时挡住他们,厉兄你把艾琳拉上来瞧瞧。” 九黎派之人听了这话,都没有露出焦急忧虑之色。厉斜瞧在眼中,心知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否则他们岂能如此笃定?他摆摆手道:“沈兄暂时别动,且听听桑兄怎么说。” 桑湛应道:“兄弟奉劝两位最好不要那样做,因为你们如果企图把艾姑娘拉起来,在下等只好放手一拼了。” 沈宇道:“照桑兄的口气听来,似乎你们这种打法,还不算得是已尽全力,是也不是?” 这个问题,正是厉斜也想问的,是以便不作声,听九黎派如何答至桑湛道:“那倒不关尽了全力没有,而是敝派将使出不择手段的打法,那时候两位纵然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宇吟了一声,没有说话。 厉斜道:“只不知这等情况之下,会有什么后果?” 桑湛道:“兄弟唯一敢说,便是艾姑娘非死不可,至于两位,反而不一定会有事。” 厉斜一怔,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教人不能不信了。” 桑湛道:“两位最好还是相信兄弟的话。” 厉斜道:“老实说,我们也不是好骗的,桑兄要我们相信,仍须说出一个道理来,那就是艾姑娘落在你们手中的经过,以艾姑娘的才智武功,你们想生擒活捉于她,这当中定须有点儿道理才行。” 袁四姐冷冷道:“要动手就动手,哪有这么多罗嗦的。” 厉斜道:“你试试看。” 袁四姐怒道:“谁怕你不成。” 厉斜傲然道:“你如是与我单打独斗,我只须三招,就能宰了你,你信不信?” 他这一使出拿手的傲慢骄狂的态度,这句话简直叫人受不了。 袁四姐勃然道:“我不信。” 这两人看看已快闹出事了,桑湛忙道:“四姐,请等一下再说,小弟还有一件重要之事,须得交待清楚。” 老二戴子平接口道:“若是有重要的话须得交待,九弟你快点儿说吧,免得耽误时间。” 他们这么一打岔,果然把局势缓和下来。 桑湛道:“厉兄如果赢得敝派此阵,并且是在这等情况之下而赢得的,敝派今日虽然没有掌门人在场,但仍然承认厉兄乃是天下第一高手,哪一个不服此言,可来衡山,先找敝派求证一番。” 厉斜道:“这话倒是听得进。” “还有一点。”桑湛接下去说:“那就是厉兄如若得胜,敝派担保还你一个活生生的艾姑娘,分毫不损。” 厉斜又点点头道:“这话也听得进。” 桑湛道:“话说到此处为止,敝派要动手啦!” 厉斜横刀挺立,道:“来吧。” 双方马上剑拔夸张,各自蓄式持发。霎时间杀机弥漫,形势甚是紧张。 沈宇既看过厉斜的刀法,亦亲身领教过九黎派联手大阵的威力,是以对于这一场战争拼杀只关心结果而不须注视动手的情形。 他一面寻思,一面伸手握住身边的一棵树,想道:“桑湛许下的两件事,说是厉斜如若得胜,一则承认厉斜是天下第~高手,二则还他一个完好无恙的艾琳,这两个许诺,虽然不难办到,可是他主动的提出来,便大有问题了。” 他推想到此处,心中已隐隐感到答案呼之欲出,因此他对于双方已经出手拼斗的情形,全然不闻不问,反而集中思力,寻求这个答案。 那个答案忽然跳人沈宇脑海中,这一答案是:敢情那桑湛甘言美语许下的允诺,用意只有一个,那就是诱使厉斜全心全意寻求在武功上击败他们之法,再动其他的脑筋。此举可使厉斜拒绝任何外援,特别是站在一边的沈宇,他如出手相助,只怕反而会被厉斜一刀杀死。 沈宇心下骇然,忖道:“如果此计是桑湛的主意,则此人心机智谋之高,可以说得上是罕有匹待了。” 常馆两声刀刃相交的响声,使沈宇转眼向战场望去。但见衡山九黎派的联手大阵,攻势甚盛。 这刻沈宇身在局外,作壁上之规,是以分外看得清楚。但见在尖端担任第一线攻击的老五祖横,使动钢矛,凌厉进攻,凶威骇人。 第二线的桑湛与袁四姐,并没有直接出手攻击厉斜,可是他们在两翼的威胁,强绝一时,使得高明如厉斜这等人物,亦不得不在刀势上,留出力量,准备应付他们。 这一来,厉斜自然而然地只剩下五六成力量对付祖横。但事实上还没有这么多,这是因为在敌方三角阵的底线上,那四个人也好像随时可以攻到似的。 厉斜的刀法固然凶毒无比,同时刀上内力绝强,是以迫得敌方之人,亦无一敢轻易抢攻。 他们又斗了数合,情势已是胶着。 沈宇心下明白,付道:“厉斜还未使出七杀魔刀的毒招,显然是等候有利情势,要一举击破敌阵。只是他双脚既然不能移动,就算有机可乘,最多也不过使最前面的人受伤而且,如何能把全阵击破?”却见桑湛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手持长剑,全神贯注在厉斜身上,他虽是还没有认真出过手,可是他的姿式,以及强大的气势,在场都是以令人看出他乃是一流高手。 沈宇心念电转间,但见那两匹人马,没有一个留意到他,当下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厉斜这刻纯采守势,在这六七个回合中,他已把敌方之人,逐个掂量过,心知只要杀死祖横和桑湛,就等如击败了九黎派。 起先他看了九黎派的阵势,自信以自己的凶毒刀法,可以比沈宇占便宜。也就是说,在有机可乘之时,沈宇只能击伤敌人,但他刀势过处,却可以杀死敌人。故此他坚持由自己上阵。 现在逐一掂量敌人的实力之后,他的信心更增强了。但下手之法,一时却还未拟妥。 他们这一场生死之斗,情况很是奇怪。双方都没有很激烈的动作。同时除了刀刃偶尔相碰,发出声音之外,大体上十分寂静。 厉斜的气势越来越强,但见九黎派的阵势,也是越来越复杂奇奥。虽然事实上他们极少移动位置。 天气虽然晴朗,太阳一直晒照在这些人的身上。可是强劲的山风不断吹拂,使人一点儿也不觉得澳热。 厉斜屹立如山,手中宝刀时时泛射出千百点儿精芒,看来就像是不能击败的巨人一般。 但九黎派的联手阵势,亦使人泛起了坚强如钢铁,以及固若金汤之感。 祖横钢矛劲挑,口中大喝一声,作第九度的攻击。 厉斜直到这时,才发现有机可乘,当下也厉叱一声,宝刀电扫,从矛影中直袭敌人。 当祖横的钢矛从厉斜助下贴衣戮过之时,厉斜的宝刀,已抹到了他的咽喉。此刀锋快无匹,就算是金铁之物,亦能砍开,何况是血肉之躯?正当祖横生死一发之际,右后方一柄光华闪耀的长剑刷地挑扫,恰好挡住了厉斜的刀势,保存了祖横的生命。 但还不止此,左方也有一剑疾出,刺向厉斜持刀的左腕。 在这一刹那间,厉斜心中闪过一阵恍惚的感觉。生向是正在对付一个形体变化多端而又没有要害的怪物。 这个感觉使他十分震骇,他明明知道自己只要再向前欺迫一尺,就可以砍死祖横。但却有个难题随之而至,一是敌阵并不会因而瓦解。二是吊在危崖外面的艾琳,势必跌坠而粉身碎骨。 因此如果把艾琳的生死,算作厉斜的一部分,则他虽是杀死了一名敌人,自己亦负了重伤。 另外在敌阵来说,祖横之死,亦仅仅是全阵受伤而已,并非瓦解。 厉斜无可奈何地撤回刀势,因而双方的危局,都立时消失。 桑湛道:“厉大侠果然高妙绝世,在下等佩服之至。” 厉斜冷冷道:“假如不是艾姑娘的掣肘,你等焉能安然无事。” 桑湛道:“若是没有艾姑娘这等形势,敝派的阵法,亦有所改变,只不知厉大侠信是不信片厉斜忖道:“此人实力最强,却不站在最前端应战,偏又是由他发言及指挥全阵,倒像是此阵的心脏一般了。” 他一面观察,一面说道:“纵是如此,厉某仍然自信终得获胜。” 桑湛道:“这话恕在下不能苟同了。” 厉斜道:“你信不信是一回事,事实却不因而改变,咱们走着瞧吧!” 忽见敌阵底线的两角,疾抄上来,分从左右向当中钳击。这两人一是老八宣大红,另一人是假瞽者老二戴子平。 宣大红使的是锋快长刀,截子平使的则是一根细长杆子。看上去黄澄澄的,不知是何质料。 当中正对厉斜的老五祖横,反而拒矛不动。 厉斜仍感到祖横的压力,最是强大,但他自信还能承受更大的压力,是以暂时不理中锋之敌,挥刀疾划,宛如龙飞凤舞地写出一个学巢草字。 这时他已使出七杀魔刀中的一招杀手,左右两方攻来之敌,都同时感到敌刀千变万化,找不出来踪去迹,竟不知他将在哪一点攻出。”宣戴两人无法拆解,急急退时,但见厉斜宝刀电飞出击,刹时劈翻了宣大红,尸横就地。 他的刀法如此奇诡,落势如此凶毒,连桑湛也不禁骇然变色,别的人更不要说了。 袁四姐首先尖叫一声,挥剑出台。同时左手杨处,发出一点儿乌光,激射厉斜面门。 厉斜宝刀电劈,呛一声把迎面射到那一点乌光,劈落地上,却是一支闪着乌黑光芒的钢制短箭。这时不但袁四姐的长剑攻到,而祖横的钢矛,亦猛急溯向胁下要害。这两件兵刃,威力强绝。 当此之时,不但是九黎派之人,连厉斜自己,亦泛起了无力解救危局之感。在厉斜出道大小百余战中,今日还是他第一次碰上了这等险极的局面。 他仿佛感到一股思想与感觉混合的急流,在心中一闪而过。这亦是一种奇怪无比的经验,一连串的思想与众多的感觉,居然能混合在一起,而且在流经他心中之时,每~个思想或感觉,都很鲜明清晰。这当然亦是一种超越常人的能力,若是没有天赋、训练以及过人信心的话,根本不会发生这等经验。 厉斜这时只要耸身拔起,就可逃过杀身之劫,但他这样做的话,艾琳的后果,不问可知。换言之,他决计不能逃避,只能挺身应战。但见他宝刀一划,流露出一种强烈的高远深连的味道。不但是刀式如此,连代他的表情,眼光和身体,亦是形成这种高远深进味道的一部分。 说时迟,那时快,老五祖横的钢矛,袁四姐继男的长剑,都好像碰到无形的墙壁一般,连人带兵刀一齐震退。 桑湛面色大变,左手起处,一点儿乌光激射而出,电袭厉斜。 这一点儿乌光,正是衡山九黎派重宝之一。这一支短短的乌黑钢箭,份量持沉,其中含有钢母,是以速度与威力,都有意想不到之处。这便是刚才何以厉斜不顾一切,先以全力劈落此箭的道理了。 但以桑湛的身手功力,发出的这一箭,射到厉斜刀圈边缘时,突然跌坠地上。 桑湛口中发出号令,整座阵势眨眼间已退开文许。在原来的位置上只剩下业已身亡的宣大红。 厉斜仰天长啸一声,只震得众人耳鼓直响。 啸声一歇,桑湛便高声说道:“厉大侠,敝派已甘愿认输,并且履行早先谈过的条件。” 危崖上寂然无声,敢情连厉斜如此骄傲之人,也感到这个收获,实在太大了,过了一阵,沈宇的声音首先打破了静寂。 “桑兄,你可知道这一句话,将会惹来多少麻烦么?” 桑湛道:“我知道,但敝派非服输不可。” 沈宇道:“你未免把刚才神来的一刀,看得太重了。” 桑湛道:“数十年之前,敝派的九大高手,找上魔刀字文前辈,施展出九子连环阵,还有九支追魂箭为辅,对峙了一昼夜之久。在这一昼夜间,双方都未发一招。但到最后,双方气势已经蓄满,不得不发之时,宇文前辈只用了一刀,就破了敝派的九子连环大阵。” 沈宇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字文前辈的那一刀,与厉兄刚才的一刀,竟是一样了?” “不错。”桑湛点点头道:“数十年前的战役中,敝派只有三人生还,并且都负了伤。 据这三位本门前辈讲,宇文前辈的那一刀中,已概括了生死之奥理,使人窥见生本是从死中来,而生之中,也含有死的本质。因是之故,他们九个人有生有死。” 这一番话,只听得沈宇也为之目眩神摇。 桑湛又道:“厉大侠这一刀,已具足生死之妙,若非寸步难移,我等焉有命在?是以纵然顽抗,亦是有所未能。” 厉斜听了这话,心中的受用,真是难以形容。 沈宇望望自己脚不踏着的一条绳子,忖道:“这样说来厉斜的魔刀已经得窥至道,我今生今世,休想赢得他了…——” 念头还未转完,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地面也为之摇颤。 但见厉斜所站之处,尘土飞扬,危崖已炸崩了一大片。厉斜的人也失去影踪,大概是随着炸崩的土石,一同坠向崖下。 九黎派的几个人,亦在爆炸发生之时,飞奔逃遁。是以只一眨眼间,这片崖上只剩下沈宇一个人。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厉斜所站的地方,想道:“敢情九黎派之人甘言蜜语,为的只是等候爆炸发生。他们怕我放手拼命,是以赶紧逃掉,但殊不知……” 他低头望望脚下的绳索,心中略感宽慰,迅即弯腰拿起了绳索。 不一会儿工夫,他已吊起了一个人,竟是艾琳。但见她满目惊骇之色,身上全是尘土,衣服已挂破了多处。 原来当厉斜与九黎派之人斗得正激烈之时,沈宇一点儿也不浪费时间,趁机使用自己的飞抓,抓住艾琳。 但他可不敢把她吊上来,以免激使那些人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他暗暗把飞抓的另一头,踏在脚底。万一厉斜不敌,脚步浮动,艾琳亦不至于掉落崖下而死。 刚才那一下强裂爆炸,敢值是九黎派预先布置好的炸药。这就无怪他们千方百计的利用艾琳安危,诱使厉斜站在爆炸威力圈中作战了。 沈宇把艾琳抱起来,道:“别害怕,九黎派之人走啦!” 艾琳眼中仍然射出奇异的光芒,瞧着沈宇。 沈宇明白她的意思,转眼一望,叹一口气,道:“厉斜也不见踪影,可能随着那片崩岩,坠于崖下。若是如此,自难幸免一死了。”但见艾琳眼中涌出泪珠,沈宇虽然认为她的悲悼。并无不妥,可是心中仍感到很不是味道。 他把艾琳身上绳索解下,但见她身上虽然破损了不少地方,且喜并无大碍。当下沉吟道:“你既是被他们点住穴道,行动不得,这倒是很伤脑筋之事。” 却见艾琳摇摇头,慢慢地挺腰站住。 沈宇讶道:“你还能行动么?” 艾琳缓缓点头,没有出声回答。 沈手道:“你不能说话,是也不是?” 艾琳又点点头。 沈宇问道:“你虽有行动之能,但已失去气力,等如武功已失一般,对不对” 艾琳又点头,接着叹一口气。 沈字道:“若是如此,咱们须得赶紧离开此地,免得九黎派之人转回来,咱们便绝难逃过杀身之祸了。” 他迅快走到烟尘兀自弥漫的缺口,向下望去,但见二三百尺的底下,被崩落的岩石泥土,堆起一座小丘。 沈宇瞧了一阵,连厉斜的尸身也看不见。 他回头望去,但见艾琳发征地望向天空。可是那对眼睛中,却有着出奇的空虚和迷惘。 这个青年人也不禁怔住了,面上泛起苦笑,酸涩地想道:“唉,想不到艾琳对厉斜的感情,已经如此之深。看来她心底的创伤,绝不是一年半载可以痊愈的。” 九黎派那些狡毒的人的阴影,仍然笼在他心头,使他不敢多事逗留,亦不敢去找寻厉斜的尸体。 他走到艾琳身边,抑制和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柔声道:“阿琳,我没看见厉斜,假如他被炸重伤,而又深深埋在岩石泥土之下,只怕没有生还之望。” 艾琳叹一口气,没有其他表示。 沈宇又道:“如果他已葬身岩土之下,咱们亦无须多费手脚了。 咱们走吧,免得九黎派那些人回转来。” 艾琳没有移步,但见沈宇伸手拥住她纤细的腰肢,一同行去。 沈宇一面走,一面盘算不知应该把艾琳送到何处?特别是她受了穴道禁制,也须得设法早早破解才行,但当前最可虑的,还是九黎派的那一群诡毒的凶手们。 艾琳在沈宇扶持之下,沿着山径下去。 沈宇突然一惊,因为他已听到一阵可疑声响,连忙把艾琳抱起,放在一堆树丛后面。 眨眼间一件物事在山径另一头出现,定睛看时,原来是艾琳的坐骑乌烟豹。沈宇透一口气,转身去把艾琳抱出来。 乌烟豹欢然驰来,沈宇抱着艾琳,纵身上马。随即驱马下山。 这刻他虽是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心思想到这一方面。一心一意只望远离九黎派的阴影。 如果没有艾琳的绊碍,沈宇自是不怕那些人,甚至还要找他们算帐。现在为了艾琳的安全打算,自是走得越远越好。等安顿过艾琳,再找九黎派之人算帐。 跨下的乌烟豹虽是驰下山坡,仍然又稳又快,不一会儿,已落到平地。 沈宇纵目四望,不见有九黎派之人的踪影,当下又放心又狐疑,忖道:“那些的毒成性之人,何以真个急飘远遁?照道理说,他们应当回转来全力对付我才对。若是能够杀死我和艾琳,则今日之事,永远将淹没无闻,世上无人得知我们三个人如何失踪的。” 由于对方有杀人灭口的莫大理由,是以沈宇虽然和艾琳安然回到城内那一家饭馆中,心下仍然十分警惕。 饭馆内之人,见他们两人回来,而艾琳的情形如此狼狈,都很奇怪,却也不敢多口询问。 沈宇收拾一下,连厉斜的东西,也一并带走。这回他骑乘那匹朱龙,而艾琳则独自乘坐乌烟豹,迅即离开了这一座长江边的山城。 他们仗着绝佳的脚力,一路向东行。道路虽是相当险阻,却毫不因难地跨越。晚上,他们或是露宿,或是投店,行踪尽量隐秘,力求避免九黎派的追踪。 艾琳除了不能开口说话,以及动作迟缓无力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异状。而在这开头的数天内,他们简直没有交换什么意见。这是因为沈宇认为危机尚在,是以小心应付,实在没有闲工夫跟她说话。 直到抵达洞庭湖边,沈宇再三查看过,相信已没有任何危险,这才放心,当晚,他们投宿在岳阳城的一家客店内。 两人吃完晚饭,先后沐浴更衣,之后,沈宇走入艾琳的房间,在灯光之下,但见艾琳己洗去憔悴风尘之色,居然容光焕发,秀色可餐,不觉征了一下,忖道:“我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瞧地,想不到她经过这一场变故,反而生出另一种动人气质。” 艾琳在他注视之下,渐渐浮起黯然的神情。 沈宇不觉自个儿苦笑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来,道:“你又想起厉斜了,是也不是?” 艾琳拿起准备好的毛笔,却没在纸上写字,只点点头。 沈宇又道:“你想念他也好,心中悲痛也好,我都不反对。但你也用不着摆出一到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找而死的姿态呀!” 艾琳迟疑~下,挥笔写道:“请你原谅,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沈宇瞧着那些娟秀的字,顿时心软下来,道:“那也不必解释,以我的想法,咱们三人若是到神女峰去,定是有死无生。对厉斜而言,结局还是一样。” 艾琳写道:“你说得是。” 沈宇问道:“你觉得怎样了?可有奇异的征兆没有?” 艾琳摇摇头,写道:“我知道不会有事的,过些日子,我一定能复痊。” 沈宇道:“九黎派这等点穴手法,实是奇奥之极,我当真也瞧不出一点头绪来。” 艾琳写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宇道:“但愿如此,我打算陪你找个地方暂住,等你痊愈之后,我才办我的事。” 艾琳写道:“你不用陪我,我能照顾自己。” 沈宇道:“你失去武功,又不能说话,我如何放心得了。” 艾琳在白纸上连续写道:“不妨,我有地方可以寄住,是一座尼庵,住持是我的同门师姊,就在汉阳附近。” 沈宇点点头道:“如果是你的师姊,我当然可以放心。” 艾琳突然挥笔问道:“厉斜真的死了?” 沈宇摇摇头,道:“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但从那些岩石崩落的情况判断,八成已深埋在底下,死亡的成份较大。” 其实他心中几乎可以肯定厉斜已死,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 艾琳写道:“他壮志未酬,死得太冤了。” 沈宇心平静气地道:“是的,他的死可以说是武林的损失。但如果他继续横行杀人的话,毋宁这等下场更好些。” 他停歇一下,又道:“若是在厉斜个人而言,他为了追求武功大道,不惜作任何牺牲。 目下他虽是死于火药爆炸之下,但严格说起来,他已经达成心愿。因为他最后击败九黎派的那一刀,正是魔刀的至高至妙的境界。” 艾琳凝目寻思了好一阵,面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悲是喜,她挥笔写道:“他总算是为了寻求武功大道而殉身的,至于功过得失,已不必多谈啦,但魔刀一脉,还有那董华郎,你可记得?” 事到如今,沈宇本来没有隐瞒必要,但亦没有坦白的必要了,故此他没有把真话告诉她,说道:“董华郎不足为虚,都包在我身上就是了,不过我还是先查探我们家门的不幸,揭开这个谜。” 艾琳写道:“你猜我对这件事现在怎样想法?” 沈宇胸中涌起希望,道:“你怎样想呢?” “我思前想后,的确很难相信沈伯伯是我家的仇人。这件血案之中,一定含有绝大的秘密。” 沈宇感激地透一口大气,道:“谢谢你,但愿我能在短期间内,查出内情。” 他们谈到此处,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各自就寝,翌日起程,第二天就到了汉阳地面,艾琳在城外勒住马,转眼望住沈宇,美眸中透出难以形容的神色。 沈宇明白地点点头,道:“好,我离开,只要知道你是在这附近就行啦!” 艾琳缓缓伸出玉手,与他握别。两人心中,都充满了高情别绪;而且最可悲的是他们都感到这一别去,竟不知将来结局如何?沈宇终于在苦笑和叹息中,策马行去。他的背影和蹄声,不久就消失于城垛屋宇之中。 第21章 毙四凶刀法名屠龙 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只剩下半轮,挂在山巅。 沈宇在路中心惊异地停下脚步,转头四顾。放目所及,歼陌纵横的田地里,居然不见一个人影。 正因为这儿竟不见人影,是以沈宇觉得有一种古怪的寂寞,因而停下脚步打量。 他离开汉阳已有两天,但艾琳的倩影,却一直在他心中晃现。四下没有一个农人,连过路的人或是放牧的村童也没有。这种寂静得出奇的环境,虽是透着古怪,但倒也难得。沈宇感到不会被人干扰而放心地透一口气,心中又泛起了艾琳的明眸皓齿。 他突然醒悟一事,忖道:“原来我肠牵肚挂之故,竟是爱她。” 这个发现,令他感到心头沉重。当下拔步行去,很想把这些心事丢到后面的路上。 走了半里,只见路旁有一个小村落,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只见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都紧闭起门窗,既不见人迹,亦不闻人声。 沈宇一怔,举步行到村前,忽见左方第三间屋子,木门上光芒闪动,定神一看,敢情门板上嵌着什么物事。 沈宇走过去一瞧,但见门板上嵌着四颗像小儿拳头那么大的钢珠,珠上似乎还有芒角,金光闪耀,一望而知,是一种特制的暗器。他剑眉一皱,忖道:“这四枚带刺的钢珠,不知是什么人的表记在这等荒村偏壤,如何会出现这等江湖仇杀的记号?” 要知他对江湖道上之事,识得极多,是以晓得此是江湖上行将登门报仇,故意留下的警告。 他试一推门,居然推开了,目光到处,但见屋子里地上躺着两个人,同时一阵血腥味冲扑人鼻。 屋内光线虽不明亮,但沈宇仍能瞧得清楚,那两具尸首,一男一女,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沈宇人屋四下看过,并没有发现别的尸首,屋内所有的器物,都没有一件不是乡村人家所用的。由此可证明这两个老人,当是久居此宅的老夫妇无疑。 在这对老夫妇身上,各有一道极深的刀痕,推断杀死他们之人,只用了一刀,就告得手。 但那个老者头上的白发,有一块连头皮一齐掉在地上。看那情形,竟是被人硬是以暴力揪下来的。 这一丛白发,泛涌出残酷、凶暴的意味。 沈宇光火地摇摇头,忖道:“是什么人如此残酷狠毒?” 他退出这间屋子,到其他的人家门外打个转,当即知道这一座小村内,竟然间无一人。 门板上的四颗带刺钢珠,在残阳余晖下,仍然闪闪有光。 沈宇伸掌在门上一拍,那四颗钢珠一齐跳出,通通落在他掌中。 他仔细看了一下,掂掂份量,又在鼻端嗅嗅,随即取出一条手帕包起,小心地放在囊中。 这件事他决定要管一下,虽然一点内情都不知道,但他并不着急,决定等到天黑,看看有没有人来。 目下天还未黑,所以他趁此机会,先踏勘一下此村四下的形势。 绕到了村后,但见树木苍郁。一条石砌的道路,直伸人茂密的树林内。 他往林内的道路张望,里面光线黑暗得多。忽见石路上数丈远处,有一个女子的背影,正急急向深处行去。 沈宇连忙叫道:“姑娘,姑娘……等一等…” 那个女子灰白色的身影,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沈宇耸耸肩,忖道:“她一定不是使用钢珠之人,因为这些暗器相当沉重,没有很强的腕力和指力,休想施展。” 她既不是凶手那边的人,那么自然可能是这村落中的一个女子。 如果找上她,向她探问一下,定可知道内情。 沈宇心念一决,举步行去。但听自己的脚步声,在树木夹植间的路中回响着。 大约走了六七丈,光线变得更暗了。沈宇鼻中忽然闻到一阵香气,脑中立刻联想到刚才见到的女子身影。 他放慢脚步,暗暗忖道:“这一阵香气,一定是她身上的,可知她多半就藏在附近。” 为了不要骇着她,沈宇转眼四望,脸上还装出微笑的表情。 他希望这个女子,见他没有恶意的表情,便肯自动现身出现。但走了十多步,还没有动静。 此时他脑中感到有点晕眩,胸口微微烦闷。 沈宇心灵中现出警兆,停下脚步,付道:“这一阵香气,如是那女孩子衣上所带的,则当我行远之时,自应渐淡才对。可是目下强烈依然,而我又感到晕眩,可见得大有古怪。” 当下闭住呼吸,体内真气流转,运起精纯内功。转眼间,头脑恢复清醒,胸口的那阵烦闷之感,亦告消失。 他微微一笑,忖道:“假如这一阵香气,能够迷人神智,则目下暗中施放这迷香之人,见我没有倒下,一定感到十分惊骇。” 他正要举步再行,忽然发觉一件事,使他大大愣住了。 原来他已经面对着一条岔道,虽然也是树木夹植的砌石路,可是比较窄些。原先那条正道,竟是在他的右方,已经堪堪错过了。 沈宇忖道:“我记得是一直向前行的,何以突然会站在岔路道?是我一时疏忽呢?抑是那阵迷香的古怪?” 他转念之时,面上一点儿也不露出惊异的表情,也不向那条正路再看一眼,继续向岔路行去。 只走了五六步,他已看见路面石色略有不同,如果不是已经有了戒惕,决计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他故意一脚踏落,脚底暗运真力,但听僻啪一声,路面裂开一道口子,约是一丈见方。 沈宇眼尖,已看见这一块路面,敢情是两片白色木板,像门口似的陷阱,如果踏在其上,而又没有防备,必定失足跌落洞窟内。 他从刚才所用的力道估计,这两片木板阶门,还有相当的载重力,须得整个人的重量移上去,方会打开。如果仅仅一只脚触及,不会下沉。 这是精巧高级的消息埋伏,定然有名家主持,方能造出这种门户式的翻板陷欧。 他提脚一跨,滑过这丈许的陷阱,突然感到头顶上风声飒然,于是一提气,身子迅如闪电般又滑出寻丈。此举虽是极快,看来却好像平常行路一般,没有丝毫用力的样子。 背后的地面上传来一下响声,沈字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那是一面大网,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到了这时,他更为警惕了,因为这两道埋伏都是含有活捉意思的设计,再下去碰到的,多半就是具有杀伤力的埋伏了。 他才走了数步,忽见右方距路边不及一丈之处,有个灰白色的女子背影,站在树边,动也不动。 沈宇决定不叫她,刷地一跃,落在那灰白色的女子身影后面。 此时他与此女相距只有两步,她那一头垂肩的黑发,微微飘动之际,几乎拂到他身上。 沈宇一眼望见她背心钉着一支长箭,直透人体内,衣上亦可见到扩散的血迹,不由得惊呆了。 这个女子,敢情是面贴着一株大树,而她之所以不曾跌倒,想必是此箭已透过她的身体,钉在树上所致。 如此残酷景象,沈宇看了心头顿时火发,怒哼一声,四望并无人迹,于是伸手搭向那女子肩上,心想把她拉动一下,瞧瞧那支长箭钉得有多牢。 他的手掌一触及那女子的肩头,两文方圆之内,发出沙的响声,而沈宇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动也不动,登时一片巨网落下来,把他罩住。 原来当他手掌碰到那女子肩头时,登时感到硬崩崩的,并非血肉之躯,不问可知,这是个假人,大概是用木头制成,除了披以衣裳,还弄了一头长长的黑发,在昏黯的光线下,实是难以辨别。 这片巨网一罩住他,马上向横扯拽,接着又有一片冈子罩落,向相反的方向拖拉。这么一来,他就完全被软韧的网子裹住,无法挣扎。 沈宇感到这两层网子,都附有倒须小钩,这种设计,是使挣扎之人,越挣越被钩紧,甚至全身皮肉尽皆破损,端的十分利害。 不过他还有一点点反击的能力,那就是他双手完全撑开,屹立不动,所以还有那么一点点活动余地。 等了一阵,数丈外出现了三支火炬,照出四五条人影,向他奔来。 到了切近,但见一共是五个人,都拿着刀剑,个个劲装疾服,面上蒙着黑布,是以看不见面目。不过从他们的身形观察,不难得知皆是壮年汉子。 其中两个没有拿火炬之人,迅即提刀迫近,指住沈宇,却不敢欺得太近,一派小心翼翼之状。 沈宇从网眼向外瞧看,心知只要稍有异动,这些人马上施以凌厉攻击,是以稳稳地站着不动,口中说道:“我只是一个过路之人。”对方其中一个冷冷道:“我等奉令把你带回去,你如果想活着,那就不要动弹。” 沈宇道:“你们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那大汉道:“现在不是你发问的时候,朋友,我再告诉你一次,如果你稍有异动,我等立刻刀剑齐施。” 他接着向另一人道:“放松一面网子,另一面加点儿力量,将此人拖倒地上。” 沈宇道:“等一等,你们这些网子有倒须钩,我可不想被扎得遍体鳞伤。” 那大汉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 沈宇道:“假如你们一前一后,用刀剑顶住我要害,然后叫另一个人摘下网子,把我拿下,岂不大家省事。” 那大汉沉吟一下,道:“好,就这么办,但你最好别妄想逃走,要知我等宁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宇道:“知道啦,你们动手吧!” 那两名大汉果然一前一后,以刀剑抵住他要害,另一名大汉,把火炬插在地上,过来揭开网子。 第一重网揭去之后,在火炬照耀之下,沈宇的面貌以及表情,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他安静地站着,态度从容而沉着。 在正面持刀抵住他咽喉的大汉,定睛看了他一会,道:“弟兄们,把这重网子也取下来。” 原来那人揭下一层网子之后,就停手不动了。 他应了一声,一面动手,一面道:“我说张二叔你难道相信这厮的话了?’持刀大汉道:“不错,这位朋友相貌堂堂,一望而知,是一诺不悔的人物,他说过不逃跑,准错不了。” 沈宇道:“张二叔如此信任在下,似乎相当冒险。” 张二叔道:“但朋友你仍须倒剪双手,暂时受缚。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沈宇道:“张二叔好说了,在下一定遵命。” 这回揭网,相当费时棘手,因为网上的倒须钩,都紧紧地攀钩在沈宇身上。那名大汉手法精熟灵活,不然的话,只怕还要久些。 张二叔瞧着沈宇双手已倒剪在背后,这才松一口气,道:“朋友,你可真是个行家,被网子罩住之时,没有挣扎过一下,如若不然,至少头面上必定留下不少伤痕。” 他作个请他行走的手势,又道:“假如朋友只是路过此地,误闯这儿的话,敝村主一问明原委,自然立刻赔罪释放。” 沈宇点点头,道:“在下正是这么想,故此不与诸位冲突。” 张二叔下令赶紧把这两张网子,再支上原位,并且嘱咐道:“可要快点才行。” 他们转回正路上,再往前行,大约走了两百余步,只见地势渐渐隆起,在十几步石级上面,有一间简陋的木屋。 沈宇一怔,忖道:“想不到这条路如此气派,而最后却只是这么一间小小木屋。” 在那间木屋的周围,都是茂密的大树。看来虽是在盛暑中,此地一定仍然十分阴凉无疑。 他们拾级而上,到了木屋门前,一个持炬大汉推门先人,沈宇跟在后面。进屋一瞧,只有一张方桌,几把圆凳,桌上有一盏昏暗的油灯。除此之外,屋子空荡荡的别无所有。 沈宇皱皱眉,回头向张二叔望去,道:“这就是村主的居室么?”张二叔道:“当然不是,但村主现下却在这儿。”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接着三个人鱼贯进来。 前面两个是一男一女,都穿着灰白色的衣服,年纪很轻。这个女的长得相当美貌,一瞧而知是个聪明伶俐之人。 男的是个豹头环眼的少年,身体壮健,眼中射出凶悍的光芒。 这一男一女都佩着剑,另有一把短刀,插在腰间。他们进来之后,都掣出兵刃,挡在前面。故此沈宇只隐隐看得见那第三个人,是个五旬老者,颔上留有长须。至于穿什么服饰,可看不见了。 那对白衣年轻男女迫视沈宇,女的首先一怔,因为她可没想到这个可疑之人,不但是个五官端正的青年,而且他的相貌,一望就感到不是坏人。 沈宇的目光在这对男女面上,一扫即过,却盯住他们后面的那个老者,料想这个人一定是村主了。 张二叔道:“启禀村主,这位朋友被两极同所困,但属下等现身时,他一直没有抗拒过。” 那老者点头道:“很好,你可是用玄故筋缚住他双手的?” 张2叔道:“正是,属下岂敢大意?” 村主道:“这才对了,那玄故筋乃是老夫特制绳索,莫说以双手之力挣扯,就算用刀剑斩割,亦弄不断,这位朋友可能已经在暗中试过了。” 沈宇平和地道:“没有,在下没有运力挣扎过,但这话只怕难以获得村主相信。” 村主道:“你就算没有挣扎过,也不算得是稀奇之事,除非你根本不知道老夫是什么人。” 沈宇道:“在下本来一点也不知道村主的来历,可是其后亲身经历了许多精巧奇妙的消息埋伏,可就有了一点儿眉目了。” 那村主道:“这些话暂时不谈,老夫先请教一声,朋友你的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沈宇道:“在下沈宇,本是江北人士,前些时候,因事到四川走了一趟,现下打四川回来,准备前往金陵。” 村主道:“好极了,沈兄爽快得很,省了老夫许多盘问。那么再请教一事,那就是沈兄既是前赴金陵,何以途经这等穷僻之乡?”沈宇耸耸肩,道:“在下一时疏失,信马而行,后来竟然迷了路正要向人询问,一找两找,便到了贵村。在下的坐骑,现在还在那座空寂无人的村前。” 村主缓缓道:“沈兄这话,难道要老夫相信么?” 沈宇道:“在下看见贵村内有两人被杀,门上还留有标记,晓指恰好碰上一件江湖仇杀之事。故此村主现下不肯相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村主见他从容道来,态度沉着得很,果然是一派心中坦然的竹子,不禁皱皱眉头,寻思起来。 美貌女子突然开口,道:“沈先生,你刚才说对敝村主的来历已有几分眉目,何不说出来听听,瞧瞧对是不对?” 沈宇道:“使得,据在下所知,二十余年前江南地方,出了一位消息埋伏的名家,天下称绝,他姓诸名若愚,外号大匠人。当时天下各大都邑的豪富之家,莫不争相以重金迎聘,在家宅内安置各种奇怪的消息或暗室。但数年之后,这位大匠人诸若愚便销声匿迹了。在下看了刚才种种消息埋伏,不由得记起了这位大匠人。” 那美貌女子没有作声,在她的面上,一点儿也瞧不出反应,是d无从推测这话说对了没有。村主干咳一声,道:“不错,老夫正是当年的诸若愚。” 沈宇欠身道:“在下居然猜对了,幸会得很。” 诸若愚一拂长须,道:“不瞒沈兄说,今日你我之会,应属不幸才是。” 沈宇哦了一声,道:“诸村主的意思,竟是说虽然在下与你的恩怨,全无关系,可是仍然不能放走在下了,是也不是?” 诸若愚颔首道:“正是如此。” 他略略停歇一下,见沈宇没有什么表示,便又道:“老夫听沈兄说话的口气,亦可意会得到沈兄心中很有把握,自信可以轻易脱身老夫猜得可对?” 沈宇尚未回答,那个豹头环眼的少年,盛气凌人地喝道:“什么?他能轻易脱身?我不信。” 那美貌少女柔声道:“二郎,不许多言。” 白衣少年还是哼了一声,才闭上嘴巴。 沈宇道:“在下之言,自是难怪二郎不信。” 他眼向诸若愚望去,问道:“这位兄台和姑娘,都是村主的晚辈吧,是也不是?” 诸若愚道:“他们是同胞姊弟,是老夫的内侄,姊姊是王玉玲,弟弟是王二郎。俱系本地人氏。” 沈宇道:“这样说来,诸村主这些年来,乃是落籍在尊夫人的家乡了?” 诸若愚道:“不错,沈兄实在聪明得很。” 王二郎不怀好意地哼一声,道:“人往往越聪明,越死得快。” 王玉玲又道:“二郎,在村主面前,不可多嘴。” 诸若愚缓缓道:“沈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一点儿也不相信你是无意中来到此处的。你如果是个江湖人物,何不把内情老实说出来?” 他拂一拂颔上长须,又遭:“当然如果沈兄说了实话,定有相当的好处。” 沈宇道:“在下的确是迷路误人贵村的,不过在下也老实说一句话,那就是诸村主似是言不由衷,假如我是贵材的敌人,难道说了老.实话,你们就肯放人不成?” 诸若愚道:“至少老夫给你一个逃生的机会,例如让你从一个地方逃走,如果躲得过老夫的埋伏,便可远走高飞。又或是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等等。” 沈宇道:“诸村主竟肯赐予解答,在下甚是感激,可是在下的的确确是误人此地的,如果诸村主不肯相信,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诸村主摇摇头道:“沈兄未免迷路得太巧了。” 沈宇诚恳地道:“诸村主诚然应该怀疑,但在下乃是敢作敢为之人,实在用不着向村主撒谎。” 王玉玲突然插嘴道:“村主,这位沈兄言词诚恳,或者当真凑巧碰上也未可料。” 她居然表示相信,沈宇不禁感激地瞧她一眼。 王玉玲也对沈宇的感激一瞥,报以盈盈一笑。她第一次露出笑靥,看来特别美丽动人。 诸若愚面孔一板,道:“玉玲,你记着。这世上之人,多的是没有道义良心之辈,尤其是到了生死关头之时,那更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如果单从外表去判断一个人,十次之中总有九次会吃亏的。”王玉玲柔声道:“但这位沈先生的确不似是撒谎的人。” 诸若愚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以貌取人,难道他心存叵测,为盗为寇,也会把这些刻在面上不成?” 王玉玲微微一笑,道:“村主别生气,我只是有这种想法而已。” 诸若愚道:“老夫不怪你,但仍然要提醒你,那就是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任何甜言蜜语,和诚恳的表情,你都别相信,你姨丈我身为男人,年纪已有这么一大把,见的人可多啦,这话错不了。” 王玉玲道:“村主的话,我记住就是了。” 沈宇虽然不服气诸若愚对男人的批评,但目下不是辩论的时机,故此保持缄默,不表意见。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叫道:“村主,村主……” 诸若愚转身出屋,问道:“什么事?” 那人匆匆道:“又有敌人侵人啦!” 诸若愚徐徐道:“很好,他们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已经快追到这儿啦!” 诸若愚身子一震,道:“什么?岂有此理。” 那人匆匆道:“那些埋伏都来不及复原,敌人已经……” 他话未说完,台阶上面十余步之处,传来一阵架架笑声,接着有人高声道:“不错,诸若愚,老子们来要命啦!” 屋内的王家姊弟都大为震动,王二郎首先翻转身躯,扑出外面。 王玉玲瞧了沈宇一眼,美眸中大有怨怪之意。 沈宇忙道:“对不起,在下为你们意下麻烦。” 王玉玲道:“村主多年来的布置的那条石路,可白费心机了。” 这时在外面又出现七八支火炬,不但把木屋前面的十多层石阶照得清清楚楚,连十余步外的敌人,亦看得分明。 但见这个来敌身量高大,年纪在五十左右,相貌狞恶,神态剽悍,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锯齿刀。 诸若愚道:“商城四凶果然名不虚传,老夫隐居了二十年,还是让你们找到啦!” 那狞恶大汉道:“天下间只有一个地方老子找不到的,那就是阴曹地府。” 他傲然长笑一声,又道:“这二十年前的老帐咱们该结一结了,连本带利,你大概须得贴上一百几十条人命才行。” 屋子里的沈宇听到此处,眉头一皱,道:“王姑娘,诸村主与这商城四凶的仇恨,你可知道内情?” 王玉玲正要出去,闻言停步,反问道:“你当真不知么?” 沈宇摇摇头,道:“当真不知。但就算我知道,你再说一遍,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对不对?” 王玉玲道:“这商城四凶听说是极狠毒的江洋大盗,后来被村主的埋伏擒获,在官府中吃了不少苦头,又关在死牢中,囚禁了五年之久,卒之被他们越狱逃走,村主听到消息,又风闻他们要报仇,因此便躲起来。” 沈宇道:“这样说来,他们也太狠毒了,一开口就要诸村主贴上一百几十条人命。” 王玉玲没有回答,走出门外。 那狞恶大汉一见王玉玲出来,放声大笑,道:“妙极了,这小妞儿是谁?” 诸若愚道:“她是老夫的晚辈。” 那狞恶大汉统唇道:“好,好,老子不杀她就是。” 诸若愚道:“还有三位可曾来了?” 那大汉道:“当然来了啦,哪一个都不肯落后,你放心吧。” 话声方歇,三道人影先后奔出来,但见他们个个劲装疾服,手执兵刃,相貌都甚是狞恶凶横。 诸若愚道:“老夫与各位虽然见过几面,但时隔甚久,已认不出哪一位是老大?” 最先出现的大汉道:“老子就是为首魏造。” 他指住手持钢杖的大汉,道:“这是二弟苏峡。” 接着指向拿着双钩的人,道;“这是三弟荆滔。” 最后一个手持一柄利斧。大凶魏逞介绍道:“这是四弟沙一圭。” 诸若愚-一点头为礼,道:“四位的形貌大致上差不多。若是在路上相逢,仍然认得出,只不过认不出是四位中的哪一位就是了。”二凶苏战厉声道:“你纵是化为飞灰,老子仍然认得出来。” 诸若愚道:“不错,诸位受了五年牢狱之灾,当然十分痛恨老夫。 以诸位高强的武功,若不是误陷于老夫的消息埋伏中,当然不致被官府抓去。” 三凶荆滔道:“还放什么狗屁,快快滚下受死。” 诸若愚道:“四位既是远道而来,何以还吝惜这几步路,竟不亲自上来,拿下了老夫报仇?” 四凶沙一圭道:“这老小子态度镇定得很,大概在台阶上藏有古怪。” 大凶魏运怪笑一声,道:“诸若愚你不下来么?那也使得。老三老四,去把那几个小子揪出来,就在这儿一个个宰给他瞧。” 他所要杀的人,自然是清若愚派出守在路上的手下。 只见老三荆滔、老四沙一圭转身奔人树林,眨眼间,便连揪带挟一共弄出五个人,丢在地上。 诸若愚忙道:“等一等,我们谈谈条件如何?” 沙一圭狞笑道:“谈就谈吧!” 话声中一脚踢在一名大汉身上,那人打个滚,马上能哼出声,而且能挣扎爬起,可见穴道已解。 沙一圭厉声喝道:“躺下!” 一脚踏落那人刚刚弓起的背上,只听一声脆响,那人登时瘫卧地上,口中发出惨号,这等情形,不问可知,是脊骨已断。 沙一圭不放过他,那只脚移到他脑袋上,运力踏住。 只听那人惨曝连声,旋即寂然,敢情脑袋都给踏碎了。 这一幕只看得所有的人,绿籁发抖。 诸若愚怒道:“好恶贼,你一面愿与老夫谈条件,一面杀死敝村之人,看来纵然老夫愿意送上老命,这些村人还是免不了一场杀戮之祸。” 二凶荆滔接口道:“不错,老子们杀人,几时皱过眉头嫌多的?” 他说话之时,手脚也没闲着,把地上另一个大汉掀起来,挥掌解开了他的穴道,接着便把他推开。 那大汉撒腿就跑,耳中才听到一阵残酷的哄笑声,已经脖子一凉,精芒耀目。原来荆滔的一把利钩,已到了他颈子,用锋快无比的钩尖,挂住他喉咙。 诸若愚喝道:“荆滔不得下毒手,老夫……” 他的话还未说完,荆滔健腕一缩,那名大汉喉间鲜血直喷,翻身栽倒地上。 二凶苏战怪声笑声,道:“好痛快,老子也耍一手。” 王二郎环眼圆睁,怒气填膺,厉声道:“万恶狂徒,少爷今日非把你们碎尸万段不可。” 他正要奔下去,诸若愚手一摆,袖管中飞出一蓬银丝,把他臂膀缠住,这话若愚使的,原来是一支拂尘。 商城四凶都纵声狂笑,老四沙一圭道:“孩子,你家大人不让你下来,那是叫你多活一会儿,纯属一片好意,你可别怪他。” 王二郎气得破口大骂,但他终不敢当真违命冲下去。 二凶苏峡过去把地上的三人,-一拍活了穴道。 然后向他们说道:“听着,老子叫一二三,叫到三时,才许逃走,哪一个如果逃出十步,便饶他一命。” 那三名大汉刚才虽是不能言动,但神智仍在,是以两个同伴惨死情况,俱都知道。对于这几个凶人,实是骇怕得心胆皆寒。 他们听了二凶苏战之言,哪能不听,便都站着不动。不过他们终究是训练有素之人,是以这么一站,已各自作了一个方向。 苏峡狞笑一声,喝道:“-……二……三…” 砰的一声大鞭过处,那三人尽皆倒下,原来他手中的钢杖,竟比最后的三字还快一线发出。拦腰扫去。是以那三人根本还未开步,便中了这一杖,齐齐跌倒于尘埃。 四凶都纵声大笑起来,诸若愚转眼一望,但见那七八名持炬的手下,人人露出愤恨之色,已没有刚才那么恐惧害怕的样子了。 要知刚才商城四凶的残恶气势,的确已镇慑住这些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人,故此诸若愚的手下,人人泛起惧色。 可是二凶苏凉最后这一下,他们自己虽是觉得有趣,然而在诸若愚众手下的眼中,却由于苏峡的卑鄙不守信用而大大激怒,惧怕之心顿时大减。 王二郎怒骂之声不绝于耳,王玉玲第一次开口,道:“尝闻商城四凶全无人性,果是不假。” 她那嫡脆悦耳的声音,竟使四凶全都收住笑声,八道含着淫邪意味的目光,一齐集在中她身上。 王玉玲又道:“你们光是欺负这些村人,算得什么人物?” 沙一圭抢先笑道:“呵,呵,依美人你的看法,我们该当如何,难道放了他们不成?” 荆滔接口道:“放了他们也使得,只要你肯跟我们走。” 他们彼此发出淫邪的笑声,王玉玲道:“要是我一个人能换得很多人的性命,你们老早就该提出来啦!” 她说得很真诚,一听而知,她的确是愿意牺牲一己,换回众人性命。 大凶魏送作个手势,禁止其他人开口说话,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玉玲道:“妾身王玉玲。” 魏建道:“好,王玉玲,你听着,咱们谈谈交易,现下还来得及。” 王玉玲目光流转,瞧了众人一眼,点头道:“不错,这儿还有很多条人命。” 魏建道:“但是我得声明一句,那就是你可以换回全村之人的性命,连屋舍财产我们都可以不动,然而这诸若愚,却不包括在内,你先想想清楚。” 王玉玲道;“村主自有保身之法,用不着我为他担心。” 魏建又讶又喜道:“你答应这条件么?” 王玉玲点头道:“是的,我愿意答应。” 二凶苏换马上道:“还有这个小伙子,也不算在内。” 王玉玲白他一眼,道:“这个是我的胞弟王二郎。” 苏域耸耸肩,道:“既然是你的亲弟弟,那就只好给他白白臭骂一顿啦!” 魏述道;“奇怪,诸老儿居然一言不发,任你说话,难道他老早就同意的么?” 王玉玲道:“村主知道这宗交易,不易成功,所以无须多费唇舌。” 魏雀虽是阅历丰富的江洋大盗,但听了这话,也不禁纳闷发愣,问道:“你这话怎说?” 王玉玲道:“我说这宗交易,不易成功。” 魏连摇首道:“为什么?你可是摆噱头耍弄我们?” 王玉玲摇首道:“我不是摆噱头,你想想看,刚才那位二爷露的一手,竟是连对如究中之鸟的村人,也不守信用,试问我答应了你们,有何保障。” 魏送面色一沉,还未开口,沙一圭已道:“你少罗咦,咱们兄弟的话,向来作数的。” 王玉玲道:“我只是想到,与其为你们所欺,事实仍然难保众人性命的话,倒不如现在合力与你们一拼。” 荆滔勃然大怒,道:“这丫头分明戏耍咱们,兄弟们,动手吧!” 魏送道:“她的话倒也有点儿道理。” 他接着向王玉玲道:“王姑娘,依你说来,何等样的保证,你才放心?” 王玉玲道:“我也不知道。” 她沉吟一下,又道:“这样好不好,你们先说出一件曾经守信不渝的事情给我听听,在你们无数经历中,决计不致于连一件守信的事迹都说不出来吧?” 商城四凶听了她这个要求,情绪都变得比较轻松了。魏建应道:“当然有啦!” 他转眼向其余三凶望去,又道:“你们随便说一件出来就是。” 却见那三凶的面色,很快就沉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可见得他们略一考虑之后,竟然找不出一件守信之事。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老实得连谎话也不会说,而是由于这种谎话,很不易编造,那些小信小义之事,以他们这等身份,哪里说得出口?但大信大义之事,却又不是随口就捏造得出来的。 他们除了编不出一件事迹之外,还隐隐感到好像掉人了这个美女的圈套中。虽然目下还不知道这个圈套有何作用,但这种感觉,已经足以使他们恼羞成怒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村主诸若愚一拂长须,道:“魏兄等驾临小村,可是仅有你们四位?抑或请得有助拳之人?” 魏建浓眉一皱,道:“商城四凶几时请过人助拳的?” 屋子内传出沈宇的声音,道“村主现在可以相信在下的话了吧?” 诸若愚道:“如若是平时,商城四凶之言,自是不可相信。但目下刚好说到信用问题,当此之时,商城四凶决计不肯打班,以免被我等当场证明他们专说假话。由此便可以证明沈兄的确不是与他们一路的。” 魏建道:“屋内说话的是什么人?” 诸若愚道:“是一个迷路之人,如果不是他误闯本村,触发了很多消息埋伏,以致来不及复原的话,哼,哼,只怕诸位不易安然来到此地。” 魏建道:“但此人不迟不早,恰在此时闯将人来,这岂不太巧合了一点儿么、’诸若愚道:“听魏兄的口气,倒像是劝老夫早点儿杀死他,以绝后患,是也不是?” 魏建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诸若愚决然道:“玉玲,你先进去取了那厮性命。” 王玉玲应声转身人屋,这时火炬余光,从门口照人去,是以可以清楚看见沈宇屹然站在原地,一望而知,他一直没有移动过半步。 他虎目含威地望着那个美丽的女郎,低声问道:“姑娘当真要向在下动手么?” 王玉玲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村主以暗号命我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沈宇微微一笑,道:“姑娘虽然聪明过人,但却不是巧语骗人之辈,故此在下相信你的话。只不知何处方是安全之处?” 王玉玲奔到最靠里面的墙边,伸手一按,墙上忽然现出一道巨大的已经打开了的门户。 她轻轻道:“快躲进去,我们通通都要躲进来。” 沈宇一晃身,跃人门内,还来不及观察,一阵香风扑鼻,原来王玉玲也跟着奔人来,只差一点儿就碰上他的身体。 只见她奔向右角,拉动一支铁杆,外面立时传来哗拉一声巨响,声势甚是惊人。 沈宇探首向外一望,只见外面那间小木屋,连墙带顶,都飞散得无影无踪。那一声惊人巨响,正是顶掀墙飞时发出的响声。 商城四凶听到巨响之时,深恐中了诸若愚的诡计,都齐齐后退。 诸若愚以及手下话人,全部迅快退人屋内,外面只剩下七八支插在地上的火炬,照亮了外面一大片地方。 这时在商城四凶眼中,一座巨大的屋子,矗立在台阶上面,由于视线所限,故此测不透这座房屋竟有多大多深。 沙一圭厉声道:“老大,咱们一把火烧他娘的。” 诸若愚大笑道:“此计甚是高明,诸位何不动手?反正外面就有现成的火炬。” 商城四凶一瞧,那七八支火炬,光焰甚猛,倒是极适合用来放火。只是这些火炬都插在台阶上。 他们早先就是顾忌这十余级石阶有古怪而不敢上前,现下岂敢轻易上去拔取火炬?魏逢考虑了一下,才道:“老四别急着动手,反正这老小子藏身地点已被咱们查了出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谅他插翅也飞不掉。”沈宇转目四看,只见王二郎率领几个人,各持弹弓,分布在几个墙洞间,向外监视。 他暗暗想道:“莫怪诸若愚不怕对方使用自己带来的火器,看来王二郎这几个人,定必都是神射手,能够迎击敌人火器,封挡住火攻之势。” 外面四凶之一的苏煤,探手人囊,取出一枚鸡卵般大小的圆弹,还未说话,只听弓弦之声响处,一枚铁丸,快逾掣电般向他手中之物击去。 苏殊虽是闪开了,但已骇出一身冷汗。说得迟,那时快,弓弦之声此起彼落,一阵弹雨,向苏战密集射去。 但见苏煤一面腾挪闪避,一面挥杖封架。但这阵弹雨一直不停,每粒弹丸,都向他手中之物劲射。 这个凶人急得哇哇大叫,其余的三凶赶快扑去援助时,只见地面蓬一声,喷出一片火焰,原来在弹雨之中,突然有一颗乃是火弹,射向地面,迫得苏深横跃丈许,躲过大团烈火。 只听话若愚道:“苏兄你若是收起火器,不就没事了么?” 苏域一听敢情有理,连忙收起那枚圆弹。 王二郎等人也就停止射击,只见商城四凶都从背后撤下一面狭圆形的盾牌,并且凑拢在一起,摆出一座阵势。 这时形势剧变,那苏煤只要躲在其余人的后面,便有足够时间可以施放火器。 然而弓弦之声一响,那几个凶人所站之处烈火四溅,登时追得他们各自散开。 沈宇见他们互有攻守,方觉有趣,忽见王玉玲走近身边低声道:“沈宇快跟我走。” 沈宇讶道:“敌人一时之间万万攻不进来,何须走避?” 王玉玲轻轻跺脚道:“你别问啦!” 沈宇眼角瞥见许多汉子已经迅速退人屋后,这外面的厅中,只有王二郎和四名弹弓手了。 转眼间,那四名弹弓手也急急撤退,于是厅内只余下诸若愚、王家姊弟以及他沈宇四个人。 这种情况使沈宇心头泛起了不祥之感,突然伸手抓住王玉玲,使她动弹不得,这才低声问道:“王姑娘,村主是不是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王玉玲忽然被抓住,全身酸麻无力,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她记得这个人明明双手被缚,而且用的是玄较筋,快刀难断,只不知他双手何以能恢复自由。 其次他的问话,也使她十分震惊,因为他一开口就道破了村主的用心,如此机警聪明之人,实是罕有。 只有一点她略感安慰的,那就是这个人口气中好像没有一点儿恶意。虽然这想法没有什么根据,但她却的的确确有此感觉。 她慌乱地点头道:“是的。” 只见王二郎也迅快退走,他们都是依令行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姊姊还未退走,并非村主没有给她命令,而是身不由己。 王玉玲又惊又急地道:“快走吧,不然的话,大家都一齐粉身碎骨。” 沈宇放开她的手,陡地丹田发出一声长笑,声震屋瓦,气势雄豪,震撼人心。 诸若愚一愣,转眼望来,但见王玉玲还没有退走,又见沈宇手中多了一把精尖耀目的长刀,举步向门口行去。 一连串的疑问从他心中升起,例如他双手如何能得恢复自由?他拿了刀向外行去,想干什么?但还未容他开口,沈宇已步出屋外,朗声道:“诸位仁兄请了,在下沈宇,特地出来向几位讨教。” 魏逢一举手,阻止余人妄动,狞声道:“好极了,总算有人敢出手一拼的,你下来吧。” 沈宇回头道:“诸村主,在下如果不敌,便请放手施为,不必有所顾忌。” 诸若愚是何等人物,一听而知,沈宇乃是拿话提醒自己,表示已明白自己的同归于尽的手法,是以先关照一声,须得等他不支之时,方可下手。 王玉玲急步走到门边,方想叫他回来。可是一眼看到沈宇跨步时的凛凛气势,便不出声了,五指却禁不住用力抓住门框。 沈宇霎时已走完了台阶,来到平地上,挥刀指住魏造,冷冷道:“在下打算将功赎罪,聊谢迷途误闯以致贡事之过,你等速速动手,不必多言。” 商城四凶的八只眼睛,都凝集在这个青年人身上。 魏违乃是四凶之首,当下上前两步,狞声道:“凭你一个人,就想替诸老儿担当这场过节么?” 沈宇道:“不错,我一个人就够了。” 魏运道:“你好大的口气,但老子们眼中不揉沙子,你想必是擅长逃遁之术,所以出来替请老几架梁,嘿,嘿,这等手法,你小子到别处耍。” 沈宇道:“既然你们四位按照江湖规矩行事,咱们也可以事先约好,如果我不敌逃走了,今日之事仍不算完,你们可以仍然找诸村主报仇。如果你们落败了,有人逃得残命,那么将来若是有本事报仇,须得先找到我沈宇头上。这个约定四位可没得话说了吧?” 魏逢颔首道:“若是如此,自然又不同啦!好,我们商城四凶先拿你开刀。” 他一摆手,其余的三凶迅即上来,团团包围着沈宇。 沈宇对这四凶已观察过,心知他们不是一般的江洋大盗可比,是以不敢大意,深深吸一口真气,运布在缅刀上,口中道:“四位不必客气,即管动手。” 魏湮大喝一声,锯齿刀迫面劈去,同时之间,那三凶亦一齐出手夹攻。但见苏练的铁杖,猛扫双胜。 荆滔的双钩,由左侧攻上。沙一圭的短斧,也从右边劈到。 沈宇在四般兵刃环攻之下,长啸一声,刀挑掌劈,只听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处,商城四凶的攻势顿告瓦解,无功而退。 魏逢挺刀作势,厉声道:“原来沈兄竟是少林高手,这一招‘八方风雨’,果然已得真传,无怪口气骄狂,不把我兄弟放在眼中。”沈宇道:“魏兄眼力高明得很,在下佩服之至。但另有一件事,你们不可不知。” 魏逞讶道:“什么事?” 沈宇道:“在下不但精通少林心法,同时尚有家传绝学,若是施展出来,料想诸位一定认不出来么。” 沙一圭道:“沈兄事先警告我等,是什么意思?” 沈宇道:“在下打算要你们输得心服口服,此外别无他意。” 荆滔怒道:“姓沈的休发狂言,现下才拼了一招,谁敢逆料胜败?” 苏探接口问道:“沈兄的家传绝学,也是在这口长刀之上么?” 沈宇淡淡一笑,道:“不错,你们最好小心点儿。” 他往后一步,森森的刀锋指向魏这。 魏这受迫之下,若是不退,只好抢先攻击。他乃是心性猛恶之士,这时更不考虑,峻地一刀劈出。 这魏造刀势一动,其他的三凶,亦迅速出手助攻。 但见沈宇缅刀电掣,光华闪动,挣律常骼一片响声起处,与这商城四凶杀在一起,战况激烈异常。 屋内的王玉玲只看得眼花撩乱,倒抽一口冷气,转身奔到诸若愚身边,抓住这个老人的手臂,急急问道:“村主,沈宇可得过他们?”诸若愚摇摇头,王玉玲登时花容失色,大惊道:“沈宇打不过他们么。’诸若愚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不知道他们胜败之数。” 王玉玲听了这话,内心的紧张焦虑,并未稍减,道:“这样说来,这一场拼斗竟是势均力敌了?是不?” 诸若愚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沈宇的信心万分坚强,自信能击败这商城四凶。尤其是当他们拼过一招,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的信心更是激增。这一点实在奇怪得很。” 王玉玲道:“我们要不要出手帮助他?” 诸若愚忙道:“万万不可。” 这时王二郎等人都回到屋中,向外观战。 王玉玲道:“人家为我们拼命,我们岂可袖手旁观?” 王二郎插口道:“村主,那沈宇为何帮助我们?” 诸若愚道:“我也不知道。” 王二郎道:“商城四凶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早知如此,我们就出去跟他们拼啦!” 诸若愚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你枉是修习过武功之人,竟也看不出人家的深浅。以我看来,商城四凶没有一个不是武林高手的造诣啦,若是换了你上阵,只怕一招都接不住。” 这时沈宇在四凶围攻之下,使出一路刀法,气象森严高古,一连使了十四五招,那商城四凶全然攻不人他的刀圈之内。不过他虽是拒敌有余,却没有精妙凌厉的反击之法,是以四凶益发放手急攻迅击,显得咄咄逼人。 王玉玲也看出这等情势,大是忧急,道:“若是这样打下去,众寡悬殊,沈宇终须吃亏。” 诸若愚道:“沈宇这一路刀法,乃是少林嫡传六合刀法,是以有不少地方,与世间一般常见的六合刀法,不尽相同。唉,这一路刀法在他手中使出来,真是教人叹为观止。” 原来少林寺乃是天下武术总汇,江湖上许许多多家派,起先都是得到少林寺的一种绝艺,流传出来,其后便开宗立派,成为一家。因此少林寺的武功招式,外间传布甚广,懂得的人极多。 这一路六合刀法传播得更广,差不多修习过武功之人,都曾经见过,是以看起来平凡无奇。 可是沈宇这刻使出嫡传手法,威力之强,竟连商城四凶合力围攻,也占不到一点儿便宜。 王二郎恍然道:“村主说得甚是,这一路六合刀法,果然与平常所见的有一点儿不同,可是姊姊也说得对,若是这样拼下去,沈宇定要吃亏。” 诸若愚不予置评,却道:“二郎,以你看来,那商城四凶之中,哪一个是最弱的一环?” 王二郎道:‘哦瞧都差不多。” 诸若愚道:“这就是高手与庸手的分别了,你若是瞧不出来,如何能克敌制胜?” 王二郎道:“难道沈宇看的出来不成?” 诸若愚道:“他若是想一举败敌,那就非得在动手之前,观察出敌人的弱点不可。” 他说到这里,若有所悟,又道:“玉玲,你还记得我提到沈宇的信心那番话么?” 王玉玲道:“记得呀!” 诸若愚道:“他最初拼了一招之后,定必是已经确切看准敌方的弱点,所以信心激增。” 王玉玲喜道:“这样说来,沈宇一定可以获胜啦!”’诸若愚道:“看出敌人弱点是一回事,能不能利用可是另一回事。 我可不敢如此武断的认为他一定能赢。” 王玉玲登时又恢复了紧张和担心。 那双秀气的眉毛,再度紧紧皱起。 沈宇的这一路六合刀法,看看已近尾声,双方大约合战了三十多个回合,耗时超过两柱香。 忽然他刀法一变,缅刀若奔雷般向为首的魏逢,硬攻了三招。 一时金铁交呜之声震耳,沈宇突然舍下魏这,左手一掌劈开苏味的铁杖,右手缅刀突如掣电般向沙一圭攻去。配合上他叱咤之声,威势强大绝伦,在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使出这般凌厉反击的招式。 沙一圭运斧急挡时,只见刀光划过,已把斧柄劈断,接着刀锋已到了他咽喉要害。 此时,荆滔双钩如风卷到,挂扎敌人肩肋。 旁观之人眼见荆滔抢救得快,心中都替沈宇泛起了功败垂成的可惜之感。 但念头尚未转完,只见沈宇人随刀转,划出一溜精芒,辩迅响处,震退了荆滔不说,还把他双钩斩断了一截。 沈宇长啸一声,刀光电掣,忽又回到沙一圭咽喉,这次毫无阻隔,刀锋划过了沙一圭的咽喉,登时鲜血喷溅。 那沙一圭身子方自晃动,沈宇的缅刀已攻到荆滔面前,刀光如雪,寒气侵肤。魏述和苏倏双双抢救,铁杖和锯齿刀一齐急攻沈宇。他们的反应,早在沈宇料中,是以他攻击荆滔是假,诱敌是真,只见他人如飞絮飘转,刀似掣电飞旋,反过来攻击魏、苏二人。 刀光闪处,苏棵大叫一声,飞出七八尺之外,魏逢身子也跟着急旋一匝,这才倒在地上。 沈宇在眨眼之间,一口气击杀了三名敌人,剩下一个荆滔,虽未受伤,但双钩已断去钩尖那一截,也就等如赤手空拳一般,自然无法抗拒了。 荆滔想是惊得呆了,竟忘了逃走。直到沈宇跃到他面前,这时要逃,却来不及了。 沈宇压刀不发,冷冷道:“荆兄,你自寻了断吧!” 荆滔抛了手中双钩,厉声而笑,道:“好,好,老子不用你动手。” 他打靴筒拔出一口短刀,又道:“沈宇,我临死之前,有一个疑问请你解答。” 沈宇道:“在下若是答得出来,决不推辞。” 荆滔道:“你后来使的刀法,不论是招式身法和气势,都不是少林家数,可见得是你家传绝学无疑。只不知这是哪一家派的奇功绝艺?” 沈宇豪气飞扬,道:“这便是寒家秘传的屠龙刀法,先父沈木龄,外号七海屠龙,只不知你听过没有?” 荆滔一愣,道:“原来你是七海屠龙沈木龄的儿子,但这也罢了,只不知你既有如此实力,何以起初一直苦守不攻?耗费了许多精力和时间?” 第22章 卖梨女赢夜借奇祸 沈宇道:“你们四位在武林中声名虽然不著,但却是有真功夫之人,当得上高手之称。 在下若不是用点儿智慧,相信纵然最后取胜了,也无法一连杀死你们三人,故此,在下先查看出你们的弱点,接着仗着师门六合刀法,深闭固守,等你们师老无功,锐气大挫,才出手反击。” 王二郎听到此处,可就不能不大大佩服诸若愚的看法了。 荆滔道:“我还有两个疑问,一发烦你解答,一是你何以老早就断定我们兄弟武功不错,故此小心应付?二是我们兄弟的弱点在哪里?” 沈宇道:“荆兄问得好,第一点,当在下听到诸位语声时,俱是含气敛劲,便知皆是内功深厚之士。其后又见你们杀害那些村人,手段残酷异常。当然不会是对这些村人才变得如此恶毒,而是平日亦系如此。因想你等行走江湖,访查仇家,历时达二十年之久,也不知加害过多少人,罪孽固然满身,但能安然活到现在,可见得必定是有真才实学之士。因此,在下那时就断定你们不是容易应付的了。” 话声一歇,荆滔已道:“难为你从这等微细的地方,也想得出这许多道理来,兄弟实是不能不服气了。” 沈宇道:“荆兄好说了,说到你们四位的弱点,乃是在首先被杀死的沙一圭身上。” 荆滔讶道:“他的武功,并不弱于我们任何一个呀?” 沈宇道:“武功强弱是一回事,胆力大小是另一回事。沙一圭在你们当中,胆力最弱。 但也许连你们自己兄弟也不知道。” 荆滔道:“不错,我从来不知道他胆力弱于我们,只不知你初次见面,如何晓得?” 沈宇道:“从一句话中,被我瞧了出来。” 荆滔忙问道:“是哪一句话?” 这时诸若愚和王家姊弟等人,早已出屋,站在台阶上,听他们说话。 沈宇道:“他曾经追问我有什么家传绝学,要知我第一次出手,挡住了你们环攻的凌厉招数,沙一圭瞧出我的实力,是以一听我尚有家传绝学,心中暗怯,连忙追问,而你们其余三位,都不甚注意这个问题,相形之下,可见得他是胆力最弱的一个,亦是你们的弱点。” 他解答至此,荆滔不但明明白白,而且心服口服,举起短刀,道:“我等败在沈兄刀下,一点儿不冤?算他诸若愚命大就是。这段怨仇,等下一辈子再说。” 没有一个人作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中的短刀上。 只见他一沉健腕,那口短刀便深深没人左胸之内。直到此时,王玉玲可就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举手掩目。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作声,是以王玉玲这一声尖叫,余音袅袅,犹自菲绕众人耳际。 沈宇回头一望,但见人人面上的神色,都很庄严肃穆,心下略感不解。但目下似乎不是询问的时机。故此收起了长刀,举步走上台阶。 诸若愚欠身作个请他人屋的手势,等沈宇行去,这才跟在后面,走人屋内。 他们没有在大厅中逗留,而是转到后面的一座较小的厅堂落坐。 沈宇一看厅内讲究的布置,便知道这才是诸若愚平时使用的处所。他被让在上首的座位,虽然他再三谦辞,可是拗不过话若愚和王氏姊弟的诚意,只好在上首坐下。 王玉玲离开了一会儿,出来之时,已换了衣裳,亲自奉茶敬客。 沈宇在一瞥之间,把她打量得清清楚楚,但见她长长垂下秀发,后面用铁锅结束着,别饶飘逸秀气。 尤其是她不再是一身紧身短打的装束,长袖修裙,摇曳生姿,看来充满了女性的魁力。 他看过不少绝色女子,例如艾琳、胡玉真、蓝冰心,甚至已削发出家的青莲师太等。 若论容貌,王玉玲比她们略有逊色,可是她自有一种妩媚美态,很是动人。 沈宇把茶接过,连声道谢,态度特别庄重,与他平时的不大拘束的举止,完全不同。 原来他心中已响起了警钟,感到这个少女,说不定又会扰乱他的心情,所以他采取防御设施,以客气庄重的态度,使她不能接近自己。 要知沈宇对于男女之间的各种情况,可以说得上经验丰富,观察力相当敏锐。所以他一看这个少女迅即换衣出现,以及亲自送茶奉客这两点,便晓得她对自己的印象不但好,而且有进一步的倾向。 诸若愚的话声,打断了沈字的沉思:“沈恩公请受在下一拜……”他说话之时,双膝已点到地上。 沈宇赶快把他拉住,连连道:“村主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如此。” 诸若愚道:“今日若非得到恩公援手,四凶不诛,敝村上下数百户人家,定无瞧类。” 沈宇道:“假如不是在下误闯,使村主精心设计的诸般埋伏发动了,不但那四凶早已就擒,而且相信贵村的几个人不必遭难了。”他心中的抱歉,完全在语气声音中表露出来,使人一听而知,他实是心中愧疚不安,并不是说好听话。 王二郎在一边跪下,咯咯咯叩了几个头,大声道:“村主,我替你向沈恩公叩头啦!” 这么一来,才把拜谢大恩之事结束。沈宇与诸若愚,双双落座。 沈宇道:“王兄弟,我生受了你的大礼,心下实是不安。” 王二郎道:“恩公若是这么一说,小可还须多叩几个头才是。” 沈宇忙道:“得啦,得啦,你别叩头,我也不再说了。” 诸若愚拂髯笑道:“二郎这个笨法子,果然有点儿用处。沈恩公如此凑巧,路经此地,真是老天爷可怜敝村,特地把恩公送来,救苦救难。” 沈宇认真地道:“村主之言不无道理,在下也不知如何心中一迷忽,信马行到此地,这一定是天意无疑了。” 他们谈到这里,突然一名汉子走人厅来,先向沈宇躬身行过礼,才向诸若愚说道:“所有的尸体都盛放在棺木中,只不知是现在收葬抑是等明天动手?特来请示村主。” 诸若愚站直了身,道:“这件惨事,处理得越快越好,现在就动手埋葬为是。” 他接着向沈宇道:“商城四凶虽是敝村仇敌,仍然用棺木殓葬。 沈恩公若是不累,请一道出去瞧瞧如何?” 沈宇点头起身,随他出去。 但见在屋外台阶下的空地上,一共有七具棺木,式样如一。此外,四下挤满了人,几乎都是男子,从他们的装束来看,可知皆是村中的壮了。 所有的人大概都听说了这场凶杀的经过,是以没有探询谈论。 沈宇发现这些样貌淳朴的村人,个个都显得特别沉默,使人感到气氛沉肃庄严,这使他记起了早先荆滔自杀后的情景。当时在场之人虽不多,但也是充满了这等庄严肃穆的气氛。 在明如白昼的火炬照耀之下,无数目光,渐渐都集中在沈宇身上。沈宇心中不免有点儿讶惑,但却没有任何疑虑。因为这百数十对的眼睛,没有一对是怀有恶意的。 诸若愚道:“沈恩公,敝村之人都知道您为我们诛杀仇敌,消去多年忧虑,心中无不感激和尊敬。此外,大家对死者,不论是敝村的兄弟,或是那些仇敌,亦同感哀悼和敬意。” 沈宇只好点头,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但他很清楚地感到一点,那就是这等奇异的场面,已经深深烙在心版上,永远也不会忘记。棺木抬走之时,所有的村人都默默地尾随相送,长龙般的火炬,跳跃的火光,这又是另中幅奇异的景象,使沈宇勾起了渺冥的思绪,好像使他的心灵,突然触及宇宙中深奥玄妙的部份。 当他们再回到厅中,但见已摆好筵席。 客人只有沈宇一个,相陪的也不多,仅是诸若愚和王氏姊弟而已。 沈宇吃点儿东西,喝了一点儿酒,情绪较为轻松,尤其是王玉玲殷勤劝酒,诸若愚言谈风趣,气氛渐见融洽。 诸若愚转个话题,说道:“在下本不该多嘴,但沈恩公的事,不由得不关心。只不知恩公打算到金陵去有何公于?” 沈宇道:“实不相瞒,连在下自己也不大肯定要干什么?” 诸若愚道:“这就对了,老朽见恩公双眸中,偶尔会流露出迷惘之色,便知恩公必是心事重重,不易解决。” 沈宇忍不住,道:“何止不易解决,只怕永远都不能解决。” 王玉玲柔声道:“那也不见得吧?究竟是什么事呢?恩公可不可以略略透露一点儿?” 沈宇道:“在下的秘密,已有好几个人知道了。” 他把家门的不幸,以及后来遇到厉斜的经过,扼要地告诉他们,最后说道:“厉斜这一死,在下已没有值得挂怀之事,所以不得不面对现实,设法解开先父最后之秘了。” 王二郎突然插口道:“这敢情好,如果思公不赶快找出原因,难道不怕闷破了肚子?” 诸若愚道:“二郎少说话,如此不幸之事,岂可胡乱说好?” 沈宇道:“但他的话可真有点儿道理,与其闷在心中,不如赶快查个明白,好歹有个结果。” 王玉玲轻轻道:“恩公如果没有把握,还是多加考虑的好。假如艾姑娘肯不追究,恩公最好不必查究昔年的恩怨。反正事情已过去好多年了。” 王二郎正要开口,想是突然记起了村主吩咐,当即咽住,但仍然禁不住连连摇头,透露出他的反对之意。 诸若愚于咳一声,道:“玉玲你虽是一片好意,无奈世上有些事情,不容含混过去。如是可以忘记,沈恩公以前就不必那么消沉颓丧了。” 沈宇道:“村主说得极是,在下日日在痛苦中煎熬,不但不能忘记,反而痛苦加深,直到不想活下去的地步,如果不是碰到厉斜,发生一连串的事情,只怕在下老早就离开了人间啦!” 王玉玲无限同情地注视着这个青年人,想像到在他的胸臆中,居然曾经包含过如此巨大的痛苦,更增添怜悯之情。 但她却又体会得到一点,那就是这个青年虽是饱历酸辛,曾经沉沦在苦海中。可是他在根本上不是弱者,所以最后能坚韧地渡过难关,沈宇那副沉着和忠厚的样子,每易令人误解。其实他却是个强者,极有韧力。纵是残酷的命运,也不容易把他击败。 沈宇感到这位风韵绝佳的少女的目光中所含的意思,故此内心略感不安,所以回避着不与她对觑。 诸若愚道:“想不到沈恩公身上,竟有这等遭遇,目前咱们不妨假设厉斜已死,那么下一步,当然是如何查证当年之事了。” 沈宇道:“厉斜之死,我瞧是错不了啦,所以我原本要到一处地方,访寻制他之法,但现在已不要去了。” 诸若愚道:“老朽如是沈恩公的话,在未曾亲眼见到厉斜尸体以前,决不认定厉斜已死。” 沈宇轻轻哦了一声,凝眸寻思。他深知诸若愚智慧过人,而且阅历极丰,是以所说的话,不可等闲视之。 诸若愚又道:“但厉斜之事,目前可以暂时不谈。关于沈恩公家门的不幸,却是须得全力以赴的急务。” 沈宇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多年,急也急不来的。” 诸若愚道:“老朽意思是说须得马上采取行动,其他之事,都不必放在心上。” 王二郎忍不住道:“村主说得对,沈恩公快点儿动手才好。” 沈宇点点头,但面上却泛起苦笑。对于家门发生的不幸,他实是茫无头绪,根本不知从何着手才好,哪里还谈得到快慢。 诸若愚缓缓道:“沈恩公若要行动,马上面临一个绝大的困难,极难解决。” 沈宇大为惊讶,同时又感到兴趣,心想:我现在如何下手都还没有成算在胸,哪里谈得到困难。 当下问道:“只不知困难何在,为何无法解决?” 诸若愚道:“令尊生前侠名甚著,乃是仗义疏财的人物,因是之故,料恩公家道虽不清苦,却也肯定不会是富裕的。” 沈宇道:“不错,寒家虽然有点儿田产国地,但为数不多,而且从发生巨变之后,这些田地,在下也都卖掉啦!” 诸若愚道:“这便是困难之所在了,以老朽约略的估计,恩公若是要展开周密而又隐秘的调查,就算老朽把敝村财力全都赔上,也还差得远呢!” 王玉玲柔声问道:“这调查之事,可以亲力亲为,何必花费许多钱财才行呢?” 诸若愚反问道:“如是亲力亲为地调查,试问你打算耗时多久?而且,假如当年沈老先生杀死好友之举,乃是有某种原因,或者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奸谋,或者是艾家被人摆布而发生误会,则幕后之人,岂有不全力掩饰,设法湮没罪证之理?所以进行之时,绝对不能明查,只能暗访。” 他停歇了一下,又遭:“不但需要暗访,同时事过境迁,昔日一切关系人物,例如沈老先生居处附近的人家,有来往的店铺,艾家的所有亲友、邻舍,以及曾经有过接触之人等等,每一个都须得加以访问。” 王二郎一听,头都大了,道:“这样岂不是要访问上千的人?” 诸若愚道:“还不止呢!沈老先生平生事迹,认识过什么人,也须-一调查清楚。但凡他到过的地方,一处都不能遗漏。” 沈宇道:“若须如此,就算在下有大量财富,亦无法办到。” 诸若愚严肃认真地道:“从前这句话就对,现在情况不同,恩公可以办得到了。” 沈宇不解道:“何以现在就办得到?”他突然恍悟,点头道:“村主敢是打算相助么? 可是……" 王玉玲马上插口道:“沈恩公不必推辞了,请想想看,敝村现在晓得i恩公有事,还能置身事外么?” 沈宇道:“假如这件奇祸,竟是有人在幕后推动的,则贵村还是不要卷人的好。” 诸若愚道:“沈恩公且勿在这等问题上浪费了气力,敝村正如玉玲所说,绝对不能置身事外。纵然沈恩公就此离去,我等还是要出动一切力量查一查的。” 沈宇耸耸肩,道:“好,在下不说了,虽然贵村相助之举,对在下大有益处,但在下却宁可独自行动,免得连累别人。” 诸若愚不再在空虚问题上与他评论,说道:“敝村眼下堪以差遣的能于手下,就有二十名左右。其次,老朽尚可继续训练人马。至少也得有一百人以上,方可组成一个调查网。此外,老朽尚须亲自主持一项工作,那就是从各方面收集到的资料,-一加以整理研判,然后指示每个人调查的方向。除了老朽之外,别无他人足以胜任这个工作。” 沈宇听得目瞪口呆,道:“照村主这等说法,这真是一件庞大复杂的行动。但如是动用偌大的人力,恐怕会打草惊蛇,闹得江湖上风风雨雨,反为不美。” 诸若愚拂髯一笑道:“恩公请放心好了,若是人数太少,力量不能普及周全,反而容易露出风声。