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神鹰》 第一章 传位大典 石家堡——天下第一堡。 这“天下第一堡”并非朝廷敕封,因为石家自列祖以来没有出过封候拜相的人物。也不是武林同道所公封,因为石家堡并没有到武林天下同尊的地步,而是适得其反。 那这称号是怎么来的呢?是自封的,可以说是“霸业”的代名词。堡主石中龙在四十年前创下了这一片武林空前的霸业,不但自豪为天下第一堡,而且还大言不惭的自称为“武林千岁”。话说回头,“天下第一堡”也自有其称雄的条件,任何成功都必须付出其代价。今天,三月十二,是个好日子。 堡前宽坦的大道上三步一牌楼、五步一彩坊,足有一里路长,足可与城门相比的巨大堡门前,二十四名衣着鲜明的武士左右雁翅式排列,以武林门户而言,这种气派也可以称为“第一”,平常人难得一见。 现在,午时将近,各形各式的江湖人物涌进堡门,络绎不绝。山阴道上,有坐轿的、骑马的,当然最多是步行的,这些三山五岳的人马必须在正午之前赶到。 随着时辰的迫进,人马渐稀。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毛头小子拖拖踏踏地来到,他在距离堡门的二十步之出停住,抬头凝望着高悬堡楼上“天下第一堡”那五个闪着金光的擘窠大字,他是在欣赏那雄健的铁画银钩么?还是出于对这暄赫世家的敬仰? 整整半盏热茶的工夫,他才放下头重新举步。 距离堡门还有十步—— “站住!”暴喝声中,带班的武士头目大步迫近。 毛头小子止步,他人瘦个子不高,跟这迫到身前的高壮武士头目一比,便显得十分地可怜,真的是个小鬼与金刚。 “小要饭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武士头目粗声暴气,每一个字都像在打雷,胆小的还真受不了。 “你准知道我是要饭的?”毛头小子翻起白眼。 此刻将近中午,大道上已经是一片空荡荡。 “不是也差不多,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石家堡,天下第一堡。” “既然知道还敢胡闹?” “噫!今天堡里举行传位大典,什么人都可以——” “放屁!你接到了请帖么?混吃混喝也不看看地方” “我是来观礼的。” “哈!”武士头目怒极而笑:“小要饭的,看来你是饿疯了,快滚,少罗嗦!” “你不让我进去?” “嗨!小要饭的,半掌不好打,一掌你又受不了,打死你这小叫化,老子我于心——”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武士左脸颊上,立即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头印,出手太快了,就象是根本没有动,依然是翻着白眼:“你对谁称老子?” 武士头目一下子怔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堂堂“天下第一堡”的武士头目,居然在自家门前被一个乞丐似的小子大耳光,而且连反应都来不及,如果传出去,实在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排班的武士看似受过严格训练的,没有命令不敢动,只骨碌碌地睁大眼望着。 武士头目许久才回过神来,豹眼里抖露出一片恐怖的杀机,脸皮子连连抽动。 “小要饭的,老子——” “啪!”又是一记耳光,是打在右脸颊上,比刚才那一记重多了,武士头目眼冒金花,倒跄了一个大步,口角已经沁出了血水。 “你敢再称老子,我第三下要打塌你的鼻子。” 毛头小子若无其事地说,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像逗小孩一样。 这个武士头目不再发怔了,口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然挥掌,身为“天下第一堡”的武士头目,功力当然是一流的,这一掌挟怒而发,其威力可想而知,有如巨斧劈石,想一掌把这毛头小子劈碎。 “啊!”怪叫声中,毛头小子的身躯被震得离地飞起,抛物线状落到了五丈之外,但却落地无声,拍拍屁股又站起来,弹丸般弹回原地,龇牙一笑。 “别逗了,我必须赶上大典的时辰!” 武士头目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差点没吐血,“呛”地一声,长剑出鞘。 “玩真的,动剑不好吧?”毛头小子一副嘻皮相。 “小要饭的,你知道怎么死吗?” 武士头目咬牙切齿,脸上那份杀气简直成了有形之物,可以抓得下来。 “我不知道,你说呢?” “把你剁碎了喂狗。” “不成,我的肉味道特殊,狗不敢吃——” “你们都上!” 武士头目挥了挥剑。 那二十四名武士也早就按耐不住了,一听头目发了令,纷纷拔剑扑跃而上,阳光下剑芒耀眼,像一片光网罩出,势态相当惊人。 “真的我不玩!” 毛头小子的身形像一支脱弩之箭,从光网中射了出去,两个起落便失去路踪迹,的确快如浮光掠影。 几名武士急起直追。 武士头目暴叫道:“别追了,不能擅离岗位。” 几名武士只好气鼓鼓地折了回来。 堡内。 到处张灯结彩,上下人等穿的全是新衣服,洋溢着一片喜气。 宽广的演武场上搭了八座彩棚,每棚摆设二十桌酒席,此刻差不多已经全部坐满,估计来宾在五千人以上。 正面一座宏伟的宫殿式建筑,雕梁画栋,碧瓦飞檐,光看两人合抱的廊柱就足以令人咋舌,殿门横匾题的是“我武维扬”四个汉隶。 殿,实际上是一堡里的正厅,所以称之为大厅比较来的恰当。 大厅内设了堂皇的香案,供着“石氏门中昭穆考妣之神位”的牌位,由此观之,这传位大典只是家门之事,并非帮教门会的接长交替,为何如此隆重? 只因为它是“天下第一堡”,隐有作为武林盟主之意。 赞礼的礼生已就位。 大典即将开始。 千余宾客的场面却没有嘈杂之声,空气显得很肃穆。 居中正对厅门的彩棚是贵宾席,坐的不是一门之长便是一方之雄,客以主荣,主以客贵,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多数是如此挤出来的,当然,除了贵宾席之外,其余各棚来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岂能为石家堡的座上客。 就在此刻,贵宾席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形同乞丐的毛头小子大列列地步入贵宾席,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引得人人侧目。 这种场合会出现这种角色,的确是怪事,因为这里不是普通人家办喜事,而是“天下第一堡”在举行庄严的惊动武林的传位大典。毛头小子边走边转动目光,终于被他找到最前面一桌有个空位,咧嘴一笑,他公然坐下去,还向在座的颔首为礼,在座的全惊愕莫名。 一个中年人气急败坏的奔了过来,看样子是负责接待贵宾的管事之流,他不但喘气,还擦着汗。 “小要饭的,你——你——” 他的舌头都气硬了。 “狗眼看人低,谁是要饭的?你才是。”毛头小子翻起白眼。 中年人扬起手,想想又放下,长吐一口气,眼睛都气蓝了,脸色说多难看就多难看,向席上作揖道: “对不住,在下失察,惊动了各位,请多担待。” 说完,咬牙切齿地瞪着毛头小子,那神情似乎要一泡口水把他吞下去。 “咦!什么意思?”毛头小子白眼回瞪。 “你吃了天雷豹子胆,敢来搅局?” “搅局?笑话,看我穿的破烂是不?我也是客人,特来恭贺你们石大公子接掌‘天下第一堡’家主之位——”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刚说过,作客。” “谁邀你进来的?” “这用不着邀,作主人的发贴子时难免有所疏漏,这不要紧,反正这是武林盛事,三教九流都可自由参加。” “三教九流?” 中年人脸上的肌肉已抽紧成虬。 “是呀!这你也不懂?三教者,儒佛道流,九流嘛——毛头小子晃动毛头:“儒家者流,道家者流,阴阳家者流,法家者流,名家者流,墨家者流,纵横家者流,杂家者流,农家者流,懂了吧!” 在座与邻座的贵客齐为之动容。 “有没有要饭家者流?” 中年人的声音在发抖。 “嘻!我不是乞丐帮弟子,不能冒充。” “那你算哪一流?” “跳出三教外,不在九流中,嘻嘻!勉强算是第十流吧!” “什么第十流?” “天理人道者流,顺应天理,维护人道——”话声突然噎住。 中年人已夹脖子揪牢毛头小子的后领。 “小要饭的,离开现场再好好发落你。” “哟呵!老兄别这么用力,我这衣服既破又朽,经不住抓的。” 中年人向上一提,毛头小子屁股已离开座椅。 四周起了窃窃私议之声。 “姚长明,你真敢?”毛头小子大叫。 中年人一愕松手,毛头小子又落回座位。 “你——知道本人的名字?” “岂只知道你的名字,你是石家堡的亲信,堡内首席管事,你的老婆是石夫人在世时的贴身丫头,对不对?” 姚管事目瞪口呆。 “你老婆不会生育,儿子是抱的,没错吧?”毛头小子又加了一句。 姚管事的脸色发了青。 在座和邻座的也面露惊容,猜不透这小子的来路和意图,江湖上无奇不有,敢到石家堡搅局的绝不寻常,这当中大有文章,对这毛头小子的看法完全改观,一扫刚才当成个小笑话看的心念。 一名汉子领了个老学究打扮的瘦长白发老人来到席前。 “禀管事,‘玄武门’余门主驾到。” “玄武门”并非大派,但也是名门正派,门主“玄衣老人”余大中在武林中是有名的好好先生,深受同道敬仰。 “各位对不住,中途遇上了件事给耽搁了,怎么赶还是迟了一步。”玄衣老人抱拳。 在座的全起立,毛头小子也跟着站起。 “余门主来得及时!”异口同声。 邻座的汉子发现了毛头小子登时色变,但没有开口。 姚管事的脸色变成了猪肝色。 “小兄弟,这个位子——是排定的。” “先到先坐,迟到的只好自己另找位子。” 毛头小子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样。 这一来,同桌的全都面现怒容。 姚管事下不来台。 “这位小哥是——”玄衣老人惊期地问。 “小可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玄衣老人皱了皱白眉。 “不错,在三教九流之外首创了第十流,叫‘天理人道流’,请多指教!” 说着,真有那么回事地抱抱拳。 在场的啼笑皆非。 大厅里传出了赞礼之声—— “家主就位!” “新任家主就位!” “见证人就位!” “上香!” 这时,所有各棚的观礼来宾纷纷起立。 姚管事完全没了辄,“玄衣老人”没座位,他又不能动手对付“浪子三郎”,额头上的汗珠粒粒而冒? “玄衣老人”望着“浪子三郎”面有愠色地道:“很好,小哥,你先到你就先坐。” 然后又转朝姚管事道:“管事的,就烦你替老夫随便找个位子吧!” 好好先生真的不愧是好好先生,换了谁也没这么大肚量。 姚管事很瞪了“浪子三郎”一眼,然后抬手躬身道:“余门主请,请多担待。” 浪子三郎笑着道:“余老先生,对不住啊!” “玄衣老人”向左座的打了个招呼,然后随着姚管事离开。 那名大汉也跟着退下。 厅内仪式已经完成,八名老人已经鱼贯而出,左右各四排开,他们是这次传位大典的见证人,不用说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 紧接着,两个衣着华美的壮年人相继缓步出厅,先头的一个三十余岁,双手捧着一柄古意盎然的长剑,肩上斜佩着一条彩带,英武有余而气质稍差,他便是接位的大公子石家庆。 另一个年纪稍轻,瘦长,精明之气外溢,他是二公子石家辉,两兄弟间隔三步面对全场。 全场鸦雀无声。 稍顷之后,一个威仪十足的锦袍老人出现,龙行虎步在十家兄弟的中间一站,全场爆起了欢呼声。他,便是名震武林的“天下第一堡”堡主“武林千岁”石中龙,已经隐约地现出了老态。 “各位请坐!”石中龙高举双手,待宾客落座之后才放下来。 “浪子三郎”的神情有些异样,但没人注意到。 “各位同道老友、各位贵宾,为了本家传位典礼,劳各位跋涉参与,石某在此先致谢意!” 说完抱了个四方高拳。 略顿之后—— “本家蒙所有的旧朋新知抬爱,得以在中原武林占一席之地,至为感激;石某于此向各位郑重宣布,自今日起,本家之家主由长子石家庆接掌——” 石家庆抬了抬手捧的古剑。 场中又响起了一阵欢呼。 “本家一切规例一如往昔,希望各位同道好友对犬子加以扶持爱护,如同对石某的关爱一样;水酒一杯,不成敬意,愿各位尽兴。” 说完又抱了个四方拳。 第三次欢呼夹着掌声。 负责招待的堡中子弟纷纷出现。 大厅前的走廊上增布了三桌酒席。 盛宴揭开了序幕。 武林人物豪迈成性,没多久便进入畅饮的高潮,觥筹交错,敬酒、猜拳、行令加上纵情的欢笑叫闹,汇集成一篇近乎疯狂的交响乐章,酒是好酒,菜是水陆并进的佳肴,难得以见的盛筵,难逢的豪华场面。 “浪子三郎”的吃相不太雅观,旁若无人地自顾自大吃大喝,像是要捞够本,又仿佛三年没见过荤腥,筷子动得很勤,专指向他爱吃的那几道菜,远的便换到自己面前,的确是大煞风景,再加上一身破烂,脏兮兮,而这一桌是属于贵宾座,同桌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这一来,人人皱眉,个个倒胃口,别说吃喝,连话都懒的说了。 “各位,尽量,不吃白不吃。” “浪子三郎”口里已经塞满,真亏他还腾得空来说话。 在座的为之气结。 “小兄弟,你可以尽量,菜是很丰富,绝对够你饱餐而有余。”一个虬髯老者忍不住开了口,脸孔是板着的。 “浪子三郎”把一块肥鸡三两下伸长脖子硬吞下去,用脏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油水,然后嘻嘻一笑,端起杯子。 “哟呵!你老兄大概就是飞虎帮副帮主‘黑玄坛’伍勇了,说得好,小可敬你,先干为敬!” 一口喝干了还照了照杯。 “黑玄坛”伍勇端坐不动,根本不喝这杯敬酒。 “浪子三郎”全不在意,自己斟满吃喝他的。 桌边负责招待的气得直咬牙,但又不便对他怎样,如果一闹,便成了对其他的贵宾失礼,只好硬忍着? 同桌的借着到别桌敬酒,一个二个相继离开不回头,最后,只剩下“浪子三郎”一个,但他依然是不亦乐乎。 石大公子开始各桌敬酒。 姚管事怒气冲天地来到桌边。 “小子,你够了么?” 他不敢再称小要饭的了。 “噢!姚管事,怎么?你要陪我?” “快离开,算我请你。” “菜没出齐就赶客人,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忍够了,无发再忍。” “那要怎么样?”浪子三郎翻起了白眼。 “我要宰了你。”姚管事低声说。 “哈!姚长明,新任家主敬酒快到这桌了,你一闹便成了搅局,你担不起吧?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浪子三郎无所谓,反正是没天没地的浪子一个,了不起拍拍屁股上路。你这总招待还能在堡里混下去?” 姚管事的两眼再一次发蓝,但完全无奈? “小兄弟,求你,如何?” “这倒不必,休客有休客之道,反正我不会真的像叫化子般被撵出去,看,家主来了,你闪远吧!” 石大公子带着两名鲜衣武士来到桌边,一看着情景,六只眼睛全直了。 姚管事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但地没有缝。 许久—— “姚管事,这怎么回事?”石大公子脸色胀红。 “回大公子——不,禀家主,这——这——” “怎么让他进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浪子三郎抬头但没起身,四平八稳地坐着,嘻着脸道:“天下第一堡堡主易位是中原武林的大事,焉能不来躬与其盛,表示祝贺之意。” 他的口气还真像读过两天书的样子。 石大公子仔细得打量了“浪子三郎”一番。 “你是谁?” “天理人道流的创始人‘浪子三郎’,请多指教。” “天理人道流?” “对,三教九流外的第十流。” 石大公子吐口气,横了姚管事一眼准备走开。 “咦!大公子不是来敬酒的么?” “小子!为了维持场面,暂时不跟你计较,你别不知死活,告诉你,搅局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你瞧不起我?” “哼!”石大公子昂头转到另一桌。 “狗眼看人低!”浪子三郎自语了一声,又低下头来吃喝。 姚管事气的快要爆炸了。 “小子,你等着!” “我会好好等着的,不用你提醒!” 姚管事也走开了。 曲终人散。 送客也是个很热闹的场面,“浪子三郎”当然不需要主人送,他不见了,不知是如何走的,许多人在人群里找他,在各角落搜索他,堡外也派了不少人在截他,但没有他的影子,就像空气一般消失了。 卧房里。 青灯娓娓,二公子石家辉与妻子崔如萍在饮酒夜话家常,石二公子脸色沉重,剑眉深锁,像有无限心事,不时地按杯沉吟,对妻子的轻声曼语只是唯唯诺诺,似乎并不注意在听,如萍很快地便感觉到了。 “辉哥,你有心事?”她的声音如其人,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那么温柔。 “哦!不!我会有什么心事。” “我看你精神恍惚,心不在焉——” “如萍,你多心了,男人嘛,总免不了要为一些琐事操烦,这不能说成是心事,来,我敬你一杯。” 夫妻干杯,如萍又斟上。 “辉哥,今天是大哥接任家主的大喜之日,你应该高兴才对,光看场面,武林中有几家能这样风光?” “嗨!”石二公子拍下桌子,道:“我正担心——” “你担心什么?” “大哥生性浮躁,勇而无谋,能维持‘天下第一堡’这块金字招牌么?创业维艰,守成不易啊!” “月女大嫂精明能干,是女人中的男人,有她作大哥的助手,你但心什么?” “你不懂!” “我不是不懂,莫非你认为这位子应该——” “如萍,不可乱说,大哥接掌家主是名正言顺,而我在大典中也对祖宗神位誓言尽心尽力辅佐大哥,还能有什么异图?” “辉哥,我失言,对不起!”如萍歉然地笑笑:“我不明白爹精神旺盛,还没到衰老的地步,为什么急着要把家主之位传给大哥?” “如萍,爹已经老了,昔日英风豪气雄心壮志已经消失,表面上他维持威严的形象,但是心已经老了,这些年来,他一直为那件事自责,尤其大娘的死更给他莫大的打击,现在他需要的是御下重担,安静地养息.” “窗外有人!”如萍低叫一声,她的座位正好面对窗子,所以能立即发现,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到了窗边,推开了窗子,反应之快,动作之俐落的确非常惊人,“天下第一堡”的媳妇,当然不会是泛泛的女人。 她快,石二公子更快,人已穿门而出到了窗外,不久他又回到房里,神色更加凝重。 “怎样?”如萍在窗边回头问。 “不见影子,堡里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会不会是自己人无意中经过窗外?” “外人自己不得而知,但绝非无意,而是有心刺探我们的,此人的身手相当不凡。哼!我会查出来的。” 第二章 另一间卧室里。 同样的时间和场面,只是人不同,是刚接掌家主的石大公子家庆和他的妻子月女。 灯下,月女充分显了她的冷艳,她是个美艳得令任何男人看一眼便心跳,看两眼便发抖的女人,隐藏的锋芒会让你切实地感到,像一把末出鞘的利剑,杀人的利剑,这种女人具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也有令人承受不了的压力。 石大公子红脸带笑,他的脸色不知是酒染的还是由于接掌家主尊位的兴奋所促成。 “家庆!”月女开口:“从今以后你必须多用头脑,凡事不可任性随便,‘天下第一堡’的家主在武林中也是第一等的人物,举足轻重——” “这我知道!”伸手把爱妻揽到怀里,端起酒杯,凑近樱唇:“来!喂我!” “刚刚才教你正经——” “这是卧房,我们夫妻俩的天地怕什么?来,快!” 月女斜了他一眼,把酒含在嘴里,然后口对口把酒倒吐回去,然后,两夫妻抱成了一团,合成了一体—— “唉!”窗外传来一声叹息。 “什么人?”石大公子喝问。 没有反应,但那声叹息似乎仍在空气里回荡。 月女一阵风般旋了出去,很快又折回来。 “什么也没见!” “会是爹么?”石大公子有些惊慌。 “没听说过当公公的偷窃儿媳房间,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石家堡从来没发生过太岁头上动土的事——” “你的意思是外人?” “对!这里是内宅,家规森严,堡里人绝不敢犯禁胡来,所以我认为是外人,敢于轻褛虎须的绝非泛泛之辈,而正好在你接任家主之日发生此事,显然是对你的一项挑战。”眸光一闪,又道:“我想到了你说的? 抢绰凡幻鞯男〗谢‘浪子三郎’!? “一个豆渣大的小子也敢胡来?” “大郎,你错了,越是不起眼的人越可怕,他敢在那种场面之下搅局必然有所倚恃,爹在开创局面时结下了仇家无数,上门报复是迟早的事,我判断那小叫化子身后必有极可怕的主使人,而小叫化子本身也不可轻视,他来去自如,你们布的网竟然连他的影子都没网到,这一点便可证明,同时据管事的说,那小叫化在堡门对警卫露过一手,功力不是等闲,看来——本堡从此多事了。” “我非逮到那小子不可。”大公子咬牙切齿说。 “你怎么个逮法?” “发动所有各结盟门户的人力,一根针也能搜出来。” “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这——该怎么办?” “加强戒备,以静观变,现在只不过是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个猜测,如果是一桩意想不到的巧合误会,岂不是丢人现眼?” “唔!对!月女,你真了不起,如果你是男——” “我如果是男人怎么样?” “最恰当的家主人选。” “哈!大郎,你这一说我好像真的当了家主,可惜,女人永远是女人,绝不会变成男人,就算有神仙把我变成男人,也必须是石家堡的男人,否则哪有当家主的份,要是我真的变成了男人,那你呢?” 月女偏起头,风情十足。 “我——变女人,作你的替身。” “格格格格——” “哈哈哈哈——” 两人搂抱在一起! 内宅上房。 老家主石中龙在房里徘徊,样子像个梦游者,跺跺脚可以使风云变色的“武林千岁”现在似乎又变成一个衰弱的普通老人,他停下脚步,半闭着眼,喃喃的自语道:“我真的老了么?不,我没老。” 腰一挺,虎目圆睁,仿佛豪气重生,但随即目光又黯淡下来,颓废依旧:“老了,不中用了,石中龙的时代已经过去,永远不再回来了。” 这是每一个人命中注定的悲哀么? 人为什么要老,可是,能不老么? 募地此刻,一声叹息倏然传来。 “什么人?”石中龙双目再睁,抢出房外走廊。 空庭寂寂,月色凄凄。 当年杀一个人如同按死一只蚂蚁的人物,竟然被人作弄,的确是不可思议。 “来人啦!”石中龙一声虎吼,像平地一声雷,差不多连外院都可以听见了。 内院没派人巡逻,因为没人敢闯。 大公子石家庆夫妇首先奔到,二公子石家辉夫妇也跟着来到,然后是内宅的下人仆妇,最后才是二夫人。 “爹!发生什么事?”石家庆问。 “老爷子,怎么了?”二夫人睡眼惺忪。 “爹!到底什么事?”石家辉挨近。 “刚才谁在我房外叹气?” 家人面面相觑。 “真有这事?”石家庆望了月女一眼。 “这可不是偶然!”石家辉也斜扫了他妻子如萍一眼。 “怎么说?”石中龙瞪着两个儿子。 两兄弟分别把听到叹息声和发现人影的经过说了一遍。 石中龙双目又大瞪,电炬似的目芒熠熠生威。 “真的有人敢闯入本堡?” “老爷子!”二夫人也眸光大盛:“也许有内奸?” “搜!查!”石中龙暴叫。 两兄弟四口子即转身奔去。 “你们通通下去!”二夫人摆摆手。 下人们纷纷下去。 “我石中龙还站得稳、挺得直,居然有人敢——” “老爷子,让他们年轻的去处理吧!” “怎么?玉凤,你也任为我衰老无用了?” “老爷子,别望了,现在已经有新的家主。” “我不能作主指挥?” “难说!” “家庆是我的儿子,他敢不听我的?” “天下第一堡的家规与别的门派不同,是你自己订的,怎么,你想毁弃?”二夫人声音很冷,不知是何居心。 石中龙怒瞪二夫人,眼里的光焰简直可以灼人,但没多久光焰暗了下去、消失,又变回原来的颓丧,神情充满了哀伤与无奈,颓然道:“玉凤,我心上这根钉子钉得太牢、太深,永远拔不掉,莫非——是上天惩罚我?” 二夫人道:“老爷子,你一生不信鬼神之说,怎么才只短短的时间便变了另一个人?” 石中龙呻吟似地道:“你不会明白的!” 二夫人道:“我明白,你是为了——” 石中龙暴声道:“不要说下去!” 抬头望月,月已西斜,但仍照出老劾锏睦峁狻? 应家祠堂—— 位置在太原府城西门外大街的尾梢,是一座古老的大建筑,虽然已经被时光洗刷得退了色,但从结构势派看来,仍可依稀想见其昔日的风貌。 应家在太原是望族,虽然已经没落,不过人换而物不移,名望仍在。 除了春秋二祭或是族中有什么特殊事故之外,祠堂大门是不开的,从大门边另开的小门出入,守祠的是一对老夫妻,当然也是应家的族人。 午时不到,一个衣衫褴褛的毛头小子拖拉着脚步进入祠堂,他,正是在“天下第一堡”胡搅的“浪子三郎”。 紧跟在他身后面的两名劲装汉子,在十丈之外停立,互相交谈了一阵之后,其中一个朝原路飞奔而去,另一个隐入了一片修竹之中。 不用说,这两个是石家堡的武士,家主已经下令全力捉拿“浪子三郎”。 一盏茶功夫之后,尘土飞扬,蹄声杂乱踏,二十余名武士飞风般卷到,原先踩线的武士从竹丛中现身。 众骑刹住。 带头的与踩线武士匆匆数语之后,在一个手势之下,众骑散开,包围了应家祠堂,武士头目带四名武士徒步进入。 祠堂大门是一个石板铺砌的宽敞院地,正面是供奉祖先神位的大殿,特别屯高而建,门前有长长的石级,这是配合祭祖大典的排场而设记的。 院地侧中隔短墙,由月洞门通向三合的东西跨院,大殿两侧有穿道通后进,祠堂外围则是整圈的围墙连结大门。 四名武士与头目站在石板地中央,神气十足。 武士头目约莫三石岁左右,彪悍得像头野豹。 “搜!”头目挥了下手。 “是!” 四名武士齐应一声,左右各二分别转身朝月洞门奔入跨院。 “为一个毛头小子劳师动众,真不懂竟然把他当一个人物看待,逮到了先好好把他修理一顿再拖回去交令发落。” 武士头目自言自语。 没多久,一阵鸡猫子喊叫,四名武士拖了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妪出来,两个老的满头飞霜,年纪在花甲以上。 武士头目瞪眼。 “怎么回事?” “毛头小子没影子,分明是被窝藏了,两个老家伙又死不承认,所以带出来由头儿问个明白。”武士之一回答。 武士头目上前一把揪住老头的胡子。 “啊!啊!”老头痛得怪叫。 “别鬼叫,你是守祠堂的应老头?”武士头目喝问。 “是!大爷。” “那小要饭的呢?” “小要饭的?”应老头瞪眼:“什么小要饭——” “少跟老子装蒜,快说,是不是藏起来了?” “我们祠堂从不许化子进门。”老太婆代答。 “这么说——是你们儿子?” “我两老天生孤寡命,哪来儿子?” “老太婆进门四十年,屁都没放一个,哪来儿子?”老应头接回了话。 “嘿!人刚进祠堂就化了不成?老应头,老子是看你年纪大了所以才这么客气,你不说实话先拔光你胡子。” 揪住胡子的手一扭。 应老头又痛得“哇!哇!”怪叫。 “杀人啦!”老太婆尖声大叫。 两老的胳臂被武士扣住,丝毫不能动弹。 “放开他们!” 一个冷森的声音像从地狱传来,令人汗毛战。 一个俊逸高挑的贵介公子出现在大殿石级顶端,人如玉树临风,手持一支乌光发亮的洞萧,那一身华贵的衣着便已代表了他的身份,这么一个足以令任何女人发昏的佳公子会有那种阴森透骨的声调,简直是难以想象。 四武士和头目全为之错愕莫名。 “我说放开他们!” 声音冷森,但神情并不可怕,也许是他长得太俊的缘故。 武士头目不期然地松手后退一步,仰起脸。 “你——”一想不妥,立即改了称呼:“朋友是谁?” “你还不配问!”冷傲得令人受不了。 堂堂“天下第一堡”的武士头目,从来没被人如此轻视过,就是堡里一只狗出来,人见了也畏惧三分;光凭胸襟上绣的黄龙标志,就足以使道上人不敢正视,贵介公子这句话使他几乎疑心是听错了。 “朋友刚才说什么?”武士头目脸色已变。 “说你不配问本人名号。”贵介公子冷漠回答。 “嘿!好大的口气,你算那棵葱?” “当心你的狗嘴。” 武士头目的脸变成了猪肝。 “把他揪下来,准是‘浪子三郎’的身后人。” “是!” 四明武士“轰!”应一声,放开了姓应的二老夫妇,扑上殿阶,动作倒是相当地俐落矫健,窜如跃飞。 贵介公子单手随便一挥,罡风卷出,空气起了波裂之声,四名武士同时口发闷哼,像狂风中的四片落叶旋起,然后摔落青石板地面,“砰!砰!”声中,变成了四只死狗,趴在地上挣不起身来,凄哼不止。 武士头目一窒之后,虎吼一声,野豹般扑上。 故事重演,在贵介公子挥手之间,倒涌飞坠,他蹦得高,摔得也重。“啊!”了一声之后,昏死过去。 “朋友好身手!” 一个虎背熊腰的半百老者出现在小门边,手里提了根又粗又长的旱烟杆,襟绣银龙,脸红得像婴儿,双目炯炯有神,煌而知是个内家高手? 他身后是四名襟绣红龙的武士,比刚倒地的黄袍武士头目高了一级。 贵介公子不言不动。 老者走到石阶前三步处停住。 原先昏厥的武士头目业已醒转,四名红龙武士上前扶起四名黄龙武士和头目,然后要他们退出祠外。 “阁下是石家堡武士总教习‘满天星’蔡云?” “不错!朋友是——” “‘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蔡云满面惊疑,还皱起了眉头。 这么一个俊品人物竟有这么个外号,令人不解? “对!很容易听清楚的四个字。” “那——‘浪子三郎’?” “没听说过!”回答的非常干脆。 蔡云的眉头没有舒开,他在想“浪子三郎”与“浪子十三”。 据踩线的手下报告,“浪子三郎”是进了应家祠堂,而这里却冒出了个江湖上不见传名的“浪子十三”,都是以“浪子”为号,二者之间有关联么?问题在于一个是贵介公子,一个是叫化子,说什么也扯不到一块,可是“浪子三郎”进了祠堂,“浪子十三”又出现在祠堂,这绝非巧合,因为祠堂不是茶楼酒肆,更不是客店,如果说是在玩易容的把戏,双方的高矮差了几乎一个头,是截然不同的两人,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蹊跷? 姓应的老夫妻这时已退得远远。 “朋友是新出道的?”蔡云试探着问。 “对!故而名不见经传。” “什么门户?” “天理人道流!” 蔡云和四个手下齐齐色变。 “天理人道流?”蔡云重复一遍,声音已寒。 “一点不错,本人首创。”说法与“浪子三郎”一样。 “朋友是流派之主?” “当然!” “‘浪子三郎’的说词与朋友一样,怎么说?” “哦!有这种事?唔!八成是冒充的,不过本人叫十三,他叫三郎,差了两个字,还不错,他不敢十成十地冒充,总算有了顾忌。” “同流又同称创始者怎么说?” “本人会查清楚。” 蔡云沉思了片刻,然后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朋友怎会到这祠堂里来?” “清静,不受任何干扰,是暂时歇脚的好地方。” “哈!”蔡云挑眉瞪眼,目光如闪闪电光:“‘浪子十三’,不管你这名号是胡诌还是混说,真佛面前不烧假香,光棍眼里不揉沙子,看你的确是人模人样,闲话少说,你差遣‘浪子三郎’到本堡搅局,意图何在?” “本人说过不认识‘浪子三郎’。” “很好,你到本堡亲自向家主解释。” “本人没空,也没解释的必要。” “敬酒不喝么?” “蔡总教头,照子放亮些,别看错了对象。” “老夫的照子亮得很,如果你喝敬酒,就随老夫上路,如果要喝罚酒——” “怎么样?”“浪子十三”的神色一点不变,冷漠如常。 “押你回去!” “哈哈哈!蔡总教头,本人是看在你还正派,所以才跟你说了这么多话,要押本人到石家堡,凭你还没这份能耐,还是省省吧!” 淡淡几句话但语意相当狂傲。 武士之一向蔡云施礼道:“禀总教头,我们的目标是‘浪子三郎’,人就在祠堂中,外围已经封锁,他漏不出去,是否做一次严密搜索,连正点子一并带回。” 蔡云略作考虑道:“好,你去传令。” 那名武士立即奔了出去。 “浪子十三”淡淡地道:“蔡总教头,你们要搜索,本人不反对,但注意一点,绝不可伤及无辜,看祠的与此无关。” 蔡云不假思索地道:“可以!” 不久,出祠传令的红龙武士带了数十武士蜂涌入祠,其中部分是黄龙武士。 蔡云低声交代了几句,数十武士散开,分成四组开始搜索,他身边的武士在指令下负责搜查正面的大殿。 “浪子十三”照诺言不予拦阻。 约莫两刻光景,奉令搜查的武士陆续回到院地。 回报是一无所获。 蔡云瞪眼道:“人上了天不成?” 想想又道:“这祠堂有地窖或是密室之类的设置么?” 以名似是头目的红龙武士道:“没有,已经盘问过守祠堂的老头了,他赌咒说没有,卑属等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蔡云挥手道:“你们退到外面去。” 后进的武士悉数退了出去,现场剩下蔡云和四武士。 蔡云仰面向殿阶道:“‘浪子十三’,你下来!” “浪子十三”道:“你不敢上来么?” 蔡云冷哼了一声,嘱咐四名手下道:“你们守在下面!” 然后像一只灰鹤般冲天而起,凌空一折,姿态妙曼地落在殿廊之上点尘不惊,这一手不说惊世骇俗,至少是令人叹为观止,江湖中实不多见。 “好身法!”“浪子十三”赞美了一句。 “‘浪子十三’,言归正传。”蔡云似乎并不领受这句赞美之词:“你既然不愿自动上路,划出道来吧!” “真要见真章?” “你改变主意了?” “笑话,出尔反尔就不配当浪子了,听着,洞萧对烟杆非常公平,三照为现,本人输了随你到石家堡,若是你失手那就请退堂,如何?” “可以!” “好!你准备好就可以出手。” 旱烟杆和洞萧同时扬起。 双方都没有特意作势,高手,无势之势。 目光已空,气势已凝。 这不是普通的交手,“浪子十三”输了便成阶下之囚,名号也就毁了。 蔡云是奉命带队执行任务的,要是失手的话,任务无发达成,总教头这位子可能就保不住了,甚至连在江湖上混的资格都将被否定,因为“浪子十三”是初出道的,可以说是个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 应老头夫妇这时已失去影子,可能是不敢看这种场免。 一声沉哼,旱烟杆划出,点、戳、劈、挑、拐、挂,像是好几根旱烟杆同时以不同招式出手,诡异玄厉臻于极致。 “呜——”洞萧像一条乌光灵蛇窜起,发出使人心神皆颤的尖锐啸声。 紧接着“叮叮”连响,金铁互振交鸣,显示出洞萧与烟杆都是特殊金属打造的。 杆影消失,乌光和厉啸不止,这一个回合很短暂,双方又回复原来的姿势。 “第一招!”“浪子十三”平静地说。 蔡云这时发觉自己低估了“浪子十三”,但只是心意一动,他不能分心去想,分心便是犯错,高手对敌之大忌。 “呀!”旱烟杆再度出手,这一招跟头招大异其趣,旱烟杆仿佛一条出洞灵蛇,窜出,但无法判断攻击的部位,似乎所有要害大穴都在攻击范围之内,看似缓慢,其实极快,使人有防御闪避无从之感。 “呜——”洞萧又发厉啸,极奇古怪的一萧,竟然轻易地化解了这一玄奥无匹的攻招,旱烟杆的路全被封死。 “这是第二招!”“浪子十三”气定神闲。 蔡云的心神浮动了一下,但随即按耐下来,现在剩下最后一招,胜败的关键,他自成名以来,还没碰到过这? 裙αξ薹u舛鹊亩允郑光守不攻,可以反击而不反击,除了用极少数的成名绝技“群星殒落”以图背水? 战之外别无良策。 殿阶下院地里的四名红龙武士眼鼓鼓地向上望着,由于廊檐平切的死角,他们只能看到一半,紧张当然是免不了的,总教头亲自出击不奏功的情况简直每有。 蔡云的老脸泛出了酡红,这是功力运到极限的表示。 “浪子十三”的神色也趋于凝重,毕竟他还是初历大风大浪,对自己的功力还不能确切地肯定,信心并未十足。 沉寂了好一阵。 “呀!”蔡云的栗叫。 旱烟杆不是线,也不是圆,而是幻成了无数的点,像漫天花雨缤纷摇落,变成立网,变成了罩,而每一点只消沾上便足以致命,罕闻罕见的绝招,“满天星”的外号便时从这一招得来;的确是满天飞星,激射暴泻。 “呜——”尖厉的啸声像利刃戳刺人的耳膜、心脏,功力稍差的,光这啸声便禁受不起,别提洞啸的攻击力了。 洞萧划线交织成网,网罗漫天殒星。 惊世骇俗的对仗,像是神话中的斗法。 连珠密响有如万颗铁弹般破空击地。 时间不长,像骤雨暴临乍止。 “第三招,承让了!”“浪子十三”的洞萧抵在蔡云的“志堂穴”上,他要是下杀手,蔡云早已经躺下。 堂堂“天下第一堡”的武士总教头竟然输了。 蔡云的老脸已经扭曲变形,不只是输招,同时输去了名声地位,以及大半辈子辛苦追求得来的一切,输得很惨。 “‘浪子十三’,你赢了!”七个字,很困难地吐出来。 “蔡总教头,你心服么?”“浪子十三”的声音很低。 “——”蔡云答不出口,但神色已经默认。 “本人只是侥幸。” “‘浪子十三’,你吐劲吧,算是对老夫的成全!” “这并非寻仇对敌,本人不想流血!” “老夫会走,走出江湖,永远!”英雄末路的悲哀。 “蔡总教头,你是个血性的人,在石家堡是唯一有正义感的长者——” “本人早有耳闻,事情没这么严重,武学深如瀚海,没有绝对的高下,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有专精,不必如此气馁,在江湖上你的武功仍然是被肯定的。” 顿了顿又道:“本人很愿交你这个朋友,现在再出招,我逃你追!” 两人声音很低,石阶尽头的殿廊是场面死角,在院地上望,只能看到上半身,所以这情况四名武士并不清楚。 蔡云颓丧地望着这神秘的年轻高手,他无法揣测对方的心意。 “蔡总教头,本人别无他意,快行动,莫让你的手下起疑。” “浪子十三”的态度很诚恳,不像有什么居心。 “‘浪子十三’,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算是惺惺相惜吧!” “你准备籍此作为将来对老夫要挟的口实?” “蔡总教头,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完收萧、划弧、击出,锐利的萧声再度震破空间。 蔡云的旱烟杆像灵蛇般夭矫而起,他反击没经过思考,是武者的本能,以他的身手,一动便显示出威力。 金铁交鸣中,“浪子十三”收手电退,大声道:“本人一向不打无意义的架,后会有期!” 声落,人已凌空掠起,如天马行空,冲向跨院屋顶而没。 四名红龙武士也急起直追。 外围的武士当然阻止不了“浪子十三”,眼看他突围而去。 第三章 龙蛇混杂 石家堡内宅客厅。 石家庆与石家辉两对夫妻在商谈—— “我看这些武士全是酒囊饭袋,连一个‘浪子三郎’这等不人流的角色都逮不住,实在气人。”石家庆气呼呼地说。 “大哥,你一定看过跳蚤,微不足道德小东西,要捉它可不容易,不必急,逮他只是迟早的问题。”石家辉笑着说。 “老二,跳蚤虽小,可是吸血的,抓跳蚤就是要逼出放跳蚤的人,他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唯一关键人物。” “好!那我亲自出马。” “我看——”月女开口:“抓人不是好办法,二叔亲自出马去对付一个无名小卒,更是笑话——” “大嫂的意思——” 石家辉对这位花中之花的大嫂可是相当服贴,从来没违背过,礼上还加三分。 “跟踪监视,不打草惊蛇,才能追出幕后人。” “对!大嫂的见地的确高人一等。” “那也未必,既是商量,谁都可以说出心里的看法供参考。” “是,对极了!”石家辉抢着附和。 茹萍见自己的丈夫在月女面前变成了应声虫,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但又不敢形之于色,只把嘴闭得更紧。 就在此刻,二夫人姗姗进厅。 四人起立。 “二娘,关于‘玄功解’爹怎么说?”石家庆急问。 石家辉急加一句:“娘,您问出来没有?” “唉!”二夫人摇头:“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会中风,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不能说,也不能写,光是瞪眼啊啊叫,看样子——他像是否认这档事,根本就没得到什么‘玄功解’,可是——无风不起浪,这——” “二娘,我想——爹是不是另有打算!”月女说。 “就算早先另有打算,现在人已经中风,什么都是空的,不会还守着这个秘密?”二夫人的眉头皱得很紧。 “我相信爹的表示。”石家庆沉声说。 “大郎,别忘了爹一向固执,也许他老人家想不到怀璧其罪,匹夫无罪,怕为石家堡招来祸患,索性隐秘不宣,我们只消看这虎龙蛇聚集太原,便可想见后果。”月女淡淡地说,但话中之意却相当够份量。 “说到这里,我想到件事——” “什么?” “那些五方神圣何以不见动静?” “这很简单,天下第一堡不是浪得虚名,还真的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招惹,每个人都想由别人出头,自己伺机收渔人之利,所以全都意存观望,谁也不愿先出头替别人垫脚,二叔的看法如何?” “我正这么想,大嫂先说了。”石家辉忙不迭地附和。 “家庆,你现在是堡主,得拿主意?”二夫人接话。 “我想——”石家庆沉吟了一下:“先有‘浪子三郎’,又出现个‘浪子十三’,两人同称是‘天理人道者流’,这绝对不是巧合,二者之间必有关联,所以‘浪子十三’该列为首要的查究对象,抽丝剥茧,必能追出真相。” “好,那就积极行动吧!”二夫人点头。 早晨。 空气清新,阳光艳丽,露珠眨眼,野花迎人笑。 “浪子十三”潇洒地走在旷野的小路上,脚不沾尘,有如行云流水。 眼前,丛林如常,围绕在山脚下,像女人的裙摆。 “浪子十三”来到林缘—— “站住!” 暴喝声中,两行武士从林中步了出来,很规则,左右各十二,就像是号令下的行动,齐齐转面相对,变成了两道挟持的人墙,一色地襟绣红龙,龙口多了一个珠,有别于一般的红龙武士。 “浪子十三”站住。 “石家堡特级护卫!”“浪子十三”轻语了一声。 特级武士是百中选一的武士,势派的确不同凡响,个个是神充气盛,显示出摄人的彪悍,夸大一点说,仿佛是两列待机而动的野豹,每一个都有其单独的攻击力。 一个锦衣人从中央小路缓缓步出,风度绝佳。 “浪子十三”稳立如山,注定正面来的锦衣人。 距离五步,双方正面相对。 “原来是石二公子,幸会!”“浪子十三”持萧拱手。 “的确是幸会!”石家辉也抱了抱拳。 “二公子是狩猎而来?” “可以这么说。” “怎不见有所获?” “有,就是你‘浪子十三’!” “噢!”“浪子十三”笑了笑:“想不到我‘浪子十三’变成来二公子的猎物,这么说——二公子对在下有所指教?” “‘浪子十三’,”石家辉跟着笑笑:“看来你很有风度,不愧是‘天理人道者流’的开山人,本公子当然不能不讲理,希望你能继续保持风度,随本公子回堡澄清一些问题。” 说完,冷冷地望着“浪子十三”,静候反应。 “在下早就有意登门拜访,可惜眼前没空。” “你的意思是不去?” “在下刚说过眼前没空。” “你不想喝敬酒?”石家辉脸色沉了下来。 “难道二公子要在下喝罚酒?” “恐怕只好如此了。” “如果在下敬酒罚酒都不喝呢?” “‘浪子十三’,这由不得你。” “动武吗?” “看来没别的路了。” “浪子十三”微微皱了皱眉头。 “二公子,在下与贵堡从无瓜葛,二公子找在下实在教人骇异,动武没来由而且也会伤和气,如果有什么问题要澄清,何不当面讲?” “本公子言出必行。” “在下也很少改变主意。” “那你准备自卫。” “二公子,在下还有句不中听的话——” “什么?” “如果要动武,在下输得起,二公子可能输不起。”顿了顿又道:“在下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浪子,而二公子却是堂堂天下第一堡的少主,要是输了就难以下台,所以请二公子多多考虑。” “浪子十三”的态度很诚恳。 “嘿!”石家辉冷笑了一声:“‘浪子十三’,你倒是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老几?石家堡的命令还没人敢违抗,给我拿下!” 说着,猛一挥手。 左右两列武士的前面两名立即拔剑欺身,从四个角度发剑攻击,森森剑芒如网罩出,封死了每一寸空间,在这事态之下,只有严密封挡一途,但必须不留任何间隙,否则必有一剑钻隙临身。 可煞作怪,如此凌厉紧密的招式竟然沾不上“浪子十三”,他的身形怪异地一旋一扭,仿佛故意给他留了空隙,从容地脱出剑网之外。 “头一个照面礼让!”“浪子十三”傲然昂首。 石家辉脸色变了变。 四武士易位急扑,四支剑犹如骇电狂飙,嘶空暴卷。 “呜!”刺耳的锐啸乍起,一溜乌光闪耀,凌空划一个圈,叮当声中,剑芒迸射,人影爆开,四武士的兵刃全部脱手而飞。 “浪子十三”铁萧横胸,气定神闲。 四支剑在落地以前,已被别的武士接住。 特级护卫在一个照面之下兵刃脱手,是前所未有之事,四武士呆住了。 石家辉的脸色又是一变,但瞬即恢复正常。 “退下!”他轻喝了一声。 四武士躬身,狼狈退回原位。 石家辉上前两步。 “‘浪子十三’,你的身手不赖。” “好说,谬赞!” “本公子很高兴能遇上够格一搏的对手。” “非动手不可么?”“浪子十三”又皱眉。 “本公子说过要带人回去,带尸体亦可,除非你乖乖地束手就缚,否则你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二公子有把握赢在下?” “让事实来证明。” “如此,请!” “准备!” 石家辉的剑缓缓离鞘,清冷的剑先给人一种森寒之威,行家一望而知这是一柄宝刃,宝刃加上上乘剑术,自然是相得益彰。 “这是青霜,大公子使的该是紫电?” “你怎么知道?”石家辉心里犯了嘀咕。 “石家堡传家的两柄名剑知道的不止在下一人。” “算你有眼光。” 剑与萧同时扬起。 二十四名武士个个神色肃然。 双方凝立对峙,气势均无懈可击,空气跟着冻结,许久,青芒乍闪,乌光破空,一场惊心动魄的剧斗展现出来。 上乘的剑法,玄奥的萧招,加上金铁交鸣,金刃破风,萧声震耳惊心,交织成有声有色的惊人画面。 空气已被搅碎,空间也被撕裂,分不清招式,只见一青一黑两道光影幻起的各种图形,每一个图形都是要命的。 武林天下罕见的搏击,有福才能目睹。 二十四名武士已经忘了自我,全被吸进了旋涡之中。 盏茶功夫过去,双方交换了近五十招,仍是不分上下之局,这对石家辉而言,是头一次棋逢对手的搏斗,但也给了他莫大的压力,因为他的确不能败,堂堂天下第一堡的少主如果败在刚出道的“浪子十三” 手下,传扬出去,对家门和本身都是一种伤害,现在他才深深体会到“浪子十三”所谓我输得起你输不起这句话的涵义;对手的武功大大出乎他预料之外,但势成骑虎,他必须打下去,而且必须要打赢。 突地,石家辉在一口气攻出十八剑之后跳出圈子。 “二公子,怎么,不打了?” 石家辉没出声,摆出一个很奇怪的架式。 二十四名武士这才透过气来。 “二公子准备施展‘石门三绝剑’?” “浪子十三”神态依然从容,表现出超人的气质和风度。 “你居然也懂‘石门三绝剑’?” 石家辉表面从容,但内心却相当震惊;石门三绝剑又称夺命三招,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施展的,所以知道德人极少,现在只亮架式便被点破,他能不吃惊吗? “当然懂!” “当然懂——这当然二字何解?” “因为在下曾经对某一个人作过承诺,所学绝不与夺命三招对抗。” 说着,把萧收了回来。 “噢!有这等事,你对谁作的承诺?” “歉难奉告。” “‘浪子十三’,抗与不抗是你的事,本公子不吃这一套,今天非把你撂下不可,石门三绝剑向不易亮相,你倒在石家独门剑招之下应该引以为荣。” 最后一个字出口,脚下已开始移动,沉稳踏实的步子充满了杀机。 “那在下只好失陪了。” “你插翅难逃!”脚已将到出剑的距离。 “浪子十三”的身形巨鹰般掠空而起。 石家辉出剑但已落空。 二十四名武士倏地闪开备战。 “浪子十三”何以不愿与“石门三绝剑”对抗,是他自知不敌的托词,还是真的有这回事?这问题使石家辉感到无比的困惑。 一骑雪白的骏马飞奔而来,唏灰灰一声长嘶刹住,马上是一个劲装美娇娘。 “大嫂,你——怎么来了?” 石家辉迎上前,脸上顿时呈现一种异样的光彩,就像小孩子突然发现了他最亲的人。 “听说你追捕‘浪子十三’,所以特地赶来助你一臂之力,怎么,人呢?” 四下一望之后飘然离鞍落地;比花还娇嫩的玉颜,健美的胴体,在劲装衬托之下简直令人不敢仰视,她是现在的堡主夫人月女。 “被他逃脱了!”石家辉的声调很不自然。 “堡主夫人!”散立的武士齐齐转向躬身。 月女轻扬皓腕表示答礼,足以把任何男人溶化的眼波仍伫立在石家辉脸上,没有丝毫做作,天生的迷人。 一名武士上前接过马缰绳,拉过一旁。 “我远远看到一头神鹰冲天而去,是他么?” “不错,就是他。” “为何不追?”月女眸光一闪。 “这——”石家辉讷讷不能出声。 “你们交过手?” “是的。” “结果呢?” “胜负未分,他溜了。” “能从你二叔剑下溜走,他的身手不赖!” “是不赖,我生平头一次碰上的对手。”石家辉的脸色微微一红:“我本来准备施展夺命三招取他性命——” “他自知不敌而逃?” “可能是。” 石家辉没有说出“浪子十三”临去声明的那句话。 月女沉吟了一会。 “浪子十三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山区来,要挖他的根本不能放松盯踪,也许谜底就在此地,我看——选几个精明干练的改装搜索,你我也配合行动,原则上都大惊蛇,尽量避免跟他正面接触,如何?” “就依大嫂之见!”石家辉深深点头。 月女笑了笑。 沉鱼潭—— 像一口硕大无比的巨井,井壁是峭立千仞的山岩,垂直平滑,仿佛刀切的糕片。 井底是黑黝黝的不断漩动的涡潭,连鱼都无法浮起,故称“沉鱼潭”。 这潭是一道地底暗流暴露的一部分,不知哪里来,也不知哪里去,葬身其中的人兽不知凡几,落潭便永远消失,是一个极端恐怖的绝地,连山里的猎户都不敢进入半里的区域内。 这时,日正当中。 在潭边峰顶的边缘兀立着一条人影,山风拂动着他的衣襟,就像是传说中的飞仙,他是谁?何以有此天胆? 他,正是功深莫测的“浪子十三”。 他痴痴地俯视着深邃的潭底,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何事悲伤?为什么巴巴赶来这恐怖的天生绝地? 突然,他高举双手,抬头向天,哀声道:“娘啊,您要儿子怎么办,儿子真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您在天有灵,就托梦给儿子,指示该走的路。” 说毕,高举的双臂猛力向下后一划,身形腾起,盘空一旋,头下脚上朝无底深潭泻落,到了中途,改为平飞,旋向岩壁,曲腿斜蹬缓和了下坠之势,如此一连三次,降到距潭面三丈之外,身形凌空扭转,消失在岩壁间。 并未消失,他是落脚在一个凹入的洞口。 由于日光不照,这壁间的岩洞一片幽森。 洞径高宽都在一丈之间,顶上和两侧岩石嶙峋如巨齿,仿佛一支怪兽大张其口,看起来令人胆寒。 洞口下方张着一个粗藤编制的大网,人兽如果失足而方位正对的话,定然落在网中。 “师父,弟子叩见!”“浪子十三”高叫一声。 一道狂飙从洞中卷出,劲势之强足可推平一座土丘。 “浪子十三”的身形有如狂风中的枯叶,被卷得平飞而去,直飘过七八丈宽的潭面,他并不惊惶,在将触及到对过岩壁之际,身形突然球曲,“砰!”地一声,反弹而回,居然还是平飞,等手脚伸直,人已落在洞口。 “师父,弟子有问题请示!”他又叫了一声。 “进来!”洞里传出苍劲之声。 “浪子十三”走了进去,五丈之后,忽现白朦朦的亮光,一间广大的石室呈现眼前,石室布置得美仑美奂,地上铺的是波斯地毯,顶上悬垂的夜明珠有拳头大,这是光亮的来源,几桌榻柜一色的紫檀木,椅上披的是虎皮,另外的小石门上拂的珠帘,摆饰的古玩玉器无法衡量其价值。 这种地方会有这种洞天,实在时不可思议。 一个白眉长垂的老人,闭目踞坐榻上。 “徒儿叩见师父!”“浪子十三”伏跪下去。 “起来!”老人没睁眼。 “谢师父!”“浪子十三”起身躬谨站立。 “你的‘鹰扬身法’似乎又进步了些?” “是的,弟子出江湖之后实地实用,略有进境。” “你回来做什么?” “弟子已经发现会施展‘仙女投梭手’之人。” 老人突然睁眼,两道目芒有如雷雨之前划起的闪电,几乎近于白热,室内的珠光为之暗淡失色。脸皮子连连抽动,呼吸也重浊起来,这种激动之情“浪子十三”还是头一次看到,在印象中,师父一向是庄严肃穆,如淳渊、如峙岳,从来没急躁过,这使他感到不安。 “你在何处发现的?” “太原城郊。” “她变成什么样子?” “青衣蒙面,目光针芒,声若银铃。” “判断她的年级?” “顶多二十,是个少女。” 老人的目光突然暗淡下来,像一下子泄了气。 “不是她,可能是她的传人。” “师父说的她应该时——” “花甲开外,她比为师少十五岁。” “哦!那弟子——” “你一定要找到她,从青衣蒙面少女身上着手。” “是!” “你可以走了,在没找到她之前不必回来见我。” “遵令!弟子——拜辞!” “浪子十三”跪了下去,眼里已经噙着泪水,师徒十几年相依,那份感情绝不亚于骨肉父子,何况还有一层授艺之恩。 “孩子,不要难过,筵席迟早总是要散的。” “是,您老人家——多多保重。” “浪子十三”哽咽着再拜而起。 “此地是洞天福地,不必担心,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还很多,眼前你必须尽速办理的便是找到她,为师有生之年,这是唯一的未了心愿。” 老人的声音也仿佛带伤感,人老了,感情多半会变得脆弱。 “弟子一定办到!” “好,你去吧!” “浪子十三”深深望了老人一眼,依依出洞,到了洞口,豪性再生,双臂一振,斜斜冲空而起,一拔五丈,如巨鹰盘飞,从石壁借力,轻灵曼妙地升了上去,只片刻功夫便登上了原先下潭的峰顶。 他没立即离开,俯视着不见底的深潭,垂泪道:“娘,您在潭底很安静吧?孩儿要走了,会常常来看您的。” 真的是字字血泪,语语断肠。 “十三公子!”一个颇不陌生的女人声音倏然响起。 “浪子十三”心中一动,故意做了个假动作悄悄拭去泪痕,然后缓缓回身,心中又是一动,不速而至的是在应家祖坟见面交谈过的黑衣蒙面妇人。 “原来是芳驾!” “你很意外?” “不错,这地方人迹罕至。” “对,可是你十三公子也来了,算是幸会吧!”顿了顿又道:“这里便是传说中最恐怖的绝地沉鱼潭!” “唔!正是此地。” “十三公子不是游山玩水闲逛来的吧?” “当然不是,”“浪子十三”心理上已经有了准备:“在下调配一剂伤药,其中缺了一味主要材料,听人说这山中悬崖之上有产,所以专程入山寻找。” “找到了没有?” “还没找到。” “那味药叫什么名字?” “猿含草。”“浪子十三”说的很流利。 “猿含草?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猿猱攀岩走壁难免受伤,传说中猿猱受了重伤便把这草含在嘴里,有接骨生肌,续筋长皮之效,如果含在方剂之中,再严重的内外伤都可指日而愈,效验足以与少林寺的大还丹媲美。” “哦!”黑衣蒙面妇似乎相信了。 “芳驾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浪子十三”反问。 “追踪一个人。”黑衣蒙面妇回答也很爽快。 “什么样子的人?” “十三公子,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是有志一同,所以我不避讳坦诚以告,我追踪的人是石二公子。” “噢!芳驾追踪的是石家辉。” “对!” “浪子十三”心念暗转:“这真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石儿公子率武士截击自己,而这神秘妇人又追踪他,不用说目的是在于‘玄功解’,而志在这本秘笈的不在少数,绝不止她一个人,看来天下从用过,绝不止她一个人,看来天下第一堡从此无安宁了。” “目的是什么?” “探查‘玄功解’的线索。” “芳驾倒是很坦白。” “只限于你十三公子一人。” “浪子十三”心中又是一动,这女人刻意对自己示好,目的又是什么? 当然,这一点无法问出口,问了也是白问,她不会说真话的。 “在下很感荣幸。” “能结交到你十三公子,我也认为很荣幸。” 暴喝夹着惨嚎之声倏然破空传来。 两人同时转身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 “深山野岭也会有人杀人?”浪子十三冷沉自语。 “八成有一方是石二公子。”黑衣蒙面妇接着道。 浪子十三弹起身形,如鹰般掠下峰顶。 “好俊的身手,这种人岂能放过!”说完,也跟着下峰。 山坳里一块小小的平地,浅草平铺。 平地上围了一圈人,圈子中央石家辉面对一胖一瘦两名奇装异服的老者,旁边横陈了六具武士的尸体,死状奇惨,头脸变成了烂肉,而两名老者跟穿的衣服一样古怪,狮鼻巨口,突眼红发,简直就像两头人立的怪兽。 石家辉长剑横胸,脸上除了寒意没有别的表情。 “石二公子,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流血,我们好好谈谈。”胖的说,声调也是古怪的,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原人。 “对,我兄弟实在也不愿杀人。”瘦的加上一句。 “可是本公子却极想杀人。”石二公子淡淡地说。 “呵呵呵——”胖的怪笑。 “嘿嘿嘿——”瘦的也跟着笑。 石家辉杀机已经冲顶,但他仍保持冷笑,天下第一堡的少主,涵养和气度是高人一等的,他等对方笑够自动敛了笑声才开口。 “大漠双恶,你兄弟的血腥豹爪伸进关来,是看上太原的风水好。” 大漠双恶在长城外的大漠中是数一数二的凶残人物,比野豹土狼还要可怕,杀人绝无全尸,而且嗜食人心,由于武功高强,关外黑白两道恨之入骨,却莫奈其何,想不到居然进关找上石家堡。 大漠双恶互望了一眼。 “兄弟,你听见了,此地风水好?”胖的说。 “可惜我们现在不想埋人,要捉活的。”瘦的回答。 石家辉嘴角牵动了一下,似笑非笑。 “大漠双恶在关外无恶不作,天怒人怨,恶贯满盈,应该遭到报应,你两个巴巴地赶到太原来了,本公子只好替天行道。” “兄弟!”胖的挤了下眼睛:“这帐怎么算法?” “老哥!”瘦的撇了下嘴:“这帐的确是不好算,你我兄弟是任性了些,多杀了几个人,不过,比起别人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干笑一声又道:“姓石的在中原武林一手遮天,把武林天下当成了家业,自称家主,还自封‘武林千岁’,对同道门派予取予求,做的全是灭门大血案,怎不见有人出来替天行道?” “可不是,江湖上根本没有公道二字。”胖的点头。 “你我兄弟来主持公道如何?” “当然,不过——时机还没到。” “老哥的意思是要等到练成绝世神功之后?” “对,所以这一步不能走错。” 双恶一搭一唱,演技还真不赖。 “你两个如果演唱完毕,就听本公子说几句话。”石家辉向前挪了一步,脸色已经泛寒:“武道式微,必须有非常之人出头维护,要成非常之事,必须用非常之手段,除旧布新,当然就必有所取舍扬弃,这道理——” “歪理!”胖的嗤了下鼻子。 “强辩!”瘦的立即附和。 “外人对本堡的评说本公子不想争辩,只是你两个的做法太幼稚,手段太卑鄙,不值一笑。” “哟!有意思!”胖的裂嘴笑笑。 “呵!口齿还很伶俐。”瘦的帮腔。 石家辉也笑笑,但却是鄙夷不肖的笑。 “你们的算盘是打的很如意,想抓住本公子作为人质,然后勒索‘玄功解’,这不是幼稚是什么?” “你真聪明,居然一下子便想通了。”胖的点头表示赞许之意。 “石家堡的少堡主当然不笨。”瘦的接一句。 “言止于此,你两个一起上吧!” 石家辉原姿不动,眸子里已闪射出凌人的杀光,单只为了六名惨死的手下,他必须讨回公道。 “我兄弟联手是惯例。”胖的说。 “你石公子当然不能例外。”瘦的又接话。 外圈十八名武士作出备战之势。 双恶扬手,一左一右,象是同伴的双手。 现在可以看出扬起的不是双手,而是两只铁制的豹爪,用皮套齐肘套住,被抓烂头脸的六名武士就是毁在这两只铁爪之下,这不能称之为兵器,是残狠的杀人利器。 寒芒乍现,石家辉长剑攻出。 两只铁爪疾起而迎。 一场古怪的搏斗施展开。 铁爪的攻势配合得无衣无缝,一只主攻,另一只便是助攻,快速凌厉,仿佛就是双豹斗猛虎;石家辉的剑术当然也相当惊人,每一式都是致命杀招,但由于双恶配合得太巧妙,两只铁爪忽紧忽驰,有时后发先到,有时先发后到,而且变化多端,虚实互用,招里套招,式中藏式,只要一只主攻,另一只便自然变成牵制,是以石家辉一时之间无法奏功,但这类恶斗,生死只系一发之间。 激战持续了盏茶工夫。 石家辉招式一变,攻击重点指向双恶的铁爪,凭他手中销铁如泥的青霜剑,只要切中,铁爪必断无疑。 双恶可不是易与之辈,当然是识货的,铁爪尽量避免跟对方的剑作直接的碰撞,同时也加强配合牵制,在一爪有失利之际是,另一爪便疾攻对手之所必救,适时化解,扳转败势,当然,这必须有高度的默契才能办到。 独斗双恶而能保持攻守自如,光只这一点便弥足惊人。 转眼间又过了二十招。 石家辉在一轮疾攻之后,忽地退出圈子。 双恶太过自负,跟着收手。 “怎么,准备打退堂鼓?”胖的斜起眼。 “用和平方式解决也未尝不可。”瘦的目芒连闪。 石家辉闭口不言,冷沉得像石雕,亮出了一个古怪的起手式。 “兄弟,人家要亮绝活了。” “老哥,有几套的人总是要耍完才甘心。” “那就好好打一场过瘾的吧。” “对!拣这样的对手还真不容易。” 石家辉踏着沉稳的步子挪到出手位置。 双恶虽然很自负,但面对天下第一家的少主可也不敢太托大,互望一眼之后,神色严肃下来,也各占位置,作出备战之势。 另一场风暴已临触发边缘。 石家辉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十八名石家堡特级武士,没一个都成了待发的雄师,神情上表现出了昂扬的斗志,这是由于六个同胞的惨死而激发的悲愤情绪所致,如果不是大漠双恶这等拔尖魔头,以他们的身手在江湖上都可以列入高手行列。 雪亮的兵刃在阳光下泛起一片森森的寒芒。 现场的空气一片肃杀。 石家堡的青霜剑在此时显露了本质,虽在艳艳的阳光下,给人的感受如面对寒霜,冷,由心底散发的冷。 “看剑!”石家辉沉喝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沉喝,霜花罩出,刺目泛肤。 两只铁爪暴扬。 石门三绝剑是家主“武林千岁”石中龙凭其毕生修为与对敌的历练所创,乃是传家的独门绝艺,一共三招,现在石家堡使出的是其中一招,可以算得上杀招之中的杀招,其威力与玄奥若非目击是无法想象的。 不但角度部位大异武术常规,其间的变化更是完全出乎一般练武者的意表,使人格架闪截俱感无从。 真正的杀招绝不繁杂,展现威力只是一瞬。 “啊!”惨哼乍传,接着是“噗!”地一声,那瘦老者的铁爪齐腕掉在地上,肘弯留有半截皮套,红光迸现,人随着连连倒退。 “哇!”又是惨叫。 三名武士三支剑,齐齐插入瘦老者的背心,剑尖从胸前透过,这等于是送上门的生意,三武士捡了便宜。 胖老者的脸孔突然僵住,他是做梦也想不到石家辉一剑的威力有这么大。 瘦老者身躯僵直,双眼突发,口鼻沁出血沫,形象十分恐怖。 三武士抽剑,其中之一补上一脚,尸体标出,直扑场心。 “兄弟!”胖老者狂叫一声,胖脸扭歪。 石家辉又回复出剑前的姿势。 “小子,你将付出百倍代价。” 胖老者咬牙切齿,狞态毕露,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个大跨步,铁爪暴伸。 霜花再闪,石家辉又攻出。 大漠双恶是邪恶之中的邪恶,什么武道武德天理人性跟他根本沾不上边,唯一奉行的铭言是“只问目的,不择手段”八个字。 瘦的已经断腕横尸,胖的当不会重蹈覆辙轻视青霜剑之锋,他这一手是虚招,爪到中途倏然后缩,同一时间,左手疾扬,一蓬乌芒罩向石家辉。 咫尺之隔,完全谈不上距离,任何暗器一发必中。 石家辉打了一个踉跄。 “嘿嘿嘿!石小子,你已经中了老夫的‘五步毒芒’,你走不到六步便得躺下,本要留你活口,你却自己找死——” 石家辉咬紧牙,厉哼一声,闪电前冲出剑,这一剑快得简直无法形容,胖老者闪避不及,本能地举爪格架。 “嚓!哇!”胖老者一条右臂被齐齐御下。 石家辉坐了下去。 “呀!”暴吼声中,十八名特级武士蜂拥扑上。 剑光乱闪中,胖老者被斩成了一堆烂肉。 “二公子!”武士们围上了石家辉。 石家辉由于内功深厚,能暂时逼住毒势,但已经无法开口说话。 “解药!”有人突然悟到。 数名武士立即在烂肉堆中找解药,但一无所获。 石家辉连坐都坐不住,身躯摇摇欲倒。 “怎么办?”一名武士问。 “快马送回堡。”另一个似是头目的下了决定。 浪子十三早已到了现场,正待现身出去。 暮地,一条人影飞掠入场,口里大叫道:“闪开!” 不速而至的是个身高体壮的中年道士。 众武士闪开了正面,所有目光集中向道士,那名似是头目的武士迎了上前。 “道长何来?” “救人!” “救人?请教道长——” “别的慢慢说,先救人要紧。” 说着,迳自上前。 道士说是救人,武士们虽然惊疑,但却无法阻止,只好注意监视着。 道士念了声:“无量寿佛!” 蹲下身去,疾点了石家辉身上一十三处穴道,然后从衣襟里摸出三个小玉瓶,各取了一粒红白绿三色丸子,小心翼翼地收好玉瓶,然后才把三粒丸子塞入石家辉的口中;石家辉已呈半昏半迷状态,但仍能把丸子吞下;道士这才站起身来。 “贫道乃是奉命救人,若非石二施主根基深厚,换了别人早已无救了;‘五步毒芒’乃是天下至毒的暗器,中者五步必倒。” “道长奉谁之命救人?”武士头目问。 “一位世外高人,不能提名道号。” “那位高人怎知——” “那位高人来自塞外,本是追踪双恶要为江湖除害,得到线索赶来已经慢了一步,好在双恶已经伏诛。” “咳!”石家辉长喘口气,张大失神的眼。 “二公子之毒已解?”武士头目面现喜色。 众武士也舒眉吐气。 “没这么简单。”道士摇摇手:“刚才的三色丸子只能稳住毒势不使攻心,要解毒还得费一番手脚。” “那——道长——”武士头目又皱眉。 “贫道带他去见那位高人。” “那我们立刻就送——” “不!”道士又摇手:“那位高人脾气古怪,除了贫道不见任何外人,你们不能去,由贫道带他去,你们可以留人在山外等,大概三天就可以毒去复原,同时把这消息传回石家堡,要堡里人放心,绝对没事!” “这——” “如果你们不放心,贫道这就回去覆命,你们公子的生死由你们负责,绝不勉强。” 说完,就要准备走开。 “道长!”武士头目苦着脸:“请带去吧!” 道士吐了口气,向石家辉道:“石二施主,你不反对吧?” 石家辉点头,他仍说不出话来。 道士又宣了声:“无量寿佛!”上前把石家辉抱起,扛上肩头,疾步离去,转眼便入林中。 看来这道士的修为够深,肩上扛一个大人竟轻如无物。 危岩之下,一个极为隐秘的石穴。 石家辉昏睡在地上。 中年道士靠洞壁而坐,怀里躺了个妖媚的道姑,道士的一只手神入在道姑的道袍里上下游走,道姑半闭着眼,吃吃笑个不停,丰满的胴体不断地扭动。 “心肝,小和尚想参禅了,佛道一家。”道士色迷迷地笑着。 “不!”道姑的脸已泛潮红。 “怎么,你不想?” “现在不是时候,石家小子就在旁——” “哈!心肝,他什么也不知道,要是我不解他的穴道,他便宜直睡下去。” “我们在办正事。”道姑睁开了眼,眼睛也是红的。 “这也是正事,先办这件,再办那件。” 道士掀起了道姑的袍摆,妙相呈现,她竟然没穿内衣,下面是空的。 “不行!”道姑双腿一夹,挣扎站起:“石家堡可不是好相与,高手如云,万一他们跟踪而来怎么办?” “好吧!就让小佛兄委屈些时。” “谈正经的!”道姑整理了一下道袍:“道兄,大漠双恶顺利地替你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该怎么办?” “不急,得先看看风声再采取行动。” “如果石中龙那老顽固宁可牺牲儿子,不肯——” “父子亲情,不可能。” “要是顺利得到了‘玄功解’——” “哈哈!宝贝,你我都将练成盖世武功,崆峒一派便可在中原扬眉吐气,大放异彩。”道士,眉飞色舞:“所有门派都得俯首称臣听命于我天下第一门派。” “取代天下第一堡?” “还要超过。” “可惜——” “可惜什么?” “你不能还俗享受世间荣华,依然是个杂毛。” “笑话!”道士横眉竖眼:“我‘和合道人’一样住华厦、享美食、三宫六院,到那时你便是正宫,统御三宫六院,发个雌威,风云变色,爱怎么乐就怎么乐,如果你想还俗,照样锦衣玉食——” “你敢?”道姑柳眉倒竖。 “心肝,你怎么啦?” “你居然敢三宫六院,把我当什么?” “哦!哈!说着玩的,别当真,除了你,天下女人都不是女人,我只要你一个,来——”道士伸出手。 道姑扭了开去。 “呀!”道姑惊叫一声,直望洞口。 道士也迅速起身。 洞口,站着一个白衣书生,看上去年纪不大,俊逸潇洒,手摇折扇,完全一副游学士子的姿态,这种人物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确令人惊异。 “这是哪条道上的人物?”道姑问。 “鼎鼎大名的人物,你没见过也该听说过。”道士说。 “身着白衫的俏书生——”道姑口里嘀咕着,突地眸子一亮:“他莫非就是花丛圣手‘阴阳童子’?” “不错,就是他。” “他怎么会在此现身?”道姑目不转睛地望着外面。 “你看牢姓石的小子,我出去会他。” 道士走了出去。 “阴阳童子!” “不错,正是在下,和合道长,幸会!”拱手一揖。 “施主怎会摸到此地来?” “听说此地现了宝,特地来见识见识。” 阴阳童子面带微笑,一派大家子弟风度,除了目光隐含邪意之外,可以称得上是个出众的美男子。 “此地出了宝,这话从何说起?” 和合道人故作惊奇,心里却犯了嘀咕,阴阳童子是毒道高手,是黑白两道最头疼的人物,外表一派斯文,心肠手段之狠辣比起那些黑道魔头犹有过之,年纪应该已属不惑,但看上去犹如二十郎当的翩翩少年佳公子,这就是他在花中称圣的本钱,女人见了他没有不着迷的,可以称之为人妖。 “就从道长支使‘大漠双恶’说起吧。” “你——到底在胡扯什么?”和合道人脸上变色。 “在下一向谨慎言行,绝不胡扯。”阴阳童子洒开扇子摇了摇又合上在手心轻轻一敲:“道长支使双恶出面对付石二公子,作为勒索‘玄功解’的人质,原本打算事完杀双恶灭口,却不料双恶已毁在石二公子剑下——” “一派胡言!”和合道人的脸色已变的很难看。 “在下话还没说完,别打岔。”阴阳童子声音柔和得像大闺女:“双恶一死,你便省了手脚,妙的是石二公子中了双恶的‘五步毒芒’,你更不费吹灰之力称心如意,石二公子能换取‘玄功解’,所以他可算是个无价之宝。”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江湖上各有门道,道长就不必问了。” “你的目的是夺宝?” “不,应该说是获宝。” “哈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就不必玩这一套了,本道爷也是获宝,你看该怎么办?”和合道人撇撇嘴。 “道长说呢?”阴阳童子偏了偏头。 “手底下见真章。” “不能以和平方式解决么?” “不必假惺惺了,你明明知道这是唯一之路。” “好!在下只有勉力奉陪。” “你所恃的不过是毒——” “道长,你太抬举在下,冲着道长这句话,在下今天绝不用毒,但凭真功实力,不过,道长的绝活倒是可以尽量施展。” “你太目中无人!” 和合道人真的上了火,这对一个成名人物而言是极大的侮辱。 最后一个人字出口,掌已划出。掌,但用的似是剑招,而且相当玄厉。 阴阳童子以折扇相迎。 激烈无比的搏斗。 和合道人双掌齐挥,幻成了一片漫天掌幕,掌中又夹了指,忽掌忽指,虚虚实实,破风之声不绝于耳,令人眼花缭乱,根本就分不出招式。 阴阳童子的折扇忽张忽合,身形如游鱼戏水,又如白蝶穿花,由于动作太快,变成了无数白衣人隐现消长。 盏茶工夫之后,掌势缓了下来,扇影也跟着放慢。 现在可以看出和合道人面色泛红微现汗迹,而阴阳童子意态仍十分从容,身手的高下已经初现倪端。 搏斗虽说趋于缓慢,但凶险不减,双方全是致命杀招,只消一失手,死伤立见。 “啊!”和合道人暴吼一声,如迅雷乍发。 突如其来的暴吼,使阴阳童子招式为之一滞。 就这瞬间的空隙,和合道人急退八尺,脱出扇圈之外,微挫身,道袍无风自鼓,双掌在胸前合什,他本高壮,这么一来变成了一个巨无霸,顶上的道髻也耸了起来,面孔红如血,看起来相当可怖。 “和合神功!”阴阳童子淡淡地说了一声。 和合道人合什的双掌一翻一亮,一道和风卷出,没有丝毫火爆,更没有一般掌功发动时的现象,的确就象是怡荡的春风。 阴阳童子突然空气般消失,太快,快的看不见动作,仿佛一下子化去,又仿佛原地根本没有这个人。 第四章 里应外合 “隆!”然一声巨响,和风拂向的岩石崩裂卷扬,想是突发的天灾地变,然后是“乒乓!” 之声,落下了一片石雨,就算是天雷豹胆的人也会为之动魄惊魂,“和合神功”潜藏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可惜的是和合道人这一击落了空,阴阳童子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当然,如果不是这等闪电身法,是无法避开的! 和合道人野豹般的眼睛四下扫描搜索。 “闹种!”他雷吼一声。 “谁是闹种?”阴阳童子手摇折扇,若无其事地从侧方岩石之后步了出来。 他深知“和合神功”的威力,是以早就相准了躲避的位置,凭着神奇的身法,在和风拂出尚未触身的瞬间脱出危险的威力圈外。 “既然不敢接就该远走高飞!” “谁说在下不敢接?” “嘿!阴阳童子竟然也有逃避的时候!” “道长,在下敢说你连逃的时候都没有!” 就在此刻,妖娆的道姑从洞里风情万种地扭了出来。 “站住,用我教给你的那一手配合我撂下这小子。”和合道人急声向道姑说,双掌同时掌心相合撇向右上方。 道姑立即站到与和合道人成犄角的位置,双掌同样掌心相合,撇向左下方。 “和合两仪!”阴阳童子神色自若地说。 “你怎么会知道?——”和合道人显然相当震惊,但一句话却来不及说完。 阴阳童子的折扇电点而出。 和合道人双掌急亮。 阴阳童子点出的折扇在中途突然“唰!”地张开。 道姑没动。 “玄玉,你——” 和合道人依然没时间说完一整句话,接着是“啊!”地一声惨叫,人僵住,左上胸裂开了尺长一道大口,鲜血喷出。 道姑眉头轻皱了一下,放下手。 阴阳童子从容合扇,没事人儿一般。 和合道人的脸孔扭歪。 “玄玉,你——你这贱女人,你——” “没办法,我对你已经厌了!”道姑笑着说,还斜睨了阴阳童子一眼。 “玄玉,你——跟他——” “认识没几天,他比你行,而且温柔体贴。” “烂货,你——敢——”和合道人打了个踉跄。 “道长!”阴阳童子微一莞尔:“在下今天可是百分之百的君子,说过不用毒便不用毒,否则的话你没时间施展‘和合神功’,这一架打的十分公平,你应该可以安心羽化飞升,至于玄玉你尽可放心,在下会和她鱼水和谐。” “哇!”和合道人口喷鲜血,栽了下去。 道姑冲上前抱住阴阳童子连连亲嘴,一副急色相。 阴阳童子用力把她搂紧,回亲了几下,然后轻轻推开她。 “宝贝,从今以后你不必让狗熊抱着玩了,现在先办正事,石家老二现在洞里?”说着,朝洞口深望了眼。 “是在洞里,睡的挺熟的。” “哈哈哈哈——”阴阳童子放声大笑。 “亲哥哥,你笑什么?”玄玉等笑声止住才问。 “别叫亲哥哥,要叫亲弟弟!” “可是——你比我大了十几岁——” “那打什么紧,睡在床上谁大都是一样!” “唔——你——”玄玉抛了个媚眼,扭了下腰,道袍虽然宽大,但那高耸的玉峰仍然一阵波荡。 “好!听我说,看外表是你年纪比我大,所以我叫你玉姐,你叫我小弟,别忘了我是童子。”色迷迷地一笑道:“如果能顺利得到‘玄功解’,我们两个一起练,你在教我‘和合神功’,我俩就可以成为武林无敌高手,到那时——嘿嘿,纵横天下,爱怎么就怎么,武林史上前无古人,也许还后无来者,我能不笑么?” 说完又大笑。 玄玉望着和合道人的尸体,微摇着头。 阴阳童子又回复公子风度。 “怎么?你惋惜这头狗熊?” “不是惋惜,是看了觉得——” “好,等会先让他入土,对了,玉姐,你从今以后改装,别当什么女道士,本来就是假的,多无聊!” “出山再说,这里找不到可换的衣物。” “我们进洞去看看。” “有人来了。”玄玉目注不远处的岩鼻。 阴阳童子转身。 一条婀娜人影从岩鼻方向姗姗行来,渐行渐近,是个绝色妇人。 “她长得好美!”玄玉脱口说。 “是很动人!”阴阳童子直望来人。 “你不会又——”玄玉很敏感。 “对方不是好惹的,你快进洞去控制住石家老二。” 玄玉立即转身进洞。 美妇已经走近,停身在丈许之外。 “堡主夫人,幸会!”阴阳童子作揖。 来的是石大公子的妻子月女。 岩鼻转角之处出现武士的影子,但没前进。 月女看了一眼和合道人的尸体,然后正视着阴阳童子,她人妩媚但很正派,比之玄玉是两个类型的女人。 “阴阳童子?”声音相当娇柔。 “在下正是!”阴阳童子微一欠身。 “石二公子人呢?” “在洞里,很安全。” “你的目的是救人?” “这——可以这么说,二公子中了大漠双恶的‘五步毒芒’,这种天下至毒,只有在下能解,虽然和合道人以独门解毒之药‘三还草丹’为他稳住毒势,但为时不会太久,要根除得靠在下,所以算是救人亦无不可。” “听口气你有条件?” “在下一向心直口快,不喜欢故弄玄虚,不错,是有条件。” “跟石家堡谈条件?” “堡主夫人,石家堡势大如天,等闲人当然不敢太岁头上动土,不过,在下是顺势办事,故而斗胆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这——不必一定解释为条件!” “依我看是造势办事!”月女微笑。 “堡主夫人这话何解?”阴阳童子表现得极有风度,如果是不知道他底细的人,还真非被他蒙住不可。 “和合道人利用大漠双恶做工具,劫持了二公子,目的在勒索‘玄功解’,而你又杀了和合道人反客为主,目的仍是一样,你之所以成功,完全得力于那叫玄玉的道姑出卖了和合道人,所以情势是你刻意制造的。” “哈哈!堡主夫人心思超人,秀外慧中,竟然一语道破,在下也就不必巧言作态了,不错,事实就是如此!” “以二公子换取‘玄功解’?” “不错!”阴阳童子神色丝毫未变。 “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月女同样从容。 “有些事是需要冒险的,尤其是江湖事,在下唯一的毛病就是好赌,所以不计后果下注了,赌徒最快意的便是豪赌,堂堂天下第一堡的二少主其价值分量是难以计算的,故而豁了出去押上这一注,即使输了也无悔。” “那你输定了!” “何以见得?” “这地方已经被包围,三里之内无人能遁形。” “未见得!”阴阳童子朗然一笑,好色的目光不断地在月女周身上下打转:“如果说输,是彼此皆输,就算贵堡精英尽出,要撂倒在下不但须大费手脚,还得外加更多的代价,而石二公子的生死却只悬在一发之间。” “说得好!”月女抿了抿嘴,这表情很美、很动人。 “还有!” “还有什么?” “堡主夫人离在下这么近,而应援的又隔得那么远,如果在下被迫采取不得已的手段,岂非是一种冒犯。” “你的意思是用毒?” “是的!” “如果我是有备而来?” “这个——”阴阳童子用折扇敲了一下手心:“在下说过,这是赌博,赌博必有输赢,输了绝不后悔,而且赌博最讲究的是运气,技术尚在其次,现在堡主夫人也变成了赌注,这种豪赌一生可能只有一次,值得。” 月女一笑嫣然,美人,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阴阳童子是花中圣手,竟也不由沉醉,但这只是心理上自然的反应,他不会疏忽对方的身份和自己的立场。 “开始赌吧?”月女似乎很笃定。 “已经开始了!”阴阳童子平静地说。 “哦!是,我忘了,你在扇子击手心之时便已放出了毒,对不对。” “夫人的确高明!” 月女抬了抬手。 人影涌现,从不同方位,只留下洞顶峭壁一面,其他三面都被包围,人数近百,一半手持兵器,一半手执铁筒。 阴阳童子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石家堡喷火筒手的厉害,数十支喷火筒可以构成严密的火网涵盖极大的空间,这不是凭个人武功可以抵挡的,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掌握人质作为盾牌,心念刚动。 一头巨鹰突然飞临上空,不是鹰,是人。 “神鹰!”月女轻呼一声,同时举手作势。 喷火筒口已上扬,但见到月女手势之后又放低。 阴阳童子抬头,露出惊容。 人,能像鹰一样飞翔么? 答案是“能!”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巨鹰凌空一个盘旋之后,突然敛翅般双臂后掠,殒星似向下俯冲,太惊人,神乎其技,超越了人所能的极限。 情况是那么突然,再沉着的高手也会失措。 阴阳童子下意识地换了个位置。 