如是有足够的人手调动,保证更为安全。” 他停歇一下,又道:“举个例子说,假定咱们调查府上所有认识之人,包括邻舍在内,如果只有三五个人去办这件事,这些人的面孔,马上就被人认出了。如果有几十个人,身份都不相同,有的是商贾,有的是过路人,有的是和尚道士,有些是官门捕快等等,每个人只访查一节,谁能瞧得出来?但所有资料送回来之后,咱们就可以得到最完整的事实了。” 王玉玲道:“如果如此,有几十个人也足够啦!” 她乃是牢牢记得村主说过必须有巨量金钱,方敷应用之言,所以强调人数不必太多这一点。 诸若愚摇头道:“不行,这个调查网本身最少就须有一百个以上的精干之人,其余联络的人,跑腿做各种杂务之人,专门制造掩护身份的人等等,通通加起来,最少也得有二百至三百人。” 王玉玲道:“就算要二三百人吧,也不要花很多钱呀?” 诸若愚皱眉道:“你哪里懂得调查行动的情形,我告诉你,这是最花钱的事,往往只为了达到能够跟某一个人见面,就得花上上百的银子,再加上这么多的人,天南地北的到处跑,你想想看,每天得花多少钱才行?” 王玉玲不得不承认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事实。如果这么一算,每天最少也得花个上千两的银子,三五天还可以应付,如果是三五个月,则纵然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也难以为继。 她默然摇摇头,暗暗感到心灰,也替沈宇失望和难过。 沈宇想了一下,才道:“关于钱财这方面,在下可能有法子解决。” 众人闻言,都大感惊讶。王二郎心直口快,道:“恩公这话怎说?咱们就算去抢,也枪不了这么多的银子,何况咱们决对不能做出行劫之事。” 诸若愚马上道:“别胡说,沈恩公乃是当代大侠,哪有行劫之理。” 王玉玲道:“沈恩公钱从何来?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沈宇道:“当然可以啦,我有一幅地图,乃是昔年吴王张士诚的藏宝地点。在偷窍门中,乃是五大秘密传说之一。在线上称为白骨家,此家其实就是黄金窟,只要前往查探确实,就不愁没有足够的财力了。” 这番话只听得那老少三人发愣不已,王二郎道:“那么沈恩公快快前去瞧瞧,看是真也不真?” 诸若愚定一定神,忖道:“沈恩公虽然不是寻常之人,说话份量不同。但这等藏宝阁的传说,往往只是传闻,查无实据。老朽不但听得多了,而且也看到许多人为了掘宝而倾家荡产,只怕不可相信。”王玉玲也没有评论,可见得她亦不敢相信。 沈宇微微一笑,道:“村主说得甚是,若以常情而论,藏宝之说,往往荒诞无据,但这吴王张士诚的宝藏,却与一般传说不同。不但极为可靠,而且还有人到过。” 王二郎喜道:“如是有人到过,那一定假不了啦,沈恩公快快前去,取些金银应用。” 这时大家都酒足饭饱,便到一旁落座,自有下人把酒席撤去。而王玉玲则再度亲自冲了香茗,捧来给这些男人饮用。 他们继续讲到早先的话题,诸若愚道:“既然有人到过这个宝藏,这传说当然就可靠了。但老朽却有一点不明白的。” 沈宇道:“村主有哪一点不明白?” 诸若愚道:“这个到过宝藏之人,为何不将金银据为己有?若已据为己有,则沈恩公纵是得知地点,只怕仍然是一场空欢喜而已。”王玉玲已在旁边坐下,她听了村主之言,大觉有理,登时愁上眉梢,轻轻道:“是呀,世上岂有人人宝山空手回的人呢?” 沈宇道:“你们放心,这位到过宝藏之人,不同凡俗。他不但身份高隆,声名满天下。 而且他又是一位清静寡欲的空门炼气之士。”他瞧见诸若愚的神色,便知这个饱经人世忧患之人,尚未被他说服,于是又道:“当然,出家之人也未必就能视巨量财物如同尘土。但这一位不但是有道之士,而且又是举世无涛的大智者,所以在下深信他真能视黄金如泥土。” 诸若愚精神一振,道:“只不知这一位智者是谁?” 沈宇道:“说出来村主大概也曾听过,他就是天机子徐通老前辈。” 诸若愚啊了一声,道:“原来是徐真人,那就极有可能对那宝藏全不动心了。” 沈宇没有把魔刀最绝的一招,也在这个宝藏中之事说出来。他也不是故意隐瞒,而是由于一提及这件事,又须多费很多时间和唇舌,把来龙去脉告诉大家。所以他懒得多说。 诸若愚道:“如果那处宝藏,当真是张士诚的藏银,那一定不在少数。想来应付这一次行动,应可绰有余裕。假如真个得到这笔财富,那么咱们就可以展开实际行动了。” 他说来说去,仍然暗示出他定须眼见并且已得到那笔财富,才算是真的。 沈宇道:“好,别的事以后再谈,在下明天就动身寻宝,有了确实消息,才回来访村主相助。” 诸若愚道:“沈恩公万万不可轻率行动,要知你的一举一动,自从你与厉斜及艾姑娘等人交往之后,已变成了武林瞩目的对象。尤其是那个设下阴谋的幕后人,得知你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之后,一定生出斩草除根的恶念。因此,沈恩公表面上好像除了艾家之外,别无顾忌。其实危机四伏,根本无法得知那幕后人将用什么手段暗算于你诸若愚侃侃言来,析论精辟,叫人不能不服。 王玉玲忙道:“若是如此,沈恩公最好躲起来,对不对?” 王二郎道:“当然躲起来才对啦,等那幕后人到处找寻时,可能会发现线索也未可知?” 沈宇点头道:“王兄弟说得有理,这也是诱敌的一策。” 诸若愚摇头道:“不对,沈恩公如果突然失去了踪迹,虽然比较安全,却不是好办法。 上佳之计,莫如寓攻于守,也就是说,一方面能顾及安全问题,同时又能有反击之力。沈恩公认为如何?” 沈宇道:“那样当然最好,只不知计将安出?” 诸若愚道:“沈恩公定须在江湖上露面,但必须恢复以前那种颓废灰心的作风。此外,行为也不妨乖戾些,使你的行迹人人皆知。”沈宇道:“装成颓废灰心样子的用意,是使幕后人松弛戒心,这一点在下理会得。可是何以要行为乖戾,使得人人知道我的踪迹呢?”诸若愚道:“此是诱敌之计的一种手法,如果有不少人注意你,那幕后人纵是心机极工,城府极深之人,也因为这等情况而较为放心,暗中查看调查你之时,掩饰手法定会粗疏得多。这样,沈恩公方有机会可以识破?” 他停歇了一下,深思熟虑地缓缓道:“因此,表面上由于很多人注意你,所以幕后人混在其中,也不易发现。但事实上正因如此,才有隙可乘。这一点儿定必是对方万万意料不到的。” 他的计谋策略,当真有纵横排阔之妙,沈宇大为佩服,道:“这一场斗智斗力的行动中,对方更意外的是诸村主的才智无疑。” 诸若愚抹髯一笑,道:“老朽有这等机会,与一个不知形状和姓名的阴谋大家作对手,真是难得的奇遇。” 这一夜谈到此处为止,翌日早晨,沈宇在王家姊弟陪同下,在附近走了一匝。但见田野中许多农人欢欣耕作,与昨天来时那等荒凉死寂的景象,完全不同。 他们不久就在诸若愚家中,再行商讨行动的细节。 诸若愚经过一夜的考虑,看来已胸有成竹,道:“天下任何罪行,所以会发生之故,必有动机。除非这个罪犯是疯子,才谈不上动机。”沈宇颔首道:“是的。” 诸若愚道:“咱们若是假定沈老先生是被人设下阴谋,以致大大反常,杀害了情遗骨肉的同盟兄弟,甚至连沈恩公乃是他的亲生儿子,亦曾遭受某种威胁。则这个设下阴谋之人,自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他这样做法,有什么目的,咱们止上无法找得出来。” 沈宇道:“如果找得出来,那就好了。” 诸若愚道:“此所以咱们须得建立一个周密庞大的调查网,把沈老先生的一生事迹,以及所认识之人,通通调查过,然后根据这些资料,加以推断。老朽深信必有蛛丝马迹可寻。” 王玉玲及时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只不知这个调查行动,须用多久时间?” 诸若愚道:“很难说,也许三两月就够了,若是不顺利的话,也许拖上三年五载。” 沈宇道:“在下实在没有这么多时间。” 诸若愚道:“我知道,所以老朽在恩公身上,寄予很大的希望。 我们将对所有注意你窥探你之人,严密调查,好在这是找寻线索的工作,并不是要获取结果,所以要看你运气如何。” 王玉玲不解道:“寻找线索与获取结果有何不同?” 诸若愚道:“举个例说,在开采金矿时,在一大堆砂土之中,只要发现含有金质的矿砂,便是找寻线索。如果要知道这堆砂土中共有多少黄金,便须得淘筛冶炼,这种做法便是求取结果。” 众人都恍然大悟,王玉玲道:“这样说来,找寻线索可就容易得多了。” 诸若愚道:“的确容易得多。不过我们要找的线索,当然不像砂土中含金质的矿石那么多,在整堆砂土中,只有那么一粒,所以要靠运气,也许在第一捧泥土就发现了,但也许到最后的一捧泥土中才找到。” 沈宇现在更加明白何以须要那么多的金钱了,而且这个行动,除了财力之外,还须可靠和大量的人力。假如不是碰上诸若愚,就算有了无限财富,也很难找到适合的人手帮忙。 此后一连两天,诸若愚都在计划这个行动,参照沈字已知道的事情,构想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第三天早上,沈宇骑上他的马匹,向诸若愚、王氏姊弟以及一群村人挥别。在这数天当中,他已与这一群约莫二三十个村人完全认识了。而这些人就是最基本的人手,其余将由诸若愚再行训练。 沈宇这次很快就抵达南京,他的衣服已显得很脏乱,胡子也没有剃,看起来他又恢复了当日的颓废心情,而且比过去还糟些。 他在南京荡了几天,摸到一些门径路数,开始喝酒及赌钱。在那些赌场中,正当的商人或是不肖的富家子固然不少,但地痞流氓以及跑江湖的赌棍更多,真个是龙蛇混杂,良美不齐。 几天之后,他的大名在南京地面,可以算得上是无人不知了。原来在短短数天之内,已经打了好几架,其中有两个对手是极有名气的武林人物。所以沈宇的名字,很快就传开了,而且大家都晓得他脾气不好。不过,只有当他喝了酒之后才会脾气坏,若在平时,却是个很无所谓的人。 正因如此,他所居住的客栈,经常有不少访客,都是些三教九流的赌友或是酒友。在他没有酒意时,任何人的议论,哪怕篇长乏味,他都能静静地聆听,从不打断人家的话,也很少反驳。这使得许多喜欢说话的家伙,老是要找他倾诉发泄。 这天他喝得醉回回的,一拳把酒肆的桌子给打碎了,人人都躲开他,任得他自己横冲直撞地出去。 沈宇的酒疯,说起来竟有一半是真的,他胸中的抑郁,对亡父的悼念,以及个人的寂寞等情绪,在发酒疯时,居然获得了发泄,这一发现,使他渐渐能借酒发泄,因而心情渐渐转好。 这时他一歪,溜冲出店外,只要有人拦阻他或是什么的,准得挨他的拳头。 在大街上,沈宇摇摇晃晃的走路法,才转到街角,已经和不下六七个路人磕碰。自然虽有酒意,但武功根基深厚,总是把别人撞得七歪八倒。那些人见他酒气冲天,都不敢与他计较。 他转过街角之后,迎着下午的阳光,挨墙坐下。过路之人,一望而知沈宇喝了酒,是以都不怎样注意他。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沈宇的脑袋才从肩膀上慢慢抬起来。他眨眨眼睛,定一定神,发现自己坐在街边的墙下,不禁苦笑一声,缓缓起身。 此时他头昏口干,当下举步走到斜对面一家店铺前,要了几个新鲜梨子,就站在门前,一口气吃卞肚子,这才感到烦渴略消。 这些新鲜梨子才上市,价钱相当贵,但来买的人很多,可见得这家店铺在当地一定很有点儿名气。 他一面抚摸肚子,一面瞅着那个正忙着秤算的中年人,心中寻思要不要再来几个梨子。 但那个中年人很忙碌,招呼的全是相熟客人。沈宇皱皱眉头,转眼找寻别的店伙结帐走路。 他目光流转,只见在店内的一排柜台后面,有一个少女,大概只有十八九岁,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却长得明眸皓齿,甚是明艳。 沈宇顿时恍然大悟,心想无怪这儿生意这么好,敢清除了鲜果之外,另外还有一种吸引力,使客人光顾。 他已决定不吃了,便取出汗巾抹抹嘴,顺脚走人店内,向那美丽少女道:“刚才我吃了七个,合共多少钱?” 那少女嫣然笑道:“一共四钱银子。” 沈宇点点头,伸手人袋拘取。 那少女微微一怔,敢情是沈宇神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所以她骇了一跳。 沈宇的手在衣袋中好一会儿还没有缩回来,但旋即在全身其他衣袋猛摸猛翻,那少女此时已明白是怎么回事,面色才恢复如常,再度泛起可爱的笑容。 沈宇翻遍所有的口袋,只有十几文制钱,银两和银票,都失去踪影,他感到绝望之后,只好停止摸索的动作。 可是却不敢正眼瞧看那个少女,要是对方换作那个中年人,虽然已够难为情的了,也还好些。目下面对这个美丽的少女,简直叫沈宇觉得尴尬极了,但愿地上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好让他躲进去。 虽然沈宇不敢瞧那少女,也不知怎样说才好?但问题总得解决,不能像木头人一般站着不动。终于他抬目望去,却见柜台的少女,竟也是满面羞红,一望而知,她正在香沈宇不好意思,所以她自己也着急得泛起满面红晕。 这一来沈宇就更尴尬了,心里的滋味,简直比被人杀几刀还痛苦些。 除此之外,沈宇还害怕别的客人发现他付不出钱之事。在众目腰晓之下,莫说被捉将官里去,就算只被那个中年人数说几句,也得便死。 在这极为痛苦难堪的情况下,沈宇忽然想道:“原来在人生中,果真有些事情,不是武功高强可以解决的。目下纵是换了厉斜在此,就算他已炼成宇内无双的魔刀,也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不过理论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沈宇不管已悟出多么奥妙的道理,但对于眼前的窘境,全无帮助。 他只好硬着头皮,低声道:“我的钱丢啦!” 那少女没说什么,只失措地哦了一声。 沈宇一时不知该怎样说下去,又呐呐道:“我……我的钱刚刚丢了……我…” 那少女见他说不出所以然来,突然间恢复镇定,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见啦!” 沈宇一愣,道:“瞩,是的,你听见了,但我……” 那少女道:“你想回家去拿,对不对?” 沈宇又是一愣,想到自己并没有家可口,同时也没有把银子放在客店中。 那少女又道:“您用不着跑来跑去,我叫一个人跟您回家拿钱,好不好?” 沈宇英雄一世,岂肯欺巴一个少女。当下本能地摇摇头,可是却说不出原因解释不好之故。 那少女也愣住了,她实在想不通何以此一建议被拒?两个人都没有作声,只过了一阵,沈宇就受不住了,百忙中摹地记起靴筒内插着的那口短刀。以这把截金削玉的宝刀,当然可以抵得过几个梨子。 此念一生,登时得救似地弯腰取刀。 那少女见他弯下身,不晓得他要于什么。等了一阵,见他还没有直起身子,不禁大为讶异。她终是年轻之人,好奇心重,于是把头俯伸出柜外瞧看。 原来沈宇的手一摸到靴筒内那口短刀的刀把时,忽然记起此刀名为奇祸,不禁惕然震凛,暗念岂可把一口如此不样的刀子,送给这个美丽可爱的少女。 除了这个原因,他接着又醒悟在这等情形之下,更是万万不可取出刀子,不然的话,这个少女见了刀子,定要骇得高声尖叫这么一来,他除了白食的罪名之外,还加上了意图行凶的嫌疑。 所以他弯下腰身,便直不起来,只听那少女柔声问道:“你干什么?敢是肚子疼么?” 沈宇明知自己只要来个顺水推舟,大叫肚子疼的话,便可望解此窘局。只是仍是那句老话,他乃是英雄人物,岂肯欺骗一个女子。 他摇摇头,直起身子,目光恰好看见这个少女腰部以下的衣裙。 假如她不是趴在柜上,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处部位的。 沈宇虽然只看见衣裙,但眼睛却为之一亮,道:“在下方才失态之故,姑娘真的想知道么?” 他突然恢复了流畅的谈吐。那少女受到感染,顿时也轻松了不少,点点头,笑道:“是的,那是什么事情?” 沈宇道:“在下的钱丢了,在南京也没有亲故,没处拿钱,所以突然记起一件值钱的物事,或者可以抵帐。” 少女连连点头,道:“那便怎样呢?啊,莫非也丢了不成片沈宇摇摇头道:“没有丢,可是在下不敢拿出来,生怕姑娘惊慌。” 少女道:“是什么东西?敢是会咬人的?” 沈宇道:“是一把上好的短刀,锋快无匹,连五金玉石也剁得开。” 少女不但不惊,反而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道:“可是真的?拿出来瞧瞧行不行?沈宇问道:“你真的不害怕么?” 少女摇头道:“真的不会害怕。”她大概是发现沈宇有怀疑之色;连忙又道:“你放心好了,我也不会要你的刀子。” 沈宇这才从靴中摸出那口短刀.好在浮着刀路.还不致于引人注目。 少女接过此刀,才一到手,还未取出瞧看,便连连点头,道:一好刀,好刀……” 沈宇道:“你还没有验看,如何得知真是好刀?” 少女道:“这把短刀比普通的刀子重上一倍还不止,当然一定是最好的刀子了,再说这个刀鞘形式古雅,可见得定是出于名家之手。”沈宇道:“这的确是一把吹毛过发的宝刀,姑娘这等眼力,实是叫人感到既讶异又佩服。” 那少女道:“客官突然间言语流畅,态度安详,敢是酒意已经全消了么?” 她忽然改变话题,舍刀问人,沈宇措手不及,坦自答道:在下仅存的一点儿酒意老早就吓得没有了,冈,姑娘怎知在下有酒意呢?难道在下身上尚有酒气不成?” 那少女摇头道:“不是你身上有酒味,你在对面的墙角坐了很久,我已经看见啦!” 沈宇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仍然惦记着没有付钱之事,当下道:“在下这把刀子,不能押在贵店,但目下又没有钱可以还帐,真是不知如何向姑娘启齿才好?” 少女泛起甜甜的笑容,看来更觉明艳照人。她轻轻答道:“没有关系,这一点点钱,算得什么?” 沈宇喜出望外,问道:“姑娘竟是不要在下付钱?” 少女道:“你既然没有钱,我只好不要。” 沈宇感激万分,诚恳地道:“贵店这笔帐,在下一定会奉还的,还有姑娘的恩德,在下亦永不忘记。” 沈宇说完了这些话之后,照理说那少女应当把奇祸还给他,好让他走路,但那少女却没有把宝刀还给他,目光凝注在这口短刀上,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她才说道:“我叫范玉珍,你呢?” 沈宇道:“在下沈宇。” 范玉珍道:“我想跟沈先生商量一件事,只不知你答不答应?” 沈宇道:“只不知是什么事?如果在下做得到……” 突然间那个中年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来他叫她过去帮忙应付生意。范玉珍一面答应,一面从柜内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柜面上,接着压低声音,急促地问道:“你住在哪里?” 沈字这时不便多问,只好把住的客店告诉她。 范玉珍把银子和宝刀,推向他的面前,道:“拿去吧,我晚上来找你。” 她随即走出去,帮忙那中年人秤算。沈宇怔了一下,本待不取那些碎银,可是自己无钱,实是寸步难行,心念一转,便收了阵银和短刀,大步出店。 那个明艳动人的范玉珍,当他离去之时,连瞧也没瞧他一眼。沈宇怀着一肚皮纳闷,走回客店。 第23章 大浪子放荡招阴魔 他独个儿躺在房间,懒散地消磨了整个下午。到天色已黑,他反而有点儿焦急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范玉珍什么时候来,假如要等到半夜,一来还须等上很久。二来她一个少女,半夜三更跑到客店,与一个单身男子见面,纵然没有任何事情,但若是传出去,对她总是永远洗不清的丑闻。 天色虽然已黑下来,但沈宇没有点灯。 突然间,他听到一阵轻微的步声,来到他房间外,接着那道房门被人悄悄推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沈宇一望而知这条人影便是范玉珍,虽然她已用头巾包扎头发,远看似是男子,但一则沈宇明知她要来。二则她曲线起伏的身材,只要看得清楚,仍然可知是个女子。 沈宇踢开被子,坐了起身,道:“是范姑娘么?” “是的,沈先生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屋里?” 沈宇道:“只有我一个人,我起来点灯。” 范玉珍迅快走过狭小的房间,来到床边,直到将要碰上沈宇搁在床外的膝盖,才停住脚步,她道:“不要点灯,我只是跟你说几句话。” 沈宇道:“不用点灯也好,这种客栈每个房间,都有很多眼睛窥看,范姑娘敢是要把日间没有讲完的话说完?” 范玉珍道:“是的,恰好那时我爹叫我,我有些事情,又不能给他知道,所以须得到这儿来跟你说。” 沈宇微笑一下,他在黑暗中,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满面庄严的神色,她的声音也低而严肃。沈宇晓得她为何要这样,那是避免由于孤男寡女,暗室相对所引到的遐思,所以她先装出这种姿态。 从落玉珍闪动灵活的眼睛推测,她大概亦可以看得见这个房间内的人和事物。沈宇轻轻道:“范姑娘有些事情不让今等知道么?那么你在柜台内那口长剑,令尊也一定不知的了? 是也不是?” 范玉珍感到惊讶地瞧着他,道:“是的,你已看见啦?” 沈宇道:“那是当你趴在柜台上瞧我之时,裙子突起那么一截,被在下发现的。在下可不是故意查探你的秘密。” 范玉珍似是考虑了一阵,才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如果你是另外那一帮人,则当你发现口袋中银子遗失时,绝对不会那么不好意思。” 沈宇发现她头脑精细灵活,不是一般十八九岁的少女可比,当下道:“范姑娘既是相信在下,那就可以谈下去啦,实不相瞒,在下正因发现姑娘暗藏长剑,晓得你是修习过武功的人,由于在下亦是武林之士,所以忽然生出亲切之感,认为你也许能谅解在下的窘境,这才恢复冷静,能够说话自如。” 范玉珍道:‘原来如此,我还一直在奇怪你何以忽然变得言词流畅起来呢?” 沈宇摇摇手,问道:“姑娘来此,敢是有什么事情要在下效劳吗?” 范玉珍道:“那么我就直说啦,我想向沈先生借用一件东西,就是那口宝刀。” 沈宇没有显示惊讶的神色,道:“姑娘打算借用多久?” 范玉珍道:“久则五天,快则两天。” 沈宇道:“这把宝刀你还未看清楚……”他取出来,连鞘递到她手中,又遭:“虽然没有灯光,但刀身上反映的光芒,足以看得清楚了。” 范玉珍掣刃出鞘,细细审视之后,把短刃归鞘,却没有还给沈宇,说道:“我看过了,刃身上的一边接着两个字,但我不认得篆字。” 沈宇道:“那是奇祸两字,这意思你可懂得?” 范玉珍道:“这算是刀名么?何以如此不祥?” 沈宇道:“能够持用此刀之人,必定是武功卓绝之士;不然的话,三天就被人抢去了。 据我所知,大凡是武功过人之士,多半不是迷信之人。” 范玉珍笑一笑,道:“这样说来,你不但武功卓绝,同时又是不迷信之人了?” 沈宇想道:“她年纪虽轻,可是头脑灵活,言谈老练。这等特质,只有在女子身上发现。如果像她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断断没有这么老练的表现。” 他心中念头转动,想的是别的事,但口中却应道:“在下的武功只过得去而已,但却不迷信,就算是迷信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已应过奇祸之识,到目前为止,尚在奇祸之中,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但你却不同,故此在下不想把此刀借给你。” 范玉珍哦了一声,忽然转个话题,问道:“沈先生对我借刀之举,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难道你已猜到了我的来意么?” 沈宇道:“在下虽然没有猜中你的来意,只是由于在下奇奇怪怪的事情,已见得多了,是以不容易吃惊。再说你在店铺帮忙生意,却拿着长剑,暗藏柜台内,可见得一定有非常之事。” 范玉珍点点头,在床边坐下。这么一来,她与沈宇的距离就更近了,沈宇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幽香。 她轻轻道:“是的,假使我预料中的事故发生,一定会把爹爹骇死。” 沈宇本不想多问,因为他本身的事就够多的了,哪里还有闲情管她的事。可是这个明艳少女,不但有不收梨钱之恩,同时还慨赠一点儿碎银。虽然数目不大,但这等侠风却足以感人。 因此他没有置身事外,问道:“敢是会有人到你店去寻仇生事? 若是如此,那就免不了大打出手啦!” 范玉珍道:“是的,我可能须得杀死对方。这人命官司就够麻烦的啦!” 她声音中,含有烦忧意味,沈宇道:“你如不杀他,他会不会杀你?” 范玉珍道:“当然会啦,如若不然,我何必要杀人?” 房间内静默了一阵,接着房门突然迅快开阖一下,透入一阵亮光。 范玉珍仍然坐在原处,可是沈宇已经不在床上了。这个少女惊讶地望着房门那边,显然对于沈宇奇快的身法,极感意外。 过了一阵,房门又开阖一下,接着沈宇回到床边,轻轻说道: “奇怪,外面居然没有人,但我明明听到门外有可疑的声响。” 蓝玉珍道:“你不会听错么?” 沈宇道:“绝对不会,假如有人在这等情形下,竟能及时逃掉,则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难以测定的地步啦!” 范玉珍突然笑一笑,伸手拉拉他的手臂,道:“不要紧张,且坐下来。” 沈宇听出她话中含有特别的意思,便依言坐下。 范玉珍道:“那声音,一定是我的狗弄出来的,我给它起个名字叫做黑娱蚣,身子矮得像猫,却长得很。除了没有蜈蚣那么多的脚之外,看起来很像一条黑色的蜈蚣。” 沈宇哦了一声,道:“若是矮小的黑狗,那就无怪我没看见了。” 范玉珍道:“它灵警之极,向来没有声息,只不知这回何以会被你听出来?” 沈宇道:“咱们且不谈黑蜈蚣,范姑娘你的对头是什么人?” 范玉珍道:“不是我的对头,是家师的仇人。” 沈宇道:“原来是体师父的仇家,那就比较合情理了,要不然你一个女孩子,怎会结下仇家呢?” 范玉珍道:“正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才惹上麻烦。” 沈宇讲道:“这话怎说?” 范玉珍道:“简单的说,这个仇家本来很喜欢我师父,后来不知如何闹翻了,但却发过誓,只要我师父一有心上人,便将这个人杀死。” 沈宇忙道:“等一等,你的师父究竟是男人抑是女人?” 范玉珍道:“是男人。” 沈宇叹一口气,道:“这样说来,这个对头竟是女的了?” 他说这话之时,已隐隐觉得头痛。 范玉珍道:“我的师父是个男的,她当然就是女的啦!” 沈宇耸耸肩,道:“好吧,你说下去。这个对头知道你学艺之事,又见你们师徒感情很好,便误以为你们师徒之间有问题,是也不是?” 范玉珍道:“正是如此,我知道从前已有过三个女子,被她杀死。 这次家师隐居南京地面,仍然被她找到,真是没有法子之事。” 沈宇道:“你打算到了非得动手不可之时,索性就拼一次,把她杀死,也可免了令师的无穷后患,是么?” 范玉珍摇头道:“我不杀她,她便杀我,我根本无法选择。” 这个美貌少女的声音和口气,使沈宇感到她的话含有无可置疑的真实性,根本无须再盘问细节了。 既然一个人明知有一个敌人要杀死自己,当然须得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应付之,他谅解地道:“原来如此,这真是使人感到困恼的处境。” 范玉珍声音稍稍透出欣慰的意味,道:“承蒙沈兄相信,使我登时消失了孤单之感。” 沈宇道:“听姑娘的口气,好像令师还不晓得有这么回事似的? 是不是呢?” 范玉珍道:“是的,他老人家一点儿也不知道,一来他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二来家师正值闭关期间,还有一个月,方始功行圆满,我若是将此事告诉了他,徒然使他心有窒疑,说不定练功时会发生危险。” 沈宇道:“怪不得姑娘要感到孤独了,纵是十分老练之人,换了你的处境,也希望有人可以商谈一下。而你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范玉珍道:“沈兄既然了解我的处境,想必可以答应慨借宝刀了?” 沈宇摇头道:“姑娘还是不要借用此刀的好。” 范玉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沈宇摇头的动作,证明他当真已说出拒绝之言。 她深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但觉此人不但固执得可恨,同时又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 她越是感到极度的愤怒,就越是表现得冷静,在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有异,反而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们暂且不谈借刀之事,也不谈我的问题。好在三五日内,我还不用太过担心。” 沈宇道:“如果有三五天的缓冲时间。” 范玉珍立即摇手道:“我们暂时不谈这些恼人的问题。” 沈宇马上同意,道:“对,你已经烦心了很久,理该轻松一下。” 他没有发现对方内心实在对他忿根到极点,竟实心实意地相信了她的话,还替她解释何以不想谈及这些问题之故。 范玉珍顺水推舟,道:“正是如此,我已说出了心中的烦恼,感到舒服了很多。今夜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我想不出妥当的计策时,才来找沈兄求援。” 沈宇完全同意,道:“对,你先回去好好的休息,这件事一定有圆满解决的方法,你用不着过于焦虑。” 范玉珍极力使自己保持常态,以免对方瞧破她心中的愤怒,因为她知道沈宇如果瞧破了她的真意,一定会感到不好意思而表示帮忙她。这一点正是她最痛恨而坚决避免的。正如一个耿直自尊之士,宁可饿死,也不肯接过一碗含有鄙夷味道的米饭一般。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人情味之人,范玉珍已痛下决心,不愿得到他的帮忙。她也晓得如果被他发觉了,当他说出愿意借刀的话而被拒绝时,他一定深深缠着这个问题,使她不能立刻脱身。 因此,她必须做得毫无痕迹地走开,这样他就不会前来探看自己了。 她平静地告辞之后,沈宇心中十分宁恬,一歪身躺在床上,把范玉珍之事完全置于脑后。 范玉珍出房之后,抱起那头异种灵犬黑蜈蚣,跃过院墙,飘落巷中。这条小巷甚是黑暗,但在另一头却是繁盛热闹的大街,是以店铺的灯光和行人笑语之声,从巷口传过来,并不寂静。 她顾着小巷往另一端走,并不转出热闹的大街。这是因为她时时在店中帮忙,在本城中颇有名气,见过她的入极多。如果转出大街,多半会有人注意和认得她是什么人。 她走了十六七步,转出另一条僻静黑暗的街道,突然一惊,停住了脚步。 原来在她面前六七尺之处,站着一个身量颀长的人影。由于天色暗黑,所以只能看出这条人影身穿黄色衣裳,头上白发飘萧,手持一根拐杖,竟是个个子相当高的妇人。 至于她的容貌,范玉珍现在才发现无法瞧得见,因为她面上有块黑纱遮掩着。 范玉珍心中虽是有数,但仍然诈作不知,征了一下之后,继续举步,却转了一个方向。 那黄衣老妇拐杖一顿,杖地相触,发出略的一下沉重声响。她接着用粗哑的声音喝道: “往哪儿去?站住!” 范玉珍停步测顾,应道:“你叫我站住么?” 黄衣老妇冷冷道:“当然是叫你这臭丫头。” 范玉珍装出恼声,道:“你怎的开口骂人?你是干什么的?” 黄衣老妇道:“老娘是卖符的。” 范玉珍听了可就当真不明白了,道:“卖符的?那是什么物事?” 黄衣老妇道:“老娘专卖催命符,今晚找到顾主,定要发市啦!” 范玉珍怒道:“听你的口吻,倒像个做过生意买卖的人,可是你的话实在无理太甚,假如你不走开,别怪我……” 黄衣老妇冷笑道:“别怪你怎样?难道你也卖一张催命符给老娘么?” 范玉珍道:“你到底是谁?在此胡言乱语,我可没有这种闲工夫回你说话。” 黄衣老妇道:“老娘也没有闲工夫跟你等专偷汉子的小娼妇搭讪,但如你打算让路人瞧看,咱们就在此地动手。如果你还有点胆子,那就到这边的园子里。老娘刚刚瞧过,此园已经很荒芜,大概没有人居住。” 范玉珍道:“我们为何要动手呢?” 贫农老妇恶毒地骂道:“因为你是不要脸的婊子,天生淫荡下贱,专偷汉子…——‘范玉珍心下大怒,心想就算这个老妇是师母,也不能善罢干休。 何况她已与师父反目脱幅,已失去师母身份,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她当下愤怒地哼了一声,道:“你这老恶妇定要不得好死,要动手就动手,谁还怕你不成?” 话声中顺手掣出长剑,在黑暗中光芒闪动。那黄衣老妇道:“到园子打…” 范玉珍疑道:“为什么?” 黄衣老妇道:“在园子里,定可分出生死,不怕有人打扰。但也没有关系,在这儿也行。” 范玉珍一想也对,若在街上拼斗,虽然此处十分僻静,但难免仍有人经过。而自己又有很多人认得,不如到园子去,与她拼个死活,不论胜负,也可以了却这件烦心之事。 她一言不发,突然耸身跃起,孤身飞上墙头,向墙那边的园子查看。 黄衣老妇想是晓得她的心意,所以凝立当地,动也不动。 范玉珍查看一下,并无可疑,当下飘落院中,奔到平坦的草地上。 黄在老妇紧接着跃入园来,先取出一个油纸包裹,拆开后分别把包中的物事,弄在三根木头上,接着点燃起来,成为三根相当明亮的火炬,分扬地上。 火光之下,把范玉珍照得清楚。黄衣老妇摇着拐杖,道:“那个老不死的口味高得很,你果然长得很好看。可惜那糟老头子不能满足你,所以你还得另找汉子。” 蓝玉珍虽是个少女,但她自小便帮父亲做生意,故此不比那些娇养深闺中的女孩子。这个老妇的话。她完全懂得,不禁骂道:“你这老恶妇,嘴巴不干不净。” 黄衣老妇冷冷道:“你敢辱骂老娘,等会儿割掉你的舌头,就知道滋味了。” 范玉珍道:“你究竟是谁?” 黄衣老好道:“你的老姘头没有告诉你么?” 范玉珍刷的一封劈去,一面怒声道:“我不跟你说了。” 黄衣老妇挥拐一挡,毫不费力把敌剑拨开,范玉珍但觉她的拐杖不但沉重,而且还含有强大的黏力,可见得她的内功造诣,极是深 她究竟年轻,同时又是个美貌少女,是以虽然练了一身武功,但从无机会出手,可以说得上毫无经验。 黄衣老妇没有顺手反击,说道:“瞧你这一剑,居然已尽得那老不死的真传,这可真不容易。老娘冲着这一点,把来历告诉你。” 她停歇一下,又道:“老娘是那老不死褚矮子的活冤家死对头,你既然跟他泡在一起,老娘就先杀死你,再找他晦气。” 范玉珍道:“你还是没有说出你的姓名来历呀!” 黄衣老妇道:“老娘姓桂,名字不要说啦,但出身却不妨提一提,老娘首年曾是迷离秘宫的金童玉女之一,亦是迷离秘宫两大护法之范玉珍道:“我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家派和地方。” 黄衣老妇道:“当然啦,那是四五十年以前的事。” 范玉珍虽是满肚子敌意,但仍然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这样说来,你出身的迷离秘宫已经化为乌有了,对不对?只不知是什么缘故?” 黄衣老妇道:“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没用。”说时,跨前一步,大有出手猛攻之势。 范玉珍心念电转,但觉这个黄衣老妇的性格极不稳定。这是因为她刚刚还告诉范玉珍说,她的出身值得一提。但现在又来个大转变,说是这等事提也没有用。可见得她并不是言行一致之人。 要知一个人若是能够随时推翻了自己说过的话,则此人是自私任性到极点,就是性格分裂的现象。 当然,这种反复无常之人,做朋友固然很难,做夫妻更是不易忍受。仅此一端,范玉珍便大略得知师父为何与她脱幅仳离之故了。 就在这黄衣老妇的拐杖欲发之际,范玉珍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冲口说出一句话。她道: “你为人虽是恶毒,但我知道你一定长得很漂亮。” 黄衣老妇一愣,道:“你说什么?” 范玉珍突然怪起自己怎会说出这句话,当下摇头,道:“没有什么。” 黄衣老妇那对在轻纱后面的眼睛,发出锐利光芒,注视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半晌才道:“这话是不是那个老淫棍告诉你的?” 范玉珍恼道:“你口中不干不净,我不跟你说话。” 黄农老妇仰天冷笑,道:“不说就拉倒,那是绝无疑议之事,何须多问,你可知道老淫棍从前的外号么?” 范玉珍厉声道:“我不知道,也不要知道。” 黄衣老妇道:“好,好,你不要知道就拉倒。” 范玉珍暗感奇怪,因为对方的态度。生像是怕她生气似的。 随即听到黄衣老妇刺耳的声音,道:“可借你出生的太迟了,不然的话,你就可以真正尝到名满江湖的大浪子向相如的滋味啦!” 她还是把范玉珍师父的外号及姓名说出来,敢请她是故作姿态,使范玉珍不捂住耳朵或是不出创攻击,以便从容说出。 范玉珍这时反而不激动了,因为她横竖已听人耳中,已经没有办法把这外号名字驱出耳外,当下道:“你敢是认错人了?我师父可不姓向。” 黄衣老妇毫不惊奇问道:“他这回姓什么?” 言下之意,似是得知范玉珍的师父还不只是第一次改姓换名。 范玉珍道:“我不告诉你。” 黄衣老妇道:“但你凭良心说,向相如虽是年纪已老,但仍然很潇洒,可以说是风度翩翩。而且舌灿莲花,能把树上的小鸟也给骗下来,对不对?你凭良心说。” 范玉珍没有承认,但亦没有否认,可见得在地印象中,的确是如此。 黄衣老妇又道:“着年他以大浪子的外号自傲,事实上他也是天生的色鬼,只要是有姿色的女子,被他看上了,他定要千方百计弄上手为止,从来没有一个被他看中的女子,能逃得过他的魔掌。” 范玉珍皱起眉头,道:“如果他的臭名人人皆知,哪里还有女人肯上当?” 黄衣老妇怒道:“你真是全不懂事的黄毛丫头。” 范玉珍冷冷道:“我不想与你争辩,但我告诉你,年纪大并不是代表很懂事,往往有些人越老越糊涂。当然你不是老糊涂,可是亦不要小看了年纪轻的人。” 黄衣老妇哼了一声,道:“这种口吻,完全是大浪子向相如的一般,事实上你懂什么? 女人的心理,大都随着年龄变化,此所以有很多原是规规矩矩的女人,到了某个年龄,忽然会变得淫荡,动辄成为出墙红杏,就算她没有做出事实,但在心中有过这种强烈的冲动,这是年龄的影响,世上之事看多了,有些想法就会改变。本来认为万万不可之事,亦会变得无所谓了。” 她侃侃道来,口气平和,不知内情之人,还以为这一老一少正在亲密地讨论人生呢。 范玉珍表示怀疑地摇摇头,道:“有这么严重么?” 黄衣老妇道:“这是题外之言,暂且不提,说到向相如的恶名,你说别的女人会因而生出戒心,使他不能得逞,你可是这样说?” 范玉珍道:“是的,难道这话不对了?” 黄衣老妇道:“自然不对啦,女人对男人不同,男人如果得知这个女人很淫荡,他的印象中,便附加一个贱的想法。他可能玩一玩,但绝对不动娶她或占为己有之念。但女人却不同,对手越是有调情圣手的声名,她就越想见识见识,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总以为这头色狼在自己怀抱中,当可得到满足而从此改变。这种自我陶醉的想法,正是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主要原因。” 范玉珍这时听得目瞪口呆,不但感到她言之成理,同时甚至觉得她这番分析,自己似乎亦有熟悉之感。 黄衣老妇瞧她的神色,已明其故,不禁大为得意,道:“我可没有倚老卖老,说出陈腐不通的话么?” 范玉珍不得不承认道:“你这话很有道理。” 黄衣老妇道:“我告诉你,以大浪子向相如的为人,绝对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美貌女子的,不管你们是什么名义,只要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就无法幸免。” 范玉珍道:“你一定忘了他的年纪啦?” 黄衣老妇冷冷道:“年纪?这只是对平常人的限制,对向相如有什么影响?况且他修习的邪门内功,讲究的采扑阴阳,年轻体健的少女最是合用。当然,他的味口一向是很高的,如果相貌不美,他决不采用。” 范玉珍居然不予反驳,似是默认了她的话。 黄衣老妇声音顿时变得十分狠毒,道:“我叫他老淫棍,你这回还反对不反对?” 范玉珍不答反问,道:“我请问一声,这个向相如是不是离秘宫的人?你说过你是玉女,他是不是金童?” 黄衣老妇道:“他不是,金童姓侯,他姓向,全然牵扯不上。” 范玉珍哦了一声,又问道:“向相如的武功比你强呢?抑是不如你?” 黄衣老妇道:“差不多,但很难讲,因为这个人城府深不可测,我永远摸不透他脑子里想些什么?” 范玉珍接口道:“换言之,他说的话,你一句也不相信,对不对?” 黄衣老妇讶道:“这话怎说?” 范玉珍道:“因为你想揣摩猜测一个人的思想,定须有些根据才行,当然最佳的根据,莫过于他曾经说过的话,所以你若是全然测不透他的思路,那就等如是说,你对他的话,一句也不相信,这样自是无法推测了。” 黄衣老妇显然对这个道理感到很新奇,默然寻思。 范玉珍又道:“你今晚是不是打算杀死我?” 黄衣老妇立刻应道:“不错,老娘要用此拐,把你砸为肉酱。” 范玉珍道:“设若家师当真是向相如,则我的武功,自然远比不上你。这种打法,显然太不公平了。” 黄衣老妇道:“谁说要公平的?老娘只要杀死你,别的事一概不管。” 范玉珍道:“假如我答应作,从今以后不再和家师见面,你还要杀我么?” 黄衣老妇冷笑道:“从前也有人说过这种话,但老娘不会再受骗了。” 范玉珍道:“原来如此,但你这话分明虚伪不实。” 黄衣老妇道:“有哪一点虚伪不实了?” 范玉珍道:“假如从前有人这样说过,同时你也上过当的话,请问这个女人你焉能杀得死她?” 黄衣老妇感到迷惑不解,问道:“为什么杀不死她?” 范玉珍道:“这个女人既是背信毁诺,仍然与家师见面,则她自有不将你出现的事情告诉他之理?而你的武功又不见得强过家师,在他的庇护之下,那女人怎会被杀?” 黄衣老妇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问得好,但有些时候,武功也不管用,尤其是对我这个出身于迷离秘宫之人。” 范玉珍道:“原来你是采取卑鄙的暗杀手段。” 黄衣老妇冷冷道:“你回去问问老淫棍,瞧我是不是用卑鄙的暗杀手段?” 范玉珍道:“我还有回去见到家师的机会么?” 黄衣老妇道:“当然没有。” 范玉珍道:“既然没有,你何妨告诉我?” 黄衣老妇道:“告诉你也不妨事,我事先告诉过那个女人说,如果她不遵守誓言,我定必在七日之内,毒杀了她。” 范玉珍道:“啊,原来是用毒,但用毒也是暗杀的一种,你岂能否认?” 黄衣老妇道:“虽然是暗杀手段,却不卑鄙,对不?况且我还另外通知向相如提防。所以只可说是他没有本事防范而已,岂能说我卑鄙?” 范玉珍倒是真心实意地承认道:“你警告在前,加上另行通知,这等做法,不但不算卑鄙,甚至可称得上是光明磊落了,无怪你的对手,并无怨言。” 黄衣老妇心中多多少少有点儿受用,当下好像没有那么凶恶了,说道:“我对向相如,仁至义尽,他没有话可说。” 范玉珍面上透出一股困倦的神色,不过她的脑子仍然活动得很频繁迅速。因为这是她的生死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她先点头承认对方的话,然后说道:“有一点我还是不大明白的,那就是你为何要不断地杀死那些女子?” 黄衣老妇冷冷道:“你当真不明白么?” 范玉珍道:“我知道你心中藏着仇恨妒嫉,可是你明知这个向相如,我们现在姑且算他是家师吧!你明知他好色成性,而且极有手段,随时随地都可以另外再找一个,则你杀人之举,徒然使他有机会多玩几个女人而已,对不对?” 黄衣老妇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亦从没有人跟她谈论过,所以这刻突然听到这种道理,不觉一愣。 她沉吟一下,才道:“我哪里还管得这么多?” 范玉珍道:“我也是个女人,只不过比你年纪较轻,见识得少些而已。但在对付男人的立场,我们还是一样的。以我想来,你的对头如是好色成性,兼且擅长采捕阴阳之术的话,他深心中一定不反对你替他解决问题的。” 黄衣老妇果然微微颔首,道:“你这话很有理,不过老娘还是不能放过你。” 范玉珍道:“你不放过我,那是一回事。从这种迹象推测,我相信你如是正面与家师为敌,定难讨好。故此你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他的女人身上。我可不是怪责你,换了我的话,也会这样做。” 黄衣老妇道:“你的嘴巴很会说话,胆子也很大。” 范玉珍抓住这个机会,迅即应道:“这是因为我一来受到天大冤枉。二来对你的指责,问心无愧。三来若然家师正是你的对头,而他又曾经做出对不起你之事的话,我也认为你应该报复。不过你采取的手段,有欠考虑,如果是我——” 当她指责对方有欠考虑时,黄衣老妇含怒地哼了一声。可是范玉珍又接上最末的一句,引起了对方的兴趣,怒气因而消失了。要知范玉珍已表现出她的武功、机智和胆力,不是普通女子可比。故此她的办法一定有独到之处。 范玉珍接着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决不杀死那些女子,想办法使家师厌恶那个女子,但又无法摆脱,除非是他亲自下手杀了那女子。但你瞧,若能做成这等情势,则家师在下决心杀她以前,必定已苦恼了一段时期,这样不落杀人恶名,又能令他受苦,岂不是比白白便宜他多玩几个女人来得高明么?” 黄衣老妇连连颔首,道:“对,对,我早该如此对付他。” 范玉珍道:“现在你还要杀我么?” 黄衣老妇沉吟,才道:“对不起,老娘仍然放不过你。” 这黄衣老妇好生狡毒,话声未歇,突然挥杖横扫,风声劲厉,可见得她这一杖,功力毕聚,实有加害对方之意。 范玉珍刷地跃起,迅快之极,身形升起之际,同时运剑刺劈敌人面门。 这一剑看来平常,可是黄衣老妇却有手忙脚乱之感,连退三步。 只见范玉珍闪电般掠回来,剑光直射黄衣老妇腰胁要害。 她一连六七剑,把黄衣老妇杀得团团而转,手中的沉重拐杖,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击之力。 原来范玉珍使出一套新近才练熟的剑法,当时她剑术已颇有成就,故此学这套剑法时,便已觉得乎平无奇,值不得下苦功练熟。 可是她师父却再三叮嘱她不可偷懒,因此她总算把这套剑法练熟了。而现在才明白其中奥妙,敢情这一路剑法,乃是专门用来对付她师父的死对头的。目下那黄衣老妇手忙脚乱,并不是她的功力造诣差,而是兵刃招式上受克制,故此全无发挥本身真正功力的机会。 范玉珍精神一振,长剑使得更为急疾。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与这等强敌交锋,所以假如不是心理上已有准备,剑法上具有克制之功,加上她怀着杀死这个恶妇为师父除去后患的决心,她初试啼声的硬仗,决计不会如此精彩。 十七八招下来,黄衣老妇已经遍体冷汗,口中连连发出刺耳的惨叫。 这时候连身在局中的范玉珍,也估计得出自己可望在十招之内,一举刺杀这个恶毒老妇。 看看又凌厉急攻了五剑,第六剑前半招分花拂柳桃开敌拐,后半把是仙人指路,长到分心拥入。 范玉珍这一剑使得畅顺之极,感到必能立奏奇功,口中甚至还喝了一声着。 果然黄衣老妇负痛地大叫一声,可是范玉珍却感到无法置信。因为她虽然刺伤了敌人,但这一剑却偏了很多,也没有如预料中刺得那么深。 黄衣老妇怒骂一声,像疯虎般抡拐反击。范玉珍运剑抵御时,其中有一剑又偏歪许多以至差点儿就被拐杖扫死。 她骇然地连连后退,却没有时间寻思自己的长剑何以屡屡偏歪之故。 黄衣老妇在眨眼间,占尽上风,这一突然的转变,实在奇异得不合情理。 范玉珍忽见对方扬拐欲砸时,一道细长黑影射入对方怀中,黄在老妇登时厉叫一声,左手一挥,这道黑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恰在范玉珍脚下。范玉珍听到汪的一声,已知道那是她的异种爱犬,又知道那是爱犬负重伤时的惨叫,不由得心痛如绞,神思迷惚。 在这等高手拼斗的场合中,哪能容她心神分散,就只这么一刹那的迷惚,黄衣老妇一手扣住她胸前衣服,并且已点了她的穴道。 在明亮的火炬之下,范玉珍但见一张丑如鬼怪般的面孔,迫到眼前,如若不是上面还有萧萧的白发,她真认不得这张奇丑得令人恶心的面孔,竟然就是黄衣老妇。饶是如此,她还是骇然失色。 她的神智迅速模糊昏迷,但在丧失知觉之前,她仍然联想到这个黄衣老妇的面纱,一定是被爱犬抓落无疑。 火炬仍然继续燃烧,照亮这片荒芜花园的草地。可是黄衣老妇和范玉珍已失去踪影,在火光下,那头身子特别细长的黑大,忽然移动一下头部,接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蹒跚地行去,鼻子中发出低低的悲鸣声音。 在客店中酣睡的沈宇,突然被一阵奇异的声响惊醒过来。他定神倾听时,房门传来搔爬及阵阵悲鸣声。 沈宇起身披衣,打开房门一看,门槛边那头身子特长的黑犬,像一条蜈蚣似的,鼻中发出鸣鸣的声音。沈牢地低上身,凑近观察,但见这只范玉珍称为黑蜈蚣的异种黑犬,面上的毛黏着一片血迹,有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他心头一震,低声道:“黑蜈蚣,花姑娘呢?” 但见这头黑犬回身行去,脚步蹒跚,并且有点儿摇晃。假如它不是特别矮的话,一定很难继续保持重心。 沈宇跟它行去,心中一直猜想范玉珍乃是出了什么事?当黑蜈蚣钻过墙洞时,他便耸身跃过。走了一阵,他们来到那座荒园中。 三支火炬明亮如故,沈宇加快脚步,来到火光的中心,首先看见范玉珍的长剑丢弃地上。 他先不拉起那把长剑,锐利的目光四下查看。从拐杖点戳地面而留下的痕迹中,他大概测知范玉珍对手使用的何种形状兵器,也晓得大约多重。 此外,他还抬起一块纱布,略加审视,便知道这是用作蒙面之用的。 现在他已了解整个经过的大致情形,于是将纱巾收起,捡起长剑,嗅一嗅到尖,这才把扔到一边的剑鞘亦拾起。 他转眼一望,但见黑蜈蚣已经躺伏草地上,动也不动,好像已经毙命。这是很可惜的事,因为这头异种黑犬,具有某种灵性。正如艾琳的乌烟豹一般。如果利用它追查范玉珍的去向,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沈宇把长剑归鞘,插在腰间,然后走到黑蜈蚣旁边,心想:若是任得此犬尸留在此地,将来可能因为这头罕见的黑犬而牵扯上范玉珍。 于是他弯腰去检这头黑大,手探出之后,竟然偏歪了半尺之远,沈宇一楞,忖通:“奇哉怪也,我的眼力怎的不济事了?” 他再直起身子,看准了部位,重行弯腰伸臂,这回他有心试验,故此立时发现自己眼中所观察到的距离位置,与事实不符。 这一发现大为震惊疑惑,甚至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当下作各种试验,移运位置以及改用其他各种物件。不一会儿便只剩下惊奇而不是惊恐了。 原来他试验之下,发觉这种视觉上的偏差,有一定的范围,超过这范围,便不会发生。 这种奇特的现象,起因也被他找出来,那是由于那三支火炬的光线所形成的,只要不在这三支火炬正中心的一丈方圆之内,视觉就恢复正常。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沈宇虽然是在正中心编光范围之内,但如果停留的时间很短,则视觉上的变异极微小。时间稍长,方能偏差到可怕的程度。 沈宇仔细观察那三支火炬,但见那本是三根树枝,只不过每根树枝的尖端,都有白色的粉末,火光是燃烧这些白色粉末时发出的,正如泡着油灯蕊一般,燃烧的是油质而不是灯蕊本身。 当他观察之时,那些白色粉末已剩下一点点而已,所以他弄熄了两支之后,竟没有法子可刮下一点粉末,第三支火炬的火光只维持了片刻,就自行熄灭。 沈宇走到黑蜈蚣身边,把它抱起来,心想:不是它及时引领自己来到此地,而得以查出火炬的怪异的话,这个秘密一定永远不能发觉。万一自己遇上了这个敌人,很可能就在这种视觉偏差之下失利。 沈宇在黑暗寂静的荒园中,考虑了好一阵,放弃马上搜查范玉珍下落的想法,也不回到客店。径自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条街上的一家粮食杂货店铺门前。 他四下瞧过,没有人影,当即跃过屋顶,飘落店铺后进的通天院落中,在靠右方的一个房间窗下,轻轻叩敲。 房内迅即发出声响,点上灯火,接着打开房门。 沈宇侧身而入,房门旋即关紧了。在灯光之下,一个壮健的青年,兀自睡眼惺松,惊讶地看着他。 沈宇问道:“王二郎,令姊在不在此地么?” 王二郎应道:“她在后面另一个房间,沈先生可是要找她?” 沈宇道:“不用啦!” 王二郎看着他手中的黑大和腰间的长剑,问道:“这是什么?” 沈宇笑一下,道:“你一定是睡得糊里糊涂,连一头狗也认不出来啦!” 王二郎忙道:“我知道这是一头狗,我问的是这是怎么回事?” 沈宇道:“我这就告诉你,并且要你帮帮忙。” 他随即将今日无钱付帐,结识了范玉珍,以迄今晚上她来救助的经过,-一扼要地说了出来,最后道:“现在显然范姑娘已经被她师父的前妻掳走,假如不是这头黑蜈蚣报讯,这件事除了范姑娘的师父,过些日子发现她失踪,因而猜出内情之外,别人将永远不知道,而她也像是浪花激起无数泡沫中的一个,忽然消灭,不留下一点点痕迹。” 王二郎着急地说:“那么咱们须得赶紧搜查才行呀!” 沈宇问道:“咱们到哪里搜查?此举比大海捞针还要渺茫。” 王二郎一怔,道:“虽是难期收获,但人事还是要尽一尽的,对不对?如若不然,这黑蜈蚣的报讯,岂不是就等如没有报过么?” 沈宇道:“搜查范玉珍之举,须得别出心裁才行,并不是不加理会。” 他把手中的黑犬交给王二郎,又道:“此犬迄今体温如常,并且尚有呼吸,可见得伤重未死,咱们先尽力予以救治,如果救得活,用处甚大。” 王二郎接过来细细查看一下,道“它受到硬伤,肋骨断了几根,内部定有严重出血。但还是有活命的机会,让我试试看。” 他用一些木板衬托包扎,另外又灌以伤药,一面说道:“小可从前在村里,救治过许多牲畜,所以颇有经验。像这等异种之犬,生命力特强,可能还救得活,换了普通的狗,受伤如此严重,早就死掉啦!” 沈宇道:“你最好救活它,那个姑娘的性命,也许要靠它挽救了。” 王二郎摇头道:“不行,此犬就算是救活了,也不能立刻行动呀!” 沈宇道:“只要它能活,你明天用一个盘子,把它放在里面用布遮盖起来,带它到处转,希望可以发现它主人的下落。” 王二郎坦率地问道:“假如此犬救不活呢?” 沈宇道:“到时再想办法。” 王二郎道:“看来只好如此啦,小可刚才在约定的联络处留下消息,现在沈先生既然来了,正好当面报告一下。” 沈宇道:“是不是有关金窟地点之事?” 王二郎道:“是的,经过再三查找之后,已可以确定那一名叫南京的镖局,正是金窟所在。” 沈宇道:“经过这许多天,才查出这一点么?” 王二郎道:“当然不仅如此,我们还查出这南京镖局,生意不算好,别说与那名扬全国南北十三省的天龙镖局不能相比,即使在当地的七八家镖行中,也只是第二三流的地位。因此村主已安排适合的人。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家镖局买过来。” 沈手道:“此计甚妙,可是如果花巨金买过来之后,却掘不到藏金,我就不知如何善后了。” 王二郎笑一笑,道:刘。可和家姊也谈到过这一点二” 沈宇忙道:“你们对此有什么意见?” 王二郎道:“家姊认为村主一点儿也不必担心,因为假如掘不到藏金,前此的计划只好完全取消,重起炉灶。在这等情形下,沈先生不妨改行保镖,小可等追随出力,也算得是一件事业。” 沈宇沉吟道:“这一行咱们都是生手,只怕不容易接办。” 王二郎道:“我们慢慢做就是了,只要站得住脚,镖局可以容纳很多得力人手,便可以继续作侦查工作啦!” 沈宇道:“这话甚是,假使没有法子,只好走这一着。” 王二郎又道:“还有就是我们的眼线,已发现有两个人非常注意你。其中之一人已经突然失去踪迹,另一个的来历正在调查中,目前还不知是何方神圣?” 沈宇跌足道:“失去踪迹的那一个,才最要紧。” 王二郎道:“现在详细报告刚送给村主,假如沈先生想知道详情,小可明天派人把报告取回来。” 沈宇道:“好,这件事你别忘了办妥,我暂且回店,明天再联络。” 沈宇回去只睡了一会儿,就天亮了,而他亦醒了,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发白的窗户,心中为了范玉珍的安危,忐忑不安,所以实在无法再睡。 眼前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黑蜈蚣身上,如果此犬救活了,还可迅速行动,希望能及时救回范玉珍,假如这头异种黑犬死掉,这就大为麻烦了。 他等到天色大亮,终于忍不住出门往范玉珍父亲开设的水果铺赶去,到了门前,只见铺门紧闭,还未打开。他耐心等了好久,但见两邻的店铺已没有一间未开,而这家水果铺还没有动静,便知道一定是为了范玉珍失踪,她的父亲已经忙于寻她去了。 步,行得很慢,一个路人匆匆赶过了他,但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沈宇听到这路人低低道:“沈先生,黑蜈蚣还未死,但也未能动弹。” 沈宇得到了这个消息,吃了一惊,无精打采的回到店中,心中必须找出一个有效的方法,从速援救范玉珍,如果拖延太久,只怕她会死在那个老妇人手中。 他并不是就此束手无策,只不过有些方法,最好能够不使用,以免过出了马脚。 但现在迫不得已,他只好冒险一试了,当下找到几个专在赌场混的地痞,托他们四处打听,许以厚酬。 等到下午,有两拨回报消息,一是关于范玉珍父亲的行踪,得悉他已返店,但仍然没有开铺做生意。 另一拨消息是探得有一个老妇人,住在城西的一间尼庵中,出入时带着一根拐杖,还蒙着面,所以见过之人,印象甚深,一问起就说得出来。 沈宇在黄昏之前先探看过两个地方,一是那座尼庵。另一个地方便是南京镖局。这镖局座落在城南一条相当热闹的街上,沈宇打镖局门前走过,但见门前车马冷落,可见得生意很清淡。 他对于藏金极有信心,因为传说虽不足为凭,可是以天机子徐通的身份,决不会骗人上当。退一步说,纵然白骨家中藏金已失,便但那一招守内无双的刀法,定然尚在其中。 之后,他来到了范玉珍家的店铺,从巷子绕到后门,一瞧四下无人,便耸身跃过了墙,落在天井中。 他略一查看,走到一间透出灯光的房间,从敞开的房门望人去,但见一个中年人,独自坐在桌前,现出到失魂落魄的样子.目光凝定,身子动也不动。 沈宇泛起同情之心,因为他已知道范玉珍的父亲范达,妻子已经去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假如范玉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父亲的悲输可想而知。 他故意咳嗽一声,范达起初全无反应,过了一阵,才突然惊跳起来,急急向房外瞧望。 沈宇站在门口,向他点点头,道:“范掌柜,恕我打扰了。” 范达道:“你……你是谁?谁开门给你进来的?” 沈宇道:“我姓沈,是自己跳过后墙进来的。” 他的态度平静而有利,范达似是受到感染,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当下怀疑地道:“沈先生有什么事?” 沈宇道:“我特地来帮助,寻找范姑娘。” 范达登时又跳起来,急急问道:“你怎知我女儿不见了?” 沈宇道:“她事先曾告诉过我,说是有人要找她麻烦。后来她的爱犬,带着重伤找到我,还带我到一个荒园中,发现她一些东西遗落地上,从种种迹象看来,她一定是被这个对头掳走了。” 范达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她一个女孩子,哪有什么对头?” 沈宇道:“不错,她本身没有对头,但她的师父却有仇家。这掳劫她的人,正是她师父从前的妻子。” 范达讶道:“玉珍哪里来的师父?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沈宇道:“有一件事你能不能承认,那就是范玉珍已失踪了一整天,对不对?” 范达眼珠转动,显然正在打量沈宇。 沈宇走人房间,道:“你若是想惊动官府,最好先考虑一下范姑娘的安危。” 范达果然大吃一惊,道:“你究竟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把玉珍还给我之后,我决不追究。” 沈宇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现在要着手进行救回范姑娘之事。不过我必须先要知道,她的师父是谁?” 范达瞪目道:“我告诉过你,她没有师父。” 沈宇道:“她的一身武功,相当精深,可知地修习的时日已相当长久。如果你当真不知道她有一个师父教她武艺之事,那么她一定是很秘密地在习武,但这也不要紧,我们可以找出线索来。” 他停歇一下,又适:“如果范姑娘暗中习武,必定有一段时期每天或隔一天要与她师父见面,你想想看,她可曾有过这种情形?” 范达断然答道“玉珍自小就很懂事,也从不出门” 沈宇道:“那么晚上呢?她的师父或音会半夜到这儿来,传授武功给她。” 范达摇摇头道:“我就睡在隔壁,而且每夜总要起来好几次,过去看看她。” 沈宇道:“她的师父存心不给你看见的话,你一夜起来二十次也没有用。” 范达摇摇头,道:“我们父女同睡一个房间,直到半年前才分开。” 沈宇心想:人家可能先点了你的睡穴,才叫醒范玉珍传艺,他虽然想到这一点,但若是要解释到对方明白,甚是不易,所以他决定不必告诉他,继续问道:“那么范姑娘每天什么时候起床的?是不是起得很晚?” 范达道:“不,几年来,每天早晨都是她叫醒我的,总是在天亮不久,从来没有迟误过。” 沈宇摇摇头,大感困惑,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如果在晚上习武,早上定会迟点儿起床,除非她白天补回睡眠,不过以你们的生意看来,她想睡懒觉还真不容易。” 范达又断然道:“她白天从来没有睡过懒觉。” 沈宇道:“她既是一步不出大门,又不像是晚上习武,这等情形,实在不合道理。”他紧紧皱起双眉,用心寻思。 范达看他的态度,听他的话,可就渐渐相信这个年轻人乃是来帮他找回女儿,于是又潜心回想过去的生活情形。 过了片刻,范达轻轻叹了一声,沈手忙道:“怎么啦,你可是想起了一些可疑的情形广范达点点头道:“玉珍在四年前,那时她才有十三岁,每天下午都上她外婆家,总是吃过晚饭才回来,一直有两年是这样子。她外婆就住在后面的一条街上。” 沈宇婴然道:“这就是了,咱们立即到她外婆家探询,定可得知她的师父是谁,顺便问清楚她师父住在什么地方。” 范达自己也不知何以会相信了这个陌生人,当下与沈宇一道出去,在路上还说了几句有关外婆家之事。故此沈宇在本踏入这一家的门口时,便已晓得范玉珍的外婆家姓张,原先也是做小生意,但现在却是小康之家,范玉珍的两个舅父,买卖做得相当大。 范达到了张家,自是直进直出。他依沈宇之言,一径带他去见张婆婆。因为前几天范玉珍到这儿来,都是和她外婆在一起。 这个老太太已经六十多岁,可是看来只有四五十岁左右,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并且使人可以想像到她年轻之时,一定是相当美丽可爱。 范达首先道:“玉珍打昨夜起,一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所以我带沈先生来找她。” 张婆婆讶道:“这位沈先生是谁?” 沈宇自我介绍道:“我认识范姑娘,并且因为我有一口宝刀之故,她昨夜来找我,向我借刀,所以我才知道她在危险中。” 他注意着对方的神色,见她并没有因为听到借刀之言而惊愕,登时心中有数,肯定这位老妇人早已知道范玉珍练武之事。 他接着又道:“但我没有借刀与她,因为这口宝刀的名字非常不吉利,我要她把实情告诉她师父,并且又对她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出头帮忙地。” 张婆婆道:“但她已来不及告诉她师父,是不是呢?” 沈宇道:“不错,这个把她掳走的人,是她师父的仇家,也就是她师父从前的妻子,所以这件事,须尽快通知她师父才行。我找到范掌柜,问来问去,才知道范姑娘是在这儿修习武功的。相信张婆婆一定知道她师父的下落。” 范达接着问道:“妈,你可知道玉珍的师父在什么地方?” 张婆婆沉吟一下,才道:“我知道,但他却不许人家晓得他的地方。” 沈宇道:“这一点张婆婆已不须顾虑,因为他的对头已查得清清楚楚,知道范姑娘是他的女徒,他还怕谁知道呢?” 张婆婆点点头,认为有理,当下说道:“玉珍的师父叫向相如,年轻时是个大大的才子,不但文武双全,而且棋琴诗画,无一不精。 我认识他时,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 沈宇一听向相如的姓名,心中一动,敢请他曾听父亲提起过这个人。并且还记得向相如有个外号是大浪子。 由于他父亲曾经提起过此人,所以他知道此人必定武功高强。 得上当代高手,否则他父亲决不会提到的。 张婆婆望着沈宇,问道:“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沈宇点点头道:“先父在世时,曾经提起过这位问前辈,并且有数面之缘,我相信向前辈亦不会忘记先父的。” 张婆婆道:“据向相如自己说,凡是能与他相识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沈宇道:“假如张婆婆不见疑的话,咱们最好立即去见向前辈,报告有关范姑娘的事。” 张婆婆站起身,道:“好,我们一起去,但见得到见不到他,我却不知道了。” 沈宇先不询问,直到三人走出门后,来到巷道中,他才一面走一面问道:“为什么会见不到向前辈?” 张婆婆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找不到他。” 沈宇道:“目下正是紧要的时机,但愿他别在这会心情不好,不然的话,范姑娘就糟啦!” 他们走过两条街,转入一条宽大清静的巷子,最后停步在一道门前。张婆婆叩动门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过了一阵,大门打开,一个老家人伸头瞧看,一见到张婆婆,便泛起笑容,道:“啊呀,是林姑娘来啦!” 沈宇一听而知道这个老家人必定跟随向相如达数十年之久,故此见到张婆婆,还用年轻时的称呼。 张婆婆紧张地问道:“阿培,你家相公在不在家?” 老家人摇头道:“相公不在家,但林姑娘请进来坐坐,这两位是谁?” 他们一同人屋,走进布置得很雅朴的厅子。 张婆婆急道:“那可糟啦,你家相公到哪儿去了?” 老家人摇头道:“小的也不知道。” 沈宇插口道:“张婆婆,你把范姑娘已经失踪,现下有性命之危这件事说出来,相信这位老丈可以找到向前辈。” 张婆婆摇摇头道:“他也不行,我不是对你说过么,向相如不要见人时,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沈宇道:“但这位老丈却例外,你想想看,他跟随向前辈已有数十年之久,这岂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可比?” 老家人有点儿发楞的望着他,然后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阿珍发生了什么事?” 范达直到这时才有机会开口,道:“玉珍失踪了,据说是被一个老女人掳走的。” 沈宇马上道:“便是向前辈的前妻,你一定认识她,对不对?” 老人家大惊失色,匆匆转身奔人去,顷刻间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走了出来,但见他轮廓清秀,自有一股潇洒的风度。 张婆婆一见到他,便连忙道:“哎,真是老天爷帮忙,你没有出去。” 那中年文士目光十分锐利,在沈宇面上停留了好一阵,才道: “适才兄台之言,在下都听到了,只不知兄台何以得知阿培已跟我数十年之事?” 沈宇道:“晚辈一听那老丈对张婆婆的称呼,便已得知了。” 向相如连连颔首道:“兄台才智过人,佩服,佩服!” 他接着问沈宇的姓名,至于范达,他已认得,但范达却不认识他,沈宇从头把范玉珍惜刀之事说起,直到发现她遗剑为止,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晚辈的话,只望向前辈不要怀疑才好,因为以晚辈看来,范姑娘已是祸迫眉睫,实是时间无多了。” 向相如听了沈宇的话,忖想了一下,才道:“沈兄之言,大致上可以相信。不过请你放心,玉珍一天半天之内,不会有生命之险。” 他意态从容地请这些人落座,等老家人端上香茗,他拿了茶杯徐徐吸饮,这时只有范达显得坐立不安,张婆婆一定是对向相如十分信任,所以神色已大见松弛,至于沈宇,他比较处于客观地位,所以也不怎样紧张。何况向相如看得出乃是以才智自负之人,说的话当然有点地根据。 向相如解释道:“因为把玉珍劫走的那个女人,主要目的是折磨我,使我痛苦。如果一下子就加害了玉珍,在地看来,我所受的痛苦便不够大啦,所以范兄你放心,玉珍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沈宇暗暗松一口气,因为这件事他已不必参与了同时又想到如果那个妇人存心折磨向相如,定会露面,所以亦不愁找不到她。因此他查得到的消息,也没有告诉向相如的必要了。 他站起身道:“既然向前辈已有把握,晚辈便放心了,就此告辞。” 向相如淡淡一笑,作个手势阻止他起身,说道:“沈兄不要急,在下对你提供的消息,非常感谢,自应有所报答,可是在下还得先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沈兄会不会是奉命把消息告诉我之人?” 沈宇耸耸肩,道:“向前辈若是疑心,晚辈也难以解释清楚。” 向相如道:“沈兄说错了,若要证明沈兄纯粹是好意,亦不甚难,例如你说玉珍向你借刀,只不知此刀现下在什么地方?” 沈宇从靴筒掣出那口短短的宝刀,道:“就是这一把,刀名奇祸,极不吉祥,所以晚辈没肯借给范姑娘。” 向相如只那样望了一眼,便道:“好刀,好刀,如若我老眼还未昏花的话,则这一口宝刀,果真是西蜀杜家之宝无疑了。” 沈宇道:“向前辈说得是,此刀正是杜家之宝。” 向相如道:“但沈兄却不是杜家之人,并且也不是四川人,这就使人奇怪沈兄如何得到这等神物利器了。” 沈宇把刀收起,缓缓道:“晚辈说出来,可能向前辈还记得先父。” 向相如淡淡道:在下认识的人很少,恐怕不会识得令尊。” 他一口就咬定不会认识沈宇的父亲,如此武断的态度,适足以说明了他的高傲,大有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之概。 沈宇道:“先父在世时,曾经提起过向前辈的大名,故此刚才张婆婆一说出来,晚辈便已晓得向前辈乃是当代高手。” 向相如接口道:“那么在下昔年的外号,你也晓得的了?” 沈宇点点头,道:“是的,晚辈知道。” 向相如冷冷道:“很好,请问令尊是哪一位?” 沈宇道:“先父沈木龄,只不知向前辈认不认识他?” 向相如一愣,道:“什么?沈兄乃是七海屠龙沈木龄大侠的子嗣? 我当然认得他,在那时候,沈大侠有武林第一高手之称,只是我没听说沈大侠去世的消息呀?” 沈宇面上神色虽是如常,可是眼中却露出内心的悲悼,他道: “先父去世的消息,外面果然没有几个人知道。” 向相如是何等人物,一听沈宇的答话中,居然没有说到病逝的字眼,便晓得沈木龄的死因,必有隐衷。再者沈宇眼中流露的悲悼,亦可以证明沈木龄的死亡必定另有原因,是以做人子的才会显得特别悲痛。 他在一言半语之中,不但观察出不少事情,同时亦可以肯定沈宇不是假冒货色,当下说道:“关于玉珍之事,想不到这么巧,会让沈兄碰上,而且承你迅即赐告,此思此德,等事情办妥再行图报。目下玉珍还不会有问题,理由正如我早先说过的,她还要利用玉珍来折磨我c” 他瞧起来如此年轻,风度深栖,相貌俊秀,老实说如果他带着范玉珍同行,虽然年貌有所相差,可是如若看作夫妻,亦不会有人感到惊奇。 因此连沈宇也禁不住要猜疑起来,因为向相如,早年外号大浪子,现在虽是超过六十岁的人,但一来他长得年轻,二来武功精深,身强力壮。老尚风流,也不算得是希奇之事。 向相如转眼向张婆婆和范达望去,用坚决有力的自信口吻说道: “阿莲,你先带女婿回去,玉珍不但是你的外孙女,也是我唯一爱徒,她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张婆婆对他似是十分崇拜敬服,点点头,拉住范达,道:“好,我们回去等候消息。” 范达见丈母娘这样说,虽然仍感焦虑,却也不便多说,向沈宇谢过了,便随张婆婆离开。 他们走了之后,向相如望着沈守道:“玉珍的外祖母,年轻时也算是个美人呢!” 沈宇对此不好置竣,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向相如又遭:“因果报应,真是不爽,我年轻时放荡不羁,后来老天爷赏给我一个古怪无比的妻子,这个女子其后虽然与我协议分手,可是她的妒忌心并未消失,反而与日俱增,有如附体的阴魔一般,使我无时可获安宁。” 沈宇静静的听他说,心中却想他为何尚不付诸行动? 向相如又道:“沈兄这次来金陵,不知有何公干?” 沈宇道:“晚辈自先父见背,自身亦无家累,故此飘泊江湖,走到哪儿算哪儿,没有什么固定的事要办。” 向相如立即关心地问道:“那么沈允日常的用度开支,还是从家个带出来的钱财了?” 沈宇道:“是的,晚辈向来对世情看得很淡,自先父去世,更是有点儿心灰意懒。” 向相如连连摇头,道:“以沈兄的一表人才,家学渊源,万万不可坠了壮志,抿了雄心。一个人可得而知的只有这一辈子,前世已成过去,来生渺茫难测,如何可以轻轻辜负了此生?” 沈宇道:“不论辜负与否,到头来还是镜花水月,谈不到什么结果。” 向相如摇头道:“先民茹毛饮血巢栖穴居。现在却衣冠舆服居有它室,这些都是千百年来人类活动的结果,沈兄岂可抹杀人类的成就?” 沈宇一楞,道:“向前辈说得是,晚辈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向相如道:“沈兄好说了,如是一个人太把个人的得失放在心上,就不免会发生一切皆属幻的结论了。这意思是说,一个人由于过于热切希望拥有的东西,都能够永远拥有,而事实上永远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就会发生相反的想法,认为自己不值得化心血精力去获得这些不可能永远拥有的东西。” 他停歇了一下,才又说道:“殊不知任何人拥有过的东西,这个人虽是消失,但那些东西都存在于人类中,正如宫室舆服,典章文物,甚至于一些人物的丰功伟绩,全都存在。你想想看,没有这些人的努力,而咱们今天还在茹毛饮血的时代的话,你会谈到看破世情的话么?” 他徐徐道来,口齿清晰,桥事条理清晰,使人一听就能明白,而且不知不觉中感到可以信服。 不过谈到这一点,沈宇和有少许不明白了,问道:“何以其时就不能看破世倩?” 向相如道:“因为其时咱们人类不但没有享受可言,连每日的生活,都感到不足应付。 要知道咱们人类没有锐利的爪牙,没有毛皮,亦没有狮虎猿猴的体能,是以要活下去,不得不多方设法。” 沈宇恍然道:“您的意思是说,若是没有先民的奋斗创造,咱们今日便没有这等熙攘繁华的局面,所以亦谈不到着破不看破红尘的了。” 向相如道:“不错,这亦证明一事,那就是人类的活动都会遗留给后人,并非如各人所想像,终归只是一场空的。” 沈宇服气地道:“向前辈这一席话,晚辈顿开茅塞,真比读十年书还强得多。” 他们谈到这里,突然那老家人阿培进来,道:“老爷,已经有回音啦!” 向相如道:“可曾查出了下落?” 老家人阿培道:“查出来啦,主母住在城西一家尼庵中。” 沈宇听了这才明白向相如为何谈个不停之故,敢情他一面谈话,另一方面已派人调查他前妻之下落。 阿培又道:“除了这个消息之外,还查出了一事,那就是主母的行踪,咱们是第二投查探之人。” 向相如讶道:“哦?在咱们前面,已有人调查了么?” 沈宇应声道:“那是晚辈做的事。” 向相如转目瞧他,顿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可见得沈兄深沉多智,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可比。” 沈宇道:“晚辈一直没有机会奉告这个消息,只怕反教前辈生疑。” 向相如坦白地道:“那倒不会,沈兄曾经加以调查,可见得你与我那前妻,并不相识,否则你何须调查?” 沈宇表示态度道:“咱们现在就去吧,这件事还是快点儿动手的好。” 向相如稽首道:“沈公子既然赐助,贫道实在感激不尽。” 他不但表示感激,眼中也流露出真挚的心意。沈宇对他的态度和言语,却发生两个疑问。 一是向相如何须表示如此感激?这件事有他帮忙固然好,但纵然他不肯相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二是向相如道谢时是用稽首代揖,口中也自称贫道,难道他已经出家了? 只听向相如又道:“沈公子家学渊源,不比等闲,同时贫道一瞧便知沈公子你为人厚道热心,可以完全信赖。” 沈宇忙道:“向前辈过奖啦,只不知在下如何效劳法?” 向相如道:“贫道请沈公子略加化装,扮成贫道模样,诱开了桂红莲,以便贫道搭救玉珍出困。当然如果恰好她碰上贫道,那就有劳比公子救出玉珍。” 沈宇道:“哦,她叫做桂红莲。” 向相如道:“沈公子对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印象没有?” 沈宇疑惑忖想道:“为何我会有印象呢?难道是一个我应该知道的名字?” 口中应追:“好像没有一点儿印象,不过武林中姓桂的人,却不多见。” 向相如又问道:“那么连迷离秘宫的金董玉女呢,沈公子可曾听过?” 沈宇沉吟道:“好像听过这名字,可是,也没有什么印象。” 向相如点点头道:“沈公子未听过这一处地方,也不足为奇。因为当沈公子懂事之时,这一个地方,已经变成历史名词了。此处,令尊与金童侯天根似是有点儿交情,既然迷离秘它已焚毁,只剩下败瓦残垣。同时秘官所有的人都已经丧生,所以他不再提到,也是合情合田的。” 沈宇现在对父亲生前一切行动,都很感兴趣。当下连忙问道: “那么迷离秘宫跟那桂……桂姑娘有何关联?” 向相如望望天色,大概认为尚早,当下徐徐应道:“你叫她的名字就行啦,这个女人,唉,贫道如今仅余的一点地爱恨之心,爱的是玉珍,等于贫道的摘亲骨肉一般。恨的就是桂红莲,她真的是一个魔宛似的女人,可恨得很!” 他停歇一下,又遭:“等会儿沈公子须得冒充贫道,所以有关她的事,须得略略告诉你一点儿。以贫道想来,这世上恐怕只有贫道晓得她的秘密了。” 沈宇不敢插嘴,聚精会神地听着。 向相如道:“桂红莲就是秘宫中的玉女,当年的漂亮迷人.那是用不着多说了。只可惜她性情偏激,凡事都走极端。你要知道,这就是那邪派人物的特征。至于金重候天根,那是个破胚子,当真坏到骨里,所以贫道时时奇怪,何以以令尊这等磊落光明的大侠,竟会与侯天恨攀上交情?不过好在这些人都已身殁,咱们不必多提啦!” 沈宇问道:“迷离秘宫中,不会只有金童侯天根和玉女桂红莲两个人吧?” 向相如道:“当然不止,可是只有这两个人值得谈谈,因为官中二十一侍者,固然与侯天根一同丧命,那位刚刚继任秘宫主人的无名少女,比侯天恨等人还早一天便被人刺杀。事实上迷离秘它那时已经由金童玉女两人主持,所以只提到他们两人,已经足够了。” 第24章 迷离宫邪法摄魂魄 沈宇颔首道:“原来如此,但听向前辈说来,那迷离秘宫竟是被人焚毁的了?” 向相如道:“当然啦,难道会自己起火不成。” 沈宇道:“向前辈既是曾经娶那五女桂红莲为妻,想必对秘宫的一切,所知甚多。只不知秘它是被什么人焚毁?而且那么多的人丧生?” 向相如道:“迷离秘宫正如其名,神秘之极,我当年虽然认识候天根等人,也到过宫中。可是对这一处地方,简直毫无所知。当然桂红莲与我新婚之际,多多少少也透露过一些。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所曾透露的,也就是外间之人也能晓得的。” 他面上透露出回忆的表情,又道:“其实侯天恨虽然对我表现出嫉妒,然而我现在还感到怀疑。很可能侯天恨故意装出这种姿态,而事实上桂红莲的下嫁于我,甚至还是他主使的也未可料。” 沈宇道:“听向前辈说来,这些往事,复杂的很。” 向相如苦笑一下,道:“贫道年轻之时,虽然有大浪子的外号,自问对女人可也真有一手。然而碰上迷离秘宫之八,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就可得手。何况她当时坚持要嫁给我,方肯与我要好,唉,换句话说,与其说是我勾引她,不如说是她把我迷住。” 沈宇道:“后来你们是意见不合分手的么?” 向相如道:“是的,她每个月须得在这宫中住宿二十天以上,又不许我去探她,这叫贫道如何忍受得住。” 沈宇道:“晚辈越听越糊涂啦,既然你们为了种种原因而告仳离,那么地为何要死缠着你?据范姑娘的说法,桂红莲似是狂炉之人,所以一直不放过你。” 向相如道:“她何以后来不肯放过我,这原因也值得解释,不过有一点儿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她在焚宫的一役中,容貌已毁,变成奇丑的女人。”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当年她侥幸地从烈焰中逃生,找到我。 找自是尽力延医为她治疗,并且千方百计求得许多药物,使她卒能活命,一点也不残废,但也许我做错了。” 沈宇讶道:“向前辈没有错,你应该这样做呀,你焉能目睹她重伤而不加以援手?” 向相如道:“不是说这一点,而是我对她的态度。当时如果我不嫌她貌丑,仍然与地恢复夫妻关系的话,可能她会变成一个正常的女人。” 沈宇一愣,对这件事他可就不便置评了。 向相如苦笑一下,道:“那时候我还年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宇颔首,表示了解。事实上这也是不难理解体会的。当一个人年轻时,又是个骄纵任性风流自赏之人,他不肯与奇丑的桂红莲恢复夫妻关系,实在是很正常合理的反应。 向相如继续又道:“自此之后,我只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然后她又出现了,像魔鬼般跟着我,所有与我要好的女人,都死在她手中” 沈宇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忖道:“若是桂红莲如此恶毒,则你下手诛除了她,亦不为过。” 向相如大概猜出他的想法,苦笑道:“你要知道,她在起初之时,只是用种种明毒奇怪的方法加害我的女人,好几个死亡,都生像是意外发生。直到我发现她作怪时,已经有四五个不幸的女人,死于她的毒手之下。” 他稍为停顿一下,又道:“我当时怒恨之极,便找她算帐,然而结果我却险险送了性命。” 沈宇道:“向前辈一怒之下,就去找她算帐,可见得你当时自以为能赢得她的,是也不是?” 向相加忙道:“正是,正是,沈公子真是才智杰出之上,能洞瞩一切,贫道深感佩服。” 沈宇道:“向前辈过奖啦,只不知现在你赢得她赢不得她?” 向相如道:“我幸而逃出她毒手之后,便潜踪匿迹,一则养伤,二则研修武功,几年之后,我已创出一套剑法,虽然毫不精奇奥妙,但全都是克制的手法,自信必能赢得了她。” 沈宇问道:“你可曾把这套剑法,传与范姑娘么?” 向相如道:“当然有啦,但迷离秘宫最多古古怪怪的玩艺,我真不明白玉珍何以会被她生擒活捉的?” 沈宇心中有数,因为他已发现了火炬偏光的秘密。 他审慎的探问道:“向前辈早就知道迷离秘宫有很多古怪秘技么?” 向相如道:“是的,这一派向来以诡奇神怪的手法著称。例如你踏入他们的秘宫中,怪事马上发生。明明前面是一条道路,但却会把你鼻子碰破。直到你碰上墙壁,你才看见那根本是一堵真真实实的墙。” 沈宇道:“向前辈知道不知道他们何以有这等神通?” 向相如道:“后来我才知道秘密是在照明的火光中,但其中原委,却一点儿也不明白。” 沈宇道:“这就是了,据晚辈的调查,范姑娘正是因为火光而被擒。在现场挂红莲留下三只火炬,人在其中,果然会错估距离。” 向相如征了一下,才道:“若是如此,可就得怪我平日不肯把桂红莲之事告诉玉珍了。” 沈宇道:“向前辈不必懊恼,现在咱们营救范姑娘要紧。在下还要请问一句话,但说出来时,希望向前辈不要生气才好。” 向相如道:“沈公子但说无妨,贫道决不会生气的。” 沈宇道:“请问向前辈,咱们此去若是碰上挂红莲,你打算杀她不杀?” 向相如叹一口气,道:“沈公子问的这句话,正是贫道在心中问自己问了千百遍的话。 但直到这刻,还没有答案。” 沈宇谅解地点点头,道:“这件事当真不易下个决定。” 向相如道:“沈公子可能暗笑我优柔寡断,因为以桂红莲恶毒残酷的行为,实在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然而贫道却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我怀疑桂红莲的种种作为,正是要激贫道杀她。” 沈宇讶道:“晚辈并不是认为绝对没有这等可能,然而问题是她为何要这样激你?此举对她有何好处?” 向相如道:“沈公子自是想到,她既是弄得无怨人怨,使贫道对她只有愤恨,则杀了之后,心中当然不会难过。” 沈宇承认道:“是的,晚辈正是这样想。” 向相如黯淡地笑一下,道:“莫说是沈公子,就算是天下最聪明之人,也断断猜不出这个原因。” 沈宇很快地插口道:“除非她已经发疯了。” 他一提到发疯,登时联想起父亲,他目前初步断定父亲残杀盟弟之举,乃是失心疯之故。 向相如道:“你已猜对了一半,贫道对沈公子的绝世才智,实在极感佩服。” 沈宇道:“可是如果桂红莲已经发疯,希望死在前辈手底,则她何以不直接找你,迫你决斗。这时向前辈实是很难留手。换言之,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况下,向前辈不易有选择的机会。” 向相如道:“她若然找我决斗,结局是很可能死在她的拐下,对也不对?” 沈宇点点头,但却感到他此一解释,未能使人满意。 向相如又道:“贫道直到六年前,才猛然醒起一事,于是恍然大悟她何以要死在我剑下之故。” 沈宇不敢开腔打扰,静静地听着。 向相如接着说道:“原来当贫道与她尚是夫妻时,这话已是四十余年前的事。她曾经问过我,假如她做错了事情,我会不会亲手虽死她?你一定也能了解,对于她所谓错事,其时我相联想得到的,只限于男女之间,例如她一时糊徐而与人通奸。因此我便告诉她,只要她事后知道做错,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杀她。” 沈宇恍然地点点头,道:“向前辈的答复太含糊了。她除了知错之外,应当加以改过和不许再犯的限制才好。” 向相如道:“正是因为这一点微妙的疏忽,所以我被她困扰了几十年,还不明白她的疯狂行为的原因。总之,当时她要我发了一个至为恶毒的誓言。我知道她深信这一套,所以她要我杀死她,然后应自己的毒誓。” 沈宇愣了一阵才道:“她若是深信毒誓一定应验,而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那一定是疯了。” 向相如道:“难说得很,她是迷离秘宫的人,在别人这等誓语可能不灵,可是她却不同。唉,贫道虽然不能深信其有,但亦不敢信其必无。” 沈宇道:“这样说来,向前辈不打算亲手杀了她。” 向相如道:“如果可能的话,贫道希望别的人杀死地。” 沈宇道:“她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取她性命的话,任何人也不会于心不忍。但如果换了晚辈处于向前辈这等境地之中,我一定亲手解决了她。” 向相如点点头道:“如是迫不得已,贫道亦会下手。咱们今晚的行动,以救人为主,这一点希望沈公子同意。” 沈宇道:“当然,当然,救人自然是最要紧的。” 向相如道:“同时咱们无论哪一个碰上挂红莲,也不可先存诛杀她之心,最好先试探她的造诣,等下一次碰上了才作除害的打算。也就是说,咱们目下只求无过,不求有功,才是万全之策。”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油膏,药水和须发等物,接着替沈宇化装。 他的手法纯熟迅快,一会儿就弄妥了。 沈宇揽镜自照,但见镜中面目,已经改变了很多,与向相如相当肖似。等到他穿上衣服,向相如打量几眼,便道:“在黑暗中,桂红莲决计瞧不出你是冒牌货。” 沈宇道:“向前辈这一套易容之术,实是高明得很。晚辈也深信桂红莲瞧不出破绽。” 向相如道:“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桂红莲想不到我有替身这一着,所以她不会细心辨认。沈公子此去只要把她诱开,给贫道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搜救玉珍,大概已足够了。” 沈宇点点头,道:“行,事后晚辈还要不要到这儿来?” 向相如道:“咱们第一次行动,未必如愿得手,是以甚望沈公子相助到底,届时光临寒舍,瞧瞧玉珍是否已救了出来?” 他们约定之后,向相如又告诉他一些细节,以便应付桂红莲。 这时已快二更时分,沈宇打头站先行出发。他已得知路径,以及那所尼庵内部的大致形势,故此不久工夫,已达那所尼庵。 他越墙而人,到了第二进的一座院落,才一飘身落地,突然一阵阴森刺耳的笑声,从房内传出。 沈宇感到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忖道:“我自问脚下全无声息,可是听这笑声,显然屋中之人已发现了我,但不知这人是不是桂红莲?” 念头转过,隔了半刻,房门突然打开,一道人影走出来,在房外的廊上停步,望着黑暗中的沈宇。 房中有灯光射出,故此沈宇毫不费力地就把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但见对方这个老妇,身穿黄衣,手持拐杖,面上宠着一层沙巾,看不见面貌。可是从那难听的笑声推想,她的面貌一定丑陋的可怕。 沈宇看了这个老妇的装束和那根拐杖之后,不必询问,已知道对方必是桂红莲无疑。当下默默不语,凝视这个黄衣老妇。 黄衣老妇阴森笑声一收,冷冷道:“向相如,我总算把你迫出来啦!” 沈宇得过向相如指点细节,故此应该如何称呼对方,亦不会弄错,于是哑声问道:“桂红莲,咱们谈谈条件如何?” 桂红莲惊奇地道:“咦,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沈宇道:“我已经老啦,身体大不如前,最近伤风咳嗽了好多天。” 桂红莲冷笑一声,道:“我还不服老,你休想用这等活打动我。” 沈宇叹一口气,道:“好,别的话不说,咱们谈谈条件如何?” 桂红莲道:“你何须与我谈条件?” 沈宇讶道:“这话怎说?” 桂红莲慢声道:“你不是已经研创出一套专门克制我的剑法么? 昨夜我已被那小淫妇刺了一剑。哼,哼,你何不索性施展出来,把我杀死?” 沈宇道:“我不使用这套剑法,总不能认为这是得罪你的事情吧? 对不对?” 桂红莲悍然道:“依此举正是大大的得罪了我。” 沈宇虽然是冒牌货,但听了这等全然无理取闹之言,也不禁气歪了鼻子,怒道:“胡说八道,这样也会得罪你的话,除非你发疯了。” 桂红莲反而变得平和起来,徐徐道:“你且勿生气,须知我们所情况不一样,假如你根本打不过我,才与我谈判,则我还可以考虑;但现在你有取胜的把握,却不动手,分明含有怜悯之意,因此我决对不能答应。” 沈宇一听,认为不无道理,登时气也消了,道:“原来如此,但老实说,我并没有赢你的信心。” 桂红莲道:“为什么呢?” 沈宇道:“因为你的武功已有精进,我方一抵达,你便有察觉,凭这一点,我就不敢轻易与你拼斗了。” 桂红莲得意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出身迷离秘宫,像这种希奇古怪被艺,何足道哉!这可牵扯不上武功方面。” 沈宇道:“哦,当真与武功无关么?” 桂红莲道:“当然啦,我见时骗过你?” 沈宇道:“纵然如此,我还是避免与你动手,天知道你还有什么古怪绝技。” 桂红莲道:“但我也决不与你谈判,你有本事,就把那小淫妇夺回去。” 沈宇道:“好吧,跟你商量也是白说。” 桂红莲刷地跃入院中,横拐作势,一面厉声道:“来,来,我们决一死战。” 沈宇摇手道:“急什么?我还要问你一句话。” 桂红莲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沈宇道:“这倒是很出奇之事,那么你就回答来听听。” 桂红莲道:“你不外想知道那小淫妇的情况,我告诉你,她从头到脚,没有毫发之伤。 你只要能击败我杀死我,便可以得回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宇冷笑一声,道:“你完全弄错了,我要问你的是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小淫妇,我倒要请教一声,这淫妇二字如何解释?” 桂红莲厉声道:“淫妇就是她,她就是淫妇。” 沈宇冷冷道:“若然地尚是处子之身,还算不算淫妇?” 桂红莲愣一下,但旋即反问道:“假如她不是处子之身呢?你怎么说?” 她这一记反击,表面上好像强辩,但事实上凌厉无比。要知向相如与范玉珍乃是师徒而已,就算他从未碰过范玉珍,也无法肯定范玉珍是不是处子?反过来说,如果向相如确知范玉珍乃是处子之身,则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未曾有过燕好之欢,但显然也超逾师徒的关系,否则如何能谈到这等问题。 沈宇马上就想到这种种的问题,只好应道:“我问心无愧,而玉珍平常也表现得很有分寸,因此我敢相信她必定尚是处子。” 桂红莲却想起范玉珍夜探访男子之事,当下仰天长笑,道:“我们就拿这件事打赌好不好?如果她还是处子之身,我当场自杀,但如果她不是,你便如何?” 沈宇愣了一会儿,才道:“你怎能肯定她不是处子?” 桂红莲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问。” 沈宇道:“不行,谁知道你有没有使诡诈手段。” 桂红莲淡淡道:“不打赌就拉倒,这话本来是你自己先提出来的。” 沈宇道:“桂红莲,咱们纠缠了几十年,你到底获得了什么呢?” 桂红莲道:“废话,你今日如果不能杀死我,那就休想夺回那小淫妇。” 沈宇心中杀机急激涌生,忖道:“这个邪恶的老妇,我如是武功能胜过你,今晚非为世间除害不可。” 要知向相如之所以不与她作殊死之斗,原因有二。一是念着昔日夫妻之情难下杀手。二是勘破了她这等疯狂行为,目的是迫他亲手杀死她,好使向相如应昔年的毒誓。 但沈宇对这两点理由,都不须顾虑,相反的这枝红莲疯狂恶毒的行为,更使他增加杀机而且。 他下了决心,便颔首道:“你若是决意要与我较量一番,那就跟我走,我挑一个地方,免得被你那些古门左道的玩艺暗算。你怎么说?” 桂红莲狂笑一声,道:“那又有何不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敢跟你走。” 沈宇转身跃上屋顶,放步奔去。走出数丈,回头一望,只见桂红莲随后跟来,显然当真全无畏惧。 他依照与向相如商量好的计划,一直奔莫愁湖边,在一块空旷的草地停下脚步。 桂红莲跟到切近,这时也停步四望,接着道:“这儿甚好,就算有一两百人麋聚厮杀,也不打紧。” 沈宇道:“此地可不算龙潭虎穴吧?” 桂红莲道:“是又怎样?我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沈宇为了拖延时间,便又道:“我有一事甚感不解,只不知你能不能见告?” 桂红莲道:“那是什么事?” 沈宇道:“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你失去这条性命之后,还有第二条性命不成?” 桂红莲以得意的声调斥道:“胡说。世上哪有人有两条性命的?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迷离秘官从前有一宗绝学,当真可以死而复生。不过这宗绝技,现在已经失传就是了。” 沈宇讶道:“人死还能复活?那当然是没有死而且,若是真死,焉能再活?” 桂红莲摇头道:“不,若是未死而复苏,何奇之有?定须是真正死亡之后,尚能复活,才算本事。可借此技向来只传给金童。所以侯天恨死了之后,此艺就绝传了。” 沈宇笑一声,道:“候天恨既有复活之能,何以当年也会遭劫呢?” 桂红莲道:“他被烈火烧毁了尸体,当然无法复活。” 沈宇故意没话找活,道:“你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烈火焚毁的么?” 桂红莲道:“当然啦,我亲眼见到他还未化尽的尸体,焉得有假?” 沈字道:“你只是看见一具穿着侯天恨衣服的烧焦了的尸体而已,难道别人不能穿上他的衣服么?” 桂红莲道:“你怎么啦,何以老是追问候天恨之事?” 沈宇故意道:“没什么,我只是怀疑他还活着罢了。” 桂红莲道:“见你的鬼,他如果还活着,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我但四十年来他全无影踪,如若不是已到阴府,阳间何以不见他出现。’沈宇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你凭什么深信候天恨活着的话,定会找你呢?你们的关系竟密切到了这种地步么?” 桂红莲哼一声,道:“真是见你的大头鬼,你又不是不知我们金童工女,有很多功夫是联手同修的。他如果活着,一定要向仇人报复,那么他不找我找谁。” 沈宇淡淡道:“你现在可知道毁去秘它的对头是谁么?” 桂红莲道:“我不知道,你呢?” 沈宇道:“我也不知道哪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毁了整个迷离秘宫。你不会疑惑是我吧?” 这最后问的一句,倒是向相如拜托他设法探询的。因为他很怀疑桂红莲几十年来冤魂般缠着他,把他整得没有安宁之日,可能是为了秘官被毁而怀疑他是凶手之一的原故。 桂红莲狂笑一声,道:“你虽然也算得上是高手,但只不过是高手中的二流人物,焉能动得了我秘宫块砖片瓦。” 沈宇道:“哦,原来我在你心中,竟然是如此无能?” 桂红莲道:“那不是你无能之故,而是本宫太过厉害。不过你若曾参预其事,则绘画本宫的房舍通道详图,却是胜任有余。只不知你有没有参与?” 沈宇道:“没有,你信不信?” 桂红莲冷冷道:“你管不着,我也不会告诉你。” 沈宇道:“好,我不追问就是,但老实说,我感到奇怪的是以你们秘宫绝技之多,高手之众,当时武林中除了几个老前辈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动得了迷离秘宫呢?假如其时魔刀宰文登尚在,那么我自然可以一口咬定是他。” 桂红莲冷笑一声,道:“假如你当真没有参与其事的话,那么我告诉你,当时你如果不是只记得和女人鬼混,应当晓得和你一样年轻的一辈中,有七海屠龙沈木龄为首的一帮人,其中像艾克公等,当时武功都强过你,至于沈木龄是更不要说了。” 沈宇忽然从她口中,听到亡父之名,心灵大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桂红莲的声音显然温柔了很多,道:“不过沈木龄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果是他下手毁了本宫,他不会事先全不警告,事后一字不提的。老实说,这等毒辣之极势若雷霆的行动,倒像是天机子徐通的拿手把戏。” 沈宇定一定神,问道:“但从你的口气听来,好像并不认为是徐通主持其事?” 桂红莲怒道:“当然不是他啦,本宫有事他还要帮忙,岂有下手消灭本宫之理。” 沈宇这才知道徐通与迷离秘宫的关系不比寻常,以徐通的年龄计算,四十年前他也有四十五岁了。因此他由于某种缘故,与迷离秘宫结下关系交情,在奇幻莫测的人生中,也不是稀奇之事。 他认为谈到这里,已拖延得差不多了,便想拔剑与她动手。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还想了解一些有关他亡父之事,尤其是在一个邪派女子的口中,她的话一定很有意思。 他决定以单刀直入的方式,冷冷道:“好,咱们谈谈沈木龄,我也见过他几面。” 桂红莲道:“奇怪,他也肯跟你这种淫棍交朋友么?” 沈宇听这话,心中很舒服,但口中却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一眼也不看女人的么?” 桂红莲道:“人家就算看女人,也是正正经经的看,谁会像你那么淫邪。” 沈宇故意冷笑一声,道:“你似乎跟沈木龄很热络,对他的为人非常了解。” 桂红莲道:“不错,我和他很熟。” 沈宇忖道:“如果她与父亲乃是有交情的朋友,我今晚可就不能下毒手杀死她了。” 为了查明这一点,他不得不亲口说出底毁亡父的话了。 “据我的观察,沈木龄虽然不是坏人,可是他绝对不是圣贤,尤其在女人方面,你虽然说他正正经经的看女人,可是无知道他心中转什么念头?” 桂红莲道:“我和他虽是很热络,但可惜是他竟没有打我的主意。” 沈宇道:“算啦,其啦,普天之下的男人和女人混在一起,若是年龄相貌都相当的话,打死我也不信会干干净净的。” 桂红莲道:“不信就拉倒,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淫邪的么?” 沈宇道:“不错,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碰上当年的你,若然全不动心,杀了我也不信。” 桂红莲激动起来,厉声道:“人家就是没有动心,你懂个屁。” 沈宇赶快再气她一下,冷冷道:“我不懂的话,你能懂么?” 桂红莲果然受激不过,狠狠道:“好,我告诉你,沈木龄虽然和我很熟,可是他从开始时就对我没有好感,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正值我杀死一个向我调戏的年轻男子。” 沈宇道:“胡说,既然那男子向你调戏,你杀得很正当,他有何反对之理?” 桂红莲道:“但不幸的是他得悉这个死者,乃是先受到我的挑逗,才向我调戏的。” 沈宇讶道:“那么他何以还与你交往?” 桂红莲发出可怕的笑声,但笑声中却含有得意和挪挪之意,说道:“大概是我瞧上他吧,所以我连着找他好多次,终于…” 沈宇忙道:“终于怎样了?” 桂红莲道:“终于相熟啦。可惜这个人顽固得很,总记着以前我杀人之事,所以我一怒之下,又杀人给他看。” 沈宇道:“你后来杀人,他知不知道?” 桂红莲道:“他当然知道。” 沈宇道:“那么你竟没有受到惩治么?” 桂红莲又发出得意而可怕的笑声,道:“他虽骂了我,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后来只好跑掉。我告诉你,大凡是自命侠义之士,早晚都会吃上感情的亏。像沈木龄,只因与我相熟了,所以对我无可奈何,哈!哈!” 沈宇这时感到心头一宽,暗暗想道:“我爹昔年虽不好意思杀你,可是你却变本加厉,现下如此恶毒疯狂,我倒要替爹爹完成这一件未了之事。” 直到此时,他才下了决心,顿时杀机涌满胸臆,眼中射出森冷的光芒。 他们虽然是在黑夜,可是双方目力不比寻常,况且相隔只有数尺,是以挂红莲马上就发现沈宇眼中的凶光。 她发出一声狂笑,挺胸道:“好呀,你这只小耗子可敢杀死我么?” 沈宇道:“如果你敢与我动手相拼,我可能留不住手,伤你性命” 桂红莲道:“如果我不加抵抗,你便如何?” 沈宇不假思索,应道:“我将把你带到一个地方,安度你的余年,有吃有穿,一切都不必愁,只有一桩,你得受点儿拘束,不能自由外出。” 桂红莲冷笑道:“你没有发烧热昏了头吧?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宇道:“我说过的话,一定负责到底,你今夜如若逃出我剑下,那是没有话说,不然的话,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受我供养,但失去自由。一是死在我剑下。” 桂红莲狂笑道:“妙,妙,咱们瞧瞧是哪一种结局?” 她话声方落,手腕一翻,拐杖则地横扫而出。 沈宇随手一剑,架开拐杖。但觉她拐上内力甚强,同时腕劲十足,对于这等强敌,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连忙摄心驭创,闪电般叱出,直刺敌人心窝。 这一剑把挂红莲迫退了三步之多。她诧讶喝道:“你几时又练了新的剑法?” 沈宇口中应道:“这是我四十年前练成的剑法,只怪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话声未歇,振腕出剑攻去,但见剑光打闪,寒气弥漫,一连攻了三剑,疾如风雨。 桂红莲又被迫得退了四五步,直到沈宇剑势略挫,她惨叫一声抡拐抢攻。 双方霎时斗在一起,桂红莲一口气强攻了十招以上,拐杖带出强劲震耳的风声,声势汹汹。 可是她并没有把对方攻退,反面感到大大的不妥,她马上醒悟这是因为自己拐杖攻出时的威力,一拐比一拐弱,可见得对方刚才给她一个抢攻的机会,其实是个圈套。 这一点地还不致引起太大的反应,却是另一发现,令她既震惊又讶惑。这一发现是对方的长剑上所蕴蓄的内家真力,路子与他以前的完全不同。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也不管会不会被对方活擒了,突然拐势一变,当的一声架住了敌剑。 两件兵器登时黏在一起,双方内力源源发出。 只片刻工夫,强弱已分,但见沈宇的身影渐渐前迫,桂红莲则渐渐后移。 这两个人组成的战圈缓缓地移动了十步左右,桂红莲突然发出一声惨厉刺耳的叫声,手中拐杖,已经跌在地上。 沈宇的长剑并没有刺入她的身体,可是那股剑气和凌厉的内力,却毫不留情地袭到她身上。 因此桂红莲拐杖才落到地面,她的人也跟着倒下。沈宇提剑行到她身边,低头望着这个黄衣老妇。 在黑暗的草地上,这个黄色的人体还可以看出喘着气,并没有马上死亡。 沈宇遗憾地摇摇头,想道:“对于一个如此恶毒疯狂的老妇,我何须突然生出不忍之心?以致她没有立刻死亡呢?” 桂红莲发出沉重急促的喘声,显然命在须臾。但她居然没有衰弱下去,反倒听得她的呼吸渐趋正常。 沈宇道:“我很抱歉,但我必须这样做。” 桂红莲歇了一下,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起初成婚的那一段日子么?” 沈宇听向相如说过,当下应遵:“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但我却以为你早已淡忘啦!” 挂红莲道:“唉,我如何能忘记呢?正因为那些日子太美妙太快乐了,所以我才会越来越害怕失去你。” 沈宇开始有点了解,道:“你太善妒和多疑,以致有今日的悲惨结局。” 桂红莲道:“今日的结局一点儿也不悲惨,我容貌已毁,活下去也没有意思,可是我决不能丢下你一个在世上。” 沈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桂红莲道:“你不久就会随同我到阴间。” 沈宇道:“你已经布置好阴谋,深信我一定逃不过你的毒手,是也不是?” 桂红莲道:“不是我使用什么阴谋毒计,而是你自己做成的。” 沈宇心中觉得不舒服起来,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向相如,但这个女人坚定自信的口吻,仍使他感受到压力。 他道:“我还是不明白?” 桂红莲道:“你可还记得,当我们要好的日子里,有一天你曾经起过一个毒誓之事?” 沈宇道:“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已记不清楚啦!” 桂红莲道:“既然你已记不清楚,那么我告诉你,当时你向本宫复仇女神立誓,一口承诺你这一辈子,不论在什么理由之下,也不能杀死我。如若有违此誓,你便死在你一个最亲爱的人手中。” 她的声音含着冷森森的味道,发散出妖巫似的魔力,连沈宇这等人物,听了也微微觉得骇然。 桂红莲透一口大气,又道:“可是你终于违誓杀死我,所以你一定活不了多久。复仇女神向来没有一次不灵验的。” 沈宇道:“复仇女神只是你秘宫中的神圣,与别人何干?” 桂红莲道:“你还是准备后事吧,据我所知,在复仇女神之前立的誓,百试不爽。” 沈宇道:“谁说的,我不信。” 桂红莲道:“侯天恨说的,你不会不信他的话吧?” 沈宇道:“我为什么定要相信他的话?” 桂红莲声音中流露出惊讶之意,道:“你现在已经不怕他了么?” 沈宇道:“他已经死了,我哪须怕他?” 桂红莲道:“他的预言完全灵验了,不但你后来又发出浪子的本性,在外面拈花惹草,而最后果真也杀死了我。” 沈宇立即诘问道:“侯天恨在咱们未分开以前,就对你这样说么?” 桂红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和他时时要在一起修练大法的呀,他总是毫不隐瞒地把他观察到的一切事情,告诉了我。” 沈宇脑中开始有了比较明确的图画了,说道:“他说的话,你到如今还没有忘记任何一句,你这么听他的话么?” 桂红莲道:“呸,秘宫中只有我玉女桂红莲可以不听他的话,我嫁给你之举,他就大大的不赞同。” 沈宇道:“这一点我也知道,可是最后仍然他得到胜利。因为你终于相信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也相信我会杀死你。” 桂红莲道:“他可不都说对了?等我们在黄泉相见时,我便永远不会失去你啦!” 沈宇道:“这话也是侯天恨说的么?” 桂红莲好像回忆了一下,才道:“是的,他把这一些指出来了。” 沈宇跺脚道:“你难道至死还不醒悟,侯天恨实是破坏咱们的唯一罪人,我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你,使你坚信他的预测和指示?” 桂红莲道:“胡说,我与你分手时,他还劝我不要感情冲动,应该容忍。” 沈宇道:“这可能是他假装出来的态度而已。哼,总之他虽然已死,但至今还能控制作的心灵。” 桂红莲没有作声,显然正在思索他的话。 沈宇道:“以我想来,他一定使用某种方法,使你深信我会背弃你去和别的女人充混,你妒心一起,便百般怀疑,而且越来越厉害,终于由于你这种可怕的妒忌而使咱们分开。” 桂红莲道:“就算你说对了,但对他有何好处,本宫规矩是玉女和金童不得结合,而且我向来不喜欢他。我们分开之后,我还是不喜欢他。” 沈宇对此无法作更深入的解释了,只好耸耸肩,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啦,但你的种种猜疑妒忌的确是错了,在你垂危之际,我决不会骗你的。” 桂红莲道:“你那时当真没有在外面鬼混么?” 沈宇道:“当然没有,拿眼前之事来说,你向玉珍下手,也是怀疑我和她有暧昧关系。 可是你弄错了,我和她只是一种父女似的感情,我把她看作亲生女儿般爱她,这话你信不信呢?” 桂红莲道:“我信不信都没有关系了。” 沈宇感到她话声中,已消失了暴戾之气,因而使这句话添上伤感的意味,同时也使人相信是实话。心下忖道:“俗语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地变得近人情起来。” 他四下一瞧,举步向树林行去。 桂红莲问道:“你到哪儿去?” 沈宇耸耸肩,道:“我到处瞧瞧而已。” 桂红莲道:“半夜三更有什么看头,我猜你打算找一块地方,以便收理我的尸体,对不对?” 沈宇不好承认,但亦不否认,默然不语。 桂红莲道:“你不用费事张罗了,我这儿有件物事,可以处理我的尸体。” 沈宇道:“那是什么?” 挂红莲道:“是一筒特制的火药,只要洒上一点儿在我尸体上,点上火,不到半盏热茶时分,便只剩下一小撮灰烬。” 沈宇啊了一声,道:“这办法听起来对你太残忍了,我今晚已出手伤了你,何忍再以烈火焚毁你的遗体?” 他说得很诚恳,桂红莲道:“听起来你倒不是假情假意呢!” 沈宇道:“在这等时刻,我何必再骗你。” 桂红莲叹口气,道:“我已感到支持不住,果然时间无多了。” 她一面说,一面挣扎着取出两枚小圆筒,简身发出灿银光色。她托在掌中,说道:“这两件物事你拿去吧,缕着一条龙的银简,是一种迷幻目光的药物,只要洒少许在火炬上,所发出的光芒,能令人弄错距离方位,但你记住,你本人须得站在比敌人靠近火炬,也就是说距火近的人,目光就不会被迷幻。” 沈宇道:“我已晓得你们迷离秘富有这种奇异的手段,你信不信呢?” 桂红莲道:“哦,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好在我没有打算仗持这迷离神火杀死你,可是现在也不重要了。” 她的声音大见衰弱,但她接着急急道;“另一个光身的银筒,装的是刚才我说过的特制火药,我们俗称为火被林,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把尸体完全烧去,只剩下一小撮白灰。假如是本宫之人,一见便知道这是使用过火技材,可是现在本宫连我这最后一个人也死了,这个秘密,只有徐晓得啦!” 沈宇道:”我已经说过,不忍焚毁你的尸体。” 桂红莲道:“你这一点儿情份,已救了你自己一命啦,因为你如果早先接受我的火被树,则我可能不把迷离神火拿出来。这样等到你使用火技材时,便难逃炸死之祸啦。可是现在已经不要紧,我把本立两件宝物都送给你,尤其这迷离神火。” 沈宇讶道:“我要这些物事做甚?” 问过这一句之后,沈宇不禁微微后侮,因为桂红莲的情况看来已经不妙。所以他当前的急务,便是查询一下有关范玉珍之事。假如她丝毫无恙,自然最好,如果受过暗算,便须寻求解救之法。相信在这等时机下,桂红莲很可能坦白回答的。 因此他很后侮在地垂危之际,还问到这等无关宏旨的问题。 桂红莲吃力地道:那迷离神火……可用很多回…——你最好每天晚上,把打移到…——床头,使用迷离…——神火……” 她那微弱的声音越来越低,沈宇最后只听到使用迷离神火,以下就听不清楚了。 接着他发现这个昔年迷离秘宫中的玉女,已经气绝身亡。 对于这个老妇之死,沈宇一点儿也没有憾疚之意。因为从她本身的行动和言谈中,已证明她活在世上,不但是多余的,而且还屡屡伤害别人。也许沈宇不该判决别人的命运,然而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况之下,他的选择就与平时不一样。而事后能不能心安理得?就得着这些因素来决定了。 一阵夜风吹拂起这个黄衣老妇面上的纱巾,沈字的夜眼看得清楚,但见她满面仅是硬疤,五官不辨,实是奇丑非常。 他心中若有所悟,忖道:“如果我是她,也希望向相如使用火技村级我的尸体,免得在收埋之际,看见了奇丑的面孔。” 有了这么一个了解,他毫不迟疑地取起那两个银制圆筒,在光身的银筒内,倒了些许黑色粉末在她尸身上,然后点燃了火折,引燃她的衣襟。 之后,他迅即后退,转眼间那具尸体涌起一团蓝色的火焰,既没有声音,而火焰的光线也不强烈,一点儿也不会引起人家注意。 只过了片刻工夫,蓝色火焰已灭。 沈宇走过去一瞧,但见烧焦了一块的草地上,只有小撮白灰,骨骼血肉以及衣物,全部焚化。 他收起银街,付道:“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焚尸灭迹的方法。” 在夜色中,他转身奔回城去。不久,就抵达向相如的居处。 向相如的房间灯火通明,沈宇敲敲门,只听向相如道:“是沈兄么?” 沈宇回应一声,推门而入。但见向相如愁眉不展地站在房间中央,在榻上躺着一人,正是那纯洁美丽的范玉珍。 向相如摊一摊双手,道:“她一直昏迷不醒。” 沈宇哦了一声,走过去瞧看。 向相如又问道:“你那边的情形如何?” 沈宇道:“晚辈迫不得已,把她杀死啦!” 向相如摇头叹一口气,道:“她落得这等下场,恐怕当真是我的过错呢!” 沈宇无暇安慰他,问道:“范姑娘怎么啦?” 向相如道:“我在另一个房间内发现她,你猜那个房间内有什么摆设?” 沈宇道:“向前辈特别提到,可知那一定是很奇怪的摆设了。 们相如颔首道:“不错,里面有一座八角神坛,四面插着很多闭旗,还有写着符录的灯笼等物,玉珍便是躺在神坛当中,像现在这个样子,昏迷不醒。” 沈宇道:“听起来很像是邪法或什么的。” 向相如道:“一点儿也不错,桂红莲向玉珍施展邪法,使她陷入昏迷中。” 沈宇笑一下,道:“向前辈相信世上真有邪法这等事情么?” 向相如道:“我年纪与你这般轻之时,什么都不信。” 沈宇道:“如果真有邪法,而使用之人又往往是不择手段的恶人,只不知为何这个世界没有被他们统治了?” 向相如道:“天下间万事万物,都有相反的一方面,假如邪法是某一个人用种种方法使他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则另一方面,亦有人具有强大的不受邪法控制的力量,也说不定冥冥中便已有种种打击,使修习邪术之人,难以久存于世。” 他说的虽然是推测之言,却是以智慧和人生经验体会出来的道理。 沈宇道:“向前辈这话很使人宽慰。” 向相如道:“天下万物自然而然有一种平衡的现象,例如兽类中的狮虎,凶猛无比,其他充作狮虎的食粮的动物,看起来不难绝灭,可是你注意到没有,狮虎之类的猛兽生殖缓慢,而弱小的动物,却繁殖得甚快。甚至越弱的动物,生和长都更快些,所以不会绝种,这就是自然平衡的一种。” 沈宇连连点头,目光落在范玉珍身上,说道:“假使范姑娘她不是狮虎爪牙下的弱小动物,这岂不可悲可怕、’ 向相如道:“这一点老朽就不知道了。” 他也忧虑地向床上的女孩子望去,又适:“只是从相法上看,玉珍福泽甚厚,不致年少夭折,但愿老朽没有看走眼才好。” 沈宇忍不住道:“向前辈很相信命运么?” 向相如道:“等你到了我这种年纪,我敢说你一定相信命运,绝无例外。可是现在我纵然说得唇焦舌燥,把许许多多证明命运之事说出,你也不会相信的。所以目前我不打算说服你。” 沈宇道:“晚辈自问是服膺道理之人,如果向前辈说得有理,晚辈焉敢不信。” 向相如淡淡一笑,道:“像你这种超凡绝俗之上,信心坚强。有很多事情,你会认为如果换了你处理,情况便不一样。所以我的经验和见闻之事,根本不能令你信服。” 沈宇对他这个理论有点不服气,可是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当下也接不下去,举步走到床边,低头瞧了一阵,才道:“范姑娘大概不会有性命之忧。” 向相如道:“沈兄这话有何根据?” 沈宇道:“一来看范姑娘的呼吸面色,都不似是身体受到伤害。 二来在桂红莲口气中,也没有一言半语暗示范姑娘已经遇害的。” 向相如道:“后面这一点儿理由最足以重视,可能是咱们行动够快之故,但也可能是她根本不打算害死她。” 他随即问起沈字对付桂红莲的情形,沈宇扼要说出,最后还把两只银筒取出,要还给向相如。 向相如摆手道:“桂红莲死了之后,老朽已没有仇家,而且我也决定从此当真归隐,镖局之事我也不管了。这两件物事,你留在身边,也许有用得着的一天。” 沈宇道:“可是桂红莲临殁时说,要您每天晚上使用这迷离神火。” 向相如沉吟一下,道:“她这话自然有用意的,可是老朽还怕什么呢?就算是死神降临,也没有关系。” 沈宇诚恳地道:“向前辈还是收下这两件遗物的好。” 向相如摇摇头,道:“不,你且收着,老朽实在没有用。就算你坚持给我,我也不会拿来使用的。” 沈宇认为这个问题以后讨论不迟,当下转个话题,问道:“向前辈,您刚才提到镖局,莫非您替哪一个镖局帮忙么?” 向相如道:“本城有一家镖局,是我的一个晚辈开设的,所以我暗中支持他。” 沈宇问道:“只不知是哪一家镖局?日后晚辈遇上,亦可得知。” 向相如道:“是本城的南京镖局。” 沈宇登时心头一震,暗暗欢喜。敢惜这家镖局,正是诸若愚设法盘顶过来不曾成功的那一家。 他万万想不到世事如此之巧,竟然在向相如这里,获得密切的关系。 向相如察言鉴色,心知有事,问道:“沈兄好像很注意这家镖局,莫非其中有人曾经得罪过你么?” 沈宇心念电转,已想得一法,当下道:“不,晚辈正在想,要不要请向前辈介绍一下,到镖局里温一个时期。” 向相如大讶道:“你想到镖局做事?” 沈宇道:“晚辈别无所长,只有一点儿武功,看来加入保镖这一行,最是合适了。” 向相如摇摇头道:“以你这等一流高手,岂肯屈驾于镖行中?” 他瞧瞧沈宇好像蛮有决心似的,当下又道:“如果沈兄当真想参加镖行,老朽马上安排一下,叫南京镖局恭聘你做总镖头。当然这等差事,在沈兄还是屈就的。” 沈宇忙道:“晚辈何德何能,哪能一去就当总镖头?” 向相如笑道:“就怕沈兄不肯屈就而已。” 沈宇问道:“老前辈作此安排的话,只不知现任的总镖头如何安插?” 向相如道:“这一点你不用费心,总镖头去年病逝之后,便由局主自兼,还未有适当人选。” 他停歇一下,又道:“保镖生意近来很难做,这是因为南北各省这些年来,黑道上新出了一些人物,加以同行竞争剧烈,风险越来越大。假如这一年来不是局主张弘扬亲自出马,只怕业务更加不振了。” 沈宇道;“这位张局主的大名,晚辈似是没有听过。” 向相如笑道:“他自幼就混这一行,故此识人甚多,本身武功还过得去。在这行业中,他算是南边有点名气的人了。可是他当然不能与真正的武林名家相比,尤其是像沈兄这等家学渊源,所见所闻,无一不是当代顶尖人物。张弘扬哪里插的上一腿呢?” 沈宇道:“可是晚辈年轻识浅,虽然有几手功夫,但对保镖行业完全是门外汉,只怕担当不起大任。” 向相如欣然道:“只要沈兄有一试之意,别的事都好办。” 沈宇沉吟一下,才道:“晚辈现在且回客店,这件事等明天再从长计议。” 他临走时见范玉珍尚未回醒,但又见向相如并不着急,料想向相加必有相当把握,是以也很放心。 翌日清晨,他在秘密处所会见了王玉玲和王二郎妹弟,当即告以有办法进入南京镖局,并且要与诸若愚商议今后大计。 王氏姊弟都十分高兴,认为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因为沈宇如若出任南京镖局的总镖头,大权在握,不须多久,定有机会安排发掘宝藏之事。 王玉玲禁不住问道:“南京镖局虽然不算大,但连同各地人员合计,也有二三百人之多,这个总镖头的位置,也不能说不重要了,何以就肯清恩见担当呢?” 沈手道:“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南京各省黑道上,出了不少人物,大概这么一来,各镖局不能像从前那样单凭交情面子走镖,必须拿出真功夫才行得通。” 王玉玲泛起甜甜的笑容,又问道:“可是他们怎会刚好找上恩兄呢?” 沈宇道:“这是因为先父的一个朋友,是暗中替南京镖局撑腰的人。” 他迅即便想出了一套说词,又道:“这位父执姓向名相如,他碰见了我,便要我帮他做一件事,原来他从前离异的妻子,几十年来一直暗中跟踪他,凡是与向前辈交往的女人,都被他的前妻桂红莲加害。” 王氏姊弟都听得大感兴趣,王玉玲道:“这个女人如此妒忌,想必还深爱着向前辈?” 沈宇道:“这一点我可不知道了,总之向前辈的一个世交孙女范玉珍,随他学艺数年。 桂红莲最近追查到向前辈的踪迹,误以为范姑娘又是向前辈的女人,便把她掳走。” 王二郎插嘴问道:“向前辈央你搭救那位姑娘么?” 沈宇道;“那倒不是,他要我化妆作他的模样,昨夜里一同找到桂红莲,由我引开她。 后来我和她动上手,最后桂红莲死在我剑下。’王二郎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急急问道:“那么姓范的姑娘呢?她可曾救了出来?” 沈宇道:“救是救了出来,但昏迷不醒。等今天我见到向前辈,便可以知道情况如何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改变了这一事件事的经过。只隐隐感到这样说法,一定可以减去很多解释的麻烦。 王玉玲道:“这样说来,一定是向前辈见你武功高强,能够杀死桂红莲,才请你担任总镖头之职。” 沈宇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我还没有答应他。” 王二郎道:“沈恩兄不必多所顾虑,这个总镖头的位子,你正是求之不得,何不马上答应他?” 沈宇通:“话不是这样说,要知我若是接受此职,至少先得衡量一下,能不能使镖局业务有起色?这忠人之事,不可轻率。其次,在我个人方面,假使加害先父的仇家还在注意我,则我当了总镖头之后,他只要向镖货下手,就足以使我没法子混下去。” 王二郎一愣,道:“是啊,你赔也赔不了那许多,如何是好?” 王玉玲嫣然笑道:“假如思公的仇家肯出手劫镖的话,这才是应当庆贺的事。” 王二郎讲道:“为什么?” 王玉玲道:“我们现下准备花费庞大人力物力,目的只希望调查出一点儿线索。如果那伙家肯露形迹,纵是镖货被劫,也值得大大庆贺。” 王二郎恍然说:“大姊这话有理。” 沈宇道:“怕只怕那仇家见我恢复了生存意志,便消隐无踪,或者设法来暗算我。” 王玉玲摇头道:“假如思兄当了总镖头,你的仇家一定比从前任何时间都放心。因为你居然肯干起这种事业,可见得你已决定了你的前途。换言之,你根本对沈老先生之死,没有一点儿疑心。否则你怎肯让自己投身在忙碌的事务中?所以我认为这个仇家一定很放心,不再密切注意你的行动。除非他还要杀了你,才消心中仇恨。不然的话,他决不会把惹你。” 沈宇道:“这样说来,情势岂不是对我有利?” 王玉玲很有信心地道:“正是如此,他只要不再提防。则我们暗中调查便减少危险,亦较为容易查出线索了。” 沈宇并非不知道这些道理,只不过他身在局中,得失之心太重,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注意看王玉玲纤长玉立的身材,美丽的面庞,但觉这个少女平添了几分可爱,真想吻吻她的玉颊,以表示感激爱重之情。 沈宇回到客店,到了快要中午时,向相如和另一个壮年人来找他,原来这个壮年人就是南京镖局局主张弘扬。 仅仅是在外表上,也可以看出这个镖行的有名人物既豪爽慷慨,又精明能干。 第25章 淆敌耳目荣膺总镖头 沈宇一望之下,便有这等感觉,忖道:“他既是自小在镖行中混出来的人物,若不是具有这等性格,岂有今日的地位?” 向相如事先已向张弘扬极力推荐赞扬过沈宇,是以张弘扬态度十分敬重,使人感到很有一点儿刘玄德三顾茅庐的味道。 他们在客店内略略交谈数语,向相如便提议到外面吃饭,并且说明只有他们三个人,以便密谈。 当下三个人来到南京最有名的馆子沁园春,在楼上的一间雅座内,虽然有门帘阻隔,可是他们进来时,张弘扬眼皮条识人多,一路还是十几二十个客人与他打招呼的。 这一天由于沈宇业已梳头剃面,换过衣服。故此整个人都变了样子,虽然他稍嫌黝黑些,但却有一股端凝的风度,使人不会因他年轻而看轻他。 吃过这顿饭之后,各种问题大致上已谈妥。沈宇已经肯定地接受了张弘扬的礼聘。 原来在这一席谈中,沈宇已了解南京嫖局遭遇的最大困难,乃是有几条路线没有平安通过的把握,所以不敢接受大宗的生意。而这些生意,便都落在全国最大的两家镖行手中。 因此沈宇只要打通这些路线,生意自然源源而来,业务马上就可有起色。而根据张弘扬所提供的资料,这些路线要打通,只有用武力之一途。这一来沈宇反而感到有把握,便接受总镖头之聘。 这个消息,几乎一日之间,就传遍了镖行,以及有关的行业。 晚上已经有人邀宴,而且有三起之多。其中有一家是南直隶总巡捕方公荣送来的请帖。 沈宇既然决意出任南京镖局的总镖头,自然须得与外界应酬,尤其是公门中主管缉捕盗贼的首脑,更不能怠忽。 这时还是下午,向相如和张弘扬又来到客店。因为已讲好搬迁居所,特地来此接他。 向相如一见面便欣然告诉沈宇道:“玉珍已经苏醒,除了感到有点儿慵困之处,身体全无损伤,神智亦清明如常。” 沈宇喜道:“这真是好消息,既然她安然无恙,我就暂时不去探望她了,不过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她。” 向相如讶道:“什么消息?” 沈宇道:“她的爱犬黑蜈蚣,已经伤重毙命,我相信她听到这个消息,必定很伤心。” 向相如松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只要她安然无事,别的都算不了什么。” 这时张弘扬便把沈手即将搬入去的屋子略略介绍一下道:“那是一座前后两进的四合房子,假如沈宇兄打算与亲友同住,大概也足够了。地点就在镖局附近,只隔两条巷子,于公于私,都相当方便。” 沈宇道:“张局主太客气啦,在下用不着那么大的房子。” 张弘扬笑道:“沈宇兄万勿推辞,房子已经弄妥,若要另找,反而麻烦。况且沈宇兄迟些日子,家里人口总会增加,还是先准备得宽敞一点儿的好。” 沈宇也就不吝推辞,提起简单的行囊出店,三人乘坐一辆马车,来到新居。但见这座房子门面虽然不算高大堂皇,却甚是清静齐整。门口有两名汉子等候着,原来是镖局的人,暂时给沈宇使唤。 另外还有厨师、花匠等,都来见过这新主人。沈宇这时才发现担任这个总镖头,气派倒真不小。 他们在书房稍坐,沈宇取出那三份请帖给张弘扬着,并且征询他的意见。 张弘扬道:“这里面两张是与咱们局里素有交往的水陆搬运行业,得知沈兄屈就的消息,特地相请。不过这只是他们的礼数心意而已,不去也无所谓,派人回一声就是了。至于方公荣总巡捕大人这份帖子,却不能不应酬一下。” 沈宇点点头道:“在下也是这样想法。” 向相如道;“听说这方公荣真有一身功夫,而且性情豪爽,度量宽宏,算得上是一位人物。” 张弘扬道:“向前辈说得是,这位方大人已经做了十五年之久,管辖的地区广达千里。 若不是有真本领,岂能历任总巡捕而不倒。” 他停歇了一下,又适:“方公荣最重视咱们缥局,因为他虽然有很多线人,但时常会碰到连线人也打听不到一丝消息的情形。这时我们这一行的人,往往能供给他最重要的线索。 这一点沈兄大概明白,因为大凡发生某些劫案或凶杀案,居然会无痕迹线索的,大多是黑道高手,或是武林中一些邪门人物干出来的。” 沈宇点点头,心中了然,只因大见黑道高手,或是武林邪门人物,都与一般的江湖道不大往来。换句话说,这是另一阶层的人物,所以须得介乎上下之间的镖局中人,方能摸到一点儿消息。 向相如道:“方公荣固然须要与我等联络,我们也时常要借重他公门的势力,所以这等交情,可以说是两厢情愿的。” 沈宇心知向相如和张弘扬两人,都唯恐他年纪轻,经验少,所以借题发挥,拿话点他,这等好意,他当然不必反对,事实上很多事情,的确须要丰富的经验来处理,并不是单凭一身武功就行得通的。 张弘扬身为镖局局主,也是被邀请的客人之一。因此傍晚时分,他和沈宇坐上轻便的马车,前往赴宴。 方公荣身量肥胖高大,年约五旬。动作矫健有力,声如洪钟。说话之时,神色非常坦诚,使人很容易信任他。 这次宴会是方公荣至诚邀请沈宇这位新任总镖头的,被邀作陪的共有六人,仅是本城各镖局的主持人或总镖头,另外还有一人服饰斯文的中年人,却是方公荣的副手,姓赵名正伦。 沈宇在介绍与这些同行认识时,小心地逐一记住他们的姓名特征,其中有三个人他特别注意,那就是武威镖局的屠孟飞,四海镖局的孔任重,以及湖广镖局的贾济之。 这三个人当中,前面屠、孔二人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也都是分设南京的主持人,总局是在北京。 后者只是一家小镖店,人手很少,也没有什么名声。可是这个总镖头贾济之,相貌平凡无奇,却有一双深沉莫测和神光内蕴的眼睛。以沈宇这等功夫之土,才瞧得出他竟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正因此人才力不凡而事业却不振这等矛盾情形,使沈宇对他特别注意起来。 至于武威的屠孟飞和四海的孔任重这两人,都一望而知乃是鹰扬虎视而精明能干之上。 以他们庞大的事业来说,这两人定须杰出,方可胜任。是以他们都很高明这一点,沈宇不觉很奇怪。 他打量别人,别人也打量化。尤其是他一非镖行出身。二则年纪正轻,突然接掌一家镖局,虽然南京镖局业务平平,且属二流镖局,但比起湖广这一类小镖店,仍然不可同日而语。 张弘扬是何等人物,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已经知道这些同行都不大看得起沈宇,他也明白这些老江湖的心理,并不是看不起沈宇的为人和本事,而是轻视他的年纪。这一点他起初也是如此,其后向相如一力保荐吹嘘,而他素来又极佩服向相如,终于才相信了。 可是这些同行们却没有听到向相如的吹嘘,根据他们的经验,武功高之人不一定能在保镖行业中出人头地,这是因为这一行业,接触面太广,要应付之人可说是千奇百怪,若非八面玲戏之人,动辄得罪多方,到后来终必寸步难行。 所以大伙都认为沈宇纵然武功高妙,可是干这一行的话,至少还须历练十年八年,才堪当得起总镖头之位,假使他天生没有做领袖以及应付各种人的才能的话,他一辈子只能当个镖师而已。 尽管众人对沈宇评价不高,可是在表面上,仍然对他十分客气敬重。只有张弘扬这等厉害脚色,才瞧得出他们的真正心意。 席上大家谈笑得很欢洽,同时也趁机交换一些消息。 孔任重刚刚说完一位镖行甚有名望的同辈逝世的消息,方公荣便接口道:“听说近日有些武林名家经过南京直隶地面,只不知是哪些前辈?兄弟如此得悉,定要设宴招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屠孟飞道:‘访大人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不错,江南九官庄庄主刘凌风,灵蛇派名宿叶三光两位,都是两日前先后经过本城。” 这两人都是江南武林名家,沈宇也听过他们的名气,所以看见大家都很注意地继续探询他们的行踪时,并不诧异。不过话说回来,那刘凌风、叶三光挤不上一流高手之列,所以沈宇个人对他们却不大感兴趣。 方公荣双眉一皱,道:“这两位前辈都是大名家,又都归家纳福了不少时候,何以又重人江湖,据兄弟所知,南方的名家音宿,前几天已有三位路经本城北上。他们路线相同,敢是北方有什么轰动武林之事?” 他这么一问,可就把沈宇的兴起提起来了。 屠孟飞笑道:“方大人身系治安重责,时时刻刻不忘大任,所以会从这方面想,但在下却疏于打听,刘庄主也不曾露过口风。” 他已暗示曾与九官庄庄主刘凌风在一起之事,举座之人,登时对他暗增敬意。 孔任重又适:“是啊,北方虽是有些地方不太宁静,却没有什么事足以使南方的名宿纷纷往北方的呀?” 方公荣道:“没有就最好,如若有的话,那一定是叫人坐立不安之事。” 众人笑声米歇,座中的贾济之却道:“在下来此之时,恰好有人从北方回来,据说在河南开封地面,武林中起过一场风波。只不知诸位听过一个叫厉斜的名字的没有?” 别的人还不觉得怎样,只有沈宇不觉眼睛圆睁。而他的形状,马上就给其他之人发现了。 不过这些老江湖们都不向他询问,他们做事和言行,都极讲究规矩过节,时机未熟之前,谁也不会轻举妄动。 贾济之又道:“在下所得到的消息,亦是语焉不详。只知道那厉斜年纪虽轻,却是刀法大家,在河南两度现身,已毁了三个成名高手,同时又杀死了好几个人。” 屠孟飞插口道:“他杀死的是些什么人?” 贾济之道:“好像都是些良民百姓。” 孔任重道:“他既是刀法大家,刀下怎可滥杀无辜?” 贾济之道:“是啊,所以听说嵩山少林寺,终南太乙宫等大门派,都要派遣高手对付厉斜。” 他说到这里,大家都晓得他所知道的消息,已经全部说出。于是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沈宇面上。 沈宇微微一笑,道:“这个在河南出现的厉斜,想是冒牌货。” 他这话一出,不但众人大讶,贾济之更是有点儿挂不住了,面上变颜变色,便要开口。 沈宇接着道:“贾兄的消息,既是得之别人口中,即是由北方传车,可见得厉斜闹出风波的时间,当在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以前,贾兄你看这时间对不对?” 贾济之面色阴沉,点了点头。 沈宇又遭:“但半个月至一个月以前,在下正在四川东巫山县境,与厉斜在一起,因此在下深知在这一段时间内,厉斜不可能分身在河南地面出现。” 座中一个壮年人说道:“兄弟曾听线上之人提到过沈兄和厉斜,好像还有一位姑娘,曾在成都出现。” 众人看时,发言的乃是利通镖局总镖师徐胜仁,他接着又道:“诸位定然晓得川省有虎头太岁彭雄和地行鼠纪老二这两个人物,他们乃是死对头,故此纪老二请了几个武林高手,找彭雄算帐,却不料遇上了厉斜,那纪老二和请来的高手们,全部铩羽逃窜。” 沈宇点头道:“徐兄说得一点儿不错。” 众人方想原来沈宇与厉斜是朋友,怪不得他一口咬定在河南出现的是冒牌货了。 只听徐胜仁又道:“沈兄认识不认识马仲昌和于得时这两位、’沈宇道:“认得,他们都是川省线上的朋友。” 徐胜仁道:“这就对了,兄弟的消息,就是从一个与马、于二人素有交往的人口中得到的。” 沈宇道:“马仲昌和于得时,都已经死在厉斜刀下了。” 徐胜仁哦了一声,惊讶地道:“听说他们乃是帮沈兄办一件什么事,只不知这话靠得住靠不住?” 沈宇通:“这话是不错的,但他们碰上了历斜,而厉斜却瞧不起线上的朋友,遂遭不测之祸。” 一时间厅中气氛沉闷,人人都在心中暗暗忖想。 沈宇深知自己目下地位微妙,实是不宜把马仲昌、于得时实是因自己而死的内情说出,所以讲得很含糊。 方公荣道:“这样说来,这个厉斜果真是动辄杀人的不法之徒?” 沈宇道:“方大人说得是,不过他有一点儿与别的不法之徒不同的,那便是他一身武功极是高明,一般的武林高手,都惹他不起。” 贾济之突然道:“沈宇与他是朋友么?” 沈宇摇摇头,道:“在下与他既非朋友,亦高攀不上。”他情知众人对厉斜武功高到什么地步,并无所知,说出来亦不易相信。故此立即举一例子,道:“川中的连威堡,诸位想必都知道的。但堡主陈伯威,就是死在厉斜手中的。” 屠孟飞、孔任重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的镖局,乃是全国性的大字号,故此对各地黑道上的人物,知道得比别人多。 屠益飞道:“陈伯威领袖川省黑道多年,据说连峨嵋。青城等大门派,也借重他的力量,控制全省强梁之辈,使全省治安得以维持现状。” 孔任重道:“兄弟还听说陈伯威本是出身名门,武功高强,不是一般的黑道头子可比。” 他们这么一说,众人但觉厉斜杀死陈伯威之举,既不容易,亦足见此人的行事,没有什么道理。 沈宇道:“陈柏威被杀之事,连威堡可能尚未宣布。但不管怎么样,厉斜也不可能跑到河南。因为在下亲眼见他坠落危崖之下,埋身于百十丈沙石之内,除非他是不死金刚,不然的话,他已经命丧黄泉了。” 他最后才说出来的消息,使得众人又一阵惊讶。尤其是湖广镖局的贾济之,更是似信非信地凝视着他。 方公荣哈哈一笑,道:“沈兄不是凡俗之土,既然他亲眼目睹厉斜已死,那就不必再为此人费神啦,来,来,咱们干一杯。” 众人虽是暂时把话题转开,可是等到席散,大家移到另一座小客厅中喝茶之时,又提起了此事。 贾济之间道:“沈兄乃是在座中唯一见过厉斜的人,能不能猜出河南地面有人冒用厉斜名字的缘故呢/’ 沈宇道:“这一点在下也不明白了。” 孔任重问道:“厉斜跌坠危崖之下,敢是自己失足的么”’沈宇笑一笑,道:“当然不是,刚才徐兄不是提起过成都的风波么?厉斜当场伤了三名武林高手,却因此种下了杀身之祸。” 众人哭然聆听,沈宇又适:“这受伤的三人,据说乃是武林中一个最诡秘的家派,称为九黎派,他们秘传的联手结阵功夫,天下无双。后来就是九人联手结阵对付厉斜的。” 贾济之道:“厉斜在九个人合力围攻之下栽了,可不能说他武功不行啦!” 沈宇道:“当时那九黎派的九名高手,仍然赢不得厉斜的宝刀,最后发动预先埋好的炸药,使危崖崩塌,厉斜与沙石飞坠,才结束了这一场恶斗的。” 屠益飞道:“沈兄言下之意,竟是说那九黎派的九名高手,如凭真正武功,也无法赢得厉斜的一把宝刀么?” 沈宇颔首道:“正是如此。” 他一看众人神色,便知道他们有些是不信厉斜武功如此高明,有些是认为九黎派诸人定非高手,当下又道:“在下目睹那九黎派诸人,个个功力深厚,招数诡奇,竟也无法占得厉斜的上风时,真是感到难以置信,若不是他们预先埋下火药,巧妙地引发,把厉斜炸落崖下,只怕这些人还是要吃大亏的。” 方公荣以惊奇的语气,道:“这等凶险的情事,听起来真够味道。” 贾济之接口道:“方大人很感兴趣,这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因为方大人竟忘记把贵府此处的地形告诉沈兄。” 沈兄疑惑地哦了一声,转眼四望。 但他实在瞧不出这座小厅,以及外面的一个小院落,如此简单的形势,毕竟有什么值得介绍的。 方公荣打个哈哈,道:“这是寒舍的一个小秘密,既然贾总镖师回了口风,兄弟便不能不向沈兄略作介绍了。” “这座院子的围墙外,另有一个院落,再过去就是一道五尺高的矮墙,外面的人,很容易看见院内的情形。” 沈宇听到这里,还猜不出一点头绪,所以更感兴趣地聆听。 方公荣接着说道:“那道矮墙外面,尚有人家,但这些人家的围墙,都高达两丈,所以如果有人从巷子进来,转到这边,仅能够查看得见舍下这座院落。” 别人都不作声,沈宇忖道:“莫非他们都知道这个秘密么?” 当下问道:“方大人府上这座院落,竟特地让外面行过之人可以看见墙内的情形,是不是?” 方公荣点头道:“正是,因为从巷子出去,便是一块旷场,在旷场另一边,却就是本城的监狱,在两丈有余的高墙之后,囚禁的不是死刑犯,就是重刑犯。” 沈宇恍然啊了一声,道:“方大人敢是拨出府上这块地方,作为逃狱犯人的陷阱么?错非方大人身膺治安重任,谁也不敢这样做法。” 方公荣道:“沈兄一听而知,可见得真是才智过人。” 沈宇道:“方大人好说啦,只不过逃狱之事,是不是时常发生?” 方公荣点头道:“不错,此狱之内,死刑犯人有数逾千,那是因为南方数省凡属处斩的死刑犯,都解送来此之故,重刑犯也有上千之多,都是犯有大案,案情牵涉或是逾越一省,或是另有重案,便都解送南京。” 那时候南京仍然保留中央政府的虚名,设有各部、府、院、寺、监等,管制一如北京,只少了内阁,以及人员较少而已。 由于南直隶范围辽阔,地区包括江苏、浙江两省,是以方公荣这位总捕头权力极大,但事情也就够繁多了,何况尚有南方数省的重案,要移送南京,是以更可见得方公荣责任之巨大沉重了。 只听方公荣又道:“我向来主张对犯人不宜过严,尤其是判了死刑的,其中不免也有冤枉之人,如是在他们行将处斩的有限时日内,还用严苛手段对付,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因此这座大狱之内的犯人,生活都较之全国各地的牢狱过得好些。可是这么一来,守卫上就不免有隙可乘,逃狱之事,往往发生。” 沈宇对他力主宽大的观点,不禁肃然起敬,忖道:“此人虽是公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却没有老公人那种可恶习惯,仍然很尊重每一个人的权力,这等见识胸襟,万万不是常人可及。” 他禁不住诚恳地问道:“既然常常发生逃狱之事,这一点对方大人恐怕不大妥当吧?” 方公荣轩眉一笑,道:“这一点我还担待得起,再者不瞒你说,我另有一点手段,几乎能把逃狱犯人悉数擒回。” 沈宇讶道:“就用这个陷讲么?纵然很有效,可是一次两次之后,犯人辗转相告,如何还能保持效力?” 方公荣道:“凡是逃狱之人,捕获后便隔离起来,过一些时候,如果不是处决的犯人,便转送另一个监狱,这回他决计没有再逃的机会,因为这一座真是铜墙铁壁一般,守卫森严,从来没有人逃走过。” 沈宇道:“在下明白啦,方大人对这些犯罪之人宅心仁慈,给他们一个很好待遇的机会。可是如果他们劣性不改,妄行逃走,这才当真关起来。” 方公荣道:“沈兄说得正是,据我的观察,世上之人,都不可以姑息纵容,尤其是对人群有害的,只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如若顽劣如故,便须得严予制裁,免得这等顽劣之人,逃到世上,使别人吃苦。” 他停歇一下,又道:“每一个犯人,都曾反复向他们晓谕这个道理,所以妄图逃走之人,绝大多数是顽劣悍恶之徒。” 他说到这里,屋角突然传来一阵铃声,接着又短促地响了三下。 方公荣面色微变,道:“真可恶,有人逃狱啦,而且竟有三名之多。” 阔座之人,都不禁泛现兴奋之色,目光纷纷向院子那边望去。 方公荣道:“这三名逃犯正朝这边奔逃,预料一定会钻入巷内,沿着高墙而到达舍下,诸位既然恰巧赶上,请到这边来,可以瞧得清清楚楚。” 他带领众人,走入院子,在右角的墙边,在花架旁边拿掉一块木板,但见墙上有一道宽阔的横缝,竟是在墙上挖掉了一排砖块使然。 不过在缝隙的那一边,却被茂密的藤葛遮起来。因而这些人可从藤叶间透望过去,那边的人却万万发觉不到有人窥视。 沈宇等八九个人都屏息静气地张望,但见那边是个院落,种植着花木。厅子在左面,故此他们只能看见厅门的一部份。同样地从外面那堵矮墙透望进来之人,亦只能窥见厅子的一部份。 转眼间出现了三个人,都在矮墙外停步。但见这三人当中,有两个大汉满面胡须,头发散乱。另一个白净脸皮,年约四十余岁的男子。他们都穿着囚衣,一望而知乃是逃犯。 在这三名逃犯当中,那两个满面胡须的汉子,虽然长得高大凶提,使人畏惧,但瞧起来那个白脸膛的中年男子,才是这个小团体的领袖。 原来那个中年男子态度镇定,目光锐利,形成一种高过另两个同伴的气度。 他扫望一眼墙内的形势,便点头道:“咱们进去躲一下。” 一个大汉道:“这儿太靠近监狱啦,还是走远一点儿的好。” 中年男子冷冷道:“走远一点儿?哼,咱们穿着一身囚衣,光天化日之下,往哪儿跑?” 围墙这边的人,不但看得见他们的动静,而且听得到对话,当下不约而同地感到方公荣的这个陷阱,实在甚妙。 那三人越墙而入,众人一瞧这三人的动作,无不吃惊,敢情他们身手矫健,显然均是轻功高明之土。 那中年男子领先而行,一面道:“咱们先设法换下这一身衣服再说。” 他们向厅于行去,意思是想从厅子进入后宅,搜劫一些衣物,甚至趁机打劫些银钱使用。 他们拾级登阶时,忽然都停止了前进之势,敢情上面走廊出现了一个人,正是南直隶总捕头方公荣。 方公荣虽然只是一个人,可是他的气派威势,使人一望便知不是好惹的人物。 中年男子首先开口道:“阁下是谁?” 方公荣冷冷道:“本人掌管南直隶数千里巡捕之事,姓方名公荣,只不知你们可曾听过我这个名字?” 这三名逃犯都惊讶得呆住了,并且也明白了这个人为何如此大胆,竟敢独自现身,阻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中年男子说道:“原来是总捕头方大人,我们这一下可不是自投罗网了么?” 方公荣道:“你口中虽是这样说,但心中却不当真作此想法,我有没有猜错?” 那男子道:“方大人不愧是公门老手,眼力才智,都高人一等。不错,我果是另有打算,但你如何瞧得出我心中的想法呢?” 方公荣道:“告诉你也不妨,第一点是你的眼神,已透露你凶心已起,意欲出手拒捕。 第二点是从你们越墙的身法中,可以看得出你们三人,俱是武功相当不错的人。既有武功在身,则出手一拼之举,更是不足为奇了。” 中年男子道:“方大人料事如神,在下甚感佩服,但有一事你决计猜不到的。” 方公兼谈谈道:“世事多如牛毛,我如何能件件猜到?” 中年男子道:“在下说的是我入狱之事,如是告诉了你,料你万万不能置信。” 方公荣道:“既然如此,你何不自己说出来听听?顿便也把姓名说出重由。” 中年男子道:“在下时都,乃是山东人氏。” 方公荣马上接口道:“原来是冀南武林高手时都兄,我猜你老兄人狱时,用的不是这个名字吧?” 时都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入狱之时,用的是别一个名字。” 方公荣目光锐利地扫过另两名大汉面上,道:“这两位倒是感到很眼熟,好像都是江南黑道上的朋友。” 那两名大汉,似乎对方公荣相当畏惧,躲开了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瞧。 时都道:“这两位是在下狱中结交的朋友,这一位是季镇国兄,这一位是刘钦兄。” 方公荣哦了一声,道:“原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江洋大盗,无怪在下感到眼熟了。” 他的话真真假假,不一定当真认不出这两人。 时都道:“方大人在此现身,显然是已有准备,在下等自投罗网,可不能怨天尤人。只不知方大人的手下们,为何尚不现身?” 方公荣道:“如果我早知道逃出牢狱的是你们三位,那一定调集重兵,以候大驾。” 时都看来一点也不怕这位公门高手,淡淡一笑,道:“方大人用不着如此看得起我等,不过假如方大人愿谈一谈,在下有个想法,对咱们双方都有利而无害,只不知方大人听是不听?” 方公荣心中的感觉,正与隔壁窥视的诸人相同。那就是这个时都口气态度之中,悍桀得很,大有不惜放手一拼之意,这等反应,与一般逃犯见到公人时大不相同,可见得此中必有文章。 这个时都在冀南武林颇负威名,不仅只是武功高强,同时亦因为他是专做黑吃黑买卖的人物,含有传奇性质,是以声名特别传得广些。 若然单论武功,时都当然敢与方公荣,或者任何公门高手拼斗。但这等大忌,凡是在江湖行走的人,都不愿意轻犯。只因一旦杀死了公门著名人物之后,他便等如与天下官家的力量作对。如果有父母妻子,那更是祸延家小,殊为可怕。 再说任何一人旦成为天下公门捕快的仇人,则不论有多大的道行,亦休想有安宁日子可过。这等利害轻重,谁都看得很明白。 故此纵是最强悍的资匪,若不是处于无可选择的情势之下,决计不肯杀死公人。而公门中著名的人物,更是不可加害。 时都的表现正与此一原则违背。所以连方公荣本人包括在内,全都暗暗感到讶疑不解。 方公荣能够屹立多年,试想是何等人物?这刻一点儿都不生气冲动,徐徐道:“时兄这话很有点儿意思,我倒是愿意听听。” 时都道:“方大人目前不是把我们三人送回狱中,就是让我们潜逃,只有这两条路,别无其他想法,对不对?” 方公荣道:“不对,可能动起手来,你们三位都遭遇不幸,这是第三个可能性。” 时都道:“如是动手分出生死,则不论哪一方死活,亦无须讨论。试想人死之后,还有什么荣辱得失可言?故此在下省略了这一种给果。” 方公荣点头道:“时兄说得有道理,我同意略去了这一点。” 时都道:‘太大人的雄才大略,天下知名,是以在下才愿意掬诚与你商量。” 他机警地四顾一下,见没有可疑情况,又道:“如若方大人让我等潜逃,在下出得起大价钱,不仅仅是财物而已,还有别的,例如你不喜欢之人突然遭遇意外,或者有些人你想叫他到牢里休息休息的…” 方公荣不置可否,道:“另外的一种想法呢?” 时都道:“另一种想法是方大人要我等重回狱中,这一点也可以办得到。” 方公荣道:“我没有与犯法之人谈条件的习惯,这一点时兄别忘记才好。” 时都毫无困难之色,笑道:“当然,当然,以方大人这等身份,岂能受犯人要挟?在下只不过是贡献一点儿意见,给方大人参考而已。” 方公荣虽是经验极丰,才智过人,可是这刻却全然料想不透对方的葫芦中,卖些什么药? 他微微颔首,道:“时兄不妨说来听听。” 时都道:“方大人可以毫不费力把我擒回去,但是须改一个地方,而且保持高度机密,这样彼此两蒙其利。” 方公荣道:“改一个地方,亦是监狱而已,但这样时兄一定反对。” 时都微笑道:“不,当然是回到监狱里,在下岂有不知,也没有反对之理。但方大人能不能保持机密,却是关键所在。” 方公荣心下为难,忖道:“这真是太不凑巧了,换作平日,这个条件毫不困难。但目下隔墙有耳;好多位镖行名家,都亲眼目击,亲耳聆听,我如何还能保持机密?” 