巨鹰坠地,正在洞口,但随即消失,他已进入洞中,整个的过程只是那么一瞬。 “他是谁?”阴阳童子急问,他已装不出风度。 “浪子十三!”月女却仍平静。 “浪子十三?”阴阳童子重复了一句。 “对!人称十三公子。” “他——跟你们是一路?” “不是,我初次见到他。” “他因何而来?” “不知道!” 浪子十三这一手不但震惊了阴阳童子,也震傻了石家堡的武士和高手,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所有在场的人迷惘困惑,尤其是石家堡的人,他们不解何以大少夫人会做手势阻止攻击,如果浪子十三的目的跟阴阳童子一样,他已进入洞中,二少主当然入他掌握,后果其非更加严重? 阴阳童子在踌躇,想冲入洞中又不敢,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他从没吃过这种瘪。 玄玉忽然从洞中走出,媚荡的粉腮现出灰色,她身后面跟着浪子十三,显然她无法以二公子要挟这只神鹰。 阴阳童子的脸色倏然变成灰色。 浪子十三仪态从容,打量了一下月女。 “大少夫人,今天幸会!” “你就是十三公子!” “正是在下。” “十三公子不速而至,不是偶然的吧?” “算是巧合好了。” 阴阳童子突然笑了笑,抱了抱拳。 “十三公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折服,真是三生有幸,要是不嫌弃的话,在下——” “此时此地不宜闲话,谈正事吧!” 浪子十三意态之间现出冷漠,这代表了他的高傲,他是配高傲的。 “好,谈正事!”阴阳童子眼珠溜动了一下:“兄台来得真巧,不问目的,彼此心照;石二公子中了大漠双恶的‘五步毒芒’命在旦夕,而解毒除了小弟江湖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人,即使有,也是远水不救近火,所以——” “我们联手合作?”浪子十三截话接口。 “不错,正是这句话,兄台真是快人快语!” “这叫英雄所见略同。”玄玉接了一句。 月女静静地站着听,脸上没明显表情。 “共谋‘玄功解’?”浪子十三淡淡地说。 “兄台,谋字用得不当,是交换。” “好!”浪子十三点点头。 石家堡方面起了强烈的反应,有人哼了一声。 阴阳童子的目光环扫了外围武士一周。 “兄台同意了?” “对,在下百分之百同意老兄所提的交换二字,现在请拿出解药交换你老兄的生命。”浪子十三缓沉吐语。 “什么?”阴阳童子瞪大了眼睛。 “没什么,你老兄现在想飞也飞不了,所以最聪明的做法便是替石二公子解毒,然后平安离开,在下保证绝不为难你。” 在场的全大感意外,浪子十三真的为解危而现身? “哈哈哈哈!”阴阳童子大笑。 “这并没什么好笑的。”浪子十三从容至极。 “兄台是怕石家堡还是另有个人打算?” “你老兄说什么都可以,在下出口的话一向不更改,现在就动手解石二公子之毒,事完上路。” 话锋略顿又道:“话可说在头里,如果你老兄在解毒之时暗下手脚,别说石家堡放不过你,在下可是现金交易不赊帐的。” “兄台未免太门缝里看人了吧!” “老兄有本事,现在可以使出来。” 阴阳童子身形一晃从原位置消失,太快,快得不可思议,像这种接近鬼魅的身法,喷火筒未必对付得了他;他已经到了洞口侧方八尺之处,但想不到的是浪子十三仍旧在他的正面,他做梦也估不到还有比他身法更快的人。 “怎么样,要在下动手?”浪子十三还是同样温和。 “好吧!小弟就认这一次。”折扇一开又合。 浪子十三皱皱了鼻子,微笑点头。 阴阳童子可是面色连变,他已经用了无影之毒,但对方完全没事,微笑点头表示什么,他心里雪亮。 “小弟交你这个朋友,没话说!” “那就请吧!”浪子十三抬手作势。 两人进入洞中。 月女打出手势。 武士们纷纷撤退。 玄玉显得有些不安。 工夫不大,两人入而复出,浪子十三目注月女道:“大少夫人,二公子已经没事,不过他还需要调息一阵,他们两位就由在下作主,请他们上路如何?” 月女迟疑了一下道:“好,就依十三公子。” 浪子十三侧向阴阳童子道:“两位可以请便了!” 阴阳童子笑笑道:“兄台,后会有期!”很有风度地抱抱拳,又朝月女点点头,然后才招呼玄玉道:“我们走!” 当先弹身而起。 玄玉跟上,双双从岩鼻处消失。 月女走近浪子十三。 “十三公子,多谢你解决争端!” “好说!” “不过——十三公子,阴阳童子狡诈如狐,残狠似狼,而且是睚呲必报,这一纵虎归山,恐怕后患无穷。” “这点在下已经列入考虑。” “那就好!” “在下告辞!” “石家堡算是欠了公子一笔大人情。” “小事不足挂齿。”拱拱手,飘然而去。 月女痴望着浪子十三消失的方向,久久,忽地自语道:“我如此安排对吗?他的作为令人不解,他的目的是真不在‘玄功解’还是别有打算?看来他是个相当不简单的人物,如何才能摸清他的底呢?” 话中之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条人影从洞口出现,是二公子石家辉。 “大嫂,浪子十三走了?” “走了!” “我围捕过他,他为什么不惜树强敌而救我?” “不知道,我想不通。” “他有没有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石家辉抬头望天,似在深思什么问题。 日薄西山。 浪子十三兀坐在与黑衣蒙面妇分手的峰头上,也就是沉鱼潭的上方,他在想心思,一脸沉痛的表情,这与他在人前所表现的风度判若两人,他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做?报仇,世无此理;放弃血债,如何慰娘泉下的英灵?苍天,能给我一个指示么?” 夕阳红得像血。 浪子十三的心头也在滴血。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消逝。 夕阳只剩下残霞一抹。 浪子十三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四肢,他想,应该出山了。 游目远眺,瞑气四合中,忽见一个影子在峰下林顶树帽间冉冉滑行,不由大为惊异,猿猱只会攀枝附树奔跃,不会踏叶凌虚而行,那应该是人,如果是人而具备如此功力,那就绝不是寻常的人。 这地方樵夫不至,只有猎户出没,而猎户之中不可能有人具备这等震世骇俗的身手,极可能是隐遁的武林异人。 好奇之念不由而浓。 于是,他运起“鹰扬身法”拔空而起,疾旋向下,轻轻落在树帽之上,踏叶追去,前面的影子只剩一个小黑点。 他把轻身功力提到十成,简直就是凌虚御风。 距离很快缩短,拉近,不由更加骇异,踏树帽而驰的不但是人,而且是个女人。 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他缓了下来。 追着追着,前面的女人突然沉入林中,他跟着下地,穿林而行,但已失去了对方踪影,他大是气馁,如果不是方才不顾虑惊及对方便不至于追丢。 野林无路,尤其天已昏暗,连方向都难以辨认,但他不死心,非要找到这神秘的女子不可,他不信这个邪。 既已投林落地,她栖身之处应该就在附近不远,如果是因为某种目的而入山,那这便是她的目的地。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山深林密,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他的目力便是在山里连出来的,是以没多大的妨碍。 突地,他发现了远处亮起一蓬火光,心头一喜,加速奔去,不久,火光熄灭,但他已经认准了方位,豪不迟滞地前进,速度不减,眼前出现一处林空,上望可见星光闪烁,林空中央,一座矮屋像一头巨兽般蹲伏着。 他在林缘停了脚步,运足目力观察,这矮屋居然有两重,是木石建造,看上去相当坚实,木门紧闭,但有灯光从门窗缝泄出。 静立了片刻,他悄没声息地掩了过去。 近门,凑目,这一看,心头为之一紧。 门里是堂屋,中央有供桌,点了盏半明不暗的油灯,但供桌上没有供任何神佛或牌位,是空的,桌前跪着一个长发披垂到腰际的少女,背对门,看不到面目,桌脚边有一堆纸灰,想来所见火光是在烧纸而门没关,所以远远便见,而且熄得很快。 屋里的气氛有极重的冷森味道。 桌上壁间没供任何物事,何以要烧纸? 这少女就是踏树帽而行的女人么? 木屋只她一个人? 太不可思议了,完全不合情理,看她的穿着打扮根本不像山里人,要不是跟踪而来,还真以为碰上了妖鬼狐魅,一个少女不可能独居在没人迹的深山野林中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是什么高人隐士的遗孤么? “外面什么人?”声音很脆但也很冷。 突然出声,使浪子十三下意识地吓了一大跳。 她背对着门,竟然能发觉门外有人,太惊人了,看来她早已知道被人盯踪。 “在下浪子十三!”他不得不回答。 “此来何为?” “山行迷路。” “这里根本没路,所以你并非迷路。” “这——算是迷失方向吧!”没办法,他只有强辩。 “你分明是跟踪我而来,为什么要说谎?”说着,盈盈起立,但还是没回身。 浪子十三不由面上一热。 “姑娘既然这么说,在下只好承认,不过——在下并无任何不良意图,一念好奇而已。” 这倒是实话,说完,他立即转变话题,以免被深究下去而成难堪:“在下可以进屋么?” “门没上栓!”这表示答应了。 浪子十三推门进入堂屋。 少女缓缓回身。 浪子十三感到眼前一亮,灯光很弱,但他真的感觉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就像皓月忽地从浮云中露脸。 这少女明眸皓齿,琼鼻瑶口,肌肤晶莹如玉,神色之间透着一股肃然之气,使人产生一种爱慕而不敢有妄念的感觉,就像是仙女,女神般叫人的思念也随之净化,石家堡的大少夫人月女已经算是绝色,而她犹有过之,这份气质是天生的,似乎造物主已把天下所有女人的美完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足以令所有称得上美的女人妒煞。 浪子十三一向潇洒自负,而现在他不禁呆了。 “请坐!”少女指了指旁边的木椅。 “谢了!”浪子十三坐下,努力使自己恢复常态。 “你就是人称的十三公子?”眸光波动了一下。 “不敢!正是!”微微一笑以舒缓情绪:“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有必要告诉你么?”口吻不若想象中的柔淑,但这显示了江湖儿女的本色,本来她就不是生长在大家的闺秀弱女。 “当然,在下只是礼貌上不得不请教,如果姑娘不便说,在下也不勉强。” 浪子十三多少有些浪子的气质。 “你这么一说,我就不得不告诉你了,我叫月华。” “月华?” “唔!” 浪子十三的心弦震颤了一下,石家大少夫人叫月女,她叫月华,两个都是罕见的大美人,而眉眼也有几分相似,她俩之间难道有什么渊源?心里想,脱口便问了出来:“在下有句话想问?” “什么?” “石家堡的大少奶奶叫月女,而姑娘——” “不相干,巧合?”月华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一说,浪子十三便不好意思追问了,美人的条件差不多,在一般人心目中好像有那么一个共同的标准存在,眉眼相似情在理中,而天下男女同姓同名的不少,既然说是巧合,就算它是巧合吧! “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没有家,一个人住不能算家。” 面上显现的不是幽凄,而是一种隐恨,并不怎么强烈,但却令人心悸。 浪子十三的心悸动了一下,一个少女孤零零地生活在荒山野岭之中,这是绝对的不寻常,加上她惊人的身手和对空桌烧纸跪拜的异样行为,这其间便大有文章了。 探人隐私乃江湖之大忌,可是那股子好奇之念却愈来愈强烈。 “姑娘怎会一个人独居深山?” “我喜欢清静。” 这句话出自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女之口,的确是不可思意,如果是个老人自然不足为奇;浪子十三当然不会接受这顺口的托词。 “姑娘刚才焚钱化纸,在拜谁?”他忍不住问了。 “公子不嫌问得太多了么?” “哦!对不住,在下只是情不自禁。” 忽地,远处传来了数声狼嚎,荒山静夜,这声音份外地刺耳惊心,浪子十三当然不会怕狼,只是这声音令他感到非常地不舒服,因为狼不但凶残,而且还啃腐尸,会使人联想到乱葬岗里刨坟破棺的情景。 “我得去看看!”月华望着漆黑的门外。 “看狼?” “不,看我养在外面的羊。”想想才又道:“公子且请宽坐,我去去就来。” 说着,匆匆出门离去。 浪子十三仔细端详这木屋,前面这一重是一明两暗,隐约中可以看出暗间一边是卧室一边是厨房,堂屋侧方的过道通后面,后面什么状况不得而知。 枯坐了好一阵不见叫月华的少女回转,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步向过道,过道后是一个小小的天井,连接一个单间,单间里淡惨的灯光透出,门是虚掩的。 门梢上吊了块木牌子,光线太暗,上面的字看不真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了进去。 站在门前可以看出白木牌上写了一个肃目惊心的大红字“血”。 浪子十三全身一紧,“血”,什么意思?这小单间里贮存着血么?这说不通,那这“血”字是代表什么呢? 谜一样的少女,谜一样的地方。 踌躇再三,他上前一步,轻轻推开房门。 “呀!”他脱口惊叫了一声,连退三步。 门已推开,房里的情况清晰入目。 一张条桌,上面有香炉,插着三支燃了一半的香,香炉后面是灯台,灯焰惨绿。桌后大靠椅上坐着一个老人,侧后的梁上高吊着一个半百老妇,双眼暴突,舌头外吐。 这怎么回事?太可怕了! 许久,浪子十三才定下神来,再到门边,这时可以看出坐着的老人咬牙切齿,双目圆睁但却无神。 老妇是自缢的,这老者—— 再仔细看,老者也已是一具尸体。 浪子十三见过许多死人,也杀过人,行走江湖这本是司空见惯不值一提的寻常事,但此刻他的心里在发毛,因为情况太离奇,离奇得还超乎常理之外;荒山木屋,绝色少女,血室死尸,烧香化纸,这怎么会连到一起。 现在浪子十三已忘了自己是不速之客的身份,一心只想揭开这离奇而恐怖的谜底,他走了进去,临近观察,不禁又是骇然,仿佛置在一个怪梦之中,不是真的尸体,是假人,只不过头脸部份做得极为精彩,是木壳雕刻的,上吊的老妇也同样不是真人,他僵立现场,困惑到了极点。 突地,他发现老者心口部位有样东西露出,是一个铜环,只容一个指头伸入那么大,环上垂了个钮子大的小圆球,是用红线编结的。 “都天令!” 浪子十三惊叫来一声,全身颤抖,脸孔也起了痉挛,大小血管急速膨胀,几乎要爆裂开来。 他为何如此激动? “你也知道‘都天令’?”月华的声音。 浪子十三突然从狂激中清醒,这是他师父对他有计划的苦心训练的成果,能在任何悴发的状况之下瞬间回复理智。 他的激情乍然消失,转头,只见月华站在门边,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秀丽绝俗的粉面罩起了一层寒霜。 “姑娘回来了?”他已经冷静下来。 “你是有所为而来?” “在下说过不是。” “为何探人隐密?” “练武人的通病,好奇,别无他意。” “好奇便可以不顾江湖规矩么?” “这——在下只能说抱歉二字。” 月华默立了片刻,脸色逐渐和缓下来。 “公子知道‘都天令’?”她重复再问。 “知道!”浪子十三内心又悸动了一下。 “不可能!”月华微摇臻首。 “为什么不可能?” “这是天下第一堡堡主‘武林千岁’石中龙的御用暗器,连亲生儿子都不传,‘都天令’从无虚发,没听说有人逃得过,而且用必收回,值得石中龙发‘都天令’的人并不多,所以我奇怪公子一眼认出。” 浪子十三默尔了一会。 “在下是听家师说的,‘都天令’其实是一种奇形飞刀,刀入人体留线钮在外是便于收回,是以猜中。” “可是——你激动非常?” “人之常情!”浪子十三平静地说:“这两个假人是代表谁?为什么‘都天令’没有收回? 姑娘能告诉——” “不能!” “——”浪子十三无言。 “也许——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这血淋淋的故事,可是现在不能,我们才头一次见面,除了彼此通名之外,我们之间可是完全陌生,对不对?” “对!”浪子十三只好点头,因为事实是如此。 “公子能为我守这秘密?” “当然!”浪子十三诚恳地回答,一顿之后又道:“此地没人来过么?” “从来没有,你是第一人;走,我们到前面去。” “好!”浪子十三点头,深深地再望了两个假人一眼。 两人又回到堂屋。 浪子十三心头布满疑云,苦于无法扫除,“都天令”的影子一直在他眼前晃动,这使他痛苦不堪,所谓椎心之痛,彻骨之痛,目前正是如此。 他判断后面“血堂”里的两个假人与月华有极深的关系,不然她不会跪拜烧纸,而假人是代表一对夫妻,男的死于“都天令”,女的悲愤寻短,至于死者的身份无从猜测,只能断言绝非普通人物,否则不会使石中龙动用“都天令”。 “公子远来一定饿了,我去弄吃的。” “这——怎好打扰?” “不必客套,山中无佳肴待客,荒蔬野菜而已!” 说完,进入暗间厨房。 暗间里随即亮起了灯火光。 浪子十三这才注意到这房子构建的材料还很新鲜,完成的日子不长,看来这少女入山定居的时间没多久。 工夫不大,暗间里传来月华的声音道:“公子请进来吧!” 浪子十三起身进入暗间,只见房里摆有桌椅,桌上盘碟竟有七、八个之多,大部分是野味烧腊,居然还有酒,这使他十分意外。 当然,这种地方,这种时份,这种对象,能喝上几杯是很难得的事。 双方相对坐下。 “公子,随意吧!” “多谢盛情!” 两人开始吃喝。 灯下,美人醇酒,的确令人陶醉开怀。吃喝了一阵之后,酒水冲淡了浪子十三心头的沉重,慢慢豪放起来。 “姑娘平素也喜欢酌上两盏?” “不常,这是祭祀用的酒,因为——”话声顿住,因为什么她没说出来。 “因为姑娘祭祀的对象,生前喜好杯中物?”浪子十三代她说了出来。 “正是如此!”容颜有些惨淡,眸子里恨意又现。 “在下敬姑娘!” “干!” 照杯之后,月华又斟上,渐渐,酡红上了脸,她已经有了醉意,在灯下,更显得娇艳动人,散放开出美玉的光泽,仿佛人已升化,是仙姿,不是凡尘的脂粉。 浪子十三也有些沉醉,一半一半,美人和酒等量。 “公子,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 “谁都会,在下当然不例外。” “那我呢?” “应该是彼此!” “公子想知道一些有关我的身世么?” 浪子十三大感意外,她原先断然拒绝透露她的来路,现在却又主动提出,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有别的原因改变主意?不过,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一个谜憋在心头委实不好受,尤其是这样的天仙美人。 “如果姑娘愿意说,在下很愿意听。” “好!那我就告诉你。”酡红的脸更红,那是由于激动;眸子里那股凄人的恨意也更浓,浓得令人不敢正视:“血堂里的两位老人的替身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一些,他们是夫妻,男的毁在‘都天令’下,女的悲愤自缢——” “在下已猜到。” “而他们是我的父母。”月华声带哽咽。 “啊!”浪子十三心弦连颤:“请问令尊是?——”打蛇随棍上,他不能放弃这揭谜的机会,赶紧追问。 月华直直地望着浪子十三,许久—— “公子听说过‘乾坤教’么?” “听说过,莫非——” “先严便是故主‘玄玄先生’。” “啊!”浪子十三再次惊叫,起立又坐下:“令先尊功盖武林天下,黑白两道同钦,想不到——唉!” “我布置血堂的目的是每日提醒,毋忘此仇。”现在,她似乎已变了另一个人,仇恨掩盖了她的美,成了一尊复仇的女神。 浪子十三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心头有东西在翻搅,像熊熊野火,又像滔天逆浪,他几乎呻吟出声。 “那——姑娘应该姓东方?” “对!”月华点点头,无言举杯。 两人又干。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现在想听听你的?”月华能在极度激动之下迅速平复情绪,这一点很少人能办到。 浪子十三真是服了,不是服于她的高度修养,而是服于她的心思。 她主动说出身世而没提任何交换的条件,说完之后顺理成章地来这么一句,语气很淡,但极够份量,自己能好意思不说么? “在下是孤儿,由恩师抚养长大,至于身世——说来惭愧,不甚了了,仅知道先慈是死于非命,此番进入江湖,便是为了母仇。” 他无法不作适度的保留,他不能完全照实抖出来,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月华的目光像严冬夜里的月光,冰冷酷寒。 “令师是谁?” “早已谢绝江湖,不敢违命提起。” “令尊呢?” “不知道!” “那为何叫十三?” “家师如此叫,不明原因。” “令堂仇家是谁?” “正在查访之中!” 月华冰住,她一口气提出了这许多问题,但得到的都不是确切的答案,心里完全不是滋味,久久才吐了口气。 “你不是在敷衍我?” “绝对不是!” “好,那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太原是不是为了‘玄功解’?” 冰冷的目光像针,似要刺穿人的心。 “本意不是,在下是最近才听闻此事。” “嗯!那现在有意么?” 浪子十三略作思索。 “凡属秘笈利器灵丹之类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如果在下说完全无意那是欺人之谈,不过,在下很相信一个‘缘’字,该得便得,不该是我所有绝不强求。” “这句话我不敢苟同。” “怎么说?” “你不去求,难道东西会自动送到你手上?” “姑娘说得是,但在下不是这意思,所谓强求是指不择手段、巧取豪夺而言,不强求,并非绝对听其自然。” “唔!这还像话。” 月华展颜笑了笑。 “那姑娘你呢?”浪子十三反问。 “我要得到,因为我要报仇!”月华的语意很坚决。 浪子十三突然沉默下来。 就在此刻,狼嗥之声再次传来,凄厉悠长,令人听了心悸,但只嗥了三声便告寂然。 月华眸光一闪,站起身来道:“奇怪,这只狼怎么去了又来,我得再去看看羊圈,公子,你且喝酒。” 说完不待浪子十三的反应,便匆匆离去。 浪子十三一想不对,山里人饲养牲畜,圈栏必在屋旁,而且非常坚固,同时以月华的身手,宰只狼是轻而易举的事,不会任其一再骚扰;他是在山里习艺长大的,虽末踏遍每一个地方,但对山区的情况并不陌生。 这嗥声不似求偶,也不像引类,因为根本没有回应,而且只叫三声,这当中可能有什么文章?心念之中,他也奔了出去。 夜色深浓,越过空地便是密林,羊圈不会盖在密林里。 眼前不见月华的影子。 除了屋后不远是一座险峻的危峰之外,其余三面都是无垠的原始莽林,不用说,林子里定是腐叶积层,藤蔓牵绕,暗无天日,在夜里寸步难行。 他想到居高临下,也许能有所发现,于是,他绕向屋后,浅林,很快地穿透到了峰脚,正准备施展“鹰扬身法”登峰,忽然听到隐隐细语之声传自危峰的一块巨石之后,心中一动,悄然掩了过去。 “我说的你全都记住了?”月华的声音。 “记住了,老身会一字不漏地向大小姐禀报。”一妇人的声音。 “那你去吧,我不能待太久。” “二小姐何时——” “我会尽快出山。” “老身告辞!” 浪子十三骤然明白过来,狼嗥是联络的暗号,但——大小姐是谁? 老妇人要传的是什么消息? 月华刚才在屋里所说的可信么?—— 月华从石后现身,迅速地奔向小屋。 浪子十三等了片刻,不见老妇人的影子,这种绝地她是怎么来去的? 他转到石后,发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原来此地有秘道可通外面。 月华已回屋,他没时间去探究,正准备动身折回,忽然发觉身后有人,登时心头一紧。 同一时间,“哇!”惨号之声从洞径中传出。 浪子十三回头,身后果然是月华,她本奔向木屋,不知何以又突然回转? 月华狠盯了浪子十三一眼,飞快地冲入洞中。 洞中发出惨号,表示有人被杀,被杀的是谁?杀人的又是谁?这是条秘径,月华说从没生人到过此地,怎会发生杀人的事? 浪子十三心念数转之后也跟着进入秘洞,洞径漆黑入墨,虽然他凭超人目力可以隐约辨认,但由于不熟,故而速度不快。 洞径时宽时窄,而且颇多曲折,进去没多深,发现了一具尸体,观察之下,证明是个男的,他又继续前行,好不容易看到了线线天光,是从藤萝里透进来的,他用手扒开掩住洞口的藤萝现身出去。 洞外是野草疏林。 月华俏立着,一个背影刚刚离去,想来是那老妇人。 草地上横陈了五具尸体,借着星光,可以看出是石家堡的武士,他们怎会摸到此地来?一想便知,定是跟踪老妇人来的,浪子十三心头起了一种矛盾的感觉,像是快意又带着几分悲哀,天下第一堡开始没落了么? 月华没回身但开了口。 “浪子十三!”称呼已经改变,声音也相当森冷道:“你居心难测,对我说的全是谎言,现在你已露了原形。” “何以见得?” “你跟踪我而来,趁我外出秘探血堂,‘都天令’使你震惊激动,出身来路交代得不明不白,现在又跟踪我来到秘密通道,石家堡的鹰犬居然也跟踪而至。”吐口气又接下去道:“还有,你不惜树强敌救石二公子,这些——都说明了什么?” “全属误会!” “不必强辩,我不会相信你的半个字。” “姑娘的意思是——” “你将永远留在此地。” “杀在下?” “一点不错。” “不给在下有解释的机会?” “那是多余。” “东方姑娘,在下只一句话,不跟你动手。” “那是你的事,反正你死定了!” 月华回身,那可以让任何男人沉醉的眸光,现在变得非常可怕。 浪子十三想了想道:“以后你会明白的,我走了。” 了字余音未断,身形已灰鹤般冲空而起,姿势相当美妙。 月华厉叱一声:“你插翅难逃!” 娇躯随之腾起。 插翅难逃只是句形容之词,然而浪子十三就像真的插了翅膀,原本势竭的身形凌空一旋,又升高了一丈有余,月华势尽落到树顶,浪子十三已横空飞去,转眼消失。 “鹰扬身法”的确可以够得上惊世骇俗四个字。 月华下地,恨恨地一跺脚,自语道:“如果他真的是石家堡的鹰犬,后果就相当严重了,可是——这怎么会呢?或明或暗,石家堡都没有他这一号人物,石中龙老匹夫已经中风不起,石家庆是个草包,除非是石家辉秘密网罗的好手,要是这样,我们如此做便大大失策了,非赶快出山跟大姐商量不可!” 第五章 识马伯乐 石家堡后半里远的坟场。 疏星伴月,是个很清朗的夜晚,由于是坟场,所以显得凄迷。 巨大的无名冢象一座山。 一条婀娜的人影从草山之后姗姗而现,青衣蒙面,她略事停留,举步向外走。可能是想什么心事,走的很慢。 就在青衣蒙面人离开草山-箭之地后,山头长草-路向下纷披浪裂,原来是-个人从墓顶滚落,到地起身,是-个蓬头小子,他望了望青衣蒙面女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终于等到她了,奇怪,她怎么知道这条通到堡里的秘道?这条秘道堡里知道的恐怕不到五个,其中文章大了。” 说完野兔般窜向侧方,然后伏身钻墓隙坟道外走。青衣蒙面女来到坟场出口的破亭子边,忽地止步。 亭里地上一个毛头小子四仰八叉地好梦正酣,鼾声还真不小。 “浪子三郎?”她轻叫了-声。 睡在亭子里的正是绕行而至的浪子三郎他装得可真象,熟睡得只差没流口水,鼾声颇有韵律。 青衣蒙面女轻轻地挪步到亭台旁边,扬起了纤手。 “嘻!这……怎么可以,我浪子三郎在道上要是有身份的。” 翻了个身,又开始打鼾,他是在说梦话。 青衣蒙面女缩回手,静立了片刻,点点头。 “起来!”她大叫一声。 “哗!”浪子三郎活跳虾般蹦了起来,揉揉眼,睁大:“怎么又是你?” “我正要问你,这鬼地方对你……” “不必问!”浪子三郎抢着说:“我是个飘泊浪子,象浮萍一样没有生根之处,破庙烂亭是不花钱也不怕人撵的安身之所。” “为什么专拣坟场?” “人要是习惯了一个地方或者是一种行为,手脚便不由自主,那姑娘价钱呢?我们两次见面都是这鬼地……” “臭小子,少耍嘴皮子,你还欠我样东西。” “我……不借不讨,我欠姑娘什么?” “命!” 一个字,很冷,眸子里又迸射针芒。 “这……从何说起?” “上一次被你溜了,今晚可没那么便当!” “哟呵!姑娘说的跟真的一样,凭我浪子三郎还会开溜么?古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我是堂堂男子汉……” “少臭美,还有句古话你可能没听说过……” “凭我浪子三郎的学问,没什么没听说过,什么?” “好女专杀臭男人!” “哇!”浪子三郎退了一步,摸摸身上,凑近了鼻子闻闻,偏起脸:“好象没什么味道,欠真的臭么?” “扑哧!”青衣蒙面女突然笑了出来:“三郎,我忽然觉得你很有意思.能说善道,身手不赖,气质也好。” “嘻,,真的?”浪子三郎现出乐不可支的样子?“姑娘是识马的伯乐,我浪子三郎今天遇到知音了,本来嘛,我自己也觉得真的不赖,只是时不来运不转而已,这么说,姑娘……你愿意嫁给我么?” “吃!”青衣蒙面女又忍不住笑了一场:“跟着你住破庙烂亭?” “哦!不,不,如果姑娘肯嫁给我,我会想办法弄钱,要让你衣锦穿罗,吃香喝辣,不受一点苦……” “三郎,银子我有的是,绝花不完,不必你去弄,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不过,必须要经过考验,考验懂不必?” “懂,懂,当然懂,就是说一切要听姑娘的。” “对!你真聪明。” “不过……”浪子三郎在搔头。 “你想说什么?” “嘻!我是觉得……”浪子三郎喘口气:“我是想,姑娘脸上蒙着布,根本不知道你的长相,要是你的年纪可以做我娘,加上一脸大麻子,那岂非惨了?” “臭小子,你少放屁,简直是胡说八道。” “姑娘,我就是说实话!” “听着,从我说话的声音你可以知道我的年纪不比你大,身体不必说,脸孔嘛……不是大美人也算小美人,我是欣赏你聪明伶俐又风趣,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快乐,不过这得用时间观察,用事实证明,这就叫考验。” 青衣蒙面女说的煞有介事,就象是真的-样,听了使人晕陶陶。 浪子三郎真有些晕陶陶。 “那姑娘要我怎样?” “从现在起,听我的话,替我办事,要有耐心等。” “可以!”浪子三郎拍胸脯。 “好!现在你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浪子三郎昂头挺胸,迫不及待的样子。 “替我查浪子十三的来路。” “这……”浪子三郎立变苦瓜脸,连脖子都缩短了。 “怎么?马上就当孬种?” “不是……装孬种,我怕十三公知道我在摸他的底会剥我的皮,你不知道他的本事有多大,简直是……” “不用多说了,一切拉倒。” “浪子三郎哭丧着脸,在亭子里来回走动,一头乱发抓得全部冲天而起,许久,突然下了决心,叉腰一站。 “好!我去办。” “唔!好!”青衣蒙面女点头。 “如果事情办妥了,哪里去找姑娘?” “就在此地。” “姑娘每天都待在这里” “当然不是,不过……你一来我就会知道。” “就这么说定了?” “不错!” “要是姑娘将来反悔不嫁给我……” “你要怕就解除约定。” “好!我……我不怕。”浪子三郎喘口大气。 “三郎!”青衣蒙面女的目光变得极为柔和,声音也相当娇软:“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约定,在这一段考验的时日里,我们得密切合作,彼此关注,我们的祸福是相连的,至于表现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当然,这点我非常懂,对这种事……嘻嘻!我浪子绝对不傻,不但内行,而且很拿手。”浪子三郎得意忘形地说。 “你是说这种事你做过,而且常做?” “当然!哦!不,不,头一次,这是第一次,我的意思是我并不笨,响鼓不用重槌,只消一点便好。” “你的确是相当机伶。” “好说!” 就在此际,旁边不远突然响起了话声。 “这小子大概是想女人想昏了头,竟然一厢情愿,敢打十三公子的主意,真的是老寿星上叫活腻了!” “不知他那里借来的胆子?”声音很柔媚。 浪子三郎望了青衣蒙面女一眼,然后转注侧方坟堆。 声音又起-一 “玉姐,这档事该管么?” “当然该管,我们欠了十三公子人情。” 浪子三郎“嗨!”了一声道:“这鬼地方人鬼不分,鬼不怕人。” 转过脸来:“姑娘,我们走吧?” 两条人影从荒坟堆后转了出来,-男一女,男的手摇折扇,看上去是个少年佳公了,女的衣着华丽的少妇,风韵十足,从移步的姿态显示出荡意盎然。 两人步到亭边。 “哟呵!”浪子三郎拍手:“原来是你们两位,幸会!幸会!” “你认识本人?”男的开口。 “当然,我们是同类!” “同类,什么意思?” “不是童子的童子,不是同类是什么?”说着,目光扫向女的,点头道:“这份打扮比穿道袍好看多了。” 现身的是“阴阳童子”和道姑玄玉,她已改了俗装。 两人面现惊容,互望一眼。 “小子”阴阳童子很有风度地笑笑道:“你……” “喂!老童子,我浪子三郎也是成名的人物,别开口就是小子。”浪子三郎截断了对方的话头,昂头发话。 “哦!成名人物,本人怎么头一次听说?” “这是你孤陋寡闻,耳朵里塞了太多耳屎。” 阴阳童子转望玄玉。 “玉姐,这小子说话很没礼貌,怎办?” “要他永远闭上嘴不就结了?” ““好主意!” 青衣蒙面女冷哼了一声。 “玉姐,有人不平哟?” “如法炮制!” “可是……我一向怜香惜玉!” “好弟弟,不许打歪主意,姐蛆我会不高兴。” 两人一搭-唱,肉麻至极。 青衣蒙面女又哼了一声,冷冰冰地道:“你们两个最好是收敛些,别太目中无人,我不想骂出不好听的话!” “哈!”浪子三郎拍手:“姑娘,我知道你想骂出的那句话,狗男女,不知羞耻对不对?”这等于是他骂的。 玄玉不怒反笑。 阴阳童子也也笑笑,折扇一阖,敲了下手心,又“唰!”地张了开来,扇了扇,面不改色地道:“浪子三郎,你到下三辈子还后悔你在这一世妄逞口舌之快,你将进拔舌地狱,你知道活拔舌头是什么滋味么?” 浪子三郎满无所谓地道:“想来是又苦又酸又涩。” 玄玉突然拉了阴阳童子-把,柳眉挑了挑。 “好弟弟,不对!” “什么不对?” “浪子三郎,浪子十三,这当中恐怕……” “噢!玉姐,要不是你提醒我倒疏忽了,我们不能跟十三公子起误会,这得先问明白。”说着望向浪子三郎:“浪子三郎,你听见我玉姐的活了,你的名号跟十三公子相近,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存在?” “半点都没有。” “那你为何敢用这名号?” “猪有名、狗有姓,人当然应该有个称号,我之所以取这名字,是表示对十三公子的仰慕,他叫十三,我只敢用一个三字,这叫什么……忝……忝拉马尾巴。” “忝附骥尾!”阴阳童子加以更正。 “忝附骥尾!对,你还算有点聪明,骥是千里马,叫它好马很正确,尾巴当然就是尾,忝拉好马尾马最妥当,没读书的人也听懂,我是怕你们听不懂,所以才如此说。”浪子三郎洋洋得意地加以解释。 “好弟弟!”玄玉又碰了阴阳童子一下:“宁可错放他一马,可不能得罪十三公子,我们还是走算了?” “这……” “走呀!”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 “三郎,这双狗男女说是欠了浪子十三人情?”青衣蒙面女开口。 “我不太清楚。” “以阴阳童子的作风,招惹了他不是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问题出在那婆娘。” “何以见得?” “话是她先提出来的,我看有三个可能……” “噢!那三个可能?” “一个是真的欠了十三公子的情,所以才主动现身,-个是她见了我不怕折扇所暗放的毒而自我下台阶,最后一个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点子而敲退堂鼓,不过……不管是哪-个可能,慢慢就会明白的。” “你真的很聪明!” “姑娘,我最喜欢人家称赞我聪明,最讨厌人家说我笨,你真的是我的红颜知已,我愿意为你卖命!” “三郎!”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很高兴听你说这句话,你该走了,快去办你的事,记住,你-有消息便到这里来等我?” “错不了的,好,我们……劳燕分飞!” “咕!”青衣蒙面女忍不住笑出声:“不是劳燕分飞,我们还要见面,应该说暂时分手。” 浪子三郎星丸跳掷般离去。 青衣蒙面女望着浪子三郎逝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如果他是装疯卖傻,这个人便相当可怕了,得小心应付,等他挖出了浪子十三的底,我再设法挖他的底,他一再光顾这坟场必有所图,绝对不会如他所的那样!” 一条黑影在坟场中央的土堆间出现,从头到脚一身黑,月光下有如幽灵显现。 青衣蒙面女飘了过去,双方会合。 这时,侧方的墓隙间也伏了条人影,是浪子三郎,他离开坟场之后,又迂回暗地绕了回来。那条幽灵似的黑影赫然是黑衣蒙面妇,浪子三郎大感惊奇,两个蒙面女人会在一道,她俩是什么关系?同时出现坟场有什么图谋?” 这一发现使原本复杂的情况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也表示了石家堡自老堡主“武林千岁”石中龙退休之后面临的严重挑战,天下第一家的风光锐灭,威势不再。 盛极而衰是自然之理,古往今来不断地在循环,这是所谓的天道么? 浪子三郎在暗中摇头。 “我已经照你的话做了!”青衣蒙面女说。 “很好!”黑衣蒙面妇回答。 “不过……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他的武功高得惊人,深浅难量,显见来路绝不简单,而且两度在此地出现,意图不明,弄得不巧,会被他倒打一钉耙!” “这个……你多加小心,心理上必须有所防备,纵使有什么意图,目标也不是我们,谨记我们的原则。” “是!” 浪子三郎心里起了疙瘩,她俩口中的他正是自己,很明显是想利用自己,这真应了-句俗话各怀鬼胎;也好,彼此彼此,看谁的道行高。 黑衣蒙面妇说“谨记我们的原则”,这句话颇堪玩味,她们的原则是什么?我们二字又代表那些人。 数条人影缓缓朝坟场中央移来。 “有人来了。” “是巡逻的武士。” “我们回避?” “慢着,等我看……”黑衣蒙面妇回答一抬手,静静观察,巡逻的又接近了些,她沉凝开口:“制服猛兽最好的办法是先断其爪牙,凡属助纣为虐者除之不为过,你先避开,由我来应付。” “好!”青衣蒙面女隐起身形。 黑衣蒙面妇也侧身到坟堆的阴影中。 来人更近。 浪子三郎看清了,来的一共五个,四个劲装疾服的武士,为首的是中年长衫客,并不陌生,赫然是石家堡的武士统领“火神”袁子豪,他所设计的火器是当今江湖一绝,是令人丧胆的人物,黑衣蒙面妇将如何对付他? 五人已临切近。 黑衣蒙面妇突然现出身形。 “什么人?”袁子豪大喝一声。 四名武士立即散开,同时平端起喷火筒。 “袁统领!”黑衣蒙面妇声音很平和。 “你看我是谁?”黑衣蒙面妇很快地掀了-下面布。 “啊,原来……”袁子豪惊声后退。 “噤声,不许泄漏。” “是!”袁子豪恭应一声,抬手示意手下后退。 四名武士立即收筒后退。 浪子三郎大感意外,她是谁?何以堂堂石家堡武士统领会对她如此恭顺?可惜他无法看到她稍露即隐的面目。 “袁统领,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是!袁子豪走近。 黑衣蒙面妇作出要密语的样子,袁子豪立刻躬身附耳去,双方贴近,闷哼陡传,袁子豪踉跄倒退,抬手戟指黑衣蒙面妇:“你……你……” 黑衣蒙面妇挥掌。 袁子豪倒栽出去,撞上坟包才趴下,不动了。 事出猝然,四名武士无法立即应变。 黑衣蒙面妇闪电掠上,青衣蒙面女也同时扑出,惨哼暴起,四名武士栽倒,连为可被杀都不知道。 浪子三郎正要现身,一想又止住。 诡女怪妇为何杀人? 是为某种原因灭口还是刚才所谓的先除爪牙?” “如何处置?” “老方法,快,不能留痕迹。” 二女动手把尸体拖离现场,到一箭之外的另一大墓。 浪子三郎的脑子有些纷乱,这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情况,他没机会阻止,这是直觉的反应,而随之的另一个意念是即使有时间也不必阻止,死者是石家堡数-数二的锐牙利爪,不知流了多少江湖人的血,被杀是应该的,猛兽是噬人,除了本身的力道,大半依赖爪或的尖利,所以拔牙断爪真的并不为过。 尸体搬完,二女也失去了踪影。 浪子三郎伏匿了一阵,想看看黑衣蒙面妇的说的老方法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起身走向不远处的那座大坟。 坟就是坟,周遭没有任何异样。 真的是不留丝毫痕迹。 没坑没洞,尸体到何处去了。 浪子三郎很纳闷,边想边仔细搜视他终于发现墓前野草有拖拉过被压倒的痕迹,痕迹到坟前为止。 墓碑已倒,半截埋在土里,扳一扳,没半点松动,前端有块石桌面浮在地面草丛中,他下意识地用手却挪,能动,他的心也跟着-动,用力推开,赫然发现下面掩着一个黑洞,他倏然了悟,尸体被扔到黑洞里去了。 黑洞的形成不用说是大坟的墓室年久下陷。 呆了一会,他坐下想 二女会不会藏身黑洞之中? 黑衣蒙面妇说的“老方法”,证明这不是第-次如此处理尸体,到底已经有多少人被杀,互都又是些什么人? 二女的目的是“玄功解”还是蓄意要毁石家堡? 她们身后又是何方神圣? 非找出答案不可。 心念之中,他抓了个石头朝黑洞中抛了下去,好一会才听到沉闷的一声“咚!”这证明洞穴很深,而且石头是直落的,中途没有回响,同时也否定了二女匿身其中的猜测,仅只是一个处理尸体的场所,二女不知是如何发现的?于是,他把石桌面还原。 他想,堂堂武士统领与四手下离奇失踪,这对石家堡是极大的震撼,种种征兆显示,天下第一家的末日到了。 不注重人道,便是违反天理,违反天理便会受到上天的惩罚,这是谁都懂的道理;在石家堡的传位大典中,浪子三郎曾经自称是“天理人道者流”九流之外的第十流,是戏言还是别具用心? 天道运行不息。 太阳又升空。 现在的时刻是辰已之交。 天下第一家的新任家主石家庆在大厅里来回走动,象-头被关在铁棚里的不安的猛兽,亟思有所突破。 他是应该不安,因为他的身份是家主也是堡主,接二连三的事故已使他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事实上比山雨欲来还要严重。武土统领“火神”玄功解和四手下的神秘失踪,不啻是焦雷轰顶,他托老父之荫坐上了家主宝座,这种情况他从没经历过,老父中风瘫痪有口不能言,他连请求的对象都没有,妻子月女和老二家辉固属精明人物,但商量可以,通盘决策必须由他作决断,他是一堡之主,不能依赖,更不能随人左右。 二公子家辉进厅中。 “老二,有事么?”石家庆立定。 “大哥没忘今天的大事吧?” “你是说定期会盟之事?” “对,距正午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得先琢磨一下各盟派该如何配合共同应付本堡目前的局势,别到临时……” “石家堡向人求助,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大哥!”石家辉皱了皱了眉:“通权达变是聪明的作法,爹退位之后,情势大变,本堡遭遇了空前的困难,压力与日俱增,切不可一意孤行,现在是真正要借助各盟派的时候,不能现讲究虚面子。” “嗯!”石家庆长长吁了口气:“就依你吧,接待的事宜都准备好了?” “全妥当了!” “我现在烦的是袁统领怎会突然失踪?” “我有两个推测。” “说说看。” “第一、目前太原城龙蛇混杂,各方神圣聚合,有可能袁统领已落在有心人手中,这等于砍了武士们的头,意图是削弱本堡的力量……” “以袁统领的身手,这么容易被吃?” “大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是光凭身手……” “好,说另一个。”石家庆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第二、袁统领已经叛离。” “这怎么可能?”石家庆双目圆睁:“袁子豪是爹的亲信,爹对他宠信有加,而且平素表现的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背叛?” “大哥,人心难测!” 一名武士匆匆来到厅房前,行礼。 “参见大堡主、二堡主!” “何事?”石家辉问。 “三才教派专人传书,请大堡主亲拆。”说着,跨步入厅,双手呈上一个柬封。 石家庆接过。 “传书人呢?” “已经走了!” “好,你下去!” “是!”武士施礼之后退了出去。 “今天是会盟之期,三才教竟然派人传书……” “大哥,打开看了再说。” 石家庆撕开封口,抽出字笺,一看之下,脸色大变,激动得全身发抖,口唇连连翕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书信上说些什么?”石家辉已感觉情况不对。 “你自己看。” 石家辉接过来一看,也跟着脸上变色,但她没激动。 “三才教竟敢片面解除盟约?”顿了顿又道:“他还问候爹的病体……奇怪,爹中风这档事是机密,消息怎么走漏出去的?三才教主既已知道,不用说这消息已经传遍江湖了,看来将要大起风波。” “哼!”石家庆猛一跺脚:“三才教主是自取灭亡,我非要三才教土崩瓦解,从江湖除名不可,哼!” 就在此刻,刚才那名武士又出现厅门。 “禀堡主……” “又是什么事?” “青龙、飞虎两帮和武胜门各有书信来到。” 两兄弟脸色再变,石家辉上前接过,武士告退。 石家庆接过,逐一拆开,脸色转青,把书信抛掷地面。 “他们也-样要解除盟约?”石家辉不看已料到。 “嗯!”这一声嗯有如咆哮。 “要来的还是要来,只是想不到来的这么快。”石家辉竭力保持冷静:“大哥,生气无济于事,我们得赶快设法应变,跟着来的必然更严重。” “老二!”石家庆咬牙切齿:“调集本堡好手,由你统一指挥,把两帮一教一门全部铲除,不管你用……” “大郎,一家之主岂可如此莽撞!” 人随声现,月女从内步了出来,花容朋貌,厅里为之-亮。 “大嫂!”石家辉深深注目,神色有那么一点异样。 “月女,你听到我们谈放了?”石家庆挫挫牙。 “听到了!”月女很沉着。 “你有什么意见?” “看来这局势的形成,定然有野心者居中操纵,所以我们必须稳扎稳打,以不变应万变,切不可意气用事,首先派出精明干练的弟子布线侦察,了解各种状况,然后再谋对策,以本堡的雄厚根基,是不会轻易动摇的。” 月女大有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 “大嫂说的正是我想要说的。” 石家辉对这美丽的大嫂-向是言听计从,从没异议过,什么原因他自己心里明白。 “大公子,噢!堡主,玄武门掌门求见!”来禀报的是管事姚长明。 玄武门掌门“玄衣老人”俞大中,江湖中称之为好好先生,为人谦和达礼,是普受尊崇的人物,足可当德高望重四个字。 “这位老先生何以突然来访?”石家辉皱眉,有些象惊弓之鸟。 “看来必有要事!”月女平静地道。 “有请!”石家庆抬抬手,说完望了月女一眼。 姚管事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有头有脸的同道彼此访晤,在江湖上是极寻常的事,但正好节骨眼上便成了不寻常,是以石家兄弟和月女都表现出相当的关切态度。 “俞门主驾到!”外面传进通报之声。 玄武门掌门“玄衣老人”俞大中在姚管事的陪同下出现院地,瘦长的身形加上拂胸银髯,极富长者风范。 三人迎出厅门,一番客套之后进入厅中各分宾主落座。 “俞老先生光临有何指教?”石家庆开口。 “指教不敢,老夫来得冒昧,家主海涵!” “岂敢,老先生忒谦了。” “老夫专而来,乃是要见石老堡主。” 三人的目光齐齐闪动了一下。 “老先生要见家父何事?” “有件要紧事必须跟石老堡主面谈。” 三人目光再次闪动。 “老先生能见告是什么要紧事么?” “恕老夫违命,此事必须当面跟石老堡主谈。” “家父……”石家庆只说了两个字。 “晚辈告罪!”石家辉接过了话头:“家父退休之后已经谢绝访客,不见任何……” “连老友也不见么?”玄衣老人捋了捋银髯。 “事实如此,请多包涵。”石家辉欠身。 “家翁一向固执,老先生谅必熟知。”月女加了一句。 玄衣老人沉吟了片刻。 “既是如此,老夫告辞。”说着就要起身。 “老先生且请宽坐!”石家庆抬抬手:“老先生远道驾临敝堡,所要说的当是关系到敝堡的事情,家父退休之后又不过问任何大小事务,家庆忝为家主,有绝对的处断之权,老先生直接跟本人谈也是一样,如果有何顾忌,舍弟与内人可以回避。” “不必了,只当老夫没来过吧!” 三人互望一眼,石家辉。他深深了解大哥为人比较粗直,思虑不够精细,话说多了可能失言,所以抢着发言: “家父生平被同道误解甚多,朋友很少,老先生是少数父挚之一,不辞辛劳枉驾,显见事晨寻常,晚辈半胆请老先生赐教,如确实非家父决断不可,晚辈会求家父破例迎客,老先生意下如何?” “这个……”玄衣老人委决不下。 “舍弟言之有理,老先生何必如此坚持!” 石家庆已经出了不耐之色。 “好,老夫就真道来意,但请务必据实回答。” “当然!”石家庆很爽快。 “先请问,外传石老堡主中风瘫痪,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石家庆不假思索便回答了。 石家辉和月女为之皱眉。 “目前情况如何?” “行动稍有不便!”石家辉抢着回答。 “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真是难料!”玄衣老人摇摇头,感慨溢于言表:“现在老夫正式提出问题,不过事先声明,老夫绝无他意,只是想澄清事实,纯属个人想法,不涉及第三者。” “老先生请说!” 三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有关‘玄功解’的传言确实否?”玄衣老人瞳孔放光,注定石家庆静待下文。 “不知道!”石家庆脱口便答复了。 “老先生!”石家辉赶紧接话:“此事晚辈等的确不知道,因为家父……一被问及此事便大发雷霆。” 解释得很勉强,因为石家庆一句不知道使他无法转弯。 玄衣老人白眉连连紧舒,似在考虑一个很难的问题。 气氛随之沉重起来。 “老先生还有指教?” 月女插口追问一句,她从玄衣老人的神色看出对方言未尽意,似乎有什么顾忌。 “老先生既然已提出话头,就干脆把话尾说出来吧?” 石家庆一向直率,所以一开口便近乎毛躁,的确,他不是当家主的材料,他接掌家主之位,只缘于他是长子。 玄衣老人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 “三位可曾听石老堡主提过天下第一家这称号的由来?” 三人互望一眼,摇头。 “即是如此,老夫便不饶舌了。” “能否请老先生赐告?”石家辉面现迫切之色。 “二公子,仅尊既然绝口不提,一定有其道理,老夫自然不能多嘴,如果想知道,何不去问令尊?” “老先生……”石家辉欲言又止。 “老夫不便说。”玄衣老人摇头。 “老先生,晚辈实话实说吧!家父中风瘫痪在床,已经失去表达能力,是以务必请老先生明白指示。” “真的如此?”玄衣老人惊声而起。 “没有会沮咒自己的尊亲。”石家庆大声说。 玄衣老人吐口气又坐下。 “老先生,事关石家堡的渊源历史,如果不见告,乃是为人子女的后辈莫大憾事,家翁已经不良于言.而老先生与家翁是至交,舍此再无问处,所以请老先生明白示知,后辈等感激不尽。” 月女朗脆地说。 “嗯!”’玄衣老人又考虑良久:“好,老夫说。” 三人会神聆听。 “四十年前,石家堡在武林中尚未扬显,只是个无藉藉名的堡居,石老堡主……老夫该称他石老弟,石老弟雄心勃勃,一心要出人头地,扬万中原:其时,武林中有两大杰出高手,-位是‘武林第-怪’双木先生,背后人称林老邪,另一位自封‘江湖第一人’的江天尺,此二人武功之高在当时无法衡量。” 这时,有丫环献上香茗。 玄衣老人润了润喉才又接下云-一一 “石老弟一方面是勤学苦练,另方面是奇缘辐辏,所以有了极高的成就,他的目标是挑战‘武林第一怪’和‘江湖第一人’,这是任何高手所不敢做的梦。”停了停又道:“结果他成功了,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三人听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在泰山日观峰顶挑战‘武林第-怪’,激斗了三天三夜,受的重创不说,全身的血几乎流尽,最后双双倒地,差点两败俱亡,而他凭着超人的意志先站起身来,他算赢了,就赢在这一点上,事后休养了一年才复原。” “再来呢?”月女忍不住问。“林老怪退出江湖,从此不知所终。? “另-位又怎样?” “挑战‘江湖第-人’江天尺是太湖之滨,耗时比较短,两天-夜,但打得更是惨烈,手脚手脚兵刃暗器全用上,结果以半招险胜,江天尺也告隐遁。” “这两桩惊天动地的武林大事何以没传江湖?” “因为无人目睹,石老弟也守口如瓶,如果说有第三者知道,那就是老夫,石老弟是在一次醉后吐露的。” “啊!”石衣庆和月女同声惊叹。 “这怎么关系天下第-家?”石家辉激动地问。 “很简单、第一怪、第一人都已落败,剩下的当然只有第-家了。” “老先生说这秘辛还没有别的用意?” “有,江天尺已经重出湖而,而且人已到太原。” “啊!”三人齐声惊呼,面目变色。 沉寂了片刻。 “江天尺重出江湖的目的是要找家父?”石家辉又问。 “那是必然的。” “老先生刚才提到‘玄功解’……” “对,这是老夫来此地主要目的,如果令尊真的拥有‘玄功解’,那江天尺现身的目的是双重的,一是雪四十年前的落败之耻,另外便是想谋‘玄功解’,老地在想,要是令尊持有这本解。应该已练成至上玄功,便不惧江天尺之来,如果传言不实,后果便很严重,所谓来者不善,万万想不到令尊已经……” “会不会是……”月女说了半句。 “会是什么?”石家辉问。 “爹中风……会不会是练玄功而走火入魔?”月女沉声说。 “这很有可能!”玄衣老人立即点头代答。 “唔!大嫂居然会想到这-点,做兄弟的实在佩服。” 石家辉讨好地说,讲实在的,这句话并不怎么得体。 “何不就请老先生替爹诊视一下?”石家庆开了口。 “不,大郎,爹在还能言语时曾经嘱咐过,除了二娘他不见任何人,也不许动他,看来……爹可能有什么道理。” 月女反对这建议。 “对,大哥,我们不能违反他老人家的意思,爹也许有自愈之道。” 石家辉永远是站在月女这-边。 “我怎么没听说?”石家庆有点浑。 “是娘说的!”石家辉马上圆了一句。 石家庆默默无语。 玄衣老人是好好先生,但也是老江湖,察微知著,江湖人物多少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么,他不能不知趣。 “你们兄弟不必争,老夫我对歧黄这一道是外行,即使看了也无济于事,以令尊的修为,可能真有他的道理,老夫心意已经尽到,过些时再来探望,至于如何应付当前局面,你们好好商量着办,就此告辞。” 说着站起身来。 三人跟着起身。 “老先生远道而来,至少盘桓几日,容晚辈们尽些心意,同时有些问题也好讨教。” 石家辉一脸诚意。 “老夫还有急事不能久留,令尊方面就请代为问候。” “既然老先生有急事,晚辈就不敢强留了。” 三人送走玄衣老人之后又回到厅里。 “老二,为什么不让俞老先生去见爹?”石家庆很不高兴地问。 “大哥,目前是非常情况,人心难测,万一出了岔谁也担待不起,而且你忘了爹是住在密室里,除了至亲几人,谁也不能进去。”说完,转向月女道:“大嫂,你刚才说爹之中风,很可能是练功走火入魔,非常有道理。” “我只是胡乱猜测,也许真的是中风。” “爹还能眨眼睛表示可否,我去请娘试看。” “二叔,恐怕没用。” “为什么?” “爹如果不愿表示,谁也无法勉强,就象‘玄功解’二娘问过两次,爹不眨眼也不闭眼便是最好的说明。” “但总得要试试。”石家辉婉和地说。 “那就去试吧,回头我们要共商应付局势之道,俞老先生古道热肠,巴巴地赶来传报‘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出现太原的消息。这也得说给爹听,虽然他老人家已经不能行动,但总得让他知道眼前的形势。” 石家庆总算用了心思。 “我们一道去!”月女沉声道。 地下密室。 “武林千岁”石中龙躺在床上。 二夫人玉凤坐在床头,石家兄弟和大媳妇月女围在床边,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比的沉重。 二夫人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现在她开始问-一一“老爷子,两个问题,是,你就眨下眼,不是,你就闭下眼.你明白我的意思?” 石中龙不眨眼也不闭眼。 “老爷子,你听不懂我说的?” 石中龙依然没有反应。 四个人的眉头全锁了起来。 “爹,‘玄功解’是不是在我们家中?”石家庆忍不住开口:“这关系非常重大,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爹,您不是还能眨眼么?”石家辉加了一句。 石中龙仿佛睡着了,只是眼还瞪着。 “爹,到底有没有嘛?”石家庆相当焦躁。 “老爷子,你表示呀?”二夫人也已无法平静。 “爹,是我们不该问这问题么?”月女柔声说。 石中龙眨了下眼。 “爹表示我们不该问。”石家庆脱口说。 四人互望了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不该问。 “老爷子!”二娘苦苦一笑:“既是不该问我们就不问,另外一个问题,你中风是不是练功引起的?” “石中龙又是先前模样,不表示可否。 “爹,又是不该问么?”石家辉说。 石中龙又眨了下眼。 “老不该问,这……这怎么回事?” 石家庆一向沉不住气,反应都是直接的,心里想到什么马上就会出口,说好听是豪爽,说不好听是粗鲁。 “你们都出去,让你爹静一静,等我来慢慢问个明白。” 夫人边说边以目示意他们出去,她考虑到也许丈夫有什么隐衷,不愿让儿媳听到,但又不能单独要月女离开,所以干脆就把三个都打发出去。 三人无奈只好离开密室。 刚到后院,姚管事已仓惶地迎了上前。 “家主,大事不好!” “什么大事不好?”石家庆瞪眼。 石家辉和月女面露惊容。 “俞掌门人遇害!”姚管事的声音是颤抖。 “什么?俞老先生被杀?”石家庆暴吼。 “是的,就在堡外不远的地方。” 一向最冷静的石辉这时也大大激动,月女花容失色。 “人呢?” 石家庆喝问。 “还在现场!” “我们去看!” 堡门外,宽坦的马道边疏林草地聚集了不少人,全部是石家堡的武士,还有总管“万事通”秋兆年也到场。 “玄武门”掌门玄衣老人,直挺挺躺在草地上。 石家堡周围三里之内不许流血的禁令已成地去。 家主石家庆夫妇,二公子石家辉和姚管事等四个匆匆奔到。 武士们闪开,秋总管迎前,施礼。 “家主,大少夫人,二公子!” 家庆、家辉和月女呆了半晌。 “秋总管,人是如何被杀的?” 石家庆栗声问。 “巡查弟子们发现时已是尸体。” “致死的原因?” “全身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原因未明。” “俞老先生一门之长,并非等闲之辈,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要他的命?杀人的目的何在?” 石家庆在自语。 石家辉上前仔细翻检尸体,象忤作验尸-样,久久才直起身来道:“是死于一种内家的至高掌力。” “能查出武功来路么?”石家庆问。 “不可能。”石家辉摇头:“这掌力十分霸道,不但震碎了内腑,连背脊骨也震折了,看来是一击毙命。” “震碎内腑照理应该吐血,可是不见……” “这就是骇人之处!” “江湖上谁具有这等身手?” “大郎!”月女开口:“我看先把俞老先生的遗体搬进堡里.快迅通告玄武门.别的我们慢慢再研究.凶手杀人定有目的,必须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眼前可不必妄加猜测,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循。” “好!就这么办,秋总管,你负责处理。”石家庆发令。 “遵命!”秋总管恭应。 第六章 白毛小子 日落月升。 坟场走磷飞萤,-处冷森寂寥。 浪子三郎枯坐在破凉亭里,他在等青衣蒙面女。 他答应她查探浪子十三的出身来路,现在已经有了结果,所以他来践约。 等人,是件最难耐又无聊的事,时间-久.倦意袭来,他不自觉地合上了眼睛。 迷糊中,他感觉身子突然凌空,立即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抓住腰提离地面,成了个吊着的粽子。 “姑娘。不能开这种玩笑!” “谁是姑娘?谁开玩笑?”沙哑的老人声音。 浪子三郎大惊,他是出道以来-次吃瘪。 “你是谁?” “你先说你是谁?” “浪子三郎,鼎鼎大名的人物。” “嘿!有意思,你小子的脑袋瓜子还正常么?” “当然,最正常不过,你先放下我来。” “不行,我还没问完。”干咳了数声:“你小子先在坟场绕圈子,然后坐进亭子,八成在打什么鬼主意,而且你在行动之间表现出还有那么点三脚猫功夫,现在你给我老人家交代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人!” “等什么?” “等准备嫁给我的女人。” “哈哈哈哈,好小子,还会有女人嫁给你?看你这副德性,八成想找个伴一块去讨口对不对?” “老小子,别狗眼看人低,我三郎有花不完的银子,有福份女人才会下嫁我,包她吃香喝辣,穿罗着锦。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什么讨口……” “小子,你完没完?” “对了,你老小子还没通名号,你到底是谁?” “你重新投好胎再长大也不配问我老人家的名号。” “哟呵!老小子,你大概是老昏了。” 一个扁踢,踹向对方的膝盖,这-踹不但够力道而且是出其不意。 但这一踢仿佛是踹在铁柱上,对方纹风不动,自己的脚反面而发麻。 “好小子!” 喝声中,浪子三郎被抛了出去,不偏不倚,猛掼在三丈外-大坟的墓碑上,砸得很结实。 “砰!”地-声大响,照理,血肉之躯被这么这一砸,不说变成肉饼,至少也是骨断筋折,肉烂皮开,但怪事发生了,连哼声都没有,浪子三郎的身体象充了气的皮球,竟然反弹回来,轻轻落在亭子之外,-副嘻皮笑脸,这是他的绝活,震力愈大,反弹之力愈强。 面对面,这回可看清了。 对方是个衣履敝旧的瘦高老头,须发象装上去的白茅草,论德性绝不比浪子三郎高明,尤其那双昏沉沉的眼睛,怎么看也不象是个练武的人,然而浪子三郎可不含糊,光凭提他抛他这一手便足以证明对方功力深不可测,且己到了神仪内敛的地步。 老人看似无神的眼,仔细打量了浪子三郎-阵。 “好小子,你这么经得起摔?” “嘻;小意思,这种游戏我常玩。” “常玩?”老人乱须连动。 “对,我从小就被老浪子提着玩、抛着玩,当石头扔着玩,一天至少两次,十几年下来……”浪子三郎敲着头:“到底多少次记不清了,这笔帐很难算。” “老浪子是谁?” “咦!老小子,你的头脑是不是有问题?明明告诉你老浪子,难道还会是别人?” “他是你师父?” “也可以这么说。” “怎么叫也可以?” “他教我玩各种游戏,可以叫师父,但我-直叫他老浪子,所以我说‘也可以’,这么简单的问题也用问?” “他总有个名号吧?” “没有,就是老浪子,当然,人不是象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应该有名有姓,但是我不知道,其实……嘻,名字只是个记号.知道什么记号代表什么就可以了,比如我现在叫你老小子,老小子便代表你,只消-提老小子三个字,指的就是你,不会是别人,对不对?” “小子,你很对我老人家的胃口。” “你老小子会吃人?” “怎么说?” “不然怎么叫对你的胃口?” “哈哈……”老人狂笑起来,似乎很开心。 浪子三郎左顾右盼了-阵,点点头,等老人笑够。 “老小子,你可以走了,别耽误我的正事。” “你还有正事?” “嗨!牛郎等着会织女不是正事?老小子,我那个未来的婆娘脸皮子薄,见不得生人,你不走她就不敢露面,我可就要白等了,算是做好事,你请吧!” “小子,你少跟我老人家扯皮,要是不好好交代明白你的出身来路,我们就耗下去,不管几天几夜。” “老小子!”浪子三郎跳脚:“想不到你活到这么大岁数居然还会耍无赖,我也不逼你交代什么来路,彼此谁也不欠谁,只当我们根本就没见过,如果一定要交代,那你先交代,我浪子三郎也懂得敬老让贤的道理。” “让贤?不是尊贤?” “对,让你老小子!” “小子,你很耐摔是不是?” “不错,不但经得起摔,还能挨得起打。” “那好,我老人家想到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有趣么?”浪子三郎嘻着脸。 “非常有趣,有趣极了,我老人家把你倒提在手里,往石碑上砸,砸到变成肉渣,你看这有趣么?” “不好玩,没意思。”浪子三郎猛摇头。 “粘子,你既然不肯交代,不好玩也得玩。” “老小子,腿长在我身上,我不想玩便不玩,谁也不能强挞我玩,懂这意思么?”浪子三郎手叉腰,歪起头。 “懂!你小子就做给老人家看。” “飕!”的-声,浪子三郎象野兔般窜了出去,不,比野兔还快得多,仿佛一支离弦的疾箭,这种身法几乎已超过了人所能的极限,沾地,身起再落,人已到了十丈外的乱坟堆中…… 直身回望,亭子边已不见老人的影子。 “这老小子走啦?”浪子三郎自语。 “没走,在这里!”声音发自身后。 浪子三郎的脖子立即缩短,缓缓转身,老人正站在八尺外的一上小坟堆上咧嘴眦牙在笑,不禁骇然而震,这老了竟然比自己还快,这不成了妖怪么? 他摸了摸头,皱起眉头,但仍不改嬉皮笑脸之态。 “老小子,你还真不慢?” “当然不会比你小子亲切。” “有意思,有趣味.我自从被老浪子赶出来流浪江湖之后,还没碰到过比我快的对手,这下子可就……” “你是被赶出来的?” 老人昏昏的眸子里有光影闪动。 “对!-般人称之为逐出门墙。” “为了什么?” “老小子,别把话岔开,言归正传,你刚刚说比快不比我差,我们就来比-比,”抬手朝北边一指:“你看到那座大坟了,我们从此地开始跑,谁先到算赢。” “什么彩头?” “哈哈,你居然还有彩头,我一向不带银子在身边?好,这么说吧,输的得交代出身来路,你看如何?” 老人想了想。 “小子,可不许弄鬼?” “呵j老小子,你怕我是不是?那就不必比了。” “比!” “你自己说的,由你发令。” “跑!”老人大叫一声,流星般划去。 浪子三郎身形弹起,点及三丈外-坟头,借势反弹,奔的是相反方向,一正一反,距离拉远的速度是飞奔的两倍,中途又改变了方向,眨眼工夫,浪子三郎的身影已消失在起伏高低地墓林之中。他在想象老人在发觉被愚弄之后,吹胡子瞪眼的神情几乎要笑出声来。 “好啦!”声音倏传。 浪子三郎应声停住,眼前俏立着青衣蒙面女。 “姑娘,累你等多久了?” “你怎么会朝这里来?” “我早就发现了你,被那老小子缠得没办法。” “他是谁?” “不知道。” “你们刚才做什么?” “打赌比快,我……嘻嘻,赚了他。” “我看他不是普通人物。”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谈正经,我已经探到了十三公子的底细。” “啊,太好了。”青衣蒙面女欣然说,月光如水,美好的眸光也如水,便却更亮,而且是闪动着的:“快说,十三公子什么来路?” 语气中-片迫切之情。 浪子三郎摸头想了想。 “姑娘,你可不能忘了答应我的……” “什么?” “嫁给我呀!” “三郎,现在还谈不上,这只是考验你的第一步。” “那你准备多少步?” “不一定,到我认为满意为止。” “那你一直不满意,满意了也说不满意,我浪子三郎从英俊小生等到头发抹面粉的老生,那不惨了?” “哈!”青衣蒙面女忍不住笑了一声:“三郎,那怎么会,你老了难道我不年轻?女人比男人更怕老懂么?” “嗯!有道理。” “那就快说正经事。” “好,听说,浪子十三从小父死母亡,而且死的很惨,所以成了孤儿,后来被一个没有名姓的老怪人收留养大,还教了他武,他此次出江湖是为了找当年仇家为父母报似,从济南到洛阳一路来太原……” “还有呢?” “我探到的只有这些。” 青女蒙面女眸光连连闪动,喃喃自语道:“难道……这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浪子三郎立即接口。 “三郎,你是怎么探出来的?” 青女蒙面女的眸光变成了针芒,直插在浪子三郎的脸上,看起来很怕人。 浪子三郎被这种目光看得有些不安。 “姑娘,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好不好?不然……我会对你在我脑子里猜想的美好样子打折扣。” 青衣蒙面女收敛了目芒。 “三郎,我在等你回答。””这个……姑娘,你不好意思说,你听了会脸红,总之一句话,在江湖中各有各的门道,你不必管我用什么方法。反正能替你办妥事就成了。” “唔,好吧!我就不问,现在我告诉你要办的第二件事。” “什么?” “听说四十年前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重现江湖,而且人已到了太原,你设法查出他的生形长相,落脚之处,到太原来的目的。” 青衣蒙面女-口气说完,说得很顺口。 浪子三郎瞪大了眼,连退了三个大步.张口无言。 “三郎,你怎么啦?” “我的祖奶奶,什么江天尺,江天尺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教我如何查起?” “你不是说各有各的门道?” “是……不错,可是……天下第-人,定然是本领通天,你不要我这鸡蛋去砸石头,明摆着送死?” “三郎,又不是要你去跟他动手,只是……” “姑娘,我……没这胆子。” “那就算了,我们从此分手,-切免谈。” “这……”三郎哭丧起脸:“你让我想想!” “那就快想!”顿了顿又道:“三郎,想想以后,你就会觉得你冒这险是值得的,你会成为我心目的英雄,就会一辈子爱你。” “要是……要是翘了辫子,岂不成了狗熊?” “你不会死,我会看相,你将来会飞黄腾达,出人头地,大富大贵,福寿绵长。” “真的?”浪子三郎有些晕陶陶。 “我不会骗你。”青衣蒙面女柔声说,象在哄小孩。 “好!我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 “人的命运有时是会改变的,说不定长命变成知夭寿,一条命就此断送,不过,我仍然会去做,只是想死得安心些,所以,我对姑娘有个请求。” “条件么?” “讲条件多不好听,是请求。” “好,你说。” 浪子三郎凝视着青衣蒙面女许久一一 “姑娘既蒙了面,当然是不愿显示庐山真面目,所以我不指望姑娘露脸,只请姑娘告知出身来路,要不然那天有个三长两短,阎老五问起在阳世间可有什么亲人我也好回答,至少我是替姑娘办事而送命,不致于排在孤魂野鬼的行列里,能提起姑娘多少也面子上风光风光,对么?” 青衣蒙面女又轻笑一声。 “三郎,你很会说话,我是愈来愈喜欢你了,只不过还没到告诉你的时间,等办完事再说,反正你是长命相,绝对不会三长两短。” “姑娘是不愿意说?” “时辰未到!” “咳!” 浪子三郎大失所望。 “我走了,不耽搁你办事的时间。” 她说走便走,划破月光而去,显然她是怕浪子三郎一直磨菇下去。 浪子三郎望着青衣蒙面女消失的方向,口里嘀咕道:“这妞儿不真难缠,得想个办法掀开她的底牌。” 突地,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小子,你居然敢摆我老人家一道,你认为你真的滑溜得抓不住?告诉你,我老人家要再让你溜脱就不叫……”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只差那么一点便抖出了底。 “就不叫什么?”浪子三郎极快地回过身。 “就不叫老人家。”老人顺口应变了。 “看来你老小子是见不得人的角色了,不敢提名道姓。”浪子三郎想用激将法。 “小子,别跟我老人家来这-套,你还差得远,现在你说,该受什么惩罚?”老人摆出怒气冲天的样子。 “老小子,嘻!惩罚就免了吧,不然多伤感,我是不得已才中途转方向。” “什么不得已?” “要等的人正巧来到,我能不见她么?如果她-火,不嫁给我了,岂非灾情惨重?那比赢你还重要多了。” “什么?你赢我老人家?” “说说而已,别当回事。” “那你小子是认输了?” “笑话,没比就认输,别门里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我浪子三郎-派之长,没三板斧成么?” 浪子三郎-挺腰杆,做出很自豪的样子。 “哈!有意思,你不是说被逐出师门怎么又……” “我另外开派不行么?” “呵!有意思,你不是说被逐出师门怎么又……” “我另外开派不行么?” “呵!越说越有意思了,你开的什么派?” “天理人道派!”浪子三郎正经八百地说。 “好小子,你在打浪子十三的旗号?” “哟呵!不简单,你老小子居然也认得浪子十三,告诉你,如果他说过天理人道这名称,是他打我的旗号,不是我打他的旗号,当我的面他绝对不敢承认,不信你心后多留心,凡是我浪子三郎出现的地方他绝不露面。” “好小子!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不跟你抬扛,反正事实会证明。” “事实证明你躲着他,不对不对?” “随你老小子怎么想,我不在乎。” “我们再来比?” “不比了。” “不敢比就是认输,输了就得交代出身来历。” “嘻!老小子,你还真死心眼,吃了亏还不知道,你不用头脑想想,你输了就得交代来路,而我输了却是小事-件,因为我的出身来路已经交代过了,我是小浪子,被老浪子赶出来,老浪子就是我的师父,而我既是浪子,当然是孤儿,身世不明,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老人气得的脸红筋,直吹胡子。 “你小子真想要我老人家把你砸碎?” “老小子,机会多的是,以后再说。” “不行!” “我就是不比,管你行不行。” “好哇!”老人家晃身出手便抓,这-抓不但玄诡莫测,而且快如电光石火,用的是左手,抓向浪子三郎右边。 浪子三郎向左滑开,同样快得惊人,却不料老人这一抓是虚的,左手拍出的同一瞬间,身形偏右,右手随之抓出,而且是后发先到,正好迎上浪子三郎滑开的身形,这变化肉眼简直无法分辨,只是几分之-瞬而已,浪子三郎的左腕立被扣牢,老人的左手到这时才收回。 “咳!”浪子三郎苦着脸。 “小子,两条路任你选……” “哪两条路?” “头一条是先前说过的,用你的身子砸石头。” “不行,人只能死一次,死了就没得玩了。” “好!第二条路,拜我为师。” “哇!这更不行,一派之主当别人的徒弟,以后我怎么混?这样好了,两条路都不通,我来开第三条路。” “什么路?” “溜路!” 路字声中,浪子三郎被扣住的手突然膨胀变粗,然后又突然缩小变细,这一粗一细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在瞬间完成,人已滑到了两丈之外。 老人怔住,但那双昏昏的眸子突然闪射光华,月色下象两道强烈的阳光,不只怕人,而且使人有被炙的感觉。 浪子三郎心头为之一紧。 “好小子,你竟然练成了失传的‘换形神功’?” “嘻!不知道是什么功,反正是老浪子教的。” “老浪子……该是谁?”老人喃喃自语。 “今晚到此为止,我还有事,下次再玩!”浪子三郎如-缕轻烟般逝去。 “奇材!”老人还在自语,他没有追下去:“非把这小子弄到手不可,只有我才配做他的师父,本以为这辈子注定心愿难了。想不到天从人愿,哈哈哈哈……” 他忘形地狂笑起来。人,在悲伤的时候要哭,高兴的时候要笑,哭与笑是两个极端,但同样是舒发情绪,如果憋住,其不好受的程度是一样的。 笑声激荡排空,传出老远老远。 坟场距石家堡仅只半里,属于外围警戒线的边缘,这一笑当然已惊动了卡哨,讯号立即传回堡中。 老人既是兴奋过了头,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儿放声笑,看上去是疯疯癫癫。 一撮武士循声奔到,共七个,属黄龙级,在距老人三丈之处散开停住。 为首头目迫近老人,老人恍如未觉,自个儿喃喃不休。 武士头目吐口气道:“原来是个老疯子,深更半夜疯到这里来,可是,不对,那笑声……” “谁是老疯子?”老人偏偏就听见了,转过身来。 “老头,你是……什么人?”武土头目问,同时仔细打量老人,昏昏的老眼,那副德性只比要饭的稍强,看不出半点出奇之处。 “老小子!”他可能很乐意这称呼。 “什么?老小子?”武土头目几乎想笑。 “对,老祖宗的老,比天还小的小,这子嘛……是对了起的人尊称之词,如孔子、夫子等等,这你该懂了?” 说着,眦了眦牙。 “少装疯卖任务,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埋死人的地方。”老小子可是一本正经。 “老头,这是石家堡的禁区,闲杂人不许乱闯。” “狗屁,休想唬我老夫子,石家有这么多人要埋?” “说话客气些!”武士头目有些啼笑皆非。 “这已经算是相当客气了,惹火了我老小子,把你们的祖宗八代全骂臭。” 老小子一副倚老卖老又无赖的样子.令人气结。 “老小子,念在你年事已高,不跟你计较,快走!” “走?我想走的时候会走。” “把他拖走!”武士头目挥了下手。 两名武士冲上前各抓住老小子一只胳膊,一拉,不动,再加力,还是不动分毫,宛如铁桩钉牢在地上,两名武士心里吃惊,但火也大,各腾出一只手,狠狠地劈向老小子的肩背,用的是十成力道,有心要废老小子的双臂。 “啊!啊!”痛叫声中,两武士松手后退,手掌仿佛是劈在一块生铁上,痛澈心脾,马上就抬不起来。 武士头目寒气大冒,怔住说不出话来。 “识相的快滚,别惹我老人家生气。” “您老……怎么称呼?” 武士头目期期地说,对老小子称呼也改了,老头变成了您老,他看出这不起眼的老头不是好相与,自知吃不下对方,刚才要是老头对两名武士动手反击,现场必是两具尸体,而他又不能如此回头。 “你是聋子还是白痴,老小子三个字你听不懂?” “晚辈是问您老的尊号。” “去你的,你配问么?” 武士头目下不了台,如果几个就这么被唬回去,势必要受严厉的堡规制裁,当下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石家堡在过去连一只狗出去都没人敢碰,而现在老堡主退休之后,接二连三的发生事端,简直令人难信! “您老定要逼晚辈得罪?”他还是不敢放肆。 “得罪,就凭你们几只兔崽子,哈哈哈哈……” “老头,你太目中无人!”武士头目快气疯了。 “呸!”老小子吐了泡口水。 “上!”武士头目暴喝一声,首先亮剑。 六名武士也齐齐拔剑迫上,不过心是虚的。 “玩真的?”老小子偏起脸。 “呀?”栗吼声中,七支剑在月光下幻成了一张森寒光网罩向老小子,声势相当惊人。 石家堡武士都是精选锤练的老手,对付一般敌人很少联手,而现在碰上这无名老者,刚刚露的那一手使他们心胆俱寒,等于是被逼而出手,结果是什么无法想象。 老小子原地打了一个旋,劲道如山的罡风象逆浪惊波般狂涌暴卷,光网立被卷迸散,六名武士与头目仿佛飓中的纸扎人,七零八落地被抛到三丈之外,久久站不起身来,好在老子不屑于伤这几个小卒子。否则不会有半个活口。 “无聊透顶!”老小子自语了一声。 两条人影如灰鹤般飘降现场。 武士们立即围拢,齐齐行礼,为首的头目出声道:“见过大少夫人,二公子,弟子等无能失职……” 来的是月女和石家辉。 石家辉摆手道:“你们退开!” 武士们退到两丈之外。 月女和石家辉开始打量这老小子,看来看去看不出任何名堂,还是个糟老头子,以两人的江湖阅历,有字号的人物不说全都认识,至少有个耳闻,而老小子外表的形象却完全陌生,他的来路根本无从揣测。 老小子连眼角都不扫两人一下,面向远处,仿佛发了痴,他是在欣赏坟场夜景么?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月女和石家辉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下石家辉徘行老二,老先生光临有何贵事?”石家辉发了话。 “咦!