要知他乃是至为老练的公门高手,情知对方提出这等不难办到的条件,必定有极巨大的关系,他不易不能佯作答允,先把他们关回去再说,可是这么一来,可能会关出更大的乱子。 故此他宁可事先设法弄个水落石出,才作最后决定。 他慎重地考虑一下,才道:“你们三位身在狱中的话,难道还有人要打听你们的下落么?” 时都道:“不错,假如别人只知道我们越狱,而不晓得我等已被抓回去,这就行啦!我等马上眼方大人走。” 方公荣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不过在公事上,要保持机密,却有若干困难。万一泄漏了,你们岂不是要怨我轻言而无信。” 他们突然都侧耳而听,原来有阵阵吆喝之声,随风传来。 时都道:“方大人敢是拖延时间,等候人手聚集么?” 方公荣根本没有此意,只是他身为南直隶总捕头,身份攸关,不便向逃犯分说辩白。是以只耸耸肩,没有开口回答此一指责。 时都又道:“既然方大人根本没有把我等当一回事,多言无益,我们告辞啦!” 时都这话说得很滑稽,哪有进狱犯人向捕决头儿辞别之理。 方公荣正要开口发话,但心念方转,已发现有异,敢情在矮矮的围墙外,一个身量高大之人,正向这边行来。 此人眨眼间已走近墙边,方公荣的话也咽回腹中,因为时都身子大大震动一下,他已看在眼中,心知这个突然出现之人,必与时都越狱之事有关。 但见来人虬髯绕须,高大健壮,自有一股剽悍的厉之气,背上斜插一口长刀。眼中精光四射,盯住时都。 时都往后略退,可就移近了镖行诸人窥视的围墙。 沈字微微一笑,心想:“如果时都越墙逃窜的话,我突然拦截,定可手到擒来。” 他目光一转,发现其他的同行,都微微弓腰坐马,作出上跃的准备,可见得他们仅是同一想法。 那边的大汉已经跃过矮墙,落在院子中,仰天大笑,道:“时都,你想不到大爷竟会出现吧?” 时都居然没有逃走,道:“马充兄,咱们好久不见啦!” 那个被唤作马充的虬髯大汉一瞪眼,凶光四射,道:“见你的鬼,咱们上个月还在无锡碰面,你已经嫌分别太久了么?哼,哼,这一回……” 他狞恶地扫视另外两名江洋巨盗一眼,才道:“这一回不管你有多少人帮忙,也休想逃出爷爷的刀下。” 他又望望方公荣,道:“你不是逃犯,样子也很正派,可见得与时都他们不是一路的,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方公荣这时不说话也不行了,只好含蓄地道:“我虽然不想管闲事,但有时却是身不由己,尊驾敢情就是鲁西刀法名家地煞刀马充兄么?” 马充注意地打量他一眼,道:“俺就是你说的这个人,回头俺再向朋友你请教,时都这小子狡猾得很,这回可不能让他溜掉。” 方公荣道:“马兄万里迢迢的来到敝地方,可见得对时都有着无法消解之仇,我可没有一点儿劝解的打算,不过假如时都落在官家手中受国法惩治,岂不是比马兄犯法逞强杀人好得多么?” 马充摇摇头,坚决地道:“不行,这小子虽然是逃犯,但他入狱之罪,却不是死罪,何况俺非得亲手取他性命不可。” 时都不但没说话,还暗暗用手势阻止那刘钦、李镇国两人开口或任何行动,明眼人一望而知,他正在利用方公荣,代他对付马充。 要知方公荣身为总捕头,有维持治安之责。不论双方有多大仇恨,既然被他遇上,亦须依法办理,不可能任得马充逞凶杀人。 故此时都暂时不言不动,等待情势发展到于他有利时,才决定逃走或者帮助方公荣夹击马充。 不过他心中格当恐惧,因为他记起上一次在场,也与三个黑道高手在一起,这些人都是他特意结纳而时时在一块儿行动的。那次碰上了马充,拼杀起来,马充的武功居然出乎他意料外的高强。如果没有那三名黑道人物做香死鬼,挡了马充一下,他老早就被杀了。 故此时都现在只希望方公荣威名无虚,能够与马充拼上一阵。这样他不但可以及时逃走,甚至还可以看情况有利时出手,把马充杀死,以除后患。 方公荣不敢大意,从腰间掣出一口软剑,迎风挥直,口中说道:“马兄可知道兄弟是谁?” 地煞刀马充见他掣出兵刃,又竟然是这等必须内家真力精强之士方能使用的软创,可也不敢小觑。但胸中也涌起怒意,破口骂道:“俺不认识你这等兔息子,你既敢架梁,那就过来送死。” 他锵一声掣出长刀,精光耀目,显然锋快之极。 方公荣冷冷道;“马兄岂可目中无人?须知本人身为南直隶总捕头,焉能任你逞凶杀死逃狱要犯?” 马充一定是万万没料到这个人竟是总管江浙地面一切罪行的公门首脑,是以为之一怔,问道:“什么?你敢是总捕头方公荣么?” 方公荣道:“正是兄弟。” 马充凶睛一转,恶计上心,立刻抱拳道:“那就要请方大人恕俺冒犯之罪了,俺跟时都这小子,实是势不两立。是以方大人这么一拦阻,俺可就发起急来,开罪了大人。” 方公荣明知此人口不应心,但表面上也不得不诈作相信,拱手回了一礼,道:“小小误会,马兄不用放在心上。” 时都一看情势不妙,正要逃走,忽然听到背后围墙传来声响,虽然甚是低微,却可推知有人埋伏。当下赶快改变主意,不敢跃过围墙。 沈宇自然也听到声响,目光一转,瞧出那是贾济之弄出来的,沈字本是才智过人之士,登时醒悟那贾济之的用意,竟是特地让时都晓得这边有人,迫使他不敢往这边逃走。 贾济立此举果然收效,使大家在未得到方公荣允许以前,不必贸然出手。况且他们俱是镖行人物,不宜与黑道结怨。这等架可以不打的话,在个人利益立场,自是最好不过了。 沈宇不由得泛起狐疑念头,想道:“这贾济之脑筋如此灵活,实是罕见的人才。只不知他何以屈居于小镖店中,就算他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可是以他的才智,难道不能把镖店的业务弄好么?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那边的马充沉吟一下之后,才道:“既然方大入在此,俺自应退避。只是时都奸猾不过,害得俺这大半年来,跑了几万里路,心中这口恶气难以消得,若然方大人允许的活待俺把他擒下,交给方大人法办。” 时都立即接口道:“方大入万万不可允许他动手,此人嗜杀成性,存心趁动手之时,杀死在下,方大人切勿中他之计。” 方公荣冷冷道:“本人自有分教,不劳时兄费心。” 马充道:“对,方大人自然有分寸,你们这等可恶的逃犯,竟不束手就擒,还敢多嘴,真是该死。” 方公荣一听这话,心知这地煞刀马充也是老练狡猾的人物,并非一味凶戾强暴,况且若不是他与时都旗鼓相当的话,时都便不致于被他追得走投无路了。 可是以方公荣的立场,他自然稍为偏袒马充,因为马充最多不过是杀死逃犯而已,而时都却是与他的职务有直接冲突之人。 方公荣道:“马兄虽然与你等结有私怨,但他的话却很有道理,时兄如果束手就擒了那便罢了,如若不然,恐怕马兄会忍不住拔刀相助,你们怎么说?” 时都高声道:“方大人如若相迫,莫怪在下得罪。” 方公荣冷笑道:“时兄本来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何必讲得这么客气。” 马充大声道:“方大人,杀鸡焉用牛刀,待兄弟效劳,把他擒下治罪就是。” 围墙那边传来的声息,现在连马充也听见了,并且一听而知,人数还真不少。 方公荣暗暗感激,心知这一群镖行名家,故意助他声威。当下说道:“马兄出手,目是游刃有余。可是马兄却不得取他性命,这一点务请马兄答允。” 马充颔首在:“在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定必把他活捉。” 这时矮墙外的巷中步声传来,原来有四名公人搜到此处,他们一见时都等人在此,纷纷取出兵刃。 方公荣声势更大,虽然这些公人,在这武林高手之前当不了一击,却是人多势众。 时都感到形势危殆,尤其是方公荣已答应让马充出手,情知马充答应活捉之言,等如放屁,定必趁机击杀自己。当下更不迟疑,发出暗号,命刘钦、李镇国二人向马充那边逃走。 他自己却提一口真气,猛可倒纵拔起丈许。 马充大喝一声,跃起追去。但他并不是笔直向时都扑去,而是略略偏左数尺。这是因为这一道围墙极高,大约有一丈六七尺左右,势难一跃而过,故此他须得扳按墙头,借力翻过去,因此他如是笔直扑去,时都则比他已早了一步上得墙头,大可以逸待劳,出手攻击。这么一来,他当然要吃大亏。 他身在空中之时,但见时都已反手搭住墙头,身形向上冉升,已超过墙头甚多,然而时都和突然双脚一蹬围墙项线,猛可改变方向,不向后越过围墙,却仍然落在院于中。 马充也急忙改变,单手向围墙一拍,身子劲急倒射回去,落在靠近矮墙之处,依然截住时都往外的逃路。 时都不但发现刘、李这两名江泽巨盗没有依照暗号逃走,更使他震惊的是刚才他身形升到围墙顶点之时,一阵强劲绝伦的指力,袭向背后大穴。故此他迫不得已才出脚疾蹬,以致回到原先的位置。 他凛惧地忖道:“公门中哪有这等高手,埋伏在围墙那边?” 念头正转之际,马充已举步向他追来。 方公荣喝道:“马兄等一等。” 马充道:“方大人有何吩咐?” 方公荣道:“不敢当得马兄这话,目下马兄既是坚执出手,兄弟也不便拦阻。只要马兄记住不可妄下杀手,则公私两便。” 马充道:“方大人放心,只要这小子束手就缚,兄弟决不杀他。” 说话之时,这个高大汉子还收起了长刀,一来时部也没有兵器。二来表示他真有活擒敌人的诚意。 时都道:“方大人,在下纵然束手就缚,马充也不会放过我的,只不知方大人肯不肯相信?” 方公荣迅即说道:“他与你有何仇恨,竟至于非下毒手不可。” 时都道:“他奉一个女人之命,定须杀我不可。故此天涯海角的穷追不舍。” 方公荣讶异地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马兄与你并无直接的仇恨了?” 时都忙道:“虽然没有直接的仇恨,可是……” 方公荣截断他的话道:“难道时兄还要说服兄弟么?” 时都面色大变,他久走江湖,洞悉人心,这刻已知道方公荣业经下了判断。纵是百般分说,亦难以使他改变看法。 若是正常情况之下,时都压根儿就不会再在这一方面动脑筋了。如果情势容许他出手一拼,那就动手。如果不能动手,便立刻逃走。 但可怜的是他目下既无路可逃,也无力与马充对抗。因此他只好尽力动脑筋,找寻可以说服方公荣的方法。 马充暴笑一声,大步迫上。 时都突然想出一个或者可以证明马充定要杀他之法,此计虽然不一定行得通,但总比待毙强得多。 他迅即抖丹田长笑一声,这一阵震耳的笑声,果然使马充微愣,步伐为之顿挫迟疑。方公荣等人却由于发现此人内力极为深厚,因而大为惊诧,大家都想以时都这等功力火候之八,何以这般惧怕马充?竟至于不敢出手一拼? 方公荣大为动心,喝道:“马兄清等一等。” 马充估计距离,晓得如若不听方公荣的喝止,一径扑上去动手的话,以时都的造诣,实是无法在方公荣援助之前杀死时都,故此他立刻完全停步,应道:“方大人有何吩咐?” 方公荣道:“马兄好说了,兄弟还有一句话向时都兄弟交待。” 时都情知这是方公荣给他机会开口解释长笑之故,当即说道:“方大人,你不妨请马兄先行拿下刘钦和李镇国两位,想来就可看出马充的手段和用心了。” 马充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何须缠七夹八,拉上旁的人。” 方公荣道:“时都允的意思,敢是认为马充兄不但定要杀你,连刘。李二人亦不会放过么广 时都坚决地道:“不错,只要是与我一道的人,碰上了他,休想活命。” 已经瑟缩在一角的刘、李二人,一听时都用心恶毒,出卖同伴,竟是要拿他们的性命,以证明马充凶杀之性,不由得忽然大怒,破口大骂。 方公荣但觉时都之言,令人无法置信,尤其是时都乃是马充欲得之人,既然已在旁边,马充不论如何凶残嗜杀,亦不会因小失大,竟做出当场杀死刘、李二人的傻事。更何况时都已经把话说出,马充难道不会稍为忍耐一下么? 他摇摇头,道:“马兄若要动手,那就请吧。” 马充厉声大笑,举步欺上,一把“翼侯攻坚”拳如流星,踏中官走洪门,从正面猛攻过去。 时都不暇说话,左手一抹,五指如刃,拂划敌腕,右手疾劈一掌,反击敌人。他招式横奇,内力深厚,实有武林高手的气派架子。但他却显得那么畏惧地煞刀马充,又的确叫人难以理解。 但见马充侧身让过时都这一掌,攀又扑上,双拳齐飞,迅急猛攻。 时都以精妙绵密的手法,转以深厚内力,-一拆解敌人威猛的拳路。 这两人霎时激斗了七八招,只看得方公荣与墙后一众镖行名家个个满心疑惑。因为以时都的武功和内力造诣,显然与马充不相伯仲。力斗之下,鹿死谁手,尚不可料,然则他何以那么惧怕马充呢? 忽见马、时二人掌掌相交,发出好的一声大响,各自退了两步。 马充大喝一声,揉身劲扑,气势剽悍之极。两人重又斗在一起,拳来脚往,纵高窜低,战况激烈异常。 要知马充的剽悍凶厉气势,那是一开始就已经表现出来,是以现于众人看了,并不感到如何惊奇。反倒是时都精妙手法层出不穷,在一众镖行名家当中,有不少人暗暗泛起了自叹不如之感。 马、时二人,又斗了十余招,忽见马充使出一招诡奇手法,化拳击为掌劈,竟在对方绵密的掌影中直劈人去,砰的一声,击中时都胸口要害。 这一招清楚利落,人人都看见了,可是却不明白这一招的来踪去迹,大家顿时泛起了深不可测之感。 沈宇一提真气,跃上墙头,眼角瞥见贾济之亦同时跃上来,心中不禁又是一动。 那贾济之与他同时飘落地上,分别站在时都身侧。但见这个冀南名家仰卧地上,双目已闭,鼻孔嘴角沁出血迹,一望而知,已心脉震断,当场气绝毙命。 马充的目光,已经转到刘、李而人身上,刘、李二人虽是江洋巨盗杀人无数。可是在马充目光注视下,竟都泛起了心寒胆颤之感。原来马充眼中凶光四射,宛如疯狂之人一般,令人畏怖。 方公荣怒道:“马充兄,你报本没有打算活捉时都。” 马充狞笑一声,对他全不理睬,举步向刘、李二人迫去,他脚步移动之际,同时也撤出了锋快长刀。 刘、李二人手无寸铁,又见他凶厉迫人,似是疯子一般,无可理喻。不由得骇然失色,齐齐后退。 沈宇欲待上前拦阻,但转念忖道:“贾济之才智武功都很高明,我且让他先上,也好瞧瞧他是什么路数?” 方公荣距离较远,又见沈、贾二人已经现身,认为他们定会出手拦阻,故此没有急忙赶扑上去。 贾济之居然纹风不动,等到沈宇发现之时,马充刀光已如雷电轰闪,向刘钦。李镇国二人杀去。 他的刀法比之拳势更为剽悍凶厉,强大的刀气,登时把刘、李二人冲开。 刘、李二人虽是心中畏怖,却终究是杀人越货的巨盗出身。当下奋然而起,作困兽之斗。 两人前后夹攻,拳掌齐施。马充刷刷刷挥劈三刀,抵住对方反噬之势。 只见他第四刀光华暴盛,直向刘钦夹肩砍落。 他这一刀凶威有余,但严密不足。李镇国大吼一声,双掌运足劲力,向他后背猛击。 沈宇暗暗摇头,心想马充非得回刀抵挡不可,因而刘钦的危机自然消解,可见得马充这一刀实是白费力气。 他侧眼望去,发现贾济之也露出对马充不以为然的表情。 说得迟,那时快,但见马充头也不回,刀上凶威突又增强许多,刀光过处,刘钦惨叫一声,身躯被长刀斜斜劈为两片,鲜血四溅。 李镇国双掌已贯足力道,砰的一声,击中马充后背。 马充身于只冲出三四步,便像旋风似地转回,挥刀向李镇国猛扑。 所有的人包括沈宇在内,无不愕然惊顾。原来马充中了李镇国双掌全力一击,居然毫未受伤,还转回头迅急攻击李镇国。 别人奇怪的是马充怎能在中了一击之后,仍无损伤?但沈宇惊诧的是这马充的凶残剽悍,实是罕见罕闻。因为马充的迅急动作中,已显示他杀死李镇国的决心。但据沈宇所知,李镇国只不过因为与时都一伙,并无别的仇恨。故此马充的急于杀他,分明是源于其他原故,例如杀人灭口等。 沈宇念头才转,马充的刀光已罩住李镇国。此时他的骇人凶威,已经把李镇国完全摄住,根本没有拼斗的胆气了。 但见刀光旋飞中,李镇国一声惨叫,又落得尸横就地的结局。 方公荣可瞧出了马充不但性情凶悍无比,武功更是高强不过。这等人物,最好还是能够不招惹。当下心念电转,找寻可以下台的方法。 贾济之高声道:“马兄的刀法,可以称得上武林无双啦,在下不胜佩服之至。” 马充连杀三人之后,凶性大发,已经转眼向方公荣望去,准备再杀。这是因为方公荣身为南直隶总捕头,岂能任得他逞凶杀人而不干涉之理?况且他违约杀死时都,也是迫得方公荣不能罢休的原因。 贾济之这几句话,使他惊异地转头瞧看。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打量这两个突然现身的人。 方公荣道:“这一位是湖广镖局的总镖头贾济之兄,旁边的那一位,则是新任南京镖局的总镖头……” 他还未说出沈宇的名字,马充已经哦了一声,道:“敢情是镖行的名家,贾兄有何见教?” 他的语气和内容都含有强烈的挑衅意味。 贾济之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对马兄的刀法,甚感佩服。故此打算斗胆与方大人打个商量,反正马兄此举,乃是为世除害。” 马充听到此处,面色立刻好转,眼中凶光登时消失,连连点头道:“贾总镖头真是通达得很,这个时都暗地里好淫抢劫,无所不为,实是武林败类,人间大害。” 方公荣得到贾济之开路,已经有了台阶,心中大是宽慰,正要说话时,沈宇突然插口道:“但马兄的手段未免太毒辣一点儿啦!” 方公荣被他这么一打岔,心中不禁发急,却无法接下去说了,只好闭口不言。 马充瞪他一眼,冷冷道:“朋友你年纪轻轻就当上总镖头,可见得不但见多识广,而且手底也一定真有两下子。” 沈宇道:“马兄的过誉,在下全都担当不起。只不知马兄急急杀死时都三人,为的是什么原因?奉的是什么人的命令?” 马充眼中凶光又现,死命盯住沈宇,道:“你太好管闲事了。” 沈宇泛起讽刺的笑容,道:“马兄未免太好杀人啦!” 马充厉声道:“若是方大人允许,俺就向你这位年轻总镖头请教请教。” 贾济之道:“方大人不便干涉沈兄的事,马兄无须请示。” 这贾济之淡淡一语,便把方公荣撇于事外,同时又使马充非得与沈宇干上一场不可。 沈宇自然会得此中之妙,心想:“这贾济之不知是什么人物,居心也甚是叵测?” 马充惊讶地哦了一声,闪目再度打量沈宇,道:“原来你就是沈宇,无怪不把马某放在心上。” 沈宇道:“在下何曾轻视过马兄?” 马充道:“你就是曾与白衣刀客霜刃无情厉斜斗过的那个沈宇么?” 沈宇道:“在下是厉斜的刀下败将,马兄何须提起。” 马充道:“听说厉斜刀下,从无生还之人。沈兄能得不死,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贾济之道:“马兄既是得知沈兄威名,那就更好啦!” 马充冷冷道:“但兄弟可不怕他。” 沈宇明知贾济之是以巧妙言词,激得马充出手。他本想也把他拖下水,瞧瞧他究竟是什么门道。但回心一想,这样做法未免显得太聪明了,还是收敛一点儿,诈作懵懂的好。 他本来就有意找机会出手,因为马充这等嗜杀成性之人,正如厉斜一般,都是使他感到无法容忍的。 当下更不退让,应道:“马兄若是有意指点,兄弟当得奉陪。” 贾济之立刻搬开地上的尸体,以免妨碍他们施展。同时向沈宇问道:“沈兄用什么兵刃?” 沈宇目光一掠,向矮墙处的数名公人道:“哪一位把剑借我用一下?” 其中一人举起手中之剑,贾济之道:“扔过来就行啦!” 那公人微微迟疑,因为他自知此剑淬磨得十分锋快,极易伤人,是以不敢扔给老远的沈宇。 方公荣道:“把剑扔过去。” 那公人听得老总发话,这才如言扔剑。 第26章 巨灵掌轻取修罗手 沈宇伸手一操,接了过来,掂掂份量,稍稍嫌轻了一点。 贾济之问道:“敢是太轻了一点儿?” 沈宇暗暗惊异他的眼力,目中应道:“不要紧,也差不多啦!” 马充握刀虎视,虽然眼中凶光四射,但态度却十分沉着,大有名家气派。 沈宇的长衫既没有脱,也没有拽起衫角,使人觉得他未免太自恃太轻放了。 其实沈宇另有原因,他的宝刀绑在小腿上,虽然外面尚有裤管遮盖,但如无长衫,仍然瞒不过人。 他只是不想把宝刀离开身边,才藏在小腿上。可是若被别人发现,方公荣势必滋生误会。因为他赴宴时,尤其是总捕头的宴会,怎可带着兵刃? 马充对于沈宇不脱外衣之举,也十分憎恨,认为沈宇看不起他。 双方往当中一凑,互相说了一声清,沈宇摆出门户待敌。 众人但觉得他剑式精深,气势强大,显然比时都又高了一筹。 马充人既凶悍,所修习的刀法,又是以攻为主。是以这刻大吼一声,挥刀进击,气势甚是威猛。 但见他刀光电闪,锵锵锵一连猛劈了三刀,却都被沈宇巧妙地挡开。但马充气势更盛,紧接着迅猛劈出连环六刀。 沈宇在刀光笼罩之下,竟是逐一挡过,可是方公荣和贾济之都瞧得直皱眉头,因为纵然沈宇剑法十分精奇,功力十分深厚,若然一味被马充强攻下去,迟早会失手落败无疑。 马充果然继续猛攻,而且气势强大,看来大可以连续攻上三五百刀而尚不致于释锐枯竭。 此时沈宇使出一路绵密剑法,宛如春蚕作茧,用剑光把自己全身密密裹起。起初旁观之人,还不曾发觉这路剑法的神妙,直到马充的长刀从四方人面狂风骤雨般迅攻了三十余招,还不能占到一点儿便宜时,这路剑法的威力才看出端倪。 包括在围墙另一边观战的缥行人物在内,现在可就泛起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沈宇的剑法,虽是深防固守为主,看来貌不惊人,然而却好像任何人都永远不能攻破他的剑幕。也就是说,这是一路永不能攻破的剑法。 沈宇有他的想法,由于刚才马充击毙时都之时,曾使出一招诡奇凶毒的手法。这一招毒手比之他的凶猛的刀法,有上下乘之别。 他一望而知,那是上乘武功绝学,颇似紫木大师用他讲过的修罗密手。因此他必须小心翼翼应付,以免丧命于这等惊人杀手之下。 还有一个理由,也使他不愿马上就施展出他的真正绝艺。那便是由于旁观的都是公门和镖行人物,他可不想太露锋芒,以致被人嫉妒。 马充已经尽施全力,猛攻了四十把以上。但觉敌人剑法绵密坚韧无比,已使他泛起了简直无法攻破之感。心下想道:“这一路剑法,似是少林寺的大悲剑法,据说功力深厚之士使得出来,不但无法攻破,尚有耗尽对手气力之妙。这厮功力甚是深厚,久战之下,对我大是不利,我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行。” 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妙法,不禁微微焦躁,手中长刀的招式却更见凶猛了。 沈宇发觉对方心神摇动,虽然并不显著,可是在他这等功力身手之人来说,已经足够利用的了。 但他没有这么做,忖这:“这厮武功甚强,何以会有这等现象发生?” 他几乎立即就悟出其故,原来马充使出大开大阖的招式,刀刀猛攻,竟不大在意防守自身。 沈宇心中不满地哼了一声,想道:“假如我不是收敛锋芒的话,这家伙如何能有这等放手猛攻的机会?想不到却因此故,使他对我生出了轻视之心。” 要知高手相搏,定必攻守兼顾。马克只攻不守,显然大有轻视对方之意了。 事实上这也怪马充,一来此人天生剽悍凶暴。二来沈宇的大悲剑法,本着佛家大慈大悲之意,只有守势而无攻招,大见修习这等剑法,又能达到这等造诣之人,在理论上应是已施全力,也就是说没有其他的高妙攻击剑法。故此马充放手进攻而不考虑防守,也不能说他没有道理。 方公荣等人见了马充的凶毒刀法,以及他那种剽悍气势,都不禁暗暗凛惕,自问如不是沈宇把他挡住,今日这个局面一定很悲惨可怕。现在他们都暗感欣慰,因为看来沈宇足可抵挡下去了。 在院墙另一边的几个人,都是老江湖了。首先是屠孟飞退开两步,其余诸人,也离开了那道缝隙。 他们互相瞧看一下,又都点点头,心中会意,当即一齐纵上墙顶,特地显出身形,以增声势。 马先发现许多人在墙顶现身,由于此墙比普通的楼高出很多,所以凡是上得去之人,自然皆是武林好手。 他一看众寡之势过于悬殊,而沈宇这个敌手又无法迅即击败,念头一转,萌生退意。 沈宇何等机警,见他眼珠转动,便明白他的意图了。 马充突然收刀跃开丈许,再一个起落,人已站在最外面的矮墙上。 他没有立即逃走,凶威凛凛地横刀嗔视。 沈宇高声道:“马兄,咱们还未分出胜败,何故退开户马充暴戾地道:“你们的人越来越多,俺可犯不着恋战。” 沈宇道:“马兄如是从今以后,不再踏入方大人管辖地面,方大人尚可恕谅你这一次。 如若不然,那就回来,待咱们拼出一个胜败再说” 马充狞笑一声,道:“咱们早晚定要分出高下,你等着吧!” 他看看这等情势,犯不着多说狠话,以致迫得对方众人非追击动手不可,当下跃落巷中。那些公人得到方公荣命令,都不作声。于是一共十几对眼睛,目送那杀人凶犯,杨长而去。 一众镖师都跃落院中,方公荣望望时都等三人的尸体,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时都入狱之故,竟是为了躲避马充。” 外面的公人已翻墙进来,把那三具尸体扛抬出去。 贾济之道:“方大人说得是,像地煞刀马充这等仇家,实在很不好应付。时都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想到入狱躲避的一看。” 方公荣向沈宇抱拳道:“今日多亏沈兄出手,并且得以目现沈兄绝艺,大大开了眼界。” 沈宇忙道:“在下未能留下那凶人,心中惭愧之至。” 屠益飞道:“沈兄的剑法高妙之极,其中有几招很像是少林心法,只不知兄弟有没有猜错?” 孔任重笑道:“屠兄也是少林门中名家,难道还会看错么?” 屠益飞道:“兄弟虽是出身少林派下的六合门,但少林派下门户甚多,各有绝艺心法,是以无法尽识。” 沈宇点点头,道:“屠兄猜得不错,在下这套剑法,确是源出少林。据说辗转相传至今,其中有些招式已与原来的大不相同了。” 屠益飞道:“原来如此,但刚才沈兄施展之时,已经极尽森严精妙之能事,全无空隙可乘。若是求得真传心法,那一定更惊人啦!” 沈宇心中一笑,付道:“这才是正式的真传大悲到法,你们哪里得知。” 他不但没说出来,还直在点头,表示赞同屠孟飞的看法。 当大家告辞出来,张弘扬和沈宇回到住宅。张弘扬一面派人去请向相如,一面召集镖局人马。 他们在厅子里坐着,沈宇见他匆匆忙忙的召集人手,不知有何用意,心下甚是纳罕。 张弘扬打发下人去了之后,才向沈宇解释道:“今日与马充结下的梁子,定须告诉向老才行,我瞧马充此人,与一般江湖人物大是不同。” 沈宇道:“这等事情,自应告诉向老前辈。” 他停歇了一下,又问道:“只不知东主你何故召集局里众人户张弘扬道:“不瞒沈兄说,我认为马光一定不肯罢休,是以打算先行布置,至少在声势上,使他有所顾忌。” 沈宇这才明白张弘扬的用意,他自家心中有数,哪里要别人帮忙?况且以马充这等人物,局里的镖师就算十个八个一涌而上,也不够他杀的。 可是现下已经来不及阻止,索性不去说他,心想:“张弘扬终究是未见过真正高手拼斗大场面的人,故此拿捏不准那马充的武功造诣,竟想叫那些三流角色帮助我,虽然此举错了,可是他看得出马充不肯罢休,这等眼力,倒也不比寻常。” 不久,向相如已经赶到,接着镖局的人手,也陆续来到。由于这两天正在准备两路镖货出发事宜,全镖局的高级人员都在,闻得召集,都赶来了。 镖局一共有七人来到,其中一位副总镖师,其余六名镖师,皆是镖行老资格的人物。 他们对于镖局里聘请一个外人来做总镖师之几乎都感到不满,尤其是副总镖师梁仲达,正当盛年,在深镖行业中也有点儿名气,武功不弱。而他居然不曾升为总镖师,心中最是不服和难过。 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眼见沈宇如此年轻,又不是内行,大家都暗打不合作的主义,不过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当这些人与沈宇会面叙谈时,向相如可就暗下轧出苗头,便把张弘扬拉到一旁问道: “这些家伙都没有见过世面,只不知在你面前,可曾露过不满的口风没有?” 张弘扬摇摇头,道:“他们不会露口风的。” 向相如道:“听你的口气,敢情你也瞧出这些人不满沈宇兄,对不对、’张弘扬道:“不错,但这不是可以用言语劝服他们之事,定须沈兄日后露点儿真功夫,才镇得住这些人。” 向相如道:“你找我来有何事情”’ 张弘扬把午间之事说了,最后解释道:“那马充武功卓绝,刀法凶毒之极,实是我平生所仅见,当时我方人多势众,故此马充才逃走了。” 向相如沉吟一下,才道:“地煞刀马充颇有名气,当然不是庸手。你敢是生相沈宇应付不了他么?” 张弘扬道:“马充乃是天生十分凶悍之辈,对今日之事,必定不肯罢休。沈兄很可能无法取胜,故此我召集人手,预先布置一下。” 向相如微微一笑,道:“镖局的人手挡得住马充的长刀么?” 张弘扬道:“纵是不敌,但到底人多势众,谅那马克也不敢欺人太甚。” 向相如面包一沉,道:“你向来稳健细心,这等做法,乃是你一贯作风,无足为异。但今日这一宗事情,却完全布置错了。” 张弘扬平心静气地道:“我明白向老的意思,你老人家对沈兄很有信心,所以认为不必一些武艺平凡的人帮忙。” 向相如道:“不错,你对他也没有信心,是不是?” 张弘扬道:“你老有所不知,我亲眼看过沈允与马充拼了数十招,沈兄只有防守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因此除了敬邀向老你助阵之外,还多找一些人手,以壮声势。” 向相如断然道:“这些人通通用不着,连我也在内,全然不必多事,沈宇的一口剑就足可以收拾了马充。” 他说得那么肯定坚决,张弘扬不便再反驳,只好说道:“既然向老这么说,我遣散梁仲达他们便是了。” 向相如念头一转,道:“那也未必,你暂时留住他们,商讨镖局之事。马充不来便罢,若是登门寻事,正好让梁仲达等人开开眼界,以后他们就不敢不服了。” 张弘扬道:“好吧,但向老当真深信沈允能赢么?您何以这么肯定呢?” 向相如道:“这道理以后才告诉你,你先跟大家谈谈。” 于是张弘扬主持此一临时会议,他一面出题目,一面指名某一个人报告,以便沈宇得以了解镖局各方面的情形。 他们谈了个把时辰,已将镖局各种情形,以及种种问题都大致提了出来。沈宇因而获得全盘的情况,感到自己已经是局内之久了。 突然间一名仆人奔往来,向沈手报告道:“外面有个大汉,自称马充,定要求见总镖师。” 梁仲达等人,由于已来此地,故此没有听到有关沈宇和马充激战的消息。他不禁皱皱眉头,道:“这人是谁?” 另一名老镖师魏龄接口道:“莫非是总镖师的老友?” 沈宇摇头道:“不但不是老友,竟是对头冤家。” 梁仲达讶道:“这厮如何这般高明?居然能找到此处来。” 沈宇向那仆人吩咐道:“请他进来。” 接着才解释道:“这个仇家,才结了没有多久,说来话长,等我解决这重公案之后,才向诸位报告。”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粗暴响亮的声音道;“沈宇,滚出来送死。” 这阵话声内力充沛,只震得厅中众人耳鼓嗡嗡作响,登时无不晓得来人武功十分高明。 众人转眼望去,但见外面站着一个满面胡须的彪形大汉,手中提着一口连鞘长刀,气势剽悍。虽然已见厅中人数甚多,仍然毫无忌惮之意。这些人虽武功普通,但眼力却不差,都断定这个登门寻仇之八,必定十分扎手难惹。 沈宇站起身,应道:“马兄来势汹汹,看来今日决难善罢干休啦!” 马充道:“不错,俺难得碰上敌手,今日定要与你痛快决战一番。” 他的目光这时射向厅内其他的人,又道:“俺与沈字之事,如果有人有力量打算干涉,最好现在讲明,免得俺多杀一些无能之辈,污了俺的宝刀。” 沈宇向众人说道:“外面这一位是刀法名家地煞刀马充,兄弟与他有点儿过节,今日之事,诸位万万不可插手。” 一众镖师与他从前既不相识,亦未建立交情,当然不会轻率鲁莽的出手帮他。况且目下也是看看他的本领的好机会。 只听马充又遭:“那个老儿姓甚名谁?” 众人看时,但见马充目往向相如,问的当然就是他了。 向相如道:“老朽向来不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沈宇兄也应付不来的话,老朽也就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了。” 他说话之时,站起身来向厅门行去,又道:“不过依老朽看来,马兄来此向沈兄挑衅的举动,实在太愚不可及了,老朽告诉你,此地所有的人,决不介入你们的纷争中。假如马兄胆力够强的话,我们打算在一旁观战。” 马充乃是高手组的人物,性情剽悍是一回事,观察力之高明,并不受性情影响。这也是一个人能跻身高手之林的条件之一。 他对向相如一点儿不肯小觑,认定只有他乃是唯一具有威胁力的敌手,所以向相如不插手的声明,他内心中十分欢迎。 向相如这一出去,大伙儿连沈宇在内,也都出去。 马充压力脱顾,厉声道;“沈宇现出败象之时,你们都不插手干扰么?” 向相如道:“只要马兄有这等本事,你就算当场杀了他,我们也不哼一声。” 马克冷冷道:“老儿你未免把沈宇估计得太高了。” 向相如道:“沈兄当然也有战败之时,但却不是马充你这等人物可以办得到的。” 沈宇跨步走出座落宽敞的院子中,左手提着长剑,尚未出鞘。 他神志从容,风度飘逸,自然而然形成一种使人不敢轻忽的气势。 马充的目光回到沈宇面上,道:“你死期已到,有什么话,快快交待,老子一动手,你就没有机会开口了。” 沈宇淡淡一笑,道:“马兄的信心虽是坚强,无奈世上之事,十有八九是不如人意的,马兄今日想收拾了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随便请问一声,马兄何以如此仇恨兄弟?咱们结的梁子,并没有到了这等地步呀!” 马充仰天狞声大笑,道:“好教你沈宇得知,一来你是俺不可多得的敌手,可以痛快放手拼斗一场。二来你曾经为时都之事,与我动过手。任何人只要沾上时都之事,俺就非得杀了他不可了。” 沈宇道:“时都与我全不相识,同时又是在他被杀死之后,我们才发生冲突,如何把他与我扯在一起?” 马充冷冷道:“这是各人的看法不同,不必多问。” 沈宇笑道:“你说得也是,既然你已寻上门来,说之何益。反正你也不会就此罢手。” 马充道:“是呀,你不如放光棍一点儿的好,横竖俺绝不放过你,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时都在一段逃亡的时日中,和那些江洋大盗混在一起,前后最少劫了八九次镖货。据格所知,连你们镖行中很有名的金刀太岁刘万里,就是死在他剑下的。” 一众缥师都发出惊诧之色,并且低声交谈。原来一则金刀太岁刘万里极有威名。他被杀之事,一直为同行之人十分关心,如今得知凶手之名,就足以使这班人耸然动容的了,何况这个能够杀死刘万里的凶手,竟是死在马克刀下,由此可见得马充的武功,自然是更高强了。 沈宇道:“这一点儿兄弟倒是不知道,只不知你的消息从何而得的?” 马充道:“俺从山东阳谷县开始,一直追到此地,时都的事情,俺还有不知的么?” 沈宇接口道:“兄弟记得时都曾经说过,你马兄是奉命杀他的。因想以马兄这等人物,还有什么能指使得动你呢?现下得知马兄乃是从山东阳谷县来的,这才明白了。” 马充讶道:“依明白什么?” 一众镖师甚至向相如亦大为惊讶,尤其是那些镖师们,他们虽然见识过不少场面,阅历甚丰。可是沈宇与马充的对话,都能使他们惊奇,因而不知不觉中,认为马沈二人比他们高了一层。 这些人对沈宇的观感,本是十分不服,因为沈宇既年轻,没有名气,又没有铁硬的后台支援,凭什么一来就当上总镖头,如今一听,敢情这个年轻小伙子,真有他的一套。 沈宇谈谈道:“兄弟现下已明白马兄乃是奉谢夫人之命,前来诛杀时都,我猜得对不对?”‘ 马充张口结舌,那副样子,已等如回答了。 沈宇道:“若是谢夫人差使你诛杀时都,那便不足为奇了。” 马充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宇道:“我知道谢夫人的公子谢辰,武功高明得很。” 马充猛可醒悟,道:“哦,你莫非遇上了陈春喜姑娘?” 沈宇一愣,道:“陈春喜?她在哪里?” 马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陈春喜还在阳谷县。” 他举目向沈宇注视,又道:“俺晓得你与厉斜拼斗过一场之事,便是陈春喜说的。她现下跟随着谢公子学艺,大概已成为他的人啦!” 沈宇记起了海边渔村中,那个面色红润,青春焕发而又朴实的少女。也同时泛起了胡玉真的影子,忖道:“是了,一定是胡玉真把她弄到阳谷县去的,因为胡玉真乃是谢辰的未婚妻,也曾在那海边渔村露面,至于她怎么把陈春喜弄去的,那就须得的当面问过才知道了。” 只听马充又问道:“沈宇,你如何得知谢夫人之事,快快从头说来。” 沈宇笑了笑,道:“马兄这等口气相问,兄弟纵然告诉你,亦不便出口了,并且访问一声,假如我不从头说出,你便又如何?还不是一死而已。事实上我说与不说,你都不会放过我的,对不对?” 马充为之语塞,只好粗暴地道:“你说不说呢?” 沈宇道:“我倒是想说,但你如不道歉,我便不说。” 马充一想,人家的理由十足,反正说了也是要死,不说又何妨。 他的确须得弄清楚此人的消息来源才行,因为上次他奉命追杀时都之时,谢夫人与他已有了默契,准备展开杀戮武林高手的行动。他们一不为利,二不为仇,这种行动只不过是寻找刺激而已。 由于谢夫人要出世,所以有关她之事,务须尽量打听明白。基于这一点,以马充这等凶悍之人,也不得不低头了,说道:“好,好,俺向你道歉,适才言语不当,请你包涵一次。” 沈宇点点头,道:“这才像话。” 有些镖师几乎失笑出声,因为这等情况,实在滑稽得很。 沈宇接着又道:“关于阳谷县谢家,我老早就晓得。他们谢家修罗密手,乃是武林数种最上乘绝艺之一。” 马充面色微变,但觉这个青年,越来越发深不可测。 沈宇又道:“至于谢夫人的事,是这次入川时得悉的,她原是巫山神女的人,后来才嫁到谢家,对不对?” 马充面色一沉,道:“不错,你知道得太多啦,俺须得设法使你永远说不出来。” 沈宇道:“除了我之外,在此地的人还不少,他们都听见了咱们的对话,你也要使他们通通说不出话么?” 马充道:“这一宗等咱们打过了再说。” 沈宇冷笑一声,道:“你为何现在不敢说,难道兄弟还须利用你的话,使这些朋友出手帮助我么?” 马充一想也对,如果沈宇为了要这些人助拳,何须多费口舌气力。 当下狞声大笑道:“好教你们得知,俺一杀死了沈宇,便轮到你们,一个也活不成。” 沈宇顾视众人一眼,看见了他们面上泛起忿怒和震骇的神色,这才说道:“马充兄,闲话休提,今日不但你放不过我,连我也不能给你活着离去,一来兄弟好把你阁下拿去见方公荣方大人销案。二来似你这等凶毒之人,活着对你自己无益,对世人有害。” 他嗡一声抖下剑鞘,手中的三尺长剑,发出一片耀目精光。 马充猛一甩刀,沉重的刀鞘呼一声向沈宇激射,沈宇一划拨开,马充的长刀已经迅急劈到。只听锵锵之声不绝,转眼间马充已连续砍劈了七八刀之多,攻势锐不可当。 全厅之人,见这马充如此勇悍,刀法如此了得,无不失色惊顾。他们虽说对沈宇怀有成见,但到了这等胜败生死的关头,敌我之势,自然分明,都不希望沈宇落败。 沈宇运剑封架,甚是严密,马充的攻势完全受阻。 目下他的情况又与早先不同,前此他与马充拼斗之时,在场观战的人,除了方公荣之外,还有各镖行的总字号人物。因此他便不想施展全身所学,免得旁人知道他的真本事,从而发生嫉妒疑虑等心理。 这刻在场观战的,尽是他行将统驭的部属,他必须借此良机立威,教这些人个个心服。 所以他封架了七八刀之后,突然一招“腾续起风”,创势起处,不但把敌刀硬碰回去,同时还欺身进迫。 马充但见敌剑斜竖着欺人来,剑刃固然随时可以砍刺,连剑柄亦随时可以化为撩撞之势。 他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任何破折之法,百般无奈之事,怪叫一声,压力疾退。 众人听了他的怪叫声,大都为之毛骨悚然,敢情在这叫声之中,强烈地表现出极度的忿怒意思。 谁也不明白马充为何如此忿怒,连沈宇亦有此感,禁不住跃开了数步,凝目待改,口中问道:“马兄何故一怒至此?” 马充限中发出咆哮之声,道:“掩平生大小百余战,从来没有被人硬生生的迫退的,你还是第一次迫退了我。” 沈宇恍然道:“原来马兄因此而怒气填膺,想来马兄这一生中,亦未曾败落过,对不对?” 马充傲然道:“俺还未逢敌手。” 沈宇道:“这话可曾包括谢夫人在内?” 马充道:“她当然不同。” 沈宇道:“马兄不但天生神勇,武功更有独到之处。在下若是能击败你,那只是侥幸而已。” 马充厉声道:“闭口,你现下还未得胜,说这等活作甚?” 沈宇道:“兄弟只怕马兄性情暴烈,万一落败,立刻回手一刀自刎而死。” 马充骂道;“放你的狗屁,老子既不会败落,亦不会自刎。” 沈宇道:“这样子好,请!” 他摆开门户,封式高远森严,与之前此曾经施展过的少林秘传大悲剑法,通然不同。 马充凝目观看,心头凛然,付道:“这小子真有两下子,我可不能小觑了他。” 他念头一转,已有计较,当下大吼一声,抢刀猛攻过去。 委时间,这两名武林高手,又杀在一起,但见沈宇剑式平谈深远,以简驳繁,攻守兼俱。 那马充则攻多守少,手中长刀精芒电闪,耀人眼目,气势之悍,实是罕见。 只见他一连攻击了七八招,沈宇不但没有被他的威所撼,反而步步向前,马充却是边攻边退。 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沈宇无论在剑法上,在功力上,都达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故此马充虽是猛攻之势,但每一次攻势不逞,便不得不退了。 沈宇施展全力,硬是把马充迫得一步步后退,连接退了六七步左右,他精神一振,目闪奇光。手中长到随着清啸之声,突然招式大变。 但见他剑决如风,人矫似电,霎时,四方八面都是闪闪的剑光,竟然向马充抢攻起来。 向相如请不自禁地大声喝彩道:“好剑法,沈家绝艺,果是威风得紧。” 沈宇猛可纵起,却是忽起便落,创光如虹,突破了对方刀圈。马充厉吼一声,跃出数丈,手中长刀,已哈呀呀落在地上。 只见这个满面胡子的大汉,肩胸之际,已被鲜血染上一块。 沈宇弹剑长笑,道:“马兄你可认得本人使的是什么剑法?” 马充浓眉斜剔,兀自杀气腾腾,道:“少林寺好像没有这等凌厉国悍的剑法。” 向相如排髯道:“马兄想是出道稍迟,还未见识过七海屠龙沈木龄,沈大侠独步宇内的剑祛。” 马充讶道:“哦,这是屠龙剑法?” 沈宇道:“向前辈过奖了,寒家剑法算不了惊人绝艺。” 马充点点头道:“俺既是败于号称字内无双的屠龙剑法之下,那也不算很大的耻辱。沈兄若是还有气力,咱们不用兵刃,对上几掌如何?” 沈宇立刻丢了手中之剑,爽快地道;“好,兄弟再领教马兄几招。” 马充虽是明明听沈宇提起过谢家的修罗密手功夫,可是仍不以为意,因为这等奇功绝艺,讲出名称不难,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不容易。并且料想对方万万猜不到自己亦练成了两记修罗密手。 这修罗密手乃是可以窥武道巅峰的一种绝艺,深不可测,讲究的是从敌方无隙可乘的守势中,如光透琉璃,忽然已把敌人击毙,故此称为修罗密手。 马充虽然只练会了两记,但能刻苦用功,达到化境,使这两记也可以纵横天下了。他已试过这门绝艺的威力,是以心中有恃无恐,深信必能取胜。 沈宇举步迫近,运聚功力,挥掌劈去,口中喝道:“马兄小心了看招。” 马充感到敌掌劲道凌厉,宛如开山大斧一般,当下一面封拒,一面忖道:“这厮一双肉掌功夫,真有点儿火候,无怪胆敢弃剑出斗。但他却没有想到俺练就了谢家奇功。” 沈宇掌势横劈直削,掌风锋利如刀,一连攻了四五招,马充已感到难以支持了。 这时不论是马充也好,旁观之人也好,无不认出沈宇这一路掌法,竟是少林寺极为著名的巨灵掌法。不过沈宇使出来时,却与平常所见的巨灵掌法有点出入。自然沈宇乃是使得成力十足,大有劈山填海、划地成河的雄浑气势。 人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亦为之神摇目眩。忽见沈宇左手化为拳势,忽砸忽捣,凶威迫人。 众人细看时,认出此是少林寺流传甚广的伏虎拳,可是在沈宇手中使出,却有一种惊世骇俗的威力。 直到这时,众入方知少林武功,得有真传之人,施展之时实是与众不同。 他们还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沈宇的巨灵掌中,夹杂使出伏虎拳之时,正是马充施展修罗密手的时刻,沈宇一连数拳,都正好封死了马充的毒手。 马充心下骇然,但觉对方这种掌中有拳,拳中央掌的武功,极尽奇变之能事。 要知少林寺的巨灵掌和伏虎拳,本非以诡奇取胜,但两种手法一齐施展出来时,却有奇正相生之妙,威力方面,增强了不知多少倍。 马充只不过练成了两记修罗密手,在沈宇这等绝世武功之前,焉能逞强施威? 观战之人,眼见沈宇双方使出两种不同的拳掌,招招精妙,人人莫不叹为观止,为之目骇神摇不已。 马充攻敌不下,胆气大怯,心中泛起逃生之意。 但他又知逃走之举,大是不易,因为一来沈宇已占上风,掌握了局势。二来他认为算得上是敌手的向相如,正虎视眈眈,这一关最是难以闯过。并不是向相如武功高得可以当场收拾他,而是只须拦阻那么一下,沈宇便可追了上来。 故此马充必须避过向相如的拦阻,在理论上,他仅仅不朝着向相如那边的方向逃走即可。但在事实上,马充已居于劣势,突围逃走之举还须等候机会,假如此一机会,不容许他避开向相如,他也没法可想。 忽听向相如大喝道:“诸位请注意,这厮已打算逃走,咱们但须能够阻延他一下,就可以粉碎他逃走的奸谋了。” 众人轰然而应,纷纷掣出兵刃,凝神等候。 向相如这一着果然攻着马充要害,使得他不能不打消了逃走之意。 沈宇精神陡长,运掌疾劈,把马充震退两步。 马充身子还未站定,双掌已分别发招,使出修罗密手中的一记绝艺。沈宇乘隙欲进时,竟被他这一记绝艺迫住,无法攻入。 沈宇冷冷道:“修罗密手果是名不虚传,可惜今日碰上了我。” 马充自料进不掉,把心一横,厉声道:“你便如何?俺还没有把你这小子放在心上。” 两人一面斗嘴,一面动手。沈宇道:“假如换了你是谢辰,还可以这样夸口,但在马兄口中说出来,却不免笑掉人家的大牙啦!” 马充骂道:“妈巴子的,谢辰那个没种的东西,岂能和我相比。” 沈宇道:“谢辰再没出息,也不致于打逃走的主意。马兄可不见得是什么英雄人物。” 他这话乃是攻心之计,口气显得好像与谢辰相熟似的,果然马充为之一愣,转念寻思。 沈宇突然掌势逆拂,从一丝空隙中攻入,啪的一声,甩了马充一个耳光。 这一记虽然用不上真力,却也把马充打得眼前金星乱冒,冲口骂道:“操你奶奶的,这算是哪一门的功夫?” 骂声未歇,腰间又被沈宇拳头扫了一下。原来沈宇发现对方喝骂之时,中盘露出空隙,却来不及变招换式,只好又施故计,拳势逆扫,果然去中敌人。 马充被对方这一拳扫得马步浮动,腰间疼痛万分。 但他久经风浪,深知这刻已是生死一发的关头,不敢怠慢,使出修罗密手的另一招,立时把对方攻势封住。 沈宇一面发出讥嘲笑声,一面拳掌并用,迅攻不已。 只是马充已经改变策略,一味但求无过的打法,反复使出那两记修罗密手,居然抵住了他的攻势,霎时间又拆了八九招之多。 旁观之人,明明见沈手已占上风,却是久攻不下,不由得都暗暗替沈宇着急起来,生怕他一下失手,反而毁在马充手底。 沈宇何尝愿意恋战,似这等拳脚如风更兼力遭强绝的近身肉搏,实是凶险不过。纵是制占了上风先手,亦动辄有失着丧命之虑。 但马充的功力火候已达到高手的境地,这刻作困兽之斗时,实是不易击破他的守势。当然谢家的修罗密手,在这等场面中,也发挥了惊人的威力,成为马充尚能支撑残局的主要原因之一。 两人看看又激斗了六七招,沈宇拳掌路数一变,专门反逆出手。一时之间,碑啪之声不绝于耳,原来马充猛挨耳光,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这等反逆手法,无法用上气力,所以马充虽是一连挨了五六下,却不曾负伤,战斗力量亦不曾减弱。 要知武功之道,不论是兵刃拳脚,皆须因势发动,如果是明明向右扫拍的掌势,硬是在发劲吐力之时,改为反手逆拂,势子便与劲力对消了,但正因如此,沈宇可以轻轻易易连着打对方耳光,换句话说,也就是马充根本防不到他的掌势逆出之故。 沈宇哈哈大笑,道:“马兄脸皮好厚啊,兄弟实是拿你没有办法。” 马充怒气潮涌,骂道:“他妈的,你才不要脸。” 沈宇道:“我的脸皮薄得很,若是被马兄掴上几下,不死也得自杀。” 马充被他激得急怒攻心,发出凶戾之性,大吼一声,猛向沈宇撞去,拳脚齐飞。 他的攻势虽是凶厉之极,但却犯了武功中的大忌。还未打中敌人,胸口已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但见马充庞大的身形,宛如稻草一般退飞六七尺,叭哒一声,摔在地上。 马充在地上一滚,便要爬起来。才抬起了上半身,便碰上远在数尺外的沈宇的目光。 他也想目回敬过去,然而沈宇的目光,即如迅雷闪电,又如快刀利剑,不含半点儿喜怒哀乐之情,笔直从他的眼睛射入他的心窝。 马充只觉对方这两道目光,简直就是刚才的一拳的延续,具有强大无伦的杀伤力。 他立时晓得自己无论如何凶悍暴戾,也没有法子摇撼对方的坚强斗志。委时间,不胜则败,马充身子大震一下,再次摔向地上,动也不动。 旁观之人,只道马充是爬起了一半之后,伤重不支而死,殊不知在最后的一刹那间,双方已用意志拼斗了极激烈的一招。假如沈宇的心灵,不是修练到无懈可击的地步,只要稍一动摇,马充生出感应,便可在对方退缩的意志中,获得力量,再作困兽之斗了。 众人虽是不明白这等精微奥妙的变化,可是在马充倒毙之后,有一阵子兀自不能驱散那种喘不过气之感。 向相如首先拂髯道:“沈兄今日真是教老朽等人大开眼界了。” 沈宇谦然道:“向前辈过奖啦!” 向相如道:“依老朽看来,这马充的剽悍之性以及他的一身武功造诣,已不是一般时下的高手可以相比的了。” 沈宇对这话感到很难置答,因为他如果承认了,而马充却是死在他手中,他岂不是等如自己捧自己么?但事实却正如向相如所说,马充的确是超过一般所谓高手的人物了。 这一役之后,不但南京镖局的旧人,对他的武功才智都十分佩服。即使是其他的镖局,亦因为沈宇把马克的尸体交给方公荣销案,得知此事。由于马充的武功,已是众所目睹的高强,是以沈宇的声名,马上从这些人的口中传扬开去。 沈宇的声名,随着日子消逝而增长,很快就变成全国镖行瞩目谈论的人物。此外,他不着痕迹地引进了七八个人,除了王二郎和林峰两人,被聘为镖头之外,其余的都是趟子手或在局内任职。 王二郎乃是诸若愚的内佳,王玉玲的弟弟,一身武功,是诸若愚亲自从小调教出来的,当然错不了。那林峰却是沈宇自己挑选的,他发现此人天生臂力特强,头脑灵活,反应极快,知他是个可造之材,故此特地选了出来,充任镖师。 南京镖局的生意,自从沈宇当家以后,蒸蒸日上。沈宇内有向相如,外有诸若愚为他助阵,故此其中有些生意乃是同行故意让给他,存心使他遭遇麻烦,他都能及早发现,得以妥善应付过去。 同行间的暗斗,反而使他有机会发挥本事,因而名气越发响亮。另一方面,他亦得到方公荣的帮助不少,使得生意滚滚而来。 各方面的情况,都使沈宇感到很满意。现在只须等候时机,等到局中所有旧人完全派出去,他便可以按照地图,发掘黄金窟了。 掘金之事,非同小可。因为根据沈宇等人的调查,显示这南京镖局的前身,原是一座深院大宅,经过数度易主,昔日的房屋楼台,有的已经变为平地。而黄金窟的位置,正是在后园中。 因此他必须等候适当的时机,方能发掘,以免泄露秘密。又因业务鼎盛,他是刚刚上任掌舵之人,自然要以全力应付,所以把掘金之事,延搁下来。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个月。这一天,由方公荣介绍,沈宇亲自接洽一件大生意。 那是本城最大的一家金店,托运一批珠宝到京师去,这批珠宝,价值数十万两之巨还不说,其中的还有好几件,乃是朝廷权贵所定,万万不可失落。因此,透过方公荣的关系,这家金店找上了沈宇。 沈宇回来与向相如、张弘扬商议,道:“这一票生意,客户指定要我亲自押运,至于运送方式,却不加指定,任我自行裁决。” 向相如道:“既是方总捕头介绍,这趟买卖非接不可。” 沈宇道:“不错,何况人家出的酬劳,比平常高出十倍。其他一切开销,另行报销。这等条件,实是优厚之至。” 张弘扬道:“北上京师这条路,近时很是平静,故此看来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这趟生意接是不接,仍然请总镖头自行决定。” 沈宇道:“向前辈刚才提及方总捕头的关系,本局已不能不接这趟生意了,我打算以暗镖方式,把红货送到京师。” 向相如道:“要不要老朽也走一趟?” 沈宇欣然道:“向前辈肯出马相助,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张弘扬皱起眉头,道:“两位都如此谨慎从事,敢是发觉有不妥的地方?” 沈手摇头道:“没有,向前辈的想法呢?” 向相如道:“这一票简直是送上门的肥肉,没有半点儿不妥。” 张弘扬道:“既是如此,相老何故不辞辛劳,要跋涉这一遭?” 向相如笑一笑,道:“你最好问问沈宇,” 沈宇道:“向前辈是不是有同样的想法,在下不得而知。我个人的看法是这票生意太顺当了,利润之丰厚,亦令人难以相信。从各方面想,都没有一点儿问题,所以在下反而感到有点儿放心不下。” 向相如抚掌道:“正是,正是,这票生意风险太小了,反而教人疑虑不安。” 张弘扬笑道:“两位难道宁可多接一些有风险的生意么?” 向相如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们这一行规矩是风险越小,报酬越低。这一件却恰恰相反,焉能不令人起疑?’” 张弘扬道:“但这批红货,价值太巨,报酬自应丰厚。” 沈宇道:“但这报酬过于丰厚,这已是不争之实。也许我们全都过份小心,总之,我认为这一票生意,必须全力应付才行。” 他们计议至此,已成定案。黄昏时分,沈宇秘密会见了诸若愚,再与他参洋这件事情。 诸若愚听完他们的结论之后,凝眸寻思起来。 一旁的王玉玲向沈宇嫣然一笑,轻松地道:“沈总座最近忙坏了是不是?” 沈宇道:“怎么啦,我可是得罪了你,所以连称呼也改变了。” 王玉玲道:“不,不,我们难得见面,谈不上得罪。” 沈宇道:“不是我不愿来看你,而是村主再三吩咐,不是紧要关头,不许接触连络。” 王玉玲泛起宽慰之色,道:“那么你意思是说愿意常常来看我了,是不是?” 沈宇哪能听不出她言外之音?他亦知道这种露骨的话,以一个少女的身份,已经是最大限度,所以不可随口敷衍,以免伤了她的自尊心。 幸而他终是经过风浪之人,当下微笑道:“有些事请你应该想得到呀!” 他接着岔开话题,问道:“我刚才向村主所说的一切情况,你都听见了,只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王玉玲果然集中注意力在这件事,略一寻思,道:“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 诸若愚接口道:“这一趟买卖,自然非要沈兄你亲自出马不可;否则对方公荣无法交待。” 沈宇道:“这一点已无疑义,村主还有何见教么?” 诸若愚道:“沈兄好说了,除了你必须亲自出马之外,还有一点至为重要,那就是向相如老先生不可同行。” 沈宇一愣,道:“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向前辈相助,反而会坏事么?” 诸若愚道:“有向相如老先生同行,于你实力增加,自然更是千稳万妥,可是我请问一声,何以向相如要与你同行呢?” 沈宇道:“有他同行,可以增加稳妥呀户 诸若愚点点头,道:“不错,因为这一笔生意价值太巨,酬劳极丰厚,所以你们便加倍小心,务求万无一失。” 沈宇道:“诸老既是知道,何故还要问我?” 指若愚道:“因为这一宗生意,显然既十分稳妥平安,而又能令你们出尽全力运送。这一点摸得很明白,所以如果你们这样做了,便可能会发生问题。” 沈宇道:“褚老这话怎说?” 诸若愚道:“我的想法是撇开这一票生意不谈,在你的镖局来说,不论是价值连城的红货被劫也好,一车米粮被劫也好,在声誉上的损失,仍然是一样的。” 他这么一说,沈宇登时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诸老乃是顾虑到局中好手尽出之后,再有生意上门,便恐怕无人能担得起风险了,是不是?,,诸若愚道:“假如我想打击你们,也会用这种出奇制胜的手段,体或者会认为一宗小生意发生问题,不足为虑。可是如是有心之人要打击你们,不发动则已,一发动时必是多方下手。他们将在一夕之间,只除了你和向相如所保的红货之外,其他的镖货,完全劫了,这么一来,江湖上马上风风雨雨的传说,就算你能逐一起回镖货,其时亦不易使人相信你们当真完全起回。” 沈宇面色凝重缓缓颔首,道:“诸老说得对,假如真有这么一批人想打击我们,以前的顺利局势,当必属于他们预定计划中。他们等到南京镖局声名大著之时,才下手打击,方足以使江湖轰动谈论。” 王玉玲道:“只不知这个假想的敌人,你们能不能猜测出来?” 沈宇思索了一阵,摇头道:“想不出来,简直毫无头绪。” 诸若愚道:“你想得出才是奇怪之事,对方如果没有一点儿把握,深信你疑不到他头上去的话,焉敢出手整你?” 王玉玲道:“村主虽是言之成理,可是对事实却没有一点儿帮助,说了等如不说。” 诸若愚道:“谁说对事实没有帮助,至少我们从那些没有嫌疑而有这等力量之人着想啊!” 沈宇道:“眼下身负南直隶地面治安重责的方公荣,既无一丝可疑,却有这等力量。” 诸若愚摇摇头,道:“成份不大,再想想看。” 沈宇道:“除了官家的力量,那一定是有组织的江湖道了。” 诸若愚道:“你在这几个月当中,打通了山西、河南、鄂北等路线,在这些路线上,最少有两起人马具有这等力量。” 沈宇道:“请老指的想必就是晋城的清风堡和襄阳的阴阳教了,对不对?” 诸若愚道:“不错,这两路人马,不仅是雄踞一方,而且曾是黑道上的霸王,现在虽然远比不上他们最盛的时期,可是在全国各地?仍然有不少黑道人物或帮派服从他们的命令。” 沈宇沉吟道:“这两路势力的主脑,我都亲自见过,回想起来,他们似乎不致于招惹我。他们现在仍然强大,分踞水陆要冲之地,坐收厚利,何必自找麻烦?就算弄垮了南京镖局,于他们有何好处?” 诸若愚道:“我并不是认定了他们与你为敌,只不过他们方有这等力量,你不妨列为考虑对象。” 他们其后还讨论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比较肯定的结论。 王玉玲送沈宇出门,边走边道:“你们可能是庸人自扰也未可知。” 沈宇道:“但愿如此,可是我越想就越认为诸老之言,极是有理。” 王玉玲道:“唉,村主一向料事如神,只怕这一回也不容易出错。” 她这样想法,显然亦认为南京镖局将会有问题发生。 沈宇突然挺挺胸膛,豪气飞扬,笑道:“这样也好,任何一件事业,都不会没有困难挫折的。” 王玉玲拉住他的衣角,使他停步在大门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沈宇道:“假如对方将在几条路上一齐下手,我就算不去京师,也无法分身逐一亲自押运。” 王玉玲道:“可是你也不能任得事情自然发展啊!” 沈宇道:“你有何高见?” 王玉玲道:“高见谈不上,但如果你能说服老板,在你们赴京期间,暂停其他的生意,岂不是就可无事?” 沈宇笑一笑,道:“可是以后呢?我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呀!” 王玉玲眉上泛起愁色,没有作声。 沈宇感觉得出她诚挚深厚的关怀,但他一方面又怀疑她的关怀,是不是纯粹出于友谊? 假如含有别的因素,也就是说她对他的感情已超过了友谊范围的话,那就不大容易处理了。 他的脑子分作几方面活动,一面寻思着王玉玲的问题。另一方面缥局的危机,索绕不散。 忽然间他得到一个灵感,这个念头是从王玉玲的话中获得启示而产生的。他略一揣摩,便道:“我可能有法子解决,玉玲你禀报村主一声,请他准备几个得力人手,回头我把几条路线,以及押运的人马货品等细节记在纸上送来,这些镖货,都是在我出门期间押运的,我要那些人暗中跟着,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插手,只须跟踪劫镖之人就行啦!” 王玉玲道:“然后你逐一前去起回镖货么?” 沈宇道:“被劫的镖货,我决定放弃不要了。” 王玉玲讶道:“这如何使得?你就算有足够的家当,也赔不起呀!况且有些货主坚持要回他的货物,不惜兴讼。官司一打下来,南京镖局的名誉就垮到底啦!” 沈宇道:“你说得甚是,但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咱们接下来的镖货,根本不曾运出南京城一步。” 王玉玲恍然大悟,道:“你预先通通掉包,所押运的,全是不值钱之物,是不是这样?” 沈宇道:“不错,这么一来,咱们这路镖发被劫之事传了出去,反而增加了本局威望。 因为此举证明本局消息灵通,能预先防范一切意外。当然啦,等到咱们查出镖局加害咱们之人,予以痛惩之后,本局就可一跃而为全国第一流的镖局了。” 王玉玲欣然道:“对,你也变成天下第一高手了。” 沈宇道:“这真是想不到的演变,不久以前,还是个心灰意懒的很不得早点死掉之人,现在却加入镖行中,我告诉你,假如我们都猜错了,根本没有人劫镖的话,那就无话可说,如果正如咱们所料,有人出手劫镖,内情一定不简单,除了同行的嫉妒,黑道人物合力打击等原因之外,可能与我的私仇有关。” 王玉玲吃一惊,道:“你当真这么想么?” 沈宇道:“是的,只要揪出了幕后之人,我沈家的惨剧大概就全有点儿头绪了。” 他再吩咐过王玉玲一些细节,这才出门而去。回到镖局,天色已经黑齐。 宽大院子内点燃着七八支火炬,数辆镖局的大车和许多人影正在忙碌装货。 沈宇静静地看了一阵,王二郎的声音传过来,道:“大哥,老板又来啦!” 沈宇道:“很好,请他到这儿来。” 王二郎不敢多问,转身去了,不一会儿,便陪着本局东主张弘扬来到廊上。 张弘扬遥望一眼那些正在装货忙碌之人,便道:“沈宇兄,这一宗生意有问题么?” 沈宇摇头道:“货没问题。” 张弘扬泛起一丝笑意,道:“那么是人有问题了?” 沈宇道:“目下本局上上下下过百人手,有一大半是经过考察挑选留下来的旧人,另外一部份是新雇用的,都经过调查,决计没有问题。” 张弘扬笑意消失,缓缓过:“那么何事使你忧虑?” 沈宇一转头,目光如电,锐利地盯着这个中年人,严肃道:“本局的隐忧,除了同行眼红嫉妒,以及一些独霸一方的黑道人物有理由暗中打击咱们之外,还有一个重大原因,东主知也不知?” 张弘扬何等老练,已经猜出了几成,当下道:“沈兄这话真是有如奇峰突出,使人不胜惊奇。不过照事论事,如果本局行将发生事故,则对方人马不是为了公仇,就是私怨了。” 沈宇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东家猜得很对。”他的目光仍然紧紧凝视着对方。 张弘扬又道:“本人由上一代起,就干的镖行行业,这一行虽说是接触甚广,恩怨极多。但大体上都不过是小思小怨而已,而且我们有一个习惯,就是把这些恩怨都深深记住,逐一了结,决不疏漏。” 沈宇道:“东主说得很明显了,不错,若是私怨的话,可能是从我身上引起的。” 张弘扬耸眉一笑,道:“哪一个人踏入江湖之后,能够全无恩怨的?沈兄不必放在心上。” 沈宇道:“东主既肯包涵和支持,别的话小弟也不必再说了。只有一点小弟须得奉告了,那便是即使是小弟本身,也不知道仇家是些什么人,这话,只不知东主信不信?” 张弘扬道:“这里面必有道理,我岂有不信之理?” 第27章 降龙棒力克追魂刀 沈宇道:“东主的胸襟气魄,都不是常人可及,从今日之事,已得到了证明,小弟不胜佩服。” 张弘扬笑道:“得啦,沈兄,你是正直侠义之辈,这是任何人一望而知的,我混了大半辈子,难道还瞧不出来么?” 沈宇道:“以东主的看法,如果有人想挫拆咱们,毁去本局的声誉,用什么手法最有效力?” 张弘扬道:“当然是劫去本局所保的镖了。” 沈宇道:“咱们接下的这一批珠宝红货,价值连城,若是被劫,不但声誉毁败,东主在赔偿时也不免倾家荡产,对也不对?” 张弘扬讶然忖道:“这不是很明显之事么?他何故再度提起?”口中却道:“对,所以我们下午已商量好,倾全力保这一镖,沈兄没有忘记吧!” 沈宇道:“当然不会忘记,但这个道理,咱们的敌人也明白得很,他们如是下手劫取红货,老实说,也得准备惨重的牺牲,方能得手。” 张弘扬道:“假如我们深信,定有人劫取这批红货,那么不妨考虑一下,想个借口推掉这宗生意,也是一个办法。” 沈宇道:“东主别误会我的意思,这一票生意,不论在利润。人情以及面子各方面来看,都非接不可,何况小弟此行,定然十分顺利,故此更不能放弃。” 张弘扬讶道:“你的意思是……” 沈宇接口道:“小弟意思是红货不会发生问题,但由今晚开始运出的三路镖货,必有风波。虽然都不是贵重大宗的生意,可是三路全军覆没的话;本局也够受的了。” 张弘扬一听有理,登时目瞪口呆,沉吟忖想。 过了一阵,张弘扬才道:‘但真是很容易忽略的地方,我们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批珠宝上,哪会想到其他普通的镖货,可能发生问题呢?” 王二郎插口道:“若是如此,总镖师暗中改押其他的镖货,这一把对方必定想不到。” 沈宇道:“以我看来,下手劫镖的人马,必定力量极是强大,我最多顾得一路,其余的两路,便当如何?” 王二郎无话可说,因为他已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沈宇暗示敌方实力之强大,已到了非有他亲自应付不可的程度了。 因此除非有人自信能与沈宇比美,方可担当押镖任务,这个人自是无法找得到,何况竟要两个之多。 张弘扬道:“世上之事,在未实现之前,殊难逆料。可能沈兄猜对了,也可能猜错。但无论如何,本局决不能冒垮台的风险。这三宗生意,马上退回就是。” 王二郎连连点头,道:“对,对,这才是上策。” 张弘扬听不到沈宇同意的声音,转眼望去,问道:“沈兄敢是另有妙策?” 沈宇道:“因本局退回这三宗生意,损失有限,并且可以绝对避免风险,这原是在下最初的想法。” 张弘扬道:“然则沈兄后来又想到什么可行之计?” 沈宇道:“在下认为这三路镖货照旧运出,我已查看过货单,除了一批上等丝绸价值较大之外,其他两批都属于普通货物,咱们随时随地购买得到。” 张弘扬讶道:“购买得到,货单上可是注明要赔货么?” 沈宇道:“不错,除了时间延误的损失要赔银子之外,还须照原物赔货,不得折合银两。” 张弘扬道:“这条鬼规矩是四海和武威两家说出来的,现在的保单上,十宗有八宗注明了这一款。” 沈宇道:“这一款的确对小规模的镖局十分不利,但目前咱们不谈这个。却说那一批丝绸,质料花式都是定制的,如果照原物赔货,本局就其花几倍的价钱,也不易搜购得到。因此这一批货不能运出。” 张弘扬道:“沈兄意思敢是来个掉包手法么?” 他终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什么诡计手法都见过,登时明白了沈宇之意。 沈宇颔首道:“马上去弄一批式样相同的木箱,装满了布匹,然后运出去” 王二郎可就不懂了,问道:“为何要装市匹?岂不是多化银子又多费功夫手脚”’张弘扬解释道:“这一点钱省不得,凡是老练江湖,一望车轮的辙痕和飞扬的尘土,便估计得出大概的重量,如是空箱的话,才出南京城,就被人看破。” 王二郎主意出错,感到很不好意思地闭口。 沈宇和张弘扬都装不知道,沈宇道:“事不宜迟,马上就须动手。不过购买布匹之举,还须使用转弯抹角的手法,使人家不知是本局购买才行。” 张弘扬道:“这件事我来办。” 他转身去了,沈宇向王二郎道:“你去找林峰,分头把守本局前后,如有可疑之人,立即擒下,当然,你们最好不打出本局的招牌。” 王二郎应了,迅快奔去。转眼间已到了他和林峰所居住的跨院里,但见林峰的房间点上灯,便叫道:“林峰,你还在做功课么?,,房间有个雄壮的声音传出来,道:“是的。” 王二郎推门而入,但见林峰盘膝坐在榻上,光着上身,浑身精壮变的肌肉,都露了出来。 这林峰还不到三十岁,虽是勇力雄伟之上,却有一副清秀聪明的面貌。 王二郎道:“你究竟一天练多少时间?整天都见你在用功。” 林峰苦笑一下,道:“二郎你有所不知,我现下年纪不小,从前修习的功夫,又是以刚猛为主,对内功方面,忽略多年。这几个月来,幸而得到沈先生指点,授以少林正宗内功心法,几乎是等如从头练起一般。如果还不专心修习,何时方有成就?” 王二郎关心地道:“现在可感到精进了么?” 林峰颔首道:“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感到大大不同。尤其是内劲能够收放自如,因而从前永远想不到的一些细腻招式,已经可以施展了。” 王二郎道:“我也觉得这几个月来,武功精进了几倍。好啦,闲话休提,沈大哥刚刚下令,叫我们两人分头把守本局前后,如有可疑之人,即行拿下。” 他接着把暗换镖货之事,告诉了林峰。 林峰被上外衣,道:“沈先生真了不起,不论是才智或武功,都是当今第一流的人物啦!” 他们一面行出去,一面谈着。 王二郎道:“但他的仇家只怕比他更厉害,这真是太可怕了。” 林峰道:“目下形势已经剧变,从前他的仇家由于手段诡秘,根本不须防范反击。却不料我们已展开行动,而表面上沈先生好像全然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仇人。所以严格说来,主客明暗之势,已经反转过来了。” 王二郎对这个林峰,向来相当敬爱佩服。因为当他还是十余岁的小孩时,林峰已是诸若愚的得力手下,常常带领王二郎游玩,各方面照顾得很周到。也曾显示他的头脑才智。所以林峰说的话,王二郎深信不疑。 林峰又适:“沈先生除非查不出这一秘密仇家,如是查出,往后就好办了。现在感到最困难的,还是侦查仇家的问题。” 他向前门指一指,又道:“二郎,你到前面把守,我到后面。” 王二郎应声走去,林峰找了一把鹅毛扇,袒着胸膛,脚下穿着木屐,叭啦叭啦地穿出一条横巷,绕到镖局后面。 林峰这副装扮,别人看了,只道是出来纳凉的市井小民,谁也想不到他乃是南京镖局中一位堂堂镖师。 他蜇入镖局后面的巷子,这条巷子相当宽长,两边稍远处一些家门口,影绰绰有些人在纳凉。 林峰一面打着鹅毛扇,一面巡行,口中还哼着小调,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由于镖局的后面占地颇广,车马都可出入,所以林峰从这一头巡行到另一头,不但距离远,而且还有转弯,不能一望到底。 他深知巡逻之举,只不过是一种安全措施,并不是意味着有问题发生,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把前面交给王二郎,自己巡戈后面,如果真有事故发生,料想多半是在后面的。 巡逻了数次之后,林峰已把左近有人纳凉的人家亦查看过,晓得每一处有多少人,是些什么人等等,这样如果突然多了一些人,他就可以不费力地分辨出新出现的是些什么人。 在右方的一家人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之声。 林峰慢慢溜过去,婴儿的哭声很快就停止了,他一看敢情是那个少妇,已将胀满满的乳房,塞住婴儿的嘴。 当他瞧看之时,那少妇旁边另有两个小孩子,哭闹起来,少妇便发出叱骂之声。 林峰一手打扇,一手摸着肚子,摇头忖道:“我已经快三十岁了,还不敢娶妻,大概除了与修习武功有点儿关系之外,便是深怕这些孩子的困扰了。” 这时一个男人从屋内出来,手中拿着糖果,那两个小孩登时停止吵闹,发出欢呼之声,争相抱着那个男人的大腿。 这一幕林峰看在眼中,为之感想大变,因为那个男人和少妇都笑着说着,气氛愉快,加上孩子们的欢笑声,洋溢着一些亲情。 他愣了一下,掉头行开,然而心中一股醇厚亲切的感觉,却未曾消散。 他在转角处一户人家的台阶上坐下来,目光不时向两边搜索,偶尔镖局后院门两道后门一会儿打开,有人持着灯笼出入。而这时后院内的火炬光亮都会透出来,使巷弄明亮一会儿。 那些出人之人,林峰只须远远一望,就晓得是什么人,好在相隔有一段距离,所以无人向他打招呼。 过了一阵,林峰惊异地望着左边的巷子,原来有一道人影,走入巷子之后,便停留在黑暗中。 在这人影那一头,镖局后院,也有一道门户,不过这扇门向来不打开,所有车马和人都从另一道门户出入。 林峰惊异之故,是因为那道人影站在后门对面的墙下,并没有其他行动。此人所占的位置,既看不见镖局后院内的情形,又容易暴露自己,所以林峰觉得十分疑惑不解。 他沉着气等候,过了好一阵,那道人影终于从黑暗中出来,一直移到后门,贴着那道门户。 现在这个人可以从门上的缝隙,窥看院内的情况了。 林峰微微冷笑一声,站起身子,拖着木展叭唯叭啦地行过去。 他走到距那道人影只有丈许之处,那人还不动弹。 林峰心中觉得好笑,因为对方显然认为他只是附近居民,走动时,才会弄出这等响声。 他停步之后,便不移动,亦不作声,冷冷地瞅着黑暗中的那道人影。 过了片刻,对方想是感到有异,慢慢地转身回头瞧看。 林峰冲着对方龇牙一笑,但见对方为之一怔,顿时感到心平气和了。原来当他走近后站着不动时,已看出这道人影,乃是一个女子。 这本已够他诧异的了,却不料这个女子一回头,竟然长得柳眉杏眼,玉面朱唇,甚是美貌。当下更使他心中一愣。而他正是因为被这美貌女子弄得愣了一下,心中不服,见到对方也露出发愣的神情,这才舒服了一点儿。 那美貌女子年约十八九岁,手中拿着一个长条的包袱。林峰一眼望去,便知乃是刀剑之类的兵器。 他再冲着对方龇牙一笑,道:“大姑娘,你瞧什么?” 那美貌女子上上下下打量这个雄伟的男人,由于林峰袒着胸膛,拖着木屐,很像专门宰牛杀猪的屠夫,于是鼻子轻皱一下,道:“不关你事,你给我走开。” 林峰吃吃笑道:“你怎知道不关我事?” 美貌少女道:“你又不是这家镖行之人,如何会与你相干?” 林峰造:“这就奇了,我可是告诉过你我是干什么的么?” 美貌少女举步向他走来,迫到切近,林峰已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面上的不耐烦之色,但同时亦把她的美丽欣赏得更仔细了。 她冷冷道:“少罗嗦,你走是不走?” 林峰退开一步,道:“好,好,我走。” 话一出口,登时又后悔又奇怪。后悔的是话出如风,想不走也不行了。奇怪的是正是何以肯让她赶走?他不是奉命监视可疑之人的么? 美貌少女嗔色消失,微微泛起笑容,瞧着他缓缓地转身行开。 林峰一面行去,一面暗骂自己混蛋,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耳中忽听那少女叫道:“喂,你等一等。” 林峰如释重负,立刻停步转身望去。 美貌少女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道:“我看得出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林峰耸耸肩,心下茫然。他虽然自负机智过人,可是目下杀了他还是不明白人家何以这样称赞他。 美貌少女又道:“你贵姓大名呀/ 林峰不由自主地报了姓名,心想,她究竟想捣什么鬼呢? 美貌少女道:“你起的这个名字,很是雄壮响亮,和你的人相配得很。” 林峰忖道:“她忽然灌汤,有何图谋?” 由于他的的确确有很多疑惑,所以泛起的笑容,真是不折不扣的傻笑。 美貌少女又道:“我姓范,林峰你可是住在这附近的人?” 林峰点点头道:“是的。” 美貌少女又问道:“那么你认不认识这南京镖局的人?” 林峰心想,这一下可点到正题上啦! 口中应遵:“我当然识得啦!” 美貌少女晤了一声,道:“你若是认识他们,那就太好了。” 林峰问道:“只不知有什么好处?” 美貌少女不答反问,道:“他们好像忙得很,连晚上也加班装货,是不是常常都这样的呢?” 林峰心中叫声可惜,因为他实在很不希望这个美貌少女,竟是敌方之人。 他摇摇头道:“并不是常常这样的。” 美貌少女道:“我看见有人把刚装好的货,又卸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敢是闲得发慌么?” 林峰摇摇头,道:“花姑娘你问得太多了,只怕会招来想不到的祸事。” 美貌少女哼一声,不服气地道:“问一问就会招来祸事?哼,他们凭什么这般强蛮?” 林峰道:“做保镖的一行,有很多忌讳。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涯,所以有很多忌讳,不是平常人想象得到的。” 那美貌少女讶异地望着他,因为这个屠夫似的粗汉居然能侃侃道来,言词便给流畅。 她美眸一眨,问道:“你是干哪一行的呢?” 林峰笑一笑,道:“范姑娘你猜猜看。” 美貌少女道:“难道你也是保镖的不成?” 林峰道:“范姑娘请对啦!” 姓范的姑娘一跺脚,嗔声道:“那么你也是南京镖局的人,对不对?” 林峰道:“范姑娘又猜对了。” 美貌少女被对方作弄,大感气恼,忿然道:“好,你好大胆子,竟敢戏弄姑娘。” 