怪了……”老小子半侧回身,面对两人:“坟场是埋死人的地方,又不是私人产业,你小子管我老人家来做什么?” “在下只是请教。”石家辉个性深沉,不轻易动气。 “凭什么?” “因为此地是本堡警戒范围,来了外人不能不过问。 “你一定要查问?” “请老先生明告。” “好,那我老人家告诉你,是讨陈年旧帐来的。” “向谁讨?” “石中龙!”老小子眸子亮了亮。 石家辉和月女双目同时瞪大,互望一眼。 “老先生要找家父?” “我老人家说话向来只说一遍。” “怎不光明正大进堡,而来这坟场?” “这里处理后事比较方便。” “在下可以请教老先生的名号么?” “不可以,你认不出来我老人家是谁就拉倒。” “家父欠老先生什么旧账?” “我老人家只认欠账的本人。” “老先生!”月女接了话,甜脆的音调甚为悦耳:“很不巧.家翁已正式退出江湖,不再沾染江湖是非,同时也谢绝见客,俗话说父债子还,我们做晚辈的理所当然接下上一代的任何债务。” “废话!”老小子嗓门放大:“只要本人还没进棺材,欠的账就得由本人还,什么父债子还,简直是胡说八道。” “嘿!”石家辉冷冷笑了一声,接回了话:“老先生无名无姓,来路不明,擅闯本堡禁地,居然说要讨债,难道这不叫胡说八道?”他反讥回去,但措词不那么直接。 “你小子是说我老人家胡说八道?” “随你老先生怎么去想,没别的事就请便,在下不想得罪。” 这句话是软中带硬,同时还有些威胁的成份。 “好小子,你的舌头还挺灵便的,得罪,就凭你也敢对我老人家用这两个字。” 石家辉的容忍已到了极限,目光望向月女,眼中之意是准备动手,月女将头微点,她表示赞成动手。 石家辉吸口气,挺挺胸,眸子里隐泛杀光。 “老先生要迫在下得罪,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跟人小子动手我老人家有失身份。”老小子偏头想了想:“等那天要我老人家那徒弟来教训你。” “老先生的徒弟是谁?” “浪子三郎!” “他?”石家辉与月女异口同声叫出来。 “哈哈哈哈……”怪笑声中,老小子如风飘逝。 石家辉与月女面面相觑。 “想不到这老头是浪子三郎的师父,师徒两俩倒是一样的德性,怪不得传位大典大那天浪子三郎前来搅局,我一直在想浪子三郎捣乱的目的何在,原来是奉师命探路的,可是……这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惜爹不能表达。” 石家辉说完轻轻挫了挫牙。 “从浪子三郎身上着手一定可以查出来。” “他真是来讨旧账?” “依我看……目的是‘玄功解’,讨账是借口,如果真是有什么恩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拜堡,能与爹结梁子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何必耍花招。” “也许二娘……” “对,回去问我娘,如果这糟老头真与爹之间有什么恩怨。我娘可能认得出来,不必多费心思去胡猜!” “二叔,我突然想到-个人。” “大嫂想到谁?” “杀害’玄衣门’门主‘玄衣老人’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大嫂怎会想到他?”最深沉的石家辉也不由激动。 “两个理由,第-、‘玄衣老人’到堡里来通风报讯引起了他们的杀机;第二、他当年败在爹的手下,所以说要讨一笔陈年旧账。” “大嫂的意思是说糟老头便是江天尺?” “我认为非常可能,除了他谁敢奢言向爹讨债?” “大嫂分析得非常合于情理,不过……我也有个粗浅的看法?” “什么?”月女眸光闪了闪。 “玄武门主是武林中出名的好好先生,为人处世敦厚仁和,而那老头又不类凶残之辈,他有可能杀他么?” “二叔,江湖上狼披羊皮的人不在少数,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单凭外表不能判断一个人的善恶。” “大嫂说的是,我们回去向娘求证吧!” 叔嫂俩与七名武士离开之后,一条人影从坟包间冒了出来,赫然是浪子十三,望着西偏的明月他在自语…… 老小子会是江天尺? 他会是杀害玄衣老人的凶手? 退位堡主石中龙风瘫之事已传遍,他会不知道? 石家辉对月女似乎超过叔嫂之情,他真敢有此居心? 仇中亲,亲中仇,我将如何面对这事实? …… 石家堡-一- 里里外外,戒备森严,三步-岗,五步-哨,游动警卫人一组,来往逻巡频繁,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不错,的确有大事发生,而且正在进行。 悬有“我武维扬”巨匾的大厅里,此刻气氛紧张,已将到爆炸的程度。 家主石家庆坐在居中的上位,他身后站的是二公子石家辉和总管“万事通”秋兆年,两侧列坐了近三十宾客,僧道俗尼俱全,老少不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阴阳童子”和已经还俗的道姑玄玉,两人俨若夫妻,再就是来路不明的老小子.别的大增是众所周知的帮派之主,每一个在座的表情不-,但是有一个共通点一一凝重。 “石堡主,贫道在等你答复!”发话的是崆峒长老“一元”。 “本人说过,和合道长之死与本堡无涉。” 石家庆的声调极不平衡,他似乎已经到了不能按捺的程度。 “-元道长!”阴阳童子手摇折扇,一副贵介公子派头:“私人恩怨请容后个别解决,主要还是请石老堡主现身-见,澄清四十年前‘玉麒麟’悬案,这是在座每一位同道朋友所最关心的,我们先公后私。” “对,先公后私!”座中不少人附和。 阴阳童子仪表非凡,但却狡猾狠毒出了名,-般武林同道都对他忌惮三分- 元老道闭上了口。 “本人声明过,家父已经退出江湖,不见外人。”石家庆目扫厅中一周。 “外传石老堡主已中风瘫痪,有此事么?”一个尖头缩腮的中年人阴声问,他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一-一猿公李。 “本人不准备回答这问题。”石家庆脸已胀红。 “可是在座的都想证实?” “本人回答过了!”石家庆目芒连闪。 “这回答不能使人满意!” “那你姓李的准备怎么样?” “各位都别动气,我们心平气和地谈。”阴阳童子又开口道:“余生也晚,没赶上当外那场热闹,但据说当年‘玉麒麟公案’好手同道牺牲无数,秘笈数度易主,江湖上出现了极多拓本,已经不算是秘本,由于内容太过艰深玄奥,没有一人能参修,等于是一册废物,后来才传有一本‘玄功解’是参修门径……” “当年众多武林同道付出了血的代价,应该公决以公平方式处理,岂可一人独吞。”插口的是“四海散人”。 “请容在下说完!”阴阳童子抬抬手中扇:“秘笈与解本在-道,不知如何会落到石老堡主手中,这点姑不必论,只请石老堡主出面公议。” “对!” “这是持平之论!” “非常合乎情理!” “血劫不能重演!” 厅里起了一阵阵骚动,全附和阴阳童子的意见。 “本人说过家父已经洗手封剑。”石家庆是用吼的。 “公案未了手能洗干净么?”一元老道也大声道。 “各位!”石家辉开口了:“家父中风是事实,洗手封剑也是事实,至于‘玄功解’,实属以论传论,根本就没此事,试想,家父如果得到了‘玄功解’,早已练成了至上的身手,既属玄功,又岂会中风?” “二公子口才不错!”开口的是一个干瘦的缁衣老尼云门师太:“在没事实证明之前,无法取信于武林天下,纵然舌粲莲花也徒然!” “石老堡主坚不现身是有隐衷么?”阴阳童子带着笑说,语意充满了扇惑,但他依然保持一向的风度。 “你们视天下第-家无人么?”石家庆火爆了。 在场的有的冷笑,有的面现怒容。 石家辉森寒的目光盯阴阳童子,他当然不会忘记被对方劫持作人质,准备交换“玄功解”的那一幕,对方敢公然上门入座,还发表高论,这对他石家堡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他隐忍只是为了大局。 难以收拾的场面一触即发。 而这场面无疑是血腥的。 “别吵啦!”一直默坐着昏昏欲睡的老小子沙哑的声音发了话:“你们想到死僵下去的结果么?嘿!那就是血染石家堡,尸推第一家,那多煞风景,我老人家只说一句话,叫石中龙出来,不能行动就抬出来,三头对四脸把事情作个交代,否则永远结不了。”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老人身上,他居然直呼“武林千岁”石中龙之名,够狂妄,但又没半个人认出他是谁。 “你阁下是谁?”石家庆瞪眼问。 “我老人家?嘿!老小子。” “老小子?” “-点不错;”老小子似乎很自豪.大有谁都不放在眼里之势。 在座的全为之皱眉。 “你不是老小子!”石家庆手按扶手想站起,但没站起。 “那你沁子说我老人家是谁?” 堂堂天下第-家的家主被当众称小子,真是-大新鲜事。 “如果本人判断不错,你应该是……” “大哥,现在不是斗口的时候!”石家辉立即切断了石家庆的话头,他怕口没遮拦的大哥抖出江天尺三个字。 石家庆还想开口…… “老前辈!”石家辉抢着说:“您跟家父是素识?” 他明知这老头在坟场表示过是讨帐来的,当着众人他故意引开话题,以阻止石家庆口不择言,同时关于老头的来路仅是一种猜测,抖开来如果弄不好的话,后果便非常不妙,因为江天尺出现太原是事实,而这老头是否真的为了讨旧帐却在未定之天,说不定是句诳语而目的在“玄功解”。 老小子斜起了老眼。 “什么素食劳食,叫你老子出来是正经。” “老前辈,这不是摆明了上门欺人么?” “欺定了!” 石家庆虎地站起身来,怒目圆睁。 “老小子,你是认错地方还是吃错药?” “嘿!小子,凭你这副德性也能作一家之主?” 这句极尽轻蔑的话,更使石家庆受不了,全身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来。 “老小子,到院子里去见个真章。” “你还不配!” “好哇!” 石家庆要扑出.却被石家辉拉住。 “大哥,你必须沉住气。” “欺人太甚,我非宰了他不可!” 场面已到了爆炸边缘。 蓦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呼喝之声:“站住,胡闯什么?” 所有的目光不期然地投向厅门。 一个瘦小人影出现厅门之外,赫然是浪子三郎。 “老小子,我到处找你,原来你缩在这里。” “说话别那么没体统,你小子找我什么事?”老小子老眼亮了亮,离座而起。 “你干的好事,你自己明白。” “我老人家干了什么好事?” “到外面去说,不然你老脸挂不住。” “小子,我老人家正在办事,你不能等……” “真要我当众抖出来?”浪子三郎神气地两手叉腰。 老小子用手搔着蓬乱的白发,-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所有的人大为错愕,在座认识浪子三郎的不多,刚刚老小子所表现的狂妄不羁,象是大有来头,现在却被这完全不起眼的小子呼么喝六,的确是怪事。 但石家辉感受不同,因为老小子曾说这浪子三郎是他徒弟,官对难师难弟一样的德性,如果不是眼前情况特殊,他真的要笑出来,这种师徒,可以说是天下少有,江湖无双。 “小子.你这不象话?” “我要是抖出来那就更不象话。” “你要我老人家怎么样?”老小子十分无奈的样子。 “马离开此地。” “好吧,我老人家会记在账上,以后总算。”老小子半句话都没交代,举步便走。 一老一小就这么离开了。 气氛在一松之后又恢复紧张,因为问题未决。 “石堡主,还是把令尊请出来吧!”一元老道寒声说。 “办不到!”石家庆粗声暴气地回答。 石家辉上前一步,与石家庆站成并肩,抱抱拳。 “各位先进,各位好友,请听在下一言,武林中除了不可解的仇怨之外,为敌为友各在方寸一念之间,今天各位光降敝堡,不知是关心家父还是另有目的,总之一句话,在下诚心希望不发生流血事件,不是敌人便是朋友,石家堡并非逞强之地,如果不幸而兵戎相见,各位可以想得到后果,谅必各位也不愿看到血腥肠面发生,故而奉劝-句,平安离去是上策!” 众人相顾默然。 来者的居心和目的的相同,但行动却无法-致,因为并没有首领,是以都持观望态度各自等待自己最有利的机会。 “错过今天,无论哪-位光临敝堡,在下与家人都将以上宾之礼接待,请各位三思。”石家辉又补充一句。 “二公子!”阴阳童子面带微笑开口:“我相信在座的同道朋友绝大多数都不是为了私人恩怨而来拜堡,纯是为了‘玉麒麟’公案,而当年也都为此付出过代价,所以这是一桩武林公案,问题必须解决,不然永远是问题。” “阁下认为该如何解决?”石家辉的脸上罩了层霜。 “请石老堡主当面向各同道交代。” 座中立起反应 “对!” “我们目的就是如此。” “问题不解决,将再起血劫。” …… “童子兄!”石家辉放开了嗓门,压制住七嘴八舌的声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下不必多说,再重复一遍,家父已经不再过问江湖事,不便出见,至于‘玄功解’,是有心人故放流言冀图借他人之力打击本堡,言止于此。”说着,目扫全厅一周,接下去道:“现在各位请便,恕本堡今日不留宾。” “本人恭送!”石家庆抬了抬手大声说。 在座的面面相觑,因为话已到尽头。 石家堡称为“天下第一家”并非幸致,而“武林千岁”石中龙是否真的中风尚未证实,如果绝裂了,以后难以想象,座中无人敢自信是石中龙的对手,如果堡中还有如云高手,出头的椽子先烂,没有谁敢挺身而起,但又不甘就此走路,场面顿时陷入了僵局。 气氛已紧张到极限,只消加-点点便会形成-场血的风暴。 “二少施主,问题不明时解决暗潮将更汹涌,后果是相当严重的,你考虑到这一点没有?”云门师太开口。 “师太,别忘了你是佛门弟子。”石家辉寒声说。 “贫尼不会忘。” “你尽可来暗的,本人会随时等着。”石家庆额现青筋。 云门师太怒视石家庆。 就在此刻,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二夫人和月女从屏帐内转了出来。 二夫人风韵依稀,月女甚称绝色。 “二夫人!”有些认识二夫人玉凤的轻呼出声。 二夫人环视厅中-周。 “各位这等行为,简直视本堡为无物,只因长子家庆刚刚接掌家务,不想贻江湖话柄,是以尽量隐忍,但隐忍也有其限度,我在此特别清求各位本着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的原则,和平出堡.彼此仍是朋友。” 这一番简短说词是不卑不亢,十分得体。 座中起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但没有人行动。 阴阳童子的目光又紧粘在月女的身上,美色当前,以他的德性焉有不抱餐之理。 “现在请各位欣赏-个小小的表演,以为送客助兴。” 二夫人侧顾.月女点了点斗。 月女仪态万千地从座间穿行出厅。 所有的目光随之转移。 厅外是可容千人的大广场。 厅门轩敞,由厅内外望视野相当开阔。 并非喜庆盛典,将要表演的是什么? 在座的全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每一块都是老姜,心里虽然惊疑,但都有个谱,这助兴的表演绝非好事。 一人起,十人随.纷纷离座而起望向外面广场。 月女步到在前数太之地,立定.做了个手势,然后退到侧方。 两队武士左右快步登场,约莫近百人之谱,各间隔三步相对排立,中央空出了一条宽三丈的大街道.每人手中执了-根酒杯口粗的铁管。 紧接着-人群武士持着长短不一的竹竿冲入街道,竹竿顶端扎着各色木球,每一个人都有人头大,竹竿插地,人退了下去.街道里留下一幅怪异的画面.红黑白各色木球间杂有高有低汇集成林。 这是做什么? 月女又做手势.人喝一声:“黑球!” 行列中铁管抬起,“通,通!”声中,烟硝漫扬,木屑纷飞,等静止下来,所有黑色木球全消失不见,只剩下没头的竹竿子在抖颤不停。 所有观者全瞪大了眼,张开的嘴合不拢。 “红球!” 又是-声娇喝。 烟硝与爆裂声再起。 红球消失。 厅里的观众面目失色,这不是助兴,而是示威表演,这种前所未见的火器不但杀伤力强,而且居然可以取准头,指黑就不会打白,如果轰击的是人而不是木球.其结果可想而知,所有的人的锐气在刹那之间被挫。 二夫人又开口道: “小玩意,比燃放爆竹送宾要来得热闹好看,不足当行家法眼,这些小铁管子如果集中轰击一点,毁-座殿堂应该不成问题.各位请!” 抬手作出送客之势,面上还带着笑意,象真的以礼送客。 阴阳童子手摇折扇道:“太好了,今天算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告辞,后会有期!” 牵起玄玉的手往外便走- 个、二个纷纷上路。 堡后不远的小丛林里。 老小子与浪子中郎大眼瞪小眼。 “小子,你把我老人家嘀溜出来就为了这句话?” “当然,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你老小子一厢情愿.公然招摇说我是你徒弟,象话么?如果传到老浪子耳朵里.我小浪子岂非灾情惨重?” “你小子不是说已经被逐出门墙?” “话是不错,可是你该听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这句话,这岂能背师另投?老浪子在气头上把我撵出来,等他气消了便啥事也没有。”嘻嘻一笑,又道:“老浪子要是没有我便过不了日子,吃的喝的全靠我来张罗不说,失去了打骂的对象那才叫痛苦,我也是一样,不挨打挨骂便会浑身不舒服,连吃东西都没味。” “他真的还会要你回去?” “当然,我被他赶出来这是第八次,家常便饭。” “妙啊,小子。”老小子拍手:“你天生该做我徒弟,我也会打人骂人赶人,完后,什么事也没有。” “啊!老小子,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凭什么?” “就凭我要收你做徒弟!” “你八字还少一撇,门都没有。”浪子三郎撇嘴。 “那我老人家告诉你,收定了!” “你配么?” “当然配,就凭我老人家那些个绝活,你要是学会了,连石中龙都不是你的价钱,武林天下通吃。” “哈,老小子,大话说多了闪舌头的,天下通吃那不连你也吃了。” “我老人家例外。” “那我不干。” “喂!小子,你听着,我老了,越来越老,人老气便衰,而你年轻,精强气旺,一定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不过你再强也不能吃教你的师父,对不对?” 老小子老脸现出央求的神情.完全在委屈求全。 浪子三郎偏头想了一会。 “对是有那么一点对,不过我不想学。” “好小子!”老小子真的气火了,老眼瞪圆,眸里的精芒可以刺人,仿佛强烈的阳光直照:“你居然敢消遣我老人家,告诉你,你不想也得想,我老人家一向言出不改。”白色的目芒泛出湛蓝,看起来似已变的柔和。 浪子三郎心头大凛,觉出老人目光有异,想避开已是不及,体内的真气象漏底的水桶,迅快地渲泄流散。 “邪功!”他脱口大叫-声。 “小子,这不是邪功,是我老人家新近参透的玄功.完全凭本身真元集中的双眼,可以使对手功力消散不聚,这跟凭真功实力交手完全一样,是我老人家绝活之一。” 说完,一把抓住浪子三郎的胳膊。 浪子三郎欲挣乏力,全身软绵绵。 “小子,你答不答应跟老人家学。” “不答应!” “你现在功力不聚,如果拿你砸石头,你会砸成稀烂,休想会再弹起来。” “砸吧!”浪子三郎毫不妥协。 “你不想活了?” “死就死,没什么大不了,我不吃这一套。” “很好!” 老小子振臂,真的把浪子三郎朝-块大石头掷去,力猛势疾。 浪子三郎功力不能提聚,眼睁睁飞射向大石头,这一砸上去,的的确确会摔成一堆烂肉,但他无法自离,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京剧在将要触及石头的瞬间,突觉身躯一滞-轻,他已被老小子凌空抓住放落地面,这-手真可谓惊世骇俗。 浪子三郎真的不怕死么?他已吓出-身冷汗,他是在赌命,他判断老小子不会置他于死地,这点他有八成把握,另外两成便听天由命了,现在,他感觉得到老小子的功力远超出他的想象,武林中象这等功力的绝不会多,他会是谁?师父历数的人物中,好象没有这一号德性的人物,真的应了那句“岂能尽识天下士”的古话。 “小子,我老人家生平第-次碰上克星。”老小子一副无奈的样子。 “老小子,我……”手指鼻头道:“是你的克星?” “谁说不是,软硬不吃,真拿你没办法。” “这么说,你还敢强迫克星当徒弟?” “没办法,谁要我老人家看上你。” “你不改变主意?” “当然,我老人家的绝不能失传,而你的资质秉赋是最佳人选,尤其德性深合我老人家胃口,留意选择几十年才碰上你,能放过么?” 浪子三郎抓耳搔腮地苦想了-阵。 “老小子,我看你也实在可怕?竟然求人当徒弟,算我倒楣,认了!” “你答应了?”老小子喜不自胜的样子。 “答是答应了,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你居然不有条件?” “不干拉倒。”“第-,称呼不改,不行拜师之礼。” “称呼无所谓,不拜师算哪门子徒弟?” “我说过不干拉倒。” 浪子三郎显然在拿跷。 老小子愁眉苦脸地想了-阵。 “第二,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这……可以,还有么?” “还有,最后一件,听说失踪了几十年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来至了太原,我出生晚了几年没机会认识他,见了人也不认识,告诉我他的长相,落脚的地点,至太原来的目的。” 这是青衣蒙面女要他查的,他趁机落在老小子的身上。 老子的脸色竟然变了变。 “小子,你……为什么要找他?” “没什么,见识一下天下第一人的风采。” “算了吧,招惹了他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你老小子既这么怕他还教个屁,你的绝活传授给我-样是人下之人,看样子我得好好想想。” “笑话?”老小子怪叫。 “什么笑话,我是说正经的。” 老小子在摇其头。 一个人要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对他的容忍将就是惊人的,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证明,老小子对浪子三郎就是如此。 “小子,看来不告诉你也不行,你听着……” “我不是在等着吗?” “江天尺成名当道之时我见过,豪勇英俊,不问-世,任谁也不放在眼下,现在老了,应该跟我老小子差不多,他的落脚处我正在查……” “你也在查他的下落?” “对,能斗江湖第-人是武林人的最高成就,能斗败他便不虚此生,至于他到太原来的目的我猜是找石中龙较技,湔雪四十年前落败之耻。” “他斗得过石中龙么?”浪子三郎双眼-亮。 “他隐姓埋名几十年,没把握敢现象?” “说的也是!” “好啦,小子,你的问题我回答了,现在……” “我还有个问题。” “咦!你得寸进尺,没完没了,说吧!” “玄武门掌门‘玄衣老人’是不是他杀的?” “他没理由杀他,” “你怎么知道?” “玄衣老人成名时他已不在江湖,不可能有过节。””难说,假使现在玄衣老人得罪了他……” 浪子三郎是指玄衣老人向石家堡报讯示警这-着,但他不明说。 “这我老人家不知道。” “你能查得出来?” “可以.碰到他时我会问,对了,小子,我老人家也有两个条件。” “呵!老小子也有条件,说出来听听看。” “第-,你不许背叛我老人家。” “当然,我浪子三郎是很注重道义的。” “第二,在我没告诉你可以斗江天尺之前,决不许招惹他。” “可以!”浪子三郎答应的很爽快:“不过……老小子,话说在头里,我不喜欢拘束,也不想再作三家村学馆的家童,死啃人之初,你要传我什么只消告诉我口廖,必要时指拨一下,我可不能日夜跟着你练,我有我的事。” “当然,你不说也是如此,以你现在的根基和悟性,自然不需要一招一式的练,我们走,找个地方喝两杯庆祝一下,还有些话得先交代你。” “走吧!”浪子三郎当先举步- 老-少离开小丛林。 leondeng扫描,thxde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七章 各逞心机 应家祠堂。 空寂的院子时兀立着一条诡秘的人影一一黑衣蒙面妇,她在这里已经枯站了一个时辰,耐力可佩,她在等谁? 管祠堂的老夫妻当然不敢现象。 有人现身了,自外而入.赫然是浪子十三。 “哦!是芳驾。”浪子十三步近。 “十三公子,我等你很久了。” “怎么会到此地来等?” “你居无定所,神龙见首不见尾,到你常去的地方等是唯一的办法。” “芳驾找在下何事?” “有,很重要的事! “请说!” “记得我们第-次认识是在应家祖坟……” “在下记得。” “当时我曾经向你求证跟浪子三郎之间的关系,同时也奉告了‘玄功解’的下落,现在这两桩事都有了结果。” “浪子三郎跟一个叫老小子的古怪老人是师徒关系,一个时辰之前他俩在城门外小店喝酒,而那老小子从种种迹象判,可能便是当年突然销声匿迹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到太原来的目的是为了‘玄功解’。” “有这种事?”浪子十三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惊奇。 “江天尺重出江湖是大事,你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芳驾只说是可能,在没证实之前何必庸人自扰。” “公子的涵养令人折服。” “好说。” “公子对‘玄功解’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芳驾问这话的意思是?” “如果有意,我将提供一条有利线索,如果无意便作罢论。” 浪子十三深深想了想。 “在下甚感不解,芳驾如果有意,‘玄功解’并不是可以共享之物,既然得到有利线索,为什么自己不加以利用而要提供给别人?如果说无意.那又何必如此注重这件事?难道芳驾有很好的理由?” “你说对了,我是有很好的理由。” “能告诉在下?” “当然可以,第一至上玄功不适合女人参修,得到‘玄功解’等同废物、如果帮助一个有资格得到的人得到,在武林中放异彩,未始不是件快意的事,公子以为如何?” 黑衣蒙面妇眸光艳艳,看不见脸,但目光已足惑人。 “芳驾的想法有其道理,第二呢?” “第二……”沉吟了一会才开口:“你在山中-处极为隐密的地方碰到-个美丽的少女,她对你一见倾心,而我跟她有很深的关系,有意使你成为天下第-人,这合理么?” 浪子十三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他想到了美如天仙.轻功身法卓绝的少女月华,同时也想到了恐怖的“血堂”,假人身上的“都天令”,还有在岩洞出口窃听到月华与那传话老妇的谈话,把这些连起来…… “为什么、不说话了?” “在下在想……” “想什么?” “如果在下猜得不错,芳驾是月华姑娘的姐姐?” “你……为什么要这样猜?”黑衣蒙面妇显然震惊。 “因为在下曾经无意中听到月华姑娘跟人的谈话。” “啊!那……我不否认!” 浪子十三心头起了异样的感受。 “芳驾与令妹是在谋天不共戴天之仇?” “对!”艳艳的眸光变成了杀光。 “令妹已经到了太原?” “不错,她会找机会跟你见面。” 浪子十三心情有些紊乱,沉默了片刻。 “芳驾刚才说有利的线索?”他改变话题。 “对!你现在愿意听了?” “唔!” 黑衣蒙面妇眸里的杀光变成了怨毒,令人心悸的目光,任谁只要接触上一眼便终生难忘。 父死母殉,这种惨事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仇怨之念是浓如胶坚如铁的,所谓三江四海之恨,千山万壑之仇便是如此,许久许久,怨毒淡了下去,她开了口-一一“石中龙中风瘫之后,便藏身在机关重重的密室里,没有人能接近,但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得到了秘方。” “什么秘方?” “密室机关图。” “啊!”浪子十三暗自打了个冷颤,但他竭力克制。 “有了这张秘图,我可以自由出入秘密。” “那芳驾姐妹报仇岂非易如反掌?” “对!但我另有方式,不用流血。” “什么方式?” “让石中龙求死不能,让他活着饱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一头凶残嗜血的猛豹,一旦变成了-只挨墙脚靠门槛的病狗,不是挺有意思的么?哈哈哈哈……” 她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怨毒之情,这是恨极而发。 浪子十三内心再想怵栗。 “芳驾为什么要告诉在下这些心里的话?” “憋在心里太久,能有机会发泄-下也好。” “不怕在下告密么?” “凭这句话就不会,而且我信得过你。” “如果看走了眼呢?” “我愿冒这个险。” “冒这险的目的又何在呢?”浪子十三追问。 “简单一句话,希望我们变成自己人。” 这“自己人”三个字非常有意思,浪子十三立即便想到美得透骨的月华,他忽然省悟,在山里发现月华是这黑衣蒙面妇刻意的安排.双方真的能成为“自己人”么?他不由苦苦-笑,天底下有些“心结”是永远解不开的。 “你为什么要笑?你认为我说的很好笑?” “不,在下只是突然想到别的事。”解释的很勉强。 黑衣蒙面妇没继续追问,人衣里取出-个小关皮纸卷递给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接过手.并没立即展开看。 一声冷哼倏告传来。 浪子十三与黑衣蒙面妇同时转过身。 一个轻装少女双手叉在腰上,鼓着腮帮子站在进门处的院落边,一对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睁得很圆,一看就给人-种娇蛮慧黠的感觉,而身材显示的却是力与美。 “小翠!”浪子十三脱口叫了-声。 叫小翠的少女快步走近,目光停在黑衣蒙面妇身上。 “她是你么人?”态度语气极不友善。 “她……她是……”浪子十三-下子答不上来,黑衣蒙面妇的身份他刚刚才知道,彼此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哼!答不出来,是吗?”小翠的眼睛发了红,转望浪子十三:“你骗我,你对我说的甜言蜜语全是假话,想不到你会是虚情假意的无赖,才分开几天你就做好事,你以为我好骗是么?告诉你,没这么便宜。” “小翠,你误会了,她是……” “误会,哼!”又同一声厉哼。 “我又不是瞎子,孤男寡女相约在没人的地方会面,想做什么你们心里明白,居然还说是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翠,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 “小翠姑娘!”黑衣蒙面妇开了口,声音倒是很平和。 “的确是你误会了,我跟十三公子只是道义之交……” “鬼才相信!”小翠咬牙切齿。 “我是有丈夫的人,年纪也……” “那就更不要脸:” 黑衣蒙面妇眼时泛出火光。 “小翠!”浪子十三放大了嗓门。 “你疯了,你一向说话不这样粗野,你……” “我是疯了,被你气疯了!” “小翠姑娘,十三公子是你什么人?”黑衣蒙面妇冷声反问“要你管?”小翠还是凶巴巴。 “好!不管,我去了。” “不许走!” “你想怎么样?” “我要扯下你的面巾,看看狐狸精的真面目。” 黑衣蒙面妇怒目而视。 “小翠,你有完没完?”浪子十三也上了火。 “没完,怎么样?”最后一个字余音未了,小翠手已抓出,快逾电闪,抓势非常特别,在没有抓实之前,你根本无法判断抓向什么部位,而且角度更诡,几乎是完全不可能也完全脱离武术常轨的角度。 “小翠,不可以动手!”浪子十三大声阻止。 当然,浪子十三出声阻止是多余的,头两上字才离口,小翠的手爪已将触及黑衣蒙面妇的下颔。 黑衣蒙面妇上半身后仰,腰肢柔如弱柳,同时单手向上迎切,如果被切中,小翠-只手非废不可。 小翠更滑溜,一抓落空,电疾变势,改扑为点,并食中二指戳向黑衣蒙面妇的胸腹之处。 黑衣蒙面妇现在是上半身后仰,空门尽露,要是以手格拒,长度绝然不够,而变势又极为困难,同时完全没有缓冲的间隙,左旋右旋都在小翠掌指控制之中。 高手,毕竟不同凡响,她原姿不变,倒标数尺.-点挺直。 小翠-抓-点落空,心头为之-凛。 黑衣蒙面妇丝毫不滞,娇躯-直,双掌攻出,攻势更为诡厉,似抓非抓,似点非点,不是切劈,也不是削砍,无以形容,反正她已展开反击就是。 小翠也不赖,矫健的娇躯一扭,旋动,双掌圈出,用的进手奇招,以攻应攻,两个女人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浪子十三皱注视着,寻思如何中止这场纷争。 双方用的都是罕见的奇招绝式,令人叹为观止。 战况激烈无比,劲气涌卷波裂,一旁的浪子十三变成了狂风中的兀柱,衣袂猎猎飘飞,两三丈外的花树也疾摇剧摆,枝残叶脱。 如果继续下去,可能就要见伤现红。 “呜!”地一声锐啸.浪子十三的铁箫从两人之间伸了进去,箫身竟然发出震波,两人被硬生生分开。 “芳驾先走-步如何?”浪子十三目注黑衣蒙面妇,黑衣蒙面妇片言不发,掠起身形…… 小翠娇叱-声,也跟着想弹身,但被浪子十三拉住。 黑衣蒙面妇越屋而去。 小翠跺脚。 “你袒护这不要脸的女人?” “小翠,别口不择言,她不是你想象中的女人。” “是她勾引你,还是你喜欢她?” “都不是!”浪子十三苦笑。 “那你跟他算什么关系?”小翠红着眼。 这里要改一句俗语:“爱之深,妒之切!”爱与妒是男女感情的产物,如一物两面,没有爱便不会产生妒,没有妒便显不出爱。 “同道!” “什么同道?” “江湖路很复杂,但我们走上了同一条,我们目标相同.所以行动便一致,为了行动,就必须协调彼此配合,这就是我跟她目前的关系。”浪子十三坦然地说。 “你这是真话?”小翠的火气已降了些。 “小翠,如果我变心,说假话你无从判断,如果我说的是真话而你不相信,真话也成了假话对不对?” “算你能言善道,不过,真话假不了,必须经得起考验。” “完全正确。” “她是什么来路?” “这……不知道!”浪子十三不能泄人隐私。 “说是同道,竟然不知道?”小翠的心火似乎又冒了起来。 “小翠,-个掩饰本来面目的人,肯公开来路么?” “那你们同什么道?” “只问目的,不及其他。”走上前,伸手抚了抚的香肩:“比如我,我的出身来路能告诉人么?这是彼此的问题,我既然坚守自己的秘密,当然就不能强迫或是骗别人泄秘,那不公平,你同意我这个做法?” “扑哧!”小翠笑了出来:“十三哥,我总是说不过你,让你赢没关系,我总是说不过你,让你赢没关系,不过话说在头,要是那天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我非常明白!” “那就好!”说着把娇躯贴了过去。 浪子十三紧搂了她一下,立即放开。 “走,我们到里面吃饭,应老两口子一定等急了。” “好!”小翠又变得很温驯。 石家堡地下密室。 石中龙眼鼓鼓地望着室顶。 诃边桌上的灯蕊已结了很大一朵灯花。 密门开启,进来的是青衣蒙面女,她先仔细观察了一阵动静,然后才走到床边,伸手探试了石中龙几处空穴,幽幽启口道:“石中龙,你的威风永远不再,天下第-家的金字招牌也快要拆换了,你可能乐意听到一个消息,当年以些微之差败在你手下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已经找上了门,这笔账当然没有人有能耐代你还。” 石中龙两眼张得很大,胸部因气急而起伏。 青衣蒙面女笑了一声才又道:“你龟缩在密室里很安全,江天尺掀翻了石家堡也找不到你,你可以放心。” 石中龙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 青衣蒙面女接下去说:“石中龙,被你用武力征服而跟石家堡结盟的附庸帮派已经主动废弃了盟约,而那些曾经被你茶毒的门户也在联手讨公道,更有趣的是那些为了‘玄功解’而来的各方神圣已经开始行动,不得手不会罢休,你那宝贝继承人石家庆绝对应付不了,所以好戏会连续登场,你不必着急,因为你已是废人帮不上忙。” 石中龙的眼珠子又动了-下。 “你尝过家破人亡的滋味么?现在快了。” “咔咔!”之声突然传来。 青衣蒙面女用手指戳了-下石中龙的额头道:“老狗,我会常来看你,报告你好消息!” 说完,迅快出门隐去。 密门合了,不久又开。 进门来的是二夫人玉凤,她坐到床沿。 密门自动合上。 “老爷子,你真的不答心我的建议?” 石中龙睁着眼没反应。 “老爷子,你别太固执,石家堡目前已是风雨飘摇,你辛苦创建的基业不能就此断送,唯一自救之道.就是让你两个儿子练成至上玄功,现在我问你关于‘玄功解’这本秘笈的意见,说对了你眨两下眼,对一半就眨一下,你.把它藏在一个极妥的地方?” 石中龙没眨眼。 “你把它交给别人保管?” 依然没眨眼。 “你得而复失?” 还是睁眼没反应。 “你怕发生意外,在熟记于心之后把它毁了?” 眼皮子完全没动。 “你反对你儿子练?” 寂然如故。 二夫人深深吐口气,站起身来,在室内绕了一圈,又回到床前.皱眉望着石中龙。 “老爷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好歹你该让我明白真相,目前情况已经十分危急,那些镦未现身江湖的魔头已经来到太原,有些已经上门试探过,他们如果不达目的,会拆了石家堡,你得让我信有个行动的依据……” 停了片刻。”我最后再问-遍,你到底有没有得到‘玄功解’?”二夫人玉凤焦急又无奈的样子,象突想到什么.眉毛-挑又道:“你莫非认为我会对家辉存有偏私之心,所以不肯告诉我?其实.老爷子,他们都是你的亲骨肉,从大夫人不幸之后,在石家我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我对这个家有责任,这你心里应该明白?” 石中龙眨了两下眼。 “啊,老爷子.你眨两下眼是表示我后面的几句话说对了,是不是?” 又眨两下眼。 二夫人玉凤伸手按住石中龙的肩膀,一目不瞬。 “你有‘玄功解’?对,你再眨两个眼。” 石中龙又回复原先的不作任何反应。 二夫人玉凤紧张地静待了片刻,大为气馁,叹了口气道:“老爷子,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话已说尽,你就是不表示意见,大半辈子的夫妻你还信不过我,实在教人伤心,眼看着大风大浪就要来临,你……” 石中龙闭上眼睛再不睁开。 二夫人坐在床沿发呆。 密室门又开启,进来的是家辉的妻子如萍,满面泪痕,象带雨梨花。 “如萍,怎么回事?”二夫人起身。 “娘!”接下来是呜咽,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娘,您要替我作主,呜……” “你先把话说清楚,我什么也不知道,要我替你作什么主?” 二夫人皱眉。 “娘,您……去看就明白,家辉他……” “好!我们去。” 内宅角院暖阁,堡里人习惯上称之为“大书房”。 这书房是堡主石中龙未罹风症之前一人专属的地方,也就是他静坐休歇之所,家里人不许擅入,下人当然更视之为禁地。 此刻,在小小的院地里,大公子石家庆象一头疯虎,对二公子石家辉展开疯狂的攻击,仿佛是深仇大怨之人相对,家辉拼命躲闪,不得已时才格架一下。毕竟家庆是兄长,又是接位的家主,他不能放肆。 暖阁的雕花隔扇门已碎,变成散落的木屑。 月女站在空了的门框边,满面怒容。 兄弟阋墙何为? “你这禽兽,我非打死你不可!”家庆边打边吼。 “大哥……”家辉已经面红气促。 “我不是你大哥,你……竟敢作出这等事。” “误会……完全是误会,大哥,你听我……” “不听,你……简直不是人。” 没人劝架,因为这里没人敢犯禁擅入。 “住手!”厉喝倏传。 二夫人玉凤和二少夫人如萍从角门进入,二夫人的脸色难看之极,如萍则是泪痕斑驳,气愤又畏怯的样子。 家庆住手,直喘大气。 家辉退到-边,脸上的肌肉阵阵抽动。 “二娘!” “娘!” “你们兄弟要造反?”二夫人声色俱厉:“天大的事情也有长辈作主,你们这象话么?尤其家庆,你已经是-堡之主,岂可不顾身份动辄使用暴力。” “二娘,他……他……”家庆戟指家辉,激愤的说不出话来。 “娘!这只是一桩误会。”家辉吐口大气。 “娘!”月女步了过来。 二夫人凝注了月女片刻。 “月女,你说,这怎么回事?” “娘。我们是不该这么做,可是……为了大局,不得不如此。” 说着.凑向二夫人耳边低语了数声。 如萍睁大了泪眼。 二夫人,听完之后,皱眉横了家辉-眼,然后望向家庆。 “家庆,这的确是一场误会。” “误会?”家庆气呼呼:“-男一女躲到这没人的地方,卿卿我我,又搂又抱,我亲眼看到的会是误会?” “唔!”如萍哭出了声。 月女怒视家庆,如花似玉的粉靥泛出了紫色。 “家庆,你眼睛有毛病,没有的事你会看到?” “闭嘴,你这贱人,等会……” “家庆!”二夫人大声喝叱:“别口不择言,我明白告诉你,月女和家辉是为了应付目前危局,两个商议之后,进大书房寻找(-玄功解’,因为你爹口不能言,又坚不表示意见才出此下策。两人这么做是不该,但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你真的看到?” “我不是瞎子。”石家庆面狠瞪月女。 月女象是心中无愧,除了愤怒之外没有丝毫理亏畏缩的表情;同样瞪大眼睛回瞪。 “家辉,你说,有无此事?”二夫人转向家辉。 “没有!”家辉回答的斩钉截针。 “那你大哥怎么说亲眼看到?” “二娘!”月女接过话:“我跟家辉在找东西,探索可能设有机关的地方,手脚碰撞接触难免,如果我们有心做坏事,会蠢到故意点灯让人看么?” “家庆,你是在窗孔看到的?”二夫人放缓了声调。 “不错!”家庆怒火仍炽。 “你怎么知道要去看?” “我当然会知道。” “有人通风报讯?” “我不想问答这句话。” “家庆,你冷静-点,你当时在盛怒中,又是从窗孔内望,灯光投影,难免会产生错乱的景象,月女说的不错。如果他们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就不会点亮灯火自败形藏,同时月女的德行我信得过,家辉也不是无行的小人,这的确是一桩误会,还好是在此地,没外人在场,否则传扬开去岂不是大大的笑话?” 家庆语塞。 如萍暗自咬牙,她看出二娘明显地在袒护家辉。 “家庆!”月女冷冷地开口:“你这种行为对我和家辉是极大的侮辱,我是你妻子,他是弟弟,你竟然会有这种卑鄙无知的想法,我不怪你,因为你……” “住口!”家庆大吼阻止月女说下去。 这-声大吼,使二夫人、家辉和如萍全为之,-愕.月女“因为你”三个字之后是什么下文?为什么家庆会如此急怒? 当然,夫妻之间有其隐私,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所以谁也不便追问.只在心里打了问号。 “你不必吼,我早已认命。”月女神情转为幽怨。 “好!现在都回去,好好想一想,大敌当前.情势危如累卵,你们不思保全御敌之道,却在斗这些闲气,不惭愧么?” 说完。转身便走。 剩下的两对珍妻也各自低头离去。 月色清如水。 天宇净无尘。 非常幽静的月夜,是个良宵,但并非美景,从任何角度看,这地方绝对不美,而且也不能称之为景,因为这里是坟场,坟场在任何时辰下都不会美的。 青衣蒙面女出现,她并非特别喜欢这鬼地方,而是她另有目的,附带的一个原因便是她与浪子三郎约唔之地。 另一人影出现,不是浪子三郎,是浪子十三。 “什么人?”青衣蒙面女立即警觉。 “区区在下浪子十三!” “十三公子!”青衣蒙面女回身。 双方相对。 青衣蒙面女心念疾转:“该不该拆穿她的真面目?她的来路已经从黑衣蒙面妇口里得到印证,只是她姐妹的真正目的不明,看来暂装浑是上策,现在有个小翠夹在中间,女人对这种事极为敏感,如果抖开了场面必然相当尴尬,说不定节外生枝,对自己将来的行动大有妨碍。” 想着他打定了主意。 青衣蒙面女的目光透过面巾观礼孔象两束会刺人的银针,直报在浪子十三的脸上,仿佛要刺穿他的内心。 “姑娘,我们没有见过?”浪子十三微笑着说。 “没正面见过!”青衣蒙面女的声音很冷很不自然。 “哦!是吗?姑娘怎么称呼?” “姑娘就是我的称呼。” “对,这样比较单纯,这种时候怎会在此地?” “那你呢,又怎么会来到这里?”青衣蒙面女将话反问,语气似乎并不友善。 “在下来找人,姑娘呢?” “我也是来找人。” “噢!那真巧,有志一同,我们找的不会是同一个吧!”浪子十三故意逗她:“在下找的是老小子……” “我找浪子三郎。” “啊哈!有意思,我们师徒还真得人缘。”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起自旁侧。 两人同时一震,齐齐投注目光,只见几步远的坟堆草丛中坐着一人个老头子,衣着跟草色差不多,头上银发也乱如野草,如果不言不动,月光下还真不容易发觉,从刚刚那句话,已经表明他就是老小子。 他是刚现象还是本来就坐在那里。 如果是本来就坐在那里,两个人都没有发觉,这就未免太疏神大意了,如果刚现身,这份能耐便弥足惊人。 “过来,过来,我老人家要问话。”老小子招手。 两人互望一眼,走近前去。 老小子双目无神,十足老态。 “你就是老小子?”青衣蒙面女开口。 “不错,你既然先开口就先问你,你叫小浪女?” “什么?” “我老人家说你叫小浪女,你既然是小小子的未婚妻,他叫浪子三郎,你不叫小浪女叫什么?浪子浪女才成对呀!” “胡说!谁是他未婚妻?” “咦!当在是小小子说的,我老人家还会造谣不成?” 浪子十三紧闭着嘴,神色自若。 “他配么?”青衣蒙面女已生了气。 “是你答应经过考验之后就嫁给他,如果不配你会选中他?小浪女,我老人家警告你,你可不能玩弄他,小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惹翻了他可有你的好看。” “老小子,我这盏灯也很费油。”侧顾了浪子十三一眼。 “哈!”老小子拍了下手:“太好了,是绝配,月下老小子的红线是不会系错的,你两个三生石上早已刻了名字。” “老小子,你少装疯。” “你对我无礼,我就揍小小子,看你心疼不疼?” “哼!疯言疯语,师徒两一副德性。” “照啊!不然怎会是师徒?小浪女,放心,我老人家会替你们作主,你今晚是跟小小子约了见面?” “谁约他?我只是来找他。” “那好,不必找了,他今晚有事不会来,你走吧!” “你管我走不走?” “小浪女,我老人家是为你好,别不知好歹。” “为我什么好?” “我老人家跟这大小子谈的可是男女之间的荤话,不适合你听,所以你还是回避为录,不然会羞死。”老小子一本正经,象煞有介事:“我老人家会转告小小子,说你在找他,这样成吗?” 青衣蒙面女又侧妇了浪子十三一眼。 “老小子,我只问-句就走。” “好!你问吧!” “你师徒来到太原可是为了‘玄功解’。” “什么?‘玄功解’?嗨!什么狗屁东西,我老人家连听都不想听。”老小子用手掌在耳朵边扇了几下。 “那为了什么?””你说只问-句.已经问完.可以走了。” 青衣蒙面女窒了一窒,向浪子十三道:“十三公子,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 说完,转身疾掠而去。”老前辈!”浪子十三开口。 “什么老前辈,难听,叫老小子。” “好!老小子前辈……” “前辈两字不要,叫老小子比较顺耳。” “好吧!老小子,你老人家要跟我谈什么?” “咦!大小子.你刚才不是跟小浪女说要找我老人家,怎么反过来问我老人家要谈什么?现在我老人家问你.你找我老人家做什么?” 浪子十三略作沉吟。 “没有任何别的用意,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之心。” “好什么奇?” “你老人家姓江?” “哈!”老小子站起身来,昏昏的眸子里精芒-闪而逝:“大小子,你编排我老人家姓江是不是?” “不是编排,是请问。” “去去去,天下的姓氏盈百上千,为什么偏姓江?” “因为……”浪子十三在考虑如何措词。 “因为什么?”老小子紧迫着问。 “因为听说失踪了几十年的‘江湖第-人’江天尺重现太原,目的是要向‘武林千岁’石中龙讨旧债,所以有此-问。” 老小子的目芒又一闪。 “大小子,你看我老人家象江湖第一人?” “只是猜想,因为年龄相仿,而且你老人家也去过石家堡。” “江天尺要找石中龙讨债与我老人家屁相干。” “你老人家不是也要找石中龙算旧帐吗?” “你怎么知道?” “凡是说出口的话便不是秘密,而人的嘴是封不住的,耳口相通,只要进入耳朵,便会从嘴漏出来。” “少跟我老人家谈歪理,说半天你找的是江天尺?” “不错!” “找会干什么?” “练武的人都想往上爬……” “呵!听口气你想斗斗江湖第-人?” “有这么点意思?” “哈哈哈哈……”老小子狂笑起来,说话声音沙哑,但笑声激荡排空,显示出其内力的沉厚已到惊人之境,笑够了才道: “大小子,你野心不小,竟然想吞进一只象,你也妄想做江湖第一人?” “不是妄想,是打算。”浪子十三表情严肃。 “我老人家替你把了脉、算了命,你这辈子没希望,意思就是休想,不过……自个儿做做梦倒是可以。” “在下一向不信邪的。” “大小子,话出自我老人家之口,你就非信不可。” “不见得!”浪子十三一副很自负的样子。 “大小子,你无妨等着瞧。”抬头望了望月又道:“据我老人家所知,江天尺绝不会跟后生小子动手,退一万步说,他破例出了手,而你又赢了他,依然无法得到江湖第一人的头衔,这-切全是注定了的,你抬头看看,小星星能与皓月争辉么?小星星能变成月亮么?除非奇迹出现,而天下本无奇迹.对不对?” 老小子这向句话倒是说得很正经,一反他突梯滑稽的作风。 “你老人家把江天尺比作皓月?” “对,江湖第一人只有一个。” “他早已不是江湖第一。” “谁说的?”老小子眸光大盛,很怕人。 “四十年前,他就已败在石中龙手下。” “胡主,乌支蔽日只是暂时。” “这一暂时就暂了四十年,人生有几个四十年。” “很多,火尽薪传,一脉相承。” 浪子十三星目也放射奇芒,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拱手一揖,什么也没说,转身举步离开,笔直的背影,显示了他骄傲与尊严。 老小子脚步一挪似乎想追上去,但他止住了,喃喃自语道:“又是一声瑰玉,是谁调教出来的?江湖第一人,武林第一怪,天下第-家,都是第一,谁是第二?第一只能有一个,就是我老小子的传续,哈哈哈哈…… 石家堡后院上房。 石家辉母子对坐。 “家辉,你都安排好了?” “一切妥当,万无一失。” “我希望你不会做得太过分。” “娘,不会的,我自会分寸,不过……”阴阴地笑笑:“如果事情逼到头上,我的意思是万不得已之时,为了自保,我就不能不采取有效方法了,虽然和一向反对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说法,可是人往往会被逼上本来不想走的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家辉,希望这种事不会发生。” “我也这么希望。” 一条淡淡的黑影从窗外晃过。 由于屋内有灯,所以窗外的影子显得极淡,如果不是警觉性高目力又好的高手是不可能发现的,而石家辉正是这等高手,所以他发现了。 但并不吭声,迅捷地离开窗子,目光朝外一扫,随着标了出去。 二夫人玉凤也机警地从房门闪了出去。 空庭寂寂,残月斜挂,什么也没发现。 石家辉上了屋脊,四下扫了扫,依然-无所见,他又落回到院中,二夫人正好也绕了过来,母子俩对望眼。 “你发现了什么?” “窗外有人影-晃而过,我并不慢,可是……” “家辉,这不止一次了,我怀疑不是外人!” “内奸?” “对!”略顿:“不然不会有这么快消失无踪。” “会是什么人呢?” “只有慢慢查。” “对了,娘,我到大哥那边看看。” “你去吧!” 隔院正房。 窗内人影映碧妙,极美的轮廓。 石家辉呆了一阵才出声叫道:“大哥,还没睡么?” 挪步近窗,窗内灯光明亮,月女穿着寝衣,妆已卸,云鬓蓬松,露出衣外的肌肤莹白如玉。美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更富魅力,足以让柳下惠动心。 “二叔么,这么晚了……” “我有要紧事找大哥淡。” “你大哥不在,要进来么?” “这……”石家辉的心弦在颤,他不能自己,贪婪地望着窗内,隔了-层纱,实际上相距咫尺,他几乎可闻到那股淡淡的幽香,经过了书房的误会,他不能不避嫌,心里渴望,但却不敢:“那就算了。” “你不是说有要紧事么?” “不急,等大哥回来再说不迟。” “可是我却有事要告诉你,到客厅来吧!” “好!”石家辉进入客厅。 月女披了件外衫从房里出来。 “二叔,坐!” “唔!就站会儿好了,请问大嫂什么事?” 石家辉表现的彬彬有礼,他对这美丽的大嫂除了私心家慕之外还存在着-份尊敬,当然,这份尊敬也许是属于爱慕的衍生物,不完全是基于伦理,不过他表现的是如此。 “你大哥是赴约!”月女天生万物,不柔不媚。 “赴约?赴什么约?” “他的心腹侍卫王强被人扣作人制裁,要他去谈判。” “有这等事?”石家辉两眼瞪大:“对方是谁?” “传来的字条上没有表明身份。” “扣人的原因是什么?” “为了…-个烟花女子。” “大哥一个人上去?” “姚长明陪着,另外带了六名武土。” “什么地方?” “东城门外。” “想不到石家堡的人居然也有人敢绑架,事情恐怕没那么单纯,大哥也真是……以他的身份怎可随便去赴没头的约会,我去看看。”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担心了,我们一道去,等我换换衣服。” 说完,匆匆进房。 “大嫂,我去带兵刃,顺便叫人备马,大厅外见。”石家辉也急急离去。 月将沉。 村鸡开始啼唱。 赤山岩酣睡在拂晓前的寂静里。 此地距东城门约莫五里,没有山当然也没有岩,只是一片黄土冲刷而成的断沟,形状象层峰,寸草不生,所以为赤山岩,最高的也不过十来丈,形势非常特殊,人行其间,仿佛走在断岩谷道里。 两骑骏马冲入幽暗的谷道,马上是一男一女,是石二公子家辉和他的嫂子月女。 谷道错杂崎岖不适骑马,两骑自然而然地缓了下来。 “二叔,你怎么会想到是这里?”月女在马上问。 “这里地形复杂而且隐僻,约会的人可以减少许多顾虑,如果情势不利,脱身也比较容易。”石家辉回答。 “对方的真正目的恐怕不是为了什么烟花女子……” “当然不是,听起来就不是理由,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不惜劫人为质,还公然约晤大哥,不成话。” “二叔,我看对方对我们的情况相当了解,绑架的是你大哥最宠爱的心腹,笃定你大哥会不惜任何代价救人。” “只怪大哥太鲁莽。”家辉摇头:“大嫂为何不阻止他?” “能么?他连我的话都没听完就气冲冲地走了。” “很明显是个圈套,也只有大哥才会往陷阱里钻。” “希望没事才好。” “最糟的是连对方是什么角色都不知道。” 三拐四转,眼前是-段宽大的谷道,远远看几条黑影横在地上,很象是人,两人-夹马腹冲上前去。 “啊!”月女惊叫了-声。 “是堡里的武士!”石家辉栗声说。 两人下马。 地下横陈着七个尸体,六名武士外加管事姚长明。 “你大哥出事了!”月女花容失色。 “什么人会有这大能耐?”家辉猛咬牙。 “我们……该怎么办?”月女似失去了冷静。 “让我多想想……”家辉举头向空。 沉默了片刻。 “二叔!”月女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机智:“我们回堡里去等。” “等?”家辉似乎有些不解。 “对,目前我们只有等,对方如此设计,必然有其目的,你大哥现在已经变成了人质,能杀人掳人,足证对方不是普通人物,如果猜测不错,对方的目的是‘玄功解’,第一步诡谋得逞,必有第二步,我们回去静侯反应,富有行动无济于事,还会让敌人笑话。”月女冷沉的说。 “堂堂天下第一家从此没落了么?”家辉感慨自语。 “爹这-病倒,这些人全无顾忌了。”月女叹息。 “我们回去吧,先派人来收尸……” “走!”两人上马离去。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前端的裂隙里冒了出来,赫然是浪子三郎,他慢慢走进尸体,看了看,摇头自语- “红龙、-流武士,还有姚管事……” “绑架石大公子的是谁?目的何在?堂堂天下第一家的继任人功力竟如此不济?不可能,现场没有打斗的迹象,显然是遭人暗算,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可恶,非把他揪出来整治一顿不可。” “石家堡的招牌算是砸了,谁想得到……” 自语声中,他侧耳听了听,就地躺了下去。 不久,又一条人影出现,接近,是一名红龙武士,长相可以算得英俊小伙,他望着尸体道:“哥们,这叫生死有命,江湖路上就这么回事.走上了这条路,老命脆得很,怪不得谁。” 浪子三郎-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啊!”惊叫声中,那武士暴退数尺,剑已掣在手中,反应之快,不愧是石家堡的-流武士:“你……” “你应该认识我。” “浪子三郎?” “对,我三郎跟石家堡打过不少交道,该是熟人。” “你……怎么会躺在尸堆里?” “不是挺好玩的么?嘻!” 那武士端详了浪子三郎几眼,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举步就想离开。 “别走!”浪子三郎横身拦住。 “你想怎么样?” “想跟你谈谈。” “我有急事,没工夫……” “不行,非谈不可,我不让你走你便飞不了。” “找死!”喝声中,长剑抖出,一连掣出七剑。 浪子三郎也连闪了七个,依然站在原地,嘻态不改。 “相好的,省了吧!如果你想站着跟我谈放规矩些,不然我要你趴着回话,现在你听着,你的同伴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快回答?” 那武士又是恶狠狠一剑攻出,分指喉、脸、腹三处要害,一招三式,同时分攻三个部位,身手的确是惊人。 浪子三郎的峰躯陀螺般一旋,左脚顺势勾出。 “砰!”那武士趴了下去,摔得相当不轻,一下子竟爬不起来。 “我要你规矩些你偏不听,摔跤不好受吧?” 那武士挣了起来,怒瞪着浪子三郎,-副象要吃人的样子。 “臭小子,你……啊!”- 记耳光,打得那武土向乎又栽了下去,手抚脸颊晕了好一会才回气来,口角已沁出鲜血,张口无言。 “小子二字可不是随人叫的,你居然还加个臭字,当然该打.现在回答,人家为什么没杀你?” “留……传信的活口!”他不敢再尝试了。 “不对,你刚才对死人说话,不象死里逃生的样子,而且还带着兵刃.老实说,你同伴是怎么死的?杀人者是谁?石大公子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浪子三郎在运动手指,看样子他准备出手:“你不知道也可以,我要你永远不必开口。” “浪子大侠……” “嘻!很好听,再叫-遍!” “浪子大侠!”那武士的神情很狼狈:“我们跟石大公子来到这时忽然刮起一阵怪风,莫明其妙地便向躺了下去昏迷不醒,等到醒来,大公子已失踪了,同伴也丢了命,我被带离现场到一个土坑里,现在放我回去传讯……” “真是如此?” “半字不假!” “好,你说,传的是什么讯?” “说是……用‘玄功解’交换石公子。” “如何交换?” “没有说,外加一句是三天后再听消息。” 浪子三郎翕动鼻子,象是在闻什么气味,突然伸手抓向那名武土,看似乎平无奇的一抓,那武士竟然避无可避,持剑的手腕被扣牢,长剑掉地,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眦牙咧嘴,眼鼓鼓地望着浪子三郎。 “好小子!”浪子三郎做出很生气的样子:“我的鼻子最录为过,我闻出你主的话中有假味,你胆子不小,竟然敢对我这样的大人物放胡屁,哼!你知道我会怎样治你么?嘿嘿!我要你吃土,黄土填满肚子是接不出来的,除非开肠破掏出来,你看好不好?” 浪子三郎边说边弯下腰用左手抓起一块土,作势就要往那武士嘴里塞。 “浪子大侠,我……我说的……是实话。”那武土额上青筋浮现。 “我浪子三郎做事一向不胡来,讲理让规矩,我现在点破给你听,石大公子出门时带了姚管事和六名武土一共七个,加上你岂不变成了八个?” “这……浪子大侠……” “你叫王强,是石大公子最宠爱的心腹手下,你被绑架,石大公子和这几个倒霉的是为了救你而来,对是不对?” “我……” “说,怎么回事?” 王强面色如土,汗珠子滚滚而落。 “浪子三郎,我……我说实话……” 此际,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浪子三郎放开了扣住王强的手道:“快说!” 王强突然塌地一个疾滚,脱兔般窜进旁边一条窄巷似的坑道中,逃命,动作当然非常快速。 浪子三郎想不到王强会来这一手,他的反应也不慢,-个箭步标了过去。 “哇!”坑道里传出半声惨号。 浪子三郎脚落坑口,王强正好倒地。 坑道很长很窄,两侧仿佛是切开口的两片黄糕,笔直平滑,一眼望去,没半个人影,浪子三郎弹了过去,检视王强的尸体,发现他颈边有一小撮羽毛,他对这些江湖小门道可是行家,一眼便看出是苗疆惯用的吹箭,见血封喉,照这箭的长度来说,至多三寸,应该是近距离发射,可是两侧壁立,前端不见人,除了鬼魅,世间没这快的身法,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下意识地心头一凛。 紧接着是-阵迷悯。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王强是回去传信的,为什么要杀他灭口? 王强朝坑道逃,显见这是条生路,却成了死路。 事情发生在王强要说实话之前,显然对方不许他说实话,如果王强不逃,对方又如何阻止他说实话。 所渭实话是代表了什么? 工强是石大公子的心腹,何以先不说实话? 照此推断,所渭绑人是为了“玄功解”未必确实,这当中可能大有文章。 石家庆虽说为人有些粗鲁毛躁,但身为天下第-家的家主接掌人,功力似是未可轻视的,竟然自身难保,对方究系何等人物? “扑!”实际上并没有声音.是浪子三郎感觉到的声音.同时任何物体的移动,尤其是快速移动,不管是轻东西,都会与空气发生摩擦.这就产生了人耳听不到但能感觉到的声音,当然,武林中能具有这种能耐的绝不多,浪子三郎是不多之中的-个,他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闪了-闪。 “扑!”这回是真正的声音,一撮羽毛钉在对面土壁。 浪了三郎目光-绕,倏然省悟。坑道中有看不见的暗道.就在土壁里,因为他锐利视力发现了壁间小孔,吹箭就是从小孔里射出来的。 再审视,小孔不止一个,每隔-丈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孔。 在这种地方设计这等玩意,显然是处心积虑。 笑了笑,他抓起土块一路塞过去,塞了五孔,现在,五丈之内是安全地带了,他判断暗沿的土壁定然不厚,否则便会影响里面人的视力。 于是,他背抵对面土壁,立掌、运功,以十成功力推出。 “轰!”地-声,土块崩落,果然是中空的洞道。 他钻了进来.耳朵贴上洞道地面。“咚!咚!”的快速踏地声传入耳鼓,但已经很远,里面的人正在逃离。 略作思索,他顺穴道奔去。 天已大亮,那些特凿的吹箭变成了光源,穴内并不黑,一路畅行无阻,约莫十余丈远近,天光大盛,已到了出口,口外不用说又是土切的谷道,视力所及,还是不见人影,想了想,他飞身登上断层顶端。 这鬼地方他从没来过,-切都陌生,放眼四望,这片称作“赤山岩”的黄土小山林绵延约半里,赤裸裸寸草不生,并非土不生物,而是积年累月地风蚀雨刷,留不住任何可生长的东西,重重叠叠的黄土坯块零乱排去,人入其间等于进了迷宫,如果有人掘穴而匿,还真不容易挖出来。 他索性坐了下去。 天边已幻出绚丽的朝霞。 他在想-一 石大公子当然是被禁藏在这些土片中,如何找?该不该找? 有理由救人么?这是问题的关键。 想了又想,他觉得该救人,即使是一个死刑犯,在没依国法处决之前,生了病还是-样要为他治疗。 心意已决,但如何行动呢?盲目胡搜么? 突然地,他发现不远处的-条谷道中有人影在移动,没经任何思索,他起身施展看家本领,象巨鸟般飞扑而下。 “站住!” 他俯冲飘落在那人身后。 那人回转身,是个大络腮胡的汉子。 “你……是谁?” “嘿!本人是鼎鼎大名的‘天理人道流’开山祖师浪子三郎,听说过没有?” 浪子三郎本性难移。 “哈!原来你就是在本堡传位大典上搅局的小叫化,你怎么会搅到这里来?” 大胡子似乎已安下心来。 浪子三郎倒是呆了一呆。 “你是石家堡的人?” “我……”大胡子一下子说溜了嘴,答不上话来。 “你怎么啦?说呀!” “老子要宰了你!” 大胡子亮了剑。 “且慢!”浪子三郎好整以暇:“你要宰我还差十万八千里,咱们先把话说清楚,石家堡的人参与绑架主人,这叫大逆不道,八成你是吃里扒外的奸细,你叫什么名字,主使你的是什么货色,说出来听听看。 大胡子冷哼一声,振腕,长剑挟丝丝破风之声迅厉无比地刺去,势如灵蛇出洞,论剑术较之王强又哟了许多。 浪子三郎歪身避过。 大胡子再出击,不是一剑,而是绵密凌狠的招式,象暴雨骤降,大狂涛怒卷,把浪子三郎整个人罩盖其中了。 浪子三郎成了戏波逐浪的游钽,环滚陷现,看来还十分自得。 大胡子攻势更紧,招招辛,式式辣.似乎存心把浪子三郎搅碎,但他无论变幻何等招式,都沾不到浪子三郎的秀角他每-招中都留一虚隙供对方利用,愈打他愈是心寒,因为他发觉双方功力有极大的差距,而且对方尚未反击,但他却又无法收手,他知道只要一懈,致命的反击便踵而至,他只有拼命出剑。 浪子三郎十分优游,从容已极。 大胡子已经发急,这是剑手的大忌,一急便会心浮气躁,不但功力大打折扣,出剑的章法也跟着紊乱。 持续了半盏势茶时间?大胡子已气喘汗现,招式凌乱,气势大减,至多再半盏茶时间,他非元伤倒地不可。 浪子三郎的用意正是不出手而把对方累倒,功力是不能抛下的,所以他现在等于是练功活动筋骨,象这种对手,他实在不屑对招。 逐渐,大胡子已呈不支,身形随着招式乱晃。 终于,大胡子自动收剑,以剑拄地支持住身体不倒,狂喘如牛,口中白沫已沾连胡须,眼皮子也告下垂。 “没意思,不好玩!”浪子三郎抹了抹手掌:“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话了吧?” 大胡子眼皮撩了-下.只顾喘息没开口。 “看样子你想吃土?”浪子三郎又说了-句。 大胡子仍不开口。 “这黄土填满了肚子.绝对拉不出来,最后是活活胀死,这才叫好玩。”浪子三郎随手在地上抓起了-大块土。 大胡子两眼突然瞪大。 就在此刻,谷道两端人影出现,不下二十人之多。 浪子三郎心念疾转,耗下去白费气力不划算,自己的目的是逮个活口究明真相,救不救人尚在考虑之中,对方能用吹箭,说不定还有别的歹毒玩意,还是先带人离开为上,心念之中,食中二指隔空一弹,大胡子栽了下去。 一阵呐喊,两端的来人加速奔近。 浪子三郎左右-望,抄起体型几乎比他大了一倍的大胡子腾空而起。惊人,震世骇俗的功力。 人涌到,浪子三郎已挟人登上了土谷壁顶。 来人全仰头上望,惊呆了。 浪子三郎杳去。 第八章 义手难伸 旭日荒林。 这里距赤山岩已经有一里之遥,荒林中,浪子三郎站在树边,大胡子躺在地上骨碌碌直转眼珠子,眼里尽是悸怖之色,他的剑在浪子三郎手中、“浪子大侠,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高兴,喜欢,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干。” “你能不管么?” 大胡子来软的。 “听口气,你这只狗熊象是有什么条件,说说看?” “你放人,代价是-千两黄金,如何?””哟呵!一千两黄金是可以化一阵子,金子呢?带在你身边?” “当然不是,你放了我,自然有人送金子来。” “狗熊,你值一千两黄金么?你把我浪子三郎当三岁小孩?放了你,没人送金子,我岂非人财两失?” “不.你只要答应不杀人,不问话,放开手不管闲事,我就有办法叫人送金子来,到时银货两讫,怎样?” “让我想想!”浪子三郎抓了会脑袋,摇摇头:“不行,我是堂堂‘天理人道流’的开派祖师,如果贪区区千把两金子放了你,岂不是没了天理?再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放了你再去为非作歹害人.还有人道么?不成,别打这种歪主意,不杀你可以,你必须据实问答我的问话,不然,老主意,用土填你的肚子.” “浪子大侠,这……人道么?”大胡子声音发抖,“啊哈!用不人道维护人道,懂吗?” “你……不答应?” “不答应,说,你叫什么名字?” 大胡子咬牙不吭声。 “说?” 浪子三郎用剑身在大胡子的脚踝上猛敲了-下。 “啊!”大胡子惨叫,这可是痛澈心脾的。 “说是不说?” 又是重重一下。 “啊!”又是-声惨叫:“我……说,我叫牛四。” “牛四,很好,为什么背叛石家堡?” “这……这是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 “我……是被迫无奈……” “爽快些,这第三下会敲碎你的脚踝,你的-条腿就废了.再来是卸你一条胳膊,再挖你一对眼珠子,反正我浪子三郎杀人不嫌零碎。” 浪子三郎说狠话,但还是嘻着脸,就象是说着玩的一样。 牛四可明白这小叫化说的绝不是说着玩,长满毛的脸阵阵抽扭。 “我说了,可能……死得更惨。” “你嫌我刚说的手法太斯文?告诉你,我有一百种你连梦都没梦到过的杀人手法,连阎王老子看了都会摇头,刚说的一种是最轻松的,你看过杀羊刮毛么?在郐上开个口,插根小竹管,然后吹气.让你全身的皮全鼓起来,这是另-种,不过,也算很轻松了。” 浪子三郎笑着说。 “你……干脆杀了我吧!” “那怎么成,-下子就让你闭眼多不好玩。”浪子三郎半闭眼,摇晃着脑袋,突地眉毛一扬道:“这样好了,我们来玩美女脱靴……” “什么美女脱靴?”牛四脱口问。 “蠢材,这你都不懂。”浪子三郎露出兴味勃勃的样子:“不过,你半点也不象是美女,象头狗熊,就玩莽汉脱靴吧,所谓脱靴,就是在你脚弧拐上切一个圈,然后翻转切口的皮往下剥,到脚板的部位把整只脚板连后跟-起切下来,这不是脱靴是什么?” 说着弯下身,-手抓住牛四的右脚,在踝骨上方两寸之处用剑便切,是真的切,血水随着切口冒了出来,剑刃锋利,切起来毫不费力。 “啊!浪子大侠,我……我说。”牛四面如死灰。 “好!”浪子三郎住了手:“快说,主谋是谁?” “主谋就是……” 蓦地此刻 “哎!十三公子,不要……哎……”女人的尖叫倏告传来。 浪子三郎蹦了起来。 “十三公子,你……我不要……”尖叫声再传。 浪子三郎顾不得再问牛四的口供,循声掠了去,判断已超过发声的位置,但一无所见,他在林子里绕了两个圈,任什么迹象都没有,心念一转,暗叫一声:“上当了”飞快地奔回原地一看,不由傻了眼。 牛四仍躺在原地,但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浪子三郎猛敲一下自己的头,苦苦一笑,自语道:“浪子三郎也变成了蠢材,竟然会中人调虎离山之计,明知……” 他没有说下去,望着牛四的尸体在想 王强和牛四都是石家堡的武士,为什么也参与劫持石大公子的阴谋,是被迫还是早已被野心者收买利用? 老堡主石中龙开创了天下第-家,遍地是仇,阴谋者的目的是真的为了“玄功解”还是为了复仇? 如果石中龙仍然在位,这种事可能就不会发生。 三十年风水轮转,天下第一家就将要从武林榜上除名了么? 石家辉机智深沉,难道也无力挽回? 目光望向远方。 阴谋者就藏匿在赤山岩中,这一片黄土带很适合挖掘窑洞,从发射吹箭的地道看,这不是临时利用,而是经过长时间的经营,到底是何许人物? 照理,石家庆该救,依情,根本就不必管他的死活。 浪子三郎深深想,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管与不管,主权在他,何以会痛苦? 慢慢考虑好再说,这是他最后的决定。 石家堡密室。 二夫人玉凤服侍石中龙喂完早餐。 “老爷子,我已经没了主意,对方刚刚送信来,要以‘玄功解’交换家庆.你不表示意见,我怎么办?” 石中龙无神的眼没有反应。 “家庆的命重要,还是‘玄功解’重要?老爷子,你已经这大年纪,又中了风,那东西对你等于是刻物,就算真的能练成盖世身手,要练的也该是你儿子而不是你,为什么执迷不悟呢?石家堡要是被除名,你什么也没有,还牵连到下代。” 二夫人似乎想哭出来。 石中龙又是老套,不想听就闭上眼。 “唉!算了.听天由命吧!”二夫人颓然。 密门开启。 月女抱着一个布卷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咚!”地跌坐地上,满面都是泪痕.神色惨厉无比。 “月女,发生了什么事?”二夫人愕然上前。 “二娘,哇……”月女痛哭失声。 “月女,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向坚强……” “二娘,您……看……”手中布卷向前推了推。 “这……是什么?” “刚送来的!”月女止住悲声,咬牙。 “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 “您……自己打开,我……”月女全身发抖。 二夫人打开布卷。 “啊!”一声惊,二夫人神色全变,目蹬口张,跟着发抖。 布卷里包的赫然是-保齐膝断腿,还连着鞋袜,切口平整,血液已经凝固,但可以看得出来是新切的。 “家庆……的腿,对方……说下次……将是人头。”月女哭着说。 床上的石中龙眼里突射杀芒.“嘿!”-声令人股栗的长喘。 二夫人冲回床边。 “老爷子,你……你真的忍心,啊!天啦!”擦了下泪水:“你到底有没有‘玄功解’.快表示呀!” 石中龙眨了两下眼。 “老天,你说你有,藏在什么地方?” 月女也起身到床边。 “爹,家惊奇已经残废了,可是……能救回来,他……还是……-个活人。” 美丽已经凄厉的失去原形。 “老爷子。”二夫人手抚石中龙的上胸:“要是我说对了,你就眨两下眼,‘玄功解’是藏在大书房?” 石中龙眼皮子没动。 “卧房?” “这间密室里?” “阁楼?” “地窖?” 二夫人一共说了十几个地方,石中龙全无反应,不由大为气沮,挫了挫牙道:“老爷子,我看得出来,你还是执意隐瞒,儿子是你的,基业是你一手开创的,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你是准备全部毁灭吗?” 月女吐了口气道:“爹,是不是东西不在堡里?” 石中龙眨了两下眼。 二夫人急声道:“那在什么地方?” 月女道:“二娘,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怎么能说出在什么地方,我倒是有个简便又妥当的法子……” 二夫人道:“什么法子?? 月女道:“我们到外面去,大家集在一块,各人就所知的人和地提出意见,一一写在纸上,然后请爹过目,这不是简单明了么?” 二夫人深深点头道:“这办法很好,一人不敌二人智,比在这里瞎猜强多了,你的心思实在灵巧,我们这就出去把家辉、秋总管他们全找来一起商议,走!” 婆媳离开了密室。 也许是非常变故的冲击激发了石中龙的反应力,他圆睁双眼,爆射出怕人的厉芒,象烈焰,象刀光,口里也发出了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的呻吟,仿佛变成了一保重创伏卧的猛兽,亟想暴起反噬。 密室门重新开启,一个英挺的身影来到桌边,赫然是浪子十三。他是依据黑衣蒙面妇提供的机关图入室的。 四目对视。 浪子十三面如寒冰,目如霜刃。 空气在刹那间变得十分诡谲而可怖。 双方对视了很久。 “石中龙!”浪子十三开口:“为了你的英雄梦,积欠了无数的孽债,欠债就该还,你为什么要中风?” 石中龙眸子里狂焰灼灼。 “野心使你失去了人性,竟然连最爱你的人和自己的骨肉都忍心下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 浪子十三的声音也象刀,胜过杀人的刀。 石中龙眼珠子一阵暴突之后,目光突然黯淡下去,眼角溢出了两颗泪珠。 “我不会杀你,对那-对母子,你应该自己还出公道,我将尽全力为你求药,使你恢复正常,好让你对他们母子作自我交代,这就是天理人性,我会等这-天的来到,我走了!” 说完,深深盯了石中龙一眼,转身离去。 石中龙口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然后,他闭上眼睛狂喘。 浪子三郎又来到赤山岩。 他决心要救出石大公子家庆,这是他考虑的结果。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黄土谷道里说是坑道更来得恰当。 人象地鼠般藏匿在土洞中,想挖出来相当不容易,最好的办法是引对方主动现身,所以他不必费什么心思,只消胡转-通,对方定会出面,而且他已经有了救人妙策。 转了近一个时辰,连半个鬼影子都没出现,浪子三郎已经感觉到不耐,如果对方坚不现身,或许是早已远走,等于是白白浪费精力,得想个什么法子驱对方出洞呢? 他想到烟熏兔子水灌蟋蟀,这是小时候玩过的,可是这里根本没有水,也没有可以燃烧的野草枯枝…… 突地,一阵歌声传入耳鼓 “采樵好,采樵好! 宝贵如浮云, 名利似粪草。 无本生意换黄汤, 枯枝败叶求温饱。 一人喝足,全家都了。” 一个老樵夫担着担柴草从前端拐了出来。 浪子三郎暗道一声:“妙啊!”正愁没材料熏兔子,就有人送上门,可是这地方根本没柴草,采樵得到半里外的林子。 是了,这樵子一定是附近的人,为了抄近路才穿越赤山岩。 想着,迎了上前。 老樵子又唱 “采樵好,采樵好! 青山永远在, 不愁没柴烧。 妻财子禄我无缘, 三杯下肚看天下。 ……” 双方已经正面相对,老樵子住了歌声。 “老丈.你唱得真好!”浪子三郎笑嘻嘻地说。 “不成调,唱唱增加点力气。” “你是皇帝?” “什么意思?” “听你唱的,好象是孤家寡人一个,皇帝都自称孤家寡人,你不等于是皇帝吗?” 浪子三郎偏起了头,象在给对方看相,其实他是有心的,他想看出对方的真正身份,这种狗不拉屎的地方得小心-点。 “哈哈哈哈……”老樵子放下柴担开心地笑了。 “老丈,挑进城去卖?” “当然,这地方谁买?” “我买!” “什么?你买?” “是啊!” “小哥.你买柴火作什么?” “嘻!我跟我大哥是干捉捉兔子这-行,熏蛇洞兔窟少不了柴草,到远处捡太费事,你在这里卖了可以省许多力气……” “你真的要买?” “当然.你这大年纪我怎么敢耍你,多少钱?” “五十丈!” “好!”浪子三郎在腰里摸了好一阵,摸出一粒碎银:“老丈,没铜钱,只有这粒银子,将就吧!” “我没得找!” “不用找,多的打点洒喝,反正我兄弟只要多逮-条蛇卖的就不止这数目。” 说完,把银子塞在老樵夫手里。 “那……嘿嘿,我老儿算走了酒运,这块银子可以买十挑,看来我可以休息三天不愁没酒喝,小哥,好心有好报,你会抓到蛇兔一大堆,谢啦!” 老樵夫抽出扁担,解了绳索绕好结在扁担上,高高兴兴地走了。 浪子三郎也乐了,他已在来路上相准了一个大洞,忙抓起柴担往回走,到了洞口,把柴草塞了进去,用火摺子引燃,然后蹲在旁边静待下文。 他很明白烟往里灌之后便会钻穴往上冒,而这种人挖的窑洞必有许多小岔洞,洞洞相连,只要熏出人来就可以。 果然,这边烧,远远另一边冒出了烟。 浪子三郎拍手大乐。 “小子,你这是作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发自身后,竟不知是何时来的;浪子三郎应了一声:“熏兔子!” 回转身,见是个中年和尚,阴沉沉的脸带着凶气,完全不象是出家人,他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和尚:“大师父,化缘的?” “对,化你小子的命!” “哈!大师父,原来你是化命的和尚,怪不得住在这种鬼地方,化命是怎么个化法?”浪子三郎嘻皮笑脸。 “这就么化!” 随着话声.右手五指屈曲如钩闪电抓出。 浪子三郎急旋身,几乎是同一时间,和尚的左手倏扬,宽大的袖筒里,飞出一片网,网线很细,但罩盖的范围足有两丈多远。浪子三郎立即被网住。“啊!”他大声惊叫。 网-收,浪子三郎摔倒地上,被捆成了一个肉粽子。 “臭和沿……你……你……”浪子三郎大叫。 “嘿嘿,小子,有你的好看。” 和尚用脚尖点了浪子三郎三处穴道,再振臂一抖,网收回,浪子三郎被抛起丈来高,然后重重放在地上。 两名大汉奔近。 “带回去!”和尚发令。 土室里,有桌有椅,桌上有盏大油灯。 浪子三郎躺在地上,八名大汉围了大半个圆。 桌子后面坐了个蒙面人,刚才那中年和尚旁立。 “浪子三郎,不许装佯,规矩规矩回话。”蒙面人开了口,中气足,话声有些震耳。 “我一向很规矩!”浪子三郎回答。 “你来这时捣乱的目的是什么?” “捕蛇抓兔子。” “你不是想退层皮吧?” “啊!不,不,退了皮岂不成了肉人?” “那你就老实些,你是老小子的传人?” “不,是寄名,嘿嘿,只是寄名。” 浪子三郎躺着不能动,只有嘴还能开,耳朵还能听,德性依然不改。 “老小子,什么来路?” “没来路,就是老小子。” “哼!他就是‘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对不对?” 浪子三郎沉默,心里连打了几个主意。 “如果不是呢?” “那你就不只脱层皮。” “如果是呢?” “那就可以商量。” “好!那就算是吧!” 现在轮到问话的蒙面人沉默了,浪子三郎的话真假难分,而江天尺他们惹不起,所以不敢随便对他动刑。 “到底是不是?”和尚插了嘴。 “老小子你们不是见过么?废话!” 和尚重重地哼了一声。 “总管,这小子不给点厉害……” “你叫我什么?”蒙面人怒叱。 “啊!是,岩主。” “悟明,你少开口。” “是,岩主。” 原来这和尚法号悟明。 “浪子三郎,这关系你的生死,你最好实话实说,江前辈是武林共尊的长者,我们不能对他老人家失礼……” “怎么不说你们惹不起?” “就算惹不起也无所谓,对他老人家而言,我们并不丢人,江湖上还没几个人惹得起他老人家,现在你说?” “我已经说过了,就算是!” “到底是不是?” “我说不是,你们就要我脱层皮,那我只好说是!” “那就证明不是!” “你自己去判断,这同样关系你们的生死,你喜欢赌么?这可是豪赌,赌命,赌赢了就话,财输了就死。” 蒙面人又沉默了许久。 “砰!”他拍了下桌子:“我赌了。” “呵!你赌什么?” “赌老小子不是江天尺。” “哈!够种,我浪子三郎如果开赌坊,一定请你去捧场,势必会生意兴姓,你财老小子不是江天尺又怎样?” “嘿!”蒙面人冷笑了一声:“悟明,你来办,表演你最拿手的绝活。” “遵令!”悟明很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步到浪子三郎身边.狠狠踢了一脚道:“小子,死到临头你还要耍嘴皮子,这回你的乐多了。” “臭和尚!”浪子三郎怒叫道:“你可要记牢,你在外面点我穴道时踢了我三脚,连这脚一共四脚,我可是要加利息的,到时不许赖帐!” “嗄嗄嗄……”悟明和尚怪笑起来,笑声有若枭啼狼嗥,刺耳之极。 浪子三郎默不出声,静静地听悟明和尚笑,其实他心时正在转着念头一 被对方擒来,初步目的已达。 这蒙面人被悟明和尚漏嘴称作“总管”,被叱之后改称“岩主”,两个称谓之间相距很大,其中有什么文章? 既称“岩主”,当然是赤山岩之主。 石家庆的断腿已送到石家堡,他现在已是残废一个,人即使救出去,还能担当天下第-家的家主么? 王强牛四是石家堡的叛逆,证明石家堡有内应存在,两个都已被杀灭口,而蒙面人被称为总管,这……。 悟明和尚业已停止了笑声,凶光熠熠的眼睛盯在浪子三郎的身上,嘴角噙着-抹阴残的笑意,完全不象出家人,仿佛是-只行将扑噬的野狼。 “小子,你知道我将如何款待你么?” “款待?啊!不敢当,随便几样小菜便行,我这个人一向不讲究排场,不过,酒可是要好的,要陈要烈。” 浪子三毫无惧怯之意,还是佯狂的老样子,老小子是装疯,他是卖傻,-老-少配当的析好。 “小子!悟明和尚眦了眦牙:“等一会你会叫爹哭娘喊老天,就照你的话先给你品尝点小菜……” “事先声明,小菜归小菜,我可不吃素。” “嘿!当然是荤的!”光脑袋一偏:“架他起来!” 立即有两名大汉把浪子三郎架了起来。 “享受美食应该端正其位,抬奇子来,预备点烛。” “是!”又有两名大汉应了一声,转入旁边洞门。 “臭和尚,对极了,没有人站着享受酒食的。”浪子三郎如果能动,他一定拍手叫好,现在却只能动嘴。 两名大汉抬出一张奇形怪样的大木椅,架住浪子三郎的立刻把他按坐上去,“咔咔!”数声,手脚腰颈全被铁扣卡住,两只手搭在扶手上,真的四平八稳,就象是派头十足地端坐在太师椅上。 “不赖!”浪子三郎赞了一句。 另-名大汉把蘸饱油的布条缠上浪子三郎的左右中指。 “这是做什么!”浪子三郎问。 “燃烛夜饮!”悟明和尚阴笑着回头。 “听来挺有意思的!”浪子三郎咧咧嘴。 缠油布条的大汉晃亮了摺子,一碰就点燃。 火攻手指头,够残忍。 “这不好玩!”浪子三郎头不能动,左右歪嘴吹气,炽燃的油布指头顿熄。 这一手很惊人,吹灯容易.吹熄点燃的油布可不简单。 在场的大汉为之惊“咦!”出声。 “捂住他的嘴,再点!”悟明和尚大声指挥。 “慢着!”浪子三郎更大声。”这只是小菜,好料理还在后面,你小子怕了?” “笑话,我浪子三郎,从小到现在还不知道有‘怕’这个字,只是想问几句话。” “你小子只有答的份,没有问的资格,点!” “让他说!”蒙面人抬了抬手止住点火者,显然他还是怕输,万一不巧.他实在输不起,“江湖第一人”放眼江湖能惹得起的真是凤毛麟角,数得出来的-两个。 “岩主,你很够意思!”浪子三郎笑笑说。 “少废话,你想说什么?” “我要见两个人!” “见两个人……两个什么人?” “一青-黑两个蒙面的女人。” “蒙面女人?” “对,见其中随便一个都可以,我跟他们两个的关系非比寻常,那青衣蒙面的可是我下过订金的媳妇,这关系还够吧?” 这是浪子三郎临时想到的,黑衣蒙面妇姐妹俩矢志向石家堡讨血债,当然是不择手段,而青衣蒙面女数度在坟场出面,那座无名冢是在石家堡只在极少几人知道的秘密通路,石家堡又出了内奸,同时青衣蒙面女考验自己的最新任务是查出江天尺的下落,现在对方怀疑自己是江天尺的传人,这些情况合在-起,两个女的不无可疑,极有可能是她俩设计的,如果正面问,蒙面人必然否认,所以他来个单刀直入,蒙上-蒙,这是诈术之一。 “我不认识什么蒙面女人!” “真的不认识?” “岩主!”悟明和尚已经感觉不耐:“这小子诈得很,用不着跟他耗了,来硬的,他会等不及地招供。” “喂!臭和尚,你不是赶着上西天吧?” “点上!”悟明和尚怒喝一声。 “没意思,我不想跟你玩了!” 浪子三郎摇了摇头。“咔嚓!”一声暴响,厚重坚实的木椅突然散裂,椅子一散,装置的机关卡簧自然失效,人便站了起来。 “啊!”连蒙面人在内,全都惊叫出声。 猝然的情况,在场的不知如何应变,全呆住了。 人是被制了穴道的,而且是三重禁制,如何自解的? 浪子三郎的行动可没迟滞,先对付近身的悟明和尚,等到众人回过意识,悟明和尚已被他制在手中。 扭住一只胳膊,退到壁间,这样,他便只对付下面的,不虞背后被袭,众大汉骚动了一下便静下来,投鼠忌器。 悟明和尚被制,脸孔扭歪。 蒙面人挺立着,一时间没了主意。 “岩主,我们现在来谈!”浪子三郎耸了耸肩。 “退下!”蒙面人发令。 八名大汉迅快地窜进土室小门。 蒙面人一歪身,反退进身后小门,站在门里数尺的地方。 “岩主,要谈什么?”浪子三郎嘻着脸问。 “你准备实话实说了?” “我本来一直在说实话。” “那你还有什么可谈的?” “呵!该谈的可多了,比如说你岩主阁下来路,幕后的主使人,绑架石大公子的目的等等,等等。” “原来……你是为了石家庆而来?”蒙面人吃惊。 “可以这么说。” “奉何人之命?”蒙面人这句话有其用意。 “奉我自己之命。” “意思就是你要插手这件事?” “对,你真的不笨,一猜便猜中了,嘻嘻!” “你要为石家堡卖命?” “你这句话就太不聪明了,本人一派之长,怎么可能听令于人?天理人道流做事有一定的规矩,天理者,就是顺应天心,以天意为重,比如‘玄功解’这等武林瑰宝吧,天意属谁便是谁的,不许巧取豪夺,而人道.就是用合于人性之道来顺应天心.懂吗?” 这套歪理,直教人听了啼笑皆非,不过歪理之中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理。 “说了半天,你是为了‘玄功解’……” “对,要是我们合作.一定成功。” “浪子三郎,你可是找错了对象,我们志不在‘玄功解’,那只是借口。目的是向石中龙讨旧帐。” “那为什么要用秘笈换石家庆的命?” “我说过是借口。” “鬼才会信你的话,臭和尚,你说,你们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咔!” 一记爆栗敲在悟明的光脑袋上。 “啊!”悟明和尚痛叫了一声:“臭小子,你少得意,这里是鬼门关,进来就休想再活着出去,哼!” 悟明和尚咬牙切齿。 “臭和尚,我如果没命,你就是垫背地。” “你小子想得很美,哼!”悟明和尚重重-哼之后大声道:“岩主.绝不能留活口,否则会影响大事。” 什么大事浪子三郎当然听不懂。 蓦在此刻,蒙面人身后又出现了了个蒙面人。 两个蒙面人,都是不敢以其面目示人。 “做了!”后面的蒙面人说了。 “如果这小子真的是……”前面的回声。 “用黄的!” “是!”前面的蒙面人比了个很古怪的手势。 浪子三郎还来不及去研判对方话中之意,无数黄点从不同方位射出:“吹箭!”他暗叫-声,急摆悟明和尚的身形,把他当挡箭牌。但这土室只有两丈多见方,箭势疾而密.无法全挡开,悟明和尚中了十之八九,而他自己也中了几支,悟明和尚软了下去,他也跟着瘫倒。 原先奉令隐藏的八名大汉又现身出来。 “先带悟明下去拔箭解毒!”前面的蒙面人发令。 悟明和尚立即由两名大汉抱抬下去。 “这小子如何处置?”前面的蒙面人请示。 “暂留活口!”后面的指示。 “要不要先废他的武功?””暂时不要,先确定他的身份再说。” “可是这小子相当诡,恐怕……” “不必多虑,由本人以独门手法制住他。” 第九章 深入虎穴 坟场。 破亭。 老小子半坐着靠亭柱上打盹,一个娇俏健美的女子走近,仔细打量着老小子,似乎要从他身上打理出传什么东西似的。 老小子以梦呓般的声音嘟浓道:“这小子野得不象话,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影,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你就是老小子?”女子大声说。 “谁?”老小子张开眼:“噢,原来是小妞,不赖,很有点练武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老人家叫老小子?” “当然是人家告诉我的!”女人闪动着大眼睛。 “人家?哪个人家?” “浪子三郎!” “啊!”老小子坐直身形:“小小子告诉你的?” “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翠,三郎说要找他就到这里,他同时也说了跟你老小子关系密切,找不到他找你也是-样。” “关系密切,嘻嘻!”老小子似乎十分得意这四个辽:“小小妞,你跟小小子是什么关系?” “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可以嫁给他!” 小翠可是快人快语,任何-个黄花大闺女开不了口的话,她说来是那么自然。 “好!听你这句话,跟小小子是-副德性。”欣赏了她-番,又大摇其头:“不对.不对,这当中有问题。” “什么不对?” “他已经跟小浪女有了婚约,你又要嫁给他……” “谁是小浪女?”小翠脸上变了变色。 “喏!”老小子连看都不看,反手往背后一指:“就是她,她比我老人家早到,不用主也是在找小小子。” 青衣蒙面女从-蓬荆棘之后现身,走近。 小翠上下打量了-阵,披了披嘴。 “你就是小浪女?”小翠的语气颇不友善。 “不错!”青衣蒙面女冷冷地回答。 “你跟浪子三郎有婚约?” “可是说有,不过……目前尚在考验阶段。” “考验?”小翠象是不太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对!考验他的心性,为人,以及对我的忠诚的程度,如果合格,我会考虑嫁人他,否则的话就拉倒。” “考验他……哼,你也配?” “说话再客气些?” “已经够客气了!” “哈哈!”老小子拍下手掌:“我们小小子不愧是人中之龙,居然有人为他争风吃醋,我老小子与有荣焉!哈哈哈哈……” 他乐得只差没手舞足蹈。 两个女的同时白了老小子-眼。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的应该是十三公子。”青衣蒙面女声音中带着不屑。 “你怎么知道?” “听口气你是承认了?” “我不否认!””你能同时爱两个男人?” “-点不错.我喜欢十三公子.也喜欢浪子三郎,两个我都爱,顺便告诉你,我打从小时候起,凡是我喜欢的东西绝不许别人碰.这句话你应该明白?” “我非常明白,我要跟两个男人洞房花烛,同时嫁两个丈夫。” 青衣蒙面女的眼神里充满鄙夷之色。 “明白就好!” “他们不会为你打架?” “别人绝对会,只有他俩不会。” “哇!哇!”老小子大叫:“小小妞,你这是什么话,传开来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人,-女嫁二夫,你说得挺自然,浪子十三那猢狲我老人家可以不管,小小子可是我老人家准备传衣钵的,你可不能乱来。” “我才不乱来,不信你可以问三郎!”小翠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天地倒转了么?”老小于站起来直盯小翠。 “天地不会倒转,太阳也不会打西边出,你老小子大可不必担这份心。” 老小子偏头,想了又想,敲敲脑袋。 “我老人家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想,省得浪费精力。” “也对,想不通就不要去想。”点点头道:“你找小小子什么事?” “他是从来不失信的,我在跟他约定的地点等不到人,只好来他经常出现的地方找,既然没影子,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 小翠脸上浮出焦急之色 “不会,小小子比鬼还精灵,不会出事。” 老小于对浪子三郎似乎有极大的信心,语气是笃定的。 小翠转向青衣蒙面女。”为什么要蒙头遮脸,见不得人?” “我不想跟你这贱人说话。” “你骂我贱人?” “骂了,怎样?” “随便侮辱人就得教训。” “就凭你?” “哼!”青衣蒙面女冷哼-声之后,出手便攻,老小子摇晃着白茸茸的毛头道: “你们打可以,但是不许伤了对方,小小子要是知道两个小妞为他打架,不知会乐成什么样子?” 嘻嘻一笑又道:“这叫走桃花运.走桃花运的人注定会倒楣,不是好事!” 青衣蒙面女与小翠打得难解难分,双方旗鼓厢当,你来我往,谁也没占上风,不过双方出手的招式玄奇诡辣.极为可观。 老小子频频点头,击掌赞赏。 青衣蒙面女突然发动疾攻,八掌三腿两指一气呵成,把小翠逼得退两步,她趁机改变招式,状类兰花拂穴手,但更奇诡。 老小子怪叫-声:“好手法!” 就在老小子的叫声中,小翠的娇躯打了个踉跄,她已经挨了两指,但人没倒下,反而借踉跄之势弹退五尺。 青衣蒙面女弹步急迫。 小翠凝立不动.单掌斜扬,象出创的架式。 老小子惊“咦”了一声之后暴喝道:“住手!”这一喝有如九天雷震,令人耳鼓发麻,两个不期然的收手。 “老小子,你到底帮谁?”小翠气呼呼地问。 “我老人家谁也不帮。” “那你吼什么?” “你们两个再斗下去可能两败俱伤,而为的是小小子,要是小小子我老人家做大不忠,隔岸观火,算起帐来我老人家岂不惨了。” “你说两败俱伤?”青衣蒙面女冷声问。 “难道不对?”老小子翻起白眼:“你两个都搬出了看家本领,功力火候也差不多,谁也赢不了谁,但彼此造成伤害却是必然的,你俩同时爱上了小小子……” “谁说的?青衣蒙面女否认。 “你们刚刚自己说的。” “我收回我说的话。” “好!”小翠大声说:“老小子,你老人家作证,她收回她说的话,她不爱你那宝贝徒弟,这就没争头了。” “你们不能自己决定。” “为什么?” “由小小子自己决定,他说爱谁就娶谁。” “老小子!”青衣蒙面女语带讥设:“你反那小小子看得多大?我只是欣赏他的伶俐会办事,是很难得的跟班,谁嫁给他?”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错!” “那好极了,以后再没争执!” “没争执!哼,我不要,但也不许别人碰他。” “哟!这是哪-门的理?” “我这一门的!” “你是把住茅房不许人拉屎!” “这句话相当粗俗,也只有老小子能说得出口。 “哈!有意思。” 小翠拍手。 “别笑,你哭的还在后头。”青衣蒙面女阴声说:“既然爱的是浪子三郎,那就表示放弃浪子十三对吗?” “不对,我两个都爱,一样不许人碰。” “你真的不要脸。” “还想再一架?”小翠跨进-步。 “来呀,谁怕谁来着。” 青衣蒙面女也欺前一步。 “算啦!省省吧!” 老小子的声音突地变得有气无力:“小小子是人不是玩具,谁争赢了就属于谁,你两个犯不着你死我活,到头来说不定是一场空,有本领就用文的,我老小子活了这大把年纪还不曾听说有女人用刀子讨男人欢心的。” 两人瞪眼无言。 就在此际.一条人影从矮树丛后现出身来,停在距破亭子不到两丈之处,是黑衣蒙面妇,看来她早伏伺在旁。 “你……”小翠说了一个字倏然住口。 “怎么?你还记恨我?”黑衣蒙面妇开口。 “我……不认识你。”小翠鼓起腮帮子。 “无所谓,应家祠堂那一幕没有重演的必要,你们两个倒也不必再斗,我来只是为了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浪子三郎已经落在人家手里。” 青衣蒙面女目光连闪。 老小子似乎无动于衷。 小翠乌亮的两眼瞪大。 “他落在谁的手里?” “对方来路不明.只知道浪子三郎被囚禁在赤山岩北面的灵感寺里,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青衣蒙面女片言不发.也转身离开。 小翠喃喃道:“她为什么会来传这消息?” 老小子淡淡然地道:“当然是好心!” 小翠急转身迫近老小子。 “老小子,你-点也不着急?” “有什么好急的,凭小小子那几套居然会落在人家手里,我老人家还真佩服能逮住他的那位仁兄,-定可以大大地扬名,你要是真的关心他就赶快去救他。” “你不关心他?” “我老小子并非不关心,只是对他放心。” “老小子,三郎刁钻古怪,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阴沟里也有翻船的时候,何况江湖上人外有人……” “我老人家说了,你担心就快去救他。” “我当然会去。”小翠说着正待转身。 “慢着!” “你还有话说?” “有句话要问你,你把我老人家给搅糊涂了。” 偏起头用质问的口气道:“你说你爱浪子十三,也爱小小子,浪子十三那大小子我老人家见过,是很不赖,而我们小小也不差,你小小妞很有眼光,不过,你不能同时嫁给两个男人对不对?你说,你到底选哪一个?” “我说了,两个都喜欢!”小翠抿嘴笑笑。 “不象话!””我可不管象不象话。” “小小妞.听着,看你这副德性,跟我那小小子才真的是绝配.我郑重告诉你,不许你爱浪子十三那大小子。” “哈!这才真的叫不象话,我的事你管不着.随我自已高兴爱怎么做,要管你只能管浪子十三,我走了!” 一扭腰,弹射而去。 老小子摇摇头,伸了个懒腰,口里嘟哝道:“这小子无事也要找事.早晚-定会出事,让别人磨-磨他也好,我老人家可以省些力气,倒是那个穿黑衣服蒙脸的娘儿们到底是什么路道,巴巴地来报这个信目的何在?” 说完,他也走了。 浪子三郎并没被迷昏,在赤山岩土室里,对方密集发射的黄色吹箭,不是见血封喉的毒箭,只是一种迷箭,在他身上不会发生作用,但他为了要达到目的,假装与悟明和尚-同倒地。接着,他被后来出现的蒙面人点上了穴道,然后就被带离,独门手法制穴,他很费了一番功夫才冲开。 一路的经过他明白得很,也偷看到了灵感寺的大匾。 现在,他躺在一间相当洁净的禅房时的禅床上,平滑细腻的床板上加上清凉,他感觉非常地舒适。 他救的计划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是设法被对方逮住,以便深入虎穴,他做到了。 第二步是随机应变,找到石大公子家庆,现在,他在等机会。 由于对方怀疑他是“江湖第一人”江天尺的传人,所以笃定对方不敢杀他,对这四十年前震颤江湖的江天尺,的确没几个人惹得起。 不过,他自己也起了疑心,到底老小是不是江天尺的化身? 禅房门开启,有人步入。 浪子三郎眯开一丝眼缝,看出来是被称作岩主的蒙面人和悟明和尚。 “岩主,这小子早该醒了,怎么还……” “他在闭目养神!” “嘻!”浪子三郎张开眼:“岩主,你说对了!” 悟明和尚阴森而恶毒的目芒直照在浪子三郎的脸上。 “小子,你很会装!” “废话,我不休息,睁大眼等你们不成?” “你怎么不起来?” “我高兴躺着!” 悟明和尚扬手掴了浪子三郎一个耳光。 浪子三郎立即明白对方这一耳光的用意在于试探他被制的穴道是否仍然有效,幸而这早已在他计算之中,所以这一巴掌掴下他的身上毫无反应,只是怒目双瞪。怪叫道:“臭和尚,你欠我的四脚帐不没销,现在又加-巴掌,将来一起算!” 悟明和尚阴笑道:“你还有将来么?” 蒙面人立即扬手止住悟明和尚道:“悟明,别对他动粗,不然将来对江老前辈无法交代,你站开。” 悟明和尚退开两步。 浪子三郎心里暗笑,蒙面人在使诈术,故意认写老小子就是江天尺,两人一文一武唱作俱佳在测自己的反应。 “浪子三郎,咱们别伤和气。”蒙面人平静地说。 “和气早就伤了。”浪子三郎愤愤地说。 “呃……这只是误会。” “你的意思是要放我走?” “当然,当然,不过,话还是得先说明……” “怎么说?” “你先后两次到赤山夺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好玩。” 浪子三郎不假思索地说。 蒙面人和悟明和尚不由傻了眼。 突地,一个声音从禅房壁间传了过来:“浪子三郎,你识相些少耍刁,对你客气是看在你身后人的身份上,不然-百个浪子三郎也化成灰了,说实话,你大闹石家堡,两闯赤山岩,定然有特殊目的,坦白说,绝不为难你!” 浪子三郎一听就知道是另一个蒙面人的声音,从他在土室中对眼前这蒙面人的语气判断,他的位份更高,说不定就是首领,而从石家堡得来的消息,对方是以石家庆为人质交换“玄功解”,他虽然否认,但事实俱在。 “为难我?嘿!我还没被人为难过。” “好,不用为难二字,你承认你是江老前辈的传人么?” “我浪子三郎独来独往!” 这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浪子三郎,听清楚,你交代了来路,要是我们彼此利益冲突,本人可以考虑退出,你好好想想?” “你的意思是不敢与‘江湖第一人’为敌?” “对,本人承认。” “如果我不是呢?” “你总有个出身来路。” “我不想说呢?” “那将非常不幸。” “威胁的话对我浪子三郎不管用的,你要我说来路,你自己为何不先交代?你要是怕,何以不立刻退出?” “浪子三郎.你没搞错吧.你现在是我掌中之物。” “我的脑袋清楚的很,绝不会搞错事情。” “你迫本人用非常手段?”声音已趋严厉。 “呵!非常手段?少臭美,我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抖出来,不过……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彼此什么都不要问,你放了石大公子,这笔帐-笔勾消,如何?” “本人听不懂你在胡诌些什么,怎会扯上石大公子?” “你太笨了,石大公子率人赴约,手下全撂在赤山岩,铁证如山,你还说赖皮话,是欺我幼稚还是你太幼稚?” “别人不能在赤山岩做案吗?” “能,可是无法用吹箭杀人灭口。” 寂然了片刻。 “浪子三郎,看来你是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好,本人成全你……” 倏地.禅房门外传来-个惶急的声音。 “禀师父……” “什么事?”悟明和尚回答。 “有个少女闯寺,凶得很,已经……有八个师兄弟被害,没人挡得住。” “有这等事?”悟明和尚面目变色。 “什么来路?”蒙面人急声问。 “弟子不知道,说是……要找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怦”然心震,来的会是谁?怎会知道自己在这庙里,是青衣蒙面女还是……” “你们快去应付,这里先搁着!”壁间传声不现形的蒙面人发出命令。 蒙面人和悟明和尚立即冲出禅房。 壁间声音再传:“你小子且候着,趁机会多想想。” 听口气人已离去,浪子三郎翻身坐起,心里疾转念头:“不管来的是谁,反正自己是不必救的,何不趁这机会搜查-下石家庆的下落。” 他想到就做,一阵风般飞出一禅房,朝后进奔去,囚禁人质当然不会在前院。 大小僧舍佛堂连灶房膳堂全寻遍,没任何发现。 突地,一个年轻和尚从一道偏门里跄跄踉踉奔了出来,口里喃喃道:“阿弥陀佛,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保佑师祖脱苦脱厄……” 浪子三郎悄没声息掩过去,从后扼住年轻和尚的脖子。 “啊……啊……”和尚竭力挣扎。 “说,人关在哪里?” “你……你是……” “快说!” “你是……悟心小师叔?” 浪子三郎不由一愕,对方怎会认自己是悟心小师叔? “唔!”他含糊地应了-声:“快说?” “小师叔,你……请放手,弟子……” “说呀!” “在……后园地窖。” “带路,不许回头。”浪子三郎松开了手。 “是,我佛慈悲!” 和尚喘了口气,在前带路。 后园。 杂草丛生,花树久未修剪,枝横柯乱,入目-片荒凉。 花树深处有间小佛堂,清烟伴孤灯,总算香火还没断。 浪子三郎在年轻和尚引导下进入佛堂。 年轻和尚打开了佛龛后的暗门,有石级通向下方。 “师叔!”年轻和尚突然回身:“呀!” 他惊叫出声:“你……你不是小师叔……” “是你叫我小师叔,又不是我冒充你小师叔。”浪子三郎一脸嬉容。 “你是谁?” “天理人道流的开山祖师浪子三郎。” 年轻和尚目瞪口呆,他以为碰上了疯子。 “快,带路!”浪子三郎挥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 “救人!” “救人?” 年轻和尚狐疑地望了浪子三郎几眼,双手合什,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然后举步前导。 石级下降约莫丈许,一转.-间地下室呈现。 “啊!”浪子三郎惊叫一声呆住了。 半明不暗的灯光下,有张木板床,床上盘膝坐着-个枯瘦的老和尚,双目无神,对浪子三郎的来到似乎视而不见,不起任何反庆,乍看之下,简直就是尊木雕的神象,被香火薰得外衣人一色.生气全无。 “怎么回事?”浪子三郎期期地问。 “他是本寺住持师父悟因。” “怎会住在这里?” “不是住,是被关在这里,悟明大师步取代了住持的位置,佛门已经不再清净,小师叔悟玄被迫出走,许多师兄弟也纷纷离寺,剩下的都是悟明大师叔的心腹,我……叫悟空,留下来服侍师父,每天担心受怕……” “哼!欺师灭祖,玷污佛门,该杀!” “阿弥陀佛!” “我明白了,我说话的声音象你的小师叔,所以你称呼我师叔对不对?” “正是如此,施主刚说来救人……” “不错,人呢?” “人?这里只有家师,没有别人。” 浪子三郎有些啼笑皆非,自己说的人是石大公子,悟空和尚误会是说他师父。 “和尚,你听我说,我会替你们制服叛徒,你师父就可以恢复自由,现在我问你,石家堡新任家主石大公子已经被切一条腿,人关在什么地方?” “这……小僧不知道。” “寺里还有什么隐密的地方可以关人?” “除了这里窖没别的隐密地方。” 浪子三郎又傻了眼,他立即想到了闯寺的少女,现在不知情况如何,既然找不到人,还是先到外面去看看再说,心念之中道:“你等着,我去替你师徒办事!” “阿弥陀佛!”床上的老和尚有气无力的宣了声佛号。 浪子三郎转身离开地窖。 大雄宝殿前的院子里。 被称作岩主的蒙面人与小翠在激斗,蒙面人用剑,而小翠是徒手,剑招辛辣无比,每-式都有追魂褫魄的威势,但小翠攻守自如,这显示了她的功力非凡。 另一个蒙面人站在院角,仿佛在观战。 悟明和尚兀立在另-边,口角有血痕,似乎受了伤。 地上横七竖储备摆了六具和尚尸体。 殿廊墙脚有近十名和尚分立警戒。 浪子三郎已来到但没露面。 “住手!”站在院角的蒙面人突然大喝了一声。 场中的蒙面人立即收剑暴退。 院角的蒙面人入场。 “丫头,话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你还想怎么样?” “要人!”小翠双手叉上了腰,-副娇蛮样子。 “告诉你此地没有浪子三郎,你……” “我一不-一信!”三个字分段说出。 “不信你又能怎样?” “我会杀光庙里所有的活人,然后放把火把这座鬼庙烧成平地。” “你有这种能耐?”蒙面人声带鄙夷。 “绰绰有余,不但如此,我还要追到底,更多的活人会变成死人。”小翠这种口吻,实在叫人听了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丫头,你真是狂妄得可以,听着,你要为这六位枉死的弟子付出代价,你要是有胆量就报出来路,值得本人动剑的人不多,能死在本人剑下是一种荣耀,所以凡属跟本人动手的都得留名。” “呸!不要脸,你自己蒙头遮脸见不得人,却要别人报名,你也听着,本姑娘杀人没这么多讲究,要命就好了。” 蒙面人沉默了下来,小翠倒打的一记又狠又辣的钉耙击中了他的要害,是以仓促间对不上活,不过,也只是极短的片刻,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开了口一- “丫头,别逞口舌之利,本人现在就要你永远闭上口。” 随着话声,长剑缓缓离鞘,毫光乍然冲空。 小翠立掌如刃,缓缓上扬,生仿出剑的架势,大而黑的双瞳闪出了青光,无形但却又使人明白感受的“神”已凝聚在脸上,完全是上乘剑手出剑前的征象,莹白的玉掌也逐渐变为琥珀色,散放出一股肃杀之气。 退开的岩主蒙面人不见其反应,但悟明和尚已经满面悚然,显出极度的不安,远立的和尚也受到这股气氛的感染而面目失色。 蒙面人透过面巾,眼光的目芒连连变幻。 “无剑之剑!”他脱口大叫出声。 “你居然也懂?”小翠冷冷地说。 蒙面人徐徐退了数尺。 “姑娘是无剑山庄的千金?” “少说多余的废话!” “姑娘!”蒙面人的声调缓和了下来:“本人对令尊柳老英雄一向崇敬,不想跟姑娘伤了和气……” “不打也可以,你先报来路,然后放出了浪子三郎。” “本人蒙面有不得已之处,至于放人……” “怎样?”小翠紧迫不放。 “寺里的确没有浪子三郎。” “那就动手吧!” “姑娘,这样好不好,本人不论上天入地,三天之内为姑娘找到浪子三郎,如何?”蒙面人作出委屈求全的姿态。 “不行,三天的时间足够你们远走高飞,我到哪里找人?既然敢应承三天之内找到人,这表示你知道人在何处,何必绕这大弯子?一句话,立即交人,我不开杀戒,别的通通免谈,什么把戏都不必表演。” 诂已说绝,势成僵局。 小翠的手仍然扬着没放下。 蒙面人又一次沉默。 小翠眸光如冷电般一闪,脚步踏出…… 蓦在此刻 “慢着!慢着!”浪子三郎从侧方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地,人看上去完全不起眼,却又那么气势懔人。 所有的目光全发了直,有的惊“啊”出声。 “三郎,你没事?”小翠回过神来大叫出声。 “笑话,我浪子三郎要是有事,天下大乱了。” 话说完,人已到了两个蒙面人的侧方三角点位置立定不动。 小翠狠盯向蒙面人。 “你主人不在寺里,现在该怎么说?” “谁知道他从哪里来?” 蒙面人目光游移在打主意。 “好家伙!”浪子三郎竖起了眉毛:“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把本祖师爷撂在禅房里,说等你回头再杀人灭迹,是本祖师等得不耐烦了才自己出来,公然说不知道从哪里来,等着,有得你瞧的。” 说着,转望另一蒙面人:“岩主,这里不是赤山岩有洞可以让你钻,本祖师爷要一层一层剥下你的皮。” “你敢跟你姑奶奶玩诈!” 小翠怒喝-声,弹出。 蒙面人电闪到蒙到人身后位置截阻对方退路。 首当小翠之锋的变成了岩主的蒙面人了,他举剑迎击,招式只展出-半,凄哼一声,连打踉跄。 小翠的手掌并未接触到他的身体,但他的胸衣竟然裂开,鲜血直冒,与被锋利的剑划开没有两样,太骇人了。 这就是所谓无剑之剑。 无剑之剑仅是内力的凝聚,竟然有这等威力。 “啊!”场边的和尚们爆出惊呼。 小翠的手掌五指变为箕张微曲,凌空一抓。 岩主的面巾剥落,他半转身。 “真的是你?”浪子三郎栗叫。 蒙面人一掌劈出, 浪子三郎暴喝-声:“你敢!”急出-掌,但慢了丝丝,已无法阻住蒙面人。 “哇!”岩主口喷鲜血,栽了下去。 同一时间,蒙面人被浪子三郎从身后所发的一掌震得前冲丈许,不知是否受伤,但他已借这前冲之势平地标起,越墙而去,其势之快有如离弦的疾矢。 “他是谁?”小翠急问,手指地上的岩主。 浪子三郎不及答话,身形也随之标起划出。 悟明和尚扭头急循。 其余的各尚也纷纷逃去。 小翠站在原地没动,她要救的人安然无事,心中杀念已消失大半;她并非嗜杀之人,否则这些和尚一个也逃不过劫数。 浪子三郎去而复返,神色有些沮丧。 “怎么样?”小翠迎上前。 “倒楣,外面的林子太密,被他溜了。” “这死的是谁?”小翠再问。 “石家堡总管‘万事通’秋兆年。” “这怎么会……? “我要查明真相。” “逃走的蒙面人为何要对他下毒手?” “灭口,那蒙面人可能就是操纵他的人,他判断他已经逃不了,怕他供出内情,所以才狠心样他灭口。” “蒙面人是石家堡的人……” “不是,姓秋的是叛徒,出卖了石大公子,我本来就是为了要救石大公子……” “你……凭什么要救石大公子?” “有所为有所不为!”浪子三郎凄苦地一知。 “你怎么会被他们逮来?” “故意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说呢!”小翠笑了:“凭你的身手会被人逮住,真是个大笑活,好啦!没事了,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带到这里?” “那黑衣蒙面妇人传的消息。” “是她?她怎么会知道……” 浪子三郎摇摇头,没说下去,一脸的迷惘,突地,他游目四扫,顿脚道:“我答应人家-件事还没办完,刚才站在旁边的和尚呢?” “溜了,你答应人家什么事?” “嗨!”浪子三郎目不一直。 悟明和尚明中了邪似的踉踉跄跄步进院子。 “三郎,这……” “老小子,谢了!”浪子三郎朝空处高叫一声。 “是老小子……” “错不了,别人不会演这么精彩的戏。”浪子三郎很有把握地说。 “难道不会是那传消息的女人?” “小子,自己人不用谢了!” 空际传来老小子的声音。 “怎样?我说的没错吧?” 浪子三郎得意地笑笑,迎上悟明和尚,一眼看出悟明和尚已被废了武功。 双立对立。 “嘿嘿!臭和尚,现在你没什么经念了,佛说有缘,咱可真的是有缘,你师弟悟玄跟我是俗家时的至产,你掌门师兄悟因是我方外忘年。” 悟明和尚面以惨变。 浪子三郎煞有介事地顺口胡诌。 “还有你师侄悟空也跟我投缘,他们人呢?” “……”悟明和尚瞠目结舌,汗珠子直冒。 “怎么不开口?” “贫僧……贫僧……” “贫你个屁,你没资格当和尚,会把菩萨给气死,人的恶行比俗家人还要加三等,现在你说,那牵你们鼻子走的蒙面人是什么路数?” “贫僧……不知道。” “我没时间跟你蘑菇,快说?” “贫僧委实……” “哼!”小翠冷哼了一声,纤指隔空弹去。 “啊!”悟明和尚惨叫一声栽倒地面,翻滚扭曲,象一条头上挨了一锄头的毒蛇,口里惨哼不绝。 “你说是不说?我还有更好的让你消受。”小翠寒飕飕地说。 悟明和尚抽扭滚动不停,口里溢出一堆堆的白沫,沾和了地上的土,变成了泥浆,整张脸五官不辨,灰以的僧袍绽开朵朵泥花,那惨哼声比屠刀下被切断脖子的猪羊还要难听,简直就不是人的声音。 “小翠,你剥过羊皮没有?” 浪子三郎眨眨眼笑着问。 “只是看过。”小翠会意回答。 “看过也行,那并不困难,现在们就来玩活剥羊皮,你从左脚开始,我剥右脚,可是要注意,皮不能破.得保持完整,不能带肉,否则就算输,来,我们开始。” “施主,请……请看佛面,给我……一个痛快……” “没那么便宜!”小翠大声说。 “贫僧……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悟明和尚拼命挤出话来。 “小翠,我身上有好几把刀,一把给你……” 其实,浪子三郎身上根本没带刀,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我……要是知道……不说,永坠十八层地狱……” 悟明和尚语不成声,一个出家人发此重誓,还是真罕见。 浪子三郎皱了皱眉头。 小翠也耸耸肩。 看来悟明和尚是真的不知道幕后人的身份,他俩都不是凶残之辈,杀人有时是不得已,但折磨却于心不忍。 “小子!”老小子从殿角转了出来:“算了,反正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佛门败类交由佛祖自己发落吧!” 说完,转向小翠道:“小小妞,解开他的穴道!” 小翠噘噘嘴,飞指金解了悟明和尚的穴道。 悟明和尚闭着眼喘息。 “臭和尚,我还有句话问你,希望你别再说不知道,你们把石大公子藏在什么地方?”浪子三郎没忘此来的目的。 “石大公子……已经……交到‘阴阳童子’手上。” 悟明和尚睁开了失神的眼。 “什么?交给‘阴阳童子’?”浪子三郎栗叫。 “是!” “为什么?” “这……罪僧不知道。”悟明和尚改了自称。 “那下流胚子跟你们是一路?”浪子三郎很激动。 “罪僧所知道仅这-点,别的不明白。” “那下流胚子落脚何处?” “不知道,这些事……岩主比较清楚。” “哼!石家堡着叛逆秋兆年已经被你们自己人杀了灭口,他清楚有个屁用,阎王老五就是问出来也不会告诉我,臭和尚,除了那蒙脸的王八蛋之外,你还见过什么比较有地位有权威的东西?” 浪子三郎此刻完全收敛了嬉容,看起来很正经,但说话的口吻还是脱不了本来的习惯。 “没有,罪僧见过最高的发号施令人,只有那蒙面人。” “老小子,怎么办?”浪子三郎转过面。 “离开这里再说。” “好吧!”说完又向悟明道:“臭和尚,听着,处理善后,到地窖迎出你的住持大师兄,以后规矩规矩做个好和尚,要是被我知道你没诚心悔改依就做坏事,我马上送你进地狱,你失去武功是佛祖的慈悲,让你好好安份修行。” “阿弥陀佛,罪僧会澈悟忏悔,-心向佛!” “这就好!”头-偏向老小子和小翠道:“我们走吧!” 蓦在此刻,一阵刺耳怪笑声从寺墙之外传进来,笑声之难听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谁听到这种声音都会来不及地掩上耳朵。 三人互望一眼。 “我去瞧瞧!”浪子三郎弹身飞标而去。 “我也去!”小翠跟着掠起娇躯。 “那我老人家只好坐镇了。”老小子望了悟明和尚一眼,就地坐了下去。 怪笑声嘎然而止。 寺墙之外是广阔的密林,黑压压遮天蔽日。 浪子三郎和小翠先后从不同方位投入林中。 由于笑声已止,两人都失去了目标。 浪子三郎并未深入,他从方才听到的笑声判断,发笑声之人的位置不会太远,他除了运用锐利的目光之外,把听力也提高到极限,默察任何细微的声音,除非对方摒息不动,否则必会有声响发出,他有把握捕捉。 他想,如果对方志在诱自己外出以施展诡谋,那可能便是蒙面人或是他的同伙,将计就计也许就是缉凶的一法。 “啊!”女人的尖叫声传来,就在侧方不远。 浪子三郎连意念都不转便循声扑去,-眼便发现数丈之外的树下躺了个女人,他的心倏地下沉,他看出是小翠。 “小翠!”他大叫一声,声落人到。 “三郎,我……我……”小翠声音带哭,双手捂住脸,再娇蛮任性的女人也有其的脆弱的时候,尤其在危难时见到亲近人。 浪子三郎经验老到,他先用目光在四周搜索了一遍,然后才大跨两步到小翠身边,蹲下身去。 “你受作了?” “我……看不见,脸上好痛,好痛!” “你放开手,我看看!”边说边拉开小翠的手:“啊!”他惊叫一声,心房顿时收紧,脑门嗡嗡作响。 小翠的美娇容完全变了样,眼睛、鼻子、腮帮焦烂了好几块,象被烈火烧焦,又象结痂的伤口被抓烂。 “我的脸……”小翠紧抓住浪子三郎的手臂。 “小翠,别急,有办法的。”浪子三郎方寸又乱,但他不能不安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紧跟在你后面进这林子,什么也没发现,也没见你的影子,我正想出声叫你,突然飘来一阵水雾,火辣辣的象滚油泼在脸上,然后……就听到你在叫我,三郎,我知道这是腐蚀的毒水,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 小翠猛摇浪子三郎的手臂。 “没那么严重!”浪子三郎全身在发麻。 “不必安慰我,我知道这辈子……” “小翠,我们先回寺里去!” 说着,抱起小翠,出林越墙回到寺中。 “怎么回事?”老小子立即起身迎了过来。 “她受伤了!” “啊!”老小子看了看:“毒辣!卑鄙!” “老小子,我现在起要开始杀人了!”浪子三郎咬牙切齿。 “对方是谁?” “暗算偷袭,不见人影!” 浪子三郎带煞的目光射向木立的悟明和尚。 “臭和尚,用这种腐物之毒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悟明和尚颤声回答。 “你要我撕了你?”浪子三郎头一次发狠。 “小施主,罪僧不敢妄言,真的是不知道。” “那刚才那种笑声是你听过吗?” “从没听过!” 浪子三郎目爆狂焰,他是真想杀人。 “小子!”老小子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我们先找个安静地方,仔细替小小妞检查一下伤势,再想治伤的办法,这小和尚看来是真的不知道,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走,不能耽搁时间,拖久了更糟。” “好!”浪子三郎点头。 小翠够坚强,这么严重的外伤,她没有哼半声,其实她真正的伤是在心底,一个心高气傲的如花美女被毁了容,一辈子见不得人,这是永远痛楚永远医不好的伤,她没哼,但心里在滴血,而-股子怨毒正在凝聚。 “小翠,是不是很痛?” “不痛!”小翠咬牙有声:“我只希望一点,两只眼睛还能看得见,我要看血,鲜红的血,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有如巫同峡啼猿,笑中包含了无边的恨。 “小翠,小翠,你不但会复明,还会复原。”浪子三郎双目已赤,他内心的痛苦并不比小翠轻。 “三郎,复原?你能替我重新换一张脸?” “只要一口气在,天涯海角我会替你求医。” “除非你求到神仙,你相信有神仙么?” “相信,因为你!”短短一句话,表示了金石之爱。 “三郎!”小翠轻唤了一声,发自芳心深处。 一老二少离开了灵感寺。 五天后。 离城十里二贤庄的赵寡妇家。 赵寡妇是外地人,十几年前跟丈夫到二贤庄来落籍,大约是五年前,丈夫赵二虎一场急病归阴,于是她成了寡妇,无儿无女,是个标准的孤寡,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少人打过她的主意,但她矢志守节,为人也相当正派,听说是刀马旦出身,手底下有两下子,一般人惹不起,久而久之,也就相安无事了。 最近,家里住了个远房侄女,算有了个伴。 而这个伴,正是养伤的小翠。 五天,小翠脸上的伤已经痊愈,只不过留下了可怕的恶疤,可以说面目全非,这样子是不能出去见人的,堂堂无剑山庄的千多变成了疤面女,这可不是件小事,而她又是神鹰浪子十三的女友,行将引起的风波可想而知。 灯火初上的时分,晚餐已毕,赵寡妇在院子里把在棚架上乱歇的鸡一只只捉进笼子,这是每天天黑后必定的功课。 “大娘,忙啊!”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 “哦!是三郎!” 赵寡妇迎过来,在衣兜上擦手。 “小翠怎么样?” “在房里!”摇摇头又道:“唉!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变成这样子,真是造孽,三郎,你不是说要……” “是的,我就是要来告诉小翠,我准备明天一大早动身到五台山探访‘造化仙翁’,以他残肢断体都能接合的神技,消除几个疤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等我找到人,是用药还是施术再作定夺。” “好!希望小翠能恢复容貌。” “大娘,你忙,我……” “你进去吧!” 浪子三郎匆匆进入堂屋,面向虚掩的房门在声道:“小翠,我已经查出‘造化仙翁’的仙洞所在,明天一早我就动身赶去求医……” 边说边推开房门,一看,怔住,房内空空如也,没有小翠的影子。 他想,人到哪时去了,去方便还是去透气?等了一会,回头向堂屋之外高声叫道:“大娘,你快来!” 赵寡妇匆匆进入堂屋。 “怎么啦?” “小翠不在屋里。” “奇怪,她能到哪里去?” “会不会到后面茅房?” “我去看看!” 赵寡妇去而复返,脸上现出了焦急之色,她跨入房中,东张西望了一阵,突然发现妆台上有张素笺,拿起一看,神色大变,脱口道:“她走了!” “什么?走了?”浪子三郎冲进房门。 赵寡妇把素笺递还与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就灯下读出声来。 “三郎!别矣!缘来歌好合,缘尽自然离,比翼成虚妄,命途不可期,自兹与君别,天涯只堪忆!盼珍重,毋复以无缘之人为念。疤面女泪留。” 读完,剩下的是幻灭与空虚。 “她为什么要走?”赵寡妇在自语。 “我一定要找到她!”浪子三郎凄苦地说。 “她会回家吗?” “不会,我了解她的性格,她倔强自负……” “三郎!”赵寡妇皱起了眉头:“我想,她不会放过仇家,所以不会离开太原,我和老小子会全力搜寻她的下落,你还是五台山去求医,如果-切顺利,你对她便有了交代,否则就算找到她也不能扭转她的心意。” “大娘说的是!”浪子三郎咬唇点头。 “那你走吧!什么都别想,只顾求医。” 浪子三郎木木地望着小翠睡过的空床和撤了镜子的妆台,象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许久,才黯然转身离去。 起更时分。 石家堡内庭灯火辉煌。 二夫人玉风,石家辉夫妇和月女在坐,每个人面上都笼罩着浓浓的忧愤和焦急,气氛无比地沉重,仿佛是大祸临头的样子。 “想不到对爹效忠了大半辈子的秋总管竟是内奸!”二公子石家辉拍打着椅子扶手:“幕后的阴谋者究竟是谁?” “最可疑的是江天尺!””二夫人沉重地说。 “可是江天尺又是谁?”真是那老小子吗?” “目前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救回家庆!” “没‘玄功解’还能谈什么?” “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天下第一家’!”一向极少问事的二夫人如萍幽幽开口:“大伯的断腿被送回,下一步不知对方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我不甘心!”月女咬牙切齿。 “爹难道不心疼自己的亲生骨肉?”石家辉沉痛地说:“娘,爹到底是什么打算?” “他口不能言,我……怎么知道?”二夫人咬唇。 “唉!”外面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 突如其来的怪叹,这种诡异的情况不时发生。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极快地从不同方向搜索了-周,但一无所见,简直就象是在闹鬼。 就在此际,中门边一个声音道:“回二公子的话!” 四人同时一怔,真有草木皆兵的况味。 “什么事?”石家辉问。 “十三公子投帖拜访。” “什么,这时候投帖……人在何处?” “外客厅,由苏管事陪着。” “十三公子怎会突然来拜访?”月女喃喃自语。 “家辉,十三公子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应该见。”二夫人说,“我马上到。”石家辉向中门外禀事的说。 “是!”禀事的退去。 “家辉!”二夫人又开口:“听你们说,浪子十三功力惊人,但来路不明,他出现太原久留不去,目的不明,虽然他曾经从‘阴阳童子’手中救过你,感激之心不可,可是防人之心不能没有,也许是他以退为进,你爹这一病倒,当年的仇家和别具用心的野心者都趁机而来,所以你必须步步为营,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孩儿知道。” “连秋总管这等老人都会变心反叛,可见人心之险恶,辉哥。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在这节骨眼上,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见识,但仍然忍不住要说。”如萍关切地说。 “如萍,你放心,我会注意。” “二叔!”月女也接了口:“我会在暗中观察,浪子十三如果别具用心,凭你我的眼睛多少会看出些端倪。”“多谢大嫂!”家辉深望了月女一眼,他对这美如天仙的大嫂常常会情不自禁。 “你可以出去了,别让人家久候!”二夫人催促。 “我这就出去!”家辉理了理衣衫,举步向外走。 石家辉进入大厅。 苏管事告退。 双方略事客套,话入正题。 “兄台连夜光临,不知有何指教?”石家辉在座位上欠了欠身,面带微笑,一副很谦恭的样子。 “听说令兄遭宵绑架,有这事么?” “是有这事!”石家辉脸上的笑意转换成忿色。 “对方目的是什么?”浪子十三郑重地问。 “要以家兄交换‘玄功解’。”石家辉用力咬牙。 “对方是什么来路?” “目前尚不清楚。” “贵堡作何打算?”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浪子十三来意不明,而且‘玄功解’尚无着落。石家辉是个很有城府的人,加上她娘她们一再叮咛,他是谨慎再加小心,只要-句话说错,便会招致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但又不能不作答。 “当然是以救回家兄为第一要务,这件事……正与家人紧急商议之中,目前还没有定夺,不知兄台有什么指教?” 很聪明,不作正面回答还来个反问。 浪子十三稍作沉吟。 “在下此来,是为了当初一念所留下的后果。” “噢!”石家辉不解:“但不知……” “当初在下一念存仁,放过了‘阴阳童子’和那曾经为尼的玄玉,原希望他们从此回头,以他的身手.未始不可为武林做些好事,想不到他怙恶不悛,究其实在下难辞其咎,故此特来造访二公子以有所挽回。” 石家辉皱起眉头,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兄台的意思是……” “据在下所知,令兄已经落到‘阴阳童子’手中。” “噢!”石家辉离座而起:“这消息正确?” “绝对!” “想不到‘阴阳童子’对‘玄功解’仍不死心,哼!”顿了顿又道:“多谢兄台提供这线索,小弟会设法对信,石家堡岂可轻侮!” “在下告辞!”浪子十三起身。 “小弟恭送!” 石家辉送浪子十三出堡。 浪子十三并不进城,走向旷野方向。 第十章 五台求仙 旷野。 月色凄迷。大地在一片茫茫之中。 人也凄迷,心怀在无边的惶惑里。 景由心生,同样的月光.同样的景色,但各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此刻,浪子十三的心理反应是迷惑和空茫,因为-个巨大的冲击使他无所适从,他时刻不忘枉死的娘,他要报仇,但基于某种关系,他又无法放手去做。 他有快意亲仇的能力,但却被另-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心里的矛盾,变成了极大的痛苦。 月知我心,天不为我意!他反复暗诵这两句。 突地,他感学到背后有人跟踪而行,-种超感观的感觉,他故作不知,依然徐缓稳健行进,但警觉已提高。 走了十几丈,背后的人,竟然阴魂不散地尾附着。 他突然止步回头,猝然的动作。 一个灰袍蒙面人站在两丈之外,从头套眼孔里透出的目光有如强烈的冷电,相当怕人,仿佛是两柄杀人的利刃。 “又是蒙面人!”他心里在说。 从体态判断,这蒙面人是从未见过的陌生蒙面人。 “阁下是谁?”他开了口,声音冷沉的象生铁。 “老夫诛心人!”声音苍劲但带着些微悲凉。 “诛心人”,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人物。 “阁下大号还是初闻,幸会!” “你叫浪子十三?” “不错,在下正是。” “你能发觉到有人跟踪,功力修为已属上乘!” “谬赞,对在下有何指教?” “想跟你谈几句话。” “哦!请说。” “你是从石家堡出来?” “对!”浪子十三坦然回答。 “你到石家堡是别有用心。” “此话怎讲?” “因为老地看得出你心里有恨,而且你是第一次到太原,目前到太原来的各路人物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想得到天下第-奇书‘玄功解’,另一个是讨旧债,而你,应该是属于后者,讨债来的,你不会否认吧?” “在下无须承认,也无须否认,阁下说了两类,在下也许是第三类。” “老夫并不需要答案。” “那找在下的目的是什么呢?” “诛心人”的目光黯淡下去,但随即亮了起来。 “证明一下的你的来路。” “如何证明法?”浪子十三心中一动。 “照你的武功路数,你应该是林老邪的传人。” “天下第一怪?” “不错!” “哈哈哈哈!”浪子十三大笑,但内心却起了极大的震撼,这“诛心人”到底是什么路数,竟然能看得出四十年前成名人物的武功路数。 “不必笑,老夫没说错吧?” “没说错又怎样?” “老夫已得到证明,如此而已。” “得到证明又怎样?”浪子十三毫不放松。 “就可以有机会欣赏一下林老邪的传人如何挑战‘武林千岁’,洗刷四十年前失败之辱,只可惜石中龙已经中风瘫痪,这场武林大战恐怕已无法开锣。” 浪子十三立时冷静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如非江天尺,就不可能说出这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他是么?要是猜错了那可相当丢人,得用一种方式套他一套。 “大戏不能开锣,小戏还是可以上演。” “什么小戏?” “斗江天尺!” 这四个字浪子十三说得非常有力。 “噢!有志气,林老邪调教出来的的确不同凡响。” 浪子十三仔细观察对方眼里话里的反应,但他失望了,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江天尺?师父所描述的,是四十年前的江天尺,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大大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即使对方不蒙面,还是无法辨认出来,摸这等人物的底,得用别的方法,当面追问是下下之策。 “阁下还有别的指教么?” “暂时没有了。” “那就后会有期。” 暂时没有与说后会有期这两句话是针锋相对的,意味着双方还要碰面,而肯定还有问题。 浪子十三抱了抱拳,扬长而去。 “诛心人”这外号可能是信口胡诌的,他到底是谁? 浪子十三一路在想。 五台山。 佛家称之清凉山,道家叫它紫府山,东南西北中五峰矗立,广袤四、五百里,峰头牛山濯濯,象五座高出云表的土台子,所以叫五台,五台由中台发脉,但最高的是北台,古刹丛林都在中台之下。 此刻,日正当中。 浪子三郎正在攀登南峰,他是来寻记“造化仙翁”求为小翠复容。照老小子的指点,他避开寺庙道,专拣没路的地方走,为的是防惊动了“造化仙翁”而使此行落空,因为凡属避世的奇人隐世都有其怪癖,他自己本身就是小怪人一个,再加上老小子那怪人面授了机宜,他有信心达到目的。 葱葱的林木由密而疏终到于无,光秃秃峰头在望。 他精神百倍地向上攀升。 到达峰顶,他自学象一只小飞虻停在一个大秃顶老头的头上。当然这比喻不怎么恰当,以倍数而论,飞虻太大了,应该说是飞虻的脚尖,简直微不足道。 一间草庐呈现眼帘。 这草庐形式奇特,有点象屋子,但更象蒙古包。 他停歇了一会,定了定神,然后走向草庐。 草庐门既高且大,可以看到粗如水桶的椽柱架构,结得连野牛都撞不开拉不倒,挡风雪自不在话下。 “好一个歇腿的地方!” 他拉开嗓门自语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一明两暗,明间很深,左右附着暗间,从远处望外表就象个畸形大草堆。 明间摆设有粗重的木桌椅,原始风味极浓,璧间吊挂大小药葫芦不下百个之外,蔚为“怪”观。 左边暗间是卧室,右边是灶房。 浪子三郎观望了一阵这后,又自语道:“肚子不急气,叽叽呱呱乱叫,得找点吃的喝的镇压-下。” 说完,他进入灶房,桌上有两碗剩菜,-碗是山疏,另一碗是兔肉,锅里还有半锅粥,锅盖还没冷,再看旁边,酒坛子倒是摆了好几个,他欢天喜地的据桌吃喝起来,象在自己的家。 酒很甘烈,三杯下肚,人已经有些陶陶然。 不知何时,桌边多了个黄葛长衫的高大白发老人。 浪子三郎早已发觉,但他装不知道,自得其乐地照常吃喝,口里还哼着山西小调。 “咳!”老人干咳了一声。 浪子十三转头,醉眼迷离。 “呵!老头,来,坐下喝-碗,一个人怪无聊的。” “你是哪来的野小子?”老人吹胡瞪眼。 “山下来的,有名有姓浪子三郎,不是野小子。” “浪子三郎?” “对,一字不差。” “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家?” “难道是你老头的家?”浪子三郎嘻皮笑脸。 “你小子欠管教!” 老人的老眼都气红了。 “这倒是真的,孤儿,谁来管?” “你怎么撞到这人迹不到的地方来?” “你老头难道不是人?” “放肆!”老人一伸手,抓住浪子三郎的后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老头,你这是干什么?”浪子三郎大叫。 “把你这乱来的小子扔出去。” “我好意请你喝酒,你怎么这样对付我?” 浪子三郎两只脚在空中乱划,象一只被提吊在空中的小兔子。 老人大步走出去,到草庐门口,抖手一抛,浪子三郎仿佛断线的纸鸢,划空飞去,足足五丈远才坠地,身形触地竟然反弹起来,在空中连翻三滚,落到老人身前,笑嘻嘻地望着老人道:“老头,你手劲不小?” 老人老眼瞪圆,惊异地望着浪子三郎。 “小子,你是何人门下?” “老小子!” “什么老小子?” “老小子就是我师父,我师父就是老小子,我这么叫他,人家也这么称呼他,他听了很顺耳,这么回事。” 这几句话浪子三郎说得既快又流利。 “你到山里来做什么?” “求仙访道。” “求仙访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人们都是把四个字连在一起讲的,如果我知道是什么道就不必求仙了,等求到了仙,他就会指点我什么道。” 浪子三郎振振有词。 “你滚吧,我老人家不为难你。” “不行,我的酒瘾还没过足,免钱的酒不喝白不喝。” 老人头上的萧萧白发根根倒立起来。 “你是找死?” “不,老的没进棺材小的先死,这不大违天理?” 老人一下子刁住浪子三郎的手腕。 “老头,又怎么啦?” 浪子三郎没挣扎任由抓着。 老人没开口,只定睛望着浪子三郎。 “老头,放开手好不好?” 老人仍然不言不语,眼睛连眨都不眨。 浪子三郎手肘一缩,手已滑出老人的掌握。 “哈哈哈哈……”老人狂笑起来,声如鹤唳长空。 “老头,你什么毛病,犯了颠?” 老人笑够了才自动剑住笑声。 “小子,你居然练成了传说中的‘换形神功’?” “咦!你老头怎么知道?” “你现在的体型面貌都不是本来的?” 老人不答反问,老眼里是惊诧之色。 “你老头比老小子还厉害,知道得更深一层。” “老小子不是你师父么?不是他教你谁教你?” “嘿!我就是心里藏不住话,不说出来就会憋死,索性告诉人吧,老小子是我的记名师父,我还有正牌的师父,他叫老浪子,这套小玩意是老浪子教的,没什么,很好玩就是了,明白了吧?” “老浪子又是谁?”老人目芒大盛。 “真烦.老浪子就是老浪子,还会是谁,做徒弟的要是直称师父的讳名是大不敬,我是小浪子,他当然就是老浪子,这不但合情而且合理。” 这番歪理,的确叫人啼笑皆非,他却是一本正经。 “不称名号叫浑名是表示尊敬?” “错了,不是浑名,是代号。” “小子,少跟我老人家胡扯,说实话,你到五台山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你还耍嘴皮子。” “是真的不能说,我来的时候,老小子千叮咛万嘱咐,除非见到那老混帐本人,对谁都不能说。”浪子三郎作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否则这一趟就算是白跑了,从太原到此地路程可不近。” “谁是老混帐?” “就是那造化……嘿!刚说不能说,差-点漏了嘴,该打!” 说着,自己打了一个耳括子。 老伯目眺变成了刺眼的电芒。 “造化什么?快说。” “不能说。” “小子,也许无老人家能指引你一条明路。” “噢!这个嘛……让我合计合计。” 浪子三郎皱眉苦脸,用拳头连敲脑袋,好一阵子才道:“要是我说出来,你老头来个不知道,我岂不是被你赚了。” “不会!” “要是会呢?” “我老人家会骗你这毛头小子?” “好!我想信你一次,老混帐便是‘造化仙翁’。” 老人家又-次白发倒竖,伸手便抓。 “别来,一次就够了。”浪子三郎电闪退开。 老人一怔收回手。 “造化仙翁为什么是老混帐?” “因为他干过为人所不齿的卑鄙事。” “什么卑鄙事?” “横刀夺爱,之后又始乱终弃,害了那个女人一生。” 老人的脸孔突然扭曲,须发俱张,目芒暴射,那样子说多可怕有多可怕,本来是有道之士的形象,现在变成了一个老魔头。 浪子三郎心里十分得意,老小子面授机宜完全管用,而且也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对方已经深深坠入壳中。 “你……小子胡说。” “不是我胡说,是老小子胡说。 “当年……那是个天大的误会。” “嘿!怪了,老混帐的事你老头全知道。” “老小子还说了些什么?”老人已激动得声音变调。 “没有了,我知道的就这么一点。” “老小子为什么要找他?” “这个……”浪子三郎搔着间上乱发:“老小子是没明白交代,不过我想……大概是要为女人抱不平吧,老小子侠义心肠,嫉恶如仇,见到不平总要拔刀的,这种事他干得太多了,这次准不例外。” “找到了人又怎样?” “要他赔罪!” “走,带我老人家去见老小子。” “老头,你实在够鲜,旬奉令来找老混帐,你答应指示我-条明路,路没指却要我带你去见老小子,这什么意思?” “我老人家要是你要找的人。” “啊!”浪子三郎拍手:“原来你老头就是‘造化仙翁’这……”拱手作一个揖道:“刚才小子我言语冒犯,多有得罪,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请包涵!” “废话少说,我们这就走!” “不带家伙!” “什么家伙?”造化仙翁瞪眼。 “你那些刀割人体缝补皮肉的工具呀!” 造化仙翁逼视着浪子三郎,目芒变成了利锥,似乎要刺穿浪子三郎的心。 “你小子在捣什么鬼?” “这老小子交代的,说是你赔罪的唯一方式。” 造化仙翁愕了老半天。 “好,你等着!” “且慢!” “你小子还有……” “老头!”浪子三郎嘻嘻一笑:“天色已经不早,折腾了半天,五脏神已在发脾气,拜祭-番再下山如何?” “好吧,你小子真难缠。”造化仙翁被逗笑了。 浪子三郎欢天喜地的随造化仙翁回进草庐。 太原。 灵感寺外的密林。 老小子斜倚树身在闭目养神,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两夜。 那里丢那里找是-般人普通的观念,小翠是在这林子里被毁容的,他判断小翠不会离开太原,定会到这里来找仇家。 但三天三夜下来,根本就不见小翠的影子,他十分着急,如果浪子三郎顺利地找到“造化仙翁”回头而没疗治的对象,在他来说是很丢脸的事。 沙沙声中,一个村妇穿林而来,是赵寡妇,左手里提着食篮,右手抱着一大坛酒,到了老小子身前放下东西。 “碧桃!”老小子没睁眼,但他知道来者是谁。 “大师伯,还是没人影?” “唔!” “要是三郎请了‘造化仙翁’来,还找不到小翠的人,这该怎么办?” “不管用什么方法,总是要找到人。” 原来赵寡妇名叫碧桃,是老小子的师侄,老小子玩世不恭,但对晚辈,尤其是一个寡妇是一本正经的,言行都有分寸。 “怕的是她已回无剑山庄。” “不可能,三郎说的不错,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不会窝囊囊回家,她一定要讨回公道。”略顿又道:“严格说起来,师伯我也算栽了个大筋斗,她是在我眼跟前遭暗算的,讨回公道缉凶惩恶是我的责任。” “目前还是要先找到人。” “对了!”老小子睁开了眼:“我想到一个主意,一定灵!” “师伯想到什么主意?”赵寡妇急声问。 “那天在寺里,对方为首的是个蒙面人,衣着体态……”声音抑低了下去,片刻之后又放大了声音道:“碧桃,你照我的话去办。” “师伯好主意,我这就去,人慢慢喝酒磨时间吧!” 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老小子打开食篮,拍开酒坛泥封,取出碗筷,悠闲自在地吃喝起来。 月光下,一个蒙面人在灵感寺附近游走晃荡。 突地,一条矮健但不失窈窕的人影从暗处闪出,蹑在蒙面人身后跟着游走,,轻灵飘忽得就象一个有形无质的影子,保持两丈以内的距离。 蒙面人似无所觉,晃晃悠悠地接近寺边林子,看样子似要穿林而入。 就在蒙面人接近林缘的刹那一一 “站住!”娇叱声中,那人影闪电般划了上来。 蒙面人快疾回身立定。 人影扑击,有如野豹猎食。 蒙面人疾闪挪开。 “我要把你撕碎!”人影声音中充满了怨毒,手掌已随声切出。 蒙面人举掌相迎,双方快速地交换了-十八掌,蒙面人一歪身投入林中,身法之玄奇灵捷已到了惊人地步。 “你飞也飞不了!”人影毫不迟滞地射入林中。 林深树密,月光不透,但人影依稀可辨。 追逐之间,一条黑影切入两人之间。 “停下!”沙哑的老人声音。 “老小子!”人影停住。 “小小妞,总算把你挖出来了!” “老小子,你怎么会和他……” “小翠姑娘,是我!” 蒙面人已摘下面巾。 “赵大娘!” “不错,为了引你现身,不得不用这个办法。” “你们什么意思?” 小翠厉声问。 “小小妞,让我老人家告诉你!” 老小子缓缓的挪步上前,出指如电,一下子便点倒了小翠;“小小子为了你已经抛下一切,赶赴五台山为你求医,我老人家为了你在这林子里憋了三天三夜,就是不见你的影子,要是小小子求医回来不见人,我这老小子不吃瘪?我知道你这小小妞傲得象野猫,不得不让你安静,嘻嘻!” “我的事……不要别人管!”小翠大吼,但身体不能动。 “管定了,谁要你粘上小小子!” “老小子,我……恨你!” “不要紧,怎么恨都可以,只要爱小小就成!”说完转头道:“碧桃,带她回去,小小子两三天必回!” “好!”赵寡妇就了一声,重新挂上蒙面巾,然后抱起小翠穿林而去。 “我老人家断后!”老小子也跟着走。 小翠能吃能喝能骂人,就是不能行动。 三天,她憋得几乎要发狂,只苦了赵寡妇,侍候人还得挨人骂。 定更时分。 小翠躺在房里,赵寡妇和老小子在房里聊天。 “师伯,三郎已经去了六天……” “嗯!算行程该已经回来了,他定是路上偷懒,等他回来我打他屁股。” 门外传来浪子三郎的声音。 “回来就免了!”老小子见风转舵。 “谅你也不敢!”浪子三郎道。 赵寡妇忙上前开门。 浪子三郎跨入,他身后还有个白发老人造化仙翁。 “老哥,稀客,幸会!”老小子起身。 “你就是老小子?”造化仙翁盯住老小子。 “不错,完全对!” “我们……从来没见过面。” “难说,但那不关紧要,先进屋坐下再谈。” “造化仙翁”跨进门槛,落座。 浪子三郎卸下肩上的药箱放在“造化仙翁”的脚边,然后迫不及待的赵寡妇道:“大娘,找到小翠没有?” “找到了。” “人呢?” “在房里休息。” “我去看看……”浪子三郎一头冲进房间。 老小子摇摇头,自语道:“这小子倒是满多情的。” 然后向赵寡妇道:“碧桃,快去料理酒菜,我这老哥走了这么长的路准饿了。” 赵寡妇点点头,立即下厨。 “老小子,你到底是谁?”造化仙翁问。 “这重要么?” “当然,否则我们无法谈别的话。” “好,我老小子破一次例告诉你。” 口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他是用“传音之密”之法说出了自己来路。 “造化仙翁”显然大为震惊,老眼瞪圆,精芒毕射,久久才因复原状。 “老小子,你怎么变成这副德性,完完全全……” “老哥,话到此为止,我们谈正经的。” “嗯!你要那小子硬把我从山里挖出来,为什么?” “为了助你了却心愿。”笑笑才又道:“人一定会老,接下来例是尘归尘土归土,要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准不能瞑目,你说是不是?” “没错.你怎么知道我有心愿未了?” “我老小子喜欢记闲账,有时候翻出蛮管用的。” “那就是说你记了我-事?” “对,就是这句话。” “你现在忽然翻出灾笔陈年老帐,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老哥,你着实精明,可以媲美你的医术。”老小子嘻嘻一笑。 “少卖关子,说吧!” “我那小小子有个等着过门的小媳妇,被人在脸上弄了几个很不好看的疤,所以请你为来她修补修补。” “你要我为她整容?” “一点没错,就这么件小事。” “造化仙翁”老脸倏地沉了下来。 “我已经发誓不再动刀,这誓言已经遵奉了一甲子!” “算了吧,什么狗屁誓言,有事没事就赌咒消遣,自欺欺人,你既然带了药箱,药箱里当然有工具……” “不错,是你那位宝贝小子逼我带的。” “哈哈,小小有能耐逼得了你?我明白了,定是小小子透露了那么一点点,你老哥就把誓言搬出来了,没关系,你如果放弃了心愿,我老小子绝不勉强,你仍然回五台山,等大限来临,抱憾入土,你自己估量着办?” “造化仙翁”沉吟了一阵。 “人在房里?”。 “对,她叫小翠,我管她叫小小妞。” “先看看受伤的程度。” “也好,免得喝酒后眼睛花看不准。” 房门开启,浪子三郎嘻着脸站在门里,看样子他已经听到了二老的交谈、二老进入房中,“造化仙翁’’仔细观察了一阵小翠的伤势。 “老头,怎么样!”浪子三郎急着问。 “复原不难!” “要多少时间。” “至少十天。” “不管多少天,只要能复原就成,老头,我小子可是恩怨分明的人,会牢记这段情,将来会还你。” “用不着!” “嘻!话可不能说满,说不定那天你会需要我?” “造化仙翁”不理会浪子三郎,转望老小子。 “人我答应施术,保证也能复原,你答应的怎么说?” “咽哈!老哥,你以为我会赖帐?” “我不怕你赖帐,我要先知道。” “等施完术之后不行么?” “不行!” “好,我老小子生平第-次向人低头,我说……” 老小子,少打哈哈,快说!” “说当然是要说,不是打哈哈,这叫引子。”老小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大口酒才接下去道:“你这么急于知道,恐怕会大失所望。” “老小子,你是存心寻我开心。” “呃!不不不,你听我说,你我都已进入风烛之年,老天绝对公平的,没人能留住青春,你的那位心上人当然也不例外,昔年的花容玉貌,已变成鹤发鸡皮,你记忆中的美人,恐怕半点当年的影子都不会留下,所以我说你老哥将会大失所望。” “这我知道,你别再磨蹭行么?” “行,我这就说,当年的第-美人水素娥,如今已是弃绝十丈软红尘,常伴木鱼青磬的‘无缘师太’。” “造化仙翁”一下怔住,老眼里抖露出-片幻灭光影,人也仿佛在突然间衰老了十岁,久久才喃喃自语道:“太上无情,无情误我,我为情误,想不到她竟然削发遁世,‘无缘师太’……” “太上非无情,乃人自多情!”老小子灌了-杯酒。 “造化仙翁”黯然的目光望着空处,空处是虚无,他的心眼望向哪里?” 是已消逝无踪永不再回首的岁月前端,还是空白的岁月中段,抑或是即将化灰的短暂未来? “造化仙翁”这名号,此刻对他是极大的讽刺。 老小子不理会“造化仙翁”的悲哀凄凉,自顾地低头喝他的酒,一杯又一杯,直到手按着的酒壶被抢去,他才抬起头来,只见“造化仙翁”接连灌了五杯,这才开了口。 “老哥,这大岁数,别那么想不开。” “你见过她?” 造化仙翁黯然地叫。 “见过,应该说是照过面,但当时认不出是她。” “后来又怎么知道是她?” “从小浪女身上悟出来的。” “小浪女?”造化仙翁很惊讶。 “小浪女是我给她取的外号,她是她的徒弟,当时曾经跟她在-起,现在是青衣蒙面女,但我记得她的体态动作,她展露过她的独门武功‘仙女梭手’,所以我看出她便是当年名震武林的水素娥。” “她在何处出家?” “你想去看她?” “不错,这是我的心愿,我在有生之年,必须要再见她一面。” “老哥,有道是相见不如不见,你不怕这样会更伤神?” “别管,你只告诉我出家的所在?” “这么着吧,你先为小小妞复容,这段时间你可多想想再作决定,如果你一定要见她,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反正人不会走,庵也不会搬,怎么样?” “好吧!”造化仙翁好一会才回答。 就在此刻,浪子三郎和小翠肩并肩出房。 老小子瞪眼道:“小子,你居然能解老人家的独门制穴手法?” 小翠噘着嘴道:“少臭美,什么独门手法,我早就自己解了,为了等三郎所以我才没开溜,真是的!” 老小子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道:“小小妞,你别那么凶,以后……嗨!算了,都来坐下来喝几杯。” 两小连同赵寡妇都上了桌。 太原最豪华的客栈第一客栈。 房间全是套房,另外还有二十个自成格局的别院,每院四房一厅,三方围住一个玲珑精致的小花园,家俱陈设都是上等的,是仕宦王孙富商巨贾旅途安顿的高尚场所,喜庆宴乐全可包办,还可雇用临时的仆妇。 当然,你只要肯花大把银子都可以住进去,这里是不计身份只看钱的。 现在,第三进东侧的别院里便住了一对身份特殊的男女“阴阳童子”和当过尼姑又还俗的玄玉。 两人在房里搂抱着喝酒,也许是怕热,两人的衣服都穿得很少,少到差那么一点便是全裸,玄玉为阴阳童子用嘴度酒喂菜,而阴阳童子的两手在玄玉丰盈细嫩的身体上畅所欲为,吃吃的浪笑使得满室春意盎然。 调情达到最高潮,两人正要采取进-步的行动时,院门突然响起了三声清脆的剥啄。 “扫兴!”玄玉红着眼说:“正要紧要关头……” “玉姐,多忍片刻无防,反正夜长得很。” 阴阳童子一手捏着玄玉的玉峰没放开,另一手却在桃源深处。 “我到里面床上等你。” “好!”阴阳童子放开了手。 玄玉起身扭进了套间。 “阴阳童子”抓了外衫胡乱披上,放开喉咙道:“香香,去开门!” 香香是刻意挑选的临时女婢,住在边厢房。 “哦!”很嗲的应声,听声音就可以知道,这妞儿-定人如其名,很香很香,香得任何男人都想闻上一闻。 一个小巧但前突后翘的身影风摆柳浪般扭向院门。 门打开,传出一声:“哎!要死。”想是来者乘机揩了-下香香的油。 香香在开门之后又扭回她的卧房。 来人直接走到上房,是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煞的少年。 “阴阳童子”用人无论男女都很讲货色。 “公子!”少年行了个礼。 “小朱,什么事使你这么晚来打搅我?” “公子,是大事也是怪事。” “哦!什么事你说?” “非常奇怪的现象,那些为了‘玄功解’赶来太原起哄的牛头马面,一个一个地全离开了,短短三天,走得干干净净,连老小子和大小两个浪子和蒙面的神秘女子也不见影子,这不是怪事么?” 小朱的口齿伶俐。 “哦!有这等事?”阴阳童子深深想了想:“也许是自觉无望不想耗下去了。” “小的看不是!” “为什么?” “根据城里那些混混们的传言,这几天半夜之后在僻静的地方发生了许多次惊人的打斗,挑斗的主角是一个蒙面老者,功力骇人听闻,依小的看,那批牛头马面是被蒙面老者打走的,并非自愿离开。” “阴阳童子”的俊面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眉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象在考虑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久久才自语般地道:“莫非会是他……” “他是谁?”小朱问。 “小朱!”阴阳童子站起身来,语音沉重:“你去认真打探,有什么消息无论大小情况都要尽量报我知道。” “是,公子!” “还有,如果我不在这里,联络的地方你知道。” “知道。” “那你走吧!” “是!”小朱行礼退去。 “亲弟弟,快来呀!” 套房里传出玄玉的声音,这种声音足以令人筋软骨头酥。 “玉姐,今晚不行了!” “为什么嘛?” “快穿好衣服,也许我们得离开。” “到底什么事这般严重?” “如果我猜得不错,有个可怕的敌从马上会光临。” “浪子三郎?” “比他更难对付,你快点。” “好嘛!”玄玉很不情愿地回答。 “阴阳童子”自己也穿好了衣衫。 玄玉出房,春情未散,眼睛还是红红的。 “你猜的人是谁?” “江湖第一人江天尺,他杀人的时候我还没出世。” “你不敢斗他?” “斗?嘿嘿,我没这胆子,我还想多享受几年。”吐口气又道:君子明哲保身,好勇斗狠是第一号傻瓜。” “不是说老小子就是……” “那只是胡猜,可能性极小,江天尺听说当年也是一表人才,对人对事正经八百,说什么也不会变成老小子那副德性。” “他会找上我们?” “非常可能,你没听小朱说他撵走了这留在太原城的那些牛头马面,我俩,当然也是他撵走的对象。” “他的目的是什么?” “很明确,独得‘玄功解’,没人跟他争!” “那我们怎么办?” “暂时离开这里,静观风色。” “现在就离开?” “嗯!当然是越快越好。” 玄玉突然两眼发直,惊惶地望着客厅门,口微张,但没发出声音。“阴阳童子”立即警觉到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是背对厅门,无法看到背后的情况,但他应变的能力高人一等,若无其事地道:“玉姐,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叫收拾?” 边说边徐徐转过身,玄玉下意识地退到桌边,手扶桌沿。 门槛边巍然兀立着一个蒙面客。 “阴阳童子”目芒闪了闪,相当镇定。 “阁下夤夜光降必有指教!” “阴阳童子,把人交出来!” “人?”阴阳童子显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在下不懂阁下在说什么?” “少跟老夫装佯!” “请教阁下尊称?” “你不配问,快回答老夫的问话。” “在下不懂阁下的意思,如何回答?” “你绑架了天下第一家新任家主石家庆,以‘玄功解’勒赎,懂了没有?” “哈哈哈哈!”阴阳童子朗声大笑:“这倒是奇闻,天下第一家执江湖门户之牛耳,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再说,身为家主而竟然遭人绑架勒赎,谁又能相信?其实在下已经谁备离开太原,绝不想跟任何人争竞,阁下大可省动这段心力。” “阴阳童子,任你舌粲莲花也休想抵赖,不交出人来你胁生双翅也飞不了,江湖上将失去你这一号角色。” “阁下大言炎炎,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老夫眼里根本没你这号角色。” “阴阳童子”顺手抄起原先摆在桌上的折扇,洒开,摇了摇又阖上,意态之间十分潇洒,脸上还带着笑容。 蒙面老人的眸光变成了烈阳,骇人至极。声如闪电般道:“你这用毒的小门道用不着在老夫跟前献宝……” 玄玉双手合什,亮出,无声无息,她是以“和合神功”配合“阴阳童子”的扇功。 “合和神功”遇物即生反震,对手功力愈高,反震之力愈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阴阳童子”并未施展扇功呼应,而她的“和合神功”蒙面老人手掌一圈之下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阴阳童子”偏身,从玄玉侧后闪入套房,他这一手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蒙面老人扬掌,玄玉变成了挡箭牌。 “哇!”地一声惨叫,玄玉的娇躯撞向门框,“砰,”然大响声中,玄玉口喷血箭,反弹栽倒地面,四仰八叉。 蒙面老人突然呆住。 原来玄玉只穿外衣,里面是空的,一跌裙摆翻起,那不该让人看见的地方倏然呈现,蒙面客虽然是老人,但他毕竟是男人,事出猝然,他焉能不呆! 玄玉就这么躺着没动。 蒙面老人发呆为时极短,他立即飘身入房,但房时是空的,后窗洞开,“阴阳童子”业已鸿飞冥冥没了影子。 蒙面老人怒哼了一声也穿窗而去。 许久,玄玉才坐起身拭去了口边的血渍,口里展现愤愤地道:“他竟然不管我的死活只顾自己逃命,我要是死了……” 房里传也“阴阳童子”的声音道:“玉姐,你不会死的,这点我有绝对的把握。” 人随声现,伸手扶起玄玉。 玄玉咬牙瞪眼。 “你什么意思?” “我俩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他抚了抚好的香肩。 “如果我被那老家伙一掌劈死……” “绝对不会,他不是寻常人物,绝对不会对女人下杀手,对我可就不一样了,所以我才趁机避开,从他不怕毒和撵走那一大票牛头马面这点判断,你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一向不打没把握的架,要是我逞强出手,你已经失去了亲弟弟,除了我谁还能有这份能耐伺候得你那么舒服尽兴?” “死相!”玄玉用手指戳了一下阴阳童子的额头:“你刚才躲到哪里去了?” “后面檐角下。” “老家伙人呢?” “去远了!” “他会再回头么?? “很可能。” “我们怎么办?” “马上离开此地,暂时不露面。” “香香那丫头不知怎么样了?” “顶多被点了穴道,我去看看,这丫头挺逗人爱的,可惜她不会武功,带在身边是个累赘。”说完,匆匆出厅,一转眼工夫又回转:“不出所料,只是被随便制住,我们走,从后窗,落地之后走巷道以免露了行藏。” 两人进套房,从后窗遁离。 月色凄清。 坟场死寂。 在坟场边缘的树林里,两个蒙面女在喁喁低语。 “姐,我实在想不透。”青衣蒙面女说。 “你什么想不透?”黑衣蒙面妇问。 “那叫小翠的丫头居然不害臊的说爱浪子三郎也爱浪子十三,在灵感寺她还为浪子三郎卖命,这算什么?” “嗯!这问题我也想了很久,这当中必有文章。” “什么文章?” “浪子十三虽然自称浪子,但却是人中之龙,而浪子三郎是真正的浪子,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能相比,小翠爱十三公子没话说,也爱浪子三郎就不近情理了,照我想……有两个可能。”黑衣蒙面妇的目光不时扫瞄周遭。 “哪两个可能?” 第一,从外表看那丫头的德性,野得象头母豹,她可能很欣赏浪子三郎的浪人作风,但成份不大。” “第二呢?” “第二,浪于三郎是老小子的徒弟,而老小子央份来历不明,浪子十三的来路和目的也同样是迷,很有可能浪子十三利用那丫头从浪子三郎的身上摸老小子的底,但那丫头所用的手段一点也不高明……” “姐,这第二点太有可能,不过……” “不过什么?” “十三公子对我……” “我不是为你下了着狠棋了吗?” “要是这步棋不能改变事实呢?” “小妹!”黑衣蒙面妇的声音突然转严肃:“我这样牺牲是为了什么?你出江湖又是为什么?血海深仇比儿女私情更重要?你多想想。” 青衣蒙面女垂下了头。 “看,那边……”黑衣蒙面妇用手指了指。 “会是谁?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坟场中央出现了一条人影,兀立在隆起的土包上。 “很象十三公子……” “我去看看!”青衣蒙面女精神大振,不等黑衣蒙面妇的反应,弹身便奔了过去。 现身坟场的真是浪子十三。 青衣蒙面女很快地接近,停住。 “公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而且是同一地点。” “实在是很巧。” “公子这一次不是找老小子吧?” “不,是找姑娘。” “噢!找我,什么事?”青衣蒙面女两眼放光。 浪子十三定眼望向青衣蒙面女久久没开口,似在考虑一个重大的问题,足足有半刻光景,他先笑笑才开口。 “有件事在下想把它挑明,彼此间在心里有失交往之道,明知是假.却偏偏要互相欺瞒,这种戏演下去实在没什么意义,坦诚相对会更好,姑娘以为如何?”浪子十三婉转地说,声音中表现了直挚。 “我在听!”青衣蒙面女眸光波动了一下。 “你就是月华姑娘!”语气是肯定的。 青衣蒙面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芳心大震。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表示她承认。 “从姑娘与令姐的接触和先后的种种迹象显示了你的身份,在下不必一一列举,只要姑娘承认了就好。” 青衣蒙面女沉默了好一阵。 “我很佩服你的判断能力。” “好说!” “既然十三公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有句话我就不得不问了,在山中木屋不期邂逅,对公子来说,可有什么意义?” 她这句话问得十分含蓄,但却表示了两个目的,一个是探询浪子十三对她的心意,另一个便是测试他对小翠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个正派的男人如果心有所属,会在有意无意之间对别的女人表示拒斥。 “当然有意义!”浪子十三从容回答。 “什么意义?”她毫不放松地追问。 “能相识即是缘。” “公子说的‘缘’是佛家之缘,一般之缘,还是……” 她故意不说男女之间的情缘,但用意已非常明显。 浪子十三当然是一点即透。 “东方姑娘,缘就是缘,缘来即聚,缘尽则散,冥冥之中有定数,谁也无法预知,更不能勉强,有时看似有缘却无缘,有时看似无缘却有缘,这是在下对‘缘’之-字所秉持的原则,姑娘以为如何?”浪子十三回答的也很含蓄。 “有缘无缘,难道内心没有感应?” “有,但无法肯定!” 青衣蒙面女又沉默,许久,改变了话题。 “公子专程到此地来找我,不光是为了证实对我的身份判断吧?” “对!是有重要的问题请教。” “不必说请教二字,有话就问吧?” “你姐妹俩出现太原是为了亲仇?” “不错,公子已经进过‘血堂’,我不必否认。” 浪子十三脑海里又浮起山中木屋,后面所设的“血堂”情景,男的身中“都天令”,女的悬梁自尽以殉,虽说是两个假人,但想起来还是有怵悸之感。 第十一章 情仇恩怨 “血堂”显示了恨毒之深,也代表了报仇心之切。 “石家堡堡主‘武林千岁’石中龙业已中风瘫痪。” “唔!” “令姐曾经提供在下密室机关图……” “这我知道。” “此地的无名巨冢是石家堡列为最高机密的暗道,姑娘与令姐可出入自如,而不必顾忌堡里的严密警备?” “可以这么说。” “好!在下想请教的问题例是在这许多有利的条件之下何在不手刃血仇,难道还有什么另外的目的?” 青衣蒙面女眸子里突然闪现令人股栗的厉芒。 “我该告诉你吗?” “不说也可以,在下不会相强,事实已在眼前。” “公子所谓的事实指的是什么?” “玄功解。”浪子十三一字一句地说。 “不对!” “不对?”浪子十三困惑了,黑衣蒙面妇在应家祠堂声言要跟自己合作共图“玄功解”,这应该是迟不下手报仇的主要原因,她竟然说不对,难道还有自己想象不到的特殊目的抑或是故意加以否认?” “你真的想要知道?” “如果姑娘愿意说的话……” “好,我告诉你。” 青衣蒙面女咬牙有声,眸光已经成为利刃:“石中龙已经成了残废,杀他是便宜了他,等于助他解脱,岂能消心头之恨,我要他饱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怨毒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轮到浪子十三沉默了,他的心情既矛盾又复杂,情仇恩怨对成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不知何以自处? “怎么不说话了?”青衣蒙面女忍不住问。 “在下想知道的已经知道,无话可说。” “可是你的神情不对,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在下想到另外一桩私事。”浪子十三巧妙地避开主题,他故意说是私事,以免对方继续追问下去。 “想到你的小翠?”青衣蒙面女还是要问,女人对情这个字非常执着,会在有意无意这间联想到这上面去。 浪子十三摇摇头。 “那你想……” 说了半句倏地住口,她想到对方说过私事,这点规矩是懂的,她并不任怀。 浪子十三展颜笑笑,他她懂对方的心意。 蒙面巾之下,是一张美得令人心悸的脸,浪子十三有种想再欣赏一遍的冲动,但随即被沉重的心事压住了。 月光下,一条人影冉冉而至,象是凌虚而行,这种身法可以说是上乘之中的上乘,武林中绝不多见。 “诛心人!”浪子十三脱口说了出来。 “诛心人,从没听说过,你认识他?”现在她已不再称浪子十三为公子,而用“你”字,是潜意识中认为双方距离应该拉近么? “谈不上认识,见过一次。” “什么来路?” “不知道!” 倏忽间,人影停在丈许之外。 “是个蒙面怪客!”青衣蒙面女低声说。 “唔!”浪子十三应了一声。 “诛心人”的目光停留在青衣蒙面女脸上不,现在应该称她为东方月华,因为浪子十三已揭开了她的身份。 “你们是一路的?”声音苍劲得令人心惊。 “现在是!”东方月华回答:“在此之前不是,将来是未知之数,阁下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老夫必须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 “凭什么?” “天下人管天下事。” “哼!”东方月华重重地冷哼一声:“人家有事见面交谈,碍不着任何人也算是天下事?你阁下就算是把管别人闲事当正事来办,以此为乐,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说完,又加上一声冷哼。 “小丫头,你说这些话有一天会后悔。”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浪子十三轻咳了一声,表示他要开口了。 “在下跟阁下今晚是第二次见面!” “不错!” “阁下此来不是偶然,问这问题也绝非无意了” “对,老夫不否认。” “既是如此,在下便要请教了,在下与这位姑娘是否同路关系何在?”浪子十三问得很有分寸,同时也中肯。 “在老夫没答复你所问之前,你先回答一个问题。” “请问。” “你俩在一起是感情上的交往,还是目的交往?” “诛心人”这句话直攻心腑而且意味深长,显示出包含了两种利害关系,两种截然不同的的结果。浪子十三的心弦震颤了一下,事实上对方所问的两点成份各占了一半,可以并为一个答案,是或不是,结果如何无法臆测,但无疑地关系重大,他不得不沉默下来加以慎重的思考。 如果回答是感情上的交往,答案只有一半,甚或全无,当然也有正合对方意图的,但可能性不大。 如果回答目的相同,对方势必会追问下去,而东方月华的目的除了“情”之外,其他的并不十分明朗,什么相同的目的呢? 索仇还是“玄功解”? 当然,这是依目前情况而论,也许对方真正要问的是自己所不知的另外一件事,从对方刚才望东方月华的眼神,可以判断重点是在她的身上。 “情感上的交往便怎样?目的的相同又怎样?”东方月华插了口,但反问得非常巧妙,很好的战术运用。 “是老夫在问话?” “我们有权利不回答。” “不回答也可以,只要你们不后悔。” “第二次提到‘后悔’二字,足见内情不单纯,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问这问题,当然,是可以不必回答,但由此心头便全打上一个结,浪子十三不想有这个结。 “好,奉告阁下,我们目前是道义上的朋友!”不提感情,不说目的而用了道义二字,充分为自己留了地步。 “没有共同的目的?”诛心人的眸光灼人。 浪子十三心中有了谱,显然对方问话的重点是在于“目前”二字,眼前逗留在太原的各方人物只有两个目的,就是谋压“玄功解”和向石中龙讨公道,如果诛心人所谓的目的不是另有所指,便脱不出两个范围。” “至少眼前没有。” “那就是说各有目的?”诛心人词锋犀利。 “这点在下不否认,出江湖总是要订一个目的的。” 浪子十三回答得令人无法捉摸。 “我明白了!”东方月华大声说,最近几天,停留在太原城的各类人物纷纷离去,听说是被一个神秘的蒙面客以武力逼走的,想来定是阁下的杰作。” 浪子十三心头暗自一震,这情况他一点也不知道。 “阁下的目的是准备把我们也撵走,没有竞争的对手,一个便可以为所欲为对不对?”东方月华加上一句。 “这点老夫承认,但你俩是例外。” “为什么?” “老夫要赶的是那帮准备趁火打劫的无耻之徒。” “焉知我们不是趁火打劫之徒?” “老夫自信还有这份眼力。” “是自负还是别有用心,这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这句话否定了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心里的猜测,而使他的居心变得更诡异莫测。 “阁下现在可以回答在下的问题了?”浪子十三接过了话。 “你刚才问你俩如果是同路的关系何在?” “不错!”浪子十三目泛奇芒。 “那老夫告诉你,如果你们是同路也就是说同一个目的的话,得到的下场便是-样。”昧心人的语音很沉重。 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心中同时-动,这“下场”二字代表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什么叫下场?”东方月华脱口问。 “下场就是代价,在江湖上你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成功失败都一样,只是在程度上有轻重之分。 “重到付出生命?” “可以这么说。” 两人又下意识地-阵怵然。 浪子十三剑眉一挑,英气迸发,大有神鹰雄视睥睨一切之慨。 “在下到现在还不明白阁下的意图何在?” “没有意图,只是想究明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就是刚刚所问的。” “在下不满意这种含糊的答复。” “你想怎么样?” “明确二字。” “如果老夫只说到这里呢?” “在下坚持要明确的答复。” “不惜动武?” “正是这句话!”东方月华瞪大眼,直直地凝视着浪子十三,目光里含意可以读得出来,江湖女子最激赏的就是这份豪气、这种性格。 “哈哈哈……”昧心人仰天狂笑,激荡长空的笑声,似乎使月光也为之波动。 浪子十三静静地兀立着,直等“诛心人”笑够了自动停住笑声,才冷沉地开口 “阁下认为很可笑?” “并非觉得你准备跟老夫动武可笑,老夫只是心有所感而发,‘武林第一怪’双木先生的高足在数十年的今天出面跟老夫动武,上一代仍在苟延岁月,下一代已经展翅称雄,能不令人感慨么?” 东方月华的眼睛睁得更圆更大,她怎么也想不到浪子十三会是四十年前叱咤风云的一代异人林老邪的传人,难怪他有这一身出类拔萃的动功。 芳心深处大起涟漪,但激情之中又有几分彷徨,因为有个小翠隔在中间。 “诛心人”的感慨是老人的悲哀么? 古往今来,有人能超脱这自然的法则么? 浪子十三突然对“诛心人”升起了一分同情,但想到对方言语暖昧,目的不明,这一分同情又淡化了。 “阁下言不由衷!”他以决断的口吻说。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老夫并不在乎。” “阁下应该在乎!” “为什么老夫要在乎?” “因为阁下是不请自来的,放了话就该有个明确的交代,在下虽属江湖后辈,但却不能容忍自命先达的愚弄。” “你认为这是愚弄?” “不错,在下是如此认为。”微一昂头,接下去道:“阁下没见示来路,又掩去本来面目,说的话也暖昧不明,不能不启人怀疑别具用心,如果不解释为愚弄,那就应该说是在从事-项既不光明也不正大的诡谋。”浪子十三这几句话语气相当重,等于是严词指斥,尽管他语音平和,实际上超过厉容相向。 “老夫无意跟你争辩。” 诛心人涵养功夫到家。 “本就毋庸急辩,在下在等阁下的答复。” “老夫的话是点到为止。” “看来在下是不得不领教高招了。” “浪子十三,除非你师父林老邪出手,老夫不会动手。” “阁下自恃年高?” 这句话言外之意便是年高而德不劭,名不重位亦尊,所以他只提年高二字。 另外-解释便是倚老卖老,除开多活了几岁别的全谈不上。 “并无不可!”诛心人仍然心平气和。 他是否“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这问题又在浪子十三脑际浮起。他自号“诛心人”,到底何事诛心? “老夫该走了!”说完,转身举步。 浪子十三身形一动想予以截阻,但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阻止了他的行动。 他想到自己来到太原目的是针对一个特定对象,并非好勇逞强,如果趋势斗上了势必要使出全力,这等于自泄武力之底,对将来的行动有弊无利。 “诛心人”的行动看似徐缓,其实快极,有如行云流水,只片刻工夫便从视线中消失。 “你为什么放他走?”东方月华问。 “在下认为没有动武的必要。” “你不是要追究他的来路和目的么?” “将来机会不会少,他既然现了身,又跟许多人动过手,免不了留下蛛丝马迹,循线揭迷比硬迫他吐露强多了,如果他的目标是我们,迟早会泄露行藏。” 浪子十三只好哪此勉强解释,他不能抖露心中的秘密。 东方月华不再言语,只用明亮的目光照定浪子十三的脸,目光中有一种异样的色彩,令男人心悸的无声之音。 浪子十三非常懂,但他不敢进一步领略。 “到今天才知道你是林老前辈的传人!” 东方月华幽幽启口:双林先生的大名我说听说过,了不起的人物,可以说是上一代心目中的偶像。” “好说!” “在山中你曾说过,出江湖是为了寻访仇家?” “唔!”浪子十三心中-动。 “能告诉我你的仇家是谁么?也许我能提供……” “对不住,在下暂还不能透露。” “那就算我没问吧!” 东方月华微有愠意,也有些许懊丧,她极想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但似乎很不容易。 “东方姑娘生气了?” “会么?这没来没,江湖规矩我懂。” 嘴是这么说,心里可没那么坦然。 浪子十三忽然感觉眼前一亮,原来东方月华已经除下蒙面青巾,露出了芙蓉美面,足可与皓月争辉。 “姑娘……”浪子十三觉得心弦在震颤。 “其实……除了你,江湖上并没人认得我。” “姑娘的意思是从此不再蒙面?” “并无不可,这样,我们便可以自由交往,在人前便没了顾忌。” 说着,嫣然-笑,仿佛春花乍放,足可夺人心神。 浪子十三的心弦又一次震颤,如果不是先认识小翠,他想,这对象是值得追求的。 但想到她姐妹俩的身世和目前展开的行动,一颗心倏往下沉,赶紧摒去了绮念遐思,他不能卷进这可怕的漩涡里。 “东方姑娘,容在下说再见……” “你想走了?” “夜已深,在下还有别的事;” “好,请便!” 浪子十三怀着异样的心情离去。 漏夜更残。 村鸡争相报晓。 赵寡妇家的堂屋里,老小子和“造化仙翁”仍在喝酒,两老已经醉眼迷离,酒兴未减,真是不知东方已白。 “老哥,天-亮小小妞的脸就要见分晓。” “不错!” “准能回复容貌?” “老小子,我被人称作‘造化仙翁’,但我依旧是凡人不是神仙,我只能说我已经尽了全部心力,复原到什么程度,我无法保证,当然,女孩子最注重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得天独厚的美人,容貌是她的第二生命,再豁达的女人也无法忍受容貌被破坏,即使是一点点瑕疵。” “别说那么多,你有几分把握?” “八分!” “如果很不幸是八分之外的两分呢?” “老小子!”造化仙翁瞪眼:“我说过已经尽了心力,可没对你打包票,要不是为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手术万-失败,你就取消你的诺言对不对?” “嗨!老哥,你未免太小看人了,我老小子是这种人么?”老小子也瞪眼,沙巴喉咙提得很高。 “那你现在就说,她在何处出家?” “你打定主意一定要见她?” “嗯!”“好,我告诉你,汾阳城外西十五里‘无缘庵’。” “无缘庵?无缘师太……”造化仙翁痛苦地喃喃自语道:“既有缘何以变无缘?既无缘当初何必又是缘?” “老哥,这岁数了何以勘它不破?缘非缘,孽非孽,孽即是缘,缘即是孽,有与无方寸一念而已,世事本无常,南柯梦醒,得失安在?且入醉乡造化吧!来,喝酒,难得醉里糊涂,将有作无,将无作有。”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浪子三郎进入门里。 “这时候喝上几杯不错。” “小子!”老小子斜起了眼:“天快亮了,你居然也知道回来,这一夜去当游魂……是不是跟小浪子一道?” “老小子,年轻人的事你少过问。” “哈!小小子,你想造反?” “造反倒不想,只想喝两杯,嘻嘻!” “坐下吧!” “好德性,老少同科!”造化仙翁也干了一杯。 浪子三郎自去拿了副怀筷,坐下倒酒便喝。 房里 小翠躺在床上,整张脸被白布裹住,只有眼睛部位留了-条隙缝,她睡不着,外面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老小子那句“如果很不幸是八分之外的两分”深深刺入她的心。 她在想:“造化仙翁说复容有八分把握,要是真的不幸落在两分里,脸孔会变成什么样子?天亮后就要解开药布见分晓,万一……岂不丢人现眼?反正一切已成了定局,自己解开自己看,自己的命运自己承担!” 她突然下了决心,任性惯了的她是想到就做的。 于是,她悄然起身下床。 外面两老一少正胡闹的开心,仿佛从此以后再没机会讲话,都抢着开口,三个人吵得比一大桌人还要热闹。 小翠从门缝里向外张了几眼,在心里叹口气道:“三郎,如果我不能完全回复容貌,变成了丑八怪,这辈子我就不再见你了!” 泪水不自禁的涌出,最坚强的人也有其脆弱的一面,尤其是沉浸在爱河中的男女。 她转身拿起妆台一面小镜子,把压在枕头下的珠宝囊揣在怀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飞穿而去。 堂屋里 浪子三郎胡闹了一阵之后突然想到小翠,他手按杯子望着“造化仙翁”。 “老头,是不是已到看真功夫的时辰了?” “嗯!等天明山出便解开小妞的束缚。” “准能不留痕迹?” “看了才知道。” “你没把握?” “当然有把握,只是……天下事只怕万一,老夫是人不是神。” “不会变得……更糟吧?” “当然不会,所谓的万一是不尽完美。” “要是不尽完美呢?” “可以第二次施术整修。” “这我就放心了!”虎地蹦起身来,在房门上叩击了数下,大声道:“小翠,睡醒了没有?” 房里静悄悄没反应。 赵寡妇已从里间出来。 “小翠!”浪子三郎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反应。 “她不可能睡得这么沉,我进去看看!”赵寡妇推开房门,一看,床上空空如也,不由脱口“啊”了一声。 浪子三郎当然也看到了空诃,抬眼又发现窗门洞开,情况不用说也明白,小翠溜了。 上一次她偷偷溜走是为了脸上的伤,而现在“造化仙翁”已经为她作了复容的神术,她为什么要走,而且是在谜底就要揭晓之时? 他怔住了! “小小妞人呢?”老小子眯着醉眼。 “走了!”赵寡妇回答。 “什么?又一次开溜?”老小子怪叫,转向呆了的浪子三郎: “小子,这只小野猫难伺侯,以后有你瞧的。” “还以后?”浪子三郎瞪眼鼓腮:“现在就已经够瞧了,不迟不早在这节骨眼上开溜,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被人劫走?” “啊!”老小子酒意顿消:“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丢人丢到家,我老小子可以上吊了.不可能!不可能!” “老夫知道什么原因。”造化仙翁沉声说。 “什么原因?”浪子三郎急问。 “老夫跟老小子谈到她复容的问题被她听到,可能她怕万一手术不理想,所以起意逃避,如果事实证明一切都理想,她就会回来找你。” “只好这么想了!”浪子三郎无可奈何地说。 日头已升。 大地和煦的日光中呈现一片祥和。 柳荫下,清澈的小溪无声地缓缓流过,偶而一两片落叶载浮载沉,成了游鱼戏吸的对象,恬静极了。 小翠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裹在脸上的白布早已除去,但她双眸紧闭,不敢临溪照影,这是个可怕的现实问题,经过“造化仙翁”的整容,这张脸到底变成什么样子?” 只要睁眼一照,无论美丑好坏她都必须承受,仿佛睁眼已成了命运的主宰。从此无憾抑或痛夺终生取决于一瞬之间,永远无法改变。 她几次鼓起勇气,但眼皮重若千钧,就是睁不开。 惶恐,比面对一个可怕的敌人还要严重。 阳光透过叶隙照在身上,暖暖的。 她的心跳荡的很厉害,额头香汗涔涔。 如果手术不理想,美人将变成丑八怪,将何以自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下了最后的决心,命运是不由人的,更无法逃避。 她往最坏处打算,要是容貌不能复原,等报了毁容之仇以后,便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与草木同配,从此不见任何人,让自己永远消失。 一连挫了几次牙,她睁开了眼,喘口气把目光投向澄明如镜的溪水,这刹那,她的呼吸停止,心如鹿撞。 溪水里映出一张面庞,美极,腮边还有颗美人痣。 她的心登时抽紧。 水中的她是谁?她不认识,完全陌生。 定定神,-扭头向后望,不见人影,回过头来,那张美得不能再美的脸仍在水中。 是鬼么?光天化日下鬼魂不该出现。 是沉尸在溪底么?可是的确是一个影子,溪底的石头清晰可见,应该是一具仰卧的全身。 惊疑,终至失措,她起身退离溪边,四下仔细搜瞄,的确没有半个人影,溪中面影何来? 她下意识地抚脸,脸上一片光滑,没有任何触手的感觉。 想,深深地想…… 一道灵光闪现脑际,莫非“造化仙翁”凭其功比造化的神术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对了,毁损的容貌除了改造是无法恢复原状的,更何况“造化仙翁”没见过未被毁容之前的自己,心念及此,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外。 她努力定神,取出从赵寡妇梳妆台上偷携出的镜子,一照,忍不住大叫起来:“呀!是我,我是谁?” 一个不认识的我。 一个比原来的我更美的我。 照着,照着,她又怔住了,为什么腮边多了一颗美人痣?如果是丹青妙手,可以随兴所至点上一点,可是,这是施术整容不是作画,难道说“造化仙翁”施术也象画家一样在作品上题字,这美人痣是他的记号么? 难解,离奇得近乎恐怖。 极度紧张与兴奋之后疲累袭来,她就坐在地下,闭目养了会神,经过-番心理的调适,她决定接受这个事实。 只要改变了装束,再没人能认出自己,脸上包扎的白布是自己解开的,除非“造化仙翁”本人凭美人痣认出来,可是照他与老小子谈话的口气,他是要见一个女人了却一个心愿,之后便回五台山永不复出,这样,真的没人认出自己了,这对复仇缉凶有极大的帮助,她大为振奋。 “哈哈哈哈……”她恣情的纵声狂笑起来。 一条人影飘然移近。 锦衣折扇,一表非凡,状类王孙公子之流,如果是不认识他的,怎么也想不到他便是邪恶之尤的“阴阳童子”。 他是被小翠的笑声引来的,他停身在小翠身后两丈左右的地方,仔细欣赏那健美的身材。 小翠懵然不觉,笑够了才止住。 “姑娘好兴头!”阴阳童子开了口。 小翠暗吃一惊,但她没回头。 “你是谁?”小翠冷冷地问。 “趁兴踏青之人!” 阴阳童子朗声回答,同时前挪数步。 “看来你还是个雅士?” “不敢当这称呼。” 小翠缓缓回身,眸光扫去,不由在心里暗叫一声:“阴阳童子”。 她并不认识他,但从浪子三郎的口里描述再印证他的长相装束,立刻便判定了。 “阴阳童子”花间老手,接触过的女人无数,但小翠的秀美丰姿仍使他心弦震颤,尤其是那颗美人痣更具魅力。 “姑娘怎么称呼?” “我吗……”小翠本来不想回答,但想到自己容貌已改,得弄个好听的名字出来,深深一想之后带笑道:“我叫文兰,文雅之文,兰花之兰。” “好名字,和人一样美。” “你呢?” “在下姓童!”手中折扇轻摇有意表现风度。 “哦!童公子,姓的好!”口里说心里却在骂臭狗屎。 “这姓还有好坏之分?”阴阳童子心中一动。 “当然,这童会叫人联想到童子,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哈哈哈,姑娘形容得太妙了!”阴阳童子眉眼生春,但故作斯文:“听口音姑娘不是本地人?” “对,我是江南来的!” “难怪,江南水乡,尽生美女。” “我真的美?”小翠故意逗他。 “当然,当然,仙露明珠,是在下生平仅见的美人,值此良辰美景,无意邂逅美人,的确是三生有幸!” 阴阳童子已露出他的轻佻。什么人什么德性,吃屎狗改不了吃屎,再怎么装还是盖不住尾巴:“看样子姑娘是出身名门,怎会千里迢迢到太原来?” “公子错了,我不是大家闺秀,是江湖人!” “噢!太令人吃惊了,想不到姑娘也是江湖人!” “听口气公子也是?” “这……实在也谈不上,只是喜欢结交江湖朋友而已!” 说完,很有风度地笑笑。 “不过……据我看来公子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哈哈哈哈,姑娘太抬举在下了!”折扇洒开,摇了摇又阖上:“舍下离此不远,姑娘肯赏光么?” “怎么?府上就在附近?” “此地是别墅,本家在城里。” “哦!”小翠漫应着,心时在暗骂:“臭狗屎,你想打姑娘的歪主意是找死,你本家在城里,哼!你本家该在坟场里。专门糟塌女人的下流胚,表面上人模人样,实底上比狗还不如,死一百次还有余。” “姑娘如果……”话只说半句便突然刹住。 一个妖媚的女人穿林而至。 小翠抬眼一看,心想:看这女人妖里妖气,大概就是当了尼姑又还俗的玄玉了,物以类聚,真是一点不错。 来的的确是玄玉,扭腰摆臀地走近,脸上似笑非笑,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小翠-番,脆生生地道:“果然是上等货色,难怪我亲弟弟天塌不管在这逗乐子卖风流,连家都不知道回了!” 小翠心火享冒,但她忍了下去,挑眉道:“你是…… “阴阳童子”忙道:“我来介绍,这是在下的姐姐,这位是文兰姑娘,喜欢游历山水,我们在这不期而遇。” 玄玉披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天作之合!” 小翠意带不屑地道:“童公子,令姐堪称尤物!” “阴阳童子”向玄玉使了个眼色。 “玉姐,你怎么可以离开家,万一……” “怎么?碍了你的好事?” “玉姐……” “亲弟弟!”玄玉抢着说:“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做什么来的?你不怕死我还想活呢,你要老毛病不改,迟早会后悔莫及!” “玉姐,你吃不完分一点给别人尝尝都不可以?”阴阳童子若无其事地说。 小翠既然知道对方是谁.当然也听得懂话中之意,的确是无耻下流到了极点,心火直往上冒,杀机也跟着升起,怒极反笑道:“你这当姐姐的管弟弟远超过老婆管丈夫,真的是好家教!” 玄玉“咕”地一笑道:“小妹子,家教不严行么?我这亲弟弟生来的毛病见不得好花,见花一定采,花要是被采过,丢在路边都没人要,明白么?” 小翠傻了眼,玄玉这种女人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比喝白开水还稀松,但她是出身名门的大闺女,虽说任性但不逾礼法,要跟这种女人斗嘴,注定是吃瘪,而且大失身份,眉毛一挑,正要发作…… “玉姐,你有心要破坏我的形象?”阴阳童子沉下了脸。 “你什么形象?” 玄玉丝毫不让,女人在这方面绝对自私的,不管他的为人作风下流到什么程度,绝不容许发生她的男人碰另一个女人,豁出性命在所不惜。 “玉姐,我会慢慢向你解释!”阴阳童子对付女人有他的一套:“我做事绝对有分寸,这点你尽可放心。” “我不放心,你所作的任何承诺,一离开床就不能算数。” “这……什么话?”阴阳童子苦苦一笑。 “老实话!” “玉姐!你可不能坏我的大事!” “除了卖风流,你还有什么大事?” “不要脸!”小翠忍不住脱口骂了出来。 “妹子,你骂谁?”玄玉笑着问。 “骂你!” “哟!妹子,你很要脸,急着要跟男人……” “找死!”小翠厉喝一声,举掌劈向玄玉。 挟愤出手,这-击用上了全力,势道惊人,凌厉得令人咋舌。 玄玉侧身闪过,还击-掌。 玉掌翻飞,惊心动魄的剧斗叠了出来。 “阴阳童子”退开两步静作壁上观,可能看女人打架也是他的嗜好之一。 十个照面之后,玄玉突然收手弹出圈子,双手合十。 小翠跟踪进击。 玄玉双掌亮出。 “不可!”阴阳童子大叫一声,但已阻止不及。 “和合神功”遇物即生反震,波地-声,小翠连连踉跄,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一口逆血夺口而出。 玄玉闪电前飘。 小翠单掌扬起。 玄玉伸手便抓,她以为小翠已失去了反抗之力,如果她懂得小翠展出的架式,恐怕避之唯恐不及,说什么也不敢妄动。 小翠的手掌以玄诡至极的方式切出。 “哇!”惨叫声中,玄玉在原地打了一个旋,右臂虚软下垂,粉腮煞白,晃了两晃,“砰”地跌下去。 “阴阳童子”弹步上前。 “文兰姑娘是……” “住口,少跟我废话。” “呃!这是场误会,在下赔罪!”说着深深一楫,讪讪地接着道:“如果早知道……文兰姑娘是……” “要你少废话!” “阴阳童子”在道上也是个人见人怕的人物,现在被小翠这么-喝叱的的确不是滋味。便“无剑山庄”他还真惹不想,只好憋住一口气,抱起玄玉快速穿林而去。 小翠没追,取出了罗帕拭去了口边血渍,气鼓鼓地自语道:“这笔帐留等以后再算,我非要你这双狗男女趴在我脚前不可。” 木立了-阵,挪步离开,才只走得几步…… “小翠!”-声欢叫倏告传来。 小翠一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心弦连连震颤,但她俏立着不言不动,盘算着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来的是浪子十三。 “小翠!”他又叫一声,伸手…… “你想做什么?”小翠回身面对浪子十三。 “你不是……”浪子十三骇然望着这身形打扮酷似小翠的绝色佳人。 “我不是什么?谁是小翠?”她故意逼紧嗓门。 “这……对不住,在下认错人了,请差别……” “我叫文兰,我知道你叫浪子十三。”小翠笑笑,很迷人的笑。 浪子十三-向潇洒,但现在他怔住了,并非由于对方的美,也不是对方能叫出他的名号,而是对方降了脸,身材神韵活脱是小翠的化身,尤其毫不作态的脾性,跟小翠也完全一样,由于冒失认错了人,多少有些尴尬。 十三公子在找叫小翠的姑娘?” 小翠逗着玩,她觉得很好玩。 “是!”浪子十三点头。 “怎会认错人呢?” “因为……姑娘的背影跟小翠几乎是同一个人。” “哦!很巧,如果脸也象的话就更有意思了。” “刚才离开的是‘阴阳童子’?” 浪子十三改变了话题,以掩饰尴尬之情。 “不错!”顿了顿又扑上了一句“他说他姓童。” “他跟姑娘……” “发生了一点冲突。” “抱歉,在下失陪!”浪子十三抱抱拳如飞而去。 小翠“咕”地一笑,尾随下去。 小溪上游的山环里。 阡陌相连,一簇浓绿掩映着一栋三合砖瓦平房宅院,屋前的晒谷场堆着稻草麦秸,一头小牛绕着母牛跳跃打转。 现在正是下田的时分,里外不见人影。 正屋上房,“阴阳童子”在为玄玉推拿疗伤。 “玉姐,看你的伤我真心疼。” “得了吧,要不是你见花着迷,我也不会挨那小臭娘门这-掌。” “好,算我不对。”手伸向不该推拿的部位。 “格格!你……好痒,人家受了伤,你还……” “玉姐!这样才好得快。” “要死!” “砰!”堂屋里传出-声大响,象是有人在拍桌子。 “外边是谁,马老三么?”阴阳童子步出上房门,-看,呆了-呆,堂屋里站着的竟然是浪子十三,现在,他无法再缩回房里,定定神,拱手道:“原来是十三公子光降,难得之至,请问有什么指教?” 他有意告诉玄玉来的是谁。 浪子十三面如寒冰。 “闲言少叙,把人交出来。” “人……交出来,什么意思?” “别装蒜,你心里明白的很。” “在下不明白。” “要本人帮你明白么?” “十三兄,有话明说,这应该不费事。” “把石大公子给本人交出来。” “石大公子?这……从何说起?” 浪子十三抖动了-下手中的铁箫,眸子已现杀机。 “姓童的,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姓童,本人就称你姓童的,上次你趁石二公子受了毒伤的机会予以劫持,想勒索‘玄功解’,本人放你一马,你居然不死心,告诉你,故事不会重演,宰了你蒙面的就会出面料理,对不对?” “谁是蒙面的?” “你是一概不认帐?”浪子十三心火直冒。 “浪子十三,别逼人太甚,本来没帐认什么帐?” “不认帐可以,你就认命吧!” “呜!”一声锐啸,箫已划出,阴阳童子立即挥扇封挡,金铁交鸣之中,阴阳童子被震退两步,已到了门边,只见后窗洞开,阴阳童子的身影正好从窗洞消失,床上没人,玄玉先一步溜走了。 浪子十三猛一挫牙,也穿窗而出,如果又让对方逃脱,实在是丢人。 屋后是麦田,麦田外一片林木围在山脚。 阴阳童子已投入林中。 浪子十三的身形腾空标起约莫三丈高下,凌空一个回旋,又升高两丈左右,双臂伸张如翅,朝那片林子飞去。 “鹰扬身法”的确是惊世骇俗。 神鹰展翼,越过麦田,飞临林顶,稍沾树帽借力再起,斜角俯冲,从林疏处投入,落点已接近山边。 鹰眼扫处,发现左前方枝摇叶摆,身形再次腾起,如经天长虹,投射向十丈外,落地回身。 “阴阳童子”奔到。 “站住!”浪子十三冷喝一声。 “阴阳童子”反应相当神速,完全没经过思考,身形一斜,穿进一丛浓密的矮树中。“啊!”地一声惊叫,倒弹而出,正好落在浪子十三身前,脸色变得说多难看就多难看,那等狼狈样在他而言可能次数不多。 不言可喻,矮树丛里伏得有人。 浪子十三无暇探究是何人暗助了臂。 “姓童的,你还想逃么?” “浪子十三,别逼人太甚。” “逼定了,你不交出石大公子会死得很惨。” “阴阳童子”的脸孔扭歪,他用毒江湖闻名,但对浪子十三不起作用,变成了失去金箍捧的孙悟空-没得耍了。 “浪子十三!”阴阳童子象是突然悟到了什么,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居然还展露出那么一丝丝笑容。 “其实你根本不必费这么大的劲,我‘阴阳童子’在江湖道上一向是很通气的,够意思的朋友只消一句话,没有解不开的结,彼此明来明往不伤和气,不是很好么?” 闪烁的目芒朝左右扫了扫。 浪子十三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有些茫然。 “本人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挑明了说,在下曾经调查过,你跟天下第一家毫无渊源,之所以要逼在下交出石大公子,目的当然是想取得‘玄功解’,如果你-开头就把话拉明,岂非是天下太平?” 阴阳童子笑了笑、 这表面人模人样的邪恶小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浪子十三心念电转,何不将计就计,先救出石家庆再说…… “你已经承认石大公子在你手上?” “至少在下知道他的下落。” “本人不否认!” “那就好办了,我们交个朋友。”反手用扇子朝身后的矮树丛指了指:“你那位同路的可以现身彼此认识认识了吧?” 浪子十三不由一愕,刚才阴阳童子图遁是暗中人逼回来的,这暗中人是谁他根本不知道,纯属意外事故。 “本人独来独往,根本没同路的。”目光-扫树丛。 “浪子十三,你这么说便不够意思了。” “题外的话少说,人到底在哪里?” “这是对待朋友之道么?” “现在我们还不是朋友!” 阴阳童子童子摇了摇折扇,仿佛他又恢复了风度。 “好吧!交朋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告诉你,人在赤山岩洞里,有专人看守。” “又是赤山岩?”浪子十三皱了皱眉。 “鬼话!”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浪子十三和阴阳童子都意外地吃一惊。 一个窈窕的身影悠然出现,赫然是化名文兰的小翠。 浪子十三心中一动,她怎会跟了来? 阴阳童子的脸色又变了。 “原来你们是……” “我们是什么?”小翠已步近停身。 “一路的!” “鬼话,我跟他认识还不到半个时辰。” “这……”阴阳童子无法相信:“那姑娘……” “姓童的,老实告诉你,姑娘我生来爱管闲事,没事总要找点事的,最讨太厌玩诡使诈的人,尤其见不得喜欢欺负女人的臭男人,你敢再说一遍石大公子在赤山岩。” 小翠不自觉地两手交叉上了腰杆。 她这动作是习惯成自然,跟现在的面容完全不相称。 浪子十三两眼不由发直,分明是小翠,为什么她不是小翠,小翠人呢? 恼头起了一阵隐痛,几乎忘了眼前所发生的诡谲情况,但他的理性是很高的,情绪的浮动只是极短暂的片刻,他又面对现实。 隐身矮树丛逼回阴阳童子的就是她么? “姑娘刚才指姓童的说的是谎言?” “不错,他在打鬼主意。” “那姑娘知道石大公子的真实下落?” “要姓童的自己说比较好!” “阴阳童子”没了辙,他生平头一次如此吃瘪。 浪子十三如刃目芒划向阴阳童子,杀光重现。 阴阳童子望着小翠。 “文兰姑娘,我们之间……无仇无怨吧?” “我讨厌你这种人!” “姑娘凭什么说在下所言不实?” “那不要脸的假尼姑已经说了实话。” “玄玉,她……她落在你的手上?” “对,不过放心,我没杀她,人还活着。” 阴阳童子真的变成了阴阳童子,因为他脸上的神色,忽阴忽阳不断地在变幻,外表的形象已经完全破坏。 “你对她用了非常手段?” “那倒是谈不上,只是她的细皮白肉有些变样而已。” 小翠说的若无其事,但话中之意已足够令人惊肉跑。 阴阳童子意外地笑了笑。 “姑娘相信她的话?” 似乎他对玄玉的生死并不怎么在意。 “相信,因为她是女人,而且没你这么诡。” “那姑娘便上当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 “不要紧,我有办法辨明真假。”说着,向浪子十三道:“看牢他,他鬼得很。” 娇躯一掠,穿入林中。 阴阳童子的目芒又在闪烁,不用说他心里在打主意。 浪子十三冷眼望着他。 “十三公子,这‘玄功解’是当今所知天下第一奇书,没有人不垂涎三尺的,即使是平素毫无贪念的武林贤达也难免不动心,你说对不对?” “对极了!”浪子十三漠然回答。 “那位文兰姑娘跟你是初逢乍识,你相信她没有别的用心,只是爱管闲事?” 阴阳童子已发动心计。 “相信!” “怪了,这……为什么?” “她的言行表现的很坦荡!” “这么说.你不相信我” “也相信 “这……”阴阳童子反而迷惘了。 “你是怕死,所以本人相信你不敢玩花样。” “双方你都相信,那……” “本人在等事实证明,实际上两种说词是你和玄玉这-对男女说的,与那位姑娘无关,真与假你俩必有其。” 阴阳童子脸色变了变。 “在下-辈子喜欢跟女人打交道,对各式各样的女人的心性都摸得相当透澈,最不敢相信的就是女人,她可以在一个时辰内赌一个咒,她可以把-头水牛哄上屋顶,但结果没半个字是真。” “你是在说跟你在-起的玄玉!” “对,因为她是女人!” “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立刻到赤山岩,在下带路。” “姓童的,不必枉费心思了,你玩的这一套太幼稚,本人宁愿相信一百个女人的-百句话也不相信你说的半个字,事实马上就会分晓。” 阴阳童子傻了眼,他知道对浪子十三玩什么都不灵了,除非设法脱身,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翠去而复返,连架带拖地带来一个女人,是玄玉。 玄玉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烂,脸孔一片惨厉,不知小翠是用什么方式治她的,现在别说妖媚,已经变成了个女鬼。 小翠之所以对她下狠手,想必是在溪边碰上了阴阳童子对玄玉的下流话惹火了她。 阴阳童子的脸孔起了抽搐。 “玉姐!”他想冲上前。 “别动!” 浪子十三阻止了他。 小翠挟着玄玉来到两人身前,松手,玄玉坐了下去。 玄玉可怜兮兮地望着阴阳童子。 “亲弟弟,我们认了吧?” “我早已认了,所以说出了赤山岩。”阴阳童子这一招可真厉害,他已经在暗示玄玉他说什么。 “慢着!”小翠抬了抬手,目注浪子十三道:“十三公子,在真相还没揭开之前,我有句话要先问你……” “请问!”浪子十三心弦又颤了颤,她美得令人目眩,东方月华也够美,只是比起她缺少了那么一点刚性,而这点刚性正是小翠所具有的,这是引起他内心震鸣的主要原因,但心动而情不动,因为他心里只有小翠。 “你是否想得到‘玄功解’?” “不想!”浪子十三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救人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救人,别的问题本人不想回答。” “你这是真话?” “本人以浪子十三的名号保证。” “好!我相信。”说完,又转向玄玉;“听清楚,说实话,否则我要你变成癞皮母狗,石大公子被囚何处?” “田庄正屋地窖。” 阴阳童子大叫道:“玉姐,你用不着再骗他们,反正我已经下决心放弃‘玄功解’了,人分明在赤山夺,这场官司让他们去跟那蒙面的打,我们犯不着赔上老命,我想了,从此退出江湖,远走高飞,过平淡的一夫-妻生活,你不是一直希望么?” 蒙面的三个字使小翠心中一动,立即想到灵感寺出现的蒙面人,她认定毁她容的例是那蒙面人,至少是同伙。 玄玉的目光游移了下,期期地道:“可是……” 浪子十三寒飕飕的道:“不必争,也不必耍花枪,你们所说田庄离这里最近,我们先到田庄,如果没有再到赤山岩,反正找不到人,你们两个就休想活着离开,姓童的,你背你的女人,我们马上回头。” 说着转向小翠道:“文兰姑娘,你去么?” 小翠道:“当然,管闲事不能只管一半。” 浪子十三点点头向阴阳童子道:“背上吧!” 阴阳童子哭丧着脸上前背起玄玉,口里道:“唉!玉姐,你这是何苦,直接去了赤山岩不就结了,这一折腾于事无补,反而害了你自己。” 玄玉闭上眼没吭声。 三人起步,阴阳童子背着玄玉走在最前面。 穿过树林,踏过麦田,庄屋已在眼前。 玄玉开口道:“文兰姑娘,找到人你放就我们走?” 小翠道:“不错,至少不会杀你。” 玄玉又道:“那他呢?” 她对阴阳童子十分关切。女人只要认定了一个男人,不管是什么理由结合,总是相当执着的。 小翠道:“我还有个小问题要问他,只要他据实回答,我不会做的太绝,会放他一马,希望你说的也是真的。” 到了后门口,阴阳童子很快地冲了进去。 “糟!”浪子十三似已料到什么,跟着冲入。 “砰!啊!” 这只这一眨眼的工夫,玄玉被摔翻在地,阴阳童子已失去了影子,他为了脱身,竟然狠心弃下枕边的女人。 浪子十三追进去。 小翠已到了玄玉身边。 “好一个卑鄙的小人!”小翠恨得牙痒痒。 “我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女人,也是最愚蠢的女人,梦醒了,也迟了!” 玄玉这两句话可是滴血椎心之言。 小翠沉声说: “-点不假!” 小翠奔向正屋。 堂屋里,八仙桌已移开,一个庄稼汉缩在屋角发抖,地上开了个大方孔,不问可知是地窖的入口暗门。 “人呢?”小翠喝问那吓的半死的庄稼汉。 “在……在……”庄稼汉手指地窖门。 浪子十三从地窖门现身出来。 “怎么样?”小翠急问。 “地窖里没人。” “好哇!玄玉这臭女……” “别急!”浪子十三转向那庄稼汉:“人呢?” “给……给带走了!” “什么时候?” “公子爷……来到的前-会儿……” “被什么人带走?” “是……是-个……蒙着脸的老人。” “蒙面老人,我知道了。”浪子十三剑眉紧了紧,自语般地道:“是‘诛心人’,他带走石家庆目的何在?” “诛心人是谁?”小翠也蹙起额头。 “不知道,很神秘。” “是不是为了‘玄功解’?” “难说!” “他怎会知道石家庆被关在这里?” “很可能是我们在屋后林子里时他早已伏身暗中,窥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抢先一步把人带走。” “唔,非常可能。” “对了,文兰姑娘,在林子里阴阳童子一头窜进矮树丛图逃,结果被逼了回来,那是你在暗助在下么?” “不是我!” “这么说,定是‘诛心人’的杰作,我们该离开了。” 说完,立即转身举步。 小翠默默跟出。 第十二章 身份不明 溪畔柳荫。 浪子十三与小翠并肩而行。 “此地风景不恶!”浪子十三不经意地说。 “唔!清溪泛碧,绿柳含翠,十三公子触景生情,在想你的小翠对不对?” 浪子十三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这仿佛是丹青妙手笔下的美人,如果不是脸孔不对,她便是活生生的小翠,身材、作风、言谈举止无一神似,天底下真的会有这等巧事? 小翠为什么要走?莫非她早已自解包扎的药布发现脸孔没有恢复原貌,所以……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在下发觉姑娘象极了小翠。”浪子十三忍不住说了。 “哦!”手指腮边:“她也长了颗红痣?” “不,这……除了面貌别的都象。” “这不值大惊小怪,连面貌相似的还有的是,身材相象的可就太多了。”小翠淡而化之地说,若无其事:“我们不谈这个,来说‘诛心人’你对他一无所知?” “知道一些些!” “说说看” “他功力极高,江湖阅历丰富,许多到太对抗来准备巧取豪夺的差不多全被他赶走了,照说他绝非泛泛这辈,但他这名号在江湖上却是前所未闻,在下判断‘诛心人’这名号是临时假托的,他蒙面,表示不愿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他绝不是闲极无聊,目的何在呢?” “也许……就是为了‘玄功解’!” “石堡主已经中风,余下的不是他对手,他为什么不直接索取,而要大费周章表演劫人勒索这一套?” “现在还无法证明他是否掳人勒索。” “你会找他?” “会!” “那你费这大力气救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浪子十三默然,他在心里自问:“我救石家庆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自己做的跟心里想的不一样?” 心念之中出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非常勉强的解释,对,也许不对。 “看,那边……”小翠也跟着来到。 不远处的绿柳浓荫中似乎躺了个人。 浪子十三心中一动,立即掠了过去。 “啊!”他惊叫一声。 “这……怎么会……”小翠也跟着来到。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石大公子家庆,这的确是怪事。 浪子十三忙不迭地弯下身探察了一番,吐口大气。 “人还活着,只是穴道被制。” “他不是被‘诛心人’带走么?怎会弃置在这里”? 浪子十三困惑至极,深深地想:“‘诛心人’如果志在以石家庆作人质胁迫石家堡以‘玄功解’交换,就不会把人抛在这里?如果志在救人,何以不送回石家堡……” “看,他……四肢齐全,没有缺腿!”小翠大叫。 “姑娘怎会知道他缺腿?”浪子十三惊问。 小翠想了想。 “这是石家堡的人传来的,石大公子失踪之后,有人送一条腿来要胁,如果不交出‘玄功解’下次就要送人头。” “这种消息会传出来?” “反正我是这么听说。” 现在,浪子十三感到这女人不简单了。 “可是……他两腿齐全!” “依我想,送人腿是一种威胁手段,绑架者不敢真的做出来,那条人腿定是从无辜者身上切下来的。” “也有道理!”浪子十三点点差别,心里又想:“石家庆被绑,最初是被囚在赤山岩,对方之所以得手是因为堡中总管秋兆年吃里扒外,秋兆年被称做岩主,但他身后又有个神秘的蒙面人。在灵感寺秋兆年被小翠手刃所杀,蒙面人兔脱,之后,小翠在寺侧林子里被毁容,判断是那蒙面人所为。最后,石家庆被交在‘阴阳童子’手中,证明‘阴阳童子’也是恐怖集团的一员。现在,石家庆被‘诛心人’救出,却又弃置此地,这到底是什么蹊跷?‘诛心人’真的志不在‘玄功解’么?……” 情况极为诡谲。 “现在该怎么办?” “送他回去!” “十三公子真的志不在‘玄功解’?” “姑娘对在下仍然存疑?”略作思索道:“由姑娘亲自送他回石家堡,在下暗中护卫,意下如何”” “我怎么带这么一个大男人?” “在下刚才检查过,他的功力已经被废,但身体无伤,只消解开穴道,他还可以行动,姑娘只消伴随就可以了,在下担心的是万一这是个阴谋陷井,姑娘明伴,在下暗随,有什么意外情况便容易对付多了。” 小翠考虑了一阵子后终于点头。 浪子十三解开了石家庆的穴道。 石家庆醒转,起坐,目光四扫之后…… “你们……” “在下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石家庆瞪眼咬牙:“我听说过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送你回去!” “堡里已经交出了‘玄功解’?” “石大公子,你错了,我们是在此地无意中发现你,认出了你的身份,准备护送你回堡,没有别的意思。” 石家庆错愕,站起,晃了两晃才稳住身形,仔细打量了浪子十三和小翠一番,又咬牙道:“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浪子十三沉声说:“你的武功已经被废,纵使我们有什么不良意图,你也无反抗对不对?所以你最好还是相信,由这位文兰姑娘伴送你回堡,至于绑架你的是什么人,凭石家堡的力量总可以查出来。” 石家庆皱眉想了想。 “唔!救我出地窖的是个蒙面老人,你们是一路?” “不是,在下说过是无意中碰上你倒在此地。” “哈哈哈哈……石家庆歇斯底里狂笑起来,笑声充满了悲周期,笑出了眼泪,久久才敛住笑声道:“我石家庆已经是废人一个,活着只是多一口气,堂堂天下第一家就如此冰消瓦解了么?啊!啊!” 浪子十三默然不语,心头涌起了一阵无可言喻的情绪,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翠喘口气道:“石大公子,如果你还能动,我们现在就走。” 石家庆蹒跚举步。 小翠望了浪子十三一眼,跟了下去。 浪子十三送二人远去,正待…… “别忙走!”现身的赫然是诛心人。 浪子十三心中一动。 “浪子十三,你不愧是‘双林先生’的传人!” “怎么说?”浪子十三注定对方。 “双木先生人邪心正,义理分明,而你是人正心正,不由得老夫不佩服。” “阁下的意思是……” “你送走石家庆,一无意图就是证明。” “那阁下救出石家庆为的是什么?” “为所当为!” “救出人又弃置此处,为的又是什么?” “证实一下老夫对人的判断。” 浪子十三心中又是一动。 “在下明白了,阁下如此做是想对在下做测试,如果在下有所图谋,阁下你会加以干预,甚至不惜动武?” “对,就是这句话,不过……” “不过什么?” “唉!”一声长叹,目光黯了一黯,“诛心人”没回答浪子十三的问话,转身便走,那背影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 浪子十三想开口叫住对方,心念一转,止住了。 他直觉地感到这个神秘的人物之出现必非无因,很可能牵扯到自己,但现在没时间追究,文兰护送石家庆不能出差错,暗中保护是自己的主意,谁能料定这一路没有别的意外发生。 心念之中,他匆匆尾随下去。 柳林将尽,官道在望。 浪子十三放眼望去,不见文兰和石家庆的影子,不由大感讶异,石家庆的武功已废,走路的速度该与普通一样,而文兰是个少女,当然不可能负之而行,这里视线无阻,一眼可望出半里,人到哪里去了。 难道文兰本身就是-个陷阱!她出现的突兀,立场身份也暖昧不明,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突地,他的目光触及不远的一株弯腰老柳下横条人影,心头“呼”地-震,疾矢般射了过去,一看,不由全身发麻.头皮也发了炸,躺着的赫然是石家庆,文兰不见影子,弯下身用手-探,人已变成尸体。 他僵在当场。 片刻之后,他重新检视石家庆的尸体,全身没有伤痕,死状安祥,没有惊恐怒愤与反抗的表情,是猝然毙命的,杀人者用的是什么手法?人已死,所有的力量全白费了,如果自己刚才被“诛心人”绊住情况可能改观。 凶手是什么人? 他想到文兰、诛心人、阴阳童子…… 侧方林子里传来喝叱之声,他循声奔去。 柳荫下两人对峙,竟然是“诛心人”人和叫文兰的少女。 他先刹住身形,隐身树后。 “石大公子倒地,我唯一发现的是你,不是你偷袭是谁?”小翠厉声吼叫。 “老夫是刚到!”诛心人的声音近似悲怆。 “你不敢承认!” “小姑娘,人是老夫救的……” “谁知道你玩的是什么把戏?我不会放过你……” 纤掌一扬,扑上,双掌变成两把刀,厉辣无比。 “诛心人”不还手,一味闪让。 小翠的掌势有如疾风骤雨,掌掌指向要害大穴,令人动魄惊心。但“诛心人”的身法更叫骇异,灵巧飘忽似有形无质,紧密的攻击竟然碰不到他的衣边,看起来是非中不可的一击,偏偏就差了那么一丁点儿没沾上。 浪子十三在想:这到底是演戏还是真的? 眨眼工夫,小翠已击出了二十四掌。 “住手!”随着喝声,“诛心人”单手一挥。 枯叶旋舞中小翠震退了八尺。 浪子十三也为之动容,这么深沉的内力武林罕见。 “小姑娘,你听着,老夫刚刚跟浪子十三谈话分手,此地距现场至少二十丈,而现场附近视线开朗根本无法隐形,功力通了玄的人也无法在十丈之外出手杀人,更何况老夫如果要杀人何必费这周章。” 浪子十三一听,“诛心人”说的情在理中。 “那人是怎么被杀的?”小翠的语音已失去了锐气。 “小姑娘,你跟在他身后,难道……” “可是现场没有发现第三者?”小翠还在强辩。 “此地不是现场,只能说是附近。” 小翠语塞,她紧跟在石家的后面走,相距只四、五步,人突然倒地而亡,没发觉任何征兆,如果有人暗下杀手,而她竟然悄然未觉,说起来相当丢人。 可是,人死了是事实,无声无息连哼都没哼,太不可思议了。 浪子十三心时一片混沌,如果没人下杀手,人不会暴毙,更奇怪的是全身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莫非是针芒一类的暗器.自己刚才匆匆检视之下没有发现出来。 “昧心人”仰首望天。 浪子十三现身出来。 小翠紧咬下唇,呆望着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却以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照定小翠。 “文兰姑娘,当时是什么?” “石大公子走着走着突然倒地,我以为他是累极昏倒,试探之下竟然……已经断了气,我抬扫瞄,发现这边有人影晃动,立即赶过来,而他却不承认……” “真是如此?” “我干嘛骗你。” 浪子十三的目光移向“诛心人”。 “阁下比在下先走了一步?” “不错!” “阁下真的没下手?” “诛心人”放平脸,眼里竟然隐有泪光。 浪子十三大惑,石家庆之死伤的什么心? “浪子十三,老夫不是邪魔鬼怪。” “那阁下到此时有所见否?” “什么影子都没有。” “阁下似乎很难过?” “不错,是……悲哀。” “阁下与石家堡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 “何故悲哀?” “唉!”诛心人-声叹息:“堂堂武林天下第一家眼看就将土崩瓦解,盛衰兴亡何其短暂!黄梁梦醒,一切转眼成空,有心人能不感慨么?” 浪子十三深深吐口气,心间起了异样的冲击。 “十三公子,你检查过尸体么?”小翠开口问。 “大致检视了下,没发现致死之由。” “人不会无缘无故断气吧?” “不错,必有原因,只是我们尚未发现出来。” “需要找出原因么?” “当然,一定要找出原因,对自己也有个交代。” “那我们过去吧!” 浪子十三望向“诛心人”。他对他疑念尚未全释,当然,这是必要的,江湖风波诡谲万端,-不小心便会招致无法想象的后果,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俗之又俗的话用在江湖上比用之于一般的为人处世更为适切。 “老夫也去!”诛心人立即明白浪子十三望这-眼的意思。 三个走回石家庆陈尸的现场。 浪子十三动手仔细检验石家庆的尸体,凡是足以致命的部位一处不遗,许久,站起身来,摇摇头。表示无任何发现。 “这倒是怪事!”小翠幽幽地说。 “在下头一次碰到这种难题!”浪子十三眉头锁紧。 “听说……有-种无形之毒。”“诛心人”说道。 “毒从何来?”浪子十三不自觉地又把目光扫向“诛心人”,他应该算是第三者。 “其实,所谓‘无形之毒’对外人而言是看不出征兆……”诛心人接了庆:“但对内行人来说,依然有蛛丝马迹可循,毒就是毒,能致命就是伤害,不会看不出来的。” “阁下的意思是……”浪子十三故意说了半句。 “让老夫来试试。” “那好!” “诛心人”上前,在尸体旁坐了下去,开始检视,口腔、眼睑、指甲、皮肤……看得非常非常的仔细。 浪子十三与小翠摒息以待。 突地,“诛心人”惊“啊!”-声,双目圆睁。 “是什么毒?”小翠迫不及待地问。 “不是毒!”诛心人回答,声音是颤抖的。 “那该是什么?”浪子十三紧跟阒问。 “诛心人”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变得很可怕,默然望向远方,久久才收回目光道:“如果老夫判断不错,这是-门绝传的武功,叫做‘偷天指’,被这种指功点上穴,表面上毫无异状,跟普通手法制穴完全-样,一般稍具武功基础的都可以解……” 小翠插口道:“不错,十三公子轻易地便解开了石家庆的穴道,那怎么会发生突然暴毙的怪事呢?” 浪子十三也道:“问题在哪里?” “诛心人”吐口大气道:“问题在这种邪恶指功如果不能特殊的指法来解而用一般解法,积留在受制者体内的阴气便会冲入脑海,至多半个时辰脑脉断裂开成猝死,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症状,这是老夫根据一本‘瀛海奇功录’上面所记来判断的,将近百抽没在江湖上出现过,知道这门邪功的恐怕也少之又少。” 浪子十三道:“这么说,在下如果不解石大公子的穴道他就不会死?” “诛心人”摇头道:“十三公子本意是救人,并没有错,就连老夫事前也不知道,算他命该如此吧!” 小翠道:“阁下也会这门功夫?” “诛心人”道:“不会,‘瀛海奇功录’只有-位无名的前辈异人抄录武林中少为人知的-些奇功绝式,并没有练的方法。” 浪子十三望了石家庆的尸一眼道:“阁下见闻广博,依阁下的看法,当今江湖上什么人可能练成这门绝传的的邪功?” “诛心人”道:“无从想象,自有武功以来,世间被埋没的必笈珍本不计其数,有机缘的人便能得到。” 小翠脱口道:“我知道是谁!” “诛心人”和浪子十三同感一震。 浪子十三道:“文兰姑娘知道是谁?” 小翠道:“就是绑架石大公子的人!” 浪子十三笑笑道:“绑架石大公子的又是谁?” 小翠道:“阴阳童子的身后人。” 这一点谁都知道,小翠也感觉到自己说是多余的废话,讪汕地笑了笑。 “诛心人”沉声道:“早晚会查出来的。” “浪子十三抬头望了望天色道:“看来石家庆的后事只有通知石家堡的人来料理了,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抱抱拳,弹身自去。 “诛心人”道:“人是老夫救出来的,只好在此地守尸了!” 小翠忙道:“那我也该走了。” 随即跟着离开。 石家堡默默为石家庆办了丧事。 月女已经成了未亡人。 堡里的气氛阴沉,但没有太多的悲哀,显得很怪。 石家辉顺理成章当上了家主,未举行公开仪式。 “玄功解”的风波表面上暂时告一段落。 石中龙仍然瘫痪在密室床上,在得知石家庆的噩耗后,滴了几滴伤心之泪,他口不能言,哀伤只能沉在心底,不可一世的“武林千岁”成了无助的残废老人,在默默随辉煌基业的幻灭的鞭笞。 今天已过了断七。 夜阑人静。 月女在房里守着空帏孤灯,寂寞妆台,她单手支颐,似乎在想心事,脸上没有新寡的哀伤,表现出-种别人无法猜透的深沉,她在想什么? “笃!笃!”房门上起了轻轻的叩击。 “是谁?” “是我,家辉!” “哦!二叔,这么晚了……有事么?” “没事,我睡不着,四下巡巡,见大嫂的灯还亮着,顺便过来看看。” “要进来坐坐么?” “这……” 月女已经打开了房门,云鬓蓬松,面色凄清,美人,这种情况之下加倍显得动人,柳下惠见了也会心跳。 “二叔请进,我们谈谈!” 石家辉明知半夜进寡嫂的房间是礼法所不许的,但他身不由己地跨了进去。一方面他心里情结已无法解开,另方面他自恃家主不受任何辖制,话虽如此,他的心弦仍然是震颤着的,脸上感觉到微微发热。月女掩上房门。 “坐呀!你大哥一走,莫不成我们变得生疏了? “这……不会的!” 叔嫂二人在靠窗的椅上隔几相对坐下。 “大嫂,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二叔!”月女用罗帕擦了擦眼睛:“你大哥走了,没留下-男半女,往后的日子,我……真不敢想。” 说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大嫂放心,一切有……”他忽然觉得不妥,最后一个“我”没出口,用-声“唉!”掩饰窘态。 “二叔,在这个家里,只有你不跟我谈得来,我们对人对事的看法都能不谋而合。” 月女凄清地笑笑,有意无意地把手肘搁上了小几,半截玉臂外露,粉藕腻光令人目眩,更引人遐思。 石家辉的目光被吸住了。 “我嫁给你大哥是-项错误的结合,这是命!” “大嫂……”月女欲言又止。 “二叔想说什么?”月女眸光闪动。 “我……我是说……今后还请大嫂多多提示协力,重振天下第一家的雄风。” 石家辉目光灼灼地望着月女,目光除了企盼还渗着另外一种东西,这在成年男女而言,只消-眼,便可强烈地感受出来。 “不怕如萍吃醋么?”这句话隐有挑逗的意味。 “她不敢!” 天底下最大的胆便是“色胆”,它可以淹没全部理性。 石家辉眼睛里火光一闪,伸手捉住月女的柔荑。 他对这美若天仙的大嫂暗恋已久,只是碍于礼教不敢有所逾越,现在大哥已辞世,顾忌去了大半,他已无法自制。 月女并不抽手,任由他握着,这无疑是-种鼓励。 “二叔,如果被人看到……”月女柔媚地说。 “这种时分不会有人走动。” “我现在还是热孝期中。” “大嫂,我……”石家辉的眸子里火光大盛。 “你想做什么?” “打大嫂进门那天起,我就常常……自叹福薄命蹇,而今……”他的另一只抚上了她的玉臂。 “别忘了我是你大嫂。” “大嫂正值绮年花期,我……愿下地狱!”他的声音充满了激情。 “家辉!”月女的脸色突然一正,抽回手:“我们的名份已不能更改,你有如萍作伴,我不想人妗之羹,食人残余!” 她并没有表示拒绝,言中之意她不愿分享,而是要占有。 凡是自命非凡的女子都有这种趋性。 石家辉怔了片刻,突然挑眉瞪眼。 “大嫂,你等着,我会给你满意的交代。” “交代……事实能改变么?” “事在人为!” “好!我等。”月女反去握家辉的手。 三个字加上一个动作,在石家辉心理上造成的影响是相当大的,月女是无意还是有心? “大嫂,我会牢记你的话!”石家辉已下了某种决心。 蓦在此刻,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这故事-再重演,是什么人能在堡宅之内畅行无阻?何以会叹息? 石家辉毫不迟滞地破窗而出,-条黑影在屋角处-闪而没,他迅快无比地扑了过去,人影已到过道尽头,他衔尾急追。那人影似对内宅相当熟悉,专朝暗角僻弄里钻。 一追一逐,越墙进入业已关闭的角落暖阁,也就是石中龙未中风前专用的大书房,这里是内宅里的禁地,即使是至亲也不许随便出入。 石家辉与月女曾经私入搜找“玄功解”而被误为两人幽会引起很大的风波。 人影停在假山石旁,只露出半边身,是个蒙面人。 “什么人?”石家辉喝问。 “诛心人!”声音苍宏但透着怪意。 “诛心人?”石家辉下意识地一震,他从没听过这名号:“阁下深夜闯入本堡内宅意欲何为?” “兴之所至,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哼!”青霜剑离鞘,冷芒闪起:“阁下不是头一次闯堡吧?” “是来过几次!” “目的是什么?” “不忍见天下第一家如此败亡在不肖子孙之手。” 石家辉一下子怔住了,“诛心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他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他是父亲好友?“诛心人”这名号只是假托?心念之中,突然“啊”了一声,他想到一件事…… “聚集在太原城的各路鬼神是阁下撵走了?” “不错,是老夫赶走的。” “为了什么?” “替石家堡消灾弭劫!” 石家辉又呆了呆。 “产下与本堡是什么渊源?” “老夫是你爹生平第一好友!” 石家辉又告怔住,他在急想:“爹生平树敌无数,但朋友却甚寥寥,从来没听提过有‘诛心人’这一号朋友,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从他的行为与所发慨叹而言可能是真,但从整个现况而言便待商榷了。”心念之中出声道:“照阁下的说法,应该是晚辈的父执之辈,可是从未听家父提说过阁下,既属至交,平素必有交往,能不能请阁下出示真面目?” 说着凝神迫视“诛心人”。 “如果能出示,老夫就不必蒙面了。” “在下能相信么?” “信不信由你,这无关宏旨,重要的是你必须慎言慎行,不能作败家子,尤其不能逾越礼法,使门楣蒙羞。” 这句话非常明显,是指他对大嫂月女的心态而言。 石家辉心机深沉,除了眼见的事实,他是不轻易接受的,尤其石家堡目前的处境,使他更为不轻信言词,而且表面上绝不表露内心的反应,只有对月女是例外,再精明的人也有其短处,这就正是所谓的情关难破吧! “在下暂时相信!” “这样最好!” “在下有个问题请教!” “说!” “家父中风,业已不能表达心意,他真握有‘玄功解’么?” 这是对“诛心人”的一个试探,半真半假,因为这件事连他的娘都没把握。 “诛心人”并不立即作答,目芒连闪,沉默了好-阵。 “老夫不能回答你这问题!” “为什么?” “你知道之后有弊无利。” 这回答便有些莫测高深了,何为利?何伪弊?有无之间利弊是什么关联? 石家辉想不透,但也不愿费神去深想,因为他爹在他娘的一再逼问下已经用眨眼表示“玄功解”藏在堡外另-个地方,真假依然是-个谜。 “家辉!”外面传来月女的叫声。 “牢记老夫的忠告!”人飚起,越墙而没。 石家辉还剑入鞘,越墙而出,正迎上月女。 二夫人玉凤与如萍可能是闻声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二夫人问。 “堡里先后发现的可疑人物现形了!”石家辉答。 “噢!是什么人?” “-个蒙面老者,自称是爹的好友‘诛心人’!” “诛心人?”二夫人微摇着头;“从来没听说过,人呢?” “离开了。” “为什么不留下等我辨认?” “留不住,我不想动剑。” 如萍望望丈夫望望月女,她似乎并不关心所发生的情况,只注意深更半夜丈夫与月女凑巧又在-道,这威胁着她的幸福,女人最不能容忍的问题使她又-次刺心,但她不敢反抗,只自伤自怜。 “家辉,现在你已是一家之主,凡事要有定见,石家堡能否渡过难关,重振往日雄风全在你一人身上。” “是,娘,孩儿知道。” “这可能是-个真正可怕的敌人,会不会是……” “娘想到谁?” “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哦!”石家辉刚没想到,经这-提,内心立刻沉重起来,这的确非常可能,对方的目标就是他爹,说不定也志在“玄功解”,潜入堡内的企图在找他爹的藏处,如果事实是哪此,的确难以应付,堡中恐怕无一人是江天尺的对手,撵走别的江湖人当然是替他自己清除障碍。他不期然地想到老小子,那装疯卖傻的老东西也是个可怕人物。 “二娘!”月女开口“那‘诛心人’自称是爹生平第-好友,家辉曾经故意问他关于‘玄功解’的事……” “他怎么说?”二夫人眸光一亮。“他说不能回答这问题,说出来有弊无利。”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唔!”二夫人深深想了想,道:“既然又发生了这意外情况,我们得赶紧商量对策,走,都到我房里去。” “无缘庵。” 座落在汾阳城西十五里的山间,是私人兴建的尼庵,地处荒僻,只一条通幽曲私人,不接受外来的香火,所以人迹罕至,真真实实的修心养性净地。 住持是“无缘师太”,伴随的是一个带发修行的中年妇人。 此刻,旭日照高林,木鱼梵呗之声隐隐传出。 朱红的庵门紧闭,门外地上坐了个白发老人,他就是了愿而来的“造化仙翁”。 庵门开启,中年妇人出现,先摇摇头。 “老施主,你已经在此枯坐了十五天,何苦?” “老夫非见她一面不可!” “师太不见任何生人。” “对她而言,老夫不是生人。” “何必如此执着?”中年妇人皱起眉间。 “生死随造化本无足论,但求心安,心安系于一念,此念不灭,心无以安,正如佛门弟子,只要一绦尘埃未净,便无法了因证果,执着有其至理。” “造化仙翁”不抬头,不张眼,像诵经似的说。 “阿弥陀佛!”一声清越的佛号响起,有如晨钟。 “师太!”中年妇人合十后退。 庵门里出现一缁衣老尼,双眉已白,脸上纹理分明,腮边有颗红痣,手持-串长长的念珠,从轮廓看,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造化仙翁”倏地全身一震,睁开眼来,火炽的目芒照射在“无缘师太”脸上,面上的皱褶连连抽动。显见他的情绪已经激动到了极点。 “素娥!”许久、许久,“造化仙翁”才吐出两个字。 “阿弥陀佛!”无缘师太宣了声佛号:“贫尼无缘,水素娥早已化作烟尘。” 她的眸光冷沉深邃,代表着定与静,像一泓澄澈的秋水,又仿佛午夜的秋月,洁净无尘但给人一种无比的冷清之感。 “烟尘虽化,只是不见,并未消失!” “施主,人生在世百年只是刹那,转眼成空,一切贪、嗔、爱、痴也瞬息化为乌有,世事本虚空,何必执迷?” “人有人性,焉能了无置疑?”说着,缓缓起身。 “勘破即无!” “素娥,四五十个寒暑,我是我而非我,你是你而非你,天道不息,生死替灭永无了时,只是缘尽而念未寂,此心不能随大化,这最后一面可助我安心化尘!” “阿弥陀佛,从此这后,贫尼明镜无尘可证菩提了!” 眸光更加澄澈,投照在“造化仙翁”的脸上。 “造化仙翁”睇视了无缘师太良久,突地哈哈狂笑起来,笑声里包含幻灭的悲哀与对命运的无奈,转身飞飘而去,笑声荡漾在空气中久久才息。 “阿弥陀佛!”无缘师太垂眉合十。 蓦地,一个声音道:“老师太,明镜尚有未净尘,你还是证不了菩提!” 随着话声,一个穷馊小子出现,拖拖沓沓地走近,冲着“无缘师太”眦牙咧嘴。 “无缘师太”背转身去。 中年妇人弹步上前。 “你是谁?”声色厉变,与对待“造化仙翁”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天理人道流开派人浪子三郎!” 中年妇人怔了怔,随即怒气上脸。 “你居然敢胡言乱语?” “不是胡言乱语,正经话。”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三岁粘孩也知道,尼姑庵呀!” “你敢来撒野?” “这里又不是官府衙门,为什么这样凶!”嘻嘻一笑又道:“我是跟那老混帐来的,防止他闹事,我可是好心。” “谁是老混帐?”中年妇人已经气极。 “咦!刚才走的不是?”浪子三郎嘻笑涎脸。 “你敢目无尊长,该……”中年妇人-掌掴出。 浪子三郎轻轻-挪步便闪开了。 “大娘,你也算半个出家人,怎么可以随便动手?” 中年妇人可气疯了,原先以为浪子三郎只是个小无赖,随便教训他一下就好,所以出手不重,现在看他闪身之法,竟然有那么几下,怒哼一声之后,单掌-扬厉划而出,近似“兰花佛穴手”,但实际上又不是,更奇更诡,凌厉无匹,使人有避无可避之感。 “哟呵!玩真的?”浪子三郎连摇急晃居然又闪开了。 听年妇人不是气而惊了,-般江湖高手能逃过这一式的少之又少,而这不起眼的小无赖竟能轻易避过…… “无缘师太”抬了抬手。 中年妇人退站一边。 “小施主,你说你叫浪子三郎?” “对,外号小小子!” 这种外号可以叫人喷饭,但浪子三郎可是正经八百,似乎这是个值得自豪的名号。 “你说你是跟随刚才那位老施主来的?” “不是跟随,应该说是跟踪。” “为了什么?” “刚才说过了,怕他乱来,搅了佛门清静。” “你怎会知道他来此地?” “当然知道,他来是老小子的指示!” “无缘师太”白眉微微一皱。 “老小子……老小子是谁?” “这……实在很解释。”摸了摸乱糟糟的毛头:“说他是师父,又只能算半个,说他不是师父,偏偏又有那么一点香火,就这么说吧,他强迫收我做寄名弟子,我看他人还不赖,所以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那你真正理由出何门?” “没门,他叫老浪子。” “师太,他根本就是在胡闹。”中年妇人心火又升。 “无缘师太”再抬手止住中年妇人。 “小施主,你刚才说贫尼明镜有尘,何意?” “这……”浪子三郎又摸头:“就简单些说吧,我是偷听到老混帐跟老小子交谈,说是不见师太一面死目瞑目,又提到了个姓什么双木的老小子,情况跟老混帐好象差不多,这两天会到这里来……” “无缘师太”脸色大变,但浪子三郎无法察觉,因为是背对,还是继续说下去。 “既然不有人要来找师太,所以我说明镜尚有尘,想完全清静也清静不了,我不懂佛门因果,但我明白一点,欠了人家的不管是什么债一定得还,赖了别人赖不了自己,那样就会心里不安,心里不安就无法成……对,正果。” 浪子三郎耸耸肩,正待转身…… 突地一个惊声道:“浪子三郎,你怎会在这里?” 不速而至的是青衣蒙面女东方月华。 浪子三郎故意装作惊震地道:“你怎么也来了?” 中年妇人皱眉,欲言又止。 “师父!”东方月华不理浪子三郎,朝“无缘师太”拜了下去。 “你忘了离庵时的誓言?”无缘师太的声音相当冷峻。 “不敢,师太!”东方月华改了称呼。 师父又改称师太,这是什么蹊跷?誓言又是为何?浪子三郎心里犯了嘀咕,但此刻他不能开口,装疯卖傻也得有个分寸。 “起来!” “谢师太!”东方月华再拜而起,眸子已现泪光。 “你们认识?”无缘师太始终不回身。 “岂止认识!”浪子三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我们经常在一起,她还答应将来要嫁给我,师太要是……” “浪子三郎,你胡说什么?”东方月华咬牙厉声。 “我没说假话?” “你做梦!” “哦!我明白,你是不好意思是不是?嘻嘻!” “浪子三郎,我警告你,你如果再敢胡言乱语,我就要你永远后悔。” “好,我不说,行么?” “浪子三郎,你可以走了!”无缘师太下了逐客之令。 “嘿嘿,老师太,我正想走!”浪子三郎自我解嘲地说,然后又朝东方月华:“姑娘,别忘了你的诺言。” 拱拱手,扬长而去。 东方月华气的七窍生烟,但却无可奈何。 浪子三郎去远,消失。 “无缘师太”回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东方月华身上。 “月华,我的秘密是你暴露的?” “弟子……” “唔!