林峰忙道:“范姑娘先别生气,你就算准备宰了我,咱们也得把话说个明白。” 美貌少女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峰道:“我自问没有一句话打诓,更谈不到戏弄于你,所以你硬加在我头上的这个罪,我断断不敢领受。” 美貌少女皱起柳眉,道:“还说没有戏弄我?你干么不早说是镖局之人?” 林峰道:“你只问我是不是住在这附近?又问我认不认识南京镖局的人,我都从实奉答了。请问哪一点是戏弄你呢?” 范姓少女道:“我不跟你罗嗦,你在南京镖局所任何职?” 林峰道:“在下勉强充任一名镖师。” 姓范少女道:“你一定是最近才到本地做事的,对不对?” 林峰一愣,道:“对呀,姑娘怎生得知?” 姓范少女没好气地道:“这是因为你居然不认识我的缘故。” 林峰又是一楞,道:“敢情范姑娘乃是南京城内著名人物,假如你把芳名赐告,在下可能听过也未可知。” 他说话之时,心中反复想过,本城之中,实是没有著名而又如此年轻貌美的少女好手。 美貌少女道:“我姓范,这是你也知道的,名字叫玉珍。” 林峰口中叨念道:“范玉珍……范玉珍……唉,在下真是孤陋寡闻得很,竟然从未听过。” 范玉珍冷冷道:“你既然不认识我的名气,可知你在镖局中,不过是个最起码的小镖师而已。” 林峰忙道:“在下实是初出江湖,也可以说是混一口饭吃而已,在镖局之中的确其不上人物。” 他说得越谦虚,看来就更似是凭关系或运气混到一个镖师的地位,而非真才实学之土。 范玉珍道:“你去问问你家总镖头,他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林峰惶恐道:“这样说来,范姑娘不但认得微局总座,而且今晚竟然还是冲着敝局来的么?” 范玉珍道:“也可以这么说。” 她面上的冰霜,好像忽然融化了不少,又道:“你既是闯过江湖之人,何以这般胆小,见了我就骇成这等样子广 林峰正要回答,范玉珍摆摆手,又道:“当然你一定是因为初出茅庐之故,故此事事小心,就显得胆小了,是不?我瞧你的样子,不像是胆小如鼠的懦夫。” 林峰苦笑一下,道:“范姑娘大概说对了,在下乍入江湖,自应事事小心,至少不能为局里增添麻烦。” 他的目光微发出神采,笔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又道:“尤其是以范姑娘这等人才,如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那才是值得欣慰庆幸之事。假如是对头的话,实是教人十分遗憾。” 范玉珍道:“你说得真好听,那么你就把我当作朋友,想来也没有什么不便。” 林峰道:“这是在下求之不得之事,但务必请范姑娘踢告今晚的行动,究竟有何用意?” 范玉珍微笑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 林峰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姑娘如是不肯赐会在下也自然没有办法。 范玉珍道:“我决定不告诉你,是友是敌,你自行决定,然后通知我。” 林峰道:“在下到何处通知姑娘呢?” 范玉珍道:“就在这儿,我等着你。” 林峰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等局面,当然他大可以动手拿她,让沈宇处理以后之事。可是他一则为对方的美貌和娇态所吸引另一方面心中又隐隐感到她并非歹恶之人,所以一时真个委决不下。 范玉珍含着笑意,望着这个健壮的男人,心中感到很有趣。她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已相当倾心于她的风姿,所以大有不愿轩易得罪她的意思。由于此故,所以他目下感到为难。 正在这时,他们忽然都感到有异,齐齐转眼向左方望去。 目光到处,但见两个黑衣人已走到一丈以内。 这两人来得无声无息;在黑暗之中,更添几分诡秘气氛。 他们也在查看林、范二人,大概一来得见范玉珍是个少女。二来这两人刚才相对无言之状,好像雪情脉脉。因此显然马上变得轻松了,其中有一个中等身材的人,还裂唇而笑,露出一排白色牙齿, 林峰发觉这个露齿而笑的家伙,颧骨宽宽,口阔鼻大,目光流转,一望而知是个狠毒又好色之徒。 另一个身量较为矮小,额窄唇薄,眼中露出一股凶光,背上插着一把长刀,林峰心念电转,忖道:“这两人来路十分可疑,假如动起手来.我一定得注意这个瘦小个子。” 双方迅快互相打量了这么一下,范玉珍娇躯向前倾移,立时靠贴着林峰,在外表上看来,她此一举动,乃是害怕那两个形迹诡秘的黑衣人,所以向她的男友身上偎靠。 林峰马上感觉到她那富于弹性的身体,鼻中还嗅到一阵清淡的香气。 他本能地伸手围着她,好像保护她似的。 那两个黑衣人移开目光,从他们身边掠过,转眼之间,已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中。 林峰仍然维持着环抱范玉珍的姿势,他那健壮虬突的胸肌,起伏得比较急促。他的那颗心也的确跳动得比平时快很多。 范玉珍虽然不是被这个男人紧紧地拥抱着,可是却能清晰地感到男人强壮的肌肉,他发出的热力,以及他的气味。 这是一种十分陌生而又令人眷恋的感觉,因此她马上不动弹,更没有挣脱。 他们事实上只是轻轻靠贴在一起而已、并没有热烈的拥抱,也没有甜蜜的情话。可是阵阵缠绵之感,却泛孺在这一对异性的心头。 在黑暗中,两人维持着这种姿势,过了好一阵,范玉珍才抬起头来,仰看这个陌生的男人。 林峰也低头看她,温柔地笑一下。 范玉珍道:“你笑我吗?” 林峰忙道:“不,我的笑发自衷心.井没有其他含意。” 范玉珍道:“你很会讲话,和你的外形不同。” 林峰道:“你还是第一个称赞我会说话的人.我一向不大作声,口才也很笨拙。” 范玉珍道:“我们以后再谈,倒是刚才那两个穿黑衣服的人,看来好像不是镖行的。” 林峰心中涌起厂层层疑云,不但那两个黑衣人可疑,目下在他怀抱中的美丽少女,也是形迹古怪。她曾在后门上窥看镖局的情形,还看见卸下货物之举,显然已构成了泄秘的威胁。 他轻轻叹口气,心中决定先拿下这个少女再说。 林峰念头方转过心头,忽听范玉珍低低道:“小心,那两个家伙又回转来啦!” 林峰第一个想法是:她会不会是那两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的同党。 第二个念头是,纵然她不是那两人的同党,但会不会对镖局以及对他不利。 这两个疑问,都难以作答。 林峰抱着她纤腰的手不知不觉一紧,两人的身体,登时黏贴在一起。 范玉珍马上呼吸急促,并且把面孔埋偎在这个男人健壮的胸腔中。 她感觉对方坚实的肌上的温暖,也嗅到他的气味,登时全身发软。 林峰亦泛起了奇异的温馨的感觉,舍不得放手,根本已不考虑敌我的问题了。 背后六六尺外传来一个沉劲的嗓音,道:“喂,你们在干什么的?” 林峰回头望去,但见早先行过的两个黑衣人,这刻停步在数丈外,冷冷地注视着这边。 他哼了一声,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 那两个黑衣人听到他雄壮的口音,目光中登时现出警惕的神情。 其中那个背插长刀的矮个子态声道:“好哇,解兄问你,你竟敢不答。小子你有几个脑袋?” 那个中等身材的人,宽阔的面孔上,又现出诡邪的笑容,道:“这位老哥好像是练家子,所以不把你我放在心上,我说仁兄你贵姓大名?在哪一位高人门下练过功夫?” 林峰仍然抱着范玉珍,口中应道:“我姓杯名峰,你们两位的大名怎么称呼?” 矮个子冷冷道:“原来真是个练家子,你仔细听着,老于侯天保,外号追魂刀,这一位花蝴蝶解无定解兄。” 林峰道:“久仰大名,今日幸会得很。” 追魂刀侯天保锵地掣出长刀,道:“幸会个屁,你倒了几辈子的霉才对。” 林峰这时不得不放开怀中的美人儿,还把她推开数步,这才应道:“侯兄拿出刀子,难道打算对付我不成?” 侯天保大怒,瞪眼道:“不对付你,对付谁?你这小子混帐的厉害。” 林峰哪里当真是不明白,他也不是艺高胆大得不把对方放在眼中,而且审情度势,感到大是不利,心想纵然无法刺杀对方,但好歹也设法弄清楚对方的底细,万一能逃往镖局,好向沈宇禀报。 他连忙摇手道:“等一等,侯兄别动火。在下只是认为咱们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之事,所以想不到侯兄大发雷霆,竟至于动刀。” 花蝴蝶解无定邪笑一声,道:“侯兄宰了这小于不打紧,但若是骇坏了这位姑娘,却不好意思得很。不如这样吧,我先送这位姑娘走开,回头才跟林峰兄理论。” 侯天保道:“解兄既然这样说,兄弟没得话说。” 范玉珍马上坚决地道:“不,我不要跟你走。” 解无定讲道:“你不怕么?男人们争吵打架,乃是常见之事,没有什么看头,走吧,我送作出巷子。” 林峰一听他们不是一路,当下也道:“你定开也好。” 范玉珍道:“不行,我要留在这儿。” 解无定邪笑道:“我们不会吃掉你的汉子,你放心好了。” 范玉珍摇头道:“我不要跟你走。” 她接着说出理由:“你邪里邪气的,准不是好东西。” 林峰点头同意,道:“是的,解兄大概有什么鬼主意。” 解无定嘿嘿而笑,竟不否认。 侯天保提刀迈步.口中道:“好吧,等老子宰了你再说。” 这时候林峰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解、侯两人,不但形迹诡异,同时说话亦不敢大声,不问可知他们实是不想惊动旁人。 他当然可以历声叱喝。使镖局之人闻声出现,但他又想到.这么一来的话,岂不是徒然把两人惊走,而得不到较详细的资料。 因此他决定冒险试一下,假如他实在不支,才用此法招来救兵不迟。 他迅即在脚下附近的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棒。 侯天保口中含糊不清地骂一声,冲上来举刀迎头劈落。 他的刀势沉猛迅快,大出林峰意料之外。 林峰心中一凛,一方面晓得这两人的来路,很有问题。另一方面被迫得举棒硬架,放弃了预定抡棒扫去的手法。要知他如是抡棒扫去,一定要比对方的刀快,才可以达到以攻代守的战略。 追魂刀侯天保的长刀落时,显然又增加了力道,变成全力劈下之势。敢请他这一刀只须努断了对方的木棒,便可不费更多的气力把林峰顺势劈死。 刀棒一触,但听啪一响,林峰的木棒并没有中断,侯天保的长刀,深深嵌在棒上。 双方腕上一较劲,刀棒立刻分开。 侯天保退了两步,凝目向林峰手中的木棒打量。 一旁的解无定说道:“侯兄小心,这厮不是普通的练家子,甚至可以断定是预先守在此处的。” 侯天保道:“解兄何以有此一说?” 解无定道:“他随手就可以捡起一根木棒做兵器,这是可怪之一。而这根木棒,居然是最坚实的木头,能挡得住你一刀之威,这是可怪之二。” 侯天保道:“是呀,这根木棒不是人家随便丢弃的。” 侯天保道:“不但不是人家丢弃之物,而且定是林峰兄预先摆放,以便有事之时可以取用。林兄认为兄弟猜得如何?” 林峰道:“这话好笑得紧,我与女友在此谈心,干吗要准备打架?” 解无定冷笑道:“这位姑娘胆气过人,虽是见到侯兄使刀砍杀,也不大惊小怪的叫嚷,岂是寻常女流可比。” 范玉珍道:“不管这儿是多么可怕,也比跟你这个坏蛋走好得多。” 解无定邪笑道:“姑娘体认定我是坏人,尤其是在对付女孩子方面。我也用不着否认,坏就坏吧,但你这等服力信心,也不是寻常女流可比。” 这些话林峰根本不必听,因为他老早就晓得范玉珍不是普通女子。 现在他心念转动,寻思的是这解无定、侯天保二人的来历,最可怪的一点是他们明知镖局仅仅一墙之隔,何以还敢与自己纠缠不休,况且亦不是普通的争吵打架,而是拿出刀子真干。 这个答案是他必须抖足丹田叫嚷,后院内的人方能听见。因为一则那后院甚是宽广,虽是与林峰这条巷子仅仅一墙之隔,但那些正在忙于装卸货物之人,却相距甚远。 再加上装卸货物时的响声和谈笑声,林峰要惊动他们的话,势非压倒这些吵声不可。 林峰想到了这一点时,马上恍然大悟,明白那解、侯二人为何胆敢逞凶之故了。假如他们另外还有人守着镖局后院另一道门户,那自然就更为严密。他们想是认为一个林峰,不难收拾,故此纵然高声叫嚷,他们也有信心在镖局之人惊动出视之前,将他杀死,还湮没一切证据。 他心中反而更为镇定了,但连他自家也不明白是因为他已经测透了敌方心思之故呢,抑是因为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范玉珍在旁边之故? 追魂刀侯天保眼睛一直盯住林峰,对范玉珍根本不望一眼。 林峰迈开步伐,坚定地向他迫去,气势沉雄。这一刹那间,在侯天保的感觉中,对面的敌人,已不是市井间学过一点拳脚的屠夫,而是一个道地的内外兼修的高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林峰的木棒呼地横扫而至,口中喝道:“侯兄也接我一棒!” 侯天保矮小的身形滑溜地闪开,手中长刀疾挑,把敌律桃开。却感到敌人腕劲特强,这根木棒,其重无比,使他大感吃力。 林峰喝叱一声,木棒改为迎头砸落之式。 解无定在一旁叫道:“侯兄小心,这厮使的是少林正宗降龙棒法。” 候天保长刀如大鹏展翅,刷地划削敌臂,刀光电扶,恶毒之极。范玉珍见他刀法如此精妙,并且破拆得宜,芳心一惊,替林峰担忧地哎一声。 好个林峰,丝毫不怯,棒势一变,化作高探马之式,棒尖下指,反戳敌人腕臂之间脉穴。 这一招正是降龙棒法的精妙后着变化,随手使来,毫不费劲而威力绝强。 侯天保一转身,硬是旋开了三步之多,才避过敌棒的凌厉反击。 解无定凌空扑去,身子离地时,手中已多出一把三尺不到的金剑。 范玉珍叫道:“不要脸,两个打人家一个。” 解无定手中之剑,幻出一片金光,出手如电,霎时已疾攻了四五剑之多。 林峰连退五步,才稳住阵脚,但觉这个敌人的凶毒剑法,使人有透不过气来之感。 他吃亏的是手中兵器,不敢招架敌创,因为解无定这口利剑金光灿然,显然不是凡品,木棒虽坚,恐怕仍然禁受不起。 正因此放,他才会手忙脚乱的连连后退,以避敌人凶锋。 侯天保从右侧迅快扑上,刀光似电撤到。 他眼看解无定一出手,就把对方迫得十分狼狈,声势惊人,心下十分忿妒不过,是以这一招使得格外的大厉,大有一刀毙敌之意。 林峰对他的长刀,毫无顾忌,当下一招斜飞势,木棒巧妙地扫出,啪的一声,扫个正着。竟把侯天保连人带刀震开了数尺之多。 解无定挥剑攻去,口中嘿嘿冷笑,道:“好棒法,你是少林哪一位高人的门下?” 林峰由于不敢用木棒硬碰敌剑,故此不得已又往后退,一面应道:“你们如此强梁霸道,公然逞凶杀人,眼睛里面还有王法没有?” 侯天保骂道:“见你妈的大头鬼,什么王法不王法的,老子今日若不宰了你,誓不为人。” 骂声中挥刀再上,趁林峰穷于应付解无定金剑之时,刀势忽劈忽抹,把林峰杀得一身大汗,形势危殆非常。 解无定已发现对方的忌惮,针对这一弱点,金剑老往他木棒上掠削。 林峰益发显得不支,霎时连连遇险。 范玉珍道:“林峰,别怕他的金剑。” 话声才传入林峰耳中,林峰已在百般无奈之下,硬挡了金剑一招。 剑律相触,与普通刀剑无殊,并没有斩断林峰的木棒。 林峰胆气一壮,但侯天保凶毒的刀势已到,那解无定亦改变剑法,不再以威胁他手中木棒为能事,径向他身上各处要害刺激进攻。 他们原已占了上风,而且各有精妙招式。是以林峰虽是解除了心理上的威胁,但事实上却无法扳回劣势,仍是十分危殆,步步后退。 范玉珍一看林峰实在不支了,心中一急,猛可向解无定扑去。她赤手空拳,只好施展空手人白刃的打法,纤纤五指,忽拂忽拿,缠腕扣脉,一味抢在敌人手中之剑。 解无定冷不防被她迫退了四五步之多,心下惕然,不敢大意,面上却露出淫邪的笑容,道:“啊呀,小娘子可凶得紧。我如一剑刺杀了你,这等辣手摧花之事,实是令人于心不忍。” 他说着话时,已经催刻反攻,金光旋闪,立时把范玉珍罩住。 原来这等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错非两下功力悬殊,否则万万难以讨好。若是高手相争,胜负之势,就更快澄清。 是以范玉珍霎时间已经被敌人刻势笼罩,手脚招式都受到限制,无法施展。 解无定又诡笑数声,道:“小娘子,你如若不想丧命,快快束手就擒,如若不然,我剑势一催,就无法及时收手了。” 范玉珍骂道:“臭贼,你要杀就杀,我才不束手就擒。” 解无定道:“哟,小浪子别这么凶好不好?我就是不舍得杀价,才跟你商量呀!” 这个家伙狠就狠在这一点,口中满是调戏之言,似是色迷心窍,其实他的剑势越催越紧,哪有一丝一毫的传香惜玉之心? 解无定情知林峰勇力过人,律法精妙,侯天保虽有追魂刀的外号,但只怕担不了林峰的魂。 因此他一方面要赶快抽身援助侯天保,另一方面,也是借这等危机迫出范玉珍的压箱底功夫,好瞧瞧她是什么家数来路。 林峰自从少了一个敌手,压力大减,登时扭转了劣势,运棒反击。 他百忙中瞅一眼范玉珍那边的情形,发规范玉珍危在旦夕,心中大急之下,棒势增添了万分凶气。 侯天保被他反攻得遍体冒汗,大感不支。纵是如此,他在三二十把之内,还是不致于伤败。 这时解无定范玉珍已到了胜败立分之际,解无定胸中涌起杀机,毫不迟疑,便使出了杀手。 但见他剑势一圈一弹,剑尖宛如金蛇化身,袭敌臂,取敌喉。 这一招剑中套剑,险中有险,既精奥又毒辣。不管伤及敌人哪一处部位,纵是不死,亦须重伤。 解无定使出这一招之时,心中十拿九稳,是以四中喝了一声躺下。 范玉珍手法如电,指尖突然拂中敌人金剑,她的人已在剑光摇荡中跃出七八步,安然脱险。 她冷笑道:“不见得就躺下。” 解无定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因他这一招,可以说是平生功力所聚的杀手。自从出道以来在所有的战役中,他这一招只要有机会施展,还没有人能躲得过落败伤亡之危的。 故此范玉珍轻轻易易就逃出创圈外之举,对他来说,比挫败还要感到震惊和迷惑。 他呆得一呆,范玉珍已像一缕轻烟般跃上了墙头,接着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林峰大喝一声,叱声如雷,解无定骇然转眼望去,但见候天保手中长刀,竟被林峰磕出手,人也震得连连后退。 解无定目中发出暗号,一面持到作势欲上。他人未移动,一股森厉剑气,已经涌扑过去。 林峰不敢怠慢,只好放弃了追击侯天保之心,凝神解无定来攻。 谁知解无定突然转身跃逃,那侯天保接获暗号.逃得更快。 这两人一下子就消失了影踪,林峰也不追赶,转眼找寻范玉珍的倩影。可是四下黑影沉沉,哪里还找得到伊人芳踪。 他怅然若失地叹一口气,这时镖局的院内传出人声,有人远远高声问道:“什么事,谁在那边叫叱?” 林峰跃过围墙,落在院中,向奔来的几个人作个手势。着他们回去继续工作。 眨眼间沈宇便已出现,他和林峰一同在后巷中踏勘,一面听取林峰的报告。 林峰把详细情形说了之后,又道:“属下多亏范玉珍姑娘帮忙,才幸免于难。可是这一来,除了解无定、侯天保的来历成谜之外,还多了一个她,不知是什么来路?” 沈宇一听是范玉珍,心中有数,说道:“她没有讲假话,我认得在。她便是在幕后支持本局的向相如老前辈的晚辈。一身武功,亦是向前辈所传授。” 林峰惊讶不已,道:“她既是与本局有着密切关系,何以夜间前来窥看?” 沈宇已在清海中浮沉过,相当了解少女的心情,明知她是因为自己这么久不去看她,所以忍不住来瞧瞧。 但他听了刚才的经过情形,又发觉林峰也好,范玉珍也好,似乎已发生了微妙的感情。 所以他不便说破范玉珍的心意,淡淡道:“以我猜想,她大概是从向前辈口中,得知本局中正当多事之秋,所以随便走走,回头我去问一问她,就可得到答案。” 他接着抖抖候天保遗落的长刀,又道:“这把长刀份量很沉,应该是身材高大而又长手臂力之人使用。既然侯天保身量矮小,兼且有追魂刀的外号,表示以快见长,由此可见候天保在这把刀上,实是有着过人的功夫。” 林峰道:“侯天保的刀法诚然又快又毒,但他还赢不了我,料想也高明不到哪里。” 沈宇道:“评论武功,可没有这么简单。要知一来你功力大有精进,尤其是这阵龙棒法,乃是少林真传心法,威力无穷,是以你目下的造诣,和几个月以前,已经大大不同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其次,天下武功路数常有互相生克的情形发生,侯天保的刀法,很可能刚好为你所克。是以有力推施,发挥不出凶威。所以你万万不可低估侯天保的本事。” 林峰道:“属下定当记住总座这番洲海。” 沈宇瞧瞧手中之刀,沉吟一下,才道:“这侯天保、解无定二人,武功不比泛泛,却没有名气,这一点非常耐人寻味。” 林峰星警道:“难道这两人会与总座的私仇有关么?” 沈宇道:“暂时还不能肯定,你一定还记得马充被我所杀之事吧!” 林峰道:“属下当然记得。” 沈宇道:“支使马充之人,乃是阳谷谢家的谢夫人,这个女人可不简单,除了阳谷谢家的绝艺之外,还兼具巫山神女的秘奥武功,如果这两人是她指使前来,对我有所图谋的话,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林峰颔首道:“总座说得甚是,咱们后来已调查过谢家的近况,既然谢夫人十分淫乱,蓄养过许多武林高手,则她能派出几个没有名气的高手,谅非难事。” 沈宇道:“除了她之外,还有天下黑道上的几个地方,他们亦有力量可以派出这等高手。” 林峰皱眉道:“这么说来,解、侯二人的来历已有三处之多啦!” 沈宇点头道:“不错,所以咱们须得从动机方面查究,试想哪一处最需要窥探调查本局动静呢?” 林峰应道:“当然是黑道方面了。” 沈宇道:“对。” 虽然这答案很肯定,可是沈宇反而是双眉深锁,寻思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只是这个想法还有一个大大的缺点。” 林峰实在想不出其中尚有什么问题,问道:“只不知缺点何在?” 沈宇道:“一来这个答案太明显了,只要了解内情之人都能料到咱们会这样推想。” 林峰一听他的语气,晓得尚有下文,故此不插嘴打岔。 沈宇果然又道:“二来那解、候二人的行踪,不算隐秘,甚至与你拼斗之时,也没有什么忌惮似的。假如他们是黑道那些霸主们所指派前来的,岂肯做出这种进近打草惊蛇之事? 你不妨想想看。” 林峰现出迷惑之色,道:“属下倒有一个想法,但说出来之前,先须请求总座不要见怪。” 沈宇道:“你放心说,我绝不会怪你。” 林峰道:“总座刚才的考虑诚然有理,可是总座可能过于高估黑道那些称霸一方的人物。凡事若是想得太深太远,不免近于吹毛求庇了。” 沈宇道:“你这话很有见地,我可能想得太多了,不过假如这解无定、侯天保二人,有可能是我的私仇方面派来的话,我便不得不多加考虑了。” 林峰道:“这样说来,从动机方面,可不易推断解、侯二人的来历。” 沈宇道:“但咱们还有两条很有利的线索。” 林峰讶道:“什么线索?” 沈宇道:“第一条线索是这把刀。” 他扬一扬侯天保的长刀,微笑道:“这是惯用的兵器,必有特征,可资追索。咱们搜集到资料的话,定有莫大的参考价值。” 林峰拼命点头,急急问道:“还有一条线索呢?” 在他想来,这把长刀,已经是仅有的线索了,可是沈宇居然还有另一线索,实在近乎不可思议。 沈宇道:“第二条线索是范玉珍。” 林峰搔搔头,道:“是她么?” 沈宇道:“你把经过情形说得很详细,当你提到范玉珍曾经在你危急之时,点醒你不要忌惮解无定的金剑,我听了心中便有所悟。” 林峰耸耸肩,道:“属下猜不到范姑娘这句话之中,隐藏着什么玄机,还望总座指点。” 沈宇道:“范玉珍既能指出你无须忌惮对方兵刃,显然她认识解无定手中的金刻的来历,这岂不是一条线索。” 林峰恍然大悟,道:“总座说得是,那么咱们赶快问问范姑娘去” 沈宇道:“不要操之过急,等明天找她还未得及。现在你继续守在此地,我们还有得忙的。” 这件事过去之后,林峰不敢大意,回去拿了兵刃,来回巡守。 翌日清晨,镖货都如期运出,南京镖局登时变得清冷得很。 林峰参与的一路,乃是运到河南开封的绸缎,也就是他们连夜用别的绸缎布正换下的那一批货物。 且说沈宇自林峰等押运十车绸缎取道开封之后,自己以总镖师身份,要亲自押解那批贵重的红货取道向京师出发。 那批红货虽然价值连城,但体积并不大,沈宇就用一只柚木小箱子装着,外边再裹以布包,随身系扎,以防万一。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此行只挑选了两名干练手下,以便随身照应。 一行三人,轻骑简便,水陆兼程,先朔江而下,至镇江,再沿糟河北上,过洪泽,抵淮阴后再弃船乘骑,沿京道放马北上。 他们三人所乘的坐骑,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骠马,脚程甚快,晓行夜宿,不数日便抵达了鲁西地面。 一路行来都平安无事,毫无异状,此刻到了鲁西地面,沈宇心中不免暗自警惕起来。盖这一带自古以来即是黑道纵横的地盘,山道险阻,地瘠民贫,但却是通京要道,是以黑道人物大多据此作打劫抢掠的买卖。 沈宇心中暗想道:“要有事,该就在这一带发生了,若过了这一带地面,便是警卫禁区,京畿重地,就算再厉害嚣张的黑道人物,也不敢再胡作非为。” 这日一早自滕县出发,预计行程,傍晚即可抵达济州,到了济州后,再有一日的行程,即可进人京党的范围了。 初秋的天气,早晚显得格外凉爽,但晌午时分,仍然是烈日当空。沈宇一行放马在官道上疾驰,开始时但觉精神清爽,人在马背上倍感豪情飘逸,但经不起炎阳当头一照,便渐感到汗流夹背,唇干舌燥起来。 而且一出滕县辖境,便是四顾荒凉,黄沙扑面,晨间所看到的浓荫翠绿,此时俱已荡然无存。 沈宇一边放马疾行,一边游目四顾,但见四野丘陵起伏,杂草丛生,村舍寥落可数,大道的行人此时更是稀疏得很,偶然甚至放马数里,仍然看不到半点儿人车马迹。 虽然如此,但三人一出济州,沈宇就觉得自己这一行已落入别人的监视中,他看不出对方的踪迹,但却深信自己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 尤其是此刻,他几乎可以在黄沙扑面的空气中嗅到了危机四伏的气息。 他四顾打量,觉得两面起伏不平的丘陵,还有四周荒凉丛生的杂草,都是埋伏暗极的好所在。 眼看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形势险恶的山拗,沈宇立即举手示意,然后将马匹勒住。 随行两人,年纪虽只有三十来岁光景,但都是镖局中资深之人,他们久走江湖,经过风浪,知道前面那个山拗,正是可怕的一关,是以早有准备,经沈宇一举手,他们便双双将马匹勒住。 沈宇侧脸吩咐其中一人道:“敏飞,你去开路。” 叶敏飞一趾马腹,坐骑立即撤开四蹄,向山拗奔驰而去。 眼看叶敏飞快到山坳了,沈宇才对另一人道:“好,咱们走吧。” 两人一无一后,放马紧盯在叶敏飞之后。待过了山拗,不见有任何动静,沈宇不禁轻轻地呼了口气,但就在这时,忽听到前头蹄声大作,黄沙飞扬,一队人马竟在官道上任情飞驰,迎面而来。 沈宇目光何等凌厉,暗中一数,竟然是六匹坐骑,并缰齐驱,使偌大的一条官道几乎全被占满。 沈宇不禁一皱眉头,但随即一想,此时似乎不宜让对方落有口实,借以滋事,是以立即示意两名手下,将坐骑赶紧让往一边,好让对方通过。 那六匹坐骑眨眼奔近,扬起漫天黄沙,擦身而过,险险将叶敏飞的坐骑撞翻。 叶敏飞忍不住阵了一口,骂道:“他奶奶的羊熊。把大路当他家的晒谷场子了,任他这般嚣张。” 沈宇要想阻止已来不及,果然,那六匹坐骑纷纷掉转过头,齐齐向沈宇等奔了回来。 叶敏飞重重地吟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王八羔子的,嚣张到什么程度了?” 沈宇忍不住道:“敏飞,一切由我来应付。” 话声未了,那六匹坐骑已经奔近,齐齐勒经刹马,又是扬起一阵漫天黄沙。 只见当中一名年约六旬开外的锦袍老者,在马上向沈宇等人抱拳拱手,歉然道:“兄弟等急于赶路,冒犯之处,诸多多原谅。” 话中毫无恶意,这一来反使叶敏飞大感不好意思,讪讪道:“哪里,哪里。” 那老者微微一笑,又拱手道:“请问各位可是开封府来的么?” 沈宇抢先答道:“在下等来自应天府。” 锦袍老者似是微感失望,坦想了想又遭:“各位一路行来,可曾看到什么事故没有?” 沈宇打量这位锦抱老者,但见双目精光内敛,内行人一看便知他在内功修为方面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却是一脸慈祥,毫无做作、分明是一位正直忠厚的老者,于是忍不住问道: “敢问老伯尊姓大名?” 锦袍老者哦了一声,叙然道:“兄台这一问,例显得老朽失礼了。老朽万兽谷秋云龙,请教兄台高娃大名?” 沈宇连忙拱手为礼,道:“原来是万兽谷之王狄老前辈,失敬失敬。晚辈南京镖局沈宇,这两位是做行同事叶敏飞、袁健。” 锦袍老者目露精光,迫视着沈宇,道:“兄台就是南京镖局手诛马充的那位沈宇?” 沈宇道:“是晚辈不错。” 锦抱老者面还喜色,道:“如此说来,兄台也就是那唯一与大屠门传人交过手而未曾落败的沈宇沈少侠了?” 沈宇摇摇头道:“晚辈只是托天之庇,侥幸躲过他那一刀罢了。” 锦抱老者追:“少侠谦虚了。” 说罢翻身下马,重新向沈宇施礼道:“久仰少侠大名,今日得会,三生有幸,请受老朽一拜。” 沈宇见对方竟如此多礼,不禁心起恐慌,连忙也翻身下马,冲着锦袍老者深深一揖,道:“前辈如此多礼,较晚辈无地自容。” 锦袍老者狄云龙道:“少侠不必客气,你该收老朽一拜,老朽近年岁很少踏出万兽谷,但江湖中事,却时有所闻,据大屠门传人历斜本人说,当今之世,论武功才智和胆气,能和他一比的,除了神剑胡一翼那老家伙之外,就属少侠你了。” 沈宇摇摇头道:“江湖传闻,难免有渲染夸大之处,末可全信。” 狄云龙摇摇头道:“传闻或有夸大之处,俱厉斜本人时常提到少侠的大名,并备加推崇,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事,以厉某人生性的狂傲自大,既有这种表示,亦可足见少侠的份量了。” 沈宇笑笑道:“那是因为晚辈曾经当他之面扬言过要找出破解七杀刀的方法,好与他为敌之故。” 狄云龙关心问:“少使可曾找出了破解之法?” 沈宇摇摇头道:“晚辈有一段时间虽曾废寝忘食,苦心思索,但七杀刀法确系旷古绝世的上乘刀法,晚辈至今仍毫无把握能否与他一比。” 狄云龙微感失望,但想了想又适:“少侠和厉斜有上这一层干系,想来一定知道开封府附近一带近日来所发生的事故了?” 沈宇道:“前辈可是说厉斜重现江湖,四出滥杀的事?” 狄云龙面露威容,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事。” 沈宇摇首道:“开封附近所出现的那名神秘白衣人,据晚辈所知,那并不是厉斜本人。 再说,厉斜虽然杀人无数,但就晚辈所见,他从未无缘无故的杀害过无辜,他只是找些黑道中的高手供他磨练刀法而已,否则的话,晚辈恐怕也活不到这个时候了。” 第28章 保巨镖爱恨双仙侣 秋云龙摇首叹道:“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边的变化惊人,少侠恐怕连做梦也想不到。” 沈宇不禁一怔,忖道:“那边会有什么惊人的变化,自己会不知道?林峰等人比自己早一步出发开封,计算路程此时应该早已到达。” 再说自从自己接掌镖局以来,得诸若愚等人的倾力相助,训练了不少眼线纵横联络,四出探听传递消息,江湖上任何动静,莫不列入搜集之列,虽然规模尚小,但若说发生了惊人的事故,自己总应该先有点儿蛛丝马迹才对,何以会竟然一无所知? 心中疑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晚辈近日来因为俗务烦身,未及他顾,是以不知开封方面发生了什么惊人事故,还请前辈不吝赐教一二,以开茅塞。” 秋云龙叹道:“少侠有所不知,现今开封附近,据说已同时出现了两个厉斜。” 沈宇脱口道:“同时出现两个厉斜?” 狄云龙道:“不错,一个身穿白衣,一个则喜着黑袍,老朽还得到最新消息,说胡一翼那老家伙竟然也伤在那个白衣厉斜的刀下。” 沈宇大为震惊,道:“神剑老前辈竟然伤在他的刀下,此人的武功,恐怕已高出魔刀之上了。” 狄云龙轻叹道:“老朽早闻胡一翼出山诛恶,有意啸集武林同道共襄义举,可恨老朽居然舍不得丢下谷中的兽畜,致使落成这个地步,老朽内心有愧,深深感觉到此事不能再撤手不管了。” 沈宇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前辈行色匆匆,就是要赶往开封去。” 秋云龙道:“正是,不知少侠等可愿意和老朽同行?” 沈宇歉然道:“不瞒前辈说,晚辈正在护送一批贵重物品前往京师,暂时无法分身,等俗事了结之后,晚辈自当尽速赶去,略尽绵力。” 狄云龙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便耽搁少侠正事了,就此别过。” 说罢向沈宇一拱手,跃身上马,道:“沈少侠后会有期。” 招招手,六匹坐骑立即同时转头泼开四蹄,向前急驰而去。 沈宇等目送他们转入了山坳,才跃上马背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喂喂牲口,然后得尽快赶路,越快越好。” 叶敏飞和袁健两人应了一声。一行三人,继续冒着黄沙烈日,向前疾驰而行。 沈宇心中充满疑虑,反复推敲,是以一路上很少和叶敏飞和袁健两人说话。但说也奇怪,一行三人自从和狄云龙等分手以后,一路放马奔驰,经过了好几个更为险要的地方,也贯穿两、三处小小镇集,但都平安无事,这一来沈宇的戒心便在不知不觉中松弛下来。 一行三人,除了中午时曾在镇集中歇脚午膳以后,便一直马不停蹄地向前赶路,此刻已是日薄西山,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一路的炎热,倏地经初秋迎面的夜风一吹,顿使沈宇等感到凉意透人。 沈宇由于从狄云龙口中获悉开封方面的事故,消息有头无尾,简略不全,颇使他对林峰等人的情况担忧,也为两个厉斜的同时出现,感到事态复杂而严重,是以他打算尽快的将护镖之事办妥,以便早日抽身赶去开封一看究竟。 一心只想着要赶路,是以先前已过了一个镇集,沈宇等并未留下,此刻天上已是寒星点点,四野荒凉,竟是后不靠村前不打店。 沈宇自恃艺高胆大,虽然有点儿饥饿,倒没觉得什么,但坐下的马匹,经过竟日的奔驰,已有点儿筋疲力尽。 袁健忍不住道:“老总,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一个地方歇脚要紧,否则累坏了马匹,明天就更不能赶路了。” 沈宇道:“不要紧,明天咱们再换马匹就是了。” 袁健毕竟是吃这一行饭出身的人,他觉得总镖师论武功才智胆识等都没有话说,但经验可就差了一点,所以忍不住又道:“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一带地面贫瘠,市集稀少,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坐骑,岂不是更加误事了?” 沈宇一想也对,不免暗叫一声惭愧,道:“说得有理,咱们再往前看看,如有合适客店,就留下来歇一宿再说。” 又奔驰了约莫盏茶时刻,果见前面出现了数点朦胧灯火。三人精神都不禁为之一振,立即快马加鞭,不消片刻便奔到了灯火人家之处。 只见数间两层砖栈,座落大路两旁,非村非镇,一看便知是专为赶路的行旅马匹歇宿而设,门前都挂着明亮的灯笼。随风飘摇。 袁健当先下马,早有店小二自屋内迎了出来,满脸堆笑道:“客官入内请坐,饭店备有热饭热茶,上等干净房间,包各位满意。” 沈宇和叶敏飞跟着下马,吩咐店小二好好照料马匹,便相偕进入店内。另有一个伙计迎来招呼客人,扫椅抹桌,异常殷勤。 沈宇放眼打量店内,只见早有数名行旅客人,正分别据桌用膳。 袁健吩咐伙计准备相连的卧房,点了酒菜,然后又道:“你先去打三桶热水,咱们赶了一整天的路,满身尘土,无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再来舒舒服服的吃上一顿。” 伙计连连点头道:“热水小店早已经备好,客官此刻就可以来洗澡,只是酒菜么,是现在准备呢?还是等客官洗完澡再弄?” 袁健道:“你领咱们去洗澡后,就吩咐园子着手准备,咱们洗完澡后就得吃。” 伙计应声道:“是,客官请随我来。” 店伙计领着沈宇等穿过甬道,到了一个房间,推门进去,只见里面蒸气弥漫,偌大的一个热水槽,早已有三四个人泡在里面。 经过一天的劳累,满身汗臭,叶敏飞老实不客气的很快脱掉衣服,一下子便泡在水里面。 沈宇、袁健也随后脱衣人池,顿感筋骨舒畅无比,一日的奔驰劳累,几乎在这一泡之下消失。 三人正感泡得过瘾,却忽听得外边传来一阵争吵之声,声音由小而大,由低而高,虽然隔着一道门户和一条两道,但沈宇等但是耳目过人的内外高手,是以一听便知道是刚才的店小二在跟一个客人争论着什么。 只听那店小二道:“这位客官,你就帮帮小人的忙,请到第二家去试试好不好?” 声音充满恳求乞怜,但却听得来人大声道:“不行,你们这家不成,想来别家也不会肯,我今天已是住定你们这家客栈了。” 那店小二的声音既急且惶,道:“奥,客官请等一等,你这一来岂不是把小店的客人都给赶跑了?哪见过有死人要位客栈的?” 来人一听这话似乎火气更大,声音又粗了一点,忿然道:“死人为什么不可以住客栈? 你这店里也没贴着明文,况且死人住客栈可不就便宜了你,他就那么静静铺着,用不着要作招呼伺候。” 店小二一时似乎被抢白的语塞,但在池内洗澡的沈宇等三人却听得心中一惊,那客人的声音好不耳熟。 沈宇、袁健和叶敏飞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此外外边忽又传来另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道:“这位客官,你这一来倒是教小店很为难了。” “依情依理,照说小店都不应该拒绝客官住宿,但不巧今晚小店的客人正比平日多很多,你如果一定要带着一个死人往进店里来,岂不是把大家都吓坏了?” 来客冷笑一声,道:“死人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比死人可怕得多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苍老的声音道:“客官说得不错,但总是不好。这样吧,你先到别家去试试,如果不成,咱们再来商量商量,如何?” 来客道:“这也使得,不过你们先得答应我,我才好去别家试试,如果别家同意我就住进别家,万一别家也不肯,你们可就不得反悔。” 那苍老的声音道:“老朽正是这个意思,客官请赶快去试试吧。这附近的客栈一共有五家之多,或者今夜有生意比较清淡的,客官不妨多花几个钱,问题就解决了。” 来客似乎沉吟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的东西就暂时都放在你们这里,你们替我照顾着,我找到了住宿的地方就过来取去。” 那店小二的声音急急道:“漫着,慢着。别的东西都可以放在这里,这死人万万不能抬进屋内。” 来客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能抬进去?凭你也敢看不起我这兄弟是不是?” 店小二连忙陪小心道:“不是,不是的,客官请千万别误会。” 来客冷冷道:“既然不是看不起我这兄弟,那又是为什么?人都死了,难道你们还要他曝尸荒野,受那风吹露打不成?” 沈宇等愈听愈觉得声音太过耳熟,突然,三个人都像想起了什么,不约而同地从水槽内起身,匆忙拭身穿衣。 此时外面经过一阵短短的沉静之后,突然传来了那来客勃然大怒之声,道:“原来你们只是想把我打发走。去你奶奶的,你们也不瞧瞧你爷爷是容易搬弄打发的么?你爷爷我也不必再到别家去问了,今晚上咱们兄弟俩就住定了你们这一家。” 声音一顿,倏地大声喝道:“还不快去给我清出一个干净上好的房间来。” 随着话声,但闻外面响起了一阵异乎寻常的骚动,听来似是已经有人动上了手。 沈宇等不免暗吃一惊,顾不得衣服尚未完全穿着整齐,便纷纷在门而出。 沈宇脚快,一下子便窜出甬道,到了柜门。此时一名四旬不到的高大汉子,居然已牵着一匹坐骑闯进屋里来,只见两名店小二和掌柜正死挡硬挡,打算将那名汉子挡住,不让他进来。 但哪里挡得住?只见那高大汉子举手轻轻一拨,两名店小二立即被拨倒地上,打了好几个翻滚。 只有那掌柜,年纪虽不小,力量却奇大,他死缠硬赖的,居然能将那个大汉缠着不放。 这一来那大汉可动了真火,倏地举起碗大的拳头,照头照脑便向老掌柜的项门猛一拳捶下。 沈宇倏地沉声大喝道:“李沛,你还不快给我住手。” 沈宇是担心那一拳捶下之后,老掌柜的脑袋怕不立即开花了帐,是以情急而喝,却没想到这一喝如平地旱雷,不但屋内几名一边用膳一边正在看热闹的旅客被震得离座而起。打翻了碗筷,就是那两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店小二,还未站稳又骤受惊吓,是以再度双双跌倒。 那大汉牵进屋内的坐骑一声惊嘶,扬起双蹄,居然挣脱了大汉手中的缠绳,掉头往门外就跑。 但见沈宇身后人影一闪,原来是叶敏飞已随沈宇之后赶了出来,眼看马匹被惊走,便飞快的追上去,但人还未追到门口,却又骤然间停了下来。 原来就在那匹坐骑扬蹄嘶首之际,马背上掉下了一具尸体。 沈宇目光何等凌厉,一瞥之下,便已看出那落地的尸体。正是和林峰等人护货前往开封去的缥师之一雷振,只见雷振的尸体当胸一片血迹,显然系被兵器透胸而毙。 再说那名大汉被沈宇惊天动地的一喝,喝得蹬蹬地退后几步,等地走过神来一看,看到面前站的竟是神采奕奕的沈宇,顿时感到悲喜交集,猛地扑上前去,一骨碌跪在沈宇的面前,顾声道:“老总,我找得你好苦……”以下竟是一阵硬咽,说不出话来。 沈宇知道事态严重,但此时此地,觉得尤其需要冷静沉着,伸手扶起那大汉,道:“李沛,你起来,有话慢慢说。” 这时袁健亦已从澡房里夺了出来,走到叶敏飞身旁,低头默察着地上的尸体。掌柜和店小二被沈手那一喝,喝得似已魂魄出窍,呆若木鸡愣在当地,其他客人亦乖乖地小心翼翼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生怕弄出半点儿声音出来。 沈宇扶起了李沛,叶敏飞和袁使两个人却又显得激动起来,抬起头冲着那大汉高声问道:“李沛,这是怎么回事?” “是哪一条路上干的?” 李沛神色黯然,叹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和雷振栽得可算是没话可说。” 叶敏飞的性子和雷振一样的急躁,大声道:“你们到底是栽在谁的手上?” 李沛面有怖色,道:“厉斜。” 这一下连沈宇心中也不免吃惊,道:“厉斜?” 李沛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沈宇道:“你如何知道就是厉斜?” 李沛道:“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他还说,这次留下我的性命,只是要我给老总你带个口信。” 沈宇忍不住问道:“他要你带什么回信给我” 李沛眼看了四面的客人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他说要老总你准备准备,他最近随时会找老总算一算旧帐。” 沈宇低头沉吟一阵,觉得此事需要弄个清楚,于是他抬起头来,冲着那位正在发征的老掌柜叫道:“掌柜!” 老掌柜被叫得全身一震,连忙哈民应道:“是,是,客官有什么吩咐?” 沈宇从身上摸出一使银子,往柜台上一丢,那锭银子落在柜面之上竟是纹风不动,原来是已经嵌入木板之内有寸许深。 要知老掌柜作的也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南北各地,五花八门的人物都曾见过,但沈宇露的这一手,却是平生第一道目睹,当下吓得脸色发青,牙关哆嗦道:“客…客官有话吩咐就是,不用…不用” 沈宇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声音平和地道:“这位死者是我们的兄弟,劳驾你替我们收殓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再找地方安排,这点钱如果不够,你尽管告诉我就是。” 老掌柜连连哈腰道:“够了,够了,不过……不过……” 李沛忍不住大声喝道:“不过什么?” 这一唱,老掌柜更加不敢吭声了,但却拿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瞧着沈宇,一副委屈乞怜的样子。 沈宇脸色一沉,冲着李沛低声叱道:“李沛,你不得再无礼。” 说着转向老掌柜一拱手,道:“你如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直说无妨。” 那老掌柜已摸清了沈字虽是这几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但却是这些人的老大,而且显然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当下便放大胆子道:“收殓死者,实在不必客官吩咐,小店也应该义不容辞,只是这地方并没有棺木出售,这倒是使小店觉得为难的地方。” 这确是很伤脑筋的事,沈宇沉吟起来。 一名年纪较轻的店小二忽然自告奋勇,堆起阿谀的笑容道:“小的知道什么地方有棺木出售。” 这店小二已弄清了沈宇等是非常等闲人物,弄得不好可能就吃不完兜着走,弄得好则说不定会大有好处,是以抓到机会便立即巴结讨好,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即使得不到甜头,最少也可以抵销刚才自己对那大汉的刁难。 果然,只见沈宇脸色欢罪,和颜悦色道:“小哥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买到么?”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是的,就在龙口村,离这里不到三里路的地方,只要胡老板同意。” 他望望老掌柜,道:“我可以替客官跑一趟。” 老掌柜连忙道:“对了,龙口村那边可以买得到,小吴,你就到廊房去把咱们的骡车赶出来,快快替客官买回来吧。” 沈宇道:“那就辛苦小哥替我们跑一趟了。”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店小二,道:“这是买棺木的钱,等你办完了事,我再好好的谢谢你。” 店小二看那锭银子,暗忖道:“这下子连带买我将来的棺材都绰绰有余了。”连忙伸手接过银子,转身跑出大门。 沈宇转脸对掌柜道:“我兄弟的尸体躺在这里诸多不便,我看这样吧,你着人弄一块干净的白布来盖一下,暂时抬到马厩去搁着。” 老掌柜欣然道:“客官说的是。” 连忙吩咐店伙计张罗白布。 沈宇又道:“还有,劳驾吩咐掌厨的,咱们的饭菜请搬到房间去,咱们几人就在房间里面用膳。” 老掌柜连声应道:“楼上有清静雅房,我这就领客官们前往。” 说罢绕过沈宇大步而行,沈宇等随后跟着,登上楼梯,闪身让沈宇等进入房内,然后在门口处躬躬腰,道:“隔壁相连的两间房间空着留给客官们备用,饭菜马上给客官送上,等下如有什么吩咐,请在楼梯口呼唤一声,老朽立即上来伺候。” 这掌柜毕竟老练,已知道眼前这些江湖人物有要事商谈,是以特别说明隔壁房间是空的,自己也在楼下,暗示沈宇等无人会偷听房内的谈话。 沈宇看出这是一间临街的房间,房内相当宽敞,桌椅俱全,当下道:“好吧,有事我再唤你。” 掌柜应了一声走了,沈宇随后将房门关上,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李沛、叶敏飞。袁健亦相继坐下。 沈宇皱了皱眉头,看着李沛道:“你们不是已经和林峰等人护货到开封去的么?怎样会来到此地,又怎样会遇到厉斜发生这样的事呢?” 李沛道:“此事说来话长。” 叶敏飞忍不住插口道:“那你就从头说起吧。” 李沛点点头道:“我就从我们到达颖州说起。” 他回忆着说:“我们到达颖州那天,林峰忽然失踪。” 沈宇倏地睁大使目,道:“林峰失踪?” 李沛点点头,又道:“我们一踏入颖州地面,冯副老总就得到消息,说豫皖道上的金刀大岁韩如飞要动咱们的脑筋,正巧那晚雷振外出迟迟未归,冯苦祥副总担心他出了事,林峰便自告奋勇的外出寻他,但没想到林峰就此一去不回。” 叶敏飞又打断他的话道:“那么雷振呢?他怎会落成这般地步?” 李沛摇摇手道:“你就听我慢慢来行不行?你一猴急,我就更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得你脑袋瓜子里明白了。” 叶敏飞急于要知道下文,只好连连点头道:“好;你说,你说。” 李沛想了想,道:“林峰不见了,雷振却在深更半夜回到客栈里来,原来他是逛窑子乐不思蜀,泡过了时间,被副总着着实实地埋怨了一顿,大家便一心巴望林峰早点回来,一直等到了第二天傍晚,金刀太岁可没真敢向咱们下手。” “但林峰可却也没有再回到客栈里来,兄弟们四处打听,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如此又等了一天,冯副总担心延误了交货期限。正要吩咐大伙继续起程,林峰才忽然托人捎来了信息,说他另有急事要办,叫大家不必等他。” 说到这里,店伙计正好端着饭菜上楼来,李沛暂时停口,等饭菜在房间的桌上摆好,店伙便知趣退出,沈宇示意大家开始用饭,一连问道:“林峰有没有说明他要办的是什么急事?” 李沛想是饿了一天,狼吞虎咽,嘴里正塞满饭菜,闻言也顾不得细嚼,猛一口咽下肚子去,大声道:“这正是林峰不但糊涂,也不够意思的地方。咱们急如锅上蚂蚁,他老兄托的人却是三言两语,一问三不知,惹得雷振恼了,还差一点儿揍了他一顿。” 沈宇心中暗忖道:“以林峰的为人,既然没有交待明白,那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仓促之中没法向一个受托之人言明,或不便为第三者知道,另一原因就是那自称受托之人根本就是冒充而来的。” 他心中作如是想,嘴里却说道:“这只能怪林峰,别人是一片好心,怎可以怨报德,动手打人?” 李沛道:“这可不是?雷振当时还被冯副总叱责了一顿。等那人走后,大家心里都暗纳闷,怎么猜也猜不出林峰有啥子急事不能回来。幸好咱们起程以后,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枝节,所谓金刀太岁,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但到了开封,咱们却另外听到了惊人的消息。” 叶敏飞谈谈道:“是不是有两个大屠门传人厉斜同时出现?还有武当掌门神剑胡一翼身受重伤?” 李沛睁大眼睛,愕然看着叶敏飞道:“你怎会知道的?” 叶敏飞故作毫不在乎道:“咱们早就知道了,这种事能知道也算不了什么。” 李沛不服道:“你可知道那两个厉斜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叶敏飞淡淡道:“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两个一个喜欢穿白衣,一个嗜爱黑袍。” 李沛像是抓到了叶敏飞的毛病,面露得色道:“你可知道那穿白衣的是谁?穿黑衣的又是谁?” 叶敏飞微微一怔,道:“你不是说他们都是厉斜么?” 李沛眉飞色舞,大摇其头道:“我可没有说过,是你自己说的。” 叶敏飞又是一怔,但想想也对,李沛何曾说过两个厉斜的话来。只是自己一时卖乖,把白天从万兽谷秋云龙口中听来的话,存心呕呕他而已。 他天生急性子,当下态度一变,急急问道:“他们到底是谁?” 李沛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慢条斯理道:“那个穿黑袍的煞星,千真万确的就是厉斜无疑。至于那个着白衣的,嘿嘿嘿…”一声干笑,却低下头去只管吃饭,不说了。 叶敏飞被逗得火起,放口骂道:“你他妈的嘿个什么劲,是鸡巴毛子哽住了你的喉咙,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敏飞愈急,李沛更有意要逗他,徐徐道:“鸡已毛昨天晚上你那妹子已经给我拿掉了,话是说得清清楚楚,只是此等小事,说出来了万一阁下又是见笑,岂不是连你娘的面子也给丢了?” 叶敏飞气是直瞪眼睛,但一时却找不到顶撞的话来说。袁健一旁笑骂道:“你们两人只要有一天见面时不顶上两句,天下可真要永远太平了。” 说着脸向李沛道:“那白衣人到底是谁?” 李沛道:“是谁还没有人敢肯定,不过,传言鼎沸,都说那煞星是受身外化身的传人所指使操纵。” 这一下连沈宇也听得砰然心动,道:“你是说身外化身?” 李沛点头道:“不错,听说那是出自巫山神女一派之邪术。” 沈宇低头沉吟,没有说话。 李沛又适:“开封府一带已被这些传言闹得天翻地覆,但冯副总部因为我们有事在身,所以不准我们多管闲事,但没想到林峰已在我们到达开封之前,又托人捎来了信息给我们。” 叶敏飞道:“这次他又说些什么?” 李沛道:“也没说什么,但却交人带来密柬一封,说是极机密紧急的信件,一定要面呈沈老总拆阅,愈快愈好。” 沈宇抬起头来,道:“那封信呢?” 李沛脸色立即晦暗下来,叹道:“给厉斜劫去了。” 叶敏飞和袁健两人同声惊道:“什么?给厉斜劫去了?” 李沛神情颓丧,道:“不错,雷振就是因为这封信而赔上了性命的,我则是为了厉斜另有口信要带给老总,所以才得以留下活口。” 叶敏飞忍不住急急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快说出来让沈老总听听。” 李沛道:“冯副总接到林峰的密柬后,本打算亲自护送赶上老总,但因为那边的货物尚未交代清楚,唯恐耽误送信时间,所以着我和雷振两人抄近路取道郓城,准备抢在你们的前面,不料我们才离开开封,便被人暗中盯上了而不自知。那人手段高明,一路上我和雷振两人竟然毫无所觉,还在日夜兼程,等快到了宁台,眼看就可以定下来等候你们,万料不到那煞星竟趁半途杀了出来,我借手不及,先被点了穴道,雷振则和他交手不到两招,便被他长刀当门贯穿。” 李沛说到这里,不禁招然欲泣,叶敏飞和袁健两人听得毛骨惊沈宇内心已是激动不已,但却强自压抑,声音微微颤声道:“那人在动手之前,竟不先打招呼么?” 李沛摇头道:“没有,在他出手刺死雷振之后,便在雷振的身上搜出了那封密束,然后就对我说:‘本人就是魔刀厉斜,现今留下你的性命,只是要你回去告诉沈宇,我和他的那笔旧帐马上就要清算一下,你叫他随时准备着吧!’” 袁健点点头道:“这是因为沈老总听说开封那边出了惊天动地的事,也急着要赶路,所以才比预定的行程快了一点儿。” 说到这里,楼梯处突然响起了急速的脚步声,那老掌柜气急败坏地奔上楼来,推门而人,急急道:“不好了,那…那…” 李沛已是惊弓之鸟,第一个霍然离座而起,扬声喝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老掌柜结结巴巴道:“那…那棺木已…已经买回来了。” 李沛勃然大怒道:“买回来就买回来,你这般大惊小怪,可是存心要你爷爷开心是不是?” 老掌柜没想到李沛会发怒到这般地步,一时吓得张口结舌,不敢说话。 沈宇心知有异,但他比较沉着,声音缓和道:“老先生有话只管漫说无妨,是不是那棺木买回来之后又发生什么变故?” 沈宇温和沉着的声音使老掌柜胆气倏壮,点点头道:“不错,棺木刚刚运到门口,就有另外两位客官坚持一定要将它买下。” 沈宇讶然道:“他们买来做什么?” 老掌柜道:“自然是收殓死者用了。” 沈字更觉奇怪,道:“收殓死者?难道此地除了我们的兄弟之外,另外还有别人遇难了么?” 老掌柜摇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太清楚了。” 沈宇略一沉吟,道:“你有没有告诉他们,那棺木是我们特地托贵店去买来的?” 老掌柜道:“这个自然是跟他们说得清清楚楚了。” 沈宇道:“他们又怎么说?” 老掌柜道:“他们说有急用,管不了是谁买的。” 沈宇淡淡一笑,道:“既然他们有急用,你就吩咐伙计再辛苦跑了一趟,替他们再买一口来就是了。” 老掌柜摇头道:“我也是这样跟他们两人说,可是他们却坚持就要现在买来的这一口,别的一概不要,我那伙计还想说话,却给他们一个耳光打得满口是血。” 叶敏飞忍不住怒道:“这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人呢?” 老掌柜道:“就在楼下门口,我跟他们说我作不了主,请他们稍候片刻,我来向各位请示一下。” 叶敏飞冷哼一声,道:“这倒好,你就去叫伙计再多买两口棺木来,等会儿也好替他们两人一起收殓收殓。” 老掌柜双手连摆,道:“客官要打架,请千万千万到外边去打,小店担…担当不起。” 叶敏飞道:“这个自然;你现在就带我去会会那两个家伙。” 说罢举步行向房门口,沈宇沉声道:“别忙,我还有话说。” 叶敏飞依言停下。 沈宇转向老掌柜道:“那两人有没有说他们叫什么名字?” 老掌柜摇摇头道:“老朽没有问,他们也没有说。” 沈宇道:“他们有多大年纪?” 老掌柜道:“他们一男一女,男的约五十来岁光景,那个女的,老朽就无法看得出来了。” 沈字心中大奇,叶敏飞已忍不住道:“多大年纪多少总有个轮廓,哪有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道理。” 老掌柜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道:“他们现在正好在楼下等着,客官们何不就随老朽下去看看,也好双方交待一下。” 沈宇道:“好,咱们就下去会一会那两位朋友。” 说罢领先走出房门,叶敏飞、李沛、袁健等随在后。 那老掌柜抢先两步赶到沈宇面前,急急道:“这位客官,等会儿如要打架,请千万到外边去,可千万…千万别在小店内闹出人命。” 沈宇点头道:“这个你尽管放心。” 沈宇领着众人走落楼梯,出了客栈大厅,已见饭厅内原有几个客与人已不见踪影,只有刚才那自告奋勇去买棺木的店小二瑟缩在柜台后面,一手捂着嘴巴,手背衣领全是血渍。 客栈门口,果然一男一女双双并排而立,那男的果如老掌柜所多说,五十来岁光景,剑眉星目,额下短髯乌黑,青巾束发,配上一身半新不旧的儒服,背后剑穗飘飘,看上去格外显出一股超脱飘逸,超尘出俗的神采。 再仔细看看那女的,沈宇等都不禁为之一怔。 原来那女的一身村妇装束,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满头长发,黑白交斑,看似年纪很大,但身形却像窈窕少女,婀娜玲珑中散发着一股青春气息,尤其是她的脸孔,白里透红,吹弹欲破,再配上黛眉杏眼,樱桃小嘴,沈宇等人情不自禁的看得出了神。 只听那女的轻轻一哼,娇声道:“老娘这一大把年纪,你们这般看我,也不怕差煞你们家的亲生老娘么?” 沈宇等又是一怔,这倒不是因为那女的自称一大把年纪,而是因为对方的声音清脆娇柔,宛如珠落玉盘,字字悦耳,哪里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所说的。 那女的轻哼一声,转脸向那儒服装束的男人道:“这娃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看他根本就不济事。” 儒服男人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这一副怪样子连我也经常看得失魂落魄,又何况他们?你不怪自己,却怪别人。” 那女的一双亮如秋水的眸子中,焕然间泛起了一层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光,只见她手中的拐杖地一顿地面,恨恨道:“你这老不死,你既然对我的怪样子看不顺眼,你还不给我滚得远一点儿,却死赖在我身边干什么?” 沈宇等人心中大惊,惊的不单是这女人的火气竟如此之大,而更惊的是就在她拐杖顿地之间,竟震得整栋房子微微摆动,这种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只见那儒眼男子脸色一正,立即收起了那洒脱的笑容,噤然不语。 那女人似乎余怒未息,冷哼一声,转过头来冲着沈宇道:“你这娃儿想来和这老不死差不多,脸孔生得好看一点儿便沾沾自喜,自命风流,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沈宇已经走过神来,闻言正容道:“请恕晚辈放肆冒读,若论脸孔好看,前辈要算是晚辈所见过的第一人。” 那斑发美女心中似甚高兴,绽开了鲜花似的笑容,但立即却又像想到什么,笑容倏敛,冷冷道:“你这娃儿算是在捧我?还是在借老娘的话来反骂老娘?” 沈宇没想到这斑发美女脸上喜怒冷热变化起来竟如此迅速,心中有所警惕,当下沉着道:“前辈多疑了,晚辈只是平心而论,不敢骂人。” 放眼偷看儒服男子,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想笑而又不敢笑的样子,心中暗想:眼前这两人若是一对夫妇,此公必定相当惧内。 心念转动,却听那斑发美女娇脆的声音道:“你这娃儿的嘴巴很甜,不过心地倒还很诚实。” 儒服男子忍不住噗哧出声,立即举手掩嘴,像要把笑出来的声音悟回嘴去。 斑发美女倏地别过头去,盯着儒服男子,冷冷问:“你笑什么?” 儒服男子摇摇头,一本正经,但没有说话。 斑发美女怒道:“你如果不服气,何不嘴里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肚子里骂人,该打落十八层地狱。” 儒服男子脸色一整,冲着沈宇冷冷道:“门前那口棺木可是你叫人买来的?” 沈宇点点头道:“不错,是晚辈出钱托店家买来的。” 儒取男子道:“很好,咱们愚夫妇正要一副棺木替人收殓,你只好再去买一副了” 沈宇心中暗道:“天下间竟有如此霸道之人。” 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实在抱歉,这副棺木是晚辈特地为一位遇难的兄弟准备的,前辈如果真要棺木,可以托店家再去买一口来,反正路途不远,很快就可以买回来。” 斑发美女杏眼一瞪,怒道:“既然路途不远,你还不赶快叫人替你买去,却跟我们磨菇什么?” 沈宇一愕,但随即又强抑怒火,道:“在下已经买了一口棺木,要买棺的是你们两人,不是我们,这一点简单的道理,我不相信两位竟会弄不明白。” 斑发美女杏眼寒光倏现,道:“嘿,你这娃儿竟敢教训起老娘来了。你如真的明事理,早就该夹着尾巴滚蛋,不该在这里蒙头蒙脑惹老娘生气了。” 沈宇怫然不悦,正想说话,但儒服男子却抢先遣:“娃儿别忙,贱内说得不错,你如果真的明白事理,你就再不会跟愚夫妇争这口棺材。” 沈宇淡淡道:“在下一时料想不出有何不明事理的地方。” 儒服男子脸色一沉,冷然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愚夫妇赶来品地要这口棺木为的是替谁收殓?” 沈宇心中一动,道:“你们准备替谁收殓?” 儒服男子一字一句,道:“替一个名叫沈宇的收殓。” 沈宇心理冷笑一声,忖道:“不出所料,这两人果是冲着自己来的。” 表面上却不动色声,道:“请教两位高性大名?” 儒服男子点点头,道:“实在应该告诉你姓名,但只怕说出来你也不知道,所以不说出罢。” 斑发美女不悦道:“你就告诉他又怎么样?” 儒取男子依言道:“愚夫妇一个叫徐文楷,一个叫唐秀琴,我们两人谁是徐文楷,谁是唐秀琴,相信你已知道。” 沈宇一时双眉紧皱,苦苦思索这两个名字,以刚才那白发美女拐杖顿地所传出来的功力。这一对夫妇显然是当世罕见的武林惊人高手,但何以却像未听人提过这两个名字? 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心中大惊,脱口叫道:“爱恨双仙。” 斑发美女面露喜色,大为高兴,发出一串银铃似的娇笑,但倏然间却又脸色一寒,笑容尽敛,代之而起的是双眸寒光灼灼,娇美的脸上刹那间罩上了一层惊人的杀气,只听冷冷道:“你总算是明白事理了。既然识得爱恨双仙,你身上带有宝剑,何不自行了断呢?省得我们两人多费一番手脚。” 沈宇心中大感纳闷,这一对武林怪人,从自己懂事开始,即听说他们早已退隐江湖。匿迹山林,效神仙之于飞,论年龄起码已近百岁,论辈份则比自己的父亲和授业师傅都还要高得多,何以今已一见,却是这般年轻? 难道传说中他们夫妇两人相偕修练仙道,果真有了成就不成? 满腹惊疑,沈字情不自禁抱拳向两人深深一揖,道:“久闻两位前辈仙号,今日有幸得见,虽死何憾。只是晚辈乃一个凡夫俗子,两位前辈则早已身置琼瑶,仙尘殊途,不知晚辈有何能来冒犯了仙驾?” 斑发美女转脸盯着她的同伴徐文指,冷冷道:“老不死的,我说这娃儿口甜如蜜一点儿不错吧,你看他自知死期在即,还有心机拍马屁呢。” 徐文楷淡淡道:“沈宇,你也不必枉费心机了,有些人天生贱骨头。你骂他时他以为你捧他,你棒他时他偏说你骂他,有时候心里高兴行你骂也好捧也好,心里不高兴就算你舌灿莲花,你也逃不过厄运。总而言之,这种人最……” 话未说完,唐秀琴已一声娇叱,叫道:“好呀,老不死你终于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了。” 随着叫声,手中的拐杖竟然呼一声向徐文楷扫去,两人近在咫尺,淬然出手,只见那根拐杖竟卷起一阵惊人的旋风,屋内但见桌翻椅倒,沈宇距离爱恨双仙约有三四步远,只感到一股惊人的劲力直撞胸前,身不由主退后几步,犹感血气翻涌不已。李沛等人一时站不稳,竟和屋内的桌椅一样向后翻倒。 沈宇心中大骇,定神看时,那潇洒俊逸的徐文楷,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斑发美人却已收回了拐杖,屹立原地,看似纹风未动,一双明亮的眸子正寒光凛凛地迫视着沈宇。 沈宇猛摇脑袋,这刹那间的变化,几乎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斑发美人唐秀琴冷冷道:“娃儿,你还不赶快拔剑自行了断,难道真要老娘自己动手不成?” 沈宇拱手一揖,道:“只要前辈说出在下该死的地方,晚辈如若罪有应得,自当遵命。” 唐秀琴冷然道:“老娘若是不说呢?” 沈宇挺挺胸道:“晚辈虽非贪生怕死之徒,但还有许多重要事情未曾办完,所以绝不束手作不明不白的牺牲。” 唐秀琴点头道:“你很有胆气。”忽然又冷哼一声道:“你要知道,若是由老娘动手,到时候恐怕你就会粉身碎骨,找不到全尸了。” 沈宇道:“所以还望前辈指点迷津,别让晚辈死不瞑目。” 斑发美人唐秀琴轻轻一叹道:“好吧,我就告诉你,我和老不死是受人之托而来的。” 这一下沈宇更感诧异,固然他的敌人甚多,比如厉斜、艾琳,或谋害他父亲多人的真凶,以及正在窥伺他身上镖货的黑道人物,都会随时计算他,但若说这些人能够请得动跟前这爱恨双仙来对付自己,那简直真是匪夷所思的事了。 沈宇心中惊疑不已,表面上却还很沉着地道:“听说前辈等早已迹近神仙,视俗世如尘土,现今竟然还会代人寻仇,相信那请托之人,一定和前辈等有很深的渊源了?” 唐秀琴摇摇头道:“这个你就不用再问了。” 沈宇坚持道:“还请前辈说出请托之人来才好。” 唐秀琴勃然变色,道:“你这娃儿得寸进尺,是个不见棺材不流泪的歪胚子,老娘没有时间再跟你磨菇了,快快把你的破剑子拔出来,老娘好送你上路。” 此时那老掌柜和李沛等人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老掌柜闻言慌不迭的抢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唐秀琴面前,一连叩了好几个响头,哀求道:“女菩萨发发慈悲,我这小店子里死不得人求求你高抬贵手。” 唐秀琴纤白的手随意一挥,老掌柜立即像轻如落叶似地向后滚出老远。 沈宇俊眉一皱,道:“前辈不肯把实情相告,显然是不给晚辈一个洗雪辩白的机会,晚辈虽然自知凭本身一点儿微末之技,若和前辈相搏,无异螳臂挡车,但也只好勉力一拼了。” 唐秀琴面露喜色,道:“既然如此,快快拔剑出来。” 沈宇道:“这店子里的人都是无辜之辈,晚辈不愿连累他们,就请前辈移驾到外面去如何?” 唐秀琴未及回答,只听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人都快死了,还管别人想得这么多干什么?” 沈宇转脸望去,原来是徐文楷去而复返,不知什么时候又已无声无息地悄然站在大门口。单是这种来无踪去无影的功夫,沈宇便知自己实在是难望别人项背,而也由此确信眼前这一男一女,就是很久以前曾经烩炙人口的一对武林奇人爱恨双仙。 唐秀琴一声不响,转身向门口走出去。她满头黑白相交的头发,看似是雪花点点飘落头上,尤其是那问哪娇健的身段,虽然穿的是一身粗旧的村姑服装,但那珊珊而行的窈窕背影,却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妩媚风韵。 沈宇不禁又看得出神。 只听徐文指轻咳一声,道:“你这小伙子这样的盯着贱内,就不怕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么?” 语气却是毫无责怪之意,倒是沈宇自己暗自一懔,连忙收摄心神,举步向门口走去。 三个人很快便消失在门外黑暗之中,李沛等人如梦初醒,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似乎还未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即慌慌张张的追了下去。 出得客栈门口,黑夜中只见大路上三条黑影两前一后向前疾奔,速度奇快惊人。 叶敏飞急急叫道:“咱们快追。” 话声未了,李沛、袁健两人早已竭尽平生所能,放步疾追,无奈前面黑影的去势迅疾如风,他们虽然全力追赶,但前后之间的距离却是愈拉愈远。 眼看前面的人影就要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却忽然间同时停了下来,叶敏飞等人借这机会很快便拉近了距离,目力所及,只见沈宇像是和那一男一女商量什么,然后一同向路旁走了出去,人影不见。 叶敏飞等人都是轻身功夫有相当造诣的人,眨眼便已夺到沈宇等人先前站立的地方,放目搜索,只见路旁不远处有一块比较低洼的空地,沈字正面对着那一男一女,屹然在那里站着。 叶敏飞等人松了口气,很快地奔到了沈宇的背后站定。 沈宇的态度沉着,对叶敏飞等人奔到他身后,似乎未为所动,连看也不看一眼,双目只是注视着对面的爱很双仙,缓缓道:“晚辈有一个小小请求,本知前辈愿不愿意答应?” 唐秀琴秀眉一皱不耐烦道:“你又没有说出你的请求,老娘怎知道愿不愿意答应你丁’沈宇道:“这几个和晚辈同来的人,如若和这事毫无瓜葛,晚辈请求两位高抬贵手,等会儿放他们一条生路。” 唐秀琴居然嫣然一笑,道:“我道是什么事,你放心好了,这几个人今生今世已投有资格能一尝老娘的拐杖,是老不死看得起你,才硬拖我来亲手收拾你的。” 沈宇拱手一缉,道:“谢谢两位前辈。”说着回转身来对李沛等人道:“等下我和两位前辈动手时,你们可要避得愈远愈好,否则必有所伤,如果我侥幸留得全尸,你们也不必费事,就和雷振一起在这一带附近寻他埋葬好了。” 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拿出一个红布包裹的长方形盒子,交给叶敏飞道: “这是咱这次保的镖货,希望你们能一路平安,回到镖局后,请代我向各人致意,就说我沈宇非常感激大家多月来的爱护帮忙。” 沈宇只顾交代后事,这一来却使叶敏飞等人心情为之沉重无比,但大家都已见识过爱很双仙两人的武功,心里明白,自己这边虽是人多,但要帮忙,那只是等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而已。 话虽如此,三人当中袁健确另有他自己的打算,此人性急莽撞,憨直刚烈,是属于那种不信邪的人,是以他此刻嘴里虽不说什么,心中却早已盘算好。 沈宇简短地把身后之事交代清楚,然后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爱恨双仙,一语不发,似是等待对方有何表示。 唐秀琴也不说话,举起手中拐杖,便向沈宇当头劈下。 这一把出手十分自然,看似毫不费力,但方丈之内却立时暗劲汹涌,扬起了一阵惊人的飓风,追得李沛等人身不由己的向退后了五。六步远。 沈宇猛提真气,身形修地向旁横门出好几步远,躲过唐秀琴的拐杖,跟着呛一声拔出了短剑。可是人未站稳,唐秀琴已是长发飘飘,一晃便又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拐杖原招求变,依然是迎着沈宇的头顶劈到。 沈宇虽然已把生死置于度外,但却被这种奇异惊人的身形和招式震得心头大骇,危急中牙关一咬,挥动手中短剑,拼力向对方的拐杖硬架上去。 一声巨响,沈宇手臂一麻,短剑几乎脱手而出,一时只感到天旋地转,气血翻涌。 耳边却听唐秀琴一声娇笑,道:“老不死,你话说得不错,这娃儿根基甚厚,恐怕不在那个什么厉斜之下,我可要放手去收拾他了。” 徐文楷摇手道:“别忙,我看还是咱们两个一起动手比较好。” 唐秀琴怫然不悦,道:“老娘偏要一个动手。” 沈宇耳朵并未失灵,听两人一对一答,心中大感奇怪,以唐秀琴一人的力量,刚才那一招只要稍为再加上一成力适,自己早已命丧当场。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只要举手之劳,便可将自己杀死,徐文楷何以还要提议两个人同时动手,来对付一个相差悬殊的对手? 沈宇心中疑虑未消,却听唐秀琴冷冷道:“娃儿小心,老娘这回可是真的打入了。” 话声甫落,手中拐杖呼一声向沈宇拦腰扫到,这一拐比刚才那一拐威力倍增,但闻风声呼呼,势如奔雷。 沈宇已知唐秀琴的招式,怪异如组附骨,难以躲闪,是以左手迅速弯身从靴内拔出那把奇祸短刀,然后沉喝一声,不退反过,一侧身,竟窜进了唐秀琴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中,右手长剑一招“遥指南山”,挑向唐秀琴握拐的腕脉,左手奇祸刀却是聚毕生功力,连人带剑向唐秀琴的身上撞去。 两招齐施,长剑只是虚张声势,沈宇知道对付像爱恨双仙此种武功已达化境的人,自然是毫无用处,担左手一招却是拼命的打法。 沈宇相信这把短不及尺的罕世神物,自有其惊人的威力,心中存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暗忖反正要死,何不抢先尽此一击,出其不意,或有多少侥幸也说不定,是以全不顾对方惊天动地的功力,竟然拿剑直撞而人。 那把奇祸刀果然有意想不到的威力,沈宇持着它冲进劲风之内,居然能将唐秀琴强大无比的力道分开,长驱直入。 唐秀琴嘿嘿一笑,未见变招换式,但沈宇却突然感到对方的力道一收,原来发出的一股强大无比的劲力,竟忽然间变成了吸力。 沈宇拼命一冲,此刻再加上那股吸力,顷刻间,竟就像身坠无底深渊之中,身不由主向前飞跃而去。 唐秀琴向旁闪开一步,收拐而立,沈宇的身形立即从她身边飞擦而过,腾空向前飞跌而去,去势甚猛。 沈宇心中大惊,立即运用千斤坠的功夫,硬将身子沉落地面,但落地之处已是跌出两丈多远,而且落地后仍然无法站稳,一连打了几个踉跄。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唐秀琴嘿嘿一笑,拐杖微一点地,人又到了沈宇的面前,玉手起处,又是一招威猛绝伦的攻势向沈宇打去。 袁健大喝一声道:“老总别怕,我来了。” 抡起手中大刀,竟然不顾性命的向唐秀琴身后飞舞而至。 唐秀琴似是吃了一惊,连忙收拍,回过身来急急援手道:“慢来,慢来,你要干什么?” 袁健也不答话,悄声不响,居然使出了一套拐子刀法,呼吁有声地向唐秀琴卷杀而到。 沈宇已定过神来,见状急忙喝道:“袁健快停手,不可胡来。” 