你又忘了誓言。” “晚辈没有!”东方月华躬身,顺手摘下了蒙面巾。 “你在外施展过‘仙女投梭手’?” 这……弟子,不,晚辈是用过。” “嗯!不怪你,学了功夫不能禁止你用。”话锋-顿又道: “你姐妹离庵之时曾经应我之请发下誓言,师徒之缘从此断绝,永远忘却此段情,以免我种因成孽难证菩提,何以今日又回庵来?” 浪子三郎此刻已经潜回伏侧方庵墙拐角处。 “晚辈遭遇难题。不得已斗胆回庵求师太指点!” “什么难题!” “般若三式之中的第三式无法与前二式贯通。” “无缘师太”沉吟了片刻。 “这‘般若三式’太过于霸道了,全部贯通有失佛家慈悲之怀,是以我故意稍做保留,以免用之有失天和。” “师太,晚辈姊妹不曾妄用。” “我不想改变初衷!” “师太!”东方月华跪了下去。“这‘般若三式’是您毕生心血所聚,如果传之不全,将是武林一大憾事,而晚辈姊妹如果不能为武林除恶了断亲仇也有违当初师太救生授艺的德意,所以务请成全!” “无缘师太举头望天。 暗中的浪子三郎暗忖:“东方月华姊妹已练成‘仙女投梭手’,虽不霸道但已足可傲视江湖,她姊妹还兼具有出手无失的‘金蝴蝶’杀人利器,现在又精研什么‘般若三式’,要是以后心术不正,将成为一双可怕的女魔。‘无缘师太’口口声声要修成正果,但武林人终竟是武林人,跳不出‘武’字的圈子……” “起来!”无缘师太出声。 “师太答应了?” “要你起来!” “是!”东方月华起身。 “现在你从头演练。” “遵令!”东方月华喜之不胜,立即凝神壹志,垂眉低目,作出庄严法相,双手在胸腹之交捏出-个很古怪的佛诀,然后抬头,眸子里射出两缕细细的芳丝,双掌攀势划出,动作很慢而且点滴分明。 浪子三郎不由骇然,这“般若三式”果然霸道叫绝,所取角度和攻击部位都大脱武术常轨,光是远观便已使人产生强烈的压迫感,他自问还真应储不了,天幸有这机缘能看到表演的慢动作,于是-丝不漏地专心强记。 东方月华演完收势, “现在看清楚,我只做-遍!” “是!”东方月华神情肃穆。 “无缘师太”很慢很慢地做了一串动作,口里同时念着:“心向天,气还虚,引源归经,上下交征,中府环流,遵脉以贯,了因成果,记住了?” “谢师太大恩!”东方月华又跪了下去。 浪子三郎也记住了,这是不世的机缘。一个天份高基础又深厚的练武者,其对武学之道的领悟力是惊人的,而对这方面的记忆力也相当强劲,犹如磁石这于金属,-吸附便牢不可分,这就是杰出高手之所以杰出的原因。 他悄然离开了,现在,他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趁着他记忆鲜明,把所获消化融通归入本身,这中间不能有任何干扰,以免有任何干扰,以免有点滴的遗漏。 第十三章 救生授艺 距“无缘庵”里许的杂树林中,浪子三郎整个人埋在浓枝密叶中全心全意参研“般若三式”,他不但参研这三式,还要研创破解之道。 他藏身之处十分隐密,即使有人从旁边经过也无法发觉。 天才与常才之间的差距相当大,有时简直不能以道里计。浪子三郎的武道天才,他现在不是习练一门武功需要投入很长的时间,他现在要用的是心力,以本身的优越基础把新的加入融会贯通,当然,这在一般人是无法办到的。 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休息,绝对地完全投入。 现在是第三天的午刻。 “哇呜!”一个震天第啸,浪子三郎从茂密的树叶中冲云而起,凌空一个盘旋,点尘不惊地飘落地面。 他心头充满了狂喜,因为他已经成功了。 两天两夜,换了常人两三年二十年也未必成功,有些深身的武功,-般武林人连练的资格都没有,秉赋问题。 “何事如此忘形?”苍劲震耳的声音。 浪子三郎陡吃一惊,立即转身。 五步之外,兀立着,-个白眉长垂的老人。 “师父!”浪子三郎欢叫-声,连扑带跪。“您老人家怎会在这里?” “被你那声鬼叫招来的。” “师父……就在附近?” “唔!起来吧。” 浪子三郎再拜而起。 “无缘庵就在” “为师的去过了!” “已经见到‘无缘师太’?” “见过了!”老人的神色黯然下去。 “徒儿可以请问结果么?” 老人定定地望着浪子三郎,许久一 “有缘实无缘,无缘却有缘,你懂么?” “徒儿愚昧,请师父明示?”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缘始能会合,然而造化弄人,合而又分,便成了无缘。若说无缘,偏偏又重逢有生之日,虽只一面,仍然是有缘。”长长吐-口气又道:“天意谓之命,人意谓之孽,不能全委之造化!” “徒儿懂了!” “你真懂?” “这……徒儿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好!为师的一生行事秉持天心人性四字,但求无愧,不求人知,所以被目为‘怪’,你我师徒一场,不能使你心有芥蒂,听为师的说个故事……” “徒儿恭听!”浪子三郎垂手肃容。 老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故事一- “很多很多年以前,中原武林出现了-个非常自负的年轻武士,行事不同流俗,由于武功高而目空-切,是以几乎没有朋友。在他盛名如日中天之时,又出现了一个女之凤,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停住似缅怀。 浪子三郎点头,他知道故事中的人物是谁。 好一阵,老人才又继续-一- “那女人的武功和她的人一样超凡绝俗,风靡了整个中原道,无数年轻人趋之若鹜,然而她一样是目高于顶,对一般同道年轻武士不屑一顾。有一天,她碰到了那个自负的年轻武士,双方一见钟情,但心里有意表面上丝毫不露,因为双方个性都倔,谁也不愿将就对方……” 老人又停顿了片刻 “双方若即若离过了数年,在-次偶然的机会中,双方不期然地共同对付一个势大如天的邪恶门户,于是双方距离一下子拉近,论及了婚嫁,龙凤之配,幸福可期,不知羡煞了多少同伴……” 老眼放光,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的绮梦里。 “很不幸!”目光黯淡下去。“女的有次不小心中了仇家的陷阱而伤了容貌,这对以美人自傲的她是无法忍受的打击,于是,她不告而别,人从江湖道上消失,那男的疯狂地在找寻好,整整一年,两人重逢,她的容貌已复,双方都表庆幸,以为好事可偕,孰料不久之后,男的发现她跟另一个男的时相过从,于是情海扬波……” 浪子三郎很想插嘴,但忍住了。 “双方在一次剧烈争吵之后分手,后来,这男的找上那男的,经过解释才知道是-场误会,原来那男的是她复容的恩人,女的跟他来往是基于感激之情并未变心,那男的坦白承认深爱女的,但誓言不会横刀夺爱……” 老人眼浮泪光,久久不语。 “以后呢?” 浪子三郎憋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之后……年华逝去,直到今天!” 短短几个字道尽了人事沧桑,岁月无情,一步之失,遗憾终生。 浪子三郎算完全明白了“造化仙翁”与“无缘师太”跟师父之间的-幕情海悲剧,真是情天莫补,恨海难填。 老人缓缓转身…… “师父,您……” “大愿已了,心里已无滞碍,山中古洞静等大限,你好自为之!” 说完举步。 “徒儿事了便回山……” “不必,为师的心已如槁木死灰,从此不见任何人。” “师父……” 浪子三郎泪下,冲上前去。 老人已快速飘去。 浪子三郎呆住,泪水如断线珍珠。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想到小翠,因为小翠也是曾经被毁容的,由小翠联想到身材举止酷似小翠的文兰…… 他的内心感到-片空茫。 五天后。 太原赵寡妇家。 时间是过午。 老小子与浪子三郎已喝得醉眼迷离仍不肯下桌,赵寡妇热了三次菜,见两人已经不动筷子,进房休息去了。 “我说小子……”老小子勉强撑起眼皮:“你说你碰上一个俏妞从背后看很像小小妞,那正面呢?” “完全不是!” “那不就结了,体形相似的太多,说不定你将来会碰上-百个,这是你太想她的缘故,她真的毫无消息?” “废话,要有那么一丁点我还不碰破头去追。” “你很喜欢她?” “不错,她的德性跟我同科。” “不爱小浪女了?” “不是不爱,只是……她有点不太看得起我,她公然骂我想娶她是做梦,哼!这本来是她自己的诺言,现在翻脸不认帐,我知道她是看上了浪子十三,老小子,你看我浪子三郎那点不如浪子十三,只是少了个十字而已。” “不错,浪子十三想当我的徒弟我老人家还不要哩。” “哈!所以我有办法治小浪女。” “哟!怎么治法?” “有两个办法……” “哪两个办法?” “第一,先看不起她!”浪子三郎眉飞色舞,仿佛相当得意于自己的主意:“这一招是老浪子教我的,一个人要是被人看不起就先看不起他,这是对付自认为了不起的人,尤其是女人的最佳办法,你认为如何?” “很妙,不愧是老浪子,换了别人绝对想不出这记妙招!” 老小子竖了竖大拇指,还干上-杯酒。 浪子三郎更得意了。 “第二,我要大大扬名超过浪子十三,要她来求我。” “哦!也是妙招,你准备如何扬名?” “最便捷的路便是打败‘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老小子两眼顿时瞪得老大,狠盯着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也偏起头回瞪。 “怎么?这招不妙?” “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多大道行?” “不打怎么会知道?” “你要是能跟我老人家打成平手就有资格斗江天尺。” “不管用!”浪子三郎直摇头。 “什么不管用?” 老小子的两眼瞪的更圆。 “老小子你不想想,虽然我答应做了你的弟子,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师徒的名份,做徒弟的能对记名师父放手开打么?再说,既然放不开手,还能证明个屁,所以我说不管用;你放心,我斗江天尺吃不了亏,打得过一举扬名,你老小子脸上也有光采,要是打不过,嘻嘻,我会溜。这门功夫我可是专才!”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件事……” “老小子,别故意把话岔开,我……” “听我说,记得那小小妞曾经向我老人家当面表示过,她喜欢浪子十三也喜欢你小子,一个大姑娘家同时喜欢两个男人,说出口来居然脸不红,这算什么?” “嗨!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你小子什么意思?”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她这么说表示她坦荡,胸无城府,也不矫柔做作,一个女人喜欢两个三个是应该的,别人不敢说出口她敢,喜欢两个并不是嫁给两个,是同时看上各有千秋的两个,最后当然是两个中选一个。” 浪子三郎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说的可是振振有词,大有谁也驳不倒我之概。 “她这么告诉你?” 老小子吐了口大气。 “像我这样聪明的人何必要人告诉,想想就知道。” “小子……” 老小子有些哭笑不得。 “老小子,你要问的也问完了,反正小翠现在下落不明,说什么都是空的,现在言归正传,你答应过我武功有成,就安排我斗江天尺,现在我自信……” “不,我老人家话还没说完。” “咦!什么毛病?” “别管江天尺,你得先斗浪子十三!” “为什么?”浪子三郎一下没会过意来。 “嘿嘿,争风,你必须要先跟他争,赢他,小小妞才是你的,他不会拱手把小小妞让给你对不对?” “哎呀!老小子,你说‘争风’这两个字多难听,应该说是‘争雄’,自古美人爱英雄,母的总是喜欢公中之雄。” 老小子正喝进一口酒,几乎要喷了出来,总算硬憋住吞了下去,可是鼻孔里已见水滴,他破例地咧嘴一笑。 “你自命是公中之雄?” “当然!” 浪子三郎挺了挺胸,作出英武的样子。 “你有把握赢浪子十三?” “不必,我只消斗败江天尺,浪子十三自然会知难而退,小小妞也会闻风而来,至于小浪女……嘿嘿!” 没说出来,但可想而知。 “你还要斗江天尺?” “不错,这主意绝对不改。” 老小子闭目思索了一阵,然后忽地张开道:“好!我老人家为你安排,你的鬼心眼不必在我老人家跟前卖弄,不过,我老人家不反对你吐气扬眉,爬上巅峰。” 浪子三郎“嘻嘻!”-笑。 老小子又道:“记住,现在去打坐调息,养足精神,三更时分你到城南的‘龙神祠’来,不可有误!” 浪子三郎收敛起嘻容,很正经地说:“遵命!” 老小子笑笑道:“难得你说出这两个字。” 月西斜。 一株荫覆数亩的老榕树沐浴在银光里,这株古榕树当地人称作龙树,龙神祠便在树荫之下,大小等于-个谷仓,较之一般的土地庙高明不了多少。 祠前有口大水井,据说有条龙在此破地升天,传说归传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将近三更,浪子三郎准时来到。 他是兴奋又紧张,斗“江湖第一人”可是件震惊武林的大事。 老小子如何安排他无从想象,总之今晚是他有生以来的第-次豪举,他没有十足的信心,只有全力以赴的决心,到底是为了成名或是争胜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阵风过,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一阵寒意。 步人浓荫,筛下的月光洒了-地斑剥。 祠没有安大门,是两扇透空的木栏栅,洞开着,里面是个小天井,-个大石香炉对着神龛,只消十几个人便可把整个空间塞满,黑樾樾没灯没火,显得无比阴森,当然,这种小神祠入夜以后是没有信徒光顾的。 浪子三郎到了木栅门外,朝里张了一眼,静立着。 将近盏茶时间仍没有丝毫动静,只有蚊子的嗡嗡声。 浪子三郎心里起了狐疑,三更已到却不见人影,最低限度老小子也该现身知会一声,他是怎么安排的? 突地,浪子三郎听到一个很古怪的声音传自祠里,像家畜的喘息,又仿佛重病者的呻吟,这是什么声音?他转身面对着栏栅,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到。 “里面什么人?”他喝问。 “嗯!唔!”是人的哼声,很明显。 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妙。 他跨了进去,绕过大石香炉,运足目力望向神龛,神座前的地上躺了个人,哼声已止,他的心突然收紧,向前逼近些,仔细一看,“呀!”他惊叫出声,躺着的赫然是老小子,这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老小子,你怎么啦?” 回应的是一声怪哼。 不用问也知道是老小子遭了意外,他大跨一步,蹲下身。 “老小子,你受伤了?” “我……我不是……江……的对手。”声音很孱弱。 “你受了重伤?”浪子三郎的心向下一沉:“别急,让我看看你。” 说着,伸手探试老小子的经脉穴道。 脉息若有若无,似乎感觉不到,穴道大部分不通,气如游丝,这是濒死的征兆,以老小子的能耐,怎会伤到如此地步? 他的手脚有些发麻,头脑也嗡嗡作响,一份深重的自责从心底涌起,如果不逼老小子安排斗江天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个高年的老人如果就此结束晚年,此心何安。 急急摸出一粒师门特制的伤丹塞进老小子口里,然后坐下,双掌心分别贴上“脉根”和“气海”二穴,徐徐输入本身真元,这种情形之下切忌操之过急,如果输元过猛,一断便回天乏术了。 一般内家高手输功救人,必须趺坐凝神,人气一身,物我俱忘,是以必须有个护法,而他不必,这就是他的武功超凡逾常之处,江天尺可能还隐身在暗中,随时可施突袭,所以他一方面输元救伤,一方面还得注意防备。 足足半个时辰,老小子终于有了生机。 汗水使他的外衣都湿透,仿佛被雨淋过,当然,如果不分心警戒,他不会到这种程度,真是难为了他。 又过了盏茶工夫,眼看就将功果圆满…… “唰!”空气振荡,一样黑忽忽的东西飞射而至,他连转念的时间都没有,急收手挥出,那东西被反震回去。 “哗啦!”一声大响,那东西砸在石香炉上,碎落,是一片屋瓦。 浪子三郎飚出,足尖稍沾香炉边,从天井中笔直射起一旋,落在祠顶,目光扫视之下,只见-条黑影淡烟般消逝在十几丈外的野林中,这种快速玄奇的身法,表示出对方的功力已到了相当惊人的境界。 是江天尺么? 如果是江天尺,以他的身份名头不可能一袭而遁,那会教人笑掉大牙,是什么人逮到这机会出手偷袭? 他正要追下去,突然想到老小子,这一岔后果很难想象,如果是有心人来个调虎离山,老小子可就…… 心念之中,他疾掠回去。 老小子仍躺在地上。 他惶急地伸手一探,手收不回来,人瘫坐下去,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仿佛坠入了冰窟,全身冷透。 老小子已断了气。 不知过多久,他才稍稍回过神志。 老小子竟然死了! 又过了许久,他翻身改坐为跪,泪水哗哗而下。 “老小子,是……我的错,我是真正杀你的凶手。”他哀哀哭叫:“老小子,我现在该称你一声师父,虽然……说好了不计名份,但我们这间已经有了师徒之实,你已经教了我不少。老小子……我发誓要斗杀江天尺,让普天下都知道浪子三郎是你的徒弟,我要为你造一座大墓,就在此地,刻上你的大号和我的小名……” 月已沉。 祠里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老小子,你一定不会瞑目,可是……我无法回天,你就原谅我吧,逢年过节,我一定来坟头烧纸插香,带酒食来陪你共醉。”抽咽了一阵又接下去:“老小子,师父,当初相约称呼不变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师父,现在……我那师父在有生之年不容我再见,而你又走了……遗憾的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来路,托个梦告诉我好么?” 赤子之心,由衷之言,的确感人至极。 他用手轻轻扶着老小子的遗体,像对一个至亲的人。 悲声已止,泪却不停。 他跟老小子表面是没大没小,但经过这些日子,培养出来的感情是真挚的,没有半点虚假,再加上自责,他的悲伤是回倍的。 就这么坐着,守着…… 远处传来村鸡的啼唱,时近五更。 浪子三郎忽然起了一个念头,真正阻挠自己救人的不管是江天尺或是别人,有可能会回头看结果,这是擒凶的一个机会。 想着,开口道:“老小子,你生而为英,死必有灵,你把凶手引来,我要为你讨公道。” 说完,翻身拜了一拜,出祠门,飞身上了树桠杈,居高可以望远,任何会动的东西只要接近便无所循形。 鸡声三唱,东方已现鱼肚白。 浪子三郎开始失望。 突地,一条黑影远远飞闪而来。 浪子三郎心头大动,揉揉眼证明不是眼花,登时精神陡振,心里暗道:“你终于逃不出我的神算送死来了。” 人影很快地便到了老榕树下,面对祠门。 浪子三郎如飞絮般飘落,无声无息地欺到来人身后,冷冰冰地道:“好小子,我等你……”话只出口半句,忽然觉得不妙,看身影是个女人。 来人突地回身。 “三郎!” “啊!” 浪子三郎惊啊-声,呆了,大出意料之外,来的竟然会是赵寡妇。 在他的心目中,赵寡妇并不会武功,但从刚才的身法来看,她不但会武功,而且还是一流的高手,看来自己的江湖经验太浅薄,竟没看出来,对了,老小子叫碧桃,落脚在她家,彼此定有渊源,她会武功便不足为奇。 “三郎,结果如何?” “老小子,他……”喉头哽住,说不下去。 “他怎么啦?” “死啦!”浪子三郎眼睛又湿。 “什么?他老人家已遭到……不幸?” 赵寡妇惊震,但明显地没有悲伤之情,像是听到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死讯,声调如此,脸上的表情并不强烈。 浪子三郎的反应是相当敏锐的,立即感觉到异样。 “我不知道大娘有这么好的身手。” “我曾经向人说过,刀马旦出身,会那么几下把式。” “能有这么几下把式的并不多!” “你说笑了。” “老小子跟大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浪子三郎目泛精光,直照在赵寡妇脸上,想测定她将要回答的有几分可信。 赵寡妇沉吟了-下。 “三郎,坦白告诉你,他是我大师伯。” “啊,难怪。” “我大师伯他人呢?” “在神座边!” “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奔了进去。 老小子仍是那么直挺挺地躺着。 浪子三郎不吭声,他要再观察赵寡妇的反应。 赵寡妇蹲下身去用手探了探直起身来。 “三郎,我看你非常伤心?” “当然,人非草木。” “放心,老小子死不了。” “什么?”浪子三郎是真正地震惊了:“人都已断了气还说死不了,大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预先的-着不死棋,以防万一。” “不死棋?” “对!”赵寡妇点点头:“他跟江天尺并没正式交过手,不清楚对方的深浅,为了怕你吃亏,所以有必要先试试手,而江天尺是出手无情的,不得不预先作最坏的打算,临行前他交付我一粒‘迷魂丹’,要我在天亮前赶来此地,如果情况正如所料,这步棋便没白下,当然,这粒‘迷魂丹’也可能是为你准备的。” 浪子三郎明白过来,心里大为感动,着实佩服老小子的老谋深算,人既然死不了,心里的悲痛便-扫而空。 “那现在就给他服下?” “唔!” 赵寡妇从怀里摸出“迷魂丹”,纳入老小子的口中。 天色已经放亮老榕树上雀鸟吱喳不停。 “嗯!”一声长喘,老小子四肢伸张、睁眼、起坐。 “哟呵!”浪子三郎欢叫了一声。 “这滋味不好受!”老小子开了腔。 “老小子,佩服之至!” “怎么?”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惊人的招数。” “什么招数?” “装死呀!” 老小子吹胡瞪眼。 “好小子,我老人家为了你拼老命,你居然还说风凉活。” “是事实嘛!”“大师伯,你斗不过江天尺?”赵寡妇插口问。 “差-点点……” “三郎!”赵寡妇偏过脸:“如果换作你……” “嘿!我不兴装死,我会溜之大吉。” “哼!”老小子站起身来:“小子,你以为你的武功天下无敌?告诉你,在江天尺手下你休想溜得脱,不死便算命大,再说,你打江天尺的目的是想一举扬名武林天下,这-溜你还有什么搞头?” “我不在乎,一次不成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天撂倒他,反正我年纪还轻,有的是机会,嘿嘿嘿!” “小子,别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只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现在听我老人家说正经的,我在跟江天尺动过手之后,从他的招式我忽然悟出了-套治他的办法,回头我仔细琢磨之后传给你,保证你能打败他。” 浪子三郎耸耸肩。 “老小子,你自己为什么不打败他找回面子?” “哈!由你小小子打败他我老人家的面子更大。” “可是你败过。”浪子三郎可是一点也不放松。 “没人看到,也没人知道。” “我老人家的寄名弟子打败了他,他还有脸张扬?就算他厚脸皮说出来,会有人相信么?哈哈哈哈,我们走!” “嗨!本来打算风风光光给你老小子办后事,现在吹了!” “小子,你有这份心意迟早会如愿的,不必急在此时!” 这是句玩笑话,但却有严肃的道理,人不能永远不死,尤其是夕阳无限的老人,虽说是自然的法则,但说出口仍有一份对命数无奈的悲哀。 又回到赵寡妇家。 浪子三郎暂时抛开了寻找小翠的念头,专心勤练老小子悟出来的-套掌功。 无巧不成书,他突然发觉老小子这-套掌功与自己在无缘庵无意中偷学到的“般若三式”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如果能接合在一起,其威力将骇人听闻,而且施展出来,既非“般若三式”,也不是老小子这一套,变成了浪子三郎的独门武功,这发现使他欣喜若狂,他暗地里不断地揣摩、思考,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苦练,简直就像是着魔,完全忘了自我的存在。 老小子当然高兴,因见浪子三郎在发疯地苦练他所传的武功。 浪子三郎很小心,不露他揉合两种奇功的破绽。 打江天尺的决心更坚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师门争光。 碧柳清溪。 小翠徜徉在柳荫之下,活生生-幅美女踏青图。 一向开朗任性的她现在有了烦恼,“造化仙翁”改变了她的脸孔,比人前美,但已不是原来的她,家人将来肯接受这事实么?以卑鄙的手段毁了她容貌的是谁?不讨回公道绝不甘心。 浪子十三现在情况如何,该继续跟他玩这游戏么?本来成双成对,变成了形单影只,这种日子不好过,小翠变成了文兰,开始时很新鲜很好玩,现在兴味索然,一点也不好玩…… “文兰姑娘!”一声呼唤传来。 小翠在沉思中倒是吃了-惊,抬眼望去,一个乡下妇人正朝自己走近,她是谁?怎会知道自己的新名字? 村妇已走到身前停住。 从来没见过,完全陌生。 “你是谁?”小翠冷冷地问。 “听我的声音.想想看,瞧瞧看?” 村妇本来粗沙沙的声音突然变的娇脆悦耳。 声音的确似曾相识,再看轮廓眼神,再加上文兰姑娘这一声称呼,小翠恍悟过来,脱口道:“你是玄玉?” “不错!” “为何装成这等形象?” “为了保命!” “保命……什么意思?” “因为我知道某些人的某些秘密,随时都有被杀灭口的危险。” “我不跟‘阴阳童子’一道么? “哼!” 玄玉咬牙切齿,眸子里闪射出恨芒。 “怎么?” “我要杀他!” 小翠有些迷惑不解,这妖媚的女人跟“阴阳童子”是同一流的货色,鲜廉寡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不是想玩什么花样? 石大公子的暴毙,“诛心人”指出是“偷天指”,事实上仍是一个谜。自己在灵感寺被毁容,判断凶手是那蒙面客,而蒙面客与这一双男女是勾连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狼心狗肺,生死关头竟然弃我而去,把我当他脱身的牺牲品,我现在明白我只是他的玩物,玩腻了随时可以丢弃,在晨庄里姑娘和十三公子没要我的命,我非常感激,但对那狼恼的人我一定要报复,赔上一条命,我也要出这口气!” 玄玉越说越激动。 她说的会是真话么? 小翠的内心戒备着。 “你准备如何报复?” “我知道他的行踪,姑娘和十三公子不会放过他,对不对?” “不错,我们是在找他。” 小翠是临时起的意,她的目的是要从“阴阳童子”身上追出毁自己容的凶手,同时也要助浪子十三解开石家庆暴毙之谜。 “我可以提供给你线索。” “好,他现在人在哪里?” “我带你去!” 在对方的意图未证实之前,小翠当然不会睁着眼睛往陷阱里跳,心里这么想,但表面上丝毫不露痕迹。 “很好,在没去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阴阳童子替什么人卖命?” “一个蒙面人。”玄玉不假思索的便回答了,接着又补充道:“石大公子便是蒙面人交他看管的。” “蒙面人什么路数?” “不知道,我问过,但他不回答。” 小翠肚里寻思,蒙面人早已露了行藏,这因答根本不着边际,答了等于没答,蒙面人还是蒙面人,这女人很诡诈,得小心应付。 “他们见面时如何称呼?” “我无法接近,他们不许我知道谈话的内容。” 又是一句打高空的回答。 “这么说……你对蒙面人是一无所知?” “可以这么说,不过……” “不过什么?”小翠紧盯着问。 “曾经有一次他在无意中露过-点口风,事成之后,他将名利双收,在武林中成为一人之下,至于什么事我就无从知道了!” 说着,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那天在你们进入晨庄之前,那蒙面人曾经先进入地窖……” “你怎么知道?” “负责看守的庄稼汉说的。” “哦!”小翠想了想:“石大公子是被一个蒙面人带走的,那汉子说的……” “不,在蒙面老者救人之前,先后两个蒙面人的。” 小翠点点头,回想当日情况,这一说非常切合事实,蒙面人先进地窖,以“偷天指”点了石大公子的穴道,以防被救之后留活口,而“诛心人”并不知道石大公子中的是“偷天指”,所以才发生突然暴毙之事,保要设法查出会使“偷天指”之人,蒙面人的身份来路便可明白了。 “我们现在就走么?” “现在就走,不过……我俩必须保持距离,不能走在一道,否则很容易被对方认出来。” “会么?我已经化了装……” “噢!我倒是忘了,走吧!” 黄昏。 农庄后山的另-面,-幢破烂的农舍孤寂地瘫痪在-片废耕的田地里。 小翠与玄玉远远伏匿在树丛中。 “就是那破房子么?”小翠问。 “不错,就是这里。” “能住人?” “不是住人,是藏人,我来过-次,房子虽然破烂,但地下密室布置的不错,是紧急避难之处,本是无主空屋,特别加以利用,密室是后来加建的,原来没有。” 小翠深深考虑了一番。 “你确定‘阴阳童子’藏匿在这里?” “确定,我已经化了好几天工夫守侯,发现有人送饮食来,蒙面人也出现过一次,只是……我个人没能力对付,一直在等机会,正巧碰上你……” 小翠急想:“这是真话还是陷阱?如果是真话,对付‘阴阳童子’-个不成问题,否则的话难说了。” 小翠与玄玉藏身的树丛距那栋破房子约莫十来丈,是在斜坡上,俯瞰下去视线丝毫不受阻,景物极是分明。 玄玉突地用手-指道:“看,有人来了。”- 条人影飞快掠至,停住屋前的草地上。 小翠目光扫去,登时血脉贲张,杀机大炽,来的赫然是个蒙面人,也就是她一心要找的毁容仇人,娇躯-起,正要冲下去,却被玄玉-把拉住。 “文兰姑娘,别急!” “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的位置-现身便会被对方发现……” “我本来就是要找这蒙面人的。” “可是你酌量看,此地距那破房子有十几丈,如果对方有意回避,连同‘阴阳童子’尽可以从容而遁,我们不但会扑空,也暴露了身份,最好暂时忍耐,等那蒙面人进了屋子,我们再接近屋子相机行事,岂不更有利?” 小翠一想有理,点点头安定下来。 “还有,这蒙面人功力在‘阴阳童子’之上,能耐多高我不清楚,你自量能制服得了对方么?不然会偷鸡不着蚀把米,我的意思是首先对付‘阴阳童子’,摸清蒙面人的底,再设法对付才是最稳当之策。” “可是现在两人一道……” 小翠有些动摇,事实上要同时对付两个强劲敌人,她的确没有把握。 “蒙面人不会待太久,他-定会离开。” “要是‘阴阳童子’跟他一道离开呢?” “看看再说吧!” 蒙面人观望了一阵这后挪步准备进屋,但只跨出两步便立即止步回身,赫然又是一个蒙面人出现在他身前。 “又是-个蒙面人?” “不错,他外号‘诛心人’,我是从他的身型认出来的。” “他是哪方面的?” “应该说是第三者。” “是不是从农庄地窖救走石大公子……” “对,就是他。” “这么说,他是站在跟他们相对立场,他之出现必有原因。这可好,我们增加了很大的胜算,现在我们可以待机而动了。” 从玄玉的谈话,小翠对她的戒心减低了许多。 两个蒙面人似是在对话,但距离太远听不到,只能看到动作和姿势。 对方似闹僵,动上了手,招式猛很诡厉,战况相当激烈,但时间并不太长,七个照面之后,蒙面人只剩下招架之功,失去了还手之力。 小翠略显激动地道;“我们下去!”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弹起。 玄玉也跟着弹身。 现场传出一声惊叫,蒙面人的面巾被“诛心人”扯落,蒙面人扭头飞遁,“诛心人”呆了一呆之后疾追下去。 小翠与玄玉到了屋前,两个蒙面人已消逝无踪。 “我们追……”小翠正待跟踪追去。 “且慢!”玄玉急阻。 “这是逮那蒙面人的绝佳机会,为什么阻止?” “文兰姑娘,蒙面人已经被‘昧心人’揭穿了真面目,我们不必急着追而放过了‘阴阳童子’,找‘诛心人’容易,要再找‘阴阳童子’恐怕很难,逮住他从他口里可以挖出更多的底,合你我之力,对付他绝无问题。” “好吧!”小翠同意了:“你带路!” “跟我来!” 小翠跟在玄玉身后进入破屋。 屋子里没家俱,只有些粗重的破烂,霉湿之气触鼻难闻,四壁大墙斑剥,结满了蜘蛛网,只有角落里一个破木柜了意外地显得干净。 小翠可是八窍玲珑心,一看之下便瞧出了端倪,用手指了指。 “机关在这里?” “没错,你很精明。” “你会开启么?” “会,不过……冒然闯进去相当危险,他是毒道高手,扇骨毒针可是要命的,我们设法把他引出来.明里对付就容易对付多了。” “如何引法?” “烧!”玄玉只说了-个字。 “好办法,就烧吧,哪来火种?” “我有火摺子。” 玄玉对曾经跟她浪在一道的“阴阳童子”现在是恨如切骨,所以做起来特别起劲,她迅速地抓集了些木片草屑堆放在木柜边,然后用摺子引燃,启动柜钮,使木柜移开露出暗门,再火堆推落。 “我们到外面去等毒蛇出穴!” “好!” 两人退出门外,分别站到两侧,这样可以兼顾左右前后。 此际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文兰姑娘,见到人时出手要狠,不能给他机会!” “这不用说!” 不久,门窗冒出黑烟,然后冲起火光,屋子已被引燃,破房子烧得很快,只一忽儿工夫,屋子变成了火山,小翠和玄玉禁不住热浪,步步缓移,但眼睛睁得很大,奇怪,不见“阴阳童子”冲出来。 屋顶被烧坍,轰然一声,火星冲空如流星雨内洒。 还是不见影。 小翠忍不住绕到玄玉那边。 “怎么回事,毒蛇竟然烧不出洞?” “这倒是古怪。”玄玉皱着眉头。 “是不是火断了出口,人已经闷在里面?” “不太可能,他不是普通角色。” “那怎烧不出来?” “啊!糟,我们失算了!” “什么失算?” “诛心人和蒙面人在屋外动手,他定然有了警觉,悄悄地溜走了,要是我不阻挡你,早一步现身过来,或许就不会被他兔脱,这是我的失算,是我的错!” 这判断极有道理,是彻底的失败,功亏一篑。 小翠气的直咬牙。 “他逃得了初一就逃不过十五,迟早会逮到他。” “如果他就此远走高飞……”玄玉只说了半句,但却充份显示了她的自私,这完全是为自己的目的着想,自己杀人不够力,要借别人的刀,她希望用话套牢小翠,非置“阴阳童子”于死地不可,因为她知道“无剑山庄”的力量。当初石中龙开创天下第-家的霸业,席卷江湖帮派,独对“无剑山庄”礼让三分,于此可见一斑。 “天下虽大,恐怕没他容身之地!”小翠发了豪语。 “那现在……” “我要去追‘诛心人’!”小翠飞闪而去。 玄玉愣在当场。 月光如练,旷野里更见皎洁。 小翠盲目地奔行在旷野里。 她一心一意要找“诛心人”查究蒙面人的身份,但时间过了这么久,就算“诛心人”追上了蒙面人,问题也早已解决。如果没追到,任何一方也不会停留在旷野里,可是天生的执拗,她就是不死心,不达目的不休。 奔行复奔行。 月亮已升得老高。 小翠又来到绿林小溪边,她停了下来,这里是她揭晓整容之后面目的地方,奇妙地变成了另一个人,整容,应该是恢复原来的容貌,显然这是故意的,可惜很难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老小子知道原因么?…… 一声苍凉的叹息打断了她的沉思。 这可是怪事,这种是份会有到这里来叹息? 她转身探视,远远地,一条人影伫立。 她好奇地步了过去,距离逐渐拉近,看清了,不由雀跃三丈,这叹息赫然是她正在追寻的“诛心人”,她-下冲了过去,脱口道:“实在是太巧了。” “诛心人”侧过身,两眼像两粒寒星。 “什么太巧了。” “我正在找阁下!”一顿又道:“记得我么?” “当然,老夫还不至于如此昏匮,找老夫何事?” 小翠镇定了-下心神。 “请教一个人的来路。” “噢!什么人?” “被阁下抓落面巾的人!” “诛心人”显然地颤抖了一下,目光变成了芒刺。 “你怎么知道老夫抓落人的蒙面巾?” “因为我正在那间房子附近。” “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找到线索,‘阴阳童子’那败类藏匿在那里,阴阳童子’是那蒙面人的党羽,而蒙面人极可是阴手杀害石大公子的凶手,我非逮到他不可,正巧碰上……” “诛心人”后退了一个大步。 “你说那蒙面的人是……杀害石大公子的凶手?” 声音是颤抖的,而且非常怪。 “不错,我打听到他在阁下之前进入过囚禁石大公子的地窖,而后在半路上便发生了石大公子暴毙的怪事。” 她只说了石家庆这一段,隐起了自己被毁容这一节,因为只要-提,话便长了,而且会暴露自己本来的身份。 “不可能!” 三个字吼出来的。 小翠赫了一跳。 “阁下说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一声却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为什么不可能?” “诛心人”转目仰首望天,默然不语。 “为什么不可能?” 小翠再问,心里大感困惑。 “姑娘!”诛心人仍望着天:“老夫说不可能便是不可能,自然有其道理,没有必要告诉你为什么不可能。” 小翠可是为了难,她无法强迫对方说出不愿说的话,可是这-点对自己却又是非常地重要,放过了可能就再没有机会。 “诛心人”的表现非常古怪,看来他有难言之隐。 石大公子是他救出来的,他之出现破屋当然也是为了追凶,他能检验出石大公子是死于“偷天指”,就该知道下手之人是谁,而现在他又隐瞒凶手身份,原因何在?” “诛心人”缓缓放平脸。 “姑娘追凶仅只为了石大公子的公案?” “不错!” 小翠没仔细想便回答。 “那好,这桩公案由老夫了断!” 小翠-听,才省悟自己答错了话,急忙改口。 “不,我非知道他是谁不可!” “这似乎并不重要?” “不,非常重要,我另外还有帐要算!” “姑娘刚刚回答仅只是为了石大公子的事?” “不,那只是其一,为了某种原因,有的事是不足为第三者道的。” 小翠硬着头皮企图挽转自己的大意失言。 “那老夫告诉你,并未认出他的来路。” “阁下存心包庇?” “怎能说是包庇?” “阁下放了他,而且又不肯透露他的身份。” “老夫没认出他,也没追到他。” “那阁下又凭什么说负责了断石大公子的公案?” 小翠一点也不放松。 “老夫如此说的原因是老夫见过他的真面目,没设法再找到他,而姑娘对他一无所知,见面也不会认识。” 是强辩但也有部分道理。 小翠真的是各尚的脑袋没法了。 “老夫该走了!”回转身…… “慢着!”小翠弹身截在头里。 “姑娘还有话说?” “还有-句话,当今江湖,谁会‘偷天指’?” “不知道!” “阁下是包庇到底?” “姑娘,老夫曾经说过,这是一门失传已久的武功,百年来首度重现江湖,是谁幸运获得根本无从想象。” 说完,不待小翠的反应,疾掠而去,身法之奇之快,简直是惊世骇俗,无法以言语形容,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月光里,说是形同鬼魅并不为过。 小翠沮丧木立。 她忽然想到一个理由,“诛心人”之所以守口如瓶,定然是在揭开蒙面人的面目之后?他自忖惹不起,故而以各种不成理由的理由掩饰。 转念又想,这不要紧,除了“诛心人”之外还有“阴阳童子”-条线索可查。 于此,她想到了浪子十三,如果有他在场情况就会不一样,可惜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自己该抖露真面目么? 蓦在此刻,两条人影踏月而至,可以看出是-男-女,两人傍的很近。 花月良宵是属于情侣的。 小翠赶紧隐起身形。 两人-路轻声交谈,渐行渐近。 小翠先注意那女的,人长得很美,美极了,身材也长得十分匀称,婀娜多姿,名符其实的月下佳人。 小翠心想,自己的容貌绝不输她,甚或有过之。 女人通常是很注意容貌的,对同性仍然会发生妒意。 两人停在一株垂柳之下。 小翠再看那男的,这一看.她的心骤然冻结,脑子里“轰轰!”响起-片,全身开始发麻,眼也直了。 男的,赫然是浪子十三。 才只离开了几天,他便另结新欢! 女人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男友变心若是欺瞒。 她想冲出去,先杀女的,然后再跟负人算帐。 然而冲动归冲动,理智却不同意她这么做。 咬牙,这是她现在所能做的。 “这景色实在太美了,可惜……”女的娇声说。 “可惜什么?”浪子十三朗声问。 “月姊笑人痴,痴人不识情!” “姑娘很会说话!”浪子十三笑笑。 小翠的牙齿几乎咬碎,几乎按捺不住冲出去的冲动,冲胸的心火几乎要把她烧焦,但她毕竟忍住了,她要明白一切,她对浪子十三的信心支持着她。 这女人的声音她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女的,正是青衣蒙面女东方月华.现在是本来面目。 “你的小翠有消息么?” “没有!” “你非常想她?” “……” 浪子十三默然。 默然等于是否认,小翠火上加火,想不到浪子十三竟然把自己的事也告诉了她.他真的变心了么? 火,变成了恨,而恨反而帮助她忍所不忍,撕破脸闹是下下之策,保持风度的报复才是高招,这是她毁容后的转变,虽然本性难移,-个人不可能完全改变成另-个人,但在某种情况下有限度的转变是可能的。 “十三公子!”东方月华的眸子闪闪发光:“我有个憋了心里已久的问题想问问你,你愿回答么?” 小翠又是-阵狂激,“憋在心里已久”这句活表示双方交往已非一日,这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事实、但狂激之后带来的却又是出奇的冷静,当然,这不是正常的冷静,是很可怕的反应。 “什么问题?” “你对石家堡是什么立场?” 这问题小翠有答案,但她已推动了原有的关切。 “在下自己的守场。”浪子十三含糊以对。 “我不懂。” “姑娘,你可以不需要懂。” “可是……你已经知道我的立场,所以,我有必要知道你的立场,否则的话,我心里的结无法解开。” “姑娘!”浪子十三的声调变的很不自然:“你用不着在心里打结,与你的立场绝不会有任何利害关系,在下的立场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 “好,那我再问一句,你真的志不在‘玄功解’?” “不在!”斩钉截铁的回答。 “十三公子,明月当头,良宵美景,我们谈些愉快的吧?” “唔!” 两人声音低了下去,还间杂着轻笑。 小翠心里的恨愈来愈浓稠。 “看,那是什么?”东方月华手指溪流。 “什么。”浪子十三惊问。 “你看,上游处水花打结的地方。” 上游处溪床高了一叠,溪底有几块坻石高出溪面,溪水流过时便形成了漩花,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样白渗渗的东西横梗在水花里。 “那是什么东西?……一段木头?” “不像,我看……像是个人。” “浮尸” “我看去看看!” 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双双奔了去, 小翠回身也看到了,她藏身地位置近溪边,看得更真切,的确是像一个溺水的人,因为有双脚翘出水花很高。 并非洪泛的季节,浅浅的溪流会淹死人么? 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已到了上游水花打结的地方。 “真的是人,还……还是女人!”东方月华大声说。 “好像……是具裸尸!” “啊!真是的……没穿衣服!” “捞上岸来再说,也许……是桩谋杀案。” “很可能,这小溪跳下去淹不死人,如果是投水自尽,不会不穿衣服……” 东方月华附和。 “姑娘,死者是女的,在下……” “你是男的,不方便是么?” 东方月华边说边掠身形,落在水花中突出的石头上,伸手一捞,托起,回到溪岸,朝地上一放,然后清理身上的水渍。 裸尸,还是-具艳尸,死者肤白如玉,曲线玲珑,各部位的特征显示是个女人中的女人,死了还令人心跳。 裸尸,极可能是被奸杀的。浪子十三想到但说不出口,他知道东方月华一定心里有数,行走江湖的人这类事即使没有看过也听多了。 东方月华紧皱着眉头,她是女人,一样会脸红心跳。 “玄玉,怎么会?”浪子十三栗声说。 “玄玉!”东方月华也震惊:“阴阳童子的女人?” “对,就是她!” “尸体没僵,肚子不胀,是刚死不久抛入溪中的。”东方月华很细心,立即便反应出情况:“是什么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小翠在暗中大为震惊,她跟玄玉才分手不久。“阴阳童子”兔脱,他定然发现玄玉出卖了他,所以下这毒手。 “十三公子,该怎么处理?” “花点钱叫人来收埋。” “要追凶么?” “只有看机会了,这女人孽作得不秒,她原来是跟‘和合道人’,‘和合道人’被谋杀之后投入‘阴阳童子’的怀抱,都是-丘之貉,实在也值不得追凶。” 浪子十三提出了他的看法。 “好吧!”东方月华赞同。 小翠的想法不一样,玄玉是为了协助她找“阴阳童子”才落得如此惨死,虽说玄玉的动机是出于私怨,但助她也是事实,如果她不急急离开,玄玉可能主不会遭“阴阳童子”的毒手,道义上她不能不管,而且“阴阳童子”是她非找不可的仇人同伙,找不到他揭不开蒙面人的底,照状况判断,他必在附近不远,于是,她暂时抛开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悄然离开现场。 第十四章 溪边裸尸 月到中天。 小翠溯溪而上,远远看到了原来囚禁石家庆的农庄。 “阴阳童子”会重返农庄么? 小翠停在溪边,心里盘算,如果进农庄去找人,便暴露了行迹,“阴阳童子”会避得吏远更隐密。如果在这里守株待兔,碰上他的机会很渺茫,这倒是个难题…… 突地,她感到身后来了人,登时心中一动。 “什么人?”小翠冷声问。 “文兰姑娘,幸会!” 小翠-听声音大喜过望,心里想曹操曹操便到,自己正无计可出,“阴阳童子”却找上门来,太好了。 “阴阳童子么?” “正是区区在下。” 小翠回身,“阴阳童子”站在丈许之外。 “姑娘在找在下?” “一点不错!” “有何指教?” 摺扇轻摇,挺有风度的。 “有几笔帐要跟你算!” 小翠向前挪了两步,她是怕对方突然开溜,所以尽量把距离拉近,行动起来胜算便多些。 “姑娘,话先说在头里,在下很乐意接受姑娘查帐,不过……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重大的过节,当然更谈不上仇怨,如果有,也只是些可以解释的小误会,我们心平气和地来谈好不好?” “可以!”小翠有她的打算。 “好,那就请说吧?” “头一样,玄玉是你杀害的?” “这……在下不否认,她跟在下等于有了夫妻之情,她竟然出卖在下……” “姓童的,你在农庄只顾自己逃命,还利用她作脱身的工具,不管她的死活,你说夫妻之情在哪里?” “姑娘,这是权宜之计,因为在下深信你们不会对一个女人下杀手,她绝死不了,而在下可以脱困……” “可是现在你杀了她,还弃尸溪中?” “姑娘,在山后你们烧了那间在下藏身的农舍,在下并不怪她做得过分,姑娘离开之后,在下出面向解释误会,她佯装原谅在下,却出其不意对在下下杀手,在下是本能地防卫,她不幸误触了摺扇……” “怎会变成裸尸?” “在下滞留此地,便是在找那丧心之人!” “怎么说?” “在下本意是要带她回山这边来好好善后,为了预防再遭遇仇家,所以先把她安置在溪边,回农庄去请人备棺选地,不料回头时不见了她的遗体,只剩下-堆衣物,心知有异,-路打了去,发现遗尸已被浪子十三和一个女的捞起,事实就是这样。” 小翠根本不相信这故事,但她不表示态度。 “第二样你可要据实答复我?” “姑娘尽管问,在下一定据实回答。” “你听命于他的蒙面人是什么身份?” “这……” “说呀!” “在下不知道!” 小翠登时心火直冒,眸子里迸出栗人的杀光。 “你不知道?”四个字一字一句。 “在下真的不知道,如果说了假话天打雷劈。” “嘿!姓童的,少跟我来这一套,天打不了你,雷也劈不了你,姑娘我却可以杀了你,你先仔细想清楚!” “姑娘,在下的确不知道。” “要我动手把你撂倒才肯说?” “姑娘,你是‘无剑山庄’的千金,在下不想跟贵庄结怨,故而尽力求全,绝对不敢对姑娘说假话。” “阴阳童子”似乎非常诚恳。 “废话!”小翠厉喝一声,掌扬起。 “阴阳竟子”车转身…… 小翠早已防到对方会来这-手,娇躯一旋,闪电出击,用的是向不轻用的至高杀手,而且使的是全力。“无剑之剑”认真说起来还超过有形的剑,因为剑是死的,而手掌却是活的,运用完全由心随欲,人掌本来就是一体。 “啊!”地一声凄哼,“阴阳童子”跄出八尺,背上衣破肉裂,血水涌冒。 小翠又闪电旋进,侧攻一掌。 “哇!”惨叫声中,“阴阳童子”口喷血箭,跌坐地面,那张相当英俊的面孔突然变得凄厉如鬼。 小翠寒着脸站在他身前不及五尺之处。 “姓童的,为了留你活口,姑娘我才没要你的命。” “唔!”血沫又从口角溢出。 “现在你说了吧?” “真的不知道,要在下……说什么?” “你想尝尝逆血钻心的味道?” “阴阳童子”眼里闪射毒蛇似的芒焰,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抬手抹了抹口边血渍,然后连摇着手道:“在下……在下说……” “算你识相,快说,蒙面人到底是谁?” “是……是……” “说!” “是你祖宗!” “你……” 小翠气疯了,掌扬起,但只抬得一半便颓然下垂,她的气机突然中断,接着是-阵晕眩。 “哈哈哈哈……”“阴阳童子”的笑声有如狼嚎鬼哭。 “你……敢用毒?”小翠歪了下去。 “哈哈哈哈……”“阴阳童子”站了起来.偏头望着小翠,笑声-敛道:“文兰姑娘,在下已经忍到极限,但你竟苦苦相逼,不管怎么说,在下也不是无名之辈,只好豁出去了,你‘无剑山庄’有家传的辟毒灵丹.但并非‘毒道’中人,辟毒有其一定限度……” “你会……后悔三辈子!”小翠兄弟牙切齿。 “本人现在所用之毒告诉你无妨.叫做‘亡命散’,出师之日恩帅所赐,独门独传,无人能解,在生死关头制敌救命。” “姓童的.你上天入地也……逃不过本庄的追杀。” “不错,‘无剑山庄’势大通天,不过……你已经成了在下的扩身符,贵庄在行动之时会有所顾忌,而最重要的是无人知道你的下落。” “……” 小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没有人知道她落在“阴阳童子”的手中,想救也无从救起。 自以为在不畏毒的情况下,施展家传杀手可以一举而制服“阴阳童子”想不到这邪恶的小人竟然施出“亡命散”这-记绝招,现在她等于已丧失了武功,落在这等恶徒手中,后果实在难以想像,她连自决的能力都没有了。 “阴阳童子”半抱半拖,把小翠移到阴影中。 “你想做什么?”小翠厉声喝叱。 “没什么,月光下不太抢眼。” “放了我!” “文兰姑娘,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放了你在下岂非是死定了?”灼灼目芒在小翠身上来回扫瞄了好一阵子:“你实在长得太美,远胜过了石家大少奶奶,如果跟我销魂三天,虽死无憾了!哈哈哈哈……”笑声是邪意的。 小翠急煞,她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怕”。 “你敢?”她厉叫。 “可人儿,到现在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在下说过,是你逼在下豁出去的,多多少少总要捞点本对不对?” “姓童的,你会……死的很惨!”小翠的牙齿几乎要咬碎。 “嘿嘿!东方大小姐,怎么死是以后的事。” 小翠急出了眼泪,如果被糟塌了清白,比死还要残酷百倍。 她现在真的想死,但怎么死呢?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干脆杀了我!” “哈!”文兰姑娘,那不是暴殄天物么?我‘阴阳童子’绝不做这种傻事。再说,你是我的保命符,有你在我手中,你那一方的人就不敢对我怎么样;我将带着你远走高飞,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安居下来;如花美眷,夫复何求,这是仙侣奇缘啊!” “阴阳童子”得意极了,得意于自己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个美主意。 “姓童的,你……你做梦!” “美梦就要成真,哈哈哈哈!” 小翠此刻像置身断头台上,或许更可怕。 “阴阳童子”伸手在小翠的粉腮上抚了一下,然后移向酥胸。 小翠全身软如绵,连手都举不起来,别说抗拒了。 “你真敢?” 小翠这一声厉叫,其凄厉之程度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她仍是情急而发,比一个怕死的的挨了刀或一个胆子最小的人半夜里突然碰见鬼所发也的叫声还要刺耳百倍,夸大一点说,那已经不是人的叫声。 “阴阳童子”够狠够邪,但也被唬向收回手。 “姓童的,你听好!”小翠的话声是从牙缝进出来的:“你只要敢碰我,我当天发誓,我死了会变厉鬼抓你,我不死的话,会把你剁成泥,敲成粉。” 恨毒已达极点。如果有更恶毒的话她会全说出来。 “文兰姑娘,你的命在我手上?”“阴阳童子”显然已经色厉内荏。 “你怎么不想想你的命在谁手上?” “嘿!可人儿,说狠话没用,在下不信报应轮回之说,只讲究现实,如果你死了连一点渣滓都不留下,像空气一样消失,说这些狠话有何意义?”邪笑了一声又道:“在下是花中圣手,很快你就会知道!” 小翠已经感到绝望。 “阴阳童子”话中之意是必要时就灭口毁尸,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小翠真的会像空气一样消失。 小翠现在对于死已不怎么恐惧,她怕的是死前横遭侮辱,那的确是死不瞑目。 要是浪子十三出现该有多好,他就在附近不远,但可以么? 她对浪子十三的恨更形加深,如果浪子十三没带那女的踏月郊游,她可能现身抖明真象,这种事也就不会发生…… “浪子十三!” 她脱口尖叫,叫声悠长,像这种荒郊静夜,这声音至少可以传出一里之外,她这-尖叫是表示愤恨还是求援她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她是叫了。人在急难时往往会有这种本能上的反应。 “阴阳童子”立即感到胆寒,要是浪子十三真的就在附近闻声而至,那可是相当大的麻烦,准吃不兜着走。 “鬼叫什么?”阴阳童子急出指点上小翠的“哑穴”。 小翠现在发不出声音了。 “可人儿,你梦想浪子十三会来救你?哈,他不是有求必应的神”。目光四下一扫:“我看还是换个地方为妙,良宵岂可虚度。” 弯腰伸手,抱想了小翠。 小翠急气攻心,几乎晕了过去。 两条人影冉冉而至。 “阴阳童子”仓惶道:“有鬼,真的来了!” 左右一张眼,抱着小翠钻进纷披垂地的浓密柳条中。 人来了,正是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 小翠是被横抱着的,她看不到。 “怎么不见人影呢?”浪子十三说,同时转动目光。 “你断定是有人叫你的名字?”东方月华问。 “在下相信不会听错!” “会是谁呢?” “女人声音,不知道是谁。” 小翠口里发不出声音,急得要吐血。 “我们再走远一点看!” “走吧!” 两人又朝前奔去。 “哈!”阴阳童子得意地笑出了声:“有惊无险,浪子十三这只呆鸟总有一天我要拔他的毛晒成鸟干。” 小翠是真正地完全绝望了,她晕了过去。 “阴阳童子”现在可不敢冒然行动,他怕一动就会被发觉,浪子十三是一头可怕的雄鹰,被他发觉就一切完蛋。 “就此地吧,放着这种美食不吃真教人受不了!”他把小翠放落地面:“嘻!怎么晕过去了?也好,反正是-样,味道差些也不要紧,先消消火气,等换了地方再来一次尽光,东方文兰,‘无剑山庄’的千金,哈!” 蓦在此刻,一个沙哑的老人声音倏告传来:“臭小子,你想死一百次?” 声音近在咫尺,但判不出方位。 “阴阳童子”的心突然抽紧,像当头挨了-棒。 小翠也恰在这时醒转,她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老小子,听口气他已经发现了状况,真是老天有眼,意外地来了救星,她在心里直念佛。 “臭小子,你不滚出来,要等我老人家请?” “阴阳童子”没敢吭气,他可是惹不起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光是他的宝贝徒浪子三郎就足以令他头疼。 “臭小子,你是要等着用揪的?”老小子又发话。 “阴阳童子”可是诡诈到极点的人物,他立即判断老小子光说不练是投鼠忌器,现在要带人走已经是办不到的事,脱身倒是不错,问题是这小妞-旦离开掌握,“无剑山庄”势必会全力搜捕自己,这是相当可怕的。 “老小子,你能不管闲事么?” 他终于开了口,目的是要老小子继续谈话,借以判断出他的位置,好谋脱身之计。 “这是闲事?” “本来就跟你老小子扯不上关系。” “臭小子,‘无剑山庄’跟我老人家是有交情的,你敢动小妞一根汗毛,你就是入了土地也会被挖出来鞭尸。” “阴阳童子”打了一个冷战,这是非常可能的事。 现在,他只希望没被老小子当场逮住,留得命在,从此远走高飞退出江湖,天下如此之大,“无剑山庄”势力再强也不可能搜遍每一寸地方。 他已经约略判出老小子发话的位置,但还不十分确定。 小翠快急疯了,她无法出声。 “老小子,你要我放人?” “屁话,难道我老人家要你留人?” “你要的是活人?” “臭小子,你敢再废话,我老人家要你死一百次。” “阴阳童子”已判出老小子是藏身在北边的一株柳树上,他知道不能再磨菇下去,立刻决定了脱身的方式。 “哎!”他装出一声女人的惊叫。 “唰!”有影子扑来。 “簌!” 他从北面略为偏西的角度飚了出去,卯足了十二成功力,就像一支离弦的怒矢,破空而去,他生来第一次如此弃命。 投入与射出的方向刚刚相反,老小子无法回身。 “阴阳童子”瞬即失去踪影。 老小子已到垂柳之中。 小翠完全不能动弹。 老小子开口道:“小丫头,你没事?” 没有反应,因为小翠被点了“哑穴”。 老小子喘口大气道:“这臭小子居然给我老人家留了条尾巴,男女授受不亲,好在我老人家是爷爷之辈不必忌讳。” 他自我解嘲地说着,蹲下身用手一探,解了小翠的哑穴:“起来吧,怎么还躺着?” “我起不来!” 小翠已能发话。 “起不来?什么意思?” “我被那狗的毒所制。” “啊!毒,这可是麻烦事,你们‘无剑山庄’不是有辟毒之道么?” 老小子喘口气。 “这不是寻常之毒,那条狗说叫什么‘亡命散’。” “亡命散?没听说过。” “他说是救命之毒,不得已时才用以制敌保命的。” “嗨!这……只好先带你回去再说了。” 摇摇头,抱起小翠疾奔而去。 有钱好办事。 浪子十三已经请来了倌材店连夜为玄玉料理后事,衾殓的衣物和棺材都是上等的,不管玄玉生前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总还是武林人,人死罪消,把后事料理得好些在道义上应该的。 当然,他只不守花几十两银子而已,付了钱例什么也不秘管了。 与东方月华分了手,浪子十三又回到溪边柳林,他要找“阴阳童子”,目的与小翠一样,想从“阴阳童子”身上追出那蒙面人,这关系着石大公子与小翠之被毁容,他不愿东方月华参与,因为她俩姊妹跟石家堡有不共戴天之仇,石大公子遇害她是求之不得。 他想,“阴阳童子”与玄玉是秤不离铊、公不离婆,玄玉之被害原因不明,但“阴阳童子”必在附近一带。 棺材店的工人们在忙着料理玄玉的善后。 浪子十三藏身在较远的地方。 月已西斜。 突地,他发觉小溪对面的林子边似乎有条身影在晃动,不由心中-动,半夜三更,乡居人是不会在外活动的。 于是,他避开了正面到了下游头展开“鹰身扬法”越溪而过,然后借林木掩蔽奔向原来发现人影的地方。 溪边林缘的暗影中,两条人影相对。 一个是“阴阳童子”,另一个赫然是蒙面人。 “你真的杀了玄玉?”蒙面人问。 “没办法,她出卖我!” “怎么会由浪子十三出钱为玄玉办后事?” “浪子十三出钱替玄玉办后事,这……”“阴阳童子”大为意外:“我不知道,是他……碰上了做好事吧!” “好事!怕不如此简单,你做得太不干净了。” “是,我承认……是-着败棋。” 浪子十三已到了距两人一丈之处,他沉住气不动。 “你准备远走高飞?”蒙面人的声音很冷峻。 “没办法,我惹不起‘无剑山庄’。” “你确定叫文兰的小妞是‘无剑山庄’的人?” “错不了,她自己承认的,而且……我还挨了她的‘无剑之剑’,差点没命。” 蒙面人沉默下来。 浪子十三心头剧震,想不到文兰会是“无剑山庄”的人,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对了,她的性格与小翠十分相像,她与她是什么关系? 姊妹?这大有可能,小翠却说她是独生女,这…… “你刚才说那小妞是被老小子救走?” “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她活不了多久,我对她用了独门之毒,无人能解。” 浪子十三登时杀机大炽。 “你不能离开中原。” “特使的意思……” “太上即将出关君临武林天下,你也是功臣之一,‘无剑山庄’根本不足惧,本特使会应付。” 蒙面人是特使,还有太上,这是什么门户? 浪子十三抑住杀机,这可关系着一场武林浩劫,对方不择手段地对付石家堡,目的只是消除一个强劲的阻力,目标是君临武林天下,那太上该是何等人物?如果现在自己出面,等于是打草惊蛇。 师父的训诲是必须有所为,为武林苍生尽一己之力,可是文兰的毒伤如果不逮住“阴阳童子”要他交出解药该怎么办? “特使……这是命令么?” “不错,是命令,不许离开中原,继续效命。”一顿之后,又道:“童少白,你注意听着,总客已经出山开始执行任务,从此刻起-切按规矩来。” “阴阳童子”怔了片刻。 “是,属下遵命!”他已入了称呼。 “有个特殊任务交给你。” “请特使吩咐。” 蒙面人以极低的声音说了-阵,然后…… “听清楚了?” “可是……” “你想抗命?” “不,特使.属下是考虑到……目前属下的处境,只消一露面便会遭各方猎杀,恐怕难以完成任务。” “这太容易了,你没听说过‘欺敌之计’?” “噢!是,是,属下懂。” “我走了,你准备执行任务。” 身影一晃而没。 浪子十三没追,他想到如果文兰是“无剑山庄”的人,现在受了毒伤,救她是当务之急,而救她的唯一办法便是盯牢“阴阳童子”逼出解药,至于别的,只好留待下一步了,于是他稳住不动。 “阴阳童子”挪动脚步,方向正好是浪子十三隐身的位置,边走口里边嘟哝道:“他妈的,这简直是逼我玩命嘛,真是悔不当初!” 浪子十三冷冷地道:“你的确是在玩命。” “什么人?”“阴阳童子”栗喝-声,摺扇已扬起。 “浪子十三!” “你……”“阴阳童子”连退三步。 浪子十三幽然出现,正好拦在“阴阳童子”前头。 “姓童的,咱们开门见山不说废话,把解药拿出来。” 他一开口只提解药而不追究蒙面人的来路和所谓任务,为的是怕打草惊蛇,要是让对方有了警觉,便会另出诡谋,对付起来就更困难了,“阴阳童子”在江湖上是个大人物,但在秘密门户里只是个三流角色,可能挖不出什么底来,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解药?什么解药?” “明知故问么?你对文兰姑娘所下的毒。” “阴阳童子”沉默了片刻。 “浪子十三,咱们玩君子还是玩小了?” “这话怎么说?” “玩君子的话,彼此信任,三言两语解决问题,不节外生枝。” 浪子十三明白对方开始扣住自己必有目的。 “玩小人呢?” “那就各凭运气,周旋到底。” “好,玩君子吧,你说,怎么个玩法?” “我交出解药,各走各路,我保证不玩花样,你敢不必怀疑,别的问题等下次碰面时再解决,如何?” 浪子十三立即会意对方的目的是求脱身,明知“阴阳童子”相当阴险狡诈,但他不能不赌,他不能押着对廓去为文兰解毒,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暂时放他-马等于是留-条线,将来定能派上用场。 “可以!”他爽快地答应了:“我相信你这-次,反正山不转路转,我们总还有碰上的时候,我绝不担心。” “很好!”他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豆大的丸子,像是很舍不得似的用两个指头钳着看了看:“注意,接好!”丸抛出。 浪子十三伸手接住。 同一时间,“阴阳童子”已闪电而去。 当然,如果浪子十三不让他走,他飞也飞不了。 赵寡妇家。 天已大亮,老小子伏在堂桌上已经睡着了,残莱剩酒未收,一盏油洒由于亮光抵消,灯焰真的变成了豆。 赵寡妇在后面井边洗衣服。 浪子三郎推门而入。 “哇!老小子,你喝通宵?” “唔!” 老小子会真,揉了揉眼。 “老小子,你除了喝酒大概没有任何事可以干了?” “好小子,你敢编排我老人家……哼,没规矩,这一天一夜,你野到哪里去了?” 老小子又倒了杯酒。 “嘻!没事到处逛逛,嘿!闲逛!” “还不错,你居然会找得到大门回来!”酒已下肚。 “老小子,听说……你救了个叫文兰的小妞?” “你怎么知道?” “咦!刚刚不是声明是听说的么?” “听谁说的?” “你就别问了,反正是有人嘴的人说的,怎么样,小妞……还长得不赖吧?” “嘿!岂止不赖,一朵鲜花。” “那太好了!” 浪子三郎摇晃着脑袋。 “好你的屁!”老小子瞪眼:“中了毒躺着不能动。” “我知道。” “你又知道?” 老小子大为惊奇。 “嘻嘻,也是听说的。”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当然,浪子三郎,天理人道流的开山祖师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少臭美,你知道了又怎样?” “嘿!你老小子没辙了吧?” “你有办法?” “当然!”浪子三郎竖起了大拇指,得意洋洋:“没有三板斧上得了瓦岗寨么?这可不是吹的……” 老小子手按桌边,身体挺的很直。 “你哪来的办法?” “我当然有我的门道,人呢?” “在房里!” “我去看看!” 浪子三郎一头便冲进房里。 小翠躺在床上,对浪子三郎怒目而视。 浪子三郎端详了小翠几眼,摸摸头。 “文兰姑娘,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我讨厌你!” “怪事,我们从没有见过面,为什么讨厌我?” 小翠欲言又止,最后把脸转向床里。 “文兰姑娘,我九死-生为你弄到解药……” “不稀罕!” “哟呵!是我表错情还是你吃错药?” “哼!” 老小子和赵寡妇-起进入房中。 “三郎,你真是为文兰姑娘求到解药?”赵寡妇问。 “不是求,是抢的!” “抑的……向谁抢的?” “这个……”浪子三郎笑了笑:“说出来不好意思,浪子十三逼‘阴阳童子’交出解药,而我……又从浪子十三手上抢了来。” “三郎,十三公子逼阴阳童子’交出解药当然是为了文兰姑娘,你凭什么又去抢人家的?” 赵寡妇皱眉。 “大娘,这是一,为了考验-下我的本领,从浪子十三手里抢东西没几个人能办得到;第二嘛……为了捧老小子的场,人是他救的却解不了毒,岂不丢人?” “哈,小子……”老小子接上了口:“你少臭美,你的德性我老人家最明白不过,是浪子十三要你转交的对不对?” “就算是吧!” 浪子三郎耸肩笑笑。 小翠回过脸来,冰冷的。 “文兰姑娘,听主……你是‘无剑山庄’的……” “不错,我是小翠的大姐,出来找她的。” “咽!不大对。” “什么不大对?” “小翠说她是独生女……怎会钻出来个大姐来?” “你笃定小翠不会骗你?” “这……” 浪子三郎用手敲头。 “小子,少废话了,把解药拿出来。”老小子抬抬头。 浪子三郎拿出那粒丸子交给赵寡妇。 赵寡妇接过,先倒杯水,然后扶起小翠把药丸塞进口中,又把她放回枕上。 三个人六只眼眼全盯住小翠静观变化。 浪子三郎心里可有些忐忑,如果这粒解药是假的,甚或是毒药,问题可就大了。 “啊:”小翠大叫-声晕了过去。 老小子和赵寡妇直了眼。 浪子三郎怪叫道:“他妈的,我先杀了‘阴阳童子’那王八蛋,再找浪子十三拼命,竟然敢来这-套……” 他-急粗话便出口了。 “别急!”老小子抬手:“通常特殊的解药都会有这种神异的反应,我们等等看。” 三人焦灼地站在床边。 “他妈的,真是……” 浪子三郎几乎要哭出来。 没多久,小翠睁开眼来。 “谢天谢地!”浪子三郎大作揖。 “文兰姑娘,你感觉……怎么样?”赵寡妇关切地问。 “好像……已经没事了!” 小翠坐了起来。 浪子三郎高兴得直搓手。 老小子道:“小子,我们先出去!” 老少二人出了房门又坐回桌边。 “对了,老小子,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以你所知,江湖上什么人会使‘偷天指’?” “偷天指?”老小子的脸变了色,猛敲了下桌子:“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浪子三郎紧张地问。 “你小子……怎么会知道这名称?”老小子栗声问。 看老小子的神情.这会使“偷天指”的定然是个相当恐怖的人物,照平时,老小于是天是王大我是王二的人物,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现在居然这么紧张。 浪子三郎嘻笑归嘻笑,正经事是不会离谱的,儿戏之中自有慎重。 “‘天下第-家’的新任家主石家庆便是死于此指。” “谁认出出来的?” “诛心人!” “诛心人?……诛心人是谁?” “目前还不知道,是个蒙面人,老小子,你到底说是不说?” 老小子沉默了许久一- “当年江湖上盛传一个歌谣:‘偷天追魂,换日夺魄,阎王好见,秀才难当。’这是指江湖上一个非常恐怖的人物‘鬼秀才’,其武功是‘偷天指’和‘换日手’,只要跟他沾上-沾,丢了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怎么现在没听说?” “我老人家出道之时,他已从江湖消失,算年龄应该已有百岁开外,你当然不会听说,据当时传言,他已经死于八大门派掌门人的联手围攻,怎么可能重现江湖?” “也许是他的传人?” “没听说他有传人,即使有,也不可能几十年之后才出现,恐怕……你所说的‘诛心人’认错了。” “他说是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我老人家不敢相信。” “啊呀!莫非……”浪子三郎眼睛睁得好大。 “莫非什么?” “那自称‘诛心人’的蒙面人便是他的传人,从声音判断,‘诛心人’的年纪在花甲以上,算起来……不是正合适么?” “也不可能!” “什么道理?” “他不可能自泄独门武功。” 浪子三郎喘口气无话可说。 “有可能!”接话的是小翠,她已下床站到门边。 “小丫头,你说,怎么个可能法?”老小子偏起头。 “他自泄独门武功可能是故意的,这样可以使人不疑心到他,事实上他抖明了也没有能破解,泄不泄没什么分别。”稍顿又道:“石大公子是他救出地窖的,安知不是他下的阴手?还有,在逮‘阴阳童子’之时,他跟另一个嫌疑最重的蒙面人交手,扯落对方的蒙面巾,这也是在演戏,目的在撇清自己的身份,其实他们是同伙……” “何以见得?”老小子插口差别。 “因为事后他拒绝说出蒙面人的身份。” “照啊!”浪子三郎大叫一声,跟着道:“这叫合情合理,铁证如山,文兰姑娘分析得太好了,把前后的情节连贯起来,再苯的人一想也会知道。” “小子!”老小子瞪眼,你不笨,为什么不先表现?等人家说出来称忽然就变得聪明了是不是?” 浪子三郎尴尬地笑了。 “老小子,你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掀我的底?” “你小子专会偷机取巧,得给你点教训。” 赵寡妇出门收拾桌子。 小翠深深望了浪子三郎-眼,转向老小子。 “老前辈……” “我老人家不作兴这称呼,叫老小子比较顺耳。” “好,老小子谢啦,我想告辞。” “你要走?” “没理由在这里打扰。” “文兰姑娘,你不谢我?” 浪子三郎嘻着脸。 “为什么要谢你?” 小翠的声音立即变冷。 “解药是我带回来的……” “是你抢来做人情的。” “抢也是费力气的呀?” “我会去谢浪子十三!”小翠披了披嘴:“要重重地谢他!” 她这是话中有话,但别人听不出来。 “这不公平,论人才,我浪子三郎也是满英俊潇洒的,谈武功……我绝对不比他差,文兰姑娘这样未免……” “谢你……以后再说吧,我走了!” “文兰姑娘……”赵寡妇插嘴:“我们也在全力找你妹妹小翠,不管谁得到消息,我们彼此联络。” “好的!对不住,我忘了谢大娘,请多包涵。” “自己人用不着客套。” “那我告辞了!” “希望不久再见。” 浪子三郎呆呆地望着小翠,眉头是皱紧的,两姐妹除了脸一切都那么相似,他在想小翠,他做梦也估不到眼前的人便是小翠。 小翠姗姗出门而去。 老小子抓耳搔腮,似在想什么问题,许久,突然在叫道: “去把小丫头叫回来,快,我想起来了……” “你想什么来了?”浪子三郎不解地问。 “快去,把她叫回来再说。” 浪子三郎奔了出去,不久又回进屋里。 “来不及了,已经看不到人影。” “你小子不会追?” “朝哪个方向追?有话不早说,马后炮,真是!” “嗨!我老人家早就该想到……” “老小子,你早该想以什么?” “你小子不是说小翠是独生女么?” “不错,可是……” “她就是小翠!” “她就是小翠?”浪子三郎和赵寡妇同时惊叫,浪子三郎接下去道:“这怎么可能,她分明说是小翠的姐姐叫文兰,老小子,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错不了!”老小子拍了下桌子:“我一开始就觉得她的脸像-个人,刚刚才想起她像‘无缘’那老尼姑。” “无缘师太?” “是啊!腮帮边那颗美人痣……” “美人痣与小翠何干?” “小子,你是只小笨鸟,小翠复容是‘造化仙翁’那老混帐施行的手术,而老尼姑是混帐当年暗恋的女人。他氢见她一面当成是唯-生前大愿,小翠的脸形轮廓跟老尼姑相近,只是年龄有别,老混帐想老尼姑快想疯了,灵机-动,把小翠改造成他心目中的影子,这不是……” “啊!”浪子三郎怪叫了一声,喃喃地道:“德性差不多,身材完全是,这……” 掉头就朝门外奔去。 “小子,回来!”老小子大声阻止。 浪子三郎已去得没了影儿。 赵寡妇追到门边又回过身来。 “大师伯,这可能么?” “几乎可以确定!”,“这么说……她反而变得更美?” “唔!”老小子点点头。 “那她为什么要隐瞒?” “依我的判断,她在即将解开药布之前离开,是因为她听到‘造化仙翁’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她怕不能恢复原来的面貌甚或变得更丑,所以要逃避,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对自己的容貌是非常在乎的。” “可是当她发现变得更美之时……” “有两个可能的原因。” “大师伯说说看。” “第一、容貌改变,等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理上-时难以适应,必须有一些时日来恢复;第二、她不会忘记对她辣手毁容的仇人,她以另一个面目出现,对追凶复仇有更好更多的机会。” 赵寡妇深深点头。 “大师伯的推论确有至理。” “啊呀不好!”老小子突然按桌而起。 赵寡妇怔怔地望着老小子,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好。 “小于可能完蛋!”老小子又冒出一句。 “大师伯,您是说三郎,他怎么会完蛋?” “我们判断文兰就是小翠,而小翠是浪子三郎的红颜知己,当初小翠在坟场里说她爱浪子十三也爱三郎那句玩笑话,也存心呕那青衣蒙面的小浪女,没有一个大姑娘家公开说她同时喜欢两个男的,小子却认了真;小翠这一去当然是去浪子十三那大小子,而小小子追了去,他嘴巴不饶人势必会发生冲突,可是他的武功还不及大小子,当着小翠的面他不会施展溜功,定然是拼到底,这不不完蛋?” “大师伯!”赵寡妇吐口气笑笑道:“您顾虑得太多了,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的。” “怎么说?” “三郎不一定能追到小翠,就算被他追到而十三公子起了冲突,小翠也不会袖手旁观让不幸的事发生,为了小翠,三郎尽过心力求医送药,小翠那会这么无情。” “你错了,这当中已经有了问题。” “噢!有了什么问题?” “我发觉小翠对小子的态度和眼神不对。” “呃!这好象……真的有些不大对劲。” “我得去瞧瞧,别弄砸了衣钵。 说完立即出门。 第十五章 强瞒身份 又是溪畔柳林。 小翠俏立在纷披的垂柳阴中。 浪子三郎匆匆来到,踌躇了-阵才缓缓走近。 “小翠,我准知道你在这里!” “我不是小翠!” 小翠回过来。 “小翠,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为什么不认我?” 浪子三郎的声音很痛苦。 “奇怪,你又不是失心疯,为什么硬指我是小翠?” “小翠,我都想明白了,‘造化仙翁’用他巧夺造化的双手把你改变成他-生中唯-爱过的女你‘无缘师太’,腮边的美人痣便是明证……” “哈哈哈哈……” 小翠仰天大笑起来。 “小翠,这并不好笑。” “浪子三郎,我在胡扯些什么,你是想我妹妹想疯了?奉劝你-句,死了这条心.小翠另有心目中的恋人,你不必妄想,怎么也轮不到你,你请便吧,我在等浪子十三向他要人,他要是寻不回小翠,我就带他的头回家。” 浪子三郎愕住。 她到底是不是小翠? 老小子的判断错了么? “浪广三郎,再告诉你.天底下腮边上长红痣的女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你没事可以四处去找,看你要多少。” “小翠,你……你没理由这样对我。” “告诉你我不是,你没耳朵还是神志不清。” 浪子三郎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怔民许久。 “好,算是不是,文兰姑娘。你告诉你,小翠除了浪子十三还有什么知心的男友?” 他像突然变得很笨。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你在故意骗我,是不是?” “哼!浪子三郎,你以为你是老几?很了不起是不是?人要有自知之明,天镀下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欣赏你那-套.也不是每-个男人都不如你,别想左了。” 小翠的话够刻薄,丝毫不留余地。 浪子三郎满头玄雾,就自己错认她是小翠,她也没理由如此损人,老小子救了她,赵大娘照料她,自己送锴解她的毒,她-点也不感激?就算她心切小翠安危下落,但也不能皂白不分,怨恨所有的。” 小翠转身扬长而去。 浪子三郎愣在当地。 不知呆了多久…… “小子,你怎么啦!追到人没有?” 来的是老小子。 “追到了,她不是小翠。” “小子,她是不是还是不承认,这当中有学问,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老小子四下-望,道:“她人呢?” “走了,到底她是还是不承认,我迷糊了。” “小子,你的头脑忽然不灵光了?” 浪子三郎白了老小子-眼没开腔。 老小子“唉!”了一声道:“天底下最坏事的就是女人,好在我老人家这辈子没碰过女人,所以活的很舒坦。” 浪子三郎又白了他-眼。 “老小子,不碰女人的男人不算男人!” “你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小子瞪眼。 “天地阴阳自然之理,男女欢合人之大欲也,你不是唐玄藏胎里便吃素,也不是白痴低能,怎可不碰女人?” “啊!看不出你小子居然会说出这几句有学问的话,我老人家也面上有光,不枉收你做寄名弟子,不对、就是徒弟,上回我老人家有龙神祠对江天尺死过一次,你小子改口称我师父,还恭敬下拜,誓言要杀江天尺,这不是假的吧?” 浪子三郎啼笑皆非,但人辽阔在也无法否认。 “老小子,你还活着,一切外甥打灯笼照旧。” “没关系,过-次瘾就够了!”老小子倒是想得开:“话说因头,小小妞不承认她是小翠?” “死不承认,完全否认。” “先别急,我们慢慢找证据,如果她是,迟早会露马脚,想赖也赖不掉。万一不是也不要紧,反正她是小妞的姐姐,她在找人,我们也在找人,到头来还是-家人,现在我们回去吧!” 娇喝之声倏告远远传来。 两人互望-眼,不约而同地循声奔去。 林中草地。 二女相对,小翠和东方月华,像两朵迷人的奇花。 两个天仙美女碰在一起的确难得。 “你说人在找我?”东方月华问。 “不错,运气还好,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你。” 小翠回答,声音相当冷。 “我们并不认识?” “只要我认得你就行。” “有什么指教?” “我先自我介绍-下。”小翠扬起了脸,展现了她的傲性: “我妹妹你一定认识,她小小翠……” “小翠是你妹妹?” “对,浪子十三是她的男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对不对?” 小翠冰冷的目光直照在东方月华的脸上。 “这与我何干?” “嘿!”小翠冷笑一声,还披了披嘴:“当然与你有关,而且关系至大,因为你蛊惑浪子十三.使他对我妹妹变心,我妹妹目前下落不明,所以我找上你说个明白,你看这问题该怎么解决?” “嘿!”东方月华也冷笑了-声:“交朋友是个人的自由,也是个人的权利,谁也干涉不了谁,谈不上解决二字,你妹妹爱谁是她的事,十三公子喜欢谁又是他的事,谁也强迫不了谁。” 这时,老小子和浪子三郎已悄然来到现场。 “说得很好,可以清教你的来路么?” “无此必要!” “我收回刚才的话。”小翠喘口大气,眸子里光芒闪闪:“我不想跟人浪费口舌,简单-句话,远远离开浪子十三,从此刻起不许再跟他来往。” “你凭什么?” “凭我是小翠的姐姐。” “你妹妹现在还不是十三公子的妻子对不对?” “口里放干净些,你管不着、” “那我的事你也管不着。” “你会后悔。” “后悔的也许是你。” 小翠已经忍无可忍,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先宰了你再找浪子十三算帐。” 暗中的浪子三郎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悄声道:“老小子,不能让她们拼命,你得出面阻止,这女人的身手我知道,小翠的姐姐非吃亏不可。” “哈哈哈哈……” 东方月华大笑起来。 老小子斜起眼,用手拐碰了一下浪子三郎。 “那女人什么来路?” “不大清楚。” “你怎么断定小翠的姐姐会吃亏?” ‘因为我知道这女人身手极高。” “能胜过无剑之剑?” “唉呀!老小子,见了死伤总是不好,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出面?” “我份量轻,唬不住人家,” 东方月华已敛住了笑声。 “你真的要动手?” “难道是说着玩的?” “那我先提醒你一句,‘无剑之剑’并非天下无敌,有时候不一定可恃。” 东方月华说这句话反过来便是她的所恃,并不在乎“无剑之剑”。 “那你就试试看?” 小翠已亮出手刃架式。 东方月华神色-肃,低眉,双手在胸前捏出一个很古怪的佛诀。 暗中的浪子三郎急声道:“老小子,你倒是快呀!” 老小子怪声怪气道:“这女的邪门,这势子……” 浪子三郎用手推他道:“老小子,双方一出手便立见死伤,你要是不阻止,咱们从现在起桥归桥路归路。” 手一用力,老小子跄了出去,不现身也得现身。 老小子大声道:“你这小无赖!”身形已经暴露了。 小翠与东方月华齐齐吃了一惊。 老小子已到了两女身前。 “这么好看的两个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小子你别管!” 小翠甩了甩头。 “小丫头,我老人家能不管么?唉!我老人家可是被迫的,没办法!” 说完,目注东方月华,一瞬不瞬。 “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这起手式很好玩。” “好玩?” “唔!你是老尼姑的徒弟没错吧?” 东方月华娇躯-震,收了式连退两步,反瞪老小子。 小翠也收了式,狐疑地望着东方月华。 “你老人家……”东方月华期期艾艾。 “你准备施展‘般若三式’对抗‘无剑之剑’?” 此言一出,震撼了三个人。 浪子三郎在暗中直念佛,想不到老小子居然也认得“无缘师太”的独门武功“般若三式”,幸亏自己已经把在“无缘庵”外偷学到的“般若三式”融合在老小子新创的神轼里变成了自己的独门武功,不然迟早会被揭穿这桩事。 小翠也曾经听她父亲柳如风提过“般若三式”这门佛门武功,的确是威力无匹,但据说早已失传,怎会出现在对方身上?老小子说的老尼姑是谁? 老小子又道:“你们这-拼是两败俱伤,何苦?” 小翠与东方月华互望对方-眼。 女人的心胸比较狭小,老小子这一说不但不起警惕作用,反而激起了反效果,谁也不愿承认自己的独门功夫会弱于对方。 “我不相信会是两败伤!”小翠首先说。 “让事实来证明!”东方月华跟着表示态度。 浪子三郎暗叫一声:“苦也!如果老小子阻止不了,势将变成无法收拾的局面,这该怎么办? 小翠双掌一扬道:“老小子,你作见证!” 东方月华也亮式道:“这太好了。” 老小子跺脚道:“不可以,不许你们打,你们谁伤了谁我老人家都下不了台。”望向小翠:“你老子柳老头跟我有那么点交情。” 又转向东方月华:“无缘老怪姑跟我也有点香火之缘,你们不可以打,要打得等我老人家在场的时候。” “老小子,你可以不在场,现在离开。”小翠任性地说。 “对,你老人家可以走!” 东方月华附和。 “乱来,这成什么话?”老小子怪叫-声,移位,把身体横在两人的正中央:“你们要打就出手吧。” 暗中的浪子三郎直想笑,这叫老无赖。 “你知道你是谁了!” 小翠突然省悟。 “我是谁?” 东方月华反问。 “一向用青布蒙脸的。” “啊!小浪女!”老小子脱口而呼。 浪子三郎心弦猛震。 东方月华的粉面顿时变的很难看,身份被揭穿对她的复仇行动相当不利,她立即冷静下来,觉悟到自己犯了大错,不该逞一时的意气而坏了大事,为了儿女之私而忽视了血海深仇,将如何以对父母在天之灵?心念之中,双手自然垂落。 “老小子,你还不走?” 小翠敌意仍浓。 “小丫头,别大呼小叫,我老人家不会走的。” “你袒护她?” 小翠气的眉毛挑得老高。 “没有的事!”老小子端详了东方月华几眼:“我老人家对谁都不偏袒.小浪女和小小妞将来会有-个做小小子的媳妇,-家亲能袒护谁?” 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小,似乎他不用这“小”字不过瘾,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小小妞是谁?”小翠故意问。 “小翠!” “哼!你那宝贝徒弟配得上我家小翠么?做梦!” 浪子三郎暗中在苦笑。 “老小子,我走了!” 东方月华为了顾及大计,硬憋下一口气,作了痛苦的选择,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 “哼!” 小翠又重重地哼一声,放下手。 浪子三郎暗念一声:“阿弥陀佛!” 小翠跺跺脚,掉头奔离。 老小子望着小翠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活脱的小小妞,她死不承认,亲姐妹顶多是外表相像,那有什么毛病全像的?不行,非要小小子把这怪事弄明白不可!” 石家堡。 内宅,二夫人玉凤的卧室套房,最隐密地方,母子二人在密谈,数名最忠心的侍婢在房外担任警戒,厚厚的帷幕不但挡了光连声音都阻隔了,这布置是一再被神秘人物骚据之后设计的。 “家辉,你-直查不出‘诛心人’的来路。” “我在尽全力!” “不是老小子他们-伙?”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露他们是同路。”略为-顿:“娘,幸而我有先见之明,作了双重防护,否则的话这漏子可大了。” “照日前的情况而沦,他是最可怕的敌人。” “时辰将到,他们会-个-个地消失。” “现在最伤脑筋的是‘玄功解’……” “娘,依我判断,老头是故意藏私,因为我……” “这件事我始终想不透,第-,他握有‘玄功解’的消息是突然传出来的,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到底是谁旋的风声.是真还是假?第二、如果他真握有这本秘笈,他自己不何不练.也不要家庆和你练?第三,他已中风瘫痪,为何还要守密?……” “我还是坚持早先的判断,他是因为练‘玄功解’而走岔中风的。” “可是东西呢?” “迟早会找到。” 沉默了片刻。 “家辉,我还是不赞成你跟月女之间事.我始终觉得她为人太深沉。” “娘,这是您的偏见,地是精明不是深沉。” “如萍有什么不好?” “太懦弱.也无能,对我来说她只是个累赘。” “别忘了,她曾经为人妇。” “娘,有句话本来我不想说,你既然嫌她曾为人妇,那我告诉您,月女……并非妇人,仍然是完壁之身。” “什么?这……怎么可能?” 玉凤骇怪至极。 “可能,因为……家庆天生无能。” “你……怎么知道?” “大嫂哀怨自己无意间透露的。” “天哪!竟然会有这种事?”默然了许久:“可是,为什么……这些年来,-点点可疑的迹象都没有。” “娘,这种事能让人知道么?家庆平素暴躁易怒,就是这个原因。” “嗯!想来也是,难怪月女-直不见喜,可是……家辉,如萍娶进门也已经两三年,为什么也不见喜,难道说你也……” “哈!娘,别胡猜,这不怪我,是她命中注定的吧!” “对了,如萍的妹妹出嫁,你不是要陪她回……” “娘,我仔细想过,目前是多事之秋,意外事件层出不穷,我要是公开陪她上路目标太大,所以我要她先走,我暗中跟上,这样比较好。 “说的也是!” 石家堡的二少夫人,想当年“天下第一家”在全盛之时,就是堡里一条狗出来也没人敢招惹,别说是堂堂二少夫人,只要“龙”字号的武士亮了相,黑白两道的大小角色都退避三舍,比之官眷还要威风,而现在不同了,护卫的根本不敢亮字号,还尽量装成一般行旅,因为老堡主“武林千岁”石中龙树敌太多,一旦失势,当然群丰收报复,连家主都有人敢绑架杀害,-个女眷自然不在话下。 二少夫人如萍是交城人,太原到交城中途必须投宿过夜。 这里是清源,距交城还有大半天路程。 远安客栈一-清源城的最大客栈。 丫头复复在上房服侍二夫人上床之后,溜到下房与负责护送的管事小朱和四名武士饮酒作东,小朱是个小白脸,香香是小骚货,小朱原本是“阴阳童子”手下,而香香则是太原第-客栈的特别女侍,两人都是新进石家堡的。 二更已过,客栈里除了少数客人还在房里作乐之外,大部分都已入睡,连当夜斑的小二都坐着打鼾了。 一条人影来到如萍的房门之外。 “二少夫人,请开门!” “什么人?” 如萍从朦胧中惊醒。 “黄龙武士刘三。” “刘三……香香那丫头呢?” “没看到她的人。” “岂有此理,这丫头,什么事?” “家主在赶来的途中发生意外。” “啊!”如萍惊叫了-声,边穿衣边道:“什么意外?家辉他……怎么样了?” “家主恐怕已经……” 房门打开,如萍脸色苍白,娇躯在发抖。 “二公子到底……怎么样?” 声音也在发抖。 “作成……没救了。” 如萍的泪水夺眶而出。 来人进入房门,顺手带上。 如萍后退一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不是刘三,你是谁?” “刘三的哥哥刘二!” “你想做什么?” 如萍已发觉情形不对。 “二夫人旅途寂寞,特来为少夫人解闷。” 来的是个年轻书生,相当英俊,只是眼神有点邪。 如萍的武功虽然不怎么特别出色,但也是武林世家的女儿.自有其根基。 她原本煞白的脸现在泛了青,眸子里杀芒闪闪,扬掌便朝对切去,这一切看似平平无奇,但其中暗藏无数变化,是一记致命的杀手。 年轻书生身手也不弱,在极不可能的角度闪了开去,身法不但玄奇而且曼妙,“二夫人见面就要动手?” “你到底是谁?” “风流客!” “找死!”如萍双手齐出,一掌一指,都指向要害,招式到了中途,忽地掌指互换,一般高手绝接不下来。 年轻书生单手一圈一划,身体抠成一个极古怪的姿势,竟然把这相当凌厉的一招化解,就着圈划之势,闪电般变势出招。 如萍闪弹到床边,顺手拔出了床头剑。 年轻书生没进迫,邪笑着扬了扬手。 如萍剑扬起,刺出,忽然感觉力不从心,-阵晕眩,剑掉地,人也跟着瘫倒:“你……用毒!”最后一个毒字出口,知觉顿失。 年轻书生笑了笑,先捡起地上的剑放回床头鞘中,然后把如萍抱回床上,脱鞋,在床前摆整齐,然后开脱她的衣裙,一件-件摆放在床头小柜上,晶莹圆润的胴体随着衣物的减少而逐渐暴露,最后-丝不挂,眩人眼目,惹人心魄,灯光映照下,成了-堆足以把人熔烧的烈火。 房间里顿时春光无限,春色撩人。 年轻书生坐上就床沿,勾起半边帐门,伸手抚上绵软又带弹性的酥胸,然后顺势向下,口里啧啧有声,自语道:“真的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是惹火的尤物……” 如萍-无知觉,任由年轻书生尽情轻薄。 蓦在此刻,外面突传脚步声。 年轻书生已经脱了鞋,正待解衣,闻声惊起。 “二少夫人,二少夫……”-个娇媚的声音。 年轻书生伸手在如萍脸上指了指,连鞋也顾不及穿,匆匆打开窗子,穿掠而逝。房门推开,香香进房,走进床边。 “呀!”香香尖叫出声。 如萍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沉沉。 “怎么回事?” 石家辉出现在门边。 “二公子……不,家主,夫人她……” 石家辉进了房,脸色大变。 如萍完全清醒,-眼便看到床前的丈夫。“家辉,你……” 如萍坐了起来。 石家辉背转身去。 如萍这才发觉全身凉凉的,低头-看,“哎!”地尖叫一声,赶忙拉被掩住赤裸的娇躯:“这……这怎么……” 突地想起了年轻书生闯进房的一幕,她只记得出剑昏倒,以后的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傻住了。 房外又来了人,是管事小朱了随护的武士。 石家辉猛一挥手。 香香很警觉,立刻到房门边要小朱他们出去,然后关上房门,人将就靠站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 如萍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回事问你自己呀!” “这不是真的!”如萍双手捂眼厉声狂叫。 “一切摆在眼前,有眼睛的都能看到,这是假的?” “天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有呼天。 石家辉一声长喘。 “如萍,这种事如果传扬了去,你我两家都无缘立足江湖.这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又是一声长喘,似在压抑狂激的情绪:“我们结缡将近三载,没有恩也有情,我石家辉认了,现在你仍然准备上路回家,我不陪你到交城了,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向家里交代,反正不必再回家门,我很难过……这么做已经是情至义尽,话说到这里为止,堡里的情况你很清楚,我必须赶回去,我走了!” 说完,转身便走。 香香拉开房门。 石家辉头也不回地走了。 “家辉!”如萍发出一声惨叫。 “少夫人!”香香上前:“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就想开些吧,如果……事实不是如此,总有云开见日的-天。” “哈哈哈哈哈……” 如萍狂笑起来。 香香在一旁搓手,表示出同情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许久,如萍敛了笑声,掀被下床,拿衣裙穿上,脸上出现了-种从未有过的坚毅之色,恨到极处反而没有恨了。 “少夫人,您……” “不劳相送,我自己会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已经想通了。” “少夫人想通了什么?” “你不必知道,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穿戴整齐,抓起床头剑,朝房门走去。 香香横身拦住。 “少夫人……” “你想做什么?” 如萍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向表现的很温驯柔弱的面孔现在已布满了杀机。 “婢子想知道……少夫人是不是回交城?” “要你管?” 这是一声厉叱。 数条人影突然出现在房门外。 如萍的右手五指按上了剑柄。 来到房门口的是管事小朱和四名武土。 “你们想做什么?”如萍寒声喝问。 “少夫人!”小朱打了一个躬:“属下等奉命把小夫人平安送到交城府上,请少夫人多多担待!” “不必,我自己会走!” “请恕属下等上命难违!” 小朱又一躬身。 “你们准备拦阻?” “属下等不敢!” “不敢就闪开一边!” 小朱和四位武土面上现出十分为难这色,站着没有动。 “呛!”地一声,如萍拔出了长剑。 香香向小朱使了个眼色道:“朱管事,既然少夫人决意要单独行动,做属下的当然不能无礼犯上,据实复命就成了,我看……由我单独一人伴送少夫人,一路之上也好照应侍候,你们就退开吧!” 小朱很听话,立即与武士退站一边。 如萍冷哼了一声,挪动脚步。 香香快步跟上道:“小婢陪伴少夫人……” 如萍也不回头道:“不必!” 是断然的口吻。 香香不舍地道:“少夫人,不容小婢尽点心意么?” 如萍回身,手中剑抖了抖,怒视着香香没开口,看样子她真的会出剑。 香香倒退两步,苦着脸不敢再跟。 如萍进入院地,纵身上屋而去。 “香香,这怎么办?”小朱上前靠近。 “你这只笨鸟!”香香用手指戳了一下小朱的额头,妖声媚气地道:“你不会立刻传报二公子请示?” 说完,扭了下蛮腰,“咕!”地一笑,胸前一阵晃荡。 石家辉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他并没有离开。 “家主!” 小朱立刻抢上前行礼。 “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你们五个立刻顺大路追下去,暗中护送不可现身,到交城为止,途中如果追不上,也要到地头,向崔府说明经过再回来复命。” “遵命!” 小朱又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香香!”石家辉抬头。 “婢子在!” 香香脆生生地应了-声。 “你抄小路去,尽量快,赶到头里,在李村路口等跟小朱他们会合一起行动,如果小路上发现二少夫人的行踪,暗暗尾随,别惊动她。” “是!”香香应了-声。 李标。 实际上只能算是个地名,住了十来户农家都姓李,是清源到交城大小路的会合点,距度城已不足十里。 香香一路疾赶,根本没见如萍的影子,天没亮她到了大小路的交叉口,只好停下来等待小朱他们来会合,从大路比小路要慢上半个时辰的脚程。 距李村中口不到-里的地方,有三棵数人合兜的大树呈品字形排在路边,荫覆数亩,人马都可以歇脚,树下搭了个茶棚,此刻没人.只留个空灶和一堆柴草,桌椅长凳架在角落里,通常要到近晌午才开棚营业。 小朱和四名武士来到,没茶点,但还是本能地停了下来,一匹马的僵绳扣上马桩,其余四匹便主动靠拢。 “我看二少夫人八成没走大路!”- 个武士说。 “快到岔口了,说不定香香有消息!” “李村岔口就在前面,我们停下来干嘛?” “歇会儿再走,既然不见人影就不必急了。” “我们朱管事可是细致人,累不得的!”另-个武土打趣地说。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从茶棚后面转了出来,天亮前很黑,等近身才看清楚是个手持摺扇的年轻书生,这种地方,这种时分出现这种人物,真是咄咄怪事。 “咦!哥儿,你怎会在这里?”一个武士问。 “公子……” 小朱脱口叫出两个字便住了口。 “你不是石府的朱管事么?”年轻书生笑着说。 “不错!” “真是幸会,在这种夜静无人的地方。” “公子是……”小朱心里直犯嘀咕。 “专门候驾的!”年轻书生洒开摺扇一摇。 “你……” 小朱栗叫,但只一个字出口,人便栽了下去。 四名武士是久经训练的,遇事不惊,反应神速,四支剑同时出了鞘,没有出手的机会,年轻书生的摺扇已经划了半圈,惨哼声中,四武士几乎是同时栽了下去,倒地这后便再没声息。 “哈哈哈哈……”年轻书生长笑-声,悠然地道:“各位,没办法,江湖上很多事是需要人垫底的,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完,飘然向前直奔去,看起来还真是潇洒。 年轻书生的峰影刚消失,又一条人影来到,目光一扫茶棚子边的尸体,怪叫道:“哇!才只撒了一泡尿,竟被这毒小子断送了五条命。” 来的是浪子三郎。 他还逐一检视尸体,四武士都已断了气,只有小朱还有游丝般的一丁点气,他立即伸手连点小朱的七处大穴,然后按住小朱“脉根穴”贯入真气。 小朱的呼吸随着粗重起来,眼珠子也动了。 “小子,怎么回事?”浪子三郎急差别。 “杀……杀人……灭口!” “是‘阴阳童子’干的?” “不……错!”” “为什么?” “因为……因……”-口痰,涌上,断了气。 浪子三郎直起身,喃喃自语道:“他离开太原城就是要杀人灭口,为什么?死的是哪一路的人?这一路追丢了两次,真见鬼,他,居然敢教我浪子三郎吃瘪,看样子他必在附近不远,追!” 自语声中,顺路追了去。 天色已经开始放亮。 浪子三郎来到李村岔路口,只见一个女子坐在路边。 他并不认识香香。 “小姑娘!” “你是什么人?” 香香站起身来。 “过路的!” 浪子三郎胡应着,他这才看出对方竟是个十分妖娆惹的少女,奇怪这种时候怎么会坐在这里? “你多大年纪叫我小姑娘?” 听声口还不是普通女子,浪子三郎留了意。 “好,去掉小字,叫姑娘如何?” “还差不多!” “你怎么一大清早坐在路边?” “等人!” “等什么人?” “咦!怪了,你一个过路的管人家什么闲事?” “嘻!我懂,你在等情郎,相约私奔对不对?” “少放臭屁!”香香不屑地白了这破烂小子一眼,还加上一个“呸!”字,但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穷小子……” “什么穷小子,告诉你,我只是喜欢这种行头,看我穿着是不是?我有的是银子珠宝,别猛然眼看人低,我身上随便捞一把够擦胭抹粉穿金戴玉花上三年。” “有意思!”香香被逗笑了:“我问你句话。” “说!等你问完我再问你。” “你是一路顺大路来的?” “当然?莫不成是飞来的?” “你看到五个骑马的人么?” 浪子三郎心中-动,这女的大有问题。 “看到啦,里边不有个小白脸。” “对,就是他们五个,怎么……”伸长脖子朝来路望了望:“还不见人来?” “可能……来不了啦!” “为什么?他们……” “你先说说他们都是什么人,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然后我再告诉你原因,事关重大,弄错了对象可不得了。” 浪子三郎故作神秘。 “你……到底什么来路?? 香香觉出情况不对。 “是我在问你?? 浪子三郎昂头挺胸,-副很神气的样子。 香香怔怔地望着浪子三郎,久久没开口。 “姑娘,”浪子三郎开了口:“别这么望我,教人怪难受的,我是规矩人,而且已经订过亲,遵从古训,路边的野草闲花绝不能碰,其实……嘻嘻,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男人还是打得到的,世间并非只我一个。” 香香突然粉腮大变。 “你是浪子三郎?” “没错!”浪子三郎面不改色,嘻态依旧,但心里却大吃-惊,自己被人抖出来路,而自己对人家却-无所知,这叫吃瘪:“本人天理人道流的开派祖师,名倾江湖,威震武林,你能认得出来,还算有点见识。” 听来很可笑的话,香香却-点想笑的意思都没有,浪子三郎这四个字好听得很多,只是没见过,她是从他的言记号德性猜出来的。 “三郎大侠,失敬!”香香福了-福。 “我不是什么大侠,道道地地的浪子,直接叫我浪子三郎好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我在等着。” “这……” “你不说我就走啦?” “好,我说!”香香又考虑了一阵:“五个人当中,那年轻的叫小朱,是石家堡的新进管事……” “噢!”浪子三郎心头一震:“另外四个呢?” “黄龙武士!” 浪子三郎的内心激动非凡,他非究明真相不可。 “你呢?怎会在此地等他们?” “这些……你能不问么?” “非问不可!” “唔……我叫香香,是石家二夫的丫头,我们是护送二少夫人回交城娘家的。” 香香咬了咬下唇。 “哦?二夫人呢?” “呃……二少夫人性急先走,她骑的是快马,天又黑,我们走岔了找不到人。” 香香不愿说出真情。 “石家二少夫人性急,不对吧?” 浪子三郎对石家人的性情居然也了解。 香香窒了窒。 “啊!是心急不是性急,她家里有事。” “这还是差不多。” “三朗大……啊不,浪子三郎,他们五个……” “全死了!” 香香花容惨变,连退了两个大步。 “是……是你杀的?” “你听说过我浪子三郎随便杀人么?我是路过前面的茶棚,见五个躺在地上,所以才……” “小朱……他……也遇害了?” 香香像要哭出来。 “嗯!很不幸,他活不过来了。” “啊!我的小朱……” 香香哭叫一声狂奔而去。 浪子三郎车转身子正等起飞拦截,突然灵机一动,转回身反朝去路奔去,他判断“阴阳童子”必然伏匿在这附近观望,既是杀人灭口,不会独留香香一个,所以佯作追去中途折转,迂回向来路茶棚子位置。 东方天边一抹红,太阳将要露脸。 茶棚子边香香伏在小朱的尸体上哀哀痛哭,虽然她不是什么正经女子,但即使是青楼女子也会有专情的对象,她跟小朱之间是有真情的,生离死别,能不哀伤欲绝么?巫峡猿啼,嫠妇夜泣,令人闻之鼻酸。 “香香!”- 条人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来人赫然正是“阴阳童子”。 香香抬头。 “公子,呜……”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公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发誓为他报仇!”叹口气道:“小朱是我的心腹手下,杀他等于是剁我一只手,我不会放过凶手的。” “他是我第一个真正爱上的男人,指望……跟他天长地久,他……这-走.我……什么都完了,呜……” “起来吧!” 香香扶扶小朱冰冷的脸颊,摇晃着站了起来。 “香香,你怎么知道小朱他们……” “我在前面路口碰到一个人?是他告诉我的。” “-个什么样的人?” “浪子三郎!” “啊!”阴阳童子大惊失色,目光下意识地四下一扫,自语般地道:“这小子怎么会到这条路上来?” “他说……人不是他杀的?” “杀人凶手会自承杀人么?香香,他认识你?” “不认识!” “唔!”阴阳童子点点头,眸于里闪过一抹残阴之色:“香香,依我判断,那小子八成是凶手,你被他蒙了,不要紧,我会找到他。” 突地一个声音接话道:“不必找,我自己来了。” “阴阳童子”与香香都大吃-惊。 浪子三郎从对角的大树身后转了出来。 “阴阳童子”两眼发了蓝。 “浪子三郎,你何故杀人?” “我,杀人?” 浪子三郎用手指了指鼻子。 “你不敢承认?” “笑话,姓童的,我浪子三郎如果真的杀人时,-定人敲锣打鼓,让所有人知道,因为我杀的一定是该杀的人,准大快人心!” “阴阳童子”脸皮一阵抽动。 香香厉叫一声:“我跟你拼了!”恶狠扑向浪子三郎,她真的是要拼命。 同-时间,“阴阳童子”摺扇前指。 浪子三郎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把香香旁拉五尺,时间是“阴阳童子”抬手之前的一瞬,他早巳料到“阴阳童子”必然会来这一手,而在香香身形扑出的刹那,他已经移位偏开了尺许,这-来闪避与拉人顺理成章。 “阴阳童子”摺扇撒开。 浪子三郎又带着香香偏开数尺。 “姓童的,你是想两人-起杀?” 浪子三郎怪叫。 香香的手臂被浪子三郎牢牢抓住,她本来要挣扎,听浪子三郎这么一叫,她不动了,骇然望着“阴阳童子”。 “阴阳童子”本来英俊的面孔现在变得十分难看。 “香香!”浪子三郎放开手:“乖乖站在旁边别动,我替你逮杀小朱的凶手。” 香香站住不动,满面惊疑。 “阴阳童子”闪动弹身…… “回去!” 浪子三郎如巨鹰冲天,半空中一掌把“阴阳童子”震回原地。 “阴阳童子”站稳,口角沁出了鲜血。 “姓童的,别急着走,事情还没交代清楚怎么可以开溜,讲溜功你比我差得太远了,安分一点,破扇子也给我收起来……” “什么毒针毒粉对我完全不管用,还有什么‘亡命散’什么的最好也省省,我一向老实,所以把话说在间里,要是惹毛了我,我就先断了你两只用毒的手。” “阴阳童子”的脸孔扭歪,他做梦也估不到浪子三郎的功力会高到这种程度,简直已经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姓童的,现在路无行人,咱们慢慢聊聊!” “浪子三郎,你休得意,待会儿你就哭不出来。” “那是待会儿的事,先谈现在,人是你杀的对不对?” “你……胡说!” 香香的神色开始变化。 “他们五个是被毒杀的,你赖不了!” “小子,你杀了人想嫁祸,我为什么要……” “你的目的是灭口。” “小朱是我的心腹,我会……” “很不巧,我来时小朱还没断气,他亲口说的。” “鬼话!” “还有,玄玉那妖女是你枕边人,你不但杀了她,还剥去她的衣服抛在河里,你的心比你用的毒还要毒。” “童少白……,你……”香香扑出。 浪子三郎-把拉了回来。 “香香姑娘,我要你乖乖站在旁边怎么不听话,他一身都是毒,你送死么?” “阴阳童子”僵立着,脸孔已完全变了形。 “现在我想听听你杀人灭口的原因?”浪子三郎还是嘻着脸,真是像是在跟很要好的朋友闲聊,半点火药味都没有。 “阴阳童子”紧闭着嘴。 “我知道!” 香香咬牙说。 “你知道?”浪子三郎偏过脸:“那你说吧!” “他在清源客栈里用诡计污辱了石家堡二少夫人!” “有这种事?”浪子三郎栗叫。 “他人在这里,问他。” 浪子三郎脸色剧变,目暴杀光,这种情形是他出道以来的头一次。 他一向嘻皮笑脸,天坍下来也不当回事,突然之间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童少白,说,有这事么?”似乎每一个字都带着杀机。 “有!”阴阳童子承认了。 “想不到你吃了天雷豹子胆。竟然敢坏石家二少夫人的名节……” 浪子三郎咬牙切齿,双目喷火。 “阴阳童子”溜动目光。 “童少白,不必妄想有人来救你,也没人救得了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敢这样做?” “他是奉命而为。”香香又接了话。 “奉谁之命?” “问他才知道。” 浪子三郎目光照定“阴阳童子”,如果说目光也能杀人,浪子三郎现在的目光就可以杀人,而且已经杀了好几次,这种目光连不相干的人:接触了都会胆寒,已经集愤、恨、怒、毒之大成。 “你说?” “……” 阴阳童子紧闭着嘴。 浪子三郎深深-想。 “你不说我代你说,那蒙面的特使对你下达的命令,对不对?” “阴阳童子”全身一战,后退了两步。 “你……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有知道的理由,现在你说,他是谁?” “不……知道!” “你敢再说一遍?” “是……真的不……” 浪子三郎-晃而前,手爪抓出。 “阴阳童子”手中摺扇疾划,虽说他已被浪子三郎完全镇慑住,但他的武功仍是未可轻视的人,人被逼到了极处.便会倾其全力不顾-切地反抗,就是俗话听说“狗急咬豹子”,拼死一声;摺扇一划,其凌厉简直无以形容。 浪子三郎改抓为劈,这是他新练武功的-式。 双方出手疾逾电光石火。 “哇!”地一声怪叫,“阴阳童子”不是被击中,而被挥掌所发的罡劲震透内腑,口血喷处,人跟着连打踉跄,这一跄拉近他与香香之间的距离,-个阴毒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命名阴,拼聚残余,一个急冲。 “哎!”香香尖叫一声,已被扣住。 因为势疾,加上“阴阳童子”已负重伤,两人差一点滚倒在面,但还是稳住了,“阴阳童子”反剪香香手臂,他到了她的身后,香香变成了盾牌。 浪子三郎气炸了头皮。 “阴阳童子”面目有如厉鬼,满嘴满身都是血。 “放了她!” “小子……你是在……说梦话!” “你以为以她作人质就能走得了么?” “至少有一个垫背的。” 香香目眦欲裂,只有怨毒没有恐惧。 浪子三郎挹手一指。 “童少白,你准备死几次?” “随便,本人已经不在乎了。” 浪子三郎的手仍指着,双方距离在八尺之外。 “童少白,我要你放手,她本是你的人对不对?” “现在已经不是。” “你想怎么样?” “我带她上路,你要是不想她死就别跟来。” “我说过没人救得了你。” “你别动……” “阴阳童子”一脚后伸,准备退走。 “杀了他,别管我的死活。”香香厉叫。 “他长翅膀也飞不了。” 浪子三郎话刚说完,“阴阳童子”突然怪哼一声,双手松开,连连后退,他感到一缕奇怪的罡气直贯脑海,就像是挨了致命的一击,浪子三郎的手完全没动,而且远在八尺之外,这罡气何来? 香香扭转身,劈出一掌。 惨哼声中,“阴阳童子”仰栽下去,四肢一阵卷曲不动了。 同一时间,香香也栽了下去。 浪子三郎弹身上前。 “毒!”香香只吐了一个字便告气绝。她死了,但两眼圆睁,她是死的不能瞑目,因为要她命的是她和小朱曾经效忠的主人。 “阴阳童子”是被香香一击震死还是自决? 浪子三郎伸手一探,“阴阳童子”是死了。 现场,七具尸体。 浪子三郎哭笑不得,他从太原一路跟踪“阴阳童子”下来,中途一度脱线,他主要是要从“阴阳童子”身上迫出毁小翠容貌的蒙面人何背景,结果不但功亏一篑,还让这匹色狼有机会糟蹋了石家堡二少夫人如萍。 他在想- “阴阳童子”和香香进石家堡是一种刻意的安排。 石家庆死了,石家辉也如此无能? 蒙面人一帮如此对付石家堡的目的何在? 石中龙何以突然要传家主之位与石家庆? 石中龙之中风有没有人为的因素? 想到这一点他打了个冷战。 大厦已倾,先折其栋,石中龙一倒便注定石家堡已走上了末日之途。 突地,他想到了矢志复仇的东方月华姐妹,东方月华曾说过不杀仇魁,定要石家家破人亡,这是最残酷的报复,莫非这一连串的事故都是…… 他又打了一个冷战。 这能怪东方姐妹么? 他感到-阵茫然。 这就是江湖,弱肉强食,逞谋争霸,恩怨纠缠无有了时,一脚踏入便身不由己,可是自己……他不敢往下深想,颓然举步离开。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走的是往交城的路,他准备做什么? 日已上三竿。 大路上已经有了行人。 已经断气的“阴阳童子”突然坐了起来,死人真的能复活么? 不,他没死,只是装死而逃过了这一劫。 他站起身来,拭了拭口边的血渍,干笑了一声道:“天幸能骗过了这小子,只要人活着,迟早一天要这小子付十倍的代价。” 目光射到香香的尸体:“这娘们可是好货,可惜,同样的货色还真不容易找到。” 生来的德性,他似乎已忘了死中得活。 远远有行旅接近…… “阴阳童子”朝大路两端望了一眼,向不远的路边野林快速奔去。 小朱是他的心腹手下,他连他的尸体都不看-眼,他的心大概不是肉做的,人性当然是完全没有,否则他就不会杀与妻子无异的玄玉。 进入要林子,他松口气停下来,自语道:“浪子三郎这小邪门怎么会有这高的功力,那他的师父老小子更可怕么?他手指不动,能发出无形的致命罡气,这是那一门子的武功?要不是我见机暗吞下‘仙游丹’此刻早已到达西天了!” 自语甫落,-个声音道:“童少白,你的确命大。” “阴阳童子”陡吃了惊,摺扇不自学地扬起,目光扫处,立即又把摺扇垂睛。 蒙面人兀立眼前不远。 “特使!”他躬了躬身。 “此次任务只成功-半!” “是的,特使,没料到半腰里杀出了个浪子三郎。” “残局由我另外着人收拾。” “谢特命名。” “现在你作何打算?” “打算?”阴阳童子-听话风不对,心里发了毛:“特使的意思是……”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而对手都是睚难缠难惹的人物,你已经无法再在江湖上露脸,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这……” 阴阳童子的心已经收紧。 “你难道完全没想过这问题?” “那只有……离开中原-途。” “你以前说过的远走关外?” “是……是的!” “不行!”蒙面人摇头。 “特使难道要……”他全身的细胞都抽紧了。 “你现在寸步难行,只要一露面就非落人敌人手里不可,你绝到不了关外。” “那……” “阴阳童子”连舌头都打了结。 “有一条路可走。” “是……是什么路?” 他想到的是死路,心里起了兔死狗烹的悲哀。 “这一点等会再说,先谈下一个任务。” “下-个任务?” 他几乎要额手称庆,既然有下一个任务,这就表示自己刚刚的预测是多余的,不会被灭口。 “对,非常重要,也非常艰巨的任务,你必须尽力达成,不岁太上对你的厚望。” “是!”阴阳童子躬身而应,-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赴汤蹈火,属下万死不辞,请特使示下?” 蒙面人凝神着“阴阳童子”。 “阴阳童子”显得有些站立不巡。 “你听着!”蒙面人终于开口:“太原城出现了一个蒙面老者,自称‘诛心人’,来路和动机不明,给你的任务便是设法摸他的底,这非常重要,他可能是本门最可怕的敌人,比老小子和浪子三郎那一帮还要可怕。”。 “遵命,属下尽力去做!”一顿又道:“刚刚特使说,要指示在下一条该走的路,不知是……什么路?” “你现在已经不能以本来面目现身对不对?” “是!” “如果你不再是‘阴阳童子’而变成另外一个人……” “特使的意见是易容改装?” “对,我们现在就走!” 第十六章 狐狼当道 交城崔府,虽不是显赫门第,但也是名望世家。 夜静更阑。 浪子三郎在围墙外四周打转,他已经潜入府中查探过崔如萍没回家,不过他判断崔如萍在发生了那事之后可能无脸回家,但亲情所系,她会偷偷回家探望,所以他在外面巡逡,希望能碰上崔如萍查明真相。 一骑快马来到崔府大门之外,马上滚鞍落马,把僵绳搭在侧边的石桩上,然后上前叩动门环。 浪子三郎闻声望去,隐在照壁边一望,门灯照见的是一个健硕的半百老者,手里持着-根粗大的旱烟筒,从这特殊的标志,他立即认出这老者赫然是石家堡的武士总教习“满天星”蔡云,不由心中一动,蔡云连夜拜访崔府,定与二少夫人崔如萍的事有关。 大门打开,应门的是个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蔡云-番。 “请问……” “老夫石家堡蔡总教习,专程来拜见崔老爷子。” “哦!蔡总教习,失敬!”中年汉子抱了抱拳:“但不知……” “老夫奉二公子之命,有要事面禀崔老爷子。” “请进稍待,容小的通报!” “有劳!” 蔡云跨进门槛,大门随即关上。 浪子三郎摸摸头,绕到侧方越墙而入。 大厅里。 崔老爷子光庭与蔡总教习分宾主落座。 虽然吉期未到,但大厅内外已布署了部分极彩,洋溢着一股喜气。 “久闻崔老英雄的大名,今日才有幸拜见,尚请见恕深夜打搅唐突罪!” 蔡云谦虚地欠了欠身。 “那里话,蔡总教习光临,难得之至。” “老英雄-向健朗。” “托福,还好!石堡主不幸中风理应前往探视,但接到亲家母通知因为情况特殊请老夫暂时不要去,也就只好虚悬此心了!”啜了口香茗又道:“小女如萍与姑爷说是定在幼女出阁的吉期之前赶回来,想来已在路上?” “区区正为此而来!” “哦!他小俩口是有事不能来?这点老夫可谅解,石家堡风波迭起,姑爷已是一家之主,可能分身乏术。” 蔡云很为难地笑笑。 “二公子与二少夫人本来已到了清源,很不幸……”沉吟了片刻:“发生了一点意外,二少夫人还没到家?” “没有,发生了什么意外?” “现有二公子亲笔书信一封,请老英雄过目。”蔡云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与崔光庭。 崔光庭接过拆开,边看脸色边变,最后老脸起了扭曲,“砰!”地一掌重重击在茶风上,茶碗连磕飞起数尺高,砸碎,茶水喷了一地。 “这丫头……会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之事!” “老英雄请息怒,也许……二少夫人另有解说。” “这……还有什么好解说,气死我了,如果查明属实,这小贱人只有死路-条。”崔光庭气的老脸发黑。 “如果二公子不延后启程跟少夫人-道,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不幸,偏偏……” 蔡云-脸的尴尬。 “事实早已存在,迟早还是会揭穿这丑闻。”砰!又拍了下茶几:“崔家世代清白,现在全被这小贱人毁了,教我崔光庭今后还有何面目做人?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唉!” 说着离座而起。 蔡云也跟着站起。 下人闻声而至,远远偷窥了-眼又退了下去。 浪子三郎潜身在庭前的墨竹丛里,心头大为激奋,听香香说如萍是被“阴阳童子”强暴,而现在看这情形,却似乎是如萍私会情人,到底事实真相是什幺y石家辉的这封信是休书么? “区区告辞!” “请上复二公子,老夫自有裁夺!” “是!” “对于,信上说那不肖之徒是个年轻俊美的书生,没提来路,可知道……对方是谁?”崔光庭咬牙问。 “尚未查出!” “好!恕老夫……不能尽地主之宜。” “岂敢,谢老英雄接见。” “送客!” 崔光庭大吼了一声,在这种情况之下,修养再好也无法保持风度- 个老者应声而至,似是管家之流,把蔡云送了出去。 崔光庭木立厅中。 浪子三郎正要离去,突然瞥见檐角方向-条人影翩翩而逝,心中-动,立即弹起身越屋追了出去。 月光下,他看是个女子,不必问也猜到了九分,-定是石家二少夫人崔如萍,她果然潜回家来暗探了。 出了城,眼前是座小桥。 那女人这在小桥头的一株弯腰柳树边。 浪子三郎悄悄迫近,他听到了啜泣之声。 不错,这女人正是崔如萍,她在伤心地饮泣,浪子三郎已到了她的身后八尺处地兀自未觉。 月光仿佛也跟着凄迷。 “二少夫人!”浪子三郎出声。 “谁?”崔如萍陡吃-惊,拭泪回身。 “在下浪子三郎!” “你……浪子三郎,我听说过你,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嘻,只是管了闲事。” 崔如萍打量了浪子三郎几眼。 “你管了什么闲事?” “管了你的闲事。” “你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我是追人从太原追到清源.在李村岔路口碰到了你的丫环香香……” “你碰到了香香?”崔如萍双目大睁。 “不错,香香已经告诉我客栈里发生的事,我一多事便卷进了漩涡,现在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必须据实问答。 “你想问什么?” “那年轻书生是谁?” 崔如萍脸色大变,连连挫牙。 “我的事不要人管。” “非管不可,我说过了已经卷进了是非的漩涡之中,想不管也不成,这关系着五六条人命?” “五六条人命?” “对,连香香在内。” “啊!”崔如萍惊叫了一声。 “那年轻书生究竟是谁?”浪子三郎再问一遍。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猛咬牙。 崔如萍摇头。 浪子三郎深深想了想。 “二少夫人……” “我现在已经不是二少夫人。” “好,崔大小姐,能把经过的详细情形告诉我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崔大小姐,因为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崔如萍把牙齿咬了又咬,终于,她把全部经过说了一遍。 浪子三郎眉头连皱。 “这么说,你只是中了算计,并没有真的受污辱?” “是的。” “嗯!对方如此设计的目的何在?” “你说你有话要告诉我!” “唔!是必须告诉你。” “那就说吧!” “那年轻书生便是恶名昭彰的毒蜂‘阴阳童子’!” “阴阳童子?”崔如萍粟叫了一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堡里新进管事小朱临死吐露的,他是被毒杀灭口.-外将死的人不会说假话,还有香香在遇害之前也当指出这事实‘阴阳童子’承认了……” 崔如萍转身…… “且慢!”浪子三郎出声止住。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崔如萍回过身。 “你现在作何打算?” “去找那只毒蜂。” “不必了,他已经陈尸当场。” “价钱……你已经杀了他?”崔如萍双目暴睁。 “不错!” “为什么不让我亲手……” “崔大小姐,我说句老实话,如果他不死而你想亲自报仇恐怕不行,你绝不是他的对手,光是毒,你就应付不了;现在我建议你,回有去把实情告诉令尊他们,你的为人他们知道,一定会相信你,万-不成,我可以出面作证,你已经没有理由在外面游荡,‘阴阳童子’只是一个秘密门户中的三流角色,你落童很危险。” 崔如萍想了想。 “浪子三郎,我……非常感激。” “嘻!自己人,不必客气。” 浪子三郎这句“自己人”似乎离了谱,崔如萍是崔家千金,石家堡的二少夫人,怎么会跟他成了自己人?他是信口胡说了,听的人也就不以为意。 “我可以叫你三郎么?” “当然可以.两个字比较简单,叫起来也省嘴。”笑笑又道:“你现在最好直接回家?把话说明,然后就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外成狐狼成群,防不胜防,至于石家堡那边,我会找机会把事实真相向石二公子抖清楚。” “不必!”崔如萍摇摇手,脸色如寒霜。 “为什么不必?” “我跟石家辉已经恩断情绝。” “可是……这是误会呀!” “对,是误会没错,但也是他的机会。” “这话怎么说?”浪子三郎摸头,十分困惑的样子。 “这是家务事,三郎,你就不必管了。” “机会?家务事?……” “我走了,再说一次谢谢!”崔如萍急奔而去。 浪子三郎望着崔如萍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柔顺的绵着居然也有谱刚强的时候,她说的话大有问题,我还是得管。” 说完,转身上路。 又到茶棚子。 不知是什么人出头料理的后呈,现场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一箭之外的地方可以见一大堆隆起的新土,边上又有一小坟,想来男的是六人共穴,香香是女的单独埋,这处理善后的还算心地善良,没把男女混葬。 一条人影缓缓移来。 浪子三郎到了茶棚之前,赫然是一个青巾包头的中年妇人,看装束是道地的乡下女人,手里挽着个竹篮子。 奇怪,乡下女人入黑便不再出门何况这里荒郊野道。 浪子三郎迎了上前,行动也很缓慢,怕赫了对方。 “哎!”中年妇人吃惊的踉跄了-下。 “大娘,别惊慌,我是赶夜路歇脚的。”浪子三郎赶紧表明身份:“这么晚了,大娘怎么还出门……” “我出来插香烧纸!” “插香烧纸?”浪子三郎这才注意到竹篮里的香:“大娘是上坟还是进庙?” “上坟!” “上夜坟?” 浪子三郎又才发觉到这村妇细皮白肉,长相相当不赖,尤其-双眼睛居然神光充足,怎么说也不像种田理地的乡下妇人,加上当时的行为透着诡异,心里立即起了警觉。 “唉!”中年妇人叹了口气,目光一黯:“家翁就是开这茶棚子的,昨天这里发生了无名凶杀,遇害的有六、七个,里边还有个女的,里正着人来收埋,可怜乡下人穷,求个心安,生活上得老做恶梦。” “哦,难得大娘好心。”浪子三郎并不完全相信。 中年妇人径直向两坯土走去。 浪子二郎仔细观察妇人走路的姿态,压根就是练过下的,可是又没理由逼问人家,想了想,动身上路。 走了一程,心里老是撇不下那股好奇之念,一个乡下妇人半夜里来上不相干的野坟,完全地不合情理,而死的又都不是寻常人,愈想愈觉不对,于是他岔入野地,绕个大弯折回埋人之处不远的野林里,一心要看个究竟。 新坟前香头闪着火星,不见那妇人的影子。 浪子三郎大失所望。 他之所回头只是为了-念好奇,并无任何实质上的意义,村妇既然已经烧完纸离去,当然没有追查的必要,他正准备离去一阵极其古怪的声音突地传入耳鼓,像病人的呻吟,又像午夜里的梦呓,还夹着草丛的唏索声,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反正很怪就是了。 他循声掩去。 树林里草地上有-大团黑影在蠕动。 他运足目力望去,呼吸为之-窒。 蠕动的黑影原来是两个人面对面重叠拥抱,上面的在努力动作,下面的不断呻吟,那声音会使从全身发热,燃起焚身的原始欲望的烈火。 正在进行的是什么事,除了白痴谁都懂。 是-对露水鸳鸯在交颈和合, 浪子三郎在心里暗叫-声:“倒楣!”想不到会碰上男女野合。 再仔细看一看,几乎要脱口也出声来,怪事中的怪事,这一对野鸳鸯竟然是假凤虚凰,两个都是女的,而压在上面的个.赫然是那个中年村妇,下面的是个年轻村姑,两个雌的把这-场风月这戏演的有声有色。 浪子三郎心痒痒,但又啼笑皆非。 两个女的似已兴尽,不动了。 浪子三郎捣蛋成性,捡起个小石子掷了过去。 中年妇人蹦了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忙着紧系裙子。 年轻的村姑抓起裙子穿林而去。 看两个女的狼狈相,浪子三郎直想笑。 “什么人?”中年妇人又喝问-声。 浪子三郎正要出声回应。 一条人影鬼魅般从侧方出现。 浪子三郎的内心立起激奋,想不到现场还有第三者,而这第三者赫然是秘密门户的特使一一蒙面人。 “特使!”中年妇人弯了弯腰。 浪子三郎的心弦立时绷紧,想不到这乔装村妇的竟然也是秘密门户中人,怪不得她会来插香烧纸,所谓茶棚子卖茶的老头是她公公根本就是句鬼话。 “你怎么老毛病不改?”蒙面人语气森冷。 “没办法,总是……熬不住。”中年妇人回答。 所谓老毛病,指的当然是刚才那码事。 “如此会误大事,你没考虑到?” “是,以后改过。” “可有什么情况?” “有,浪子三郎阴魂不散,仍在这一带逡巡:崔如萍在回交城途中,是否回家不得而知,已派人注意。” “嗯!你只留意你的任务,别的不必管!” “是!”中年妇人恭应了一声。 蒙面人倏然而逝。 浪子三郎心念疾转,是跟踪蒙面人还是监视这村妇? 想了想,觉得应该监督这村妇比较合适,因为对方提到任务也提崔如萍,如果秘密门户把箭头指向崔府,可能就会有难以想象的情况发生,这样事自己既然插了手就该管到底,至于蒙面人,目前暂时不必打草惊蛇,多掌握特定对象比只盯一个人更有利,于是,他稳不住动。 中年妇人举步离开。 浪子三郎尾随。 又回到太原。 中年村妇不到交城而来太原大出浪子三郎意料之外,蒙面使者交代她注意自己的任务,别的不必管,她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是否又与石家有关? 更不幸的是进入太原城之后因为人多,只一疏神,村妇从视线中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浪子三郎觉得很窝囊,没头苍蝇般在街上瞎撞了一通之后,出城回赵寡妇家,一进门便看到老小子-个人在喝酒。 “老小子,你的日子过得满写意的?” “哼!”老小子白了浪子三郎-眼。 “别一见面就哼呀哈呀的,我特别回来跟你痛快地喝几杯,这几天憋死了。”说着,自去拿了副杯筷,斟上酒:“老小子,我敬你。” 两人干了杯。 “小子,这几天你野到哪里去了?” “哦!出了趟远门。” “远门……有多远?” “当然是百里之外,怎么,你很想念我?”浪子三郎嘻皮笑脸地说。 “我老人家想揍你。” “没关系,别说只是想,真的动手也不要紧,我们是前世有怨,所以今生才凑在-起,很难得的。” “什么有怨?” “啊!不,不,说错了,不是有怨,是有缘。” “少跟我老人家油嘴滑舌。” “咦!怎不见大娘?” “我就正为这担心。” “担心?为什么?”浪子三郎瞪起眼: 老小子摆出正经的样子。 “她昨夜去赴-个约会,没说去会什么人,她不说我也不方便问,多年寡居,说不定碰上合适对象,也好打发后半辈子。” “焉知不是去赴仇人之约?” “不可能,她从没与人结过怨,而且出门时十分高兴,而且面带喜色,我就是看到她那样子,我就是看到她那样子所以才不方便追问。” “到现在还没回来?” “废话,要是回来了我还担心个屁。” “没说到什么地方?” “没有!” 浪子三郎深深想了想,道:“我先填填肚子再出去找找看,半天一夜没回来,说不定……发生了什么意外,目前在太原,常常出现莫明其妙的敌人,国灰我们招惹了不少是非,凡是跟我沾上边的,都有可能遭遇麻烦。” 浪子三郎很正经地说,他直觉地感到赵寡妇定然已有了麻烦,首先想到的对象是那蒙面人所属的秘密门户,再其次便是“江湖第-人”江天尺。 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里游鱼可数。 浪子三郎坐在溪边石头上,呆呆地望着溪水,他不是中数水中的游鱼,而是在想心事。 赵寡妇的突然失踪对他而言是件相当严重的事,因为赵寡妇对他有如至亲,他非要打到人不可,但在毫无丝索的情况下,如何着手呢? 赵寡妇是老小子的师侄,身手并非泛泛,能制住她的当然也不是普通人物。 照老小子的说法,她昨夜是欣然赴约的,问题的症结在于她是赴何人之约?是约会她的人本身是个陷阱还是赴约中途发生了意外? 溪水里出现-个倒影,隐约可以看出是个黑衣蒙面的女人,悄悄站在他身后丈许的柳树下。 他心里一动,但故作不觉,仍注视着水面。 “浪子三郎!”黑衣蒙面妇开口了。 “谁呀?”浪子三郎漫不经心地问。 “是我!” “我知道是你,你是谁!” “别装了,起来说话。” 浪子三郎懒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回身。 “啊!原来是娘子,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真是巧遇。” “你不是专门找我的?” “可说是也可说不是。” “我是想找你,但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是巧遇。” “哦!我懂了,这么说……多少还是有点事。” 浪子三郎心里明白,这绝非巧遇,她是故意找了来的,说不定就与自己所想的问题有关,且跟她装装浑,看她怎么说,这种女人必须要小心加小心。 “不错,是有事。” “什么事?” “我们先把话说清楚,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当然,我浪子三郎成名不是侥幸的,身为‘天理人道流’的开创人没几套还成,由小可见大,耳目万分灵光,你是小浪女的姐姐对不对?” “对!”黑衣蒙面妇目芒闪了闪。 “如何?这可不是吹的!”浪子三郎得意地笑笑。 “你喜欢我妹妹么?” “当然,她答应要嫁给我,目前在考虑之中。” “如你愿意,马上就可以通过考验。” “妙透了,你说!”浪子三郎喜之不胜地拍了下手掌。 “你可以表演一次英雄救美人,准能赢得芳心。” “英雄救美人?”浪子三郎摸了摸后脑勺:“这么说……小浪女遭遇了麻烦”” “-点不错。” 浪子三郎-下子连转几个念头。 小浪女遭遇了什么麻烦? 她练就了“般若三式”难道还不能自保? 以黑衣蒙面妇之能还解决不了问题? 为什么要自己出头? “她遭遇了什么麻烦?” “陷身石家堡!” 浪子三郎心头“咚!”地一震,小浪女居然陷身石家堡,这可是大出人意料之外的事,自己该插手么? “她是怎么陷身的?” “夜探石家堡失手被擒。” “这……奇怪……” “什么奇怪?” “石老堡主已经中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大公子石家庆意外死亡,二公子石家辉功力不比她强,怎会失手被擒?” “石家堡高手不少,而且还有机关布置,天下第一家可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你自认耳目灵光,难道不了解石家堡的状况?” 顿了顿又道:“石家庆的遗孀月女可不是等闲人物,机智武功都超人-等,极得老堡主石中龙的欢心,还有二夫人玉凤也不是普通女人,维护石家堡应该不成问题。” 浪子三郎沉默了片刻。 “我……能从龙潭虎穴中救人么?” “一定能!” “可是我毫无把握。” “凭你的神通和老小子的能耐,-定能办得到。” “这个……我必须多想想。” “你可以考虑,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机会只有一次,除非你甘愿让她投入别的男人怀抱。” 目芒再闪。 “别的男人是谁?” “很现成的一个,神鹰浪子十三。” 浪子三郎双目大睁。 “这怎么可以,要是被浪子十三拔了头筹,我浪子三郎还能在江湖上混么?不行,我非救她出来不可。” “那你答应了?”黑衣蒙面妇语意迫切。 “答应了。”浪子三郎点头。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也预祝你们俩喜事早偕。” “难罗!”浪子三郎大摇其头。 “什么难?” “前些时我找过算命先生,他说我是孤鸾星照命。” “瞎子的话也能听?” “有时满准的。” “三郎,那是瞎人说瞎话,无稽之谈,以后事实证明了你就知道我说的不错,现在言归正传,我妹妹是被他们关在内宅角院的大书房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出来的,那里是堡中禁地之一,你进去要多加小心。” “我不点不明白……” “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设法救她?” “我没把握,怕救人不成反坏事。” “好啦!我已经应承下来当然不会反悔,但话可说在头里,我只能尽办,不打包票,事不成可别怪我” “一定成,我对你有信心,话就这么说定,入夜之后我会在坟场守候,那里是你们平常约定见面的地方,我走了。” 娇躯一晃,没入柳林之中。 浪子三郎皱起眉头喃喃自语:“我该救她么?我这样做对么?小翠没下落,赵大娘失了踪这都是等着急办的大事,偏偏又岔出了这一枝……” 话声未落,-个声音道:“三郎,你要当大英雄?” 浪子三郎呼吸一窒。 小翠的姐姐文兰从侧方树后转了出来。 小翠是独生女,她以前亲口说的,竟冒出个姐姐来? 她就是小翠本身,为什么不承认? 浪子三郎呆呆地望着小翠,顿时心乱如麻。 “大英雄为何不说话?”小翠语带调侃。 “你别折磨我了好么?” “新鲜事,谁折磨你来着?” “小翠,你……” “哈,真妙!为什么一定要叫我小翠?小翠是这长相么?”披了披嘴又道:“小翠喜欢的是那负心浪子十三,你就省了吧,你爱的是小浪女对不对?浪子浪女本是同流,堪称绝配,别三心两意,见一个爱一个。” 她到底是不是小翠?浪子三郎痛苦地想。只有一个办法,再跑一趟五台山找“造化仙翁”,只消他一句话便真相大白,不必再猜谜,这么一想,心里便豁然了些。 “三郎,老小子是什么来路?”小翠突然转变话题。 “不知道。” “徒弟会不知道师父的来路?” “我们有约,彼此不问来路。”“妙人妙事。” “我想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 “赵大娘失踪了!” “什么……赵大娘失踪了!”小翠大惊。 “对,她昨晚去赴一个无名约会之后便没再回家,我现在正在找她。” “这……怎么会?”小翠表现的很焦急的样子:“我在遭“阴阳童子’毒伤之后,赵大娘对我悉心照料,这是笔大人情,我一定要还,还有我妹妹也蒙她照料……我会尽力查她的下落。” “谢啦!”浪子三郎作了个揖。 “不必,我也有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你能办得到?” “豁出性命也要完成。” 小翠望着浪子三郎许久才开口一一 “你替我找浪子十三!” “找浪子十三?” “不错,躲着我并不能解决问题,小翠因为他才下落不明,他公然还另结新欢,把小翠弃如敝屣,这笔帐我非找他算不可。” 小翠语带激愤。 浪子三郎的脸孔突然收缩,半晌不出声。 “怎么,你不愿意?” “我……我愿意。” “好,就这么说定,我等你的消息!”小翠挫了挫牙,加上一声冷哼,弹身离去。 浪子三郎木在当场,脸上的表情不像哭也不像笑。 文兰究竟是不是小翠的化身? 这问题仍然盘旋在浪子三郎的脑海没有消失。 虽然她矢口否认,但言词与态度之间却又一再露出破绽,人各有性,这是假不来的,就算是同胞手足,面貌相似的很多,个性脾气一样的不能说没有,但少之又少,简直是凤毛麟角。 他定下决心,等解决了东方月华的问题便专程跑一趟五台山,这谜底如果不揭开太痛苦了,会使人发狂。 石家堡大书房。 家主石家辉与月女在秘密交谈。 这里是禁地,没任何人敢闯,老堡主未中风之前,即使是二夫人玉凤,未得允准也不得随便出入,现在变成了石家辉的专用密室。 “月女!”石家辉的双眼放出异样的光影:“这里没第三者,我不必再称呼你大嫂,我等着有一天能叫你的名字等得太久了。”顿了顿才又接下去道:“如萍已不再是石家的人,我说我会有交代,而你答应可以等,现在尘埃落定,你怎么说?” 他捉住她的纤纤玉手,眸子里进出火焰。 “尘埃没落定!”月女幽幽地说。 “月女,这……” “家辉,崔家还没正式表示接受你休妻。” “如萍不守妇道,犯了七出之条还不够?” “她还有家长作主。” “我派蔡总教习到交城崔家正式照会,她老子答应有处置之道……” “对,是不错,可是崔光庭还没处置,如萍已经回家,崔老头并没正式向石家作了断的交代,事情不算了。” “月女……” “我是新寡,而你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不怕人言可畏?再说,二娘目前也不会允许我们有轨外之行。” “那你的意思……”石家辉有些气沮。 “我们必须等,等适当的时仙。” “月女,我们……暗中结合,不会有人……” “不,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虽然我是个浪浪的孤女,谈不上家世,当初我跟你大哥邂逅相认而至结合,一切都照规矩,而且是爹作的主,现在你大哥遭了不幸,我也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但要遁正道,不能给我笑柄!” 月女义正严词。 石家辉一下子呆了,可望而不可及。 “浪子十三专程拜访。” 声音传来,两人大惊失色,双双起立抢到门边。 浪子十三已站在书房门外。 “十三兄,你……”石家辉的口齿变的不清,这情况太出他意料之外了,外人直闯禁地珲是破天荒头一次。 “十三公子,这里不是会客之所!”月女很婉转而含蓄地说。 “对不住,在下不想惊动别人!”浪子十三很风度地回答。 “十三公子是怎么进来的?” “舍正道而不由!”很技巧地回答,还加上个微笑。 石家辉相当尴尬,他受过浪子十三的人情,同时浪子十三又非等闲之辈,他不能发作,也不能无礼相待,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他奇怪堡里的戒备森严,浪子十三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还直闯禁地。 “十三兄此来有指教么?”石家辉力持镇定。 “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有几句要紧话面告兄台。” “如此请进!” “在下失礼了!” 浪子十三从容而入,分宾主落座。 “对不住,此地不便召下人奉茶。” 石家辉笑着说,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那口难咽的气也硬吞了.他这份修养的的确是超乎常人。 “兄台不必过谦!” “十三兄请指教!” 浪子十三望了月女-眼,欲言又止。 “十三兄有任何话但说无妨!”石家辉立知其意。 “那在下就直言了!”浪子十三挑了挑眉:“-共有两件事,全是受人之托,头-件,是关于二少夫人……” 石家辉脸色变了变。 “关于贱内?” “不错,在下开门见山地说,二少夫人在清源客店所发生的意外,是有心人刻意设计的阴谋,目的不明,但事实上二少夫人仍是清白的,夫妻大伦,希望兄台不要轻率处理,那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憾事。” “十三公子怎知她是清白的?”月女插口问。 “当事人亲口说的。” “她亲口告诉十三公子?” “不,在下说的是受人这托传话。” “受何人之托?” “对不起,在下歉难奉告。” “可信么?” “可信,这托付在下之人-言九鼎,在下绝对相信,同时连带遭害的小朱和香香临死指出这是-项恶毒的阴谋,他俩被杀是为了灭口,再就是主凶‘阴阳童子’也承认了这事实,应该毫无疑义。” 石家辉的脸色变了变。 “十三兄,这是家门不幸,小弟自有定见。” “很好,现在说第二件,请名子台放人。” “放人……谁?” “被囚在此的那位姑娘。” 石家辉与月女同时离座而起。 “小弟完全不懂兄台的话?什么姑娘被囚?” “在下不打算做口舌之辩,请放人!” “兄台是……上门欺人么?”石家辉的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十三公子这么做不嫌太过分么?”月女也罩寒霜。 “在下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浪子十三仍端坐着。 “十三公子最好是三思而行。” “在下早已想过了。” “如果我说不呢?” “大少夫人是承认囚人了?” “浪子十三,石家堡并非可以轻侮的,基于过去的人情,我跟二公子已经相当容忍嵝了不伤和气,请便!” 月女抬手作出送客之势。 “在下非带人走不可!”浪子十三缓缓起身,脸色已沉了下来。 “要动武么?” “无可避免时只好得罪。” “浪子十三,你太目中无人了。” 月女前欺一个大步,眸迸杀光,看样子她是真的要动手,架势也已拉开。 “在下一身言出不改。” 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浪子十三不断地心里自问:“我是在做什么?” 他心里升起一股隐痛,在某一种立场来说,他不该答应黑衣蒙面妇这桩事,但换一个立场,他又非来不可,该与不该在心里起了极大的冲击,然而箭在弦上能不发么? “大嫂!”石家辉开口:“请冷静!” “家辉,已经被人欺到间上……” “大嫂,我欠了十三公子的情……” “你准备放人?” “我石家辉一向恩怨分明,欠人必偿,人欠必讨。”说着,目光转注浪子十三:“不客十三兄是基于什么理由,既然开口要人,小弟就还这人情,放人!” “在下领这份情!”浪子十三沉声说。 “家辉!”月女眸光闪了闪:“人可是‘诛心人’前辈擒下的,你把她放了怎么向他老人家交代?” 浪子十三心头大震,想不到东方月华失手被擒是“诛心人”的所作,“诛心人”与石家堡是什么关系?原先怀疑他是“鬼秀才”的传人,这-说原先的判断便错误了,既与石家有渊源,当然就不会以“偷天指”间接要石家庆的命……心念之中不期然地脱口道:“诛心人何许人物?” “不知道,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石家辉回答。 浪子十三不再开口,他又想到“诛心人”曾经追问自己是否与东方月华同路,难道他知道东方姐妹是到石家堡索仇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去告诉石家辉,否则的话石家辉说什么也不会放人。 情况似乎十分诡谲,无法理出头绪。 “小弟这就去带人!”石家辉脚步-动。 “我去!”月女抢着朝里走。 极短暂的工夫,月女紧随在东方月华身后双双步出。 东方月华眸光直照在浪子十三脸上。 两朵名花,-内是吐蕊盛开,明艳动人;-内是含苞待放,丽光夺目,太美了,完全是造物者的杰作,令人-见便目眩神驰,横生绮念。 “公子!”东方月华泫然有泪下之势。 “没事了,我们走!”浪子十三投了安慰的眼色。 “小弟带路从后门走!”石家辉抬抬手,转身。 “十三公子,这种事只能有一次。”月女愤然说。 “希望如此!”浪子十三很风度地笑笑。 在石家辉引领下,三人离开角院。 第十七章 恩怨分明 石家堡后面的坟场。 浪子十三与东方月华相对。 “公子,大奋发不言谢了!” 东方月华眸光似水,柔如醉人的东风,尤其眸光里所含蕴的那-份羡慕更颤人心弦。 “谈不上大恩二字。” 浪子十三尽量压抑住蠢然欲动的情绪,他明白感情的堤防不能有-点缺缝,否则便会溃决,一发而不可收拾,因为他心里只有小翠,再容不了任何东西,更何况东方月华的立场跟他有微妙的关系。 “公子怎知我陷身石家堡?” “令姐传的讯息。” “哦!”东方月华掠了掠鬓边的散发。 美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令人暇思。 “姑娘是如何失手的!” “被一个蒙面老人击倒。” “唔!”浪子十三点头,他早知道是“诛心人”,因为月女在话中漏了嘴。 “我姐姐直接找到公子?” “这……哦,不,是别人转的话。” “浪子三郎!” “他……”东方月华眸光连闪:“他为什么亲自来救我?” “大概是力有未逮!” “公子跟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朋友!对了,姑娘不是说过要嫁给他么?” “那只是句玩笑话。” “那对他不是一种伤害么?” “我没确切答应要嫁给他,是他不自量力提出来的,我说阿对他加以考验,合格了才考虑这问题。” “考验的结果呢?” “今天的事就足以说明了。”深深注了浪子十三一眼:“你的小翠说过喜欢浪子三郎也喜欢你,你不什么感想?” “一切靠缘份,不能勉强,在下不必去想。” “记得……你对我谈过缘份,公子一样不去想?” 东方月华说的很蓄,但言下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对!”浪子十三点点头。 “不过,我的想法稍有不同。” “怎么说?” “我一向执着,不甘愿听其自然。”淡淡的情意充盈在醇醇的眸光里,还有一份坚毅洋溢在话中,如果这短短一句话换另一种说法,便是“心爱的东西绝不放弃,一定要到手,不管什么缘份不缘份。” 浪子十三的心悸动了一下,这是极难对付的麻烦。 天已暗,月未升。 四周的景物一片凄迷- 条人影幽灵般自坟堆中出现,缓缓飘近,停在两丈左近的地方,是个蒙面人。 “公子,对方找上门来了!”东方月华语声带激。 “不是那对你下手的蒙面人!” 浪子十三内心一阵激狂,他一眼便认出这蒙面人赫然是秘密门户的使者,也就是他一心一意要找的对象。 “你旁观,别动也别说话。” 浪子十三向东方月华叮嘱了-声,然后挪步上前,把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丈许。 “朋友,幸会!”浪子十三先开口。 “的确是幸会,时地均宜!”蒙面人阴声回答。 “听口气朋友是专为本人而来?” “可以这么说!” “在何指教?” “你应该从江湖除名!” “哈哈哈哈……浪子十三忍不住大笑出声:“朋友的口气大得惊人,很可惜,本人是不受唬的,蒙头遮脸表示见不得人,居然还大言炎炎,在本人除名之先你必须先除命。” 说着,又向前跨了一大步,指风疾射嗡嗡有声。 “弹指神功!”浪子十三口里说人却不动。 “波!波!”栗爆不绝于耳,足可穿石洞木的指风射到浪子十三的身上竟然如射中铁人,反震消散。 这是什么功力,简直惊世骇俗。 蒙面人收手后弹数尺,显然他受了极大的震撼。 浪子十三单掌立胸、推出,仿佛是虚势,无声无息。 蒙面人蓦觉如山暗劲压体而至,急扬双掌以十成功力推拒。 “隆!”然巨响声中,劲气波裂狂掷,地动天摇,土石漫突成幕,惊心动魄四字已不足以形容,蒙面人的双足没入土中齐胫。 一旁的东方月华下意识地连退数步,她自忖新悟透的“般若三式”也望尘莫及。 浪子十三单掌再扬……。 蒙面人从土中拔出双足,电旋开去,站直,双手下重做接地之势,衣衫无风自鼓,刹那间变成了臃肿痴肥,不言而喻,他准备施展某种诡异的武功。浪子十三掌又推出。 “蓬!”没有刚才的激烈反震,像是声中败革,蒙面人真像个空壳皮人,离地飞起三丈高下,凌空-个鹞子翻身,双掌下击。 浪子十三立展“鹰扬身法”神鹰冲天,在双方高度相等的瞬间横劈-掌,“轰隆!”外加-声“波!”蒙面人下击的-掌土翻石滚在地面劈成-个坑,而浪子十三的凌空横劈,把蒙面人掷飞到数丈这外。 双方落地,距离已六、七丈有多。 东方月华呆住了。 蒙面人的功力也极为惊人,比之浪子十三并不如何逊色。 浪子十三不由也暗自心惊,对方的功力远超出他的印象,看来对方以往的表现是有相当程度的保留。 当然,他不能因此放过对方,正面相对机会并不多,再次施展“鹰扬身法”掠空划弧,超越对方落地截阻。 明月已升,银光遍洒。 双方又是近距离相对。 “浪子十三,定要见真章么?”蒙面人目光如炬。 “势所必然!” “目的是什么?” “是你自己找上本人,应该先问你的目的?” “区区的目的很简单,消灭敌人,清除障碍。” “本人稍有不同,在正式运手之前先回答本人一个重要问题……” “说说看?” “灵感寺外的野林中,你以卑鄙手段毁了-个叫小翠的容貌?” “没有!” “你不敢承认!” “浪子十三,没有就是没有,还不至于不敢承认。” 浪子十三大为困惑,-直都认为蒙面人是毁小翠容貌的凶手,而现在竟然不是;不过,照当时情况判断,即使他不是主凶,应该逃不了唆使的责任,他对同伙或手下动辄灭口,对外人还会仁慈么? “那实际下手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你不是发号施令者?” “区区根本不知有此事!” 对这毁容事件浪子十三已经无话可说,对方的说词他信或不信都是一样,如果是相信,下手的当然另有其人,如果不信,对方既已断然否认,再追问下去是多余,主要是缺乏证据。 于是,他立即改变话题-一 “好,另-件事你应该知道,谁暗算石大公子?” “什么?暗算石大公子……” “不错!”浪子十三的目光已如钻心利刃。 “哈哈哈哈,浪子十三,你说话未免太离谱了吧?莫不成你要把所有的罪状全扣在区区头上?” “并不离谱,所有先后的血腥事件全是你们的所作。” “你们是指谁?” “阴阳童子你们这-伙。” “哈哈哈哈……”蒙面人再发狂笑:“你这叫语无伦次,信口胡言,区区没这份修养奉陪蘑菇,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很好,本人一定会留给你照实开口的机会。”志在制敌,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也明白此敌乃非常之敌,一反平素的作风,欺身出掌便攻。 一出手便是玄厉绝耸的招式,如果是普通高手,沾上即可制命。 蒙面人举掌迎击,出手同样辛辣无匹。 月光下,一场武林窠见的剧打叠了出来,双方所用的招式尽属难找难见的绝学,而且招招凶式式险。 掌风狂激猛掷,撕裂了周围的空气,月光也搅碎了。 可惜的是除了东方月华没人有此眼福。 激打持续了近盏茶工夫,蒙面人渐落下风,但以他的修为,并非短时间内可以拾掇得下,因为双方的功力悬殊不大,至于双方是否还有什么绝活保留则不得而知,照这等特级高手的惯例,功夫不能完全暴露,有些独门绝技,不到不得已是不轻用的,必须深藏以便应付更多的挑战,以求万一之时自保,同时败中取胜,而占了上风的-方,当然更加妥适运用。 现在浪子十三是占了上风,但他不急于求功,这就是所谓高段素养。 绵密地攻守,双方很难捕捉到变势的时机。 又是盏茶时间过去,月亮已升起老高。 蒙面人虽然守多攻少,但招式不乱,双方还有得打。 远远站立的东方月华心神已完全被这场狠打所吸引。对浪子十三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情丝也系的更牢。 保留有其限度,浪子十三已不想再耗下去。 “时辰已到!”浪子十三冷喝一声,连出八掌四爪二指,把蒙面人人迫退数尺,双掌一立,迅捷地推出。 蒙面人圈掌打算加以化解,但慢了那么一丝丝。 “砰!”地-声巨响挟以一声闷哼,蒙面人被奇怪无比的罡劲震得踉跄倒退,蒙面巾下半截全湿,是口备。 浪子十三不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电闪前欺,伸手便朝蒙面人的脸部抓去,揭开对方的真面目是他首先第一行动。 蒙面人上身后仰,右掌切出。 浪子十三的手爪是隔两尺凌空虚抓,对方切出的一掌落了空,而面巾却已应心而落,隔空抓物,这一手放眼江湖没内人能和得到,何况对方不是泛泛之辈。 蒙面之下,是一张丑恶的麻脸。 浪子十三意外地一惊,想不到蒙面人竟然是个大黑麻子,蒙面是为了遮丑还是掩饰固有特征。 “呀!”-声惊叫倏告传来。 浪子十三镇定的功夫到家,他先扣牢蒙面人的右手,反扭向后,然后才抬眼望去,目光扫处为之气结,东方月华被另一个蒙面人扣住,从身形体态看业,正是那神秘莫测的“诛心人”,也就是原先在堡里制囚东方月华的人,他怎会不速而至来上这一手,现在在情势已完全逆转。 “诛心人”开口发话一- “浪子十三,放人!” “他是谁?” “你不必管,人换人!” “阁下到底是哪方面的?” “第三方面。” “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老夫不必告诉你,你也无权过问。” 浪子十三气的几乎要吐血,好不容易逮到神秘门户的特使,想不到“诛心人”横岔一枝,他能不顾东方月华的安危么? 他完全迷惘了,照先后的情况分析,“诛心人”是襄助石家堡,可是这蒙面人却是石家堡的大敌,他的行为互相矛盾,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如果勉强加以解释,只有-个可能,他制造机会,想坐收渔人之利。 “放了他!”诛心人再次出声。 “公子,别接受他的要挟,我不在乎。”东方月华大叫。 “姑娘,我们认栽一次!”浪子十三松了手。 “浪子十三,我们不久再见!”蒙面大麻子电奔而去。 东方月华也同时放东东方月华。 东方月华奔过来激情地抱住浪子十三。 “公子,我……又一次大意受制,实在丢脸。” “不,对方的身手太高。” 浪子十三呼吸有些困难,不是国在为东方月华抱得太紧,而是他不敢也不能接受这份情,否则他将无以自处。 “诛心人”居然没离开,缓缓步了过来。 这是机会,浪子十三轻轻推开了东方月华。 “阁下能对所为有所解释么?”浪子十三憋住心火。 “不能!”斩钉截铁的回答。 “蒙面的大麻子跟阁下是什么关系?”浪子十三并不放松,他心里已有打算,必要时他将对“诛心人”采取行动,他有信心跟对方一搏。 “什么?你……说什么?”诛心人显然大惊。 “在下说阁下跟那蒙面的大麻脸是什么关系。” “他……是麻脸?”诛心人身躯震了一震。 “阁下明知故差别么?” “不……”诛心人像鬼魅般飘闪出去。 浪子十三呆住了,如坠五里雾中,急气又加迷惑,“诛心人”是演戏还是真的错救了人?这怎么解释? 东方月华皱眉着浪子十三。 “公子,这怎么回事?” “太离奇了,我想不透。” “他们不是同路人?” “应该是,但事实的显示又不是。” “莫非‘诛心人’一时不察表错了情?” “这是唯一的解释,但不成其为理由。”浪子十三无可奈何地笑笑:“我们该走了,我会设法查个明白。” 两人离开坟场。 浪子三郎蹲躅在溪边柳林中。 他并没有游山玩水的雅兴,他是在等小翠,这里是他唯一希望碰到小翠的地方。 他专程去了一趟五台山,见到了“造化仙翁”,解开了心中的结,“无剑山庄”并没有文兰,她就是小翠,因为她的脸型轮廓近似年轻时的“无缘师太”,“造化仙翁”在为她手术复容之时,下意识地把她改造成了心目中的爱人,额外添加的是那颗美人痣。 谜底解开,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今天已经是从五台山回太原的第三天,依然不见小翠的影子,他感到无比的焦躁,莫不成小翠已经回家?但依她的性格,在事情没了断之前她是不会回家的,可是人到哪里去了呢?该不会又出意外? 不知不觉,来到一代妖女玄玉的墓前,才只短短时日,墓上已长出了青草,人生何价,转眼化作尘土。 于是,他想到了“和合道人”和“阴阳童子”等等各色人物,曾几何时,他们都永远从世间消失,这就是江湖人生么? 无论正邪尊卑,谁能料定是什么下场?堂堂天下第一家的家主“武林千岁”石中龙父子一死-倒,又何尝不是悲剧? 突地,他想到失踪的赵大娘,歉疚之感油然而生。 赵大娘失踪了近十日,而自己只顾个人私情,没尽心力找寻,如有什么好歹,岂不是遗憾终生的事? 心念及此,小翠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还好端端活着闹别扭,而赵大娘是生死未卜,当然应该以找寻赵大娘为领先,所苦的是没丝毫线索可寻,她赴的是什么约?约会的对象又是谁? “浪子三郎!”轻唤陡传。浪子三郎抬眼.来的是黑衣蒙面妇。 “娘子,小浪女如何?” “平安无事了。” “那就好!” “有件事我要问个明白!” “什么事?” “我要你设法救我妹妹是给你机会,你明知十三公子是你的情敌,结果你反而去求他救人,白把机会让给他,这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浪子三郎耸肩笑笑:“这叫君子有成人美,我浪子三郎一向是君子作风……” “别打哈哈,说正经的,为什么?” “呃!”浪子三郎想了想:“因为我决定出家。” “当和尚?”黑衣蒙面妇眸光大盛。 “对,我已经厌倦了流浪生涯,看透了江湖人心,当和尚清静自在,也好修个来生,所以就成全浪子十三。”-顿又道:“反正小浪女真正喜欢的是浪子十三,我只是被利用来当跑腿的,想想没意思,算啦!” “你……怎会这样想?” “我不是猢狲,是人,当然会想。” “你可能想左了。” “左就左吧,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当和尚。” “老小子愿意?” “什么愿不愿意,又不是要他当和尚。” 黑衣蒙面妇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喜欢的是小小妞对不对?” “啊呀!真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们个性相同,是天生-对。” “算你说对了。”浪子三郎得意地笑笑。 “浪子三郎,你在着急找人对不对?” 浪子三郎两眼立时瞪大。 “娘子怎么也知道?” “无意中知道的。” “你知道我在找谁?” “赵寡妇!” 浪子三郎精神大振,终于有了赵大娘的线索。 “她人在何处?” “在何处不知道,但知道劫持她的人。” “谁?” “只怕你和老小子惹不起。” “你只说是谁?” “诛心人!”黑衣蒙面妇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浪子三郎呆呆地望着黑衣蒙面妇,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劫持赵大娘的竟然会是诡秘莫测的“诛心人”,他劫人的目的何在?赵大娘除了跟自己和老小子关系较密切之外,并未直接干与江湖是非,而且在江湖中无名无号,可以说与世无争,与人无尤,“诛心人”凭什么对她下手? “这消息可靠么?”浪子三郎期期地问。 “我只是听说,你可以自己去查证。” “什么情况之下听说的?” “有人秘密交谈,我是隔墙之耳。” “有没有提到劫人的原因?” “说是逼人离开太原的筹码。” 浪子三郎不由深深点头,这与事实相当接近了,他不能接受这状况:不久之前,为了“玄功解”,各路人马闻风而集中太原,被“诛心人”打发走,剩下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自己和老小子是少数之-,“诛心人”采取行动是意料中事,至于目的.应该还是“玄功解”,他想独得,而对石家堡的作为,很可能是-种策回答的运用。 “逼人离开太原的目的何在?”他故意问。“可能还是为了‘玄功解’。” “以他的能耐为何不用武力迫石家交出来?? “也许那是最后-步棋。” “唔!”浪子三郎同志点头。 “掳人作质以求达到目的的事件-再重演,这似是某一方面惯用的手段,主要是避免流血冲突.作法卑鄙,但可以掩饰某些不欲人知的秘密,因为动武常常会暴露路道和身份,而且立见真章,是有野心的阴谋者不喜欢走的路,你的看法如何?” 黑衣蒙面妇眸光连闪。 “与娘子所见略同。” “所以三郎……我建议你采取强硬手段。” “我会!”浪子三郎挺挺胸,故示其豪气。 “还有,不要心慈耳软!”黑衣蒙面妇又追-句。 “心慈耳软?” “对不作妇人之仁,不听巧言诡辩。” “哦!这外我懂,打蛇打七寸,镣鸡割脖子,朝要害睛狠手,不给敌人留任何机会。我浪子三郎除非不发狠,要是发了狠,哈哈,不管是谁,准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头一昂,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三郎,该说的都说了,再见!”黑衣蒙面妇转身疾掠而去。 浪子三郎认真地在想如何从“诛心人”手中救人的问题。 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诛心人”的深浅尚未确知,只知道他功力相当惊人,但惊人到什么程度?如果应付不了,岂非弄巧成拙?如果要老小子出面协助,便得自己太过无能,如果独力而行,弄砸了怎么办?救人是不能砸锅的,必须一举奏功……” “浪子三郎!” 极耳熟的呼唤,浪子三郎急转身,内心不由狂激起来,来的正是他等了三天不见影子的化身文兰的小翠。他定睛望着她,似要看清楚她每一根头发每-个毛孔,换了面目的小翠,他必须接受这事实。 “刚才离开的是媒婆?”小翠的声音冷的刺耳。 “什么媒婆?” “替她妹妹小浪女作媒的呀?” “说笑了,人家根本看不起我。” “掀出你的底牌你不怕。” “我……什么底牌?” “我问你……”小翠不答所问:“我要你替我找浪子十三找到了没有?” “浪子十三没找到,但找到了另-个。” “另一个谁?” “小翠!” 小翠怔了怔。 “在哪里找到的?人呢?” “我特别专程去了趟五台山,从‘造化仙翁’嘴里找到了小翠,人吗……就在眼前。” 浪子三郎带笑说,神色之间又流露出惯常的德性。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浪子三郎被一记耳光打傻了,手捂着半边脸啼笑皆非,他估不到小翠会突然来这一手,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 “你……为什么要打我?” “谁要你跟我嘻皮笑脸?” “可是……我主的是……实话?”他放下捂脸的手。 “实话你个屁,我是文兰!”一副刁蛮的样子。 “当然,你一定要当文兰我也没办法,一句话,我已经放心了,以后不必再吃不下睡不着,人像是掉了魂。” “你还关心小翠?”她的眼圈红了。 “天地良心!” “记住,我叫文兰!” “好,我认了就是,变成武竹也没关系。” “你为什么要叫浪子三郎而不叫浪子十三?” “嘘!”浪子三郎左右瞄了一眼:“姑奶奶,拜托,这玩笑可不能开,会坏大事,底牌一掀我就惨了。” “我管你!”小翠噘噘嘴,神色已缓和。 “小翠……” “我叫文兰!” “好,文兰,大小姐,憋了这么久,气该消了吧?” “消不了!”刚刚缓和的神色又罩上-层霜:“浪子三郎,今天你要是不把你跟小浪女之间的事作一个明白交代,我就跟你-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永断葛藤,现在我听你说?” 浪子三郎皱起眉头.脸孔也缩小了。 小翠斜睨着默待下文。 浪子三郎苦涩地笑笑。 “这是别的隐私……” “我不管,只要听,而且不许打马虎。” “如果引起严重的后果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 小翠的任性至此表露无遗,照她现在的形象应该是-个淑女,跟本性完全不相称,绝色美女配上这等倔脾气,看起来便无比的怪。 当然,她有她的本性,不会因容貌改变而改变,这只能说是“造化仙翁”的精心所作,错乱了自然之律。 “你……真的要知道?” “你以为我逗着你玩?” 浪子三郎知道不交代是不行了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无可奈何地把东方月华的身世与目的说了-遍。 小翠惊愕了许久。 “想不到她姐妹身负血海深仇……” “所以,你说,我的立场该如何是好?” “这我就不明白,你到底在帮谁?” “我……心里很矛盾也很痛苦。” “你打算改变初衷?” “不,那样的话……我娘将无法瞑目九泉。”浪子三郎仰脸望天,脸上现出极度痛苦之色,许久才放平脸道:“等我定意之后便会采取行动。” “我了解你的恼情!”小翠幽幽地访问。 浪子三郎上前执住小翠的柔荑,对视着,彼此内心已经有了谅解。 “小翠……” “在人前我们彼此称呼不便。”她已不再坚持。 “好,这很公平,彼此彼此。” 双方一个会心的微笑。 “你回过山庄么?” “回过,我是被逼无奈,本来不想回去,但爹和娘焦急万分,派人出来找我,我不能不跟两位老人家见面。” “你变了容貌怎么说?” “已经说通了,反正我还是我。” “那太好了,我一直担心这-点;对了,关于你被毁容的事我已经对那蒙面人当面质问,他矢口否认,说是绝不知情,依我判断,他的话可能不假。” “那毁我容的该是谁?”小翠又激动起来。 “慢慢查,我发誓要找出下手之人。” “蒙面人什么来路?” “-个秘密门户的特使,‘阴阳童子’也是他的手下,看他们的目的是要消灭天下第一家。”于是,浪子三郎把对蒙面人所知的扼要说了-遍,然后转了话题道:“我已经得到了赵大娘失踪的线索……” “噢!人在哪里?” “目前还不知道,只知道她是被‘诛心人’劫持。” “诛心人?”小翠惊声。 “唔!劫人的目的不明。” “哪来的线索?” “就是刚刚东方月华的姐姐提供的。” “好!我们尽快采取行动,但先要跟老小子商量商量,赵大娘是他的师侄,理应听他的意见,同时对付‘诛以’也不能少了他。” 浪子三郎点头。 此时,不远处的浓绿中一条人影悄然逝去,但浪子三郎和小翠毫无所觉。 石家堡地下密室。 二夫人玉凤母子和月女木立在床边,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惊震之中透着极度的不安,甚至可以说是悸怖,情况的确是太严重了,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床是空的,床上的石中龙失去了影子。 一个瘫痪了多时的老人何以会失踪? 密室机前重重,而且机关的启闭是最高机密,除了几个至亲的人谁也无法出入,就连大媳妇月女也不知道这机密,石家庆已遭意外,目前能自行出入的只玉凤和家辉母子俩,一个连口都不能开的人怎么会失踪? 太可怕了! “娘,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家辉的声音有些抖颤。 “这……这该是意料中的事。”玉凤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意料……中事?”家辉似乱了方寸。 “你该记得不止一次出现的神秘人影和古怪的声音,这证明有人在堡里来去自如,敌人已经暗中控制本堡。” “可是……爹已经中风……” “他创立天下第-家结的仇树的敌太多,仇敌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 “娘的意思是……爹已被仇家掳走?” “除此别无解释。” “谁有这大的能耐?” “应该不少,最早现身的老小子便曾声明过是来讨旧债的,还有-直不露面的‘江湖第-人’江天尺,来路企图不明的‘诛心人’,隐现无常的蒙面女人,至于不为我们所知的还不知有多少。” “诛心人自承是爹生平至友……” “口说无凭,我不知你爹有这位好友。” “掳走爹的目的何在呢?” “索仇,逼出‘玄功解’,消灭石家堡。”玉凤简单地说出重点,咬了咬牙,道:“家辉,我们不能再坐等敌人摆布,是采取非常手段的时候了。” 石家辉目中精芒闪了闪却没开口。 “好娘,敌暗我明,这非常手段……”月女说了话。 “月女,事在人为!”玉凤含蓄地回答。 “爹的事……该怎么办?”月女蹙紧额头。 “先让敌人现形再追究。” “害死害衣的是否同-人?” “非常可能,不是同一人便是同一伙。” “我不是认为‘诛心人’嫌疑最大?” “我们从已经知道的对象逐-着手。” 玉凤的目光突然变的很可怕,那是一种“狠”的表征,显示她已经决定了“狠”的步骤。 一个家如果没有主人那就不居其为家。 赵寡妇家现在就已经不算是一个家,唯一的主人失了踪,家事无人料理,光留下了客人,一切便显得怪怪的。 老小子与浪子三郎在喝酒,灶房不冒烟,酒菜是买现成的。 现在是入黑之后不久。 一盏油灯映着满屋子的凄凉。 一老一少在喝闷酒,似乎都没有兴致扯白拉黑。 缸中酒尽。 “小子,再开一缸。”老小子开口打破长长的沉寂。 浪子三郎起身默默打开酒缸再倒满一壶放上桌。 “诛心人!”老小子拍了下桌:“不对。” “什么不对?”浪子三郎懒懒地问。 “照你所说,‘诛心人’绑架了你大娘碧桃,目的是以她作质迫我们离开太原,这私久了怎没动静?” “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小子,别半死不活的,我们不能再坐着等。” “那怎么办?”浪子三郎还是有气无力。 “把‘诛心人’揪出来。” “哪时去揪?” “你小子不会想办法?” “敲锣打鼓叫他出来?” “啊哈!小子,你的确聪明,对,敲锣打鼓,好办法!”咕地灌了一杯,抹抹嘴:“真亏你想得出来。” 浪子三郎怔了怔。 “老小子,你想到什么点子?” “是你说的敲锣打鼓呀!” “别逗了,怎么敲法?” “这还不容易……”老小子好整以暇地啜了口酒,夹了片酱肉放到口里,慢慢地嚼碎了咽下去,才接着道:“我们厮混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小子进过学堂念过书没有?” 说完偏起头斜睨着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当然明白老小子不是在信口胡扯。 “当然念过。” “提得起笔?” “马马虎虎可以写几笔。” “好,那你就多写几笔,听着,这样写:“‘诛心人’,上夜坟,老小子,蹲破亭,见字不来是王八。写它五七张,街头路口茶馆酒店都给我贴上,然后就到坟场去等,他不想当王八,准来!” 浪子三郎几乎要笑出为,但他忍住了。 “老小子,你真是出口章,最后-句尤其妙。” “当然,这是大学问,房里桌上有纸笔,快去写。” 石家堡后面的坟场。 迟升的月光已露脸。 老小子蹲坐在破亭子里打盹。 坟地岑寂如死。 浪子三郎伏在远处墓隙间的丰草城- 阵寻常人根本无法觉察的草叶拂动声传来,轻得像微风飘过草叶。 浪子三郎不但立即觉察,而且还判断出了方位,他稍伸脖子,便已看到了两丈外的半截人影,像木桩在半人高的草叶里露头,-双眼仿佛两粒寒星,赫然正是他与老小子苦候的“诛心人”。 他知道自己被“诛心人”发现,只好很大方的直起身来。 “嘻嘻,我早知道没有人愿意当王八。” “浪子三郎,我们到那边林子里去。” “这里不好么?” “你大概不愿意闲杂人在-旁看热闹。” “嗯!有道理,我数过闻风而来的闲杂人至少有七个,好吧,就依你,问题私下解决是比较干净。” “诛心人”幽灵般飘离。 浪子三郎随即跟上。 两先后进入坟场边的林子,在-处林空之中停下,隔八尺正面相对。 “浪子三郎,你和老小子约晤老夫是为了赵大娘?” “不错,阁下很干脆,我一向不喜欢费唇舌。” “在没淡正题之前我们来澄清一件事好不好?” “刚说你阁下干脆,怎么又走歪路了?” “绝不是歪路。” “好吧,我浪子三郎-向随和,你阁下请说?” 浪子三郎表面上是-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内心的警惕.已提到最高,他防对方会耍花枪,同时也全神注意看不让对方有任何兔脱的机会,他已下决心必要时不择手段。 “你实际上是‘天下第怪’双木先生的传人。” 浪子三郎内心起了极大震撼,-下子答不上话来。 “老小子并非‘双木先生’?” 浪子三郎的两眼瞪大,他不明白“诛心人”何以会知道这秘密,揭穿这秘密的目的又何在? “你练成了奇绝千古的‘换形神功’,不但能改变容貌,也能改变体形?” 浪子三郎心中的震惊无法以言语形容,木住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浪子十三的化身?” “诛心人”一口气说出了四个问题,虽是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每一句话像一支利剑直贯心脏。 浪子三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眸子里射出前所未有的厉芒,这实在太可怕了,如果对方再突破自己的最后一道隐关卡情况便严重的不能再严重,面对这恐怖的事实,他努力镇定下来。 “阁下还知道些什么?” “就这么多,但已足够。” 浪子三郎稍稍松了一口气,最后的关卡未被攻破。 “阁下怎会知道这些?”他没否认,否认是多余。 “细微的观察加上一个偶然的机会,老夫可以解释给你听。”目芒闪了闪接下去说:“一个练武的人就如同一个书写家,在写字作书之时,无论怎么刻意掩饰,总会无意中露出本来的风格与习惯上的运作方式……” “嗯!阁下是有心人,而且高明,什么偶然机会?” “溪边柳林中你跟那位姑娘的争辩证实了老夫的观察和判断。” 浪子三郎打一个冷噤,隔墙有耳这句人话的确不虚。 “老夫声明一句,这完全是偶然碰上,并非故意窃听。” “好,我不否认,阁下知道了怎样。” “老夫会守口如瓶。” 浪子三郎完全测不出对方的心意,只好暂时搁下,但他随即想到“诛心人”既已偷听到自己和小翠的谈话,那东方月华姐妹的秘密便已泄露了,这比自己的秘密被揭穿的后果还来的严重,如何是好?” “阁下还听到别的什么,一并说了吧?” “别的……没有了!” 浪子三郎将信将疑。 “那现在言归正传,阁下劫赵大娘的目的何在?” “根本就没这回事。” “什么?没这回事?”浪子三郎怪叫起来。 “浪子三郎,你根据什么这样说?” “有人提供线索。” “谁?” “你阁下听到了难道没看到?” “没看到,听到的也只那么-两句,要不是你们提到老夫的名号,老夫根本不会注意去听你们在谈什么?” “好,算你阁下没看到,提供线索的是好意,我不能出卖人家,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即放人。” “老夫再说-遍,没这回事。” 浪子三郎心火直冒,黑衣蒙面妇没理由说假话,而对方居然否认,蒙面特使也否认毁小翠之容,是同路人的同样作风么?” “我不信!” “你最好相信!” “阁下在石家堡曾经击倒-位姑娘……” “老夫承认。” “阁下与石家堡是何关系?” “老夫乃是石中龙的生平第-至交,不能坐视石家堡为宵小侵犯。” 浪子三郎迟疑了一下。 “请阁下交代来路?” “这点办不到。” 双掌交错,亮出了要动手的姿式。 “小子!”老小子大声说:“把我新教你的那一套拿出来试试,很难得的试手对象,这是你小子的机会。” 浪子三郎心念电转,老小子教的那一套是相当具威力,但自己已把它融合在“般若神功”之中,这目前尚属个人秘密,不到不得已绝不轻露,既然老小子这么说了,就先把老小子那一套搬出来试试吧!心念之中,他换了另一个姿势。 “老不小,来吧!” “浪子三郎,非逼老夫出手不可么?” “逼不逼都一样,这是定局。” “为什么不相信老夫的话?”诛心人语含无奈。 “上当上多了再犯错是白痴。” “诛心人”的眸子又呈现两束银针。 “你可以出手了!” 蓦在此刻,老小子突然-个倒掠射入林子,浪子三郎和“诛心人”同感意外地一震,不期然地滞住。 “啊!”似乎是女人的惊叫。 紧接着,老小子去而复返,但手扣着一个女人,是中年村妇,村妇的双手里挽了一个竹篮子。 “放开我,……放开……” 村妇在挣扎。 “谁要你躲在旁边看热闹?”老小子在丈外止步。 “我……我是路过。” “这里有路么?” 浪子三郎“嘿!”地冷笑了-声,他对村妇可是印象深刻,他从李村的路边茶棚子追她到太原来,一疏忽便追丢了,可巧她又送上门。 “老小子,这娘们是秘密门户的弟子,抓牢她,等我打完架再发落。” “她还有同伙,全溜了,我老人家只逮到她一个。” “救命啊!”村女厉叫一声,手中竹篮子抛出,同时奋力一挣。 老小子想不到这村妇腕脉被扣居然还能发力,竟然被挣脱了。 村妇贴地翻滚出去。 竹篮子落在浪子三郎和“诛心人”之间。 “快闪!”老小子大叫一声。 “轰!”然一声巨响,沙石飞扬,烟砂弥漫。 浪子三郎反应神速,人已起在半空,等落回地面,“诛心人”已失了踪影,村妇也不见,地上留了个大坑。 “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老小子跺脚。 “窝囊!”浪子三郎补了一句。 “小子,这斤斗栽得不小!” “看样子这娘们是帮着‘诛心人’脱身……” “不是,是要炸死他,你是白搭。” “你怎么知道?” “嗨!我老人家的耳朵还管用,可以听到十几丈外的坟子叫,有声音传出说三个全撩倒最好,至不济必须除去‘诛心人’,我就是听到才去抓人的,那几个开溜的还不是普通货色,跑的比兔子还快。” 老小子吐口大气。 “这都不重要,老小子,赵大娘怎么办?” “问题很严重。” “怎么说?” “看情形,那老不小可能真的不是动人之人。” “这……”浪子三郎心里立即涌上了好几个念头- 黑衣蒙面妇可能骗自己? 是否她听到的消息是有心人故意放的风声借刀除敌? 是秘密门户杰作么? 可是“诛心人”保以故纵蒙面特使? 情况诡谲万分,找不出理路,他想呆了。 “小子,我们到林子外开朗的地方去。” “为什么?” “省得有人暗中偷听我们的谈话。” “好。” 一老-少出林到了-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小子,咱们选把账算清楚。” “你……要跟我算账?”浪子三郎惊诧地问。 “不错!” “我们之间有什么账好算?” “小子!”老小子睁大着眼,紧绷着脸,身躯似乎也因内心的激动而微见颤抖:“你自己心里有数,我老人家对你是一片爱心,你却把我耍得团团转,简直是没有天理,这笔账不算清楚我老家只有一头撞死。” 浪子三郎已经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但仍尽量沉住气。 “到底是什么账嘛?” 老小子瞪了浪子三郎许久。 “小子,你还要装浑?” “我真的想不出来!” “我老人家平时对你的言行便感到古怪,尤其是你的名字跟浪子十三仅-字之差,你们的武功身法又十分相近,再加上小翠那丫头说什么两个她都爱,搞半天她是明白人,我老人家变成了傻瓜,你说个道理听听!” 老小子连吹胡子,他是真气了。 事至此已无法再瞒,浪子三郎心里是有几分愧疚,但情非得已,他并非故意投机取巧愚弄老小子。 “老小子,我是不得已!” “我老人家要你说个道理出来。” “好吧,我说。”浪子三郎神色一肃,头一次他对老小子正经八面:“首先,我对你老人家感到歉疚,实在是情非得已.我的出身来路目前不能泄露,如果泄露了后果相当严重,会误大事……” “我要你说理!”老小子气愤难抑。 “这不正在说么?”浪子三郎舒口气:“当初你老人家执意要收我为徒,曾经奉明不能有正式名份,也不追索来路,故而到眼前为止,我不知道你老人家的真实来路,既是有言在先,彼此谅解.便谈不上相欠……” “你双重身份怎么说?” “你老人家明知我有艺在身,有艺当然便有师承,背师另投乃武林大忌,只好出之记名一途,我的身份各有所从,浪子十三是正传门户,浪子三郎是你记名弟子,在行事上也互不混淆,各守分际……” “你这叫理?”老小子的口气已略有软化。 “虽嫌勉强,但事实是如此。” “要不是‘昧心人’那老不小揭穿你的师承来路,我老人家还蒙在鼓里!” “老小子!”浪子三郎的脾胃又放开了:“这没什么蒙不蒙的,我还是你嘴里的小小子,什么也没改变。” 略停又道:“我已经见过老浪子,他说心愿已了,此生已无牵挂,要我不必再回去烦他。” “这么说……林老邪算是从此谢绝江湖?” “不错!”浪子三郎内心有些怆然,师徒之情是永在的。 “小子,‘换形神功’是一门旷世奇术,一般的武林人连这名称都没听过,你现在露给我老人家看看?” “可以!”浪子三郎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 他就站立之势,闭目凝神,壹志行功,全身骨骼一阵“格格……”作响之后,象变戏法似的身形突然伸张,连五官也起了变化,只极短的工夫,他长高了半尺,变成了浪子十三,由于衣物没换,这-伸张,衣裳变窄缩短紧崩在身上,变成了十分滑稽的形象,足以引人喷饭。 “哈!”老小子不禁笑了出声。 浪子三郎又回复原形,其实浪子十三才是他本来的面目,浪子三郎是换形之后的化身,的确是不可思议。 “小子,要是‘诛心人’把这秘密宣泄……” “他说过守口如瓶。” “那不是被他捏住脖子?” “这点我倒不怎么在乎,反正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只是他否认劫持赵大娘,这是大问题,该怎么办?” “在真相未明之前,他脱不了嫌疑。” “我现在想到很可是秘密门户中人干的,控制了赵大娘,就等于缚住了你我,可以解除强大的敌对力量。” “这……是个头痛的问题。” “不要紧,这威胁不了浪子十三。” “晤!小子,有道理,你放手去做。”偏头想想又道:“小子,有个问题你老实告诉我,当年林老邪曾经败在石中龙手下,你到太原是否为了要代师扬场?” “不是,老浪子早已不在乎这桩陈年公案。” “那是为了‘玄功解’?”老小子目芒-闪。 “也不是”玄功解’,这秘辛是最近才揭开的。” “那你到太原来的目的是什么?” 浪子三郎沉默了片刻。 “老小子,我现在不能说,以后一定告诉你。” “好吧,我不勉强你。” 浪子三郎很想知道老小子到底是谁,但双方有言在先,他必须守这个约定,只好隐忍住不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敢于挑战“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定然是个有相当份量的人物,怪的是至今没人能认得出来,而他又非易容? “再待下去没意思,我们回去吧?” “走!”两人离开坟场。 第十八章 第一之争 由于石中龙的神秘失踪,把天下第一家带入惊风诡雨之中- 个中风瘫痪的老人,隐匿在警戒森严机关重重的密室中竟然会失踪,这太离奇。 如果是被人绑走,那这绑架的人未免就太可怕了。 这可怕的消息没有宣泄出去,但石家辉母子和月女已惶急得要发狂,寝食俱废。 石中龙号称“武林千岁”,创立了“天下第一家”,而今竟然会离奇失踪,一个瘫痪的老人没有行动的能和,除了被人架走别无解释,这呆能是武林史上前所未有的怪事。 如果依天道循环之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也未免太短暂、真正立稳不过二十寒暑,差不多可以说是直起暴落。 谁能有这份能耐架走石中龙?嫌疑最大的便是“诛心人”,因为他在堡中多次出现,虽然他的表现是善意,而且自承是石中龙生平第-好友,但无从证实,首行他的人和身份便是一个谜,江湖上这鬼蜮事例不胜枚举。 “诛心人”就是江天尺么?实在非常可能,从他的武功能耐判断,已属绝顶高手,而江湖中这等高手屈指可数,实在不多。 二夫人玉凤、家辉与月女在地下密室无言默对,堡里能在-起商量的亲人也只剩他们三个。 空气似已冻结。 “找不到人也要找到尸体!”家辉突然蹦出一句话。 “你说你爹!”二夫人玉凤木然转目。 “是的!”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不然怎么说?” “你怎不说尽全力设法使爹平安归来?”月女插口。 “大嫂,我是在想办法,快要想疯了,就算是拼命也总得有拼命的对象,丝毫线索都没有,该怎么办?” “我始终认为是‘诛心人’的杰作。”月女沉声说。 “我也认为如此!”二夫人玉凤加了一句。 “是不错,可是……”家辉挫了挫牙:“诛心人有如鬼魅,隐现无常,除非他主动现身,否则根本摸不到他的影子,就算碰上了,我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又其奈何?”问题的症结在此。” “唉!要是你爹不中风……” “那还用说!” “我突然想到件事……”月女眸光一亮。 “什么?”家辉急问。 “老小子出现太原之后,始终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在来堡里闹了那一次之后便没有任何行动,而许多为‘玄功解’而来的牛鬼蛇神都被‘诛心人’一一逼走,只有老小子还待下来悠游自在,我怀疑他便是江天尺,唯一能指认他的玄门掌门俞老先生在点出当年爹与江天尺他们结怨的秘辛之后,出堡便遇害,可能就是他所为。” 石家辉脸色微微一变。 “老小子不可能是江天尺。” “为什么?” “诛心人自称是爹生平第一好友,他当然应该认识江天尺,而老小子跟诛心人照过面,他为何不点出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 “哦!请说下去。” “诛心人便是老小子的化身,在两人同时出现时,其中一个是替身。” 二夫人玉凤与家辉同时瞪大了眼。 从各种迹象判断,这的确大有可能。 老小行事怪异,没被赶离太原城,也没见有什么活动,而“诛心人”蒙面行动,志不在“玄功解”,对石家堡不但没敌意反而表示友善,足证其目的仅是想洗刷当年失败之耻,而石中龙已经中风,因此改弦易辙,用另一种方式找场。 “是有可能!”二夫人玉凤激动地说。 “娘!”家辉目爆寒芒:“我会应付!” “好!” 玉凤没问怎么应会,家辉也不说怎么应付,母子俩似乎有某种默契。 “二叔,你准备怎么做?”月女幽幽地问。 “用非常手段!”家辉的声音沉凝。 “什么非常手段?”月女追问。 “等我做了你就会知道!”家辉笑笑,一逼故神其秘的样子。 “唉!”一声叹息隐约传来。 三人大惊变色而起。 密室是隔音的,外面的声音根本传不进来,除非利用传声的设备,但那设备轻易不用,会用的也只二、三人,这声音是怎么传进来的? 不仅如此,这叹息和以前的神秘声音完全-样,这是可怕的怪事。 三人面面相觑。 “家辉,搜!”二夫人玉凤颤声说。 “没用,这不是第一次。”家辉目中又现寒芒。 “那我们的谈话……” “我们谈的算不上机密,准又是‘诛心人’在弄鬼,不必管他,我们沉住气照计划行事,阵脚不能乱。” 赵寡妇家里。 老小子和浪子三郎也是愁眉对苦脸,因为赵寡妇依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奇怪的是绑架者始终没有采取进-步的行动,也没表示任何态度,那绑人的目的何在呢? “砰!”大门被撞开,一个拖着两条鼻涕的毛头小子冲了进来。 “是谁?”老小子问。 “是隔壁的小愣子!”浪子三郎转头望了-眼。 “白胡子公公!”小愣子走近老小子。 “什么事,小愣子?” “喏,这个……”小愣子把一个纸卷递给老小子:“那个叔叔要我把这个给您,他给了我十文大钱,嘻嘻!” 老小子接过,打开来看了看,眉头微皱。 “小愣子,那个叔叔?” “就是叔叔嘛,我娘说……碰见不长胡子的大小就叫叔叔,我也不认得,我要到村子口买叮叮糖……” 说完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老小子,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把字条向前-推。 浪子三郎拿起念道:“字达老小子,今夜,二更本人应江天尺之约于应家祖坟决战,尔为目下太原城有份量之第三者,特请拨驾准时前往作裁,望勿却。诛心人。”念完抬头,振奋地道:“江天尺约斗诛心人,太好了。” “好个屁!”老小子翻白眼。 “什么意思?人家说你够份量,请你当裁判……” “这是个陷阱,根本不会有这种事。” “为什么不会有这种事?”浪子三郎瞪眼。 “江天尺凭什么约斗‘诛心人’?” “咦!怪了,你不是江天尺,管人家凭什么?”咧咧嘴又道:“我早就想斗江天尺,证明-下谁是第一,这是绝佳的机会,你要是不敢去……我去。” “谁说我老人家不敢去?” “那不就结啦!” “小子,你听好,你要斗江天尺我会替你安排,今晚到场的绝不是江天尺,我知道那老空伙的脾气,绝不会主动向人挑战,百分百有个陷阱,情况无法预测,说不定就与你赵大娘失踪有关……” “那不更好么?” “好?人家不是请我去赴席,是想要我的老命。” “老小子.你我都是命大的人,不必过虑,凭你我要是应忖不了那可就是大笑话了,到时揭开实盒子,是单是双立见分晓,就算江天尺真的借用的幌子,‘诛心人’到场便回票价,你说怎么样?” 老小子皱起眉头想,看来他对此事相当慎重。 “小子,你以什么身份上场?” “当然是你的徒弟浪子三郎。” “不用浪子十三?” “晤!你把压箱底的功夫传了我,当然要给你急个面子,不然说不过去,何况主要目的是为赵大娘!” “好,你小子很够意思,现在时间还早,你去弄点菜,我们好好打个底,省得到时候没劲,快去!” “好!”浪子三郎起身。 二更。 月亮升起。 应家坟台浸淫在凄冷的月光中。 境地寂静如死,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高耸入云的古柏像一尊尊排斑的巨灵之神巍巍可畏。 坟台一共三层,逐层升高,最上-层巨柏环拱如太师椅背,坟台向南偏东,月光正照,景物清明。 坟台正中央背立着一个黑袍老人,体型高大威猛,头顶恼挽了个高髻,手拄一根酒杯口粗细的乌藤杖。 他是谁?“江湖第一人”江天尺么? 老小子出现.层层登石级而上,到了黑袍才人身后立定,没吭声。 “来者何人?”黑袍老人开口,声如震耳洪钟。 “老小子!” “来此则甚?” “大红帖子邀请来当裁判的人?” “何人所邀?” “诛心人!”老小子干咳了一声道:“你问够了没有,我老人家一向是问人不喜欢被人盘问,你什么路道?” “武林执法!” “呵!好大的头衔,是谁把你嘀溜来的!” “诛心人?” “作什么的?” “执法!” “嗨!有意思,执谁之法?” “江天尺!” “噢!江天尺犯了法?”老小子怔了怔说。 “不错,武有武道,凡是武林人必须属遵毋违,违者将接受制裁,决不宽贷。” “哈哈哈哈……”老小子大笑了一阵之后道:“江湖道上的鲜人鲜事着实不少,居然冒出了武林执法,‘诛心人’是老不小,看起来你们投胎的日子很接近,人不能混淆,他是老而不小,算中老,你就叫老不大吧,意思就是虽老仍中,不算真老,不然我老人家的排行便发生了问题。” “老小子,少装疯卖傻,你不过老中之小子而已。” “啊哈!错了,我老人家是真老,小子者犹言少年也,人老而能保持赤子之心,是谓之老小子也!” “胡说八道!” “老不大,你才是胡说八道,谁封你武林执法?” “武林至尊!” “哟呵!越说越有意思,又冒出个武林个至尊,老不大,这武林至尊又是啥玩艺儿,是土地公封的吧?” “少打哈哈,老小子,‘诛心人’你也请来,这证明你还有那么一点份量,言归正传,等江天尺来到本执法将判他死刑,你有何意见?” 老小子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江天尺犯的什么法?” “杀人!” “哦!他杀了谁?” “玄武门掌门好好先生俞大中。” “有证据么?” “当然,有人证,也有物证。” “证人呢?” “江天尺来到之后,如若他肯俯首认罪,证人就可以不必出面,如若他狡赖,证人就会当面指证。” “要是他不来呢?” “武林至尊将下达‘至尊令’予以捕杀。” “依我老人家看,江天尺不会来了。” “为什么?” “江天尺是江湖第一人,当年不幸以些微失误败在‘武林千岁’石中龙手下,这些年来他已练成了不世奇功,功力还在石中龙之上,可惜石中龙中风成了废人,再找不到对手,所以他仍然是江湖第一人,不过……” “不过什么?” “他现在将要变成江湖第二人。” “又为什么?” “因为我老人家的传人浪子三郎自信功力在他之上,稳可以取代他的荣衔,他已经向我老人家誓言,除了浪子三郎,他不与任何人动手,为的是不想再造杀孽。” “哈哈哈哈……”黑袍老人狂笑起来,声震长空,边周古柏落木萧萧,宿鸟扑翅惊飞,令人动魄惊心。 “老不大,这有什么好笑?” “这是本执法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笑话。” “何以见得?” “江天尺的江湖第一人是他自封的,武林同道并不承认,败在石中龙手下理所当然,根本不值一提,什么不想再造杀孽,怕死的遁词而已,如若他真的练就了不世奇功又何必龟缩不敢出头?” “你老不大怎知他不敢出头?” “那他人呢?? “你对他下了在红请帖?” “本执法说过,是‘诛心人’所邀。” “那‘诛心人’本人呢?躲在闺房里?” “老小子,你是代江天尺说话?” “我老人家属说的是公道话。” “还有,你那宝贝徒弟浪子三郎功力在江天尺之上,那你老小子是天下无敌,对不对?” 黑衣蒙面人缓缓回身,一部络腮的花白钢胡国上闪闪眸光衬得他像一头金钢老猿,又仿佛戏台上扮演的天神,论外型,的确足以唬人。 “老不大,你听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没有?我老人家没自夸天下无敌,但调教出来的准是天下第一,信不信由你。” “本执法没工夫听这种笑话。” 蓦在此刻,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老不大,你非听不可,你用诡计把我和老小子诳了来是寻开心的么?你要是不交代明我明白我就要你三辈子忘不了这笑话。” 浪子三郎从一座大坟之后一摇二摆地步了出来。 “小子,你来的正是时候!”老小子迎着说。 “我是算准时辰来的!”浪子三郎站在椅角位置。 “正点子没到,却来了横岔的!” “老小子,你早先的判断完全正确,这根本就是场游戏,想用捉兔子的网套老虎实在是幼稚之极。” “你接下去说,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那你-边凉着看我玩。” “小子,表现要精采。” “当然,这种小游戏我会玩的很出色。” 一老一少的对口无全视黑袍老者如无物,真可以把人气昏,更绝的是浪子三郎进场对黑袍老者连瞄都不瞄一下,仿佛真的是在玩游戏,活中不带了刺,黑袍老者的两眼在喷火,络腮的钢针全猥张起来。 老小子退了开去。 浪子三郎正对黑袍老者。 “老不大,咱们先把话说清楚,做游戏有做游戏的规矩,首先双方必须表明身份,本人是老小子的传人天理人道流的开山祖师浪子三郎,你呢?” 黑袍老者的身躯在发抖,是气的。 “小兔崽子,你……” “住口,玩游戏岂可出口伤人,你大概不喜欢我叫你老忘八吧?成名人物最讲究的便是风度,你君子些?” “你小子是在作死!” “没关系,玩死的玩活的都可以,就是不许乱来,现在你坦白讲,你假借‘诛心人’之名,说是要斗什么江天尺,把我们-老一少骗了来,目的是什么?受何人指使?” 浪子三郎两手叉腰,神气活现。 “浪子三郎,凭你还不配跟本座动口。” “哟呵!好大的口气,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来人,把这小子拖去埋了。”黑袍老者气扬手。 不见有人现身。 浪子三郎耸肩笑笑。 “老不大,你-共只有四名手下,对不对?他们在坟台后面躺着凉快,不想参加这场游戏,你就省了吧!” “黑袍老者的刺猥脸立起抽搐,眸子里爆出栗人的煞光,喉咙间哼了-声,上步,手中藤杖横扫而出挟着一股裂肤砭骨的劲风,那势道是恨不能-杖把浪子三郎砸碎。 浪子三郎滴滴溜溜滑了开去。 黑袍老者的藤杖灵蛇般中途圈回。 怪事发生了,藤杖这一圈,竟然带起了-股其强无比的旋劲,把浪子三郎的身躯硬往回拉,这种旋劲通常是表现在掌功之上,现在却发生在藤杖上,而且劲势之强猛足可拉回一头蛮牛,地上的草叶碎石疾旋成轮。 浪子三郎暗吃一惊,急中生智,借着旋劲,人象风柱般疾旋升空,足足有三丈高下,势尽凌空-个斜折…… 黑袍老者右掌向上疾劈,隐有厉雷之声,劲浪裂空。 浪子三郎斜折的身躯向上卷腾,象飓风中的纸人,又翻卷到三丈高下,他轻啸一声,展出了“鹰扬身法”,张臂剪腿,盘空两匝,然后敛翅下泻,有如殒星落石,惊人的是竟然落在原先立足的位置不差分毫。 脚才沾地,藤杖又告电袭而至。 浪子三郎身躯一个怪异的扭曲,折成-个完全全不可能的姿势,右手从极其诡异的角度伸手疾捞,扭身出手的动作是在瞬间完成,杖头竟被他抓牢。 场面立呈静止。 双方各执藤杖的-端- 大一小的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老小子在一旁神色凝重,他对浪子三郎的身手是很有信心,但毕竟双方年龄有很大的差距,而功力的深浅跟年龄有直接的关系,眼看双方已经形成比拼内力之局,从刚才黑袍老者的表现,功力相当深厚,浪子三郎之长是在招式上,拼内力的话结果就很难说了,为了身份名头,他势必不能插手,所以问题便显得严重。而更严重的是双方不是在比武过招,既是一个阴谋陷阱,目的当然是在杀人,他焉能不急。 浪子三郎和黑袍老者老者是已经拼上了内力。 双方内力透过藤杖互相抗拒。 画面是静止的,但比激烈的搏击声更为凶险,只要有-方内力不济,便会招致毁灭性的反震。 月亮已偏到了古柏之顶。 没有任何第三者出现。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这种拼斗的历程和成算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在强弱没有明显印象显示之前,局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黑袍老者有些心寒,他低估了浪子三郎的修为,这样的年龄而有这么深厚扎实的基础,武林并不多见。 浪子三郎却是越来越有自信,他偷学到的“般若神功”已完全融合在本身的原功之中,他现在只要再加一成力便可解决对方,但他不愿意这么做,他必须有若干保留来应付更强的对手,因为情况显示真正的强劲对手还隐在幕后,这老者自称“武林执法”,他已判定对方是秘密门户中人,跟蒙面使者是-伙。 今晚对方玩这花招的目换是要除去他和老小子,另一个可能是想借引出江天尺,可惜太低估了对手。 老小子惴惴不安,他无法预料后果,但有一点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浪子三郎竟然能和这黑袍老者平分秋色。 藤杖突然起了抖震,一下-下间隔长短不-,也就是说不规律的振颤,这可是非常古怪的现象。 比拼内力是平稳地输力对抗,强弱在平衡与稳定之中判别,而弱的一方-旦失去抗衡之力,就如同江河决堤,强的-方的力道会以破竹之势攻入,于是就判出了死伤胜负,如果一方的内力以波段之势发出,另一方无法保持平稳便会失衡,-旦失衡便难以扳回。 波动的内力是黑袍老者发出的。 浪子三郎虽然内力深厚,但已产生失衡现象。 老小子是全神贯注地看,所以立即就发现了情况。 浪子三郎已经意识到情况严重,他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放手后退,另一条是以他融合三种特殊功力而自创的神功一举而震毙对方,但目前他还不愿意施展这一门震世的武功,以暴露他将来对付极强高手的王牌。 他必须当机立断、 心念一转,他决定深藏不露。 但是放手并不那么简单,因为双方正在较劲,如果他一松懈,对方的强劲便会乘隙而入,那是致人的冲击。 老小子已觉出情形不对,正不知如何是好…… 浪子三郎有他的一套,陡然逼出-道劲波,把对方的震波强压回去。 “霹!”-声震耳惊心的音爆撕裂了空间。 浪子三郎迅捷无伦地松手后退。 黑袍老者的身形晃了两晃,单脚后退一大步才稳住。 老小子的心随着这一声巨爆“咚!”地剧跳一下,见浪子三郎无事才放落悬吊的心,吐了口大气。 “小子.本座低估了你!”黑袍老者目炬一闪。 “咳!低估,抬举你自己么?” “故事不会重演。” “抖出你吃奶的功夫吧,游戏还不算完。” “接着!” 黑袍老者手中藤杖乍扬倏出,路数已变,势如狂风骤雨,四周空气涌卷排荡.乌光在月光下幻成了-片黑幕。 浪子三郎变成了精灵,在黑幕中急遽穿梭跳闪。 精采绝伦的游戏。 惊魂摄魄的画面。 乌天黑地,月色无光。 疯狂!疯狂!老小子也看呆了,浪子三郎的身手超出了他的想象,能有这么个传人,虽然只是记名,但已弥足珍贵了。 搏斗烈而不惨,因为没有血肉横飞的景象。 浪子三郎守多于攻,但十分从容,他有他的战术。 极度消耗体力的剧斗,看谁能保持实力,力不竭便是胜利者。 浪子三郎意意要当腹者,所以他尽力保持内力,这在一般年轻高手而言是很难办到的。 老小子已看出苗头,他几乎要鼓掌而笑。 黑袍老者的功力的确惊人,攻势历久而不衰,但他已经心寒,他碰到了生平罕见的对手,而且是个毛头小,年纪只有他几分之几,尤有甚者,对手身后还有师父,师父尚未出马,今夜之战极不乐观,可是他又无法稍懈。 如果现在是较技,而不是拼命,黑袍老者早已输了,因为他有藤杖而浪子三郎是徒手,这一点他当然心里有数。 旗鼓相当的对决全凭气势,黑袍老者由于胜算不大,气势已经打了折扣,疯狂的快攻已有减弱的趋势;浪子三郎是笃定的,他的策略不变。 老小子也开始笃定,他看出小小子游刃有余,已经稳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有力克敌。 蓦在此刻,坟台后方的柏树阴中冒出了五条人影,四名彪形大汉,一个蒙面人。 浪子三郎眼角已经扫到,他认出那蒙画人正是秘密门户的特使,另四名大汉是他原先现身之前点倒的,不用说是蒙面人解了他们。 由于这一分心,被黑袍老者迫退了两步,急忙镇慑心神,抢攻几手扳回了劣势,维持住游刃有余。 老小子当然也看到来人,心里已准备必要时出手。 五人散开,蒙面人居中,缓缓迫向场子。 现场的气氛已随这五人的出现而改变。 月亮已落到树梢之后,坟台暗了下来。 蒙面特使与四大汉已到了坟台场,半月形围立黑袍老者身后。 老小子静以观变。 黑袍老者大叫一声:“先料理老小子!” 他在发令,地位当然在蒙面特使之上。 浪子三郎根本不在意,他知道老小子绝对应付得了。 蒙面特使与四名大汉左三右二从两侧抄向老小子,各占位置,把老小子围在核心之中,“呛呛!”连声,四大汉亮出兵刃。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老小子面对蒙面特使。 “你们也想加入游戏?” “不错,不能让你老小子闲着。”蒙面特使回答。 “这游戏可是玩命的?” “当然,很难得的机会。” “怎么个玩法?”老小子抓抓脑袋,一副老天真的样子:“这么着,就玩老鹰捉小鸡吧,你这见不得人的……” 指了指蒙面特使:“就当母鸡,注意要尽力保护小鸡,另外四个小猴儿崽子当小鸡,我老人家做老鹰,可以吧?” “老小子,你会变成一只死老鹰。” “小猴崽子,你玩玩就知道,现在开始。” 最后-个字出口.人已笔直标上半空,-个盘诈,双臂伸张,-划后掠,头下脚上,俯冲疾扑,活生生-只巨鹰,与浪子三郎的“鹰扬身法”相较,可谓异曲同工。 扑击的对象是右方的一个大汉。 那大汉仰面矮身,横剑上撩。 另外三个急进助攻。 老小子的身形在离目标约莫一丈之际,突然凌空-个鹞子翻身,偏开八尺,到了另-个大汉背后。 三名助攻的大汉是向前急冲,老小子变势改换目标是电光石火间事,那名大汉发现背后被抓已来不及就变。 人被抓起,抛出,结结实实地撞在坟台石座之上- 声惨叫,趴下去不动了。 老小子又已升空。 旁边,浪子三郎与黑袍老者酣战如故。 蒙面特使觑准老小子下降的位置,窜起截击。 老小子简直就像真的长了翅膀,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居然虚空变势移位,惨号再传,又-名大汉栽了下去。 口说是游戏,老小子可不敢太过托大,这四名大汉都是-流身手,而蒙面特使更不是泛泛之辈,故而他在撩倒两个之后,不再腾空,在避开蒙面特使,一招闪电攻击之后,以极端诡异的身法,极其厉辣的招式分攻两大汉。 他是浪子三郎的师父,如果出手无功会相当丢人,再就是除去四名大汉之后独对蒙面特使便可以兼顾及浪子三郎,其于这两个原因,他出手毫不留情。 蒙面特使挟风雷之势又告攻到。 老小子-式移形换位,转到-个完全不合常轨的角度,左肘猛撞-名大汉的腰眼,右掌同时劈向另一个。”哇!哇!”两声惨叫叠成了一声。 被肘撞的-个翻向蒙面特使,等于遏阻了对方的攻击,另-个剑只递出一半便被劈倒,两人同时躺下。 现在已成-对-的局面。 旁边浪子三郎与黑袍老者这一对仍然打得如火如荼。 浪子三郎宁可费力应付就是不愿施展杀手神功,预定的“保留策略”不变。 老小子与蒙面特使已搭手展开剧斗。 蒙面特使的功力的确惊人,几乎每一式都是罕见的致命杀手,掌指互用,变化多端,虚实莫测。 老小子并不急于奏功,暂采稳定战术,分了部分心神注意浪子三郎那边的发展。 黑袍老者久战无功,似已不耐,疾挥三杖之后,突然退出圈子。 浪子三郎也跟着收手。 “老不大,不想打了?” “换个方式!” “噢!换什么方式?” “投石碎卵的方式,因为老夫已改变主意不需要再留活口!” “投石碎卵……挺新鲜的.这意思我懂,就是扔石头把蛋给打碎对不对?可惜我浪子三郎是铁蛋打不碎,包不定反而损了石头,不过……听起来满好玩的,你就投投看,我-向喜欢新鲜玩意。” 浪子三郎一点也不在意。 黑袍老者怒哼-声,左手拄杖,右手握拳-上扬,目芒变成了红色,怪架势,怪目芒,的确令人惊异。 浪子三郎心里不由犯了嘀咕,对方将施展什么邪功? 由于月被树档,光线昏暗,黑袍老者的火红眼睛象能夜视的兽眼,十分骇人。 “啊哈!”老小子突然怪叫:“我老人家道是谁,原来是‘鬼雷’包金戈。小子,小心他那臭拳头。” 老小子点出了黑袍老者的路道。 浪子三郎心中-动,“鬼雷”包金戈这名号倒是头-次听说,既号“鬼雷”,又说将施“投石碎卵”。老小子又提醒注意他的拳头,看来问题在于他那上扬的拳头。 蒙面特使的攻击更紧,他想撩倒老小子以便与黑袍老者合手,但老小子的身手太高,要撩倒他太难。 “鬼雷”包金戈上扬的拳头突然挥出,放开。 没有任何声息,就象是虚晃-招,但浪子三郎立即觉到一股如山潜劲压体而来,其强猛的程度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勉强地说,就仿佛地变时撼山栗狱的震波,足以震毁任何有形的物体。 一声霹雳巨响,似要震裂人的耳膜,劲气爆散裂空,引发了连串的的“波!波!”密响,太惊人了。 老小子与蒙面特使不由自主地住手分开。 第十九章 逃离魔掌 浪子三郎倒跄了三个大步,心神-定,反而大喜过望,他到此刻才觉察到自己已经到达了意动功生的至高境界,而且内元之强固也已达坚不可摧的地步。 事实上这是理所当然,他本身的所修习的师门心法是上乘的,加上融合了“般若神功”和老小子传授的玄功,三种得其一即可傲世的奇功集于-身,汇成了一门盖世无匹的神功,所以就焉怪其然了。 “鬼雷”包金戈已退到了两丈外的墓边,眼里红光已灭,继之的是骇芒,他是被一股极强的反震力震退的。 “小子,你真的不赖,江天尺说什么也不是你的对手了!”老小子忘形的大叫起来:“你稳坐第-把交椅!” 蒙面特使惊望着老小子。 “你……不是江天尺?” “我老人家为什么要江天尺?” “那……今晚是-场误会!” “好哇!猴儿崽子,原来人们设计了这场把戏是要对付江天尺,江天尺跟你们有仇还是有怨?” 老小子现在着实神气。 “鬼雷”包金戈是早年令人丧胆的神秘杀手,而今竟栽在他的徒弟手下,他焉能不得意。 蒙面特使不答所问,电闪而遁。 “鬼雷”包金戈也鬼魅般消失。 浪子三郎走近老小子。 “老小子,‘鬼雷’包金戈到底是何方神圣?” “跟你师父林老邪是同时代的人物。” “我怎么没听他老人家提过。” “也许是疏忽了,这老鬼很早便退出江湖,几十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形象,要不是他握起那鬼拳头我还真认不出他,他的鬼雷功可以隔空震死一头牛,你小子竟然能硬接他一记,反而把震退,这是什么功?” “嘿嘿,浪子神功!”浪子三郎也很得意,随口为自己功夫取了个名字。” “很妙,浪子神功。”老小子明知浪子三郎是胡诌,但不加以深究:“对了,你小子为什么要放他走?” “情况很复杂,还不到跟他们真玩的时候,”顿了顿加以解释道:“他们都是秘密门户中人,判断他们的目的是要君临天下取代天下第一家,在情况还没完全明朗之前盲目采取行动是不智。” “嗯!也有那么点道理,我现在想当年‘鬼雷’包金戈突然失踪,定与天下第一家有关……”老小子边说边想:“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论正邪.突然销声匿迹,定然有其原因,而今复出,当然也有其因果关系……” “为何与天下第一家有关?” “话说从头……”老小子搔了搔头:“石中龙创业开基在四十年前,那时他的年龄跟你差不多上下,而真正站稳脚步,至今不过二十年,为了巩固霸业,他所对的仇家都是煊赫有名的人物,这秘密门户之主,很可能是当年仇家之一,故而以石家堡为主要目标,不择手段加以摧毁,家主继任人石家庆是被人谋杀,石中龙之中风很可能内有文章,一个武功修为上乘的高手极少会发生这种病变。所以我说‘鬼雷’包金戈当年的失踪极可能是石中龙的杰作。” 老小子这一席话倒是一本正经。 浪子三郎不断点头,他立即想到了东方月华姐妹和江天尺何尝不是为了索仇而来,其他在暗中的人还不知凡几。 自己呢?他的情绪又告激荡起来。 “小子。”老小子又开口:“你师林老邪也是被石中龙逼出江湖的,你之出现太原,总有那么点意思吧?” 浪子三郎苦苦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小子,你可以斗江天尺了!”老小子转了话题。 “不急!”浪子三郎摇头。 “怎么又不急了?” “我不想为了虚名去伤害-位武林前辈!” “啊呀小子!”老小子双目迸光:“武林为了成名,可以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甚至赔上老命在所不惜,你宅心仁厚,不枉我老小子盯上了你,可惜现在没酒,不然我要为人这句话干三大碗,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 “提到酒,嘻,我们回去吧!” “走!”老小子挥挥手。 官里是依地势而建的坟台最上-层,地势高视线便可以及远,同时月未尽沉,在没阻挡的地方月光仍很明亮。 浪子三郎-转身,便发现远远的应家祠堂后围墙边有两条影对立,不由心中-动。应家祠是他以浪子十三的身份托身的地方,立即道:“老小子,那边有人,我去看看。” 最后-个看字出口,人已如蝙蝠般飞泻而出。 老小子摇头道:“这小子管的事还不少。” 地形地物浪子三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极巧妙地利用地形地物的掩护接近应家祠,很快地便进入理想位置。 两个蒙面人,一个是“诛心人”,另一个是蒙面特使,面对面站在墙边,看情形蒙面特使在离开坟台之后被“诛心人”所截留。 浪子三郎悄然隐身旁观。 “阁下意欲何为?”蒙面特使寒声问。 “澄清一件事实。”诛心人目光如炬直照对方。 什么事实?” “为何假老夫之名算计老小子师徒?” “嘿!这叫兵不厌诈。” “好一个兵不厌诈,若非你们判断错误,低估了老小子师徒的功力,阴谋早已得逞,再来便是老夫对不对?” “是你阁下多心,我们之间并无利害冲突。” “不必诡辩,事实非常明显,你们的目的在并吞石家堡作为君临武林天下的初基,石家堡的结盟门户之所以解盟毁约也是你们所策动,对方有可影响你们行动的同道都在你们计划铲除之列,没错吧?” “本人无可奉告。” “现在揭下你的面巾!”断然决然的口吻。 “哈哈哈哈,诛心人,你阁下在对本人发号施令?你什么身份?什么来路?什么目的?为何不先摘面巾?”- 连串的问号,似乎对“诛心人”并不怎么在意。 “听着,要你揭开面巾,老夫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如果本人说不呢?” “你还没资格对老夫说这个字。” “本人已经说了,怎样?” “诛心人”的目芒变成了银线,双掌一错,攻出,出手之厉辣令人咋舌,招式之诡异也令人叫绝。 蒙面特使抗拒。 惊心动魄的场面层层叠出。 浪子三郎在暗中静静观察,对双方的出手招式他看得很仔细,这是琢磨自身的好机会,虽然他的身手已到了某一极限,但河海不择细流,任何一门武功都有其值得观摩之处,何况眼前的双方都是拔尖之流。 时间并不长,约莫是三十个照面。 “呀!”惊叫陡传,蒙面特使的面巾被“诛心人”扯落,现出一个大麻脸。 这张脸孔浪子三郎在坟场曾经看过一次。 蒙面特使后弹两丈之多。 “你是谁?”诛心人喝问。 “在你阁下还没有显象报名之前不必多问。”蒙面特使的口气强悍如故,并不因面巾被摘落而有惧怯,他有所恃么? 应该有,不然他不敢如此,因为“诛心人”的功力在他之上,这是常理。 “诛心人”怒哼了-声,上步。 “慢着!”蒙面特使抬了抬手。 “你愿意坦白供说?”诛心人止步。 “面巾被摘并非受制,谈不上供说二字,看样子你阁下是非要见个真章不可?” “不错。” “很好,在你阁下还自由开口之前,本人先提两个问题,希望你阁下能据实以告,你是否江天尺?” “不是!”诛心人不假思索地断然回答。 “第二,你税下与石家堡是何渊源?” “老夫与石中龙是忘命之交。” “好!如果本人请教名号你阁下一定不会回答,所以就省了,现在我们各凭本事见个真章。” 双掌斜扬向右肩同高,一个很普通的手式。 “诛心人”再次欺身。 蒙面特使原地一旋.变成了左手立掌,右手握拳护胸,这一变式便显得很古怪了。 浪子三郎的隐身位置正好在双方之间的三角点上,是以双方的动作看的很清楚,他发现蒙面特使的拳头里似抓了样东西,不禁有些纳闷,立刻留上了意,只可惜距离稍远了些看不真切。 “诛心人”已进到出手的距离。 蒙面特使单掌发出,一道狂飓裂空卷向“诛心人”。 “诛心人”右掌刃立,向前切出,相当玄奇的功力,锐不可当的狂飓竟然被刃立的手掌切开朝两方滑开,左掌同时疾劈蒙面特使的中宫洪门。 相当技巧的打法,使对方没有闪让化解的余地。 但蒙面特使似乎有意造成这种局势,他捕捉住这瞬间的时机,护胸的右掌一翻一放,-样黑忽忽的东西射出。 咫尺之隔,即发即至,正迎上“诛心人”的左掌。 在这种情况之下,依常理判断,这护胸之拳最可能的是直接擂出,至多变为掌指,极不可能发出暗器。 “快闪!”暗中的浪子三郎脱口大叫。 “隆”然一声巨响,与浪子三郎的叫声齐传。 “诛心人”的反应也极端神速,斜里标出.连打踉跄,显然他已经受了伤。 蒙面特使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无踪。 浪子三郎飞掠到“诛心人”身前。 “诛心人”的面巾现出明显的破孔和血痕,衣衫则撕零挂碎,变成了披在身上的破布,且大半染红。 “你……浪子……”诛心人已知道浪子三郎的身份,不知该叫三郎还是十三,所以只叫出浪子三字。 “阁下已经挂彩……” “不要紧,皮肉之伤!”诛心人语音还是很沉着。 “想不到这大黑麻子会玩霹雳球,这玩意是独门的手艺,会者不多,阁下能判出他的来路么?” “-时想不出来。” 浪子三郎定睛望着“诛心人”,心里在想,如果刚才霹雳球炸掉他的蒙面巾,此时就可以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可惜只破了几个洞。 从蒙面巾他想到-个横在心中许久的疑问,现在提出来正是时候。 “阁下是第二次揭开对方的蒙面巾?” “不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一间破农舍之外,也就是搜捕‘阴阳童子’的那-次……” “对!” “事后阁下不愿意透露所见为何,情绪也表现不平稳,后来在坟场里在下揭了他的面巾发现是个大黑麻子,在告诉阁下真相之后,阁下表现相当意外,显示前后不是同一个,阁下能见示真正原因么?” “诛心人”默然许久。 “浪子,是你问,老夫不能不回答。”话锋顿了顿才又道:“先后两次的确不是同-个人。” “头-个是谁?” “这一点恕老夫暂时保密,因为兹事体大,不过可以这么说,间一个是刻意冒充第二个,目的在透出对方。” “哦!”浪子三郎大感意外,这的确是想不到的事。 “诱出第二个和他的党羽。”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 “对,但也可以说未达目的,因为仍不知对方来路。” “应该说已经知道一半,麻脸的是秘密门户的特使,跟自称武林执法的‘鬼雷’包金戈是一路,所不知的是秘密门户的首脑。” “说的不错!”目芒闪了闪又道:“你们要找的人还没找到?” “阁下说的是赵大娘”” “唔!” “目前尚无线索!”浪子三郎的心立即沉重起来。 “你们失策了!” “怎么说?” “绑架赵大娘的极可是秘密门户的人,老小子是你记名师父,身手应当不错,他在坟台独对麻脸特使时应该把他擒下,不该放松任其兔脱。” 浪子三郎点头,这的确是一项失算,自己也曾有机会撩倒对方,却考虑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而忽略了赵大娘的失踪这桩大事,突地,他想到了另件大事…… “阁下说跟石老堡主是忘命之交?” “不错!” “那在下请问,他真的持有‘玄功解’?” “没有!”决断的回答。 “阁下能断言?”浪子三郎张大了眼。 “能,而且可以誓言。” “那传言何来?” “很明显,故放流言,诱使一些江湖贪婪之辈对付石家堡,驱狼搏虎,以坐收渔人之利,这一想便知。” “这么说,也是秘密门户的诡计?” “石中龙没中风之前,没几人敢招惹,纵使能全力摧毁石家堡,毫无疑问必将会出惊人的代价。” 浪子三郎相信这一点,但对于“玄功解”的说词却不能完全接受,因为“诛心人”的来路还是一个谜,江湖事往往出人意表,有些事你连梦都不会梦到。 “三郎!”小翠叫声传来。 “老夫该走了!”诛心人电弹而去。 小翠奔了近前。 “我刚回祠堂,刚才走的是‘诛心人’?” “嗯!是他。” “赵大娘有消息么”” “没有!”浪子三郎摇头,突然想到了老小子,他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影子?自己发现这边有影子而赶了来,他应该跟进,不可能自愿离去。心念之中,转头四下张望,口里道:“奇怪,老小子捣什么鬼?” “老小子?” “对呀!我们一道来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浪子三郎把坟台事件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 小翠张大眼。 “这是场大戏,可惜我不在场,对了,我在半路碰到石二公子,他跟他那美丽的寡嫂在一路,两个满亲热的样子。他们会来一个‘叔就嫂’的艳事。” “哦!”浪子三郎意态冷漠,似乎不感兴趣。 “三郎!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管他叔就嫂,嫂就叔。”浪子三郎的情绪突然转为激动。 “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可是……” “小翠,不谈这行么?” “不谈就不谈。”小翠噘起嘴。 浪子三郎心里的确很苦,而这苦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无法向任何人倾吐。 小翠知道他的苦,但他不愿提及,就象一个人保护自己的伤处不愿被触及一样,他也明白小翠是出于-种关切,但他宁愿不被关切。 “小翠,我们很久不在一道吃饭了。”他故意改变话题。 “又怎样?”小翠还在气头上。 “到祠堂里,请应大娘做几道小菜,我们喝上一杯?” “太好了,折腾了大夜,我老人家正口渴!”老小子从墙角转了出来。 浪子三郎朝老小子翻了个白眼。 “老小子,你是有酒必到?” “当然,人生忧患何时了,唯有杜康可解愁,日月如梭,年华去矣,不醉如何?” 老小子摇头晃脑,装出冬烘的样子。 “老小子,你是唱作俱佳!”小翠热接了一名胜。 “小小妞,你人变漂亮,口齿也利了。” “你老小子腿长鼻子长,闻到酒味人准到。” “好,别再逗了,小子!”老小子目光转了方向。 “怎么?” “我老人家刚跑了一趟空。” “嗯!说说看。” “我老人家本来是尾随你来的,那蒙面的猴儿崽一溜我就追了下去,想多知道-些他们的馊事,追了足足三里地,他会合了老不大,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小子卖了关子。 “怎么着?” “你小子绝对想不到,那猴儿思子够诈,他根本不是大麻子,他除了蒙面还戴了人皮面具,我看他脱了面具,可惜太远天色又暗,看不出他本来面目……” 浪子三郎立时瞪大了眼。 “以后呢?” “以后没啦!” “哎哟!你老小子不会继续探个究竟?”浪子三郎跺脚,这一点相当重要。 “没办法,他跟老不大一路,我一现身接近便得斗他两个,打架不要紧,我老人家还不至于被撩倒,可是这样一来,对方又会耍花样,不如抓住这秘密把机会留给你小子,将来再磁上时你便可以看情形揭开他的真面目。” 浪子三郎抓着头皮想:“诛心人首次揭下那特使的蒙面巾时不是麻脸,那应该就是本来面目,显然麻脸面具是因为面巾被揭穿而加上去的,到第二次在坟场面巾被自己摘落变成了麻脸,故而‘诛心人’大感意外,刚才在此地面巾第三次被揭下,证实了自己对‘诛心人’所言……” “小子,你在想什么?” “别岔!”浪子三郎继续想下去:“‘诛心人’既然不知道对方的真正面目为何要代对方掩饰?说什么为了诱出麻脸的而故意冒蒙面特使的形象,却不肯说出对方来路,这当中到底有什么文章?‘诛心人’也是蒙面……不行,这把戏非把它拆穿不可……” “小子,你到底什么毛病?”老小子已感到不耐。 “我在想‘诛心人,!” “为什么想到他?” “蒙面特使的谜底在他身上。” “噢!” “好了,我们进祠堂去再慢慢谈吧。” 三人进了应家祠堂。 一间密闭的卧房,由于窗户都遮了黑布,虽然是大白天,几乎与晚上无异。 赵寡妇坐在床沿,她现在除了饮食畲洗还勉强能支撑之外,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半个月来她就这么捱过。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绑架她的是什么人,她是赴一个在她以为是非常重要的秘密约会,想不到中了预布的圈套,她很后悔事先没坦白告诉大师伯老小子,然而后悔于补了事,她无法预卜自己的命运。 “大娘,我们来聊聊!”女的声音传自隔壁。 这是赵寡妇半个月来唯一能接触的声音,每一次都是她,而唯一直接接触的人是送饮食的小丫头,但小丫头从来不开口哼半个字,仿佛是天聋地哑。 “又想逼供,对不对?”赵寡妇的声音相当孱弱,象久病缠身的人,说话很吃力。 “大娘,逼供两字多难听,你除了行动不方便之外,我们并没有为难你,每日三餐周周到到,把你当客人看待,你自己也该明白……” “天底下……有受这种招待的客人?” “情非得已,请多包涵。”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用最和平的方法减少-个可能的强敌。” “老小子?” “对,现在我再次请问,老小子是什么路道?” “老小子就是老小子,没……什么路道!” “大娘,你说了对你有好处。” “什么好处?” “也许放你回去。” “算了,我懂捉虎容易放虎难的道理。” “大娘,你不是虎对不对?说句难听的话,如果你从此就从这世间永远消失,绝对没人知道。” “哼!我从来不接受威胁,你们就是……杀了我再把尸体消灭我也不在乎,至于老小子他们能不能代我讨公道我也无所谓,反正……人死了便什么也不知道,活着的就非承受不可,你们看着办好了。” “大娘看的开?” “本来就是!” 沉默了片刻,“大娘!”换成一个阴沉男人声音:“你是寡妇,徐娘半老,风韵还不错,目前你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连想自决也办不到,如果我派风名汉子轮流陪伴你……” “狗,住口!”赵寡妇激愤欲狂,但声音大不起来,她浑身发抖:“你们……要敢作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将……死无葬身之地。” “大娘,我从来不相信报应之说。” “你们……会遭报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可惜我也不相信鬼神之说。” 赵寡妇在喘气,几乎晕倒,如果对方真的使出这惨无人道手段,那该怎办?只听女的问:“你真要这么做?” “除此没有再好的办法。” “万一……后果你想到么?” “要成非常之事,必须用非常之手段,别人加诸我们的又怎么说?” 听论调,男的是个相当恶毒的人。 “我们……当初的目的不是如此?” “我想过了,这么做并不影响我们原来的计划。” “可是……我始终认为不妥?” “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照我的方法做绝错不了,危机迫在眉睫,是我们采取非常手段的时候了,拖延下去对我们愈发不利,这只是开端,接着会有-连串的行动,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达到目的。” “别的……也象赵寡妇这么容易对付?” “事在人为!” 赵寡妇真的晕倒在床边。 赵寡妇悠悠醒转,她第-个感觉是身上凉飓飓的,睁开眼,她看到灯光,半个月来,头一次房里燃灯,手脚-动“啊!”,她狂叫起来,用全部的力气,但音量并不高,中气提不起来,象重病者的一声叫喊。 全身赤裸裸,一丝不卦,她全身细胞都要爆裂了。 将要发生什么事? 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特有的直觉,她用手摸了摸那除了丈夫绝不许人碰的地方,还好,那种比死还严重的事尚未发生。 她的两眼瞪的几乎要冒血,人也将要发狂,想不到对方真的敢这么做。 “嘿嘿嘿嘿……” “嘻嘻嘻嘻……” 两个男人的邪恶笑声。 赵寡妇伸手乱抓,床上竟然没被,衣物也捞不到,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东西,她几乎又昏厥过去。 两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床前,上衣也敞开。 急气羞愤,仿佛心身都已被撕裂。 两个男的开了口- “老三,这种差事可是一辈子难得碰上。” “天上落豆渣。” “细皮白肉,准过瘾。” “谁先?” “当然是我,我比你虚长两岁。” “不,这种事当仁不让,不分长幼的。” “老三,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要争头水……” “嘿!老哥,先后的味道是有差别的,我们豁拳,三拳两胜,谁也不吃亏,也省得瞎争,来,豁拳?” 赵寡妇急怒攻心,呛出了一口鲜血。 她想杀人,她想死,但没力气。 两名汉子开始猜拳。 “哈!”叫老三的赢了,挥挥手道:“老哥,到门外去候着,办完事我会叫你,这种事不能在旁观看的。” “他妈的,你小子别昏了头,你先办什么事?” “不必你老哥提醒。”叫老三的上前一步,色迷迷地望着赵寡妇赤裸的胴体:“大娘,要办什么事你一定非常明白,现在先问一句话,老小子师伯的出身来路从实交代出来,事情就会有转机,快说?” “赵寡妇费力地翻过半边垫单遮住羞处。 “畜生,你们……会死的很惨!” “你不说?” “不说!”赵寡妇咬牙切齿。 “好!那就活该大爷我乐上一乐了。”上衣一撩,伸手过去“啊!”赵寡妇厉叫。 “砰!”另一名汉子突然栽倒。 “怎么?你老哥猴急成……”叫老三的回转头,顿时直了眼,一个蒙面人巍然站在身前,目光象把杀人的利刃。 “你……什么人?” 蒙面人没开口。 叫老三的汉子扬掌疾劈。 蒙面人略一抬手,老三连哼都没有便仆了下去。 赵寡妇喜极欲狂,想不到天降救星。 蒙面人把堆在一边的衣裙抛了过去,然后背转身。 赵寡妇赶紧穿上衣裙。 “唉!”一声长叹发自蒙面之中,他为何叹息? 灯光骤减,赵寡妇觉穴道一麻,再次失去知觉。 下弦月高挂,大地-片朦胧。 浪子三郎在回赵寡妇家的途中,忽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追了上来,他不动声色,自走他的路,嘴里还故意哼起山西梆子,但耳朵却是保持相当程度的灵警,脚步声已近到身后,极轻,常人是无法感觉的。 “三郎!”很熟悉的女人声音。 浪子三郎止步回身。 “原来是你,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别指着和尚骂秃子,能碰上你真是天幸。” 来的是东方月华,脸上依然蒙着青巾。 “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东方月华娇嗔着反问。 “当然能,我求之不得。” “没时间逗了,你赶快么那边路口去等。” “等什么?”浪子三郎大为讶异。 “去了就知道,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好吧!”浪子三郎立即转身飞快地奔向路口。刚刚才到地头,便见一条人影遥遥奔来,他想:“这来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东方月华巴巴地找了来要自己等?” 想着,来人已近,手里还横托着一个人,他一眼辨出是“诛心人”,一颗心不由抽紧。 “诛心人”止步。 浪子三郎-看对方手中托着的赫然是赵大娘,血脉登时贲张起来。 东方月华的姐姐曾经提供线索,绑架赵大娘的是“诛心人”,结果被他-阵花言巧语蒙过,现在可是人赃俱获,真多亏东方月华赶来及时传讯。 “浪子,太巧了,正好碰上你。” “实在是很巧。” “现在人交给你。” “好,请把她放在路边。” “诛心人”把赵寡妇轻轻放落在岔口的小路边。 “她怎么了?”浪子三郎急问。 “没什么?只是为了便于行动,点了穴道。” “那就请穴道解开吧!” “诛心人”沉默了片刻。 “她受了双重禁制,老夫只能解开-重,另-重是劫她的人以独门手法所封,老夫试了,解不开。” “有这等事?”浪子三郎头一次杀机涌现。 “你带她回去之后,跟老小子商量着办。” “这我会!” “诛心人”虚空弹指。 赵寡发呻吟了-声,睁开眼。 “如果不碰上我,阁下准备带她到哪里去?” “直接送回家!” “诛以!”浪子三郎双目尽赤:“你这-套免了,吃了一次亏还再上当是死鸟,现在我要连本带利收回。” “浪子,你……在说什么?” “揭开你的底牌,要你付出该付的代价,人本来就是你绑架的,现在被我凑巧截住,任你舌灿莲花也不管用了,你说的半个字我也不会相信,” “浪子………” “住口,准备自卫。” “浪子,你听老夫……” “不听!”浪子三郎已经决意要撩倒这行事诡异的神秘人物,不想再重蹈覆辙,-错再错,掌随声出。 “诛心人”灰鹤般冲天而起。 浪子三郎紧随升空,更高,更疾、姿态更妙曼。 “诛心人”空中划弧泻去,势尽落地,浪子三郎截在他的头里,片言不发,出掌便攻,用的是栗人招式。 “诛心人”出手迎架。 不出手的高手,用的都是玄极奥绝的招式,可惜没有有眼福在场目睹这武林罕闻罕见的盖世搏击。 真的没有第三者么?有,在稍远的暗影中,是特地赶来的传讯的东方月华。 在石家堡她曾经被“诛心人”击倒而遭擒被禁,是浪子三郎以浪子十三的面目救她出来的,她不想现身,只在暗中观看。 “诛心人”似乎未动杀机,是以守多攻少,而浪子三郎是下了决心,志在必得,故而出手无情,如此-来.十招不到,“诛心人”便已险象环生,落入下风,情势所迫,“诛心人”打法-变,力扳颓势。 战况趋于激烈。 罡风凛裂,似乎月光也已被击碎。 如果是普通高手,决接不下双方之中的任何一式。 这种场面,只有泣鬼惊神四个字差堪形容。 浪子三郎已展出了经过他融合自创的所谓“浪子神功”,但“诛心人”应付裕如,有攻有守,这份功力,绝不在老小子之下,放眼江湖还真找不出几个。 盏茶时间过去,仍是旗鼓相当之局。 “浪子,你……不肯听老夫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定要迫老夫……施展重手?” “有本令快使出来,否则你阁下再没机会。” “诛心人”乍退又进,招式已变,如山掌影势如排山倒海,虚实相间,每一掌都有碎碑裂石之威,暴卷激撞的罡风震碎了每-寸空间,沙飞石舞,草叶漩卷如幕,遮蔽了月光,名副其实的天昏地暗,数丈以内的树木疾摇剧摆,仿佛要连根拔离地面。 浪子三郎掌掌实接。 硬碰硬的拼搏。 这时,赵寡妇已起身,-步一步朝这边移来。 浪子三郎本来打算本身的功力有所隐藏,只要能达到克敌的目的,宁可多费手脚而不尽展所能,但现在看情形要想有所隐藏,而不全露已不可能,对方的功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磨下去说不定会大意失荆州。心念之中,他改变了策略- 阵疾风迅雷的快攻之后,“诛心人”主动收势。 “浪子,我们要生死互见么?” “不错!”浪子三郎断然回应。 “你不怕铸错!” “我向来不懂什么叫铸错!” “不再考虑?” “我是决心要放倒你,你阁下自己考虑。” “好,那老夫就无话可说了!” “诛心人”双掌斜举胸前,右掌高左掌低,掌心反向交错相对,目光变成了白热的电芒,全身散放出一种看不见但能使人确切感受的逼人之气,换句话说,就是-种至高的无形气势,简直可以不战而屈人。 浪子三郎心头微凛,亮出了一个古怪的架式,也把功力提到九成。 双方心里明白,这是决定性的一击。 赵寡妇已到了四丈距离,急叫道:“三郎,住手!”但是声音不够大,传不出多远。双方凝神聚精。 “诛心人”掌式一变,掌心向前,平缓推出。 浪子三郎却是掌心半向前,拇指尖相对,呈迎拒状前伸。 “三郎!”赵寡妇已到了三丈之内,再次呼叫。 双方的手掌同时起了震颤,内力已发出。 “隆!”一声巨响,犹如一坍地崩,劲波破空伸展,如裂岸涛,带起一长串奔腾呼啸,波涌开去。 浪子三郎身躯连晃,但仍在原地不动。 “诛心人”倒跄了三个大步,蒙面巾现出-块湿印,他已经吐出了血喷红。 赵寡妇却已经被劲波震倒地。 “浪子!”诛心人开口:“你……很了不起!” “好说,现在就请阁下除去面巾,交代来路。” “不!” “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你……逼人太甚,老夫……”他喘息。 “我再不做后悔的事!” “你已胜了老夫,难道非……” “对,非见真章不可!” 浪子三郎双掌再扬,跨步欺身。 “你迫老夫杀人?” “不杀人就被杀,路只一条。” “很好!” “诛心人”目暴刹光,探手入怀。 赵寡妇又站起身来,挪了丈许,拼出全身力气,厉叫一声: “三郎!”随即又跌坐地面。 “大娘!”浪子三郎这才发现情况,立即弹过去。 “三郎。他……他……” “他怎样?” “是我……救命恩人,你不可误会。” “他是大娘的救命恩人?”浪子三郎回顾了“诛心人”-眼。 “不错,要不是他,我的遭遇……简直不堪提。” “大娘,是……真的?” “我会骗你?” “这……”浪子三郎-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诛心人”掉头奔离。 浪子三郎目送“诛心人”的身影消失,心里那份感受真的无法以言语形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以为做得很对,想不到又错了。要不是赵大娘这里赶来阻止,大错已经铸成,双方必有一死。自己再次出击,“诛心人”以受伤之身,当然承受不了,而对方刚才伸手入怀,不知要用什么无法想象的利器,说不定倒下去的是自己。 突地,他想起该向“诛心人”揭开蒙面特使双重面目的秘密,以查明对方的起初来路,但已经来不及了。 “三郎!”赵寡妇低唤了一声。 “大娘!”浪子三郎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刚才的事。” “我大师伯还好么?” “他还好,酒照喝,只是大娘失踪这些天来,他是相当着急,现在……他可能又在家里猛灌,近半个月,他很少上床,多半在桌上捱过。” “唉!我们……回去再说。” “大娘……不能行动,这……大娘,你是长辈.不必避什么男女之