袁健也是存有决死之心,他天性憨直刚烈,心想,老总既已难免一死,自己哪有偷生幸存之理?是以沈宇的话,他根本不闻不问,一套拐子刀法,使足了十成功力,在情急拼命的情形之下,居然声势惊人。 唐秀琴脸色一变,眼看袁健的长刀已向自己身上杀到,立即转身就跑。 袁健得理不饶人,竟然不肯放过她,舞动长刀紧追在她背后乱砍连杀,一刀比一刀威猛。 唐秀琴被追得步法慌乱,险象环生,娇声叫道:“娃儿,娃儿,赶快叫这人停手。” 沈宇知道是唐秀琴不愿跟袁健动手,但袁健若再蛮缠下去,说不定触怒了这脾气古怪的老怪物,只要她一出手,十个袁健也要当场粉身碎骨。 当下再次沉声喝道:“袁健你还不赶快给我停手。” 这一喝不但没有把袁健喝伸手,反而把李沛喝清醒过来,他猛地从腰间技出长刀,对叶敏飞道:“看来我是个不样的人,弃了一个雷振,现今又是老总和袁健,你留下来处理咱们的后事和交待镖货,我去了。” 说罢大踏步向场中走去。 叶敏飞紧随而上,道:“管他什么镖货不镖货,咱们要是连老总都丢了,以后还混什么?本人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能死在爱根双仙手中,到阴曹去,还可夸上几句。” 李沛点头道:“说得是,咱们一道走,到阴曹去也好再开一间镖局。” 叶敏飞抢上一步与李沛并排而行,低声道:“这女怪物似是不愿出手,咱们不必妄动,寻个机会淬然出手宰了她。” 李沛点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双目炯炯注视场中的变化。 此时唐秀琴被袁健长刀追得团团乱转,两顿通红,似是怒极。 李沛和叶敏飞眼看她被袁健迫得正迎面逃来,等到了临近,两人也不吭声,倏地长刀出手,一左一右,李沛一招“横扫千军”,叶敏飞一招“吴刚伐桂”。 两招齐发,同是威猛霸道的招式,一左一右,气势万钧。 这一来唐秀琴变成了前后左右受敌,如再不出手,必定死于其中之一的刀下无异。 只听她娇呼一声,身子一矮,竟从李沛的腋下穿出,险险躲过了三人的刀势。 沈宇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禁为她倒抽一口凉气。 唐秀琴一旦脱险,忽然怒斥一声,平地拔空而起,如天马行空,横掠至徐文楷头顶,手中拐杖全力一击,竟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徐文楷当头砸落。 沈宇和李沛等人都不禁为之一怔。 徐文楷反应极快,但见他右手一抬,长剑竟然出鞘,一道寒光自头顶冲起,硬迎向唐秀琴的拐杖。 “波!”一声响,唐秀琴横空飞掠的身形硬生生在半空中僵住不动,徐文楷则立即收剑后退,飘出丈远。 他似是惊魂甫定,正想开口说话,唐秀琴却在半空中娇叱一声道:“老不死竟敢还手打老娘。” 随着话声,身形微一下沉,竟又斜里飘到徐文楷面前,抡起拐杖就打。 这一次徐文楷已有准备,没等她的拐杖近身,竟以奇快无比的步法绕身疾走,一边急急道:“别气,别气,给你收拾这几个不识趣的家伙就是了。” 话声未了,人却像鬼魅般忽然到了李沛等人的身前,只见他双掌连翻,李沛等人连看都未看清楚,就感到全身一麻,先后跌倒地上,全身瘫痪,愕然瞪大眼睛看着徐文楷。 徐文楷拍拍手,笑向唐秀琴道:“你看,我这不就替你将他们摆平了?” 唐秀琴面有余温,冷哼一声道:“所以我才说你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早一点这样,岂不是省掉我生这一场气了?” 徐文楷耸耸肩笑道:“刚才未得你的吩咐,我岂敢动手?” 唐秀琴脸色稍并,勉强点点头,然后转向沈宇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安安静静的打一架了,娃儿来吧,这次老娘让你先动手。” 第29章 传奇功恨情柔情剑 沈宇摇摇头道:“晚辈不是你的敌手。” 唐秀琴一怔,但随即又冷嗤一声道:“好没出息的东西,你还没有打,又怎知不是我的对手?” 沈宇不服道:“谁说我没有打?刚才我双剑齐施,已是竭尽我平生所学,再没有可以出得手的了。” 唐秀琴又是一怔,皱皱眉头道:“那你打算怎样?” 沈宇心想道:“这句话应该问你自己才对,怎么却反问起我来了。”但转念一想,又适:“很简单,只要前辈说出访托的人来,如果晚辈毫无辩白余地的话,晚辈立即举剑自刎,毫无怨言,否则……” 唐秀琴冷道:“否则又怎样?” 沈宇道:“如果前辈不嫌区区晚辈的鲜血会污染你的宝杖,就请前辈自己动手,晚辈绝不反抗,也无力反抗。” 唐秀琴一时面露为难之色,回过头来向徐文楷道:“你说应该怎么样?” 徐文楷道:“你一个人他既然打不过你,只好我们两人一齐动手了。” 唐秀琴应声道:“好。”呼一拐向沈宇腰间扫去。 沈宇暗叫苦道:“一个人我都已经远非敌手,两个人岂不是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是以眼看唐秀琴的拐杖就要扫到身上,他却纹风不动。 徐文楷沉喝一声道:“娃儿小心看剑。” 沈宇情不自禁转过头来,正好徐文楷的长剑迎面利到,出于本能,他很快地横身问开一步。 说也奇怪,这一闪不但闪开了徐文楷的长剑,连唐秀琴那重逾千钧的杖势也恰好滑身而过,完全化解开去。 沈宇不禁为之一怔,而就在这一征之间,唐秀琴的拐杖已像万马奔腾级再次攻到。 徐文楷喝道:“娃儿请再接这一到。”这一剑自左边刺来,格式怪异,迥然不同于第一剑,沈宇只觉得进无可避,退无可退,唯一可行的只有跨前一步,举起手中短刀招架,这一来所站的位置,恰好正是在克制唐秀琴的方位上,唐秀琴的杖势虽如千军万马锐不可挡,但却是中宫大开,沈宇右手的长剑立即乘虚而入,抢先攻向对方。 唐秀琴嘿嘿一笑,招式一变,拨开了沈宇的长到,一招“长蛇出洞”,拐杖改打为刺,点向沈宇腋下。 但闻锵一声响,沈宇左手的短剑已和徐文指接了一招,借着那两剑相接的弹力,身形居然巧妙地斜里滑开一步,反到了唐秀琴的身旁。 唐秀琴一招落空,徐文楷剑势一变,立即抢在唐秀琴之前攻向沈宇,但见剑光耀眼,怪诡绝伦,沈宇只感到全身被剑气所笼罩,立即就有流血五步的可能,可是却看不出对方的长剑要刺在自己身上哪一个部位。 唐秀琴娇叱一声道:“娃儿小心看杖!” 随着话声,沈宇只感到一股极大无比的暗劲,忽然突破剑气自背后撞来,心中一惊,顾不了徐文楷的划招,猛地回身挥动长剑,迎向背后的攻势。 这是情急而动的打法,毫无章法路数,但这猛然间的旋转身子,却自自然然地产生了一股力量,长剑还不觉得怎么样,左手中那把奇祸短剑,却忽然青光暴射,匹练似的直射入徐文楷的剑气之中。 徐文楷脱口叫了声:“好剑法!”及时收回剑势,不敢攫其锋芒。 几乎在同时,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骼然巨响,右手的长剑已和唐秀琴的拐杖硬接了一招。 沈宇只感到虎口发痛,但唐秀琴沉重的拐杖却也硬生生地被长剑向旁震开。 沈宇心中一惊,惊的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胡乱来的一招,竟然产生了这么惊人的威力,但这却是于真万确的事实。 唐秀琴勃然大怒,招式一变,手中的拐杖竟然由快而漫,缓缓向沈字递出,毫无劲风力道,但杖身却是微微颤抖,看似宛如在恨极发怒。 沈宇从未见过如此招式。但却知道唐秀琴这时才算真正使出了看家本领。 这一把看似缓慢,但沈宇脑海中刹那间千四百转,却想不出有任何可以破解求活的方法。 就在这时,徐文楷也递出了一剑,这一剑不徐不疾,宛如行云流水,飘逸洒脱至极。 沈宇心中一动,左手奇祸短剑聚集毕生功力,斗然向徐文楷劈出,威势惊人,右手长剑却是既轻且慢,剑尖悄悄地一点唐秀琴的杖头。 徐文楷哈哈一声长笑道:“好了,老太婆,咱们放心动手打人吧。” 唐秀琴冷嗤一声道:“这个还用得着你老不死告诉我么?” 话声甫落,脸上杀机倏现,手中拐杖忽似一条黑白巨蟒,无比恶毒地向沈宇缠卷而至。 徐文楷也抖起了手中长剑,自另一边向沈宇攻到。 沈宇是何等聪颖的人,他猛然间领悟到徐文楷何以要两人同时出手对付自己的原因,这两人的武功虽然已高达化境,但却可在徐文楷的剑招中找出破解唐秀琴的方法,同样的,而唐秀琴威猛绝伦的杖势中也可获得克制之道,两者之间天衣无缝,粗中有细,疏而不漏。 沈宇精神一振,双手持剑,一长一短,一刚一柔,聚精会神注意两人的攻势,眨眼间,居然能和爱根双仙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斗。 只见三人的身形由慢而快,最后却只看到剑光杖影,由小而大,竟把三人的身形同时罩住。 李沛等人虽然穴道被点,四肢瘫痪,但耳目并未失灵,此时,只感到四周的空气好像突然间被抽得一千二净,胸口发胀,无法呼吸,但不时却又好像有冰雪划面而过,寒气透人隐隐生病,李沛首先闭起双目,袁健、叶敏飞却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搏斗中的沈宇感受义大不相同,开始时.他只是随着唐秀琴和徐文楷两人的攻势所互迫而出把应变,可以说是不知其所以然,但慢慢却好像有机会稍作考虑,竟能先看清了一方的攻势,再想想另一方出招的作用和妙处,然后双剑齐施,不但能巧妙地同时化解两人的攻势,并且还有余力出击。 是以在李沛等人眼中,这一场搏斗虽然快得只见剑光不见人影但在沈宇的感觉却是比前后任何一次和人动手过招都缓慢得多。 这样又厮杀了盏茶工夫,沈宇但觉后秀琴的杖法愈来愈威猛恶毒,杀气惊人,每一招都杖身颤抖,好像满含恨火,欲置人粉身碎骨而后甘心,令人不寒而栗,其可怕之处,忽然使他脑际掠过了七杀魔刀。 徐文楷的剑法则恰恰相反,剑气丝丝,但却是柔清万缕,每一招都像是春蚕吐丝,绵绵不绝,任你利刀快斧,也还是斩不断理还乱。 沈宇左手奇祸短剑摹拟唐秀琴的杖法,只见银光暴伸逾丈,颠动跳跃,的确是世间罕有古物。 右手长剑则尽得徐文楷的柔情剑法,但见千丝万缕,盘旋环绕,遇锐则避,乘隙则人,剑气虽像柔软无力,但却能层层将唐秀琴威猛绝的杖势裹住,只要对方一有疏漏,剑丝立即就可将其缚住, 沈宇慢慢觉得不是自己以一对二在和人动手,而像是另有同伴在助拳一样,这助拳的人忽然在左手的奇祸短剑,忽然又在右手的长剑之中,互相呼应,心脉相通,一而二,二而一。 唐秀琴似是打得性起,娇叱一声,杖势立变,威力又陡地增加数倍。徐文楷朗笑一声,到势也立即随着唐秀琴的杖势而变。 沈宇心中一动,激斗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爱恨双仙两人的杖法和剑法看似奇诡无比,变化多端,但每一招出手都甚为相似,暗中默察,两人自始至今所使出的也只不过有八、九招而已。 但就只这八、九招中,在气势上却是变化万千,若非沈宇资质过人,根基深厚,绝难默察得出来。 爱恨双仙两人招式一变,沈宇也情不自禁长啸一声,修然间想到家门血海深仇,沉冤莫白,而爱侣艾琳竟对自己苦苦相逼,不禁怒火中烧,奇祸短剑斗然向外劈出,只见一道惊人的长虹,如地裂天崩.毫不容情地向徐文楷身上电射而到。 徐文楷闷喝一声,身子如电闪般向后退出五、六大远,收剑横胸而立,一双朗朗星目无比诧异地看着沈宇。 心中惊异,身后却听到一声娇脆的声音唱道:“好娃儿,看老娘的宝杖沈宇心中一凛,回过头来,一眼看到唐秀琴艳靥上满脸含嗔,似根似怨,这使他如触电似地忽然间想到了艾琳,想到两人儿时青梅竹马的情境,怜惜之意不禁油然而生,满腔柔情,跃然欲化作轻抚蜜怜。 唐秀琴不禁为之一呆,手中打出的拐杖微微一缓,力道大减。沈宇随意递出一剑,居然轻而易举将对方如千钧的拐杖料里带开了半尺。 唐秀琴勃然大怒,娇叱一声,攻势连绵不绝,一招比一招凌厉向沈宇席卷而至。沈宇态度从容,剑如银丝,不绝如缕,竟然将唐秀琴凌厉无比的杖法缠得密不透风。 两人激斗片刻,徐文楷朗然一笑道:“让我来吧!” 声到人到,长到无声无息地向沈宇身后递到。 沈宇身后如长眼睛,清叱一声,左手奇祸短剑猛地回削。徐文楷不得不撤剑换招,长剑化作缕缕银丝,如巨网倏张。罩向沈宇。 沈宇冷笑一声,奇祸短剑虹光忽长忽短,东突西窜,居然能在巨网中偶然突围而出,攻向徐文楷。 两人拼斗一阵,唐秀琴娇叱一声,又抢杖攻向沈宇,徐文楷则收剑飘身后退。 爱恨双仙就这样轮战沈宇,有时两人之一单独上前,有时则两人同时出手,沈宇只感到筋疲力竭,但有时却被一股莫名奇妙的恨意支撑着,有时则感到眼前这一双武林奇人,倒有几分像自己和艾琳,只要一想到艾琳,满腔的爱意又使他产生了求生的欲念,勉力拼斗。 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好像了无终止,沈宇只感到全身四肢百骸似乎已不属于自己所有,渐渐的,心目中除了只有爱和恨的意念之外,他已不知道此身何处了。 终于,他心力俱竭而倒,不醒人事。 等到他清醒过来,已是阳光普照。 他猛然一惊,跃身欲起,但心念才动,却是全身痛楚异常,竟然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李沛等人正盘膝而坐,环绕着他,在李沛等人的身后,阳光照射之下,他看到了不少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些人中赫然有客栈的老掌柜和店小二夹在人丛里面。 沈宇这才猛然间记起了昨夜所发生的事,而现在自己居然躺在。块荒野之中。 只听袁健欣然叫道:“大家看,咱们老总醒来了。” 那些围现的人立即窃窃私语起来。 李沛不悦道:“我说袁健,你几时才能改一改你这猴急的性子?才不过半天不到,你就敢忘了那两位老前辈的吩咐了?” 袁健猛一巴掌打落自己的脑袋,讪讪的不说话。 叶敏飞靠近沈宇,将他扶起坐在草地上。 沈宇目光转处,发现李沛,袁健和叶敏飞三人的面色,都异常樵淬,脸上伤痕斑斑,尤其是三人的头发,都像被剪刀胡乱剪过一般.长短参差不齐,狼狈不堪。 沈宇忍不住道:“你们如何落成这个样子的?” 李沛脸上一红道:“只怪我们不听老总的话,如果不是那两位老前辈临走前出手救活我们三人,我们此刻恐怕已在阎王道上溜达了。” 袁健面有得色道:“可是咱们也算是开了眼界。老总,你这一仗打得精彩极了。我敢说,当今之世,绝对没有一个人能有机会见识过这样一场搏斗,方圆数文之内,全是剑光,看不到半点人的影子。老总你看,咱们的头发,还有咱们的破脸,只是被剑光照到而已,否则哪里还有命在?” 李沛冷冷道:“若不是那两位老前辈将你救醒,你此刻照样活不成。” 袁健不服道:“咱们彼此彼此,谁也不要说谁。” 沈宇轻轻一叹,道:“如此说来,那两位老前辈果然是并非真的要为难我们了。” 袁健道:”‘岂止不是为难?简直是造化咱们。那位徐老前辈说,我们这一路行去,危机四伏,但现在咱们大可不必再担心了。” 沈宇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袁健道:“唐老前辈说,你能打得过他们,就能打得过任何人。” 沈宇心中一动,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袁健想了想道:“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嘱你千万要多休息几天,静下来好好回想一下作和他们打架时的经过情形。” 沈宇点点头,只感觉到自己全身筋骨隐隐作痛,昨天夜里那一场似梦似真的搏斗,可以说是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看来不必两老的嘱咐,自己已非得休养几天才行了。 心中一动,问道:“他们可曾说过要到什么地方去?” 袁健道:“我们问过他们,他们说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后来那位唐老前辈问我们,是不是真有一个叫什么蓬莱的仙岛在东海上。” 沈宇忽然微微一笑,道:“你怎地告诉他们的?” 袁使道:“我们告诉她,很早以前确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到底是真是假,我们不敢确定。我们的话刚刚说完,那位唐老前辈就拖着徐老前辈走了。” 沈宇环顾袁健身后围观的人群道:“这些人是怎么来的?” 袁健道:“他们昨天在店子那边老远就看到了,据那老掌柜说,先是他看到了黑夜中竟有霞光出现,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后来大家都看到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有什么异宝出土,大家纷纷赶来准备搜宝,却又不敢走近,就那样眼巴巴的站到天亮,等那两位老前辈走了以后,大家才壮着胆子靠拢过来。” 沈宇心中既惊且喜,仍忍不住问道:“昨天晚上我和两位老前辈的搏斗,真有那样子惊人么?” 这会轮到李沛开口道:“岂止惊人?简直是骇人,袁健才看到一半,就已经的昏死过去了。” 袁健冷笑一声道:“如果我记得不错,倒是你这歪种比我先昏死的,本人虽然不济,但还比你先一步斗一斗那怪老婆子。” 后面那两句倒是老实话,李沛一时为之语塞。 沈宇像想起什么,道:“雷振的后事如何了?” 一言提醒梦中人,一直没有说话的叶敏飞道:“咱们还是回店去再说吧。” 这时那客钱的老掌柜走过来,讨好地道:“贵朋友的遗体我已吩咐店下的人料理好了,只要择地安葬就行,各位客官还是先回敝店去歇息,其它各事,老朽负责给各位料理妥当就是。” 沈宇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了。我看这块地方还不错,不知道是谁的土地,如肯割爱,我们就买下一块来安葬我们的那位朋友了。” 老掌柜连忙道:“这个容易,我马上就着手替各位办。” 沈宇道:“劳驾你尽快替我们办好,需要多少花费,到时候我们再结算就是。” 老掌柜连声道:“放心,放心,各位请到敝店去歇息吧!” 于是袁健和李沛两人将沈宇扶起,围观众八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直尾随着沈宇到了客栈,才由老掌柜花了半天口舌,好不容易把满怀好奇心里的人群哄散。 沈宇等四人在那间客栈一圈就留了五天,这五天当中,沈宇独僻一间静室,吩咐李沛等人轮流看守,除了送上茶饭之外,任何人不得打扰,沈宇就在里面足不出户,谁也不知道他在房间里面作些什么。 直到第六天上午,轮到叶敏飞看守,沈宇却忽然间容光焕发地从外面回来,他什么时候离开房间外出的无人知道。 叶敏飞等人自然是惊讶万分,但沈宇却只是笑而不答,只吩咐大家准备继续起程。 临行前,四人到雷振的墓前吊家一番,便匆匆放马北上,向京师赶路。 一路上晓行夜宿,不数日便到了京师,但说也奇怪,路途中竟然是风平浪静,一无险阻,甚至连半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沈宇等很快地便和物主交待清楚,银发两讫,当天傍晚,回到客栈里,准备第二天一早起程回转南京,沈宇特地叫店家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酒会,作为四个人这一行的庆功宴。 大家开怀畅饮,说说笑笑,酒至半酣,袁健终于还是忍不住心的狐疑,道:“老总,我们遇上爱恨双仙以后的那几天,你到底在房间里面作些什么?” 沈宇微微一笑,道:“你说我在房间里作什么?” 李沛眠了袁健一眼,道:“你别呆头呆脑了,人家老总那几天根本就不在房间里面,只怪咱们太差劲儿,连老总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沈宇笑笑道:“你也只说对一半,我是白天在房间里面,夜晚才到外面去的。” 叶敏飞乘机问道:“不知老总每夜外出为了何事?” 沈宇道:“心事太多,到外面走走,只不过是思索一些心中的疑难。” 袁健恍然大悟道:“是了。想必是老总找僻静的地方研习爱恨双仙两位老前辈所传的绝学。” 沈宇不置可否道:“这也不完全对,爱恨双仙两老的武功奇奇怪怪,说它深奥,它未来去去就是那么几招,说它简单,却又变化多端,不容易把握,一个不小心便会弄巧成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在运用上,总而言之要完全存乎一心,这就是咱们武学中所谓的心法。” 叶敏飞道:“原来老总夜在外出是为了印证其中的心法。” 沈宇摇摇头道:“这谈何容易,须知爱恨双仙两位老前辈,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已是登峰造极的人,但两人却是各走极端,一爱一恨,天差地别,如我一身而兼容两者,互相矛盾已极,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很容易走火火魔的。” 叶敏飞道:“只不知老总如今有多少火候了?” 沈宇淡然一笑道:“并非是我有意相瞒,实在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叶敏飞觉得不便再问,掇一口酒,住口不谈。 袁健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自言自语道:“奇怪。” 李沛道:“你奇怪什么?” 袁健看着李沛和叶敏飞两人道:“你们还记得当天早晨那两位老前辈在救活我们的时候所说的话么?” 李沛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值得体现在才奇怪的?” 袁健道:“他们不是说咱们此行前途凶险,有人正准备着要计算咱们么?但我们一路行来,却是出奇的平静,屁事都没有,难道他们两位老人还存心要吓唬咱们不成?” 李沛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说你这家伙一向呆头呆脑,你偏死不认帐,想那天晚上咱们老总和爱恨双仙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比斗,现在已不知道传闻到什么地方去了,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自找死亡。” 袁健一想也对,虽然对李沛刻薄自己的话有点儿不甘心,但一时也找不到话来还对方几句,只好借举杯饮酒,掩饰自己快然之色。 四人边吃边谈,一直到酒兴阑珊,为了明天一最便要赶路返回南京,四人便各自归寝。 沈宇虽然回到自己房中,但并未立刻就寝,这些日来,他心事重重,尤其是对于林峰等在开封方面失踪,以后派人送来密柬半途遭厉斜截杀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未再提起这事,是怕触动李沛的隐痛,但沈宇自己却一直为此事苦思不已。 林峰为何失踪?他派人送来的密京所谈何事?这些相信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尤其是林峰本人,名份上是他的门徒,但年龄却是不相上下,可以说是他出道以来难得的一个知己心腹,林峰的安危,自然使他非常关心。 再一想到艾琳和家门所蒙的不白之冤,更是使他柔肠百结,悲愤不能自己。 这一波独坐灯下,回想被艾琳迫得浪迹天涯,三番四次受辱于人,几乎走头无路,尤其是想到厉斜之横刀夺爱,百般对自己的轻蔑逞强,自己几次在他的刀下忍辱输生,或自残性命,想想自己家仇未报,父冤末雪,而当时竟窝囊如斯。一念及此,不禁怒火填胸,无所发泄,猛一把从靴底拔出那把奇祸短剑来。 灯光下,但见奇祸短剑剑身颤动,寒光四射,忽长忽短,跳跃不定,看来如有灵性,随沈宇内心之中的悲伤怨恨而栩栩如生。 而就在此时,忽有一物,穿破纸窗飞入室内,快逾闪电。 沈宇的情绪正陷入极端悲愤之中,只觉心中怒火燃烧,正是一副跃然欲噬的气势,是以,反应极快,一声低吟,剑光倏地向窗口暴射而出。 窗外立即扬起一声惨叫。 几乎在同时,沈宇已经穿窗而出,跃落院中。 黑暗中只见一条黑影身形奇快,眨眼跃上墙头,正准备越境而去,沈宇哪能放过他,暗提一口真气,正要追擒,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沈宇心中一惊,回头看时,只见自己房中竟是烈焰冲窗而出,火光冲天,火势猛烈惊人,一下子便向四周蔓延。 沈宇担心李沛等人和其他无辜旅客的安危,顾不得追赶来人,猛提一目真气喝道:“失火啦,大家快起来救火。” 这一声宛如晴天霹雳,声震屋宇。 刚才那一声轰然巨响,已经惊醒了不少旅客,再经沈宇这一声惊人大喝,客栈内立即喧腾起来,大家纷纷夺门而出,乱成一片。 沈宇又开声叫道:“大家请勿乱跑,救火要紧。” 这一次沈宇不敢再全力开声,但在喧腾吵嚷之中,这一叫却恰像醍醐灌顶,当下便有几名店伙提桶取水来救火。 其他旅客惊魂甫定,也纷纷参加了救火工作。 李沛等是久跑江潮的人物,此时都已循声找到了沈宇,不约而同跃到沈宇身边。 一看沈字身前不远处躺着一个人,李沛等便立即知道原来是沈宇遭到了暗袭,袁健第一个抢先走近那人,低头察看,发现那人业已气绝身亡,显然系受沈宇的宝剑所伤。 袁健忍不住转过头来,道:“老总可知道此人是哪一条路上的人物么?” 沈宇摇头道:“不知道。” 心中却不免有点儿懊恼,万没料到自己一出手竟然毙了对方,而另一名来人却又在自己稍一滞留之间,便已溜去,致使毫无口供可寻。 叶敏飞正看着沈字的房间窗口呆呆出神,此时经店内众人合力灌救,外边的火势虽未完全扑熄,火势却已不致再往外蔓延,但房中却还是烈火熊熊,显然正有物在燃烧。 叶敏飞看得满腹狐疑,自言自语道:“此物早已绝迹江湖,何以又再度出现?” 沈宇心中一动,道:“敏飞你见识过这种东西?” 叶敏飞微微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但却在很久以前听人谈起过,我奇怪老总你如何能避得过这种恶毒的东西,任何人就算轻功绝世,只要稍迟半步,就立即被毒火焚得尸骨全无。” 沈宇目睹房中那惊人的烈焰,也不免感到有点儿心悸,深信叶敏飞所言,并无夸大其辞。 当下问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堂?” 叶敏飞道:“听说有两个名称,有人叫它作霹雳火弹,也有人叫它作百毒神火,是江湖中绝无仅有的是恶毒的一种暗器。” 沈宇一时低头沉吟,似在思索什么。 袁健忍不住道:“这么厉害的东西,我倒从未听说过,你可知道它出自哪一个门派?” 叶敏飞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记得好像说是出自一个以诡异见称的什么门户,但这一门派的人,老早已绝迹江湖,不知所终。” 沈宇忽然抬起头来道:“咱们赶快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叶敏飞道:“老总说得不错,这是京畿重地,马上就会惊动官差,到时人命关天,咱们还是不要被夹缠在这一场纠纷中好。” 这时客栈中的人仍然在忙着救火,人声唁杂,沈宇等四人乘乱悄悄找到了马厩,牵着自己的坐骑,上马放蹄离开客栈。 等客栈中的人惊觉,他们已经去远。 袁健在马背上有点儿放心不下,道:“老总,我们这么一走,岂不是所有的罪过都要那家客栈去顶了?” 沈宇未及开口,李沛部抢先道:“那客栈老板可没有像你老兄这么傻,到时候报个仗火抢劫,那个为首的巨盗,自称性袁名健,南京人氏,那时候你看看到底是谁把罪名都顶下来了?” 袁健正想开口顶撞几句,忽听得身后蹄声大作,黑夜中宛如千军万马席地卷来。 袁健心中一惊,话到嘴边,只好咽了回去。 只听李沛叫道:“来了,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咱们如若不想造反,还是赶快逃吧。” 说罢,当先轻叱一声,驱马急驰。 沈宇等相继一跃马腹,随后而去。 京畿重地,到底非同小可,沈宇等人这一决马加鞭,后面的马队更是紧追不舍。 沈宇等但闻身后蹄声动地,声势好不惊人,而且蹄声大有愈来愈近之势。 李沛叫道:“糟糕。咱们碰上巡逻京城的禁卫马队了。” 沈守这是第一次来到京城,未觉怎样,袁位和叶敏飞两人一听,便暗叫不妙。 原来京城禁卫,负责京战的治安,其中不乏武林一流好手,尤其是巡逻马队,每一匹坐骑都是千中选一,其脚程之快,可想而知,沈宇等人所乘的虽然也是好马,但毕竟难以相比,是以一行四人,但闻身后的蹄声愈来愈近。 沈宇此刻才惊觉到事态的严重,因为一旦被身后的禁卫队追上,便不是动武就可解决得了的事。和京城禁卫动武,就等于和当今朝廷对抗,岂不就是适反? 一念及此,沈宇后悔刚才不该轻易放走另一名偷袭之人,这些人用霹雳毒火来对付自己,可见是恶毒已极,不但毒火本身毒,而且显然是预先算好的一个连环毒计,准备在偷袭不成之时,引进大火,惊动京畿禁卫,到时候自己百口莫辩,后果堪虑,这才是真毒。 耳边又听李沛叫道:“老总.咱们得赶快想办法摆脱他们才行。” 沈宇游目四顾,路旁房舍,均已门户密闭,心中一动,道:“找一个转角的地方,咱们弃马跃上民房躲避。” 袁使立即兴奋道:“对,谅这些官崽子也上不了屋脊。” 李沛不以为然道:“我劝你别小觑他们,否则到时候你就吃不了兜着走。这是忠告,并非有意跟你抬杠。” 沈宇道:“说得对,咱们凡事还是谨慎点好,尤其是等会儿跃上民房以后,更要小心,不可惊动了屋内百姓。” 马行甚速,片刻奔驰到了街口,沈宇策马转弯,立即纵身离开马背.飞身跃卜了屋顶。 叶敏飞。李沛、袁健相继随沈宇之后,纷纷弃马跃上了民房。 四人一起跃上屋顶,立即隐身在屋脊之后,留下空骑继续往前奔驰而去。 动地的蹄声眨眼奔近。 沈宇放眼份份下望,只见这一队人马约莫有二十来人之众,除了为首之人身着锦衣白抱之外,其余众人均一律全身披甲,手执方天长戟,一个个精神饱满,神威凛凛。 那为首之入约莫四十开外,鹰鼻大眼,一看便知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物。 这一队人马眼看就要转过街口,暗中忽然扬起一声哈哈大笑,有人朗声道:“纵火剧盗,以为躲上屋脊就逃得掉么?”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盖过了蹄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沈宇等人暗吃一惊,只见马队为首的中年人忽然举起一手,全队人马立即停了下来,刹那间,变得静寂无声。 沈宇又是一惊,心想这些人果然不同凡响,二十几人居然能在策马急驰之中,一个手势就能全部停下来,平常之训练精勤,由此可见。 只见那为首的锦衣中年人又打了个手势,全队披甲禁卫立即分开队形,刹那间,将沈宇等人所隐伏的附近几家民房,采取了包围监视的阵势。 锦衣中年人这才用威严的声音道:“刚才说话的朋友,可以出来一见了。 沈宇已听出刚才说话的声音系来自左边另一间屋顶的暗处,心想那发话之人显然是有意要暴露自己四人的行综,居心叵测,大是可疑。 锦衣中年人见没有反应,语音忽变,冷冷道:“此刻现身出来,本大人答应你们从轻发落,否则将祸延你们的亲放。” 话声甫完,但见黑影一闪,那锦衣人面前已多了一个人,那人身法奇快,李沛等人居然看不清楚他到底从何而出。 沈宇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只见那人身材瘦长,四十来岁,一身商贾装束,落地后毕恭毕敬地向那锦衣中年人深深一揖,道:‘小人丘泉作听候吩咐。” 锦衣中年人微一颔首,道:“你是做什么的?” 中年商贾道:“小人系在庆天府南京总镖局当差的。” 锦衣中年人哦了一声,道:“你是一位镖师、’中年商贾拱手道:“不敢,小人只是混口饭吃吧了。日后还望贵座多多关照。” 锦衣中年人面色一变,不说道:“本大人面前还敢说谎,单是你们私上民房一罪,就可打入大狱。” 中年商贾手足失措道:“这个……这个……” 锦衣中年人沉声喝道:“还不快叫你的同伴赶紧下来。” 中年商贾装得无可奈何,抬头叫道:“沈宇兄,你们可以下来了。” 沈宇暗叫一声好阴险的家伙,南京镖局的字号已经亮了上来,自己的名字也被叫了出来,这一下如果再逃走,那罪嫌就更加重大了。 正在犹豫是否要现身,只听下面那锦衣中年人忽然冷笑一声,阴沉沉道:“你等既然是镖师,应该正大光明才是,何以你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可是有什么见不得本座的么“沈宇听得一怔,他目力过人,早已怀疑这中年商贾脸上戴有人皮面具,没想到这位锦衣禁卫也能看得出来,如此看来,足见李沛说得不错,这些禁卫当中,确实有不少奇立异人。 当下决定暂时不现身,看看那中年商贾如何应付。 只见那中年商贾两手一摊,道:“大人说哪里话来,小人天生这副样子,哪有戴什么人皮面具。” 锦衣禁卫勃然大怒,对左右喝道:“强辩之徒,把他拿下来。” 两名执前禁卫应了一声,立即上前拿人。 中年商贾待二人走近身前,倏地双手齐翻,拍出两掌,分别向两名执戟禁卫当胸劈到。 变生仓碎,两名兼卫毫无防备,竟被劈个正着,闷哼一声,吐出大口鲜血,双双向后翻倒。 中年商贾出手伤人之后,立即纵起丈高,就在这时,但见白色人影一闪,那锦衣禁卫早已离骑而起,身法奇快惊人,居然抢在中年商贾前面,悬空劈出一掌,硬生生将中年商贾迫回地面。” 两人身形落地,锦衣禁卫显得出奇的平静,双目炯炯地盯着中年商贾,半天才冷冷道: “好大的胆子,京畿重地,居然胆敢造反,你心目之中还有王法在么?” 中年商贾冷然道:“阁下再不让路,可就别怪丘某人出手无情了。” 锦衣禁了一气极冷冷一笑,然后沉脸道:“就其本座让路,你今夜也是插翼难飞,不信,你就尽管试试看。” 说罢果真向旁闪开一步,让中年商贾通过。 中年商贾冷笑一声,大踏步而行。 走了几步,但闻蹄声得得,只见迎面来了一排披甲执裁的禁卫。骑在骏马上,一排银光闪闪的长戟,直向中年商贾迫来。 中年商贾手掌微扬,迎面来的骏马立即纷纷发出惊嘶,扬起前蹄,乱腾乱跃。 原来就在他手腕微扬之间,竟发出了一道无声无息的劲气,击中马匹,骏马负痛腾跃。 锦衣禁卫打了一个手势,但见四周披甲禁卫纷纷弃马落地,手执长戴,刹那间将中年商贾团团围在核心。 但见中年商贾双掌连翻,劲风修起,分向四面八方汹涌而去,将四面包围的人迫开数步。 沈宇在屋顶上看得真切,不由暗暗佩服此人之掌法凌厉,但一时间却看不出他所用的是哪一家派的掌法。 袁健忽然低声对大家道:“咱们此时不趁机赶快走,还等何时。” 说罢就要纵身而起,沈宇一把将他拖住,道:“咱们不能走。” 袁健不解道:“为什么?” 沈宇道:“这叫做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那家伙诬称系南京镖局的人,并且叫出我的名字,正是存心要京畿禁卫将来好到南京镖局找人,这件事已牵涉甚广,而且非同小可。” 这时包围那中年商贾的披甲禁卫被掌民迫退之后,再次冲向中年商贾,中年商贾已借机又从身上搞出了暗器,一声沉喝,猛地劈出两掌,掌风夹着暗器,向外分袭四面冲来的禁对。 但闻两声惨叫,竟又有人倒地不起。 沈宇心中一惊,道:“京畿禁卫已有伤亡,后果已不堪设想,此人居心险恶,想把大祸移登咱们头上……” 话声未了,底下情况已有了变化,那中年商贾武功奇高,但见他双掌连翻挥动,竟又有两三人伤亡倒地。 这一来那为首的锦衣禁卫似乎动了真想,沉喝一声道:“都给我退下。” 手执长戴的禁卫们闻言纷纷向后退开。 锦在禁卫目露凶光,炯炯然盯着中年商贾,一步一步走向中年商贾。 但见他双臂微弯,掌指之间,忽伸忽缩,显得十分怪异。 沈宇悄声对李沛等人道:“这禁卫的鹰爪功已练到十足火候,等会儿他们两人相斗起来,一时间必难立即分出高下,我们务必把握机会将那商贾给拿下来,但最重要的是必需要留下话口,不可毙了他。” 那锦衣禁卫迫近中年商贸面前三步之间,忽然停下来,冷冷道:“阁下武功出乎本座意料之外,看样子你倒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物,现今跑到京安地面上来纵火闹事,想是另有什么大逆不道的阴谋了?” 中年商贾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锦衣禁卫气得脸上青筋暴过,但举动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又道:“起本座未动手之前,我劝你还是将你的动机全盘托出,否则到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中年商贾冷晒道:“本人也有一句话要奉劝阁下。” 锦衣禁卫沉声道:“死到临头,你还想饶舌逞能。” 中年商资冷冷道:“绝非故意和你饶舌,你最好还是让出一条路来,好让咱们上路,否则到时候后悔不及的将是你。” 锦衣禁卫狂笑一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说罢五指倏张,宛如鹰爪,夹着丝丝劲风,向中年商贾当胸抓去。 鹰爪功系刚柔并济的一种武功,锦衣禁卫火候十足,只见一举之间,对面的中年商贾全身立即被罩他的爪风之下。 中年商贾大喝一声道:“慢来。” 锦衣禁卫闻言五指一收,爪风全消,全身纹风未动,此种能发能收的本领,使隐伏在瓦背上偷意的李沛等人,看得暗自惊心。 中年商贾语气一缓,道:“请阁下赐告高姓大名?” 锦衣禁卫冷笑道:“不必了,此时此地,你知道了本座的名字,对你已无任何帮助。” 说罢举手又作出攻击之势。 中年商贾摇手道:“请别急,待我把话说明,你再动手未迟。”顿了顿,续道:“鹰爪神功为点苍绝技,门户深严,但如是叙起渊源来,你我正是一家人,” 锦衣禁卫冷嗤一声道:“你以为攀上关系,今夜就能图个侥幸么?老实告诉你,今夜就算本座有意放你,当今圣上也要追查到底了。” 中年商贾咧牙一笑,道:“就阁下刚才出手的情形看来,你的鹰爪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应是我派老一辈的同门,但像你我这一辈的人已是所存无多,我应该见过才对,只是为什么我一时竟想不起来了呢?” 中年商贾忽然将自己和锦衣禁卫扯在一起,话中之意,分明是指自己和锦衣禁卫为同门师兄弟,这不但使沈宇等人大感诧异,连那锦衣禁卫也听得为之一征。 中年商贾似若有所思,然后哦了一声道:“是了。” 锦衣禁卫兴起了好奇心,故忍不住问道:“什么是了?” 中年商贾看似甚至高兴,道:“咱们多年不见,但依稀仍然记得你当年的面貌,如果我的记忆不错,你就是咱们的老六冯子中了,可对?” 锦衣禁卫脸上刹那之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但那表情一闪而逝,冷冷道:“阁下废话还是少说吧,你打算束手就违,还是要等本座亲自动手?” 中年商贾微微一笑道:“子中,现今你身任禁卫要职,身份处境自然不同,为兄绝不便使你感到为难,待我把几句叙旧的话说完,自然束手就逮,任凭发落。” 锦衣禁卫微现惭色,默然不语。 中年商贾满,“可知道咱们老二的下落?” 锦衣禁卫面色一整,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商贾轻叹一声道:“我是谁?只要为兄把人皮面具解下来让你一看便知道了,只是为兄此刻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既不能以真面目见人,亦不得不暂时隐姓埋名,栖身在镖局之中,此刻若把底细抖露出来,为兄的性命事小,到时候万一连累上你,就使为兄心里更加难安了。” 锦衣禁卫忍不住冲口道:“岂有此理,我就不信有什么事能难倒咱们点苍同门,你且说出来让我听听着。” 中年商贾又轻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何况此时此地也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六弟你不妨看看这些年来,为兄的家学到底荒废了多少?” 说罢卷起袖管,露出了半条毛茸乌黑的手臂,道:“六弟看清楚了。” 话声甫落,只见右手指掌忽张忽缩,沉喝一声,虚空一爪,向身旁地面抓去。 立时响起呼呼劲风,地上但见泥沙飞扬,声势好不惊人。 中年商贾一爪抓出,很快便又收回,身子纹风未动,但等到尘沙落地后,地上赫然出现了几个寸深的小洞。 躲在瓦背上的李沛等人,不禁看得心惊胆战。 沈宇却是面色平静,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锦衣禁卫表情严肃,目光注视地上被爪击穿的五个小洞,淡淡道:“阁下的鹰爪神功模仿得倒也迫其,只是功劲火候仍然是差了一点儿。” 中年商贾不说道:“六弟,你说此话是什么意思?” 锦衣禁卫冷冷道:“本座的意思非常明显,你倘若真是咱们兄弟,自应知道,咱们的鹰爪神功能傲视武林之处,是因为它本身亦刚亦柔,遇坚必摧,遇柔必克,绝无偏颇,但你刚才举手之间,却是刚劲有余,柔韧不足,可见并非得自咱们点苍真传。” 中年商贾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为兄果真是荒废本门武功已久了。六弟有所不知,这些年来,为兄疲于奔命,隐姓埋名,寄人篱下,唯恐底细被人知晓,哪里还敢习练本门的武功呢?不瞒六弟说,此乃为兄五年多来第一次出手。” 中年商贾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锦衣禁卫的表情,看对方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于是续道:“为兄对你别无所求,并且刚才已经对你说过,等咱们叙完旧之后,立即束手就逮,任凭官方发落,反正为兄浪迹江湖,也是走投无路,迟早会落到别人手上,与其给咱们点苍同门丢人现眼,还不如干脆让六弟你对官家有所交待。” 锦衣禁卫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拿话来套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你真个是我同门师兄,也还是按照法规来办理。” 中年商贾又是一叹,道:“六弟你如不信,我这里有个信物,你一看便知,只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兴趣一看咱们的旧物?” 锦衣禁卫道:“你有什么信物,尽管拿出米一看便见”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本座活不得不说在前头,秋还私,公还公,本座身受圣思,任何事均以圣思为主。”’中年商贸点头道:“这个自然。” 说着伸手人体,掏出了一颗半个拳头大的巨珠,异常珍惜地看了一眼,然后道:“这东西作仔细看看,看能否认得出来?” 说着举手一场,那巨珠便向锦衣禁卫抛了过去。 巨珠飞至锦衣禁卫面门近尺时,锦衣禁卫才一抬手,伸手去接。 就在这电光大石之间,屋背上突然响起一声惊人暴喝,道:“当心中了诡计。” 随着话声,锦衣禁卫只感到一股强大无比的暗劲自左侧向自己袭到,力道之猛,宛如排山倒海,前所未见。心中一惊,立即向旁移开数尺。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间,中年商贾掷来的那颗巨珠已擦身而过,而向身后的披甲卫士飞去。 但闻一声轰然巨响,巨珠击中了一名卫士,刹那间烈焰四射,另外几名靠近的卫士立即惨叫连声,倒地不起,而烈焰就在他们的身上熊熊燃烧起来。 锦衣禁卫一时竟然惊得目瞪口呆。 火光中但见一条人影如巨鹊掠地,自屋顶上飞掠而下,人在空中,大喝一声:“站住。” 原来中年商贾在掷出巨珠之后,立即纵身而起,准备逃走,但沈宇目光何等锐厉。有过一次经验,已认得出耶颗巨珠必有蹊跷,再看中年商贾有作势欲走之态,是以立即劈出一掌,将那锦衣禁卫迫开.跟着奇祸短剑出鞘,弹身而起,运剑制止那中年商贾脱逃。 中年商贾身在半空,只要稍为斜斜向外跃落,即可逃出执戟禁卫们的包围。而事实上沈宇喝声传出之时,中年商贾看似已向外飞逃,但此刻却突然感到一股含蓄待发的奇异剑势自背后跟到。 中年商贾不禁心中大惊,惊的不只是剑势来得奇快凌厉,而且蕴含万机,自己除了坠落原地一途之外,任何举动,均有立时触发蕴含的剑势而当场被刺毙命的可能。 中年商贾倒吸一口凉气,半空中硬生生地刹住去势,身形飘落原地。 沈宇如影随形、也在中年商贾落地之后悄生生地站在对方的面前,表情严肃,手中奇祸短剑斜斜向外伸出,威胁着对方的举动。 就在这时,屋背上人影晃动,李沛、袁健和叶敏飞等三人,纷纷跌落地面,将中年商贾四面围住。 中年商贾故作惊愕道:“沈老弟,你何以竟出手对付自己人来了?” 沈宇冷笑道:“你这套嫁祸于人的毒计,也可到此为止了。只不知我沈某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使你一而再的要陷害于我?” 中年商贾先是一愕,继而急道;“沈宇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合力出击,仍然可以逃走,你大可不必出此卖友求存的下策。” 沈宇冷笑道:“如说要打斗,本人自信比你强得多,你能逃走,本人也能进走,但本人要留下来,就是有些事情非要跟你当面谈谈不可。” 中年商贾忽然冷笑道:“该谈的咱们早已谈清楚了,你们应得的一份,早已有约在先,如要多拿,我无权作主。” 沈字一怔,心想此人真是狡猾顽额,此时此地,竟还想诬称自己是为分赃而来。 当下冷冷道:“阁下所说的应得的一份,想就是刚才在客栈暗中用霹雳毒火施袭本人了。若非本人托天之佑,能及时逃避,此时恐已葬身火窟,尸骨无存,这点,不知你又能作何解释?” 中年商贾冷然一笑道:“不必我解释,你自己心里明白得很。” 沈宇道:“不错,本人心里明白得很,但只怕从你口中说出来,又是两回事了。” 中年商贾忽地轻轻一叹,语音诚恳道:“实在也不必瞒你们,刚才在客栈中用霹雳毒火击袭你们,乃系受到密令,只因你们贪得无厌,上头迫不得已,只得采取这种行动。”说着转向锦衣禁卫道:“这就是为兄的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原因了,我和他们这一伙人,表面上作的是保镖生意,暗中作的却是无本买实,这次分脏不均互起勃豁,完全是黑道中派系的恩怨,和老六你的职责完全无关,你不妨就装不闻不问,免得淌进游涡,左右为难。” 锦衣禁卫惊魂已定,怒气未消,但此时此地,他却变得出奇的平静,冷眼静观沈宇和中年商贾的对答,中年商贾此时冲着他说话,他却表情冷淡,不出一声。 沈宇心知锦衣禁卫心中充满着各种疑问,打算从自己和中年商贾两人对质的谈话中获解答,决定如何处理,倘若自己在言词之间被中年商贾扣住,这锦衣禁卫很可能就拿自己等人和中年商贾一并办理,到时扯缠不清,就难脱身了。 一念及此,沈宇心存警惕,决定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眼前之事,是以对锦衣禁卫一拱手,道:“在下南京镖局沈宇,有一件事敢向大人请教。” 锦衣禁卫虽然一脸严肃,但对沈宇似乎相当客气,闻言立即拱手还礼,道:“不敢,不敢,沈先生有活清说。” 沈宇微一整容,道:“俗谓真金不怕火,在下和同伴一行四人,这次保镖入京,有货主为证,自问循规蹈矩,从未作过任何亏心事.是以甘愿和这位仁见一起随大人到公门,慢慢对质,听候发落。” 锦衣禁卫稍一沉吟,点头道:“说得有理。”转脸对中年商贾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你若是有理,就应堂堂正正的随本座回去,本座向你保证,一切绝对秉公处理。” 中年商贾冷笑一声道:“可惜已经迟了一步,如若早一点这样说.本人绝对毫不迟疑的跟你回去,但现在我已被迫出手毙了你的人,沈宇可以推得一肝二净,我却是跳到黄河洗不清,此时若再贸然跟你回去,正中了沈宇的诡计。”’锦衣禁卫脸色一沉道:“那么你打算如何?” 中年商贾道:“本人既然已经杀死了京畿禁卫;死罪已定,如果你确系不顾问门私情,秉公处理,为兄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锦衣禁卫过:“你说来听听看。” 中年商贾道:“很简单,为兄现在罪该万死.沈宇照理也是罪无可挡,但他却狡猾异常,眼见为兄闯了大祸之后,竟出手相助于你,好人他做尽,恶名由为兄的担当,如果像他所说大家一起到公门去对质,六弟你试想想,为兄的如何能说得过他?” 这话似不无道理,锦衣禁卫默然无语。 中年商贾故作愤然道;“沈宇心肠恶毒,别看他出手助你,其实这正是他一石两岛的毒计,他眼看事情已坏,不得不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这一来既可推脱自己的罪名,又可置为兄于死地。” 锦衣禁卫不禁转脸重新打量沈字,暗道:“想不到这样英气勃勃的青年,心机意如此的阴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尤其是这年轻人武功高不可测,我今夜可真得要格外小心谨慎了。” 一念及此,便暗中向身后的执前卫士打了一个手势.只见并排包围向站的卫士当中,有一名悄悄的退了出去,然后军过马匹.绝尘而去。 此举虽然悄悄进行,但却逃不过沈宇和中年商贾的耳目,两人都知道是锦衣禁卫暗中派人请救兵去了。 沈宇心里明白,此时此地,对此事最好是装作不闻不问,是以表面上却不动任何声色。 中年商贾也装作看不见,继续道:“为兄不愿连累于你,愿意一死以表明心迹,好使贤弟你在职责上有所交待,但沈宇这厮如竟逍遥法外,日后江湖上必然会把咱们点苍当成笑话,这倒使为兄的死不瞑目” 锦衣禁卫有意拖延时间,是以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中年商贾挺胸道:“沈宇应该和我一起自绝,以示公平。” 此语一出,不但李沛等人大吃一惊,连沈宇本人也大感意外。 锦衣禁卫微感愕然遭:“你是说你们两人一起自杀?” 中年商贾道:“由你动手亦可,不过,如果由体动手的话,为只倒有一个附带条件,就是我要亲眼看到沈宇归西之后,才愿束手就戳,如若不然,我这里还剩下一个霹雳毒火弹,只要沈宇不动手,我们眨眼之间便可同归于尽。” 锦衣禁卫不禁放眼打量沈宇,只见沈宇脸色平静,毫无表示。 中年商贾跟着加重语气补充道:“只有这样才显得公平合理。” 沈宇冷冷道:“如果不照你的意思去做,又如何呢?” 中年商贾没有回答沈宇的话,却用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盯着锦衣禁卫,似等待着他的回答。 锦衣禁卫虽明知刚才若不是沈宇出手相救,自己早已死于非命,但另一方面却又被中年商贾的话所打动,总觉得沈宇大有问题。 是以他的目光落在沈宇的脸上道:“我看他的话不无道理,你如果没法证明你们的清白无辜,那也只好采取他的办法了。” 沈宇淡淡一笑道:“要证明我们的清白很简单,只要贵座细心回想一下刚才追踪我们的情形就不难明白了。” 锦衣禁卫沉思了一下,道:“还是请阁下明说,本座想不起来了。” 沈宇道:“贵座等人刚才追到这里时,是否有人暗中出声提醒贵座有人躲藏在屋脊上?” 锦衣禁卫目光一亮,道:“不错。” 沈宇又道:“这就是了,贵座武功盖世,应该分辨得出说话的人是谁的口音。这人明明是要败露咱们的行藏,然后又自认是南京镖局的人,再出手伤了贵座的手下,还想暗算贵座的性命。如果南京镖局的人作了什么违法亏心的事,这人若是南京镖局的人,他又何致于要告诉贵座我们要躲在什么地方?这分明是…” 沈宇话未说完,一眼瞥见中年商贾趁他在说话中伸手人怀,掏出了一样物事。沈宇立即长剑出手,一招“天蚕吐茧”竟不自觉地使出了柔情剑法,但见剑光化作万缕银丝,向中年商贾缠卷而去。 第30章 蒙金冢机关险重重 沈宇不自觉中露了这一招,不但中年商贾大惊失色,立时手忙脚乱起来,就是锦衣禁卫世情不自禁脱口叫道:“好剑法。” 中年商贾自怀中掏出的正是恶毒无比的霹雳火弹,但这时却被沈宇的缕缕剑光缠得无法将它出手,只顾左跃右跳,打算避开沈宇的剑势。 沈宇此时只要剑势稍增,立即就可将对方毙于剥下,但他却不想就此毙了对方,他要留下活口大有所用,是以一边运剑缠住对方,不让对方有出手掷出霹雳火弹的机会,一边冷冷道:“阁下如果不赶快收拾你那霹雳毒火,本人剑下可就不再留情了。” 中年商贾知道沈宇并不想取自己的性命,是以并不顾虑到自身的安危,三番四次冒着沈宇的剑势企图向外突围逃走,但却没想到沈宇的剑法竟有如此奇奥无比的妙用,任他如何不顾性命的飞腾跳跃,居然还是在沈宇的剑光之中。 中年商贾满头大汗,一连试了十几次,均无法脱出沈宇的剑圈。 沈宇一边挥动手中的长剑,一边道:“要想从本人的柔情剑中脱逃,那比登天还难,我劝你还是乖乖将你的霹霹毒火放回原处,静候发落的好……” 话声刚完,忽闻中年商贾一声凄厉的长笑,猛地将手中的薛雳毒火用力一捏,但闻轰然一声巨响,刹那间冒起一道惊人的烈焰。 沈宇身不由主的纵身向后跃开丈余,其余众人,包括那锦衣禁卫在内,莫不纷纷向后跃开。 放眼望去。只见烈焰腾空,熊熊不绝,一股难闻的焦味,直扑众人的鼻孔,那中年商贾竟然已葬身在那惊人的烈焰之中。 秋阳西坠,清风送爽,黄尘飞扬的官道上,一行四骑,急驰如流星。 这四骑人马正是沈宇、李沛、叶敏飞和袁健等人,他们此刻真个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下子便能飞回到南京。 沈宇自从在京城客栈中被不明来路的人暗中施袭,虽然未遭到任何伤害,但却缠上了不小的麻烦。 那中年商贾用霹雳毒火自焚身亡,京城禁卫便只好带沈宇等到宫门交代。照理,以沈宇目前的武功,再多的禁卫,又如何能留得住他?但他深知那绝不是动武就可以解决得了的事,俗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南京镖局的字号已经亮出,万一惊动了当朝,自己还不打紧,到时候株连无穷,那就不堪想像了。 是以沈宇只好乖乖地和李沛等人跟那锦衣禁卫前往官门。 幸好沈宇对那锦衣禁卫总算还有救命之恩,锦衣禁卫表面上是公事公办,私心里却是尽可能的在帮着沈宇的忙。 真金不怕火,沈宇得到京师托运红货的几位主顾出面证实,又得到锦衣禁卫派员前往起火客栈从洋调查,起火之处系沈字所住的房间,而起火的原因又系那中年商贾身上所用的霹雳毒火,凭此即可证实沈宇纯系被对方蓄意陷害。锦衣禁卫为怕这样还不足以使沈宇等人洗刷清白,特地派了专人星夜上路,兼程赶往南京,由当地官府调查并出具公文,证明了沈宇等人的确切身份。 经过这许多步骤,才算是功德圆满,但这一来,却使沈宇等人在京师里被羁留了十余日。 等到一切事情得以澄清,锦衣禁卫却因仰慕沈宇的武功,同时又念着救命之恩,硬要留下沈宇等人在京城盘桓数日,沈宇碍于情面难却,只得答允。 但没想到在官府羁留的十几天当中,外面的事情却有很大的变化。 沈宇等一旦重获自由,即听到了无数的传言,其中最引起他吃惊和关注的,是茶楼酒肆,议论纷纷,都说当年南海沈木龄弑兄自戳的武林疑案,已有人获知了个中的底细,而这个人就是七杀刀的唯一传人厉斜。 而另一个传言却又说,厉斜目前系武林公敌,已引起了普天之下的公愤,现今已由武当一代掌门神到胡一翼为首,纠合天下同道,定下了重九泰山之约,届时天下武林人物,不论黑白正邪,将依时前往,合力围歼厉斜。 这些传言传到沈宇等人耳中时,沈宇一看日子,已是八月下旬,距离重九日不过只剩下十来天光景。 沈宇心中大为发急,盖此事不但涉牵到他自己家门的血海深仇,而且与整个武林的安危大有关系,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为此他对于锦衣禁卫那出自诚意的一番款待,反成了累赘,而这种事又不便于明说,只好找别的借口再三推辞,最后还是被殷勤款留了两日。 等到一旦得以离开京城,沈宇心中的焦急,已非笔墨所能形容,是以带着李沛等人,特地先购了四匹上等牲口,披星戴月,日夜赶程,恨不得一下子回到南京。 一路上沈宇真是心事重重,百感交集,尤以在客栈之中打算暗算他的那一路神秘人物,更使他思潮起伏。沈宇暗自盘算,暗算他的人,既然选在他们送完镖银之后才动手,可见对方绝非是为了钱财而来,既非为了钱财,那是为了仇恨了。 再进一步想,如若是为了仇恨,那就是冤有头债有主,对方多少应该让沈宇知道是冲着哪笔旧帐而来才是,但那一伙人竟是神秘莫测,甚至在下手不成之后,竟然不惜自焚身亡,也绝不吐露半句口语,在沈宇的记忆之中,他本人行走江湖以来,似未和这样厉害的人结过梁子。 既然这样,这一伙人很可能就是当年谋害他父亲之凶手党羽了。 这和传言中厉斜知道沈宇父亲弑兄自戳的事,两者印证起来正是互相吻合。对方知道秘密外泄,现在正是大起恐慌,所以派人前来暗算沈宇,新草除根,永绝后患。 沈宇愈想愈觉得对,心中也分不出是恨是喜,只想马上就回到南京一看情形,因为此刻他已确信林峰的失踪,十之八九就是跟此事有关,或许此时南京方面已有了林峰最新的消息也说不定。 四五天的路程,在沈宇等入来说,真是既漫长久遥远,等他们赶回到了南京,一个个已显得疲乏不堪。 镖局方面,果然有林峰托人捎回来的消息,但只是简简短短的一句,请沈师傅尽快赶往泰山一行,一切详情不便细谈,只要到泰山后便可知晓。 照沈宇自己的意思,便立即要只身启程赶往泰山,但诸若愚却极力主张一切应该先有个妥善的安排,所谓有备无患之后,再前往不迟。 诸若愚老谋深算,等到大家归寝,特地找了一个和沈宇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邀沈宇在厢房里密谈,首先开口道:“江湖中近日来的许多传说,相信你都曾经听说过了?” 沈宇道:“传言倒是听到了不少,只不知老立指的是有关哪一方面的传说?” 诸苦思轻叹道:“自然是指令尊被人陷害的事了。” 提到家门冤仇,沈宇心中又不禁思潮起伏,默然半晌,道:“在下听说厉斜已知道个中原委,但这也不过是传言罢了,可不可靠还不知道。” 诸若愚语音忽然变得严肃,道;“我们派出去的眼线,这些日子倒搜集了不少有价值的资料。” 诸若愚自从遭商城四凶的寻仇,幸得沈宇出手相助,等于是救了他们全村人的性命,恩同再造,是以对沈宇的事,比自己的事更为关心,尤其对沈宇父亲所蒙的奇冤,更是时时挂在内心,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组成了一个情报网,四出查访各方面的资料,居然已略具规模,颇见功效。 沈宇知道诸若愚武功方面虽不怎么样,但足智多谋,博学多才,更明白他这些日子来无时不在竭尽思虑的为自己的事策划辛劳,是以一听诸若愚的语气,心中立时涌起无限感激,当下立即道:“多亏前辈多费心,在下实在感到万分感激,真不知将来如何图报。” 请若愚脸上显然不悦,打断沈宇的话道:“你说这话可是有意要把老朽当外人看待了?”顿了顿,忽又轻轻一叹,语气缓和下来道:“说到图报,倒使老朽觉得无地自容,你救了我们全村大小的性命,我诸某人……” 沈宇连忙摇手道:“好了,好了,算晚辈刚才说错了话,正如老丈所说,咱们已是一家人,从今以后不准再提见外的话。” 诸若愚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咱们言归正传要紧。”微一整容,缓缓道:“老弟作刚才提到厉斜知道个中原委的传说,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沈宇忍不住追问道:“此话怎么讲呢?” 诸若愚道:“厉斜知道令等被陷害的内幕消息,是厉斜本人故意传出来的,此消息还未像现在这样传得议论纷纷的时候,我们的人早已知道,也可以说,这消息之所以能像今日这样传得,人人皆知.一半还得归功于老朽本人。” 这一说,沈宇反觉得有点儿迷糊,不禁紧皱眉头。 诸若愚微微一笑道:“厉斜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了这件武林疑案的内幕,老朽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儿老朽却敢用颈上人头打赌,就是他故意放出这个消息,无非是想用它来做诱饵,好把那幕后陷害你父亲的诡田人物给勾引出来。” 沈宇不禁一怔,道:“你是说厉斜故意放出消息,只是他的计谋?” 诸若愚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此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沈宇忍不住问道:“但厉斜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诸若愚沉吟道:“问很好,这正是老朽此刻还是想不透的地方。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老朽就不得不对厉斜的聪明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不知何故,厉斜和你我一样,也在急要查出分尊蒙冤的内幕,可能他比我们抢先一步,获得了一点儿蛛丝马迹,又可能系出于他的判断和假设,但不管如何,他故意放出消息之后,却收到了他所预期的效果。” 沈宇心中大为兴奋,急急问道:“可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么?” 诸若愚状甚得意道:“自从厉斜放出消息后,老朽起初颇感困惑,但后来却揣摩出了他的用意,于是决定推波助澜,咱们派出去收集情报的人手,便变成了兼负传播谣言的责任,加油添醋,绘影绘声,说得就像真的一样,这一来果然有了不少奇事发生。” 沈宇聚精会神听着,诸若愚顿了顿续道:“根据最近从四处送回来的各种资料,老朽已看出,当年陷害令尊的罪魁祸首,已经由蠢蠢欲动而变成了由隐而现了。” 沈宇霍然离座,道:“此人是谁?” 诸若愚连忙摇手道:“老弟切莫冲动,须知冲动最易误事,这又如何报得了深仇?又如何使令尊得以昭雪于九泉之下?” 此语含有教训的意味,但沈宇并不以为什,相反,却感觉到颇为惭愧,是以对诸若愚一挥,道:“谢谢村主教训,只是不知怎的,晚辈虽然不知那人是谁,但只要一提到他,晚辈就忍不住要恨火中烧。” 请若愚轻叹道:“这也难怪,那人使令尊含冤九泉,又使老弟作受辱。委屈了这么多年,确实可恨。但此人居然能使英雄一世的人亦不免遭他暗算,其手段之高可想而知,此时正所谓强敌当前,不得不谨慎应付,如果一冲动,说不定大仇末报,恐怕又着了对方的道儿,那岂不更冤枉?” 沈宇点点头道:“前辈说得是。” 诸若愚轻捋胡须,继续道:“近日来,江湖上为了神剑胡一翼和魔刀厉斜重九泰山之约,闹得武林鼎沸,各路各派,纷纷出动,有的是替神剑助拳,有的则纯粹是为了不愿错过这场热闹,唯独有一般看似各不相干的人,却是行踪诡橘,不明来路,不言动机,若非有心像老朽我,根本看不出他们原来竟是一个庞大的秘密集团,这个集团的组织非常严密,势力也大得惊人。”微微一顿,又继续道:“综合弟兄们捎回来的消息研究判断,神剑胡一翼和厉斜的水火不容,正是这伙人不露声色的在暗中挑拨,他正假手各大门派,将厉斜杀以天口,另一方面,他们也在对你下手,准备斩草除根。你这次前往京师一路上所发生的事,老朽无不了如指掌,只是我们派出的人,不能和你接触,以免败露行藏,打草惊蛇而已,雷振在开封携带林峰的密柬给你时,半途遭厉斜截杀,那截杀雷振的人,正是那伙人所冒充的,你在京师遭人暗袭,施袭的人也是那伙人。” 说到这里,沈宇忍不住插口道:“如此说未,冒充厉斜截杀雷振,对方的用意也是想增加我和历料之间的仇隙,达成他们分化的目的了?” 诸若愚击节道:“正是这意思,但他们却万没料到螳螂铺蝉,黄雀在后,这一招,据老朽所得判断,正是厉料所安排的,厉斜在颖州已和林峰成了战友,林峰得到厉斜的指示,按照计划行事,所以那封密柬,早已在厉斜意料之中,是很难会落到你手上的。”沈宇恍然大悟,道:哪是说密柬之中所写的一切,是故意让对方知道的?” 诸若愚点头道:“不错,对方在截获那封密束之后,更加坐卧不安,非要采取一连串的行动不可了。果然,第一个行动就是斩草除根,而对象就是你,可借你没法擒获话口,而我们四散出去的人,为了不露半点痕迹,又都不会武功,所以白白坐失了一个机会,但此事对我们更有利的是,对方至此已是欲盖弥彰,正如俗语所说的老王补缸,愈补愈糟。而不补又不行,所以他们今后的一切行动,就自自然然的会接着厉斜的安排步步入骰。” 沈字忍不住问道:“厉斜作何安排,前辈想来一定知道了?” 诸若愚摇头道:“厉斜聪明才智非常人所能及,老朽只知道他对此事确有天衣无缝的巧妙安排,至于如何安排,老朽愚纯,一时倒想不透澈。” 沈宇不禁略感失望,但仍道:“前辈能看出厉斜有安排的心思,也已经不简单了,只是晚辈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就是厉斜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安排?” 诸若愚道:“这就是厉斜为人行事有许多令老朽猜不透之处,不过老朽倒有一些想法,只是不知道对或不对?” 沈宇道:“前辈不妨说出来,我们不妨参详着看。” 诸若愚道:“可能是厉斜已经发现他的秘籍除了被西川浪子翻印过之外,还缺少了一点儿东西,那东西就是你现在所得到的那张藏宝秘图。 沈宇微微一怔,诸若愚随即又点头道:“老朽敢说是大有可能。不独如此,而且他还会推想得到,他失去的东西一旦落在你手上,无异就是他的一个致命损失,那东西或许对他有害,或许对他有利,但不管利害得失,他都不希望握有那东西的人和他站在敌对的地位。” 沈宇忍不住摇头道:“前辈如果以为厉斜就是因为这个而替我追查凶手,向我表示好感和拉拢我,那前辈可能判断错误了。晚辈深知厉斜的为人,他绝对不可能为一点利害得失而向人低头让步,更不可能主动的向人争取好感。” 诸若愚道:“你的想法可能对,但你却忘记了厉斜嗜武如狂,他为了使他的刀法达到最高的境界,他曾费尽心思,甚且杀人如麻,可见他是一个武功至上的人,为了武功,他一切是在所不惜的。” 这一说,沈宇心中立即觉得大有道理,因为厉斜正是这种人。 诸若愚已看出了沈宇心中所想。继续道;“就因为厉斜有了此种表示,老朽不禁想到,你手中所提有的黄金冢秘图,家内必定会藏有非同小可的东西,否则厉斜绝对不会这样甘愿降服。” 沈宇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黄金冢之中可能藏有什么对七杀刀大有影响的东西了?” 诸若愚欣然道:“不错,秘图得自魔刀秘籍的夹层,自然和魔刀大有关系,据老朽的判断,那里面十之八九;若不是法有破解魔刀之法,就是有使厉斜的魔刀能臻最高化境的心谈,不管是破解魔刀的方法也好,是使魔刀臻于最高境界的心决也好,总比厉斜的刀法略胜一筹就是,所以……”说到这里,语音拉长,忽然离座面起,拱手向沈宇一揖,道:“老朽要向你恭喜。” 沈宇何等聪明,已听懂了诸若悬的意思,但嘴上仍忍不住问道:“晚辈喜从何来?” 诸若愚微笑道:“你已可以胜过厉斜,是历斜的克星,岂非是天下武林第一名高手?是以值得恭喜。” 沈宇摇头微笑道:“要恭喜为时尚早,我们还未寻到黄金冢,就算寻到也未必进得去,就算进得去也未必如我们所料有什么刀法心诀,就算有刀法心决,晚辈也未必能参悟得出。” 诸若愚脸上忽然露出了神秘笑容,道:“老弟你离开南京的这段日子,你以为老朽呆在家里享福么?” 沈宇不禁一怔,一时弄不清楚诸若愚说此话的深意,是以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诸若愚又微微一笑道:“老朽别的本事没有,但对于土木建筑,机关消息乃至于地理风水,却敢夸口未曾输过别人。” 沈宇在那小村庄之中,曾经领教过他为了防范商城四凶寻仇所布下的天罗地网,自己险些在那里作了冤死鬼.是以对他所说的壮语。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夸大之处。 诸若愚似甚得意,又道:“老朽对于别的事,尤其是武功方面,任凭如何苦练强记,总没法得心应手,但说来奇怪,对于这类旁门左道的东西,却能触类旁通,过目不忘,你上次所给我看的那张秘图,我怎么挥怎么赶,它还是在我的脑袋里留恋不去,所以闲来无事,我就到镖局后面的院子去端详端详。”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 沈宇忍不住问:“前辈可是有什么发现?” 诸若愚先不回答沈宇的话,只顾走到窗前四顾张望,再到门边将房门掩好,才回到沈宇的身边道:“你刚才所忧虑到的问题,老朽自信毫无困难,一切都可包在我的身上。” 沈宇道:“如此说来,前辈已找到那黄金冢了。” 诸若愚微微一笑,道:“那黄金冢就在后院之中,老朽多日来反复和揣摩,发觉它必定是出自古代名家之手所建造,即使有秘图可循,但只要错估一步,就算挖翻了整座房子,也是毫无踪迹可寻,反过来说,只要参透其中奥妙,那就容易得如举手折枝,毫不费力的就可长驱直入。” 沈宇不禁欣然色喜道:“那么前辈是参透个中的奥妙了?” 诸若愚忽然脸色一整,道:“参是参透了,但只为了要等你回来,始终没有试它一试,到底对不对,还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沈宇道:“那么天亮之后,吩咐大家准备,我们立即动手一试就是。” 诸若愚摇手道:“不必让太多的人知道,万一惊动官府,反而不好,我看有我们两人就足够了,而且也不必等到天亮,时间急切,我们现在就可以动手。” 沈宇讶然道:“现在就动手?” 诸若愚语气铿锵道:“不错,说做就做。现在距重九只剩不过八天,你总得有点儿时间去参悟练习冢内留下的武学秘籍,看有什么奥妙在内,能将厉斜扣住。” 沈宇对黄金冢是否如话若愚所说的那么容易发掘一事,心中不免存疑,但诸若愚却说得好像垂手可得,并且充满了信心,这样一来,他就不禁跃跃欲试了,于是站起身道:“既然今夜就要动手,我们现在就去准备准备。” 诸若愚摆手道:“一切已经准备好,你且在这里稍候,我去一会马上回来。” 说罢也不等沈宇开口,转身出了厢房,不消片刻顷重行回到房间,道:“咱们走吧。” 沈宇看他手中拿着黑色布包,一尺左右长短,看似是几根棍子,不免觉得疑惑,忍不住道:“这样就可以了么?” 诸若愚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微笑道:“不错,有这些东西就足够了。” 沈宇心中甚是疑虑,问道:“那是什么?” 请若愚微笑道:“这是老朽化了整天的时间所特制的松油火炬。老朽管它叫万年光,别小看它只是两根竹管,它的妙用一时还说它不完。” 沈宇道:“就这样够了么?” 诸若愚道:“足够了,清随老朽来吧。” 说罢转身出了厢房,沈宇随后跟到。 这时镖局中的人大部份均已就寝,剩下几个未睡的,正在大厅之内和值夜的人在聊天。 沈宇和诸若愚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两道,径自出了后院,此时夜凉似水,沈宇不禁为之精神一振。 南京镖局的后院宽及半亩,遍植花木,其中有几根百年老榕,枝叶茂密,不见天日,但走在前面的诸若愚却像对这院中的路径已熟悉得了如指掌,黑暗中急步前行,毫无困难。 沈宇但凭过人的目力,紧紧跟在诸若愚身后,亦步亦趋。 左转右弯,走了片刻工夫,诸若愚忽然在一棵老榕树下停了下来,回转头来对沈宇道: “这里是第一关。” 沈宇使是目力,黑暗中除了老榕树下有一张小小石凳之外,四面都是榕藤盘绕,看不出有任何和其他地方不同之处,心中正在纳闷,却听得诸若愚压低声音道:“奥妙就在这张石凳子上,你试站上石凳子上去,面对榕树仔细看看,青是否能瞧出什么奇妙之处没有?” 沈宇依言站上石凳子上,面对大榕树,仔细观看,除了树身凹凸不平,树皮斑驳之外,一点儿看不出有什么如请若愚所说的奇妙的地方。 诸若愚站在低下道:“你仔细看看,在树干对正你的地方,是否有个状如鹅卵的凹处?” 沈宇举目细看,树干满是凹凸,但正对自己头顶之处,果然有一个掌大的凹口,这个凹口比其他的凹口略为整齐。 诸若愚道:“这棵榕树上的疮斑,看似都是天然而成,但实际上却完全是人工所修饰,只是由于手工精巧,再加上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所以不知内情的人,绝无可能看得出来。” 沈宇聪明绝顶,但任凭怎样,却想不出当初修饰这些凹凸不平的疮斑所为何来,而其中这个状如鹅卵的凹口又对黄金冢有什么关联,原名思义,所谓冢,应该深埋地下才是,而诸若愚所说的这个第一关,却在一棵老榕树的树干上,而且,这个鹅卵般的凹口,任他沈宇如何左瞧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诸若愚似知道沈宇的心意,是以解释道:“那些人修饰的疮斑,无非是要掩饰那个鹅卵似的凹口,所有的奥妙,完全就在那个鹅卵似的凹口上,但那个凹口,即使在大白天,你极留心的去看,也很难看出什么倪端,只有用手去试探,或许能试探出一些道理来。” 沈宇忍不住伸手去摸摸那个凹口,却摸不出什么异样,再用手去敲敲。 这一敲,却听到咯咯声响。 诸若愚欣然退:“这就对了,这凹口的表面,是用上等练胶塑成,只要用力去推,即可推破,推破厂这层表皮,即是到了第二关。” 沈宇心中不觉又起了疑虑,心想这凹口充其量也不过拳头般大,就算表皮完全推破,也不过能露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而已,又如何能进入黄金家内? 心中疑虑不解,但仍然伸出拳尖去按着那凹口,微一用力,只听卜一声响,表面竟然应手而碎,刹那间露出小小的窟窿来。 黑夜中沈宇看不清楚那窟窿里面的情形,是以不敢贸然伸手进去摸索,只向诸若愚问道:“这个小洞里面有些什么?” 诸若愚道:“这就很难说了,不过你尽管伸手进去试试无妨,老朽敢肯定里面绝无害人的东西就是了。” 经他这一说;沈宇不便再迟疑,暗自留神戒备,慢慢缩小手掌伸进那小洞之内。 小洞之内并不如沈宇所相像的那般深大,只是略比洞口稍大而已,手刚伸进去,便触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铁器所造,沈宇略一试探,便发觉那东西就是一根于指粗的钢筋,塞在树身之内,却有一小截露在小洞之内,伸手即可触及。 诸若愚在下面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摸到了些什么?” 沈宇道:“好像是一根细小钢筋。” 诸若愚欣然道:“好,你就把那根东西拔出来。” 沈宇依言使用两指,运劲将那块在树身之内的钢筋拔出来,一看竟有半尺长,而就在拔出钢筋的时候,在感觉之中,竟好像有一重物从树心之内向下急坠,隐约可以听到一阵吱吱之声自树内传出,由上而下,由显而微,瞬间消失。但却好像有东西摔下深不见底之处。 沈宇心中一动,另一只手又瞬即伸进窟窿内,但伸手所及,除了拔出那根钢筋的地方留下一个手指粗的小洞这外,并无任何可异之处。 沈宇心中不禁略感失望。 却听得诸若愚在底下道:“好了,咱们已通过第三关,只剩下一两关了,你随我来吧。” 说罢转身而去,沈宇自石凳上下来,紧随在他身后放步而行,心中却大感纳闷,刚才好像黄金冢的机关明明就在那大榕村上,现在何以又要离开这棵大榕树? 只见诸若愚在前面似乎聚精会神的走路,转了几转,竟然到院中央的假山旁边,那假山本来就建造得鬼斧神功,维妙维肖,飞瀑洞穴,模仿得有如天生。 诸若愚领着沈宇去到假山一个小洞穴前停下,解开手中的黑布包,里面是两支粗如臂大的褐色竹筒,差不多一尺长,他将其中之一交给沈宇,悄声道:“随我来。” 说完向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闪身进入洞内。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任他沈宇目力超人,此时也难以看到什么。 同时沈宇心里也不免觉得奇怪,这假山就在院子中央,从相距的位置看,可以说是和那棵大榕树之间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干。而且,这假山因在院子中央,局里的人暇来无事,都经常爱来到此地纳凉游玩,如果里面有什么特别之处,早在这房子未成为南京镖局之前,就给原有的房主所发现了,又如何能留到现在? 沈宇记得,自己也曾为这假山设计建造得精巧生动,而到此地观赏过好几次,所以此时进入洞内,虽然看不到什么,但脑中却还留有洞内的印象。 他记得这小洞虽然四通八达,迂回曲折,但总长不过方圆数丈,其定不过仅可容身,若在白天,借着洞外的光线就可一目了然,毫无一点儿隐蔽神秘之处。 心中正在暗自纳闷,耳边却听到卡嗓一声,原来诸若愚已打亮了火折子,将手中的火炬点上,洞内立即大放光明,洞内景物,尤比白天看得更为真切。 沈宇不免暗暗佩服诸若愚的手工,原来那支特制火炬,其光度竟比平常的火炬要亮出好几倍,而且光焰稳定,丝毫不见黑烟,在狭小的假山洞内,竟然没有一点儿使人觉得受到烟熏窒息之感。 诸若愚似看出沈宇的心意,是以微微一笑,道:“这两支持制火炬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点上一天半日,不怕筒内松脂用竭,而且任它风吹雨打,除非你要它熄灭,否则它绝不熄灭。” 沈宇道:“前辈可算是多才多艺,实在今晚辈佩服。” 一边说,一边放眼打量洞内,觉得和自己以前所进来看到过的几次没有什么不同,洞顶高及头顶,两边略比身形略宽,如此而已。 而两边洞壁和洞顶之间,除了些维妙维肖的人工小小石笋和钟乳之外,一无神秘可言。 诸若愚并不理会沈宇心中所虑,点上火炬之后,直向洞内行去,走不到几步,便到了一个分叉口,沈宇清楚记得,这叉口左边正是出口,右边则仅是一个两三步深的死角。 诸若愚转右走到洞穴死角尽处,将手中的特制火炬交给沈宇拿着,又从沈宇中拿过那根半尺长的钢筋,先用手在洞壁上略一比量然后便毫不迟疑的用钢筋的一端向壁上捶去。 说也奇怪,那洞壁虽是人工所造,但看上去仍是坚硬无比,诸若愚用钢筋向壁上一插,那手指般粗大的钢筋竟似毫无阻力,一下子便穿壁而入。 沈宇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轰隆之声响自脚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地底之下滚动一样。 就在这时,沈宇身边的洞壁上忽然发出一阵格格声响,随着格格之声,壁上竟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沈宇心中一怔,却听得请若愚道:“这就是了,没想到它比我想像中的还容易,但设计之精巧,却使老朽不得不佩服之至。” 沈宇看看那裂缝,正好可容一个人蹲身而过,忍不住道:“我们就从这里进入黄金冢么?” 诸若愚微笑道:“不错,但这黄金冢的巧妙,据老朽所知,并不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些,而是在地下,等会儿你便知道。” 说罢伸手接过沈宇手中的火炬,道:“你把你的特制火炬也点着了吧!” 沈宇依言点上了手中的火炬,诸若愚提着火炬当先蹲身进入裂缝之内。 沈宇紧随而入。 裂缝之内,竟有一条狭小的甫道,像螺旋似的钻入地下。 诸若愚忽然停步不前,回头过来神情严肃追:“你要小心,可千万别用力碰触两边的墙壁,否则我们两人可就要葬身在黄金冢之内了。” 沈宇闻言,不禁放目打量两道两边墙壁,发现壁上光滑无比,一无异处。 诸若愚道:“这两边的墙壁,看似砌得整齐,其实老朽在村中要对付商城四凶时都采用了这种建筑,只要它受到较大的压力,比如有人要移动或者要挖掘这座假山,它立即就会崩碎,化成泥潭,只一眨眼,就可将这条通道整个填满,不留丝毫痕迹。” 沈宇在那乡村中曾亲眼目睹过请若愚所布设的一座偌大的房子,能在片刻之间化为乌有的事,对诸若愚所说深信不疑,是以不禁叹道:“原来这黄金冢还有这么可怕的设伏,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前辈的博学,更令晚辈佩服了。” 诸若愚道:“这却没有什么,上苍造人各有专长,比如你老弟的武功,还不是令老朽佩服得五体投地?”语气一转,笑笑道:“我们尽谈这些干什么?还是赶快下去瞧瞧,那下面更有令人惊叹的地方哩!” 说罢继续向下走去,约走五、六十步,忽然到了尽头。 沈宇心里默算,这五、六十步的夹道,差不多距离地面已有两、三丈深了。 但到了尽头之处,却只比来时的而道略为宽敞一点而已,不见有任何宝藏。 诸若愚将手中的火炬交给沈宇,自己伏下身去轻轻地用手在地上摸索,不消片刻,便看到一个状似把手的东西露出地面来。 诸若愚握着把手,用力一提,一只圆形盖子居然应手而起,底下团出一个看似深不见底的洞口来。 沈宇呼了口气道:“原来这下面还别有天地。” 诸若愚道:“可不是,但如果不明白其中奥妙,即使掘通了上面的院子,还是找不到这下面的天地来。” 沈宇心中暗道:“这也不见得,如果发动较大的人力,掘到地处就可发现这个圆盖子,只要将圆盖子掀开,岂不就可看到这个地下洞口了?” 诸若愚似看出沈字的心意,一边将手中的圆盖放落地下,一边微笑道:“你别看将这个盖子揭开就可看到这个洞口,如果没有刚才我们在大榕树所经过的那一关,此时我们还是看不到这个洞口。” 沈宇不解道:“那又是什么原因?” 诸若愚微笑道:“等一下你自然就会知道,现在我们下去再说吧。” 沈宇看看那个洞口,似是垂直向下,由于底下太黑,不知道到底有多深,是以忍不住道:“看这洞口像是一口深井,莫测高深,我们如何下去,万一太深,我们岂不是要被摔得粉身碎骨?” 诸若愚笑道:“你看这洞口旁边,岂不是为我们准备了下去的东西了么?” 沈宇举火细看,果然发现洞边有一根像是绳子般的东西,直通下面。 诸若愚道:“这是一根经过长期浸练特制的老藤,足够承受百斤重量,你我尽管放心下去便是。” 沈宇道:“如此晚辈就下去看看。”说罢一手提着特制火炬,一手举着那根老藤,暗提一口真气,很快地沿着老藤从洞口处向下滑落。 不消片刻,两脚便已着地,仰头向上望去,清楚可看到诸若愚举着火炬站在洞口之上,沈宇估量一下,这一个像深井般的直洞,少说也有两丈左右高。 诸若愚借着沈手手中的火光,已看到了沈宇已经着地,也随后滑了下来。 举目四看,这底下竟有七、八丈见宽,四壁居然是用白石砌造,光可鉴人,头顶上除了那个通往上面的直洞之外,也是用白石铺砌,经两支特制的光亮火炬一照,乍看上去,宛如置身在玉殿之中。 唯一例外的,是沈宇和诸若愚两人落地所站立之处,却是一块圆形的松软泥地,这块泥土,和院中地上的泥土一无不同之处。 诸若愚忽然指指脚下的泥土道:“你看出这块地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沈宇仔细看看脚下,发觉那块泥地的大小,看似恰恰和那深井似的洞口差不多大小,心中一动,道:“这块泥土必定是和这个洞口有关了。” 诸若愚欣然遭:“老弟聪明异常,这块泥土确是和我们下来的这个洞大有关系,它原是堵塞住这个洞口的一支泥柱,经我们在那棵大榕树上触动了它的机关,它才下降到这里来的。” 沈宇大为惊奇,道:“前辈是说我们所站的地方竟会活动升降?” 诸若愚道:“不错,等会儿只要我们把那根从大椒树上拔下的钢筋放回原处,这座泥柱自然又会开回到原来的地方,将整条两道堵塞得天衣无缝。” 沈宇这才想起刚才在大榕树上拔出钢筋时所感到有重物下垂和发生吱吱声响的情形,敢情这泥柱就是借刚才重物的拉动而能下垂上升。 诸若愚又道:“我第一次到院中察看时就觉得那棵大榕树大有文章,别的树木中心挖空就很难再生长,但百年以上的老榕树,除了母树之外,都有很多树身,这些树身是由母树生出的藤垂到地面后发报生长的,彼此一脉相连,互相依存,所以那棵老榕树就经那位前辈高人利用做成了这巧妙的机关,只要在那树心装上一根勒带,就可采用重物相制的道理布出这机关来。” 沈宇对机关消息之学一窍不通,是以虽经请若愚解说,心中仍然感到匪夷所思。 诸若愚却是兴趣极浓,又道:“从假山经过堵道,再通过这个垂洞,起码有五、六丈深,中间所有的两道,只要一受到挖掘,便不再留下痕迹,所以我说如果不明个中奥妙,就算挖翻了整个院子和房屋,仍然控不到这里来。” 沈宇大为惊叹,但也由此而好奇心大积,心想这黄金家既然花上这么大的功夫来建造,而且设计得这般精巧严密,想必是有什么盖世之宝藏在这里面了。 当下游目四顾,却不禁大感奇怪。 原来这地下室四壁光滑如镜,一目了然,看上去却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诸若愚也看出了这情形,脸上不禁也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沈宇忍不住道:“前辈作看这黄金冢会不会是一个骗人的陷井?” 诸若愚沉吟半晌,才道;“我看不会是一个陷讲,只是恐怕这地方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沈宇忽然哑然一笑,道:“想不到我们也变成了财迷心窍的人了。这里既然一无所有,我们就回去吧,只当咱们根本没有来过就是了。” 诸若愚似是没有听到沈宇的说话,只顾低头沉思,良久才抬起头来,一语不发,提着火炬向墙壁走去。 四周墙壁光滑如镜,如有什么可疑之处,一眼便可看出,但诸若愚却是连正眼也不看,只管绕墙而走,并且口中南南有词,一连绕了三回,他才忽然停了下来,伸手向墙壁一推,立即发生一阵格格之声响。 随着声响,光滑的墙壁忽然裂开一道门户。 而更奇怪的是,暗门移开之后,竟有光亮自里面透射而出。 诸若愚如释重负道:“现在我们总算大功告成了。” 说罢大踏步向门口走进去,沈宇紧随而入。 一脚踏进门内,沈宇立即感到眼花缉乱,原来室内墙顶之上,竟然挂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四边墙角,还分别摆着两只金黄色和两只银白色的箱子,这四只箱子和培顶上明珠相互映辉,再经沈宇和诸若愚两人手上那特别明亮的火炬一照,便格外的灿烂夺目,耀眼生花。 这间石室的面积比外面那间较小,但四面的墙壁却比外面那间平整光滑得多,除了四个墙角分别摆着四只长方形的金属箱子和墙顶上挂着的夜明珠之外,并无其它任何陈设。 诸若愚和沈宇两人不约而同的双双走到墙角,诸若愚伸手摸摸箱子,发觉它坚硬冰凉,乃对沈宇道:“这箱子竟是纯金所铸成。” 沈宇道:“如是纯金所造,单是这一只箱子,便已经是价值可观了。” 诸若愚道:“这个自然了,所谓黄金冢,确是名符其实,有了这一笔财富,我们可以好好地作一番事业了。” 沈宇对这笔财富似乎并不太热心,闻言道:“不知有关武学的东西又在哪里?” 一言提醒梦中人,诸若愚似乎对于自己迷于黄金财富的举止感到赧然,闻言四顾张望了一下,然后沉吟道;“大概就在这些箱子之内了,我们找找看。” 说罢动手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装满了黄金珠宝。只好又走到第二只箱子,诸若愚动手打开它,里面装的还是金银珠宝,等到一连将四只箱子完全打开,所看到的还是清一色的金银珠宝,未见有任何图书笔记之类的东西在内。 沈宇忍不住道:“会不会就藏在箱子底下?” 诸若愚颇感迷惑,摇摇头道:“我看不大可能,不过我们不妨试试看,你到那边去负责那两只箱子,我负责另外两只箱子。” 这次两人分工合作,先将箱内的黄金珠宝金珠宝搬出放在地上,仔细检查一遍,没有所获,又留意检查整个箱子一遍,发觉四只箱子都是分别用纯金和纯银所铸,完全是实心,没有任何夹层可藏东西。 沈字和诸若愚两人并未因此灰心,又逐件将那些金铭饰物细心观察一遍,依然是毫无所得。 沈宇不禁大失所望,站起身道:“看来这黄金冢之中并无有关七杀刀秘籍之类的东西,不过,咱们获得这笔可观的财富,也可以多作一些善事,总算不虚此行。” 诸若愚此刻正在俯首深思,对沈宇的话充耳不闻,过了很久,他忽然长身而起,哈哈一笑。 沈宇心中一惊,忙道:“前辈因何发笑?” 沈宇是深怕诸若愚因失望而受刺激,举动因此失常,但诸若愚却很快地收起笑声,道: “俗语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你我两人虽还不至于没出息到这种地步,但不知不觉中还是险些中了这冢内主人的诡计。” 沈宇不解道:“前辈此话怎讲?” 诸若愚道:“这四只金银箱,正是布置此象的人所用的一种障眼法,试想天下间谁不爱财?尤其是一般普通之人侥幸有缘到了这里,看到这些惊人的财宝,必定是欣喜若狂,只顾抢财不暇,哪还会顾得到其它?即以你我,还不是被这四只箱子耽误了不少宝贵时间。” 沈宇恍然而悟道:“前辈的意思是说,这家内仍然大有文章?” 诸若愚道:“若说大有文章,这文章就在这室内的黄金珠宝上,如果是缺乏毅力和信心的人,到了我们目前的地步,如没有进一步所获,必会因为已得到了这些财富而知足折返,那就中了当初藏宝之人的攻心之计了。” 这一说不知诸若愚是有心抑是出于无意?反正听进沈宇的耳朵里,却等于一顿教训。沈宇不禁感到惭愧,自己正是要打算就此罢手,那岂不是正如诸若愚所说的那种既无毅力又无信心的人了。 诸若愚并不理会沈宇的反应如何,继续以断钉截铁的声音道:“依老朽的看法,咱们必定还会大有所获。” 说罢也不理会沈宇的反应,又像刚才在外面石室一样,绕着石壁四周行走,所同的是,这次却不再喃喃有词,而且每走几步便停一步,沉思有倾,然后再继续前行,如是走了十几匝,历时盏茶之久,却见他的脸色愈来愈沉重。 沈宇见他双眉紧锁,额上慢慢渗出了豆大汗珠,知他正在运用最大的心力在思索,不敢稍加打扰,是以静立一旁,不发一言。 诸若愚继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沈宇在无所事事的情形下,只好游目四顾,最后抬起头来,观赏顶上挂着的那些夜明珠,只见它们大小不一,但每一颗都混圆无比,晶莹可爱。 尤其是正对头顶的一颗,看出去其他的都大得多,而且伸手可及,沈宇愈看愈觉得它可爱,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准备将它摘下来。 就在这时,诸若愚忽然大喝一声,道:“且慢。”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沈宇居然被吓得一震,立即收手后退一步。 诸若愚急步走过来道:“这上面的东西万万动不得。” 沈宇惊魂已定,看话若愚一脸严肃的样,倒末便开口说话。 诸若愚急步走到了那颗夜明珠底下,仰头端详良久,最后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老弟你差点儿误了咱们的大事。” 沈宇心中暗道:“想来是最后的机关就在这颗明珠之上了,但却不知道自己何以碰一碰它就会误了大事,是以忍不住道:“这颗夜明珠有那么重要么?” 诸若愚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只要我出声晚一点儿,被你摘下这颗明珠,这黄金冢内最宝贵的东西,恐怕就永远没有见世的机会了。” 沈宇道:“这颗夜明珠有什么作用呢?” 诸若愚道:“它的妙处就是要人把它摘下来,你看它比其它的明珠都来得既大且美,而且位置较低,任何人要摘这些明珠,都会先摘这一颗,那就中了那布置黄金冢的人的诡计了。” 沈宇好奇道:“摘下这颗明珠之后,会有什么情形发生?” 诸若愚道:“这颗明珠只能向上旅推,它是这黄金家最主要的一个机关按纽,如果把它摘下来,整座黄金冢的机关就会从此永远失灵,你我两人说不定从此就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沈宇不禁暗自责怪刚才的孟浪,如果不是诸若愚及时出声喝住,自己早已将这颗明珠摘下来把玩了。 诸若愚没有再说话,伸出两手捧住那颗明珠,慢慢的向右旋转了一下,一边侧耳留神倾听,然后又轻轻的向左旋转,如此反复数次,那颗夜明珠便自动的慢慢向上升,一直升到墙顶,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又慢慢的自动向下旋转。 这一次,诸若愚和沈宇两人都清楚地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像有巨物在脚下滚动,跟着只感到所站的地板竟然旋转起来。 沈宇心中一惊,放眼望向诸若愚,发觉诸若愚正中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墙角处一只银色的箱子。 沈宇不禁被请若愚锐利的目光所吸引,也循着他的目光向那只银箱看去。这一看不由得沈宇心中大感惊异,原来摆在四边墙角的箱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移动了位置,那原来放着银箱的地方,此时已往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缺口来。 诸若愚急急道:“咱们要赶快,时间无多。” 说罢不等沈宇回答,一闪身便从那三角形的缺口钻了下去。 沈宇也不待慢,马上跟了下去,原来底下又是一个小小的石室。 两人进得小石室,只感到香气扑鼻,但却不知道香从何来。 两把特制火炬,照得小石室光如白昼,首先跳入沈宇眼帘的是墙壁正中央排着一块小小的血红慢布,其余四处,空无一物。 沈宇不禁为之一怔。 耳边却听到诸若愚疾声道:“小弟赶快,那刀法心诀就在那红幄的后面了,石室马上就要自动封闭,我们不可再耽搁。” 话声未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竟又响了起来,两人头顶的石壁已经在开始转动。 沈宇心中一惊,一个箭步审到红但底下,伸手揭开红慢。 红慢后面就是墙壁,壁上只挂着一把长刀。 沈宇不禁又是一怔。 诸若愚急步枪上前去,摘下那把长刀,挑落那幅红慢,然后一手抓住沈宇,叫道:“咱们快走。” 此时石室的三角形缺口,已随墙顶的旋转被闭封了一半,诸若愚和沈宇两人一先一后,刚刚钻出了地下石室,就听到一声轰然巨响,那颗会旋转的明珠,竟然自顶上掉下,坠得粉碎。 再看来路,那墙角下的三角形缺口,竟然已封闭得毫无痕迹,那四只金银箱子,又回复了原来在墙角的位置。 诸若愚长长呼了口气,道:“好险。” 沈宇惊魂甫定,回头看到诸若愚手中紧紧抓住那把长刀和那幅红松,不禁叹道:“就这东西,险些使我们两人葬身在地下石室之内。” 诸若愚将长刀和红慢递给沈字,道:“老弟快看看天下第一试学,就在这两样东西的上面了。” 沈字先接过了长刀,发觉它入手沉重,要比普通一般的刀剑重上好几倍之多。 长刀的长度,和一般的长刀并无二致,只是刀鞘和刀柄却和一般长刀所用的大不相同,一般的刀鞘或剑鞘,大多是刻上各式各样的花纹,但这一把长刀刀鞘,却是通体光滑无比,滑不留手,上面毫无花纹,而且通身坚硬冰凉,显然系百练炼培钢所造。 沈字情不自禁地拔刀出鞘,立即感到寒光扑面,森森寒气迫人窒息,墙顶之上的那一颗颗夜明珠,说世奇怪,就在那长刀出路的刹那间,一颗颗竟然变得固然无色,原有的光泽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沈字脱口叫道:“这是一把罕世宝刀。” 诸若愚关心道:“赶快看看这刀上记下的七杀刀心决,看是否有破解七杀刀的秘诀/沈字将刀路和刀身分别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摇摇头道:“这把宝刀连同刀鞘毫无半点儿刻纹,透体光滑无比,没有什么心法和口诀在上面。” 诸若愚扬了扬手中的红但,道:‘那么,一定就记在这幅红慢上面了。” 说罢展开红慢,举高手中的火炬,靠近去仔细端详,左看右看,那幅红松除了颜色鲜红如血之外,饶地请若愚如何刻意找寻,硬是找不出半点儿痕迹未。 他摇摇头,将红但交给沈字,道:“我看不出来,你是行家,还是由你来看看吧。” 沈宇还刀入鞘,接过红侠,道:“前辈才是内行,你看不出,晚辈恐怕也不会看得出。” 诸若愚道:“你尽管试试吧!” 沈手不再说话,留心观察那幅红松,红慢之上既无花纹,又无任何墨迹,看来看去,哪有记述什么心决在上面? 沈宇摇摇头道:“这上面绝不会有什么武学记载。” 诸若愚大感诧异道:“这就奇了。这黄金家布置得如此精巧严密,而且厉斜似乎也对他所学的七杀刀信心动摇,照理此地应该保藏有对七杀刀有关的图籍才对呀广沈宇道:“或许是咱们刚才匆忙中没有将室内重要的东西拿走,七杀刀的心诀可能还留在石室之内。” 诸若愚摇头道:‘那不可能,须知道这黄金家布置之妙,就是任何地方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即使在时间上也是这样,那地下石室的按钮一经触发,就完全自动,在打开和封闭这段时间,原先已算好刚可容人入石室里面取刀之后就走,如果稍迟,石室就自动封闭,入室之人就永无走出来的机会,所以,它里面不可能再藏有在时间上不容许去发现的东西在内。” 沈宇道:“我们可否再下去找找着?” 诸若愚苦笑着摇头道:“我们没有机会再下去了。你不看那铁夜明珠已经自动坠地跌得粉碎了么?就是表示地下石室的机关已经完全失去了效用,除非我们能将四周的墙壁全部挖开,否则休想再下去。但从这里到达地面,最少也有六、七十丈深,要措它谈何容易。” 沈字点点头,但想了想又道:“这机关布设精巧,隐秘重重,会不会还有些什么地方我们还没有发现?” 诸若愚道:“没有了,这黄金家已被咱们走遍。” 沈宇听他说得肯定,但心中却不无怀疑,道:“刚才我们下来时,两番三次无路可通,但最后还是发现了秘门到这边来,现在会不会又像刚才一样,只是这黄金家的设计人在故弄玄虚广 诸若愚摇头道:“这黄金家的设计人员虽然独具匠心,精通机关消息之学,但老朽自信并未输给他,若说这黄金家还有什么隐秘之处未被发现,说什么老朽也不肯相信。” 诸若愚说得如此肯定,沈手也不由得不深信,只是辛苦半天,原来对这黄金冢抱着很大的希望,想不到此时所得的就只有一把长刀和一幅红慢罢了,这对于克制魔刀一无用处。剩下的黄金珠宝,对沈宇来说,亦都是身外之物。 诸若愚已知道沈宇大为失望,其实他自己还不是失望透项?但诸若愚到底是和沈宇不同,他能得到这许多财富,已足以自慰,大大冲淡了他失望的情绪。 是以,他安慰沈宇说:“也许七杀刀的武学就记在这把宝刀和红里的上面,匆忙间看不出来,有时间慢慢就可以研究出来也未定。” 沈宇再次举起手中宝刀端详了一会儿,摇头道:“晚辈敢说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说罢将宝刀系在腰间,道:“咱们回去吧!” 诸若愚道:“这些金银珠宝如何处理?” 沈宇道:“随便前辈如何处理都可以,我明天一早,就得启程前往泰山。” 诸若愚道:“好,那么就等以后再说,反正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只要将大榕树的机关封好,也不会被人发现。” 沈宇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办好了,不过,前辈不妨先带一部份出去,以备不时之需。” 诸若愚道:“这样也好。”说罢走到街角,打开箱子,取了部分珠宝纳人怀中,然后道:“咱们走吧。” 重阳节,正是诗人墨客登高吟咏的好日子,而雄伟高耸的东岳泰山,正是此一佳节游山览胜的最佳去处。可惜的是,偌大的一座泰山,此刻却是风云密布,杀机重重。 天刚破晓,望天门底下那条迂回陡峭的羊肠石径上,一条人影如鬼想般飞快地拾级而上。 那人影背插长到,腰系宝刀,黑色长既快靴之上,还扎了一把形状古老的匕首。 他年纪轻轻,但英俊黝黑的脸上,却笼罩着浓重的风霜和一层隐隐的忧愁焦虑。 这羊肠小径上,此刻只有他一人孤独地在向山上奔跑。而今天以前,这条路却是出奇的热闹,各色各样的人物,竟如过江之鲫,莫不匆匆忙忙的打从这条山路经过,向更高的山上奔去。 看样子,这青年是来晚了,只见他愈奔愈快,虽然他神色之间隐隐透出了几分疲惫,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脚程。 他愈奔愈快,但眼看就要到望天门的时候,却出乎意料的突然间停住。 他像是被什么惊人的东西所吸引,只见他满脸错愕,游目四顾,然后又侧耳倾听。 第31章 破邪阵再现身外身 突然间,他的身形竟然腾空而起,高逾二丈,然后横里一掠,眨眼间就落在望天门牌楼之上,跟着几个起落,便到一堆巨石鳞峋的高坡。 放目往下一看,高坡底下是一块四、五丈宽的低洼之地,一阵阵惊人的金铁交鸣之声,就在这低洼之地传出。 只见四名黑衣蒙面的高大汉子,各执长剑,正在全力围攻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那少女显然是鏖战已久,而且已经受了伤,只见她跌坐在地,一身素白的衣服赫然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但她仍然奋力顽抗,手中一根银蛇似的长鞭,上下翻卷,暂时将自己近身之处封住,使那四名黑衣蒙面的高大汉子一时间无法近身。 那青年出现在巨石之上,不带任何声息,是以在洼地中搏斗的五个人,连那素衣少女在内,竟无一人发觉,倒是那青年在一眼看到那素衣少女之时,竟然全身一震,忍不住就要脱口惊呼,但嘴巴才张开,却又像着了魔似的忽然僵住。 原来搏斗场中,另有一样奇异的东西将他吸引住,那就是素衣少女的身旁四周,竟然插了四支巨形火炬,此时虽然天色已亮,但那四支火炬并未吹熄,火舌正随着清凉的晨风在微微的晃动。 青年心中似是恍然大悟,忖道:“难怪她不敌受伤了,原来是着了这些人的道儿。” 心念转动,立即闪身隐入一块巨石之后,决定先在暗中一看究竟。 从那四根火炬燃烧的情形看,那素衣少女和四名黑衣蒙面大汉的搏斗,显然系从半夜里就已经开始,而此刻,四名黑衣蒙面人的长剑,虽被素衣少女的银鞭封住,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少女此刻已濒于精疲力尽,而那四名黑衣蒙面大汉,也正在采取消耗对方精力的打法,只要再过一时半刻,那素衣少女就会精疲力尽,无法动弹而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 一念及此,青年的心口处莫名其妙地突然感到一阵隐隐作痛,暗自冷笑一声,猛地弯身拔出靴上的短到,闪身走出巨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刚刚出现在巨石旁边,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衣衫破空之声,心中一动,连忙又悄无声息的隐入巨石之后,将身形藏住。 衣衫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一条高大的人影如巨鸟似的凌空跃落洼地,阴沉沉地喝道: “好没用的东西,这是什么时候了,难道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四名黑衣人蒙面大汉中一人应声道:“你不知道,这贱人手倔强得很,要想留下活口,那真是谈何容易。” 来人嘿嘿一笑,道:“我倒不相信,待老夫试试看她有何扎手之处?” 说罢,锵一声拔出了长剑,大踏步走近素衣少女五六步,一招“五凤朝阳”,立时幻起一片耀眼的剑光,向素衣少女的身上罩去。 素衣少女跌坐在地,身形无法移动,见状娇叱一声,抖起手中长鞭,硬向对方的剑势迎去。 来人这一招“五凤朝阳”威力奇大,素衣少女的长鞭虽然勉强将对方的攻势封住,但长鞭出手之际,已是娇喘连连。 来人冷笑一声,撤到换招,同回咧,连攻三剑,一剑比一剑惊人。 隐在巨石后面的青年,不由心中暗惊,看来人约有五十来岁光景,却是面白无须,穿的也是一身黑色衣服,虽然并未蒙面,但看起来却比蒙面人更透出几分阴森怪异之气,而青年吃惊的是,那人攻出的剑法,功力深厚,招式怪异,他虽然极其留心的观察,但却丝毫看不出对方所使用的是哪一家的路数。 无须老人一直攻出数招,素衣少女虽然还可招架,但却是一招比一招吃力,瞬息之间窘态毕露,险些又为对方的长剑所伤。 就在这时,青年人的耳边又听到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从刚才自己来时的方向奔来,眨眼间便从巨石旁边奔过,两个起落便到了搏斗场中。 青年人从巨石后向外窥看,心中不禁连连冷笑,原来那人四十来岁,一身儒眼打扮,此刻气喘如牛,显然是竭力奔跑了好一段路程赶到此地来。 他一跃落场中,立即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一声,道:“奇……奇怪!” 那无须老人正在抡剑攻击素衣少女,闻言倏地收剑,一看对方,脸上不禁略略一怔,但随即又脸色一寒,冷冷道:“原来是你,你奇怪些什么?” 儒眼中年道:“我以为你们正在此地拦住姓沈的,没想到却是一个女子。” 无须老人脸色一变,大声道:“姓沈的不是由你们侍候的么?”儒服中年手足失措,嗫嗫道:“我……我们盯不上他……” 无须老人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游目四顾,像是搜索什么,然后声音一沉,冲着那儒服中年问道:“人呢?” 儒服中年嗫嗫道:“早我们半个时辰上山来了。” 无须老人嘿嘿一笑,手中长剑突然往前一送。 这一招出其不意,两下相距又近,儒服中年竟来不及应变,便已被长剑贯胸而过,连哼也不曾哼一声,便已当场毙命。 无须老人很快地拔出长剑,冲着四名蒙面黑衣大汉挥挥手,道:“上吧,咱们不必再留活口,尽快把这贱人结束掉,愈快愈好。” 话声甫落,自己当先纵身跃向素衣少女,手中长剑抖出朵朵惊人的剑花,向素衣少女当头罩去。 四名蒙面黑衣大汉,亦分站四个方位,抡剑自四面八方向素衣少女攻到。 五人同时发动攻势,同时用上了杀人毒招,素衣少女刹那间便完全被笼罩在惊人的剑气之中,危在顷刻。 躲在巨石后面的青年,心中一惊,随着这一惊,人已不自觉地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大喝一声道:“琳妹别怕,我来了。” 这一声大喝,真似晴天霹雳,震人心魄,罩向素衣少女的惊人刻势,竟随着这一声暴竭而刹那之间大为减色。 说时迟那时快,那青年身在空中,手中握着的只不过是一把长不及半尺的短剑,但只见他居高向下一划,立时寒光暴射,森森剑气竟分别自黑衣蒙面大汉等五人的头顶上电射而至,令人感到透骨之寒。 五个人顾不得再攻击素衣少女,不约而同撒剑换招,纷纷回身举剑招架。 但闻一阵惊人的金铁交鸣之声,寒风四起,那青年的身形不知何时已飘落到素衣少女的身旁,吃然而立,手中短剑仍然寒光跳跃不定。 就在这时,素衣少女手中的银鞭竟然乘隙出击,只见一道银光电射而出,斗然间缠住了一名黑衣蒙面大汉的颈项,接着娇叱一声,那名蒙面大汉的身子立时应声被卷起丈高,然后像断线风筝般被抛出数丈以外,跌落在巨石之上,惨叫一声不再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剩下的三名黑衣蒙面大汉连连后退,倒是那无须老人相当沉着,冲着从天而降的青年沉着喝道:“你是什么人?” 青年冷冷一笑道:“你心里明白得很,何必多问?” 无须老人冷森森道:“我劝你不要和老夫转弯抹角打哑谜,还是直接回答老夫的问题好。” 青年冷嗤一声,指指躺在地上的儒服中年的尸体道:“此人跟踪我好几百里路,你何不问问他?” 无须老人面无表情,冷冷道:“此人刚才就和你一样,不知死活,好管闲事,所以才落得这般下场,我看你应该引以为戒,乖乖答复老夫的问题才是。” 青年脸色一整,面露怒容,喝道:“你们的身份,就凭这四支火炬,我就已经了若指掌,你们今天一个也休想再逃得出去。” 说罢左手猛地从背上拔出长剑,大踏步向无须老人行去。 无须老人见状忽然脸色一缓,笑道:“少侠且慢,咱们素不相识,何苦要兵刃相见?” 青年似是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能在片刻之间转变得如此之快,是以不禁一怔。 无须老人跟着又道:“老朽确实和少侠素不相识,少侠如果要兵刃相见,也应该赐告姓名才是。” 青年冷冷一笑,道:“好吧,你听清楚了。本人乃七海屠龙沈木龄之于沈宇便是。” 此语一出,无须老人忽然哈哈大笑,历久不绝。 青年大为不悦,沉声喝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无须老人收起笑声,一脸正经道:“我笑咱们居然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 青年冷冷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本人从没有像你们这种阴险奸诈手辣心黑的朋友。” 无须老人脸色一整,微露不悦道:“你真个是沈宇不是?” 青年冷然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性,难道我还会冒充沈宇不成?” 无须老人吁了口气,道:“这就是了,你既系沈宇,咱们就是一家人。” 语气铿锵,如斩钉截铁,这倒使沈宇不禁一怔,忍不住道:“这就奇了,我沈宇倒想不出会和你们这种人扯上了什么关系?” 无须老人道:“你不知道并不奇怪,但我且问你,你身后的那女子是谁?” 沈宇不禁回过头去看看那素衣女,只见她此时正闭目盘坐,秀发散乱,惟伴不堪,显然她是在长时间负伤拼斗之后,刚才又出尽全力击毙了一名黑衣蒙面大汉,是以体力透支,再加上负伤累累,此时已陷入了半虚脱状态。 一股莫名的痛疼,又涌上了沈宇心头,但此刻他却无暇兼顾,只回过头去面对无须老人道:“这是我的义妹艾琳,你问这个作甚?” 无须老人道:“据老夫所知,她是艾克公之女艾琳,你心中虽然把她当作义妹看待,但她却一直把你当仇人看待,无时不欲取你的性命而后甘心。” 沈宇勃然大怒道:“这是我们家内之事,不用你来过问。” 无须老人正色道:“不错,这是你们家内之事,可惜这事现在已经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前途,别人要想不过问也是不行。” 沈宇冷笑道:“我们家内事与武林有何根于?这简直是笑话。”无须老人忽然轻轻一叹,心平气和道:“少侠且莫冲动,现今这泰山之上,已是充满了杀机,尤其是晌午时刻那一场决战,已是整个武林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少侠你在这一场决战中举足轻重.关系至大,我们就是奉命暗中保护你的安全而来的。” 沈宇冷笑道:“这更是无稽之谈,我沈宇年轻学浅,想不出能对这场决战有何重要之处?”顿一顿,又冷冷道:“再者,若说到要保护我沈某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诛了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畜牲,再把那幕后指使操纵你们的罪魁祸首找出来。” 沈宇说得词厉色严,但无须老人却毫不动气,道:“指使我们前来的人就是神剑胡一翼老前辈,少侠你也要找他们出来撕杀么?” 沈宇心中忍不住连连冷笑,但此刻却是灵机一动,决定暂时不必揭开对方的假面具。 无须老人见沈宇不说话,于是轻轻一叹,又道:“厉斜的魔刀,这两个月来又精进了不少,单他一个人已使我们感到胜败难分,现今却加上一个兰心玉简陈若岚和他声气相通,此外据说还有一伙身外化身的传人,友敌不分,所以已使我们这边处于劣势,而且情况复杂纷乱,神剑胡一翼认为此时非得借重少侠你鼎力相助不可。” 沈宇冷笑道:“神剑胡一翼都没有把握胜得过厉斜,我沈宇又何能为力?” 无须老人正色道:“少快谦虚了,现今武林之中已是尽人皆知,少快你已受过爱恨双仙的亲传,爱恨双仙系一代武林奇人,他们武功中的柔情剑法,正是大屠门魔刀的致命克星,只要你肯出手为武林除害,厉斜必败无疑,只不过……” 说到此处,忽然住口。 沈宇心有打算,是以问道:“只不过什么?”无须老人扬剑指了指沈宇旁边的艾琳道: “此女子一日不除掉,我们的一线希望恐怕随时随地都会落空。” 沈宇不禁低头望望脚边的艾琳,只见她虽然仍盘坐在地,但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看便知她此时正在极力的支撑着自己,疲累再加上剑伤,倒亏她还能忍受得了。 沈宇忍不住就要将她抱起,找个地方好替她行功疗伤,但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咬牙狠心,回过头来对无须老人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她随时随地都会取我的性命了?” 无须老人点头道:“不错,所以胡老前辈一获知她在此地守候你的消息,就立即指派我们前来设法加以阻止,能把她劝服或软禁最好,不然的话也只好予以扑杀了。” 沈宇冷嗤一声,道:“笑话,如果你们认为我的武功已经可以和厉斜相比,这艾琳又如何能取得我的性命?” 无须老人轻叹一声,道:“天下事大多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少使作此刻虽是武功盖世,能挡得住千军万马,但神剑胡一翼却算准你选不过一个情字,你这个情,完全操纵在这个女子的手上,她武功虽远不如你,但只要她利用上这个情字,她就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你的性命。” 沈宇心中不禁一惊:这一点倒是说得不错,想当初艾琳对自己苦苦相迫,为了这事自己曾经逃亡天涯.当时艾琳的武功未必就能胜得过自己,但自己却始终未曾想到过,一旦艾琳在扑杀自己的时候,自己可以出手反抗这一点上。当初是如此,现在又何尝不一样?一念及此,他觉得这一伙神秘人物更不简单,他们显然事先已作了种种慎密的安排,考虑周到,不论发生任何变化,都能自圆其说,加以掩饰,而里每个人都有巧言辨色矫揉造作的本领。 若非沈宇早来一步,曾亲眼看到他出手杀死了自己的同党,此刻难免就会受到对方的蒙骗了。 无须老人见沈宇不说话,以为已经将他说动,轻咳一声,又道:“少侠如果深明大义,愿以天下武林为重,就应该摒弃儿女私情,忍一时之痛,这女子让我发落。” 沈宇已经洞悉其奸,但心中却另有打算,是以脸色一缓,道:“原来胡老前辈早有此观察入微的打算,我差一点儿误会了。” 无须老人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能怪少侠,俗语说不打不相识,我们今天应了这句话儿。” 说罢,忽向静立一旁的三名蒙面黑衣大汉呶呶嘴,打了一个暗号。 三名蒙面大汉立即提剑一涌而上,迫向正在闭目跌坐的艾琳,闪电般各出绝招,袭取艾琳的性命。 沈宇何等机警,只见他右手一抬,奇祸短剑立即发生了神威,一股锐不可挡的剑气,直迫三名黑衣蒙面大汉。 三人同时一惊,身不由主的纷纷纵身后退。 无须老人微感错愕道:“少侠这是作什么?” 沈宇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她此刻已无反抗的能力,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我们又何必急在一时?”” 无须老人脸色一整,道:“莫非少侠心中仍受儿女私情所困扰不成?” 沈宇仰首朗朗一笑,道:“我沈宇是什么人?此刻身负武林重任,岂会再受儿女私情所误。” 说罢故意将在手中的长到还入剑鞘,道:“此贱入交由我沈宇处理,我保证地无法再干扰今午的决战。” 无须老人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却有点放心不下。” 沈宇挺胸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沈宇向来说得到就做得到。”无须老人乘机向沈宇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向神剑胡一翼老前辈复命了。” 说罢也不等沈宇有所表示,立即向三名蒙面大汉一招手,很快地转身而去。 沈宇猛地追上两步,叫道:“各位慢走。” 无须老人不得不回转身未间道;“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沈宇抱拳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无须老人抱拳还礼道:“不敢,老夫张朝桅便是。” 沈宇在江湖中未曾听过这名字,但仍然抱拳道:“原来是张前辈,失敬失敬。”顿了顿,又道:“在下心中有一事想请教老前辈,还望老前辈不吝赐教。” 无须老人微一沉吟,道:“只怕沈少侠的问题会难倒老夫。” 沈宇道:“不,在下的问题很简单,只是想知道老前辈刚才所用的剑法是出自哪一个门派罢了。” 无须老人微微一怔,但随即又哈哈大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个。”脸色一整,正经地道:“不瞒少侠说,老夫用剑只是胡乱比划,难登大雅之堂,哪里能谈得上什么门派。” 沈宇摇头道:“不然,我刚才因早来一步,曾暗中留意过前辈的剑招,招招奇橘凌厉,在下所学的也是剑术,对此自认略知一二,但刚才前辈所用,却是在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是以才敢冒昧请教。” 无须老人哈哈笑道:“少侠言过其实了,老夫的剑招老实说只是抄袭而来,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只是取自一般到招而略略有所改变而已。老夫多活了一把年纪,专门在力气上下功夫,所以看起来才有几分威力。” 沈宇脸色一整道:“前辈若不见怪,在下倒想说一句重话。” 无须老人笑道:“少侠有话只管直说无妨。” 沈宇道:“前辈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家人,其实却处处把我沈宇当外人看待。” 无须老人微微一怔,道:“少侠说此话可有什么根据没有?” 沈宇忽然用手指了指那四支火炬道:“你可知道这些是什么、’无须老人笑笑道:“这当然是照明用的火炬了。” 沈宇摇头道:“是火炬不错,但却并非用作照明之用。” 无须老人脸色微变,但一闪即逝,笑道:“少侠真是好作惊人之语,火炬不作照明之用,还能作什么用?” 沈宇脸色一整,道:“那用处大了。我义妹艾琳的武功,当今之世已罕有敌手,昨夜她和你那四位同伙之战,若不是你们事先安排了这四支火炬,现今倒地不起的恐怕应是你们而不是她。” 此话一出,无须老人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惶,道:“少快简直是胡说八道。” 沈宇摆摆手笑道:“你不用急,待我把话说明白了,你就会相信我们原是真正的一家人。”顿了顿又道:“半年前我曾遇到一位隐迹多年的高人,我们两人秉烛夜谈,引为知己,他就把这个迷离火阵传授给我…” 无须老人没等沈宇把话说完,便急问道:“那高人是谁?” 沈宇脸色一整,故作正经道:“很抱歉,那高人曾再三嘱托,他的姓名不可再在江湖上出现,不过阁下既然也会使用这迷离火阵,当然会猜得出他到底是谁了。” 沈宇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向前行了两步,略为靠近了无须老人,续道:“迷离火阵属于秘传,非同门中人,不可能会知道,你只要稍为想一想,便会知道我那位朋友是谁了。” 无须老人果然沉思起来。 沈宇就趁他稍一分神之际,立即一个箭步审身而上,快通闪电,左手一伸,一招“神龙探爪”,扣向对方腕脉。 无须老人大吃一惊,危急中手腕一挫,长剑竟然挑起,恰好迎向沈宇。 这一招应变神速,大出沈宇意料之外,当下顾不得再拿人,只好猛聚真气,将自己前冲之势硬生生刹住。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无须老人一声长笑。身形已倏然间向后退开丈余。 沈宇不由暗怪自己错估了对方的武功,知道要活擒这无须老人已经无望,于是立即转变目标,纵身一跃,扑向剩下的三名蒙面大汉,手中奇祸短剑猛地一划,但见寒光点点,同时袭向三人。 沈宇打算在出手之间先伤了这些人,不让他们再有逃走的机会,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爱恨双仙唐秀琴的奇毒招式,可笑三名黑衣蒙面大汉不知厉害,竟然冷笑一声,纷纷举剑招架。 沈宇倏地沉喝一声,寒光一闪而没,三名大汉却同时连声惨叫,长剑纷纷坠地,仔细一看,原来三个人的手臂竟被沈字的奇祸短到齐肩削断。 沈宇身形不停,飞快地掠到三人身前,挥手点向三人的穴道。 这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只见无须老人站在远处,忽然举手一扬,两颗鹅卵般大小的圆球倏地向外弹出,一个直取沈宇,一个则袭向闭目盘坐的艾琳。 沈宇虽然正在攻击三名蒙面大汉,但始终未曾放松无须老人,此刻一见无须老人掷出之物,饶地艺高胆大也不禁心头狂跳。 当下大喝一声,舍开三名蒙面大汉,回身全力扑向艾琳。他情急惊慌,出尽全力,只见他疾如闪电,一下子将艾琳抱起,向前冲出了数丈之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刚刚抱起艾琳纵身跃开的刹那间,只听到两声震耳欲聋的惊人巨响,艾琳刚才盘坐之处,竟然爆起了惊人的烈焰。 而那三名大汉,早已全身着火,同时发出骇人的哀嚎,在地上滚了几滚,便已声息全无,只剩下一股焦肉的难闻气味。 沈宇惊魂甫定,举目一看,那无须老人已不见了踪影。而他怀抱中的艾琳,却忽然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娇声道:“快放我下来。” 声音娇软无力,但却满含嗔责之意,沈宇心中一惊,低头看去,只见艾琳杏眼含嗔,不知何时已睁大了一双明澈的大眼睛,略带威严地盯住沈宇,道:“看我干什么?我叫你放我下来,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沈宇慌不迭忙将艾琳轻轻放落地上,柔声道:“琳妹,你伤得如何?” 艾本闭起双目,没有理会沈宇。 沈宇轻轻一叹,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要和我赌气?” 艾琳依然紧闭双目,没有吭声。 沈宇不禁顿足道:“刚才已经白白给那厮逃走,你再这个样子,我看我们家的血海深仇就永远没法报得了。” 这句话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见艾琳睁开双目,娇哼了一声,道:“谁跟你气了。” 沈宇心中暗喜,道:“如果刚才不是你跟我斗气,我早已经将那家伙逮住了。” 艾琳气呼呼道:“胡说,那家伙在掷出火球的时候已经逃走,除非你有缩地术,否则你休想追得上他。” 沈宇笑了笑,然后忽地故作神秘道:“你可知道那家伙是谁?”艾琳没好气道:“当然知道,他叫张朝桅。” 沈宇摇摇头道:“我问的是他是什么身份,他和你我两人又有什么关系?” 艾琳一时没法回答。 沈宇脸色一整,严肃道:“信不信由你,那人九成和我们的血海深仇有关,那个在他后面操纵他的人,我敢说就是当初在暗中设计诬害我父亲的刽子手。” 这几句话像一股巨大的冲力在撞击艾琳的心胸,但她却极力按耐心中的激动,道:“你凭什么知道的?” 沈宇轻轻一叹,道:“我且问你,刚才他和我说的那一大堆鬼话,你会相信么?” 艾琳想了想,道:“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但他所说的话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沈宇笑了笑道:“是哪一部分可能发生?是位随时随地都会取我性命的话会可能发生? 抑或是他们为了要保护我而决心先消灭你的话可能会发生?” 艾琳毫不考虑道:“两者都可能会发生。” 沈宇不禁证了征,但随即又苦笑了一下,道:“难道说,在我们都知道我们的仇人是谁之后,你还是解不了你心中对我的怨恨,你还是要取我的性命而后才能甘心么?” 艾琳一时低下头,沉默不语。 沈宇忽然语气铿锵道:“我敢说,我父亲是无辜的,我沈宇也是无辜的,凶手另有其人。” 艾琳不禁抬起头来看看沈宇,道:“你不过只是听了厉斜所说的话,就此信以为真罢了。” 沈宇暗道:“如此说来,她也听到了厉斜所播放的传言了。”当下轻轻一叹,道:“不错,我曾间接的听到过历斜的话,厉斜所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但老实说我未完全就此把他的话信以为真,直到现在,我自己却得到了有力的证明。” 说到这里,语音忽然一变,更加充满了感慨,道:“我沈宇多少年来为了蒙上不白之冤,一直过着逃亡奔走忍辱含垢的生涯,我甚且不敢在人前抬头挺胸,不敢在人后说一句大话,我自觉到我的渺小无能,但此刻我却敢大声的告诉你,只要你不迫我太甚,我自信很快就能将你我的家门深仇昭雪于世。” 沈宇说到最后一句时,不知怎的,艾琳已是粉颈低垂,而且悄然落下了几滴清泪。 她何尝不知道沈宇这些年来隐姓埋名,四出逃亡,受尽了无数的屈辱和痛苦,但又有谁知道她艾琳这些年来内心深处所煎熬着的痛楚?父母长兄惨死,剩下自己唯一可以寄托厮守的爱人,自己觉又不得不四处去追杀迫害,又有谁知道她多少日子来常为了这之中的矛盾痛苦而心力交瘁?沈宇固然是受尽了委屈,但难道这是她艾琳愿意要这样的么?想想这些年来自己的孤苦伶仃,满腔的矛盾和痛苦竟然无处可近,他沈宇还是一个堂堂男子,而她艾琳毕竟还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而已。 一念及此,艾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时间两肩抽动,竟然掩面抽噎起来。 沈宇大吃一惊,惶恐道:“琳妹,琳妹,你…你这是干什么?”艾琳猛地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冤枉,好吧,是我冤枉了你,现在你的武功已高过我,我又受伤在此,你大可以动手宰割,也好泄去你心中之根。” 沈宇顿感手足失措,急道:“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天知地知,我沈宇虽然饱受了冤屈,可是却从来没有恨过你。” 沈宇不说还好,这一说艾琳更感到悲从中来,多少年来自己强咬牙关苦忍着的一肚子辛酸泪水,此刻就像堤防缺口般一下子泛滥开来,由抽噎而变成了嚎啕大哭。 沈宇见曾见过女子如此伤心痛哭过?尤其是跟自己自幼至大两心相印的艾琳。是以一时间竟惊愕得呆若木鸡,征在当地,一任艾琳愈哭愈是伤心。 就在这时,沈宇先前所隐身的那块巨石之后,忽然闪身走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位年轻少女,穿一身浅绿色的衣裳,背插长剑,配上一张美如桃花的脸蛋,更显得容光照人,超尘脱俗。 那少女莲步姗姗,直向沈宇和艾琳两人停身之处走来。艾琳只管悲声痛哭,沈宇则像遭了雷殛,是以两人都没有惊觉。 那绿衣少女步履姗姗,看似走得很慢,但实际上却是来势甚速,一下子便到沈宇和艾琳俩人的身边。 她看看沈宇失魂落魄的神情,又看看艾琳只管掩面痛哭的模样,忽然噗呼一笑,道: “这望天门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你们这般魂不守舍,当心脑袋要搬家。” 沈宇大吃一惊,手中奇祸短剑下意识地一抬,只见一道惊人的刀光,立即闪电般向绿衣少女直追过去。 绿衣少女似是早有防备,但却万万没料到沈宇一抬手之间,剑势居然大出常轨,威力竟是自己前所未见。 这一下绿衣少女心中大骇,眼看对方的剑势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不禁花容失色,呆然而立。 沈宇倏地一声沉喝,硬生生地将使出去的剑势收回,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已看清楚了那绿衣少女的面目,当下慌不迭忙拱手一揖,歉然道:“原来是胡玉真姑娘。” 绿衣少女惊魂甫定,却是气上心头,娇嗔道:“似你这般失魂落魄,冒冒失失,难怪艾琳妹妹会被你惹得哭了,要是我,早不被你气死才怪。” 沈宇一时俊脸通红,讷讷说不出半句话来。 绿衣少女娇哼一声,道:“过去我曾经糊里糊涂的同情你,但今天才晓得你这人毫没心肝。” 这时艾琳见有人来,已经收起了哭声,胡玉真连忙弯下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琳妹妹,你也不用伤心,他们男人就是那个样子,凡事只会想到自己,从来不会替别人家想想。” 沈宇始终不了解艾琳何以会哭得那样伤心?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此刻见艾琳已不再哭,便放大胆子柔声道:“琳妹妹,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希望你能坦白对我讲,也好让我知道如何改过。” 艾琳此时正抽出了手巾在低头拭泪,闻言没有说话,胡玉其却霍地站了起来,两手叉腰,娇声道:“你简直是糊涂透顶,该打。” 胡玉真气势迫人,沈宇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但却心有不甘,挺挺胸道:“在下因何该打?” 胡玉真娇哼一声,道:“我且问你,你这些年来过的是逃亡奔走忍辱含垢的生涯,你不敢在人前抬头挺胸,不敢在人后说一句大话,是也不是?” 沈宇心中一惊,暗道:“原来她已经来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自己刚才所说的话都被她听去了。”于是只好点头承认道:“不错,在下这些年来过的日子确就是那样。” 胡玉真冷笑道:“可是,你曾否体会琳妹妹过的又是怎样的一种日子。” 沈宇心中一怔,暗道:“这倒该死,这么久来我何以竟从未想到过这件事?” 胡玉真忽然轻轻一叹,幽幽道:“你只知道你自己过的日子沉重痛苦,只知道你自己受了委屈,但你却不去想想,琳妹妹过的日子比你更痛苦,她心中的委屈比你更沉重。而你却口口声声说不恨她,就好像她欠你好多好多,你不要她偿还,你是宽怀大量,以德报怨的仁人君子,相形之下,她就千不该万不该了。” 几句话说得沈宇面红耳赤,手足失措,呐呐道:“这个…这个胡玉真又道:“老实告诉你,琳妹妹哭的倒不是这些年来内心的矛盾痛苦,而是哭她心中的痛苦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亏你还能开口闭口的说你蒙了不白之冤,但她又能说些什么?她又能对谁说去?” 这一说明有如大梦初醒,沈宇心中像遭了绳绞,转身噗一声跪落艾琳的面前,便咽道: “琳妹妹,这些年来可真也苦了你了。我…我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想到这些年来艾琳的处境和立场比自己更尴尬难堪,她内心的矛盾痛苦比自己负荷更为沉重,沈宇不禁黯然落下几满英雄泪来.自己的遭遇,以一个堂堂男子汉,仍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她是一个弱女子。 胡玉真一见,这可好,艾琳才不哭,却又轮到了沈宇流泪,当下心中大为不忍,连忙道:“好了,好了,放着正事不办,却尽学这些儿女情态于什么?此刻秦山之中到处布满了耳目,当心被人家暗中看到了笑掉大牙。” 沈宇站起身来,冲着胡玉真深深一揖,道:“谢谢胡姑娘的指点。” 胡玉真并不理他,却弯下身去看艾琳,道:“琳妹妹,你的伤势到底怎样?” 一言提醒梦中人,沈宇不禁暗骂自己一声该死,连忙跟着急急问道:“琳妹妹,你的伤势如何了?” 艾琳早已擦干了脸上泪痕,此时仁感心中已舒畅得多,她到底不同于一般女子,是以也不忸怩作态,闻言徐徐道:“我只是受了些许外伤,再加上竟夜劳累吧了,只要稍坐片刻,便不碍事。” 说罢闭起双目,盘膝行功起来。 胡天真微微一笑,看看沈宇,道:“听你们刚才两人的谈话,你好像已经找到你们俩人的杀父仇人了?” 沈宇知道胡玉真一向很替自己担心这件事,尤其是刚才一番话,便替自己解开了和艾琳俩人之间多年来的芥蒂,她和自己之间可以算得上是一位毫无男女私情的红颜知己,是以沈宇毫不隐瞒地说道:“真正仇人虽然仍未找到,但我已经有了可靠的线索可寻。” 胡玉其道:“能不能说出来听听,让我也来替你参详参详,当然,如果你认为时机还未成熟,需要保密的话,我也只好委屈一下我的好奇心了。” 沈宇淡然一笑,道:“胡姑娘此话见外了,在下承蒙姑娘的关怀,没有不可坦白奉告的话。” 说着,忽然指指场边的四支火炬,道:“姑娘可见过这些东西么?” 胡玉真循着沈宇的手指望去,只见四支火炬分四个方位点燃,虽然已是白天,但仍可看到摇晃不定的火炬,于是回过头来笑道:“这只是四支火炬,哪有未见过之理?” 沈宇道:“不错,那只是四支普通火炬,但你可知道这些火炬插在那里有什么作用?” 胡玉其奇道:“你这样一问,我想这些火炬除了可以照明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奥妙在内了?” 沈宇点头道:“不错,这些火炬插在那里,如果在黑夜,由于光线交错投射,便会使人产生错觉,往往会认错了方位。” 胡玉其大奇道:“有这等事片沈宇道:“如非这样,试想以琳妹妹的武功,又岂会落败于对方。” 说到这里,艾琳忽然睁开眼睛,道:“原来这样,难怪昨天晚上我长鞭出招的时候,好几次明明不让对方有招架闪避的机会,但到最后竟是招招落空,反让对方占尽了先机。” 沈宇轻轻一叹,道:“琳妹妹你能和他们周旋这么久,可见你的武功又有惊人的进步了。” 艾琳娇哼一声,冷冷道:“你少捧我。” 说罢又闭起双目。 沈宇回过头来对胡玉真道:“这并不是我有意捧她,事实上我也曾领教过这种迷离火阵的厉害,试想双方动武相搏,错看了敌人的位置和攻势,其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胡玉真忍不住叹道:“要是换上我,恐怕走不过三五招便保不住性命了。”顿了顿,又遭:“可是,这迷离火阵到底又和你们家的仇人有什么关系呢?” 沈宇道:“现在对方先是用出了迷离火阵,最后又掷出了霹雳毒火,这一下我就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了。” 胡玉真忍不住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沈宇沉吟了一下,道:“并非是我不愿告诉你,事实上正如刚才胡姑娘你所说的,这泰山之上,现今暗地里正是耳目遍布,现在说出来,恐怕为时尚早。” 胡玉真大失所望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意思勉强你说了,只是听说厉斜也知道这些人的来龙去脉,可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宇脸色一整,道:“不错,他比我先知道。其实认真说起来,此次我们能发现仇家踪迹,还直靠了他的帮助。” 胡玉真不明白个中的微妙关键,闻言不觉大感奇怪,道:“有这种事么?” 沈宇正色道:“在下从来不曾打诳骗人过。” 胡玉真歉然道:“我并不是说你会骗我,只是在我的心目中,我一直以为厉斜和你俩人是冤家对头,没想到他竟然会帮你。” 沈宇道:“我也觉得奇怪。” 胡玉真想了想道:“我想厉斜一定有他的目的在里面。” 沈宇道:“你想他会有什么目的呢?” 胡玉真低头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道:“对了,他一定想透了正午时刻那一场恶斗,他的力量太过孤单,他想把你拉过去作为他的帮手。” 说到这里,忽然满脸疑问,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沈宇,放低声音问道:“中午那一场决斗,你会帮他的什么?” 这个问题对沈宇来说,那简直是太难以回答了。毫无疑问的,沈宇这次能发现仇家的踪迹,可以说完全归功于厉斜的安排,而发现仇家替自己的父亲雪冤,对沈宇而言,这一生之中,没有再比它更为重要的事,他甚至不惜牺牲性俞,也要还他父亲的清白,所以,厉斜这一番安排,无形中等于对沈宇有再造之思,于情于理,沈宇没有不帮厉斜之理。 但厉斜今午那一战,却是公然与天下武林为敌,而且在大家的心目中,都已公认这一战是正和邪的决战,而厉斜却是属于邪的那一边。 胡玉真见沈宇皱眉不语,表情不禁显得更为紧张,急急又追问道:“你到底帮不帮他?” 沈宇长长地吁了口气,道:“那得看清形而定。” 胡玉真脸色一正,道:“你看什么情形而定呢?” 沈宇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厉斜肯收起嗜杀的性情,我或许会设法放他一条生路。” 话声甫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阴森长笑,有人冷冷道:“笑话,我厉斜几时要人放过生路、’随着话声,只见一条黑色人影倏然间飘到沈宇和胡玉真等三人的面前站定,身法奇异,迅如闪电。 沈宇心中大骇,情不自禁地横跨一步,身形护住了正在盘地而坐的艾琳。 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黑袍,背插长刀,头戴一顶宽边这阳笠,压得低低地,将大半边脸孔挡住,一双凶焰闪闪的眼睛,就在这阳笠下瞬也不瞬地盯着沈宇。 沈宇很快地使自己恢复平静,淡淡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一阵嘿嘿冷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了么?” 沈宇脸上掠过一丝惶色,道:“在下向来不会假惺惺,我确实不知道你是何许人,你还是通报姓名吧!” 黑衣人又是一声阴阴冷笑,道:“沈兄大概此时的身价已是大不相同,所以把老朋友也给忘了,本人姓厉名斜便是。” 此语一出,沈宇这才想起对方在现身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只因刚才对方现身时那种身法太过奇异迅速,使他心中大感惊骇,所以一时倒把对方曾自称为厉斜的话给冲淡了。此时闻言不禁又重新向黑衣人打量一遍。 沈宇对厉斜的印象很深刻,但自厉斜遭九黎派的人暗算以后,很久已不曾会过面,此时但感觉眼前这黑衣人在服饰。形状等和以前的厉斜竟通然不同,但却和江湖中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黑衣人见沈宇不住的上下打量自己,不禁仰首一晒,道:“如何?多时未见,是对我这老朋友有什么看不顾眼的地方么?” 沈宇脸色一整,道:“你不是厉斜?” 黑衣人似乎微感错愕,但随即却又冷冷一笑,道:“我既不是厉斜,你看我又应该是谁?” 沈宇平静道:“你的声音不像厉斜的声音,你也没有厉斜那种气质。” 黑衣人不禁哈哈一笑,道:“世间万物本来就是变化无常,连沧海都可以变成桑田,我厉斜又岂能会永远一点儿不变?就拿你老兄来说吧,你还不是变了许多。” 沈宇忍不住道:“我什么地方变了?” 黑衣人道:“变得太多了,比方说,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就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你等于是一只丧家之犬,性命贱如草芥,现在却是自命不凡,以能左右整个武林安危自居,并且还胆敢口出狂言,说得好像我厉斜的生路完全由你沈宇来决定施舍与否。” 沈宇冷笑一声,道:“这倒并非是我沈字自命不凡,如果那厉斜到时候果真执迷不悟,不管我有没有本事左右武林的安危,我也要竭尽所能的和他周旋到底。” 黑衣人冷哼一声,喝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和我周旋了?” 说罢倏地向后退了一步,肃然而立,一双凶光闪闪的眼睛,在遮阳笠下紧紧盯着沈宇。 沈宇立即感到一股迫人的寒气向自己身上涌到,心中一惊,立即暗运内力,护住全身,口中却淡淡道:“阁下不必紧张,我们这一仗是打不成的。” 黑衣人冷笑道:“刚才还口出狂言,难道现在你又胆怯了不成?”沈宇道:“笑话,本人虽曾经过丧家之犬的生涯,但却从未想过胆怯二字。” 黑衣人冷嗤道:“那么你又为何不敢和我动手?” 沈宇道:“阁下会错意了,绝非是我沈宇不敢和你动手,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真是厉斜的话,我们现在就动手似乎还为期尚早,如果你不是厉斜,我们又为什么要动手呢?” 黑衣人忽然仰首哈哈一笑,然后又很快地脸色一沉,冷冷道:“多日不见,想不到你还变得舌底莲花,成了巧辩之徒了。告诉你,天下事绝不会是随你心想怎样就怎样的,若照我的看法,不管我是历斜也好,不是厉斜也好,眼前我们两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要身首异处。” 说罢右手微微一举,但闻哈一声响,手上已多了一把寒光耀眼的长刀。 胡玉真一直冷眼旁观,此刻不禁心头大骇,因为黑衣人这个拔刀的动作,手法奇异快捷,自己连看都未曾看清楚,对方竟然已长刀出鞘,单是这一个动作,胡玉真便知道自己绝非对方的敌手。 黑衣人长刀一经出鞘,立时追出一股惊人的寒气,沈宇屹然而立,但长衫竟然无风自动,向后飘舞起来。 胡玉真情不自禁地被迫向劳移开了一步。 沈宇神色平静,但一双目光却凝视着对方面部的表情,一边高声道:“胡姑娘,劳驾你将琳妹妹移开……” 话声未了,黑衣人已倏地一声清啸,手中长刀斗然发难,一道惊人的寒光闪电般向外去出,竟同时袭向沈宇、胡玉真和艾琳三人。 胡玉真正想弯身抱起艾琳向后撤退,忽然感到一股锐利的寒风自身侧袭到,心中一惊,已无暇再兼顾艾琳,危急中猛地倒吸一口真气,用移位掠影的身法,一下子向旁移出了丈远。 等她身形移开,却又大感懊悔,心想我这样一走,艾琳岂不是立即遭殃?心中正在懊恨,耳边却听到一声铿锵之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历久不绝,震人心肺。 胡玉真心中又是一惊,等她身形站稳,急急回头望去,却见黑衣人已经向后退开了丈远,一身黑袍飘动起伏,像是喘气不已。 沈宇则在原地未动,但手中已是空空如也,那把原来握在右手中的奇祸短剑,此时已掉落面前。 沈宇的右手犹在斜斜向旁横举作刻横削之势,僵如木石,一动不动。 再看艾琳,则已倒卧在地,一动不动。 胡玉真心中一惊,猛地纵身跃向艾琳,一手将她抄起,然后又猛地跃回原来的地方。 等她将艾琳放落地上,定神一看,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原来艾琳此时已睁大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侧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宇和黑衣人。 胡玉真如释重负道:“琳妹妹你没事?” 艾琳轻轻地嘘了声,示意胡玉真不可高声,然后移动身子坐起来,用手指了指沈宇和黑衣人,轻声道:“你看看他们。” 胡玉真抬头望去,只见沈宇和黑衣人宛如泥塑一样,一动不动,刚才的姿态竟然持续至今,未有丝毫变动。黑衣人和沈宇两人此时相距大约一支左右,沈宇两手空空,但右手仍然斜向努举,作出举剑横削之态,黑衣人则肃然直立,黑袍飘动,手提长刀,刀锋指向地面。 若不是胡玉真刚才曾亲眼目睹过他们两人的动作和对话,此刻真不敢相信僵直的两人会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奇怪的是沈宇的短剑已经脱手落地,手无寸铁,而黑衣人则长刀在握.但却没有乘机抢攻。 胡玉真忍不住站起身来,轻声道:“琳妹妹你自己留神点儿,让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艾琳很快地伸手扯住了胡玉其的衣服,道:“这万万使不得。”胡玉其奇道:“为什么?沈宇剑已脱手,情况危急,此时不赶快帮忙,等对方一旦发动攻势,再帮忙就来不及了。” 艾琳轻轻一叹,道:“此刻要帮忙已经来不及了,你不看沈宇身上还有长剑宝刀,他没有趁这机会出鞘,必定有他的原因。” 话声未了,只见黑衣人的身形已微微向前移动,朝着沈宇走过来。 他的动作缓慢,每走一步,看似极端沉重阻滞,一副异常吃力的样子。 沈宇的身体仍然是纹风未动,但问旁斜举的右手,却随着黑衣人的向前移动而慢慢收回,黑衣人吃力的向前走了四步,沈宇的右手也正好由旁举变成了前伸。 黑衣人突然停一了下来,那双一直连瞬也不瞬的眼睛,此时却是连连翻动,像是在思索考虑什么重大的事情,然后忽地射出一股骇人的凶芒,继续缓慢地向沈宇迫近。 说也奇怪,他和沈宇两人之间,有一样无形的东西连在一起,他不动的时候,沈宇也不动,他一动,沈宇也跟着动,那原来已经收回变成前伸的右手,此刻随着黑衣人前走的动作,继续向左带动,同时,右脚也跟着慢慢地抬起。 等黑衣人好不容易再走一步的时候,沈宇抬脚向前跨了一步,足尖落处,正好是距那奇祸短剑两寸之地,同时,身形也微微向前倾斜,正好是一副准备弯身抬剑的姿态。 黑衣人又突然间停了下来,沈宇也跟着不动。 黑衣人一双骇人的目光死盯着沈宇,而沈宇的目光则凝视着地上的那把奇祸短剑。 两人之间此刻的距离不过只剩下四步左右,艾琳和胡玉真竟然不自觉的张开了嘴巴,瞪大眼睛,停止了呼吸。 她二人都是当今罕见的一流年轻高手,此时已看出了黑衣人和沈宇俩人之间的惊险之处。 如果黑衣人在这四步之间.能抢在沈宇拾剑之前出招,则沈宇必死无疑,相反,如果沈宇在黑衣人迫近之时,在出招之前拾起短剑,则以他目前所处的位置和角度而言,短剑由下而上,正好指向对方迎来的要害,黑衣人也就断无幸存之理了。 这之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完全要衡量自己的速度,再估量对方的速度,还要比较彼此之间的距离、位置和角度,分毫不能有所差错,难怪黑衣人和沈宇两人的动作是如此的缓慢沉重,原来举手投足之间,实在已包括了互相试探。衡量、估计和判断在内。 两人相距只有四步距离,黑衣人不再向前,沈宇也不再弯身,互相僵持,良久良久,俩人突然间同时一声暴喝,一改那缓慢沉重的动作,快通闪电,但见刀光剑影,一闪而逝。 那黑衣人来时缓慢,退时却快,只见黑影飘动,眨眼间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而且和先前一样,全身黑袍震动不已。 沈宇又回复了一副举剑横削的样子,所不同的是,这时的手中已稳稳握住了那把精光闪闪的奇祸短剑。 黑衣人不禁仰天一声长笑,道:“好剑法。难怪你会口出狂言,以能左右整个武林安危自任了。” 沈宇冷冷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收起了笑声,冷然遭:“你这话问得太多余了。” 说罢但见身形一晃,竟然再次向沈宇扑到。 这一次和刚才那缓慢沉滞的动作宛如天训之别,丈余间的距离,一晃身便到了沈宇的面前,同时,一道惊人的银光也跟着向沈宇头上罩下。 沈宇早有准备,身形闪电般向旁横开数尺,短剑一招“吴刚伐桂”,横向对方的腰间削去。 这一招泼辣霸道,竟是恨仙唐秀琴的独门路数,再加上奇祸短剑本身的凌厉锋芒,顿使来势凶凶的黑衣人大吃一惊,急忙收招后退,肃然而立,目光炯炯地盯着沈宇,不言不动。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步回声,巨石后面,出现了一顶黑色的轿子,由四名全身黑色劲装的彪形大汉抬着走出来,一直走到黑衣人身后停下。 黑衣人似是浑然不觉,双目仍然死盯着沈宇。 忽然,这黑幔低垂的轿子内传出了一阵似人似兽的低吟声。 那声音动人心弦,只见黑衣人遮阳笠下那一双凶光闪闪的眼睛,竟随着那声音慢慢变得通红,像是要冒出火焰来一样。 沈宇心中一动,大喝一声道:“原来是身外化身的孽种。” 这一声大喝,宛如春雷初动,那黑衣人双目中惊人的火焰忽然大减。 沈宇又冷冷一笑,沉声道:“那黑轿之内坐的是什么人?” 黑衣人长啸一声,身形忽然电射而至,手中长刀迫出一股惊人刀气,刹那间向沈宇汹涌攻到。 沈宇勃然大怒,不再闪避,扬起手中短剑硬向对方的刀势迎去。刀势相触,激出一阵惊人的交鸣之声,沈宇和黑衣人两人同时被对方向后震开。 沈宇心中一惊,心想那矫内操纵之人,内力已达惊人之境,难怪神剑胡一翼会伤在他手中,这孽种若不除掉,今后武林恐将后患无穷。 心念转动,不等黑衣人站稳,立即飘身而上,手中短剑如灵蛇吐信,直取对方咽喉。 第32章 毒如蝎杀媳又杀子 黑衣人长啸一声,双目通红,竟然不避不闪,等沈宇的剑尖刺到咽喉,才突然手腕一翻,长刀闪电般向沈宇的下盘削去。 沈宇万没料到对方竟会不顾生死,使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自己固然可以在一举手之间贯穿对方的咽喉,但自己的双脚也很可能会被对方削断。 就在这微感错愕之间,沈宇的下盘已被黑衣人的刀气攻到,迫不得已只好收招自保,纵身而起,闪开对方的刀势。 这一来黑衣人立即取得了主动,刀势一变,没等沈宇身形着地,长刀跟着由下而上,一招长虹贯日,惊人的刀气尾追沈宇而上。 沈宇人在空中,力道用老,避免可避,危急中只好挥剑招架。沈宇自知身子悬空,力道难以发挥,如此迎接对方的刀势,必定会吃亏无疑。果然,刀剑相触,沈宇只感腕臂一麻,短剑险险脱手飞出,身形也因此而再度向上弹起。 黑衣人似是不让沈宇有喘息还手的机会,长啸一声,长刀急剧飞舞,竟然在沈宇的身体下面划出一片惊人刀海,周围方丈之内,但见刀光滚动,刀气森然,只要沈宇上升势尽之后,必定会跌落这一片刀海之内无疑。 一旁的胡玉真和艾琳两人赌状不禁大惊,但要想出手相助,在距离上已显然来不及,沈宇会在她们赶近黑衣人之前坠落地面。何况黑衣人那一片惊人的刀海,气势正在有增无减,也不容她们有近身的机会。 沈宇身子开始下坠,目睹那惊人的刀光向自己迎来,不禁心中大骇,而此时已无计可施,猛一咬牙,手中奇祸短剑猛地脱手向下掷出。 借这一掷之力,沈宇身形下坠之势略为一缓,而脱手而出的奇祸短剑,却化作一道耀眼的匹练,闪电般射入刀光剑海之中。 一阵金铁交呜之声,那惊人的刀光忽然消失。黑衣人一声怪叫,倏地飘身后退。 这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胡玉真和艾琳两人定神看去,只见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竟然已折断去三分之一,而他头上所戴的遮阳笠,也已被敛锋一分为二,掉落地上,此时正露出了满头长长的秀发。 胡玉真和艾琳两人不禁同时惊叹了一声,脱口叫道:“这人是个女子!” 沈宇很快地飘身落地,目睹黑衣人的样子,不禁为之一呆。 黑衣人一声狂叫,双目圆睁,披散着长发,正如厉鬼般向沈宇扑来。 沈宇出道以来,大阵小仗,各种风险,可说见过不少骇人听闻的事,但却从未见过一个如此恐怖凄厉的活人,当下不禁毛骨耸然,眼看对方向自己扑来,竟然不敢招架还击,急急闪身向旁跃开。 黑衣人一扑不着,口中忽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身子像风车打了一个转,再次舞刀向沈宇扑到。 沈宇游身急走,眨眼之间,黑衣人手握断刀连扑带砍,迫得沈宇团团乱转,险象环生,好几次险被黑衣人的断刀所伤。 胡玉真在一旁看得心中大为发急,忍不住大声急叫道:“沈宇,你还不赶快拔剑招架。” 一言提醒梦中人,沈宇记起了自己身上还有长剑宝刀,立即反手一提,背上长剑锵然出鞘,然后顺势就是一招天蚕网。 这一招是柔情剑法中的绝招,招式出手,但见剑光明显似网,刹那间向黑衣人封去。 黑衣人来势既急且疯,但柔情剑法却发挥了妙用。一股斩不断理还乱的剑势,很快将黑衣人缠住,使对方没法再越雷池半步。 这一来黑衣人更像一头负伤的困兽,更加显得又急又疯,手中长刀虽然断去了三分之一,但招式剑势,却反而倏然间增加了数倍的威力。 沈宇心中大大吃惊,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深厚凶猛的功力,不由,得更坚定了要消减这身外化身的决心,但此时奇祸短剑已经脱手失落,手中的长剑,一时竟无法施展出爱恨双仙中唐秀琴那锐不可挡的恨情杖祛。 而徐文楷的柔情划法,其独步天下的地方,却是在缠和守两诀之上发挥了至高无上之学,对敌之时,对方的攻势愈是凶猛毒辣,到时候愈会像春蚕一样,被那千丝万缕般的剑茧愈缠愈紧。 黑衣人一阵拼命的快打猛攻,顷刻间牵动了柔情到茧,只见剑光如丝似网,缕缕不绝,很快地将黑衣人全身罩住。 但沈宇一旦用上了柔情剑法,却也没有攻击取敌的奇招出现。 黑衣人似是急于要取沈宇的性命,刀法一格比一招奇诡毒辣,于是一刀一剑,一刚一柔,愈打愈快,眨眼之间两人的身形均隐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胡玉真和艾琳两人一时都看得目瞪口呆,尽管她们俩人都见多识广,但竟看不出黑衣人和沈宇的刀法和剑法的来路。 那黑衣人的刀法奇橘毒辣,两女都曾见识过厉斜的七杀魔刀,颇觉甚为相似,但沈宇的剑法,却是她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胡玉真心思比较细密,忽然想起了沈宇刚才脱手掷出的那把短剑,那是一把罕有的宝物,不能遗失,此时看到那把短剑就在沈宇和黑衣人的剑圈旁边的地上,剑锋已直入泥土,只剩下剑柄突出地上,盘算如何避开黑衣人和沈宇的剑气而抬回那把短剑。 但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只见对面那抬轿的四名黑衣大汉当中,已有一人纵身一跃,扑向那把短剑。 胡玉真心中一惊,无暇细思,立即弹身而起,以奇快无比的身法迎上前去,人在空中,眼看那黑衣壮汉比她抢先一步到达那短剑之处,不由心中大急,娇叱一声,以隔山打牛的手法,悬空劈出一掌。 这一掌威力惊人,及时出手,那黑衣壮汉虽然来势凶猛,但感到一股劲风迎面而来,不得不及时刹住了前扑之势。 胡玉真也在劈出一掌之后,去势受阻,身形飘落在地。 两人面对面站立相距四五步远,那把奇祸短剑正巧就在两人之间。 黑衣壮汉面无表情,盯着胡玉真冷冷道:“我们素不相识,姑娘为何动手打人?” 胡玉真谈谈道:“你要偷人家的东西,我当然要打你。” 黑衣壮汉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短剑,道:“这东西可是姑娘的么?”胡玉真没好气道: “不是姑娘的,可也不是你的。” 那黑衣壮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这东西不是姑娘的,也不是我的,那是谁的呢?”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但胡玉真为了在言词之间理直气壮,只好伸手一指正被封光刀影所掩没的沈宇道:“是他的。” 黑衣壮汉道:“他是谁?” 胡玉真气往上冲,娇斥一声道:“他是谁,用不着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过问。” 黑衣壮汉毫无件意,道:“既然是他的,为何他又丢在此地不来拾去?” 胡玉真勃然大怒,但突然间却又心中一动,想到对方可能正是想借这种无理取闹,似通非通的问题来惹自己气浮动怒,以达到他的某种企图。 当下心存警惕,强自按下心头怒火,冷冷道:“你又不是瞎子,你不看他正在跟人动手么?” 话声甫落,一眼瞥见另一名黑衣壮汉亦已离开了黑轿旁边,正大踏步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胡玉真冷冷一笑,道:“原来你找废话跟我磨菇,只是在等你的狐群狗党来帮忙。” 黑衣壮汉面无表情,摇摇头道:“他只是来帮你的忙。” 胡玉真来不及说话,另一名大汉已很快地走近,接口道:“一点儿不错,我是帮姑娘的忙的。”说着指了指那一团刀光剑影,道:“你刚才说他正在跟人动手,但你可知道他正在跟谁动手么?” 胡玉真暗道:“不管是在跟谁动手,你们也休想吓唬得倒我。”脸上却淡淡道:“那是你们的狐群狗党,有什么了不起。” 刚来的黑衣壮汉淡淡道:“你已经知道和他动手的是我们的朋友,他就是我们的敌人,既是敌人,我们取他的东西又有何不可?” 另一个黑衣壮汉跟着道:“除非姑娘也打算跟我们为敌,但眼下的情势,姑娘若打算跟我们为敌,那就是大大不智之举。” 胡玉真忍无可忍,呸了一声,道:“姑娘懒得跟你们胡诌歪缠,任你们说烂了舌根,要想夺取这把短剑,就先要问问你们自己手底下过得了过不了姑娘这一关。” 其中一名大汉面无表情,淡淡道:“如此说来,姑娘是存心要跟我们为敌了?” 胡玉其傲然道:“是又怎样?” 另一名黑衣壮汉道:“我们已经把话说在前头,姑娘若再执迷不悟,到时候可就不能再怪我们了。” 这名黑衣壮汉正说着说着,另-名黑衣壮汉却借机会倏然间发难。 只见他双肩微动,整个身体刹那间便向胡玉真没头没脑的全力扑去。 胡玉真早有防备,但亦禁不住心中大惊,有生以来,她从未见过如此打法,一时倒感到莫测高深,不敢出手攻击,只好将身形横移,向旁躲开两步。 哪知黑衣壮汉嘴里发出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前冲的身子忽然像通上磁铁一样,硬生生地转了个弯,继续又向胡玉真撞到。 胡玉真不由暗咬银牙,猛拍一掌向对方击去。 但闻一声蓬然巨响,这一掌结结实实的击落黑衣壮汉的身上,只见他魁梧的身子向后踉跄了两步,然后屹然而立,毫无异样,胡玉真不禁心头大骇,自己虽非擅长掌法,但以她的内力,那一掌拍出何止千钧,而对方除了踉跄两步之外,竟然未见受伤。 而就在这当中,另一名黑衣壮汉早已一个箭步而上,拔起了地上的奇祸短剑,然后纵身几个起落,回到了那顶黑轿子旁边。 胡玉真心中一惊,而这时那名中掌的黑衣壮汉,已横跨一步,大刺刺地挡住了她的去路,面无表情地道:“姑娘请回吧!” 胡玉真懊恼万分,兜了半天,想不到竟是中了别人声东击西之计,奇祸宝剑终于落入别人的手上,这一来倒有点儿恼羞成怒,猛地拔出背上的宝剑,娇叱一声,长剑出招,用上了八成功力.向对方中宫刺过去。 黑衣壮汉虽然表情麻木,但对胡玉真的剑势却似具戒心,只见他连忙吸气而退,避开了胡玉真的锋芒。 胡玉真岂肯就此罢手?长剑一抖,正想使出绝招取对方的性命,但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阵惊人的啸声划空而来。 这一声清啸,震人心脉,胡玉真不禁为之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白色人影,巨鸟似的凌空而来,眨眼间没人沈宇和黑衣人那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阵惊人的金钱交鸣之声,漫天的刀光剑影刹那间便消失殆尽,场中一下便现出三个人来。 三个人鼎足而立,刚好站成了三角形,其中一个是沈宇,一个是拔头散发的黑衣人,另一个则是一身华服的贵公子。 那人风度翩翩,但神情却是十分凝重,一双明朗星目正瞬也不瞬地盯着披头散发的黑衣人。 黑衣人在他充满威严的目光迫视下,情不自禁地连连退后两步,一到打算撤身逃走而又没有走的样子。 华服公子忽然长叹一声道:“孽障。”然后转过脸来冲着沈宇一挥手,冷冷道:“老弟你走吧,这里没有你的事。” 沈宇一怔,暗想这人年纪轻轻,但武功却高得出奇,就凭刚才他能化解自己和黑衣人刀剑互缠的那一手,当今武林中恐怕已难再找出几个人来,但如此年轻的高手,自己怎么未曾相识。 华服公子见沈宇纹风不动,亦未说话,不禁面露温色,大感不耐道:“叫你赶快走开你为何还赖在此地?” 语气极为不客气,沈宇颇感难堪,忍不住道:“阁下凭什么要我走开?” 华服公子冷冷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长剑,道:“就凭我手上这把剑。” 沈宇毕竟年轻气盛,冷笑一声,不甘示弱道:“阁下手中有剑,难道小弟手中就没有剑了么?” 华服公子勃然变色,但似乎想了想,却强自压制,冷冷道:“此时此地,本人心情不好,我劝你说话还是当心点儿的好。” 沈宇冷嗤一声道:“这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阁下此刻说话时是否也想当心一点儿。” 华服公子一时为之语塞,但却是混身发抖,似是气极。 此时,忽然又响起一阵轻碎的步履声,只见巨石后面走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来。 那女人体态丰腴,三十岁不到的年纪,一副风骚十足的样子。 她人未到,声先到,嗲声嗲气的叫道:“辰哥哥,我道你为什么撇下了我们走得那么快,原先他们就在这里。” 这女人的声音叫得非常亲热,胡玉真听过耳朵里不禁连连冷笑。就在这时,衣杉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当先跃落场中。 那和尚身形刚刚着地,一双凌厉的目光立即盯着那顶黑色轿子,跟着声如洪钟他念了声佛号,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苦苦追了一个多月,想不到终于在此地撞着了,这岂不是我佛慈悲,有意要超渡孽障耶?” 随着和尚之后,又跌落了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高大,英气勃勃,另一个则是庄稼打扮,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 那身材高大的青年一眼瞥见沈宇,立即远远地单膝跪地,朗声叫道:“弟子林峰,叩见师傅。” 沈宇淡淡一笑,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华服公子睹状冷冷一笑,道:“原来你竟有这么一个好徒弟,难怪你胆敢不把我看在眼内了。” 沈宇脸色一沉,道:“人自尊而后人尊之,人自侮而后人侮之,阁下是否也把我沈宇放在眼内呢?” 华服公子勃然大怒道:“你如何能跟本人相提并论?” 沈宇反唇相讥道:“沈某看不出阁下有什么值得夜郎自大的地方?” 华服公子忽然变得出奇的平静,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道:“既然这样,本人就先解决了你再说,你仔细看括了。” 右腕微微一抬,长剑立时迫出一股惊人的剑气,分向沈宇身前的被机、巨闻和会阴之处大穴源源而到。 一出手就同时威胁着沈宇上、中、下三处要害,沈宇不禁脱口叫道:“修罗剑法,原来阁下就是修罗密手谢辰。” 谢辰冷笑一声,脚走中宫,长到换地前伸,一边冷冷道:“你倒还算是个识货的人,可惜现在已经为时太晚了。” 沈宇目睹对方的剑势,竟像江河倾泻,密不可挡,不禁暗叫道;“修罗密手果然名不虚传,听说此人向来狂傲自负,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当下不敢大意,深知对方的剑法密中有疏,疏中带密,如果举剑硬接,必会予对方可乘之机,于是游身横闪,避开了对方主锋。 哪知身形才动,却感到脑后风生,一股骇人的阴森寒气,竟像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 原来那披头散发的黑衣人,一见修罗密手出剑,立即算准了沈宇闪避的位置,悄无声息的及时挥刀出击。 沈宇做梦也没料到会有此一着,两名一流高手竟会同时出招,而且还是一明一暗。此刻情势,沈宇腹背受敌,苦回手解救身后之危,必会被谢辰修罗剑法的剑锋扫过,若举剑架开谢辰的创势,则又难进黑衣人断刀之击。 这突如其来的惊人变化,不但身在其中的沈宇心头大骇,连在一旁遥观的林峰和艾琳两人,亦不禁大为震惊,一颗心几乎要脱腔飞出,此时两人纵有援助之心,但亦已经措手不及。 谢辰修地一声大喝:“好个不知死活的孽障。” 封式忽然一变,剑锋从沈宇的身旁擦过,一道耀眼的剑光竟舍沈宇而取黑衣人。 沈宇如释重负,身形旋转,回手胡乱打出一把夜战八方,迎向身后黑衣人的刀势。 黑衣人发出一声骇人听闻的厉啸,双目血红,断刀招式一变,竟然不顾谢辰和沈宇两人的双剑攻势,不退反进,断刀自下盘横削两人的双脚。 谢辰和沈宇两人同时大吃一惊,双双流喝一声,纵身向上拔起。半空中谢辰飞脚踢向黑衣人的面门,右手的长剑却突然出招攻向沈宇。 沈宇吃过一次亏,心存警惕,是以纵身躲开黑衣人刀势之时;已防到了谢辰会有此一着,当下冷笑一声,长剑一抖,拨开了谢辰的剑锋。 两剑相触,沈宇下半身借力弹起,变成头下脚上,左手一招“神龙现爪”,向黑衣人后须抓去。 三人互相攻击,眨眼间便杀成一团,难分难解,这变化倒使在场所有的人大出意料之外。尤其是三人之中,都是众所睹目的一流高手,即使仅有二人对打,已属难得一见,现今竟是三人互相厮杀,各不留情,这倒是别开生面,见所未见的事,在场众人,一时莫不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在这一场破灭荒的搏斗中。 黑衣人的刀法凶猛绝伦,势如疯虎,而且在出招攻击之间,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是三人之中最难缠的人,沈宇和谢辰两人莫不深受她的威胁。 但黑衣人的攻势,却大部份集中在沈宇的身上,对于谢辰,虽然也不轻易的放过,但在运刀出招之间,却奇怪地不似攻向沈手时那样凶猛毒辣。 这一来倒便宜了谢辰。谢辰家学的一套修罗剑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在防守方面密如罗网,但在出招攻击之时,却是奇橘难测,是以一时间占尽了上风。 沈宇由于一开始便失去了先机,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状态,再加上黑衣人的厚彼薄此,是以情况最为危急好几次都在间不容发中忽然奇招倏出,才化险为夷。 沈宇的奇招,乃得自和爱恨双仙那一场彻夜激战的经验,原因是黑衣人凌厉的刀法颇有几分像唐秀琴那恨情杖法的气势,而谢辰修罗剑的密不透风,亦不无几成柔情剑法的气候。 此一领悟,沈宇不禁为之精神一振,盖以爱恨双仙的武功火候,自己尚且能激战彻夜,眼前两人和双仙相比,不知差去几远,那又算得了什么?胆气一壮,手中长剑的威力立即大为增加,跟着招式变化,一招“还君明珠”,长剑欲进还收,竟使出了柔情剑法借力打力的绝招,刹那间将黑衣人攻来的厉凌刀势,巧妙地转称到修罗密手谢辰的身上;这一来优劣之势顿时改观,修罗密手谢辰反而处于被动的地位,所幸谢家修罗剑法的长处正在防守严密,一时仍可自保有余。 黑衣人愈战愈凶猛,沈宇则是愈战愈定,到最后已是一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的状态,可惜的是他手中此时只有一把长剑,不似和爱恨汉仙拼斗时右手握有长剑,左手握有奇祸,是以此刻未能发挥当时那种左右合击的奇术。 三人连环攻击扑杀的场面,在场造人莫不感到惊心动魄,胡玉真却趁大家都在聚精会神观战之时,已悄无声息地走近那护轿的四名黑衣大汉。 原来她对那两名黑衣大汉用计夺去那把奇祸短剑的事,始终心有不甘,女儿家毕竟是心眼儿狭小,吃不了亏,碰上她的好胜心又特别强,所以一直暗地里在作夺回奇祸的打算。 此刻她已不露声息地移到了距离黑轿子只有一丈左右,默默计算自己纵身一跃的速度,然后如何一举将那黑衣大汉扑杀,夺回宝剑。 哪知她还未采取行动,却另有人抢先比她先出手。 只见那肥头大耳的和尚,朗朗地念了声:“阿弥陀佛。让贫僧来超渡你这孽障吧!” 随着话声,人已举起了沉重的杖锤,纵身扑向那顶黑轿子。 胡玉真吃了一惊,不由得暗暗骂道:“这秃驴,打草惊蛇,坏了姑娘的事。” 果然,那四名黑衣大汉当中,有三名已刹那间一字排开,挡住了和尚的去路,一下子便跟和尚交上了手,剩下一名黑衣大汉,正是得刀的那人,只见他很快地回身掀开轿子的黑慢,将奇揭短剑递了进去。 胡玉真不禁心头发很,忍不住顿足高声骂道:“了尘和尚,你真该打落十八层地狱。” 那和尚正在跟人动手,闻言脸上一怔,挥杖迫退了三名黑衣大汉,然后纵身向后跃开,望着胡玉真将信将疑的问道:“姑娘刚才骂的可是贫僧我么?” 胡玉真没好气道:“这里又没有第二个和尚,姑娘不是骂你骂谁?” “和尚又有什么值得该骂的?” 胡玉真道:“和尚不该骂,但你这个和尚和该骂。” 和尚脸色一松,如释重负道:“原来女施主体只是骂贫僧一人。”胡玉真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道:“可不是,姑娘我就是骂你了尘一人。” 了尘大师是何等身份的人?但此时却是毫不动怒道:“贫僧好久未被人骂了,姑娘你且说说看,看是否骂得对骂得不对?” 胡玉真一想到那把宝刀夺回来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心头不禁又要冒火,娇声道:“我且问你,放着这么难得一见的搏斗你不好好的观摩一番,却要无端捣乱,是何道理?” 了尘大师摇摇头道:“姑娘错矣。应该好好观摩学习的是你,至于贫僧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早把什么都看透了。” 这话倒使胡玉真一时无言可对,可不是?想当年这和尚独歼漠北三怪的时候,不也很紧张刺激么?但若这样就给对方驳倒,胡玉真也不会甘心,于是冷冷道:“话是不错,但你却坏了姑娘的大事。” 了尘和尚脸色一怔,道:“贫僧坏了姑娘什么大事?” 胡玉真道:“告诉你,沈宇一把罕世宝剑给那班人抢去了,我正要出手夺回,却被你打草惊蛇。现在可糟了,那把宝剑已落入他们主人的手中,后果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了。” 了尘大师惊道:“有这种事么?姑娘你为何不早跟我说明?” 胡玉真道:“宝剑只能出其不意的夺回,那有时间跟你说得明白。” 了尘大师道:“这也是。”转脸望了望那四名黑衣壮汉,然后回过头来续道:“这些孽障的主脑就在那轿子里面,俗语说擒贼擒王,待贫僧尽早把他们超渡了便是。” 说罢,举起手中沉重的杖锤,呼一声向对面的四名黑衣大汉横扫过去。 这一招重逾千钧,但见黑影晃动,那四名大汉避开了威猛的杖势,四面散开,刹那间将了尘大师围在核心,布成了联手合击的阵势。 四名黑衣大汉各执一把大刀,了尘大师沉重的杖锤凌厉无比,但黑衣壮汉四人在攻守进步之间,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刀杖相碰,不时传出了惊人的金钱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敢情是沈宇等人和了尘大师等人这两场厮杀之声,已经惊动了很远,此时继林峰等人之后,又断断续续闯来了好几个人。 胡玉真眼看那四名黑衣大汉都已经跟和尚动上了手黑轿已无人守护,以为良机不可错失,立即运剑护身,飞跃而起,扑向那顶黑色轿子。 林峰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忍不住大声叫道:“姑娘不可造次。”胡玉真已经扑近了那顶轿子,闻言身形不禁一缓,而就在这时,黑轿之内倏地透过垂幔射出了一道惊人的银芒,快逾闪电。 胡玉真原是运到护身,此时却听到钻一声响,手中长剑竟然一折为二,一股刺骨寒气跟着透身而过。 胡玉真忍不住惨叫一声,娇娜的身形像断线风筝般向下跌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娇小的人影风驰电掣,不知从何而来,突然间凌空将胡玉真接住,避开黑轿,然后向旁飘落地上。 林峰暗叫一声:“糟了。”定神看去,只见凌空将胡玉真接住的竟是风华绝世,美若天仙的陈若岚。 陈若岚此时已轻轻地将胡玉真放落地上,她那张一向贞洁无比的秀脸上,此刻已如雨打梨花般泪水滂论,既急且痛地哭叫道:“玉真姊姊,玉其姊姊!” 这几声哀叫,竟使两场正在进行中的生死搏斗刹那间停止下来,一时鸦雀无声。 修罗密手谢辰忽然失去了一向所有的自负和矜持,很快地撇开了沈宇和黑衣人,急步奔向了陈若岚和胡玉真。 走近一看,只见胡玉真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白如纸,胸前的罗衣透出了一大块惊人的鲜血。 谢辰忍不住颤声道:“玉真…”卜一声跪下地去,将胡玉真抱在怀中,连声叫道:“玉真,玉真……” 胡玉真焕然睁开了失神的的眼睛,虚弱地哼了一声,道:“你…… 去找那……那个勾魂使者尹……尹栅吧,还管……管我作什么?” 谢辰忽然涨红了脸,道:“玉真,我敢对天起誓,这些年来,我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人。” 以谢辰的为人和个性而言,能说出这种话来,确实不易。 胡玉真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凄惨的笑容,张口想说什么,但突然间全身一阵抽痉,声音哑然而失。 谢辰大吃一惊,伸手一探,胡玉真觉已是脉息全无。 他轻轻地将胡玉真放下,然后碎地站起来,面色铁青,一语不发地死盯着那顶黑轿子。 所有的人都像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所窒息,目光全集中在谢辰一个人的脸上。 突然,谢辰纵身而起,竟和刚才胡玉真一样,运剑护身,直扑那顶黑轿子。 谢辰剑上的造诣,自非胡玉真可比,只见一层耀眼的剑光将他全身罩住,然后匹练似的倏地射入黑轿之内。 跟着黑轿之内响起一阵惊人的击剑之声,轿顶上很快地弹出一个人影来。 那被弹出来的人影半空中似是挣扎了两下,然后很快地掉落地上,一动不动。 在场诸人,莫不是当今一流高手,目光何等凌厉,早已看出轿内被弹出来的人就是修罗密手谢辰,而且看上去显然是已经中剑毙命。 大家心中都不禁为之一震,就在这时,那顶神秘的轿子忽然走出一位容华富贵的中年妇人来。 陈若岚眼看胡玉真和谢辰两人先后丧生,而这两人和她都有深如瀚海的渊源和恩情,一时只感到摧肝裂胆,痛不欲生,此时一眼瞥见轿内走出来的中年妇人,不禁惊叫一声,颤声道:“原来是你,怎……怎会是你?” 中年妇人表情麻木,对陈若岚的叫声似是充耳不闻,手提着那把奇祸短剑,径自行到修罗密手谢辰的尸体旁边,低头凝视着谢辰。 谢辰早已气绝而死,但胸前的鲜血仍在泊泊外流,显然的,在他纵身扑进轿内之时,对方剑招太过毒猛,而且正中了他胸前要害之处。 中年妇人凝视着修罗密手谢辰的尸体,突然间发出一声催肝裂胆似的厉啸,候地转过身来,一双通红如火的风目,凛然扫观众人一遍,然后突然纵身扑向了了尘大师,手中短剑幻起一道惊人的寒光,直射向了尘大师的胸前要害。 了尘大师大吃一惊,喝道:“好恶毒的妇人。”举起手中的大杖锤,猛然迎向对方的剑光。 了尘大师似是恨极了眼前这妇人,是以一出手便用足了十成功力,沉重的杖锤夹着惊人的风雷之声,准备一举将对方砸成肉酱。 哪知杖锤出手,竟无着力之处,而对方的剑气忽然穿过了自己威猛的杖势,直向自己胸前要害之处迫到。 厂尘大师心中大骇,此时才算完全明白胡玉真何以不顾危险要夺回奇祸短剑,又何以会痛骂自己一顿。 危急中了尘大师忙猛提口真气,身形闪电般向后暴退,险险躲过对方要命的剑锋。 中年妇人又是一声厉啸,如痴如狂的又举剑猛扑了尘大师。 这次了尘大师已心存警惕,看准了对方的剑势才举杖迎击。 剑杖相触,发出波一声响,奇祸短剑竟如削腐草,一下子将了全大师的杖锤从中削断,凌厉的剑势略为缓了一援,继续向了全大师的头顶劈下。 了尘大师心中大骇,暴喝一声,身形硬生生地向旁横闪一步,只感到左边肩胛一凉,一条手臂已被中年妇人的短剑削下。 在场众人,莫不大惊失色,了尘大师手中的杖锤乃纯钢打造,粗如臂大,那把奇祸短剑长不及尺,竟能削之如败草,而以了尘大师的身份和武功何等崇高,交手不过两招,竟被对方削去了一条手臂。 了尘大师毕竟是罕世高手,临危不乱,左肩感到一阵剧痛之后,立即运气封血,同时施展出少林赶蝉步法,一下子向旁泻出丈远。 中年妇人凶性一发不可收拾,厉啸一声,舍开了尘大师,扑向旁观众人。 沈宇大吃一惊,正想赶上去出手相助,但临近的那名长发黑衣人却突然发难,断刀碎然攻向沈宇。 就在这时那四名护轿的黑衣壮汉,亦已采取了行动,四面散开,各自找寻扑杀的对象。 小小的一块山顶平地,顷刻间杀声四起,那中年妇人手中的奇祸短剑,如雷电奔驰,眨眼间惨叫连连,血肉横飞。 沈宇心中既急且怒,手中长剑奇招迭出,说出来奇怪,那黑衣人的武功似已大减,交手不久,立即被沈宇的剑招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此时,散开的四名黑衣壮汉,其中一名居然扑向席地而坐的艾琳,艾琳已目睹全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心中不由恨极了这伙人,不等对方走近,手中的软鞭早已飞卷而出。 叭的一声响,飞出的长鞭结结实实地打落黑衣壮汉的身上,黑衣壮汉被打得粮踉跄跄,但却是连哼也不曾哼一声,举刀继续向艾琳迫来。 敢情是艾琳的体力未复,击出的鞭法虽然奇奥,但却没有多大力道,而且那黑衣大汉本身看似早已麻木不仁,是以中了一鞭,竟像没事一般,只不过迫向艾琳的速度不得不由快变慢罢了。 艾琳见一鞭竟没有将对方击倒,第二鞭跟着出手,这一次是攻向对方下盘,只见长征像灵蛇般一下子将黑衣壮汉的足踝缠住,用力一扯,黑衣壮汉猛一跤掉落地上。 可是黑衣壮汉才跌落地,却又一跃而起,继续向艾琳迫近。 林峰正和另一名黑衣壮汉交上了手,他的武功自从得过厉斜的指点之后,已大有进展,虽然一时之间仍无法将对方击毙,但却是占尽了上风,他一边眼黑衣壮汉动手,一边仍有暇留意四周的情形,此刻目睹艾琳情况危急,立即运刀将对方迫开,然后纵身跃向艾琳身前,挡住了黑衣壮汉迫向艾琳的去路。 林峰经常听师傅沈宇谈到艾琳的种种,此刻一看她手中的银鞭,便知道她就是师傅的意中人无疑,但艾琳却未见过林峰,更不知道他是何许人,她生性高傲,此时见一个大男人冒冒然的跑过来帮自己的忙,不禁大怒,娇声叱问道:“你是什么人、’林峰被问得一怔,但一时却无暇回答,眼看黑衣壮汉已拍剑劈来,立即挥刀招架,一边慌忙答道:“我是师傅的徒弟。” 艾琳不禁扑味一笑,想起此人来时曾向沈宇跪拜,心想:“我今天怎么这样糊涂?”但转念又想到这人说话比自己更加糊涂,当下再次叱道:“谁是你的师傅、’林峰刚才只顾回答艾琳的问话,却被黑衣壮汉抢了先机,有点儿手忙脚乱,但闻言仍恭恭敬敬答道:“南京镖局总镖头沈宇便是我家师傅。” 艾琳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就是你的师傅,看在他的面上,我姑且饶了你这一遭。” 说着话,一眼瞥见林峰危机百出,立即叭的一声打出一鞭,向黑衣壮汉的足踝缠去。 黑衣壮汉似是知道有林峰在场,已万万不可再被对方的长鞭缠倒,急忙纵身向后退开。 林峰立即把握机会出招,抢了先手。 且说沈宇和黑衣人动手拼斗,一直在担心艾琳的安全,高手过招,最忌分心,幸好黑衣人的锐气似乎已大不如前,他始终能占住优势,此时一看艾琳那边已有林峰相护,不禁精神一振,心无旁贷,招戒严变,长剑幻起朵朵惊人的剑光,直向黑衣人胸前汹涌而至。 这一招剑式如虹,以正常情势判断,黑衣人只有左右横门来避开中宫的受攻,哪知黑衣人竟大棒常理,厉啸一声,不进反进,断刀迎头向沈宇劈下。 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若是刚才那种情形,沈宇必定被迫先行自救,但此时黑衣人的刀法已大大失去了刚才那种凌厉无比的气势,沈手不禁冷笑一声,长剑白光暴射,不等黑衣人的断刀劈到,已抢先一步贯穿对方的胸部。 黑衣人惨叫一声,身子摇了两摇,颓然倒落地上,当场死于非命。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黑衣人的惨叫之后,近处跟着连声惨叫,令人毛发耸然。 沈宇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原来那中年妇人似乎凶性又陡然间加炽,短剑飞舞,竟然把一伙旁观之人悉数杀尽,只剩下一个庄稼汉装束的中年男子,正在游身疾走,中年妇人持剑穷追不舍。 那庄稼汉身法奇异,中年妇人虽然苦苦追杀,但他始终能保持在她的剑气之外,未被对方所伤。 除了艾琳和林峰之外,此刻仍有三名幸存者,那就是了尘大师。 陈若岚和那名妖艳的女郎勾魂使者尹珊。 了尘大师左臂已被削断,身受重伤,此时已退得远远的,席地而坐,正在运功止伤。那妖艳女郎原先则和林峰那样,被护轿的两名黑在壮汉所围攻,自林峰撇开对手前往护救艾琳以后,那对手便就近攻向尹珊,变成了以一敌三的局面。 陈若岚则满怀怨切的守着谢辰和胡玉真两人的尸体。 勾魂使者尹珊原本和两名黑衣壮汉对打已感到有点儿吃力,此刻再加上一名对手,更加是险象百出,处境危始万分,但正因为这样,倒也免了一劫,那中年妇人没有找上她,只顾穷追那名庄稼汉。 那庄嫁汉的身法奇异,带着中年妇人绕圈疾走,眨眼间风驰电掣般走了好几圈。 沈宇心中一动,暗忖道:“此人的轻功造诣特高,他大可以脱身逃走,或将这女煞星引开,但现今何以竟留恋不舍,存心要带这煞星在此地穷兜圈子……” 念头未了,突然传出一声惊人的厉啸,原来那中年妇人已被逗得凶性难禁,猛然间舍开庄稼汉子,转身扑向沈宇。 沈宇不敢大意,眼看对方凌厉的剑气向自己迎面涌来,立即施展出柔情剑法,一招“天蚕作茧”,长剑化作万缕剑丝,向中年妇人撤散过去。 这一招柔情剑法中的绝招,沈宇已是数度使用,熟能生巧,心中甚有把握可以将对方缠住,哪知剑茧才出,对方的奇祸短剑突然变成一道惊人的雷光,常常数声,那千丝万缕似的剑茧,竟然被削得满天缤纷,沈宇但觉手上一轻,长剑早已断去了半截。 说时迟那时快,奇祸短剑迫出的惊人雷光,乍隐倏现,继续向沈宇胸前电射而至。 沈宇心中大骏,没想到奇祸短剑落在这妇人手中竟能产生如此惊人的威力,暴喝一声,尽一所能,撤身暴退。 饶他沈宇撤身得快,但胸前仍感一惊,已被雷光触及,仅只轻轻一触,胸前长衫已被奇祸短剑对开划破,且隐约可看到胸前一道长约寸许的血红剑痕。 沈宇惊魂未定,那中年妇人身形一闪,又像鬼魅般窜近沈宇,奇祸短剑再次暴射出一道惊人的雷光,向沈宇胸前涌到。 沈宇手中仍持有半截剑断,但已不敢再举剑招架,而胸前的剑伤,一时又使他无法将真气提聚以纵身后退,正在生死俄顷,千钧一发之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一股力量使他身不由自主向后飞跌出去。 身形落地,却刚好是在艾琳的身前。 原来艾琳目睹沈宇情况危急,忍不住长鞭出手,缠住沈宇的腰间,斗然间将他拖走。 艾琳急急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沈宇有满腔的感激和欣慰,却是无暇细说,身形落地,便急急留意中年妇人的动静,但他定神一看,却又大感错愕。 原来场中在片刻之间,已起了极大的变化,那看似已陷疯狂颠峰的中年妇人,此刻已忽然间安静下来,而在她面前,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三个神情严肃的人。 那三人一字排开,当中一人手提长剑,白发飘飘,是一名上了年纪的道士,道主左边是一名手提细棒,脸色枯黄,身才瘦小的老乞丐,右边则是一名貌不惊人,一身商贾打扮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商贾虽然貌不惊人,但手中所握的兵器却异乎寻常,那是一把罕见的软剑,剑身忽伸忽缩,寒光闪闪,跳跃不定。 那三人正是这次重九之约,和厉斜打算在泰山口观峰上作生死之斗的主要人物.神剑胡一翼、病丐和无名氏等。 神剑胡一翼目注中年妇人,神情显出从未有过的凝重,过了片刻,才重重地吁了口气,道:“一别经年,想不到谢夫人竟落得这般地步,可惜,可惜!” 中年妇人双目火红,骤然瞪视着面前之人,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病丐手中的细棒子一指地上谢辰的尸体,厉声质问道:“这人也是你动的手脚么?” 中年妇人身子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通红的双目忽然泪水盈眶,但却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远在一边盘坐止伤的了尘大师,忍不住高声念了一声佛号,道:“谢辰正是被她所杀,这妇人心肠恶毒,本性已失,不可再留在人间。” 病丐转脸遥向了尘道:“老和尚你如何了?” 了尘大师叹道:“老朽一时粗心,误尽苍生,不但害死了胡姑娘和修罗密手,自己也丢掉了一条臂膀……这是老朽罪有应得,不算什么,只是这妇人手中的短剑,乃世间奇毒的古物,各位可要特别小心。” 病丐回过脸来冲着中年妇人厉声道:“虎毒不食子,你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难道你真的已丧心病狂,连禽兽都不如了么?” 中年妇人忽然一阵咯咯大笑,忽然脸色一沉,双目凶光暴射,冷森森道:“既然知道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放过,你们还敢赶来送死。” 话声甫落,奇祸短剑倏地出手,一道惊人的雷光,直向当中的神剑胡一翼闪击过去。 神剑胡一翼不愧为一代剑法大家,一看剑光,便知厉害,当下不去攫挡剑芒,连忙飘身后退。 他们三人原就研习好了一套用以对付魔刀厉斜的联手合击之法,神剑胡一翼一旦后退,乃是诱敌深入,左右两边的病丐和无名氏,立即同时出手,一下子便变成了左右夹击对方的情势。 谢夫人左右受攻,那道攻出的剑光忽然化线成面,变成一层惊人的光幕,但闻一阵锵锵铮铮响,病丐和无名氏两人连声暴喝,同时飘身向旁跃开。 病丐定神一看,自己手中原是细细长长的棒子,此刻已被削去了半截。 无名氏手中的软剑虽然仍安好无恙,但却是惊出一身冷汗,若不及时将剑身的力道收回,以对方剑气相触之时刹那间变成了一把柔软的兵器,此时恐怕亦被对方削断。 病丐和无名氏一旦被迫撤开,神剑胡一翼便变成了孤军受敌,而且事出仓淬,大停事前的安排,此时眼见对方的创光继续向自己闪击而来,一时倒感不知所措。 亏他毕竟是一代剑法大家,临危不乱,在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情形下,只好聚毕生功力于剑身之上,一招“潜龙出浑”,银光暴射,直向对方的剑势迎去。 两剑相触,进出一道惊人的火花,神剑胡一翼和谢夫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胡一翼的长剑并未被奇祸所削断,那是因为他运用了本身真力贯于剑身之故,但正因为这样,此时已感到血气翻涌,呼吸急速,满脸通红。 这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谢夫人一声清啸,又闪电般抖剑向胡一翼刺到。 病丐和沈宇等人莫不大吃一惊,因为高手一看便知,胡一翼刚才就等于是用自己的真力去和对方的宝剑相拼,虽然挡了一招,但已经没有再战之能,此时即使是文弱书生,都可举手将他去倒。 病丐和沈宇等心中又惊又急,但在距离上和能力上此时均已无法出手相救。 突然半空中绽开一声大喝:“停手!” 这一声如早雷似的大喝,虽仅是声音,但任何人都感觉出它蕴藏有不可抗拒的千钧之力,不但谢夫人突然收封住手,连林峰、尹奶和那黑衣人也同时停了手。 全场一时雅雀无声,但过了片刻,却未见有任何动静,不知道这春雷也似的一声大喝,到底是从何而来?谢夫人似被这一声大喝喝得冷静下来,但脸上却忽然间换上了一层阴骛的冷笑,脸型歪曲,尤比刚才那种癫狂的神情更令人不寒而栗。 她身体一动不动,但那双充满着恶毒的眼睛却是骨溜溜地转着,显然是要找出那发声暴喝的人来。 其实,又岂止她在找寻?在场那么多人,莫不在找寻,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出那声音到底从何而来,包括沈宇等那些高手在内。 四下静得惊人,就像暴风雨来前一样的静得有点儿迫人。 一阵轻微的山风扫过,跟着飘来了一个男人庄严的声音道:“沈宇,你腰间那口刀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宇一怔,留神倾听,却听不出那声音从何而来,而对方既然能看得到自己腰间的宝刀,可见他就隐藏在这附近不远,但自己意辨不出发音的方向。 那声音忽又飘过来,似是大为不悦,冷冷道:“沈宇,我问你的话,你可曾听到?” 沈宇道:“听到了。” 那声音飘过来道:“既然听到了何以不回答?” 沈宇道:“阁下是什么人?”一边发话,一边暗中留神倾听,以辨出对方隐藏发话的所在。 在场众人,也和沈宇一样,莫不全神贯注,打算找出发话者藏身的方向。 哪知等了片刻,却是毫无回音,四下又岑寂得更加迫人。 在大家的感觉上好像过了很久,那声音才又忽然间传过来道:“沈宇,你那口刀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宇道:“阁下还未告诉我你是谁。” 那声音勃然怒道:“是我先问你的;可不是?” 沈宇一想也对,只好道:“是从一个叫黄金冢的地方找到的。” 那声音道:“好福气。”过了片刻,又追:“能不能借我一用?” 沈宇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如何能随便借刀你用?” 一阵沉默,然后那声音似是大感不耐道:“沈宇,沈宇,你今日如何竟变得如此愚蠢?” 沈宇心中叫道:“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他。”正想开口说话,那声音又道:“我只是暂时向你借来一用,事后保证归还于你就是了。” 话声甫落,谢夫人突然发出一声桀桀怪笑,一顿足,身形如脱弦之箭,一下子射入了那块巨岩石之后。 沈宇暗叫一声道:“糟糕!” 说时迟那时快,谢夫人身形射入巨石后面之后,立即冒起一道寒芒,跟着弹起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眨眼间来到了场中站定。 大家定神一看,那跟在后面的正是脸型更见歪曲的谢夫人,前面站的则一身黑袍,头戴遮阳笠的真正七杀刀传人厉斜。 厉斜背对谢夫人站着,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不到三、四步远、而厉斜手中那把长刀,此时已经只剩下了半截。但说也奇怪,两人飘落场中站定,厉斜虽然背对着谢夫人,而且手上的兵器又已毁去了一半,但谢夫人一时却也不敢贸然出手进攻,只用一双恶毒无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厉斜的背项,生像厉斜的背上有什么东西非要她看个清楚不成一样。 神剑胡一翼忽然轻轻一叹,身子摇了摇,然后颓然跌坐在地上。 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此刻大家的目光和精神都已全部集中到了.谢夫人和厉斜两人的身上。 厉斜慢吞吞的回转身来,面对谢夫人,然后举起断刀,在空中像书写草字一样慢条斯理地胡划一通。 谢夫人则纹风不动,也不看厉斜断刀在划些什么,目光只盯着厉斜的眼神,等厉斜划到一半,奇祸短剑忽然射出一道寒光,指向厉斜的断刀。 厉斜似是不敢让兵器被寒光触及,倏地收刀后退。 这一退,像牵动了什么似地,两人的身形刹间由慢而快,交错飞闪,寒光霍霍,四周旁观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不敢靠近两人战圈所及。 厉斜长刀已断了半截,而剩下的半截断刀又不敢跟对方的短剑相触,所以一交手便显出了落败的迹象,此刻更是危机重重,但见奇祸短剑的剑光像匹练似的环绕着他盘旋飞舞,随时都有使他血流五步的可能。 而战圈外的人,神剑胡一翼似已透支了本身真力,正在盘膝而坐,对两人的搏斗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病丐兵器虽折,但心中却七上八下,暗想眼前这两人都是一代魔星,他下意识地希望厉斜能转危为安,但想想正午时分还要和他有一场恶斗,此时绝不能出手助他,可是若不助他,眼看他马上就要死在谢夫人的上,而谢夫人一旦获胜,这个丧心病狂的妇人岂不更难应付?这两个问题就在他心中翻来复去,一时难作决定。 了尘大师身受重创,加上兵器已折,就算他有心要帮助哪一方,也已无能为力。 无名氏、庄稼汉和勾魂使者尹珊,则悠然自得在作壁上观,好像场中相斗,谁胜谁败对他们都毫无关系的样子。 倒是林峰,虽然自知自己武艺在这两名一流高手相搏之间帮不了什么忙,但却是跃跃欲动,随时都想出手助厉斜一臂之力,只是看到自己师傅沈宇不动,他也不敢动,心中却不免暗自大为发急。 他急,沈宇比他更急,只是沈宇在年龄上虽和他差不多,但在武功上毕竟还是高上他一个辈份,沈宇何尝不想助厉斜一臂之力?但他却看出了林峰所看不出的,此时若贸然出手相助,弄得不好,反而误人害己,陡然加速了厉斜的死亡而已。 他手提断剑,全神贯注在两人的搏斗上,正在寻找破绽,以便在适当的时机出手。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破绽,厉斜刚躲过了谢夫人一招杀手,趁这空隙,沈宇立即纵身而上。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无名氏和庄稼汉两人同时暴喝一声,身形竟像鬼魅般双双拦在沈宇的面前。 大好时机稍纵即逝,沈宇不禁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无名氏冷冷一笑道:“你自己又打算干什么?” 沈宇怒道:“厉斜吃了兵器上的亏,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么?” 庄稼汉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去帮厉斜的了?” 沈宇怒道:“我不帮厉斜,难道还会帮那连亲生儿子都残杀的恶妇不成?” 无名氏冷冷道:“厉斜乃天下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何还要帮他?” 沈宇冷嗤一声道:“笑话,刚才若不是厉斜到来,你们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谈话中,厉斜又连遇险招,危在顷刻。 沈宇心中又想又急,喝道:“你们若不赶快闪开,我可要出手了。” 无名氏冷笑道:“放心,你既然和厉斜站在一起,就算你不出手,我们也要出手。” 沈宇听得心中一动,脑际间忽然灵光一闪,暗叫道:“这就是了。”当下不露声色,语气一变,缓和道:“两位别误会,我哪会有和厉斜站在一边之理?只是这恶女比历斜更可杀,我们何不先解决那恶妇,然后再来对付厉斜。” 无名氏摇摇头道:.“任你舌灿莲花,我们也不相信你。” 这一说,沈宇更加心里有数,而林峰此时已一个纵身落在沈宇的身旁,道:“师傅,这两个人咱们今日万万不能放走。” 话声甫落,勾魂艳使尹珊忽然桥声叫道:“林峰,我不许你参与这场是非。” 这种半带命令式的口吻,叫得非常亲匿,随着叫声,勾魂使者尹册已步履生姿地走了过来。 林峰开始被叫得一怔,但随即冷嗤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干涉我的行动。” 尹珊娇声叫道:“哟,好没心肝的林峰。我说一夜夫妻百夜思,你还想把咱们的帐推得一千二净不成?” 林峰涨红了脖子怒道:“胡说八道,好不要脸的贱人,谁跟你一夜夫妻百夜思?” 尹珊伸手一指林峰,正想开口说话,但一直默默地守着谢辰和胡玉真尸体的陈若岚,此时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轻轻一叹,声音甚微,但大家心中都不禁为之一紧,似有万般解决不了的困苦阻难刹那间涌上心头,不约而同的望着陈若岚。 陈若岚慢慢站起身,走前几步,凝神看着谢夫人和厉斜两人的拼斗,突然叫道:“你们两人停一停,听我说几句话。” 剑光倏然敛减,谢夫人仗刻而立,双目通红,脸型歪曲,盯着陈吉岚冷冷道:“你这丫头有什么好说的?” 陈若岚轻轻一叹,道:“玉真姊姊是你的未来媳妇,仇杀死了她,心中也不觉得难过么?” 谢夫人冷冷道:“那贱人竟敢以我为敌,罪该万死,我恨不得唤她的肉,饮她的血,有什么好难过的。” 陈若岚又是轻轻一叹,道:“那么,辰哥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杀死了他,心中总觉得有些难过了吧?” 谢夫人通红的双目忽然颜色变淡,但随即却又冷哼一声,道:“谢辰大逆不道,明知轿内坐的是他老娘,而竟敢透出杀手,欲置我于死地,那种杀亲犯上的勃行,迟早必遭雷殛,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又有什么好难过的、’陈若岚长叹一声,身子摇摇欲坠,终于跌坐地上,一时间竟是香汗淋漓,修然望着沈宇道:“我无能为力了,请你把那口刀借给他吧。” 陈若岚口中所说的他,自然是指厉斜而已,沈宇何等机警,不等陈若岚把话说完,立即很快地解下腰间的佩刀,运劲闪电般掷给厉斜。 厉斜右手一抄,但闻呛一声响,宝刀落手之时竟然同时出鞘。 厉斜手中原本握着一把断刀,但在这电光火石似的刹那之间,一抬手党能把丢刀、接刀、出鞘三个动作看似同时完成,令人目不暇接,单是这一手,就已够得上当世独一无二的刀法大家。 第33章 真相白一击刃元凶 厉斜左手握鞘,右手提刀,气势一下子便变得壮如山岳,脸上却不期而然地泛起了一层无比虔敬肃穆的神情,屹然而立,一动不动。 一般迫人的森森寒气,很快地自厉斜的身上散发而出,向四周扩张。 谢夫人嚣张的气焰忽然大减,情不自禁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双目虽然仍旧通红似火,但此时却添了几分惊悸成份,一瞬不瞬地盯着厉斜手中的长刀。 厉斜忽然缓缓地举起了宝刀,开始一步一步跨向谢夫人,他每跨一步,大家都隐隐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迫向心胸,几乎要令人就地窒息。 厉斜向前跨了三四步的时候,身子突然向后一仰,跟着但见一道惊人的闪光,大家只感到眼前一花,莫不目眩心悸。 这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等大家定过神来,却见厉斜在原地屹然而立,宝刀业已还鞘。 再看谢夫人,却是双目圆睁,盯着厉斜,张回想说什么,但却突然间倒落地上,竟拦腰一分为二。 厉斜这才纵身而上,一把从谢夫人手中抬起那把奇祸短剑。 “阿弥陀佛!”了尘大师忽然朗朗地叫了佛号,打破了惊人岑寂道:“罪过,罪过。” 无名氏却脱口叫道:“好残毒的杀人刀法。” 庄稼汉跟着道:“可不是?这种残忍恶毒的刀法,真是世上一大祸患,而沈宇竟借宝刀与他,存心为虎作怅,简直是罪无可怒。” 林峰冷笑一声,道:“我师傅借刀与厉先生,让他去消减一名已经毫无人性的妇人,又有什么不对?” 无名氏冷笑一声道:“厉斜也是毫无人性的人,你师傅何以不惜刀给谢夫人去杀他?” 沈宇忍不住道:“阁下可有什么凭据敢说厉斜是毫无人性的人么?” 无名氏道:“滥杀无辜,所到之处血腥遍地,这就是毫无人性的真凭实据。” 沈宇冷嗤道:“据我所知,厉斜固然好杀,但所杀的未见有过无辜的人,除非有人去惹他,那又另当别论。” 无名氏正想开口反驳,那庄稼汉却摆摆手抢先道:“何必跟这些人逞口舌之能?等会日观峰的决斗,把他也算在一起就是了。” 说罢仰头望望天色,已是艳阳高照,已快要到了中午时分。 厉斜好像一直并没有注意到沈宇等人的谈话,他右手提着那把沉重的光滑的宝刀,左手握着那把轻便精巧的奇祸短剑,正在低头品玩,爱不释手,此时忽然轻叹一声,大踏步向沈宇走过来,将双刀同时交给沈宇,道:“物归原主。” 沈宇微感一怔,道:“这口刀你留着不是还有用处么?” 厉斜摇摇头,道:“我的事已经办完,现在看你的了。” 沈宇正想说话,无名氏却冷嗤一声,抢先道:“听阁下的口气,好像日观峰之约,你有心要打退堂鼓了?” 厉斜道:“本人确实已不想再到日观峰。” 无名氏仰天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挪榆讥讽的味道,然后笑声一收,满脸鄙夷道:“原来你也知道众怒难犯,怕起死来了。” 厉斜脸上倏然间罩满寒气,双目阴森森地盯着无名氏,但忽然却又转脸向着沈宇,将双刀一起递给沈宇,道:“你赶快收回去吧!” 沈宇迟疑了一下,道:“你不是很喜欢这口宝刀么?” 厉斜道:“这很难说,好像是有点儿喜欢,但也好像相当的失望。” 沈宇大为不解,道:“你怎讲此话?” 厉斜难得一见地浮起了一丝茫然神色,道:“我费了多少年的心血,历尽了千辛万苦,甚至不惜代价的钻研先师刀法中的最后一招,但想不到那一招只不过就是这四刀,你想我心中应该有那一种感觉?” 沈宇道:“你应该高兴才对。” 厉斜道:“不错,我高兴,但我这么多年来所花的心血又该如何?” 沈宇道:“话不是这么说,如果你没有这些年来所花的心血,有了这四刀仍是不管用的,比如我,虽然也已略懂了一些相当威猛的杀招,但刚才我在对敌之时始终没有用上这四刀,那就是因为我试过,它对我不但一无用处,反而只有碍事。” 厉斜忽然笑笑道:“话说得不错,但物各有主,这口刀毕竟还不是我厉斜的。” 沈宇也笑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果你喜欢,就算小弟一点儿意思,反正它对我毫无用处。” 厉斜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但想了想,却还是把刀塞还给沈宇,正色道:“我厉斜生平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平白接受人家的东西。” 沈宇笑道:“如果我把刀收下,那就是变成了沈宇平白接受人家的馈赠了。” 厉斜一怔道:“这日刀是你从黄金冢中寻到的,如何能说是平白接受馈赠?” 沈宇正色道:“宝刀确是我从黄金家中寻到的,不过……”微微一顿,指了指厉斜手中的奇祸短剑,续道:“这把剑已经不是我的了,如果我将宝刀与你交换短剑,不知你肯还是不肯?” 厉斜场了扬手中的短剑道:“这短剑我在西川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你佩在身上,它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沈宇哑然一笑,然后正色道:“不错,这短剑原来也是我拾到的,但刚才大家都已看到,我已失落地上被谢夫人所得,而你又从谢夫人手上所得,没有你,这把刀仍在谢夫人的手上.成了为患无穷的不祥之物,所以它应该是你的不是我的。” 厉斜怔了怔,但随即爽朗一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算是以物换物,一笔勾销。” 沈宇正容遣:“正是如此。” 厉斜欣然道:“好,那我就把短剑给你,长刀我留下。” 说罢将短剑递给沈宇,自己则举起那把长刀,再次仔细地端详品玩,他那张一向冰冷严肃的脸孔,此刻有着非常复杂的表情。 无名氏似是忍无可忍,厉声责问沈宇道:“沈宇,你怎可以把杀人凶器赠给一个恶名昭彰的刽子手?” 沈宇冷冷一笑,道:“阁下既非聋子也不是瞎子,我跟厉斜只是互相交换罢了。他用他的短剑来换我的宝刀,刚才已说得清清楚楚,如果先前阁下有本事在谢夫人手中夺得这把短剑,我照样肯和你交换。” 无名氏一时被驳得语塞。 沈宇脸色一沉,又道:“再说,就算我沈宇高兴将刀赠与他,又跟阁下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下无名氏似是找到了借口,两眼一翻,大声道:“这岂止跟本人有关,这跟整个武林都大有关系。” 沈宇冷冷道:“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无名氏大声道:“整个武林马上就要跟他在日观峰上作一场生死存亡之斗,你把宝刀给他,等于为虎添翼,武林同道到时候岂不是更要牺牲惨重?” 厉斜忽然呵呵大笑,然后脸色一沉,用刀指了指无名氏,冷冷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已决定不再到日观峰去,难道你这人果真是个聋子不成?” 无名氏听得一怔,他身旁的庄稼汉却冷哼一声,阴森森道:“事到如今,恐怕由不得你不去了呢!” 厉斜脸色一寒,道:“难道凭你俩人还能强迫我去不成?” 庄稼汉冷冷道:“请问重九之约可是你订的?” 厉斜道:“不错,但并非与你这人相订。” 庄稼汉道:“反正是你所订的就是了,现今天下武林各路人物,均已齐集在日观峰上,正在翘首等候,你如若胆怯不去也可以,只是要有一个明白的交代。” 厉斜冷笑道:“我为何要有交代?” 庄稼汉道:“如此轰动的武林大事岂可就此不了厂之?当然要有一个是非黑白的交代才行。” 无名氏接口道:“不错,除非七杀刀传人甘愿被天下武林同道讪笑,作一个虎头蛇尾,言而无信之徒。” 庄稼汉紧跟着又造:“让后世子子孙孙,都知道自认系刀法大家的魔刀门人,曾在泰山之上闹过这么一个窝囊透顶的笑话。”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唱双簧,但所说的却不无道理,须知君子爱名,古今皆然,现今此事不但关系着后斜个人的荣辱,同时也关系到了大屠门的毁誉,万一此事真像俩人所说的在武林中流传下去,世世代代,变成了千古铁案,厉斜对大屠门岂不是罪孽深重?是以这一来沈宇倒不便再说话了。 厉斜似乎也被两人的话所动,只见他略为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你们要我如何才算有所交代?” 无名氏道:“现下可到日观峰去,当着各路朋友的面前说个明白。” 厉斜勃然怒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才听得清楚?我说我不会再到回观峰去。” 无名氏冷冷道:“那你就自己作个交代好了,何必要问我们?”厉斜想了想道:“如若我把我不到日观峰去的理由之一说出来,算不算是有了交代?” 沉默了很久的林峰立即抢先道:“那算是有交代了。” 无名氏瞪了林峰一眼,冷冷道:“不见得,那还要看他所说的理由是否能令大家信服?” 厉斜道:“只要我说出来了,你不信服也得信服。” 无名氏与庄稼汉齐声道:‘你倒说说着?” 厉斜脸色一沉,凌厉的目光盯着无名氏,缓缓道:“普天之下,除了传闻中的爱恨双仙之外,武林之中已无我的敌手,当初重九之约,现今对我已经是无意义和价值,所以我决定不再去日观峰。” 无名氏放哈哈大笑。厉斜沉声道:“你笑什么?” 无名氏收起笑声,却是满脸不屑道:“我笑你这老王卖瓜,目赞自夸,你还不曾和咱们交手,又如何知道咱们不是你的敌手?” 厉斜脸上杀气烧现,冷冷道:“你如不信,现在就可出手试试,又何必要等到日观峰?”说罢猛地往前跨上一步。 无名氏心中一紧,暗中全神戒备,表面上却缓和下来道:“单我们几人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日观峰上此时却是高手云集,我不相信集中众人的力量,还应付不了你一个七杀刀厉斜。” 厉斜冷笑道:“井底之蛙,知道什么?你们虽然人多势众,但仍不过以胡一翼为首是瞻,何不问问你们的首领胡一翼?”说着,忽然提高嗓门,大声叫道:“胡一翼,你的意思作何打算?” 无名氏被叫得一怔,情不自禁地掉过头去看看胡一翼,这一看,心中不由大为发紧。 原来经过这一阵子的耽搁,胡一器已借机调息完毕,看上去脸色红润,似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他不知何时已悄悄地起来,却幽灵似的始终不发一言,只拿一双神光凛凛的眼睛,全神贯注在无名氏和庄稼汉两人的身上。 此时经厉斜大声一叫他变得更为严肃,宛如罩上了一层寒霜,缓缓道:“他说得一点儿不错,刚才事实也已证明我们集三人之力,久经训练,不堪谢夫人一击,但他却能在一举手之间击败了谢夫人,这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七杀刀中至高无上的最后一招。”说到这里,目光忽然落在沈宇的脸上,经道:“世上除了传说中最近曾出现过的爱恨双仙之外,已无人能堪跟厉斜一比。” 无名氏急道:“道长怎能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俗语说宁可杀身成仁,不可输生毁义,我们即使拼他不过,也应该倾力一试。” 胡一翼摇头道:“你说错了,刚巧相反,我们就算拼得过他,此时也已失去了相拼的意义。”无名氏茫然适:“道长这话倒使在下大为不解。” 胡一翼道:“贫道也同样有不解的地方。”无名氏讶然道:“道长有何不解之处?” 胡一翼没有立即回答无名氏的话,却有意无意地用目光飞快地扫了全场一眼。 此时,谢夫人带来的四名护轿大汉,现已只剩三人,不知何时已聚在一块,俱都是神情愕然,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了尘大师虽然止了伤口的血,但仍远远地坐在地上。陈若岚不知何时已动手将谢夫人、谢辰、胡玉真和黑衣女人等人的尸体移在一起,正面对着四具尸体呆呆出神。艾琳则不知何时亦已悄悄地站了起来,她一直就跟神剑胡一翼一样,像幽灵般始终不发一言,但却拿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盯在无名氏和庄稼汉两人的身上。 神剑胡一翼匆匆一瞥之间,发觉场中尸体狼籍,血肉横飞,竟是死人比活人还多,而活人当中,除了了尘、陈若岚和三名茫然不知所措的黑衣大汉之外,厉斜、沈宇、林峰、艾琳、病丐,再加上自己,竟似是事先取得了默契,不约而同,各人所站的方位,恰好天衣无缝地将无名氏、庄稼汉和勾魂使者尹珊等三人包围在核心,而且包围得不露半点儿痕迹。 这不由得他心中不暗暗佩服道:“武林精英,尽在此矣。”当下心中更为笃定,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对无名氏道:“贫道大为不解的地方,只不知兄台何以一直坚持要大家跟厉斜相拼?” 无名氏讶然道:“要跟厉斜相拼岂不是武林公意么?而重九日观峰之约岂不也是厉某人他自己亲口所订的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病丐,此时忽然重重地吟了一声,冷冷道:“不错,当初拟议合力围歼七杀刀是出于大家的公意,重九之约也是厉斜本人亲自所订,但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倘若刚才不是厉某人及时出现,你我大家此刻还有命在么?” 无名氏道:“你这话颇令人不敢苟同,固然,厉斜不来,我们可能都已丧生在谢夫人的手上,但俗语说,桥归桥路归路,冤有头债有主,倘若今天我们因为对方的武功高强,就坐令一个满身血腥的人消遥自在,则今后武林的公道何在?人间的正义何在?远的且不去说它,就拿薛家庄枉死的三、四十条人命来说,我们又拿什么去抚慰那许多的哀哀冤魂?” 病丐冷冷一笑,道:“这回你倒说对了。桥归桥路归路,冤有头债有主,但提到薛家庄那冤死的人命,老乞丐我倒免不了要问,为什么那件惨案老乞丐自始至今一直还在怀疑到底是谁干的,而你却就那么有把握的一直咬着厉斜不放?” 无名氏道;“你说得好像我是有意诬赖厉某人了,但你想想看,当初我们进人薛家庄时,那个叫什么王坤的唯一幸存者,他是怎么说给大家听的?” 病丐冷笑道:“我当然记得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看到一个黑袍戴笠手提长刀的人,但你看……”忽然用手中的断棒遥遥指了指陈若岚旁边的尸体,续道:“那边不是也有一个黑袍戴笠手提长刀的人么?你为何不会想到是她所干的?” 无名氏道:“那是谢夫人的身外化身,可能是要冒充厉斜,但当时她已被你的棒子击成重伤,正在疲于奔命,不可能是她所于。” 病丐故作欣然道:“说得对极了。既不是谢夫人所干,老乞丐我也认为不是厉斜所干,那么是谁心狠手辣,屠杀了三、四十条人命,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呢?” 无名氏奇道:“你这乞丐有什么凭据说不是厉斜干的?” 病丐反问道:“你又有什么凭据说是厉斜干的?” 无名氏道:“玉坤亲眼所见,那还会错了么?” 病丐冷笑道:“王坤所见的只不过是一个像是厉斜的人罢了,可是既有谢夫人冒充厉斜在先,就难保无人再冒充在后,所以光是黑袍戴笠的人并不能说就是厉斜。” 无名氏道:“可是也不能说他绝对不是厉斜。” 病丐冷笑接道:“而你却偏偏一口咬定他就是厉斜?” 神剑胡一翼忽然开口,平静地道:“贫道倒可以说明厉施主与薛家庄的惨案无关。”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莫不感到一怔,盖病丐和无名氏争辩了半天,也无非只能说明厉斜并不一定与那惨案有关而已,但却也不能说是绝对无关,而胡一翼是何等身份的人。此时肯挺身替厉斜说话,必有他不得不说的理由,而说出来后也必定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是以大家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胡一翼的脸上。 无名氏忍不住道:“道长有什么高见,在下等倒想洗耳恭听。”胡一翼缓缓道:“贫道记得两月前客栈前的那一场拼斗,是陈若岚姑娘及时用兰心玉简的无上心法,阻止了贫道等和厉先生同归于尽,当时厉先生虽不能说是落荒而逃,但他和陈姑娘两人行色匆匆却是事实。也可以说,当时厉先生的行动,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受到陈姑娘兰心玉简的心法所影响,陈姑娘既然有意要远离咱们,厉大侠自自然然也会有同感。而根据我们到了薛家庄后厉大侠和陈姑娘同时出现的情形看,我们可以相信,由我们从客栈中追踪而出,至半路上遇到身外化身的假厉斜,一直以我们落脚薛家在那一段时间中,他们两人始终是在一起同行。” 沈宇等人不禁点点头,但无名氏却道:“这又如何能证明薛家庄的惨案不是厉斜干的?” 胡一翼道:“陈若岚姑娘修的是佛家无上心法兰心玉简,而且已有惊人的成就,这种心法以纯洁无邪为根,以慈悲仁爱为表,就算厉斜果真有杀人逞威的打算,陈姑娘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即使管不了,也会拂袖而去,绝对不会能容忍厉斜的血腥恶行而继续跟他同行。” 说到这里,陈若岚忽然幽幽道:“你说对啦,我和他一直是跟在你们的后面到薛家庄去的,你们在半路上跟人打架,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无名氏很快道:“既然这样,厉大侠果真是无辜的了”’庄稼汉接道:“管它无辜不无辜,围歼大屠门又不是咱们出的主意,既然大家都不想追究,咱们又何必惹这麻烦,我看算了吧。” 无名氏道:“对,既然大家都不管,我们走吧。” 厉斜冷哼一声,学着刚才无名氏的口气,道:“事到如今,恐怕已由不得你就此一走了之了呢!” 无名氏一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斜冷冷道:“很简单,谢夫人以身外化身冒充我厉斜,四出杀戮,使我厉斜恶名四播,百口莫辩,但我已查出她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纯是她本人走火入魔,以杀人为乐事,可是另一个在薛家庄冒充我厉斜屠杀无辜的人又是谁?他的目的又何在?” 无名氏不悦道:“笑话,你问我,我又问谁?” 厉斜冷冷道:“你们不说我也了如指掌,只不过我认为还是由你们自己坦白供认比较好。” 无名氏此时已看出情势大为不妙,前后左右均已受到包围,而包围的人都是当世罕有高手,心中不由大为恐慌,但表面却装得异乎寻常的镇静,道:“阁下是因为刚才受了本人的指证,含恨在心,现在想反咬我等一口不成?” 厉斜忽然淡淡一笑,摊摊手道:“你这一说我倒不便过问了,只要这里有一个人肯放你们走,我厉斜绝不干涉,” 无名氏、庄嫁汉和尹珊,三个人都不禁地环顾各人只见神剑胡一翼、病丐、艾琳、林峰和沈宇等人,莫不脸罩寒霜,个个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病丐冷冷一笑道:“此时此地,阁下总该亮个真实姓名出来了吧?” 无名氏故作镇静道:“本人亮不亮真实姓名,与此事又有何相干。” 病丐脸色一沉,怒道:“你也太小觑咱们了。老实告诉你,你坏就坏在始终不曾表露你的身份,使老乞丐等满腹狐疑,一直在找你的破绽,你自己不觉得在客栈中表现的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和刚才那种非找厉斜决斗不可的决定,前后不是太过矛盾了么少无名氏正想开口说话,厉斜却忽然叫了一声,道;“糟糕。” 大家都不禁为之一怔.病丐忍不住道:“厉兄可有什么发现?”厉斜抬头望望天色,道:“子午时刻已到,日现峰上恐怕马上会有巨变发生。” 神剑胡一翼严肃道:“厉施主有什么话请尽快说明。” 厉斜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此刻得立即分一个人出去,尽快赶到日观峰,叫那一大群傻瓜火速撤出日观峰。” 神剑胡一翼不悦道:“此事施主似已胸有成竹,何以不早点儿说明?” 厉斜冷冷道:“时机未至,说出来了也许无人相信。” 神剑胡一翼轻轻一叹道:“大概是施主有心一试贫道等人罢了。如果贫道等人继续与施主为敌.想施主就会忍令那巨变发生了。” 厉斜冷然一晒,道:“随便你作如何想法。”说着转脸对林峰道:“林峰,你赶快到日观峰跑一趟,看看来得及来不及?” 林峰情不自禁地望了望沈宇,沈宇道:“还不快去。” 林峰应了一声,纵身掠过巨石,眨眼不见。 林峰一走,沈宇和艾琳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旁挪动了半步.填补了林峰的空隙,仍将无名氏等三人天衣无缝地围困在核心之中。 厉斜仰天望望天色,道:“现在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病丐忍不住道:“厉斜葫芦里面卖些什么药,何不直截了断地对大家说明一下?” 厉斜淡淡一笑,道:“我只能告诉你,那也是我决定不再去日观峰的原因之一,其余的事,如果我再说出来,恐怕就要掠人之美了。” 说着,有意无意地昭了沈宇一眼。 这轻轻一瞄,沈宇立即会意,知道厉斜一方面是要考虑自己,同时也确实是想给自己留一点儿面子,当下立即接口道:“厉兄不算掠人之美,此事自始至终都是出于厉兄一手安排,小弟只不过是托先父在天之灵的保佑,幸不辜负厉兄的安排罢了。” 神剑胡一翼和病丐两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这话,立即异口同声地惊问:“什么? 此事竟与今尊沈木龄兄那一案有关?” 沈宇神情庄严,点头道:“不错,晚辈此次泰山之行,可以说一半是为此而来。” 神剑胡一翼竟一改平常那种沉着庄重的举止,急急道:“到底怎样?贤侄快快说来让大家听听。” 沈宇道:“前辈可曾记得迷离秘官被毁的事?” 胡一翼急道:“当然记得,怎么样?” 沈宇用短剑一指无名氏等人,道:“如果晚辈的推测不错,这些人即使不是迷离秘宫的余孽,也跟迷离秘宫大有关系。” 胡一翼哦了一声,道:“我懂了,当年迷离秘宫被毁,想是出于木龄兄的大作了、’沈宇神情严肃道:“晚辈不敢肯定迷离秘官被毁是否出于先父之手,但却敢说先父和艾大伯之被害,却是这些人暗中所做的手脚。” 无名氏急急道:“沈少侠你怎能把这件事过境迁的公案横加到咱们的头上?” 沈宇冷冷一笑,道:“自从厉斜故意透出知道悬案内幕的口风之后,你们就千方百计的挑拨是非,甚至不惜假冒厉斜之名杀戳无辜,以激起武林的公愤,从而合力歼灭厉斜,这是你们准备灭口的第一步骤。另一方面,你们也派出高手,企图暗杀我和艾琳两人,这是你们准备斩草席根的第二步骤。而最不可宽恕的,你们知道重九之约,日观峰上将聚集了武林所有精英,而你们就事先在日观峰上作了安排,准备一举将整个在场人物统统予以消灭,所以你们刚刚明明看出厉斜刀法已深不可测,但仍一再出言相激于他要前往日观峰,而厉斜却已洞悉其奸,所以一直借故不去。” 说到这里,勾魂使者尹珊忍不住道:“这件事与我可没有关系,你们可不能平白冤枉我。” 厉斜冷冷一笑,道:“你是负责招兵买马来对付我的,可不是么?” 尹珊急急道:“不,不,是他们强迫我……”说到这里,忽然间哼一声,嘴角倏地流出了鲜血,身子摇了两摇,竟倒落地上。沈宇冲着庄稼汉勃然怒道:“事到如今,阁下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庄稼汉平静地道:“此女信口雌黄,我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她罢了。” 厉斜哈哈一笑,回身对陈若岚道:“若岚,麻烦你去把我们刚才所捉到的那个家伙带来这里如何?” 陈若岚此时似已恢复平静,闻言应了一声,纵身越过巨石,眨眼不见。 厉斜回过头来道:“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就是迷离秘宫的金童,我们马上就可知道。” 话声甫落,只见陈若岚很快地去而复返,手里倒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很快走近,将那人放落地上。 沈宇和艾琳两人一看,不由暗叫一声惭愧,原来厉斜和陈若岚所捉到的,正是刚才那名无须老人,自称张朝桅的家伙,若岚将无须老人放落地后,明亮的大眼睛看了他一阵,然后柔声道:“你把刚才对我们所说的话再说一遍好吗丁’” 无须老人道:“金童痛恨沈木龄毁了迷离秘宫,所以暗用药物使沈木龄心神丧失,弑兄杀嫂之后自绝而亡。”” 陈若岚柔声道:“还有呢?” 无须老人用嘴向无名氏呶了呶道:“你问他比问我清楚。” 陈若岚轻叹一声,道:“他是谁啊?” 无须老人道:“金童。” 话声甫落,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震撼了整个山头,如山崩地裂,众人莫不大吃一惊。就在众人这略一分神之际,无名氏左手一扬,只见一个细小的弹珠向无须老人电射而至。 沈宇大喝一声:“陈姑娘快躲开。”话声未了,只听到又是一声巨响,近处冒起一朵惊人火焰,陈若岚算是及时躲开,只闻无须老人惨叫一声,全身已被烈焰燃烧。 无名氏和庄稼汉乘机一声不响扑向艾琳。原来他们暗度情势,认为四面包围中,可能只有艾琳这一环实力较弱,打算出其不意冲破艾琳突围而出。哪知他们身形才动,艾琳冷笑一声,只见银光一闪,长鞭使出,将两人迫回原位,病丐跟着冷冷道:“你们两人想早点上路是不是?” 无名氏和庄稼汉脸色阵育阵白,就在此时,忽闻巨石后面有人朗声叫道:“好厉害的五雷火阵。”随着话声只见林峰和一名五旬开外老者为首,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向这边奔来。 无名氏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全切莫不大感惊愕步声立止,他倏地收起笑声,双目刹那间露出了骇人的光芒,凛视众人一周,道:“原以为武林同道今日共襄盛举,合力围歼大屠门传人,想不到被围攻的竟变成了本人。” 庄稼汉哈哈一笑,道:“这叫做作茧自缚,我都不怨,你怨什么?” 无名氏道:“我又何尝怨了,今日武林精英尽聚于此,你我两人能取厉斜而代之,力敌整个武林,虽死何憾。” 沈宇听出无名氏话中之意,是以冷冷道:“这是我们沈。艾两家的血门私仇,不必劳动别人,你放心好了。”说着转脸向胡一翼等人道:“各位前辈,这是晚辈沈宇多年来的心愿,万望各位前辈成全则个。” 病丐急道:“你这娃儿,可别中了别人的诡计,那厮深藏不露,你恐非敌手。” 沈宇严肃道:“晚辈如是不敌,那就是技不如人,不配为先伯先父报仇,还有何面目再留在人间?不如拼命一试。”说着,转脸向艾琳道:“琳妹,在我动手之时,你负责监视,不许这两人趁机逃走,在我未落败身死之前,也不准他人出手相助。话到此为止,各位请立即向后退开,不得过问此事。” 沈宇语气铿锵,神光迫人,众人听得一怔,情不自禁地纷纷向后退开,刹那间剩下无名氏和庄稼汉两人跟沈宇对面而立。无、庄两人互看了一眼,似是早有了默契,脸上露出一丝阴森森的狞笑,同时往旁跨开一步,向沈宇采取包抄之势。 两人手中各拿一把形状一样的软剑,此时但见到身忽伸忽缩,闪动跳跃,宛如两条银色灵蛇在作噬人之势。在旁围观的群雄不禁大惊,盖两把短剑在伸缩晃动之间,竟能使人眼花撩乱,目眩心跳,大有再注视下去就会为之晕倒之势。 沈宇双目神光凛凛,但却是没有看着正在跟他作生死搏斗的两人,他目光微微向上,似是望着遥远的天际,脑海中和闪电般掠过这些年来所忍受的万般痛苦。父亲的惨死,不但未能得到别人的凭吊与谅解,反而为世人所唾弃和辱骂,而自己却也作了代罪羔羊,几乎任人宰割,一念及此,不禁怒火冲烧,猛然间霹雳也似的一声大喝。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竟把四面围观的群豪喝得情不自禁地纷纷向后惊退。随着喝声,群豪莫不感到一阵惊人的寒光掠面而过,等定下神来时,却见沈宇已经换了一个位置仁然而立,他右手高举着寒光冲霄的奇祸短剑,两眼依然遥望着遥远的天际,而他背后不到两步之处,却俯伏着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无名氏和庄稼汉。 全场鸦雀无声,因为这是惊天动地的一击,大多数的人是被惊得怔住了,只有极少数的人却在暗中盘算着这一剑和刚才厉斜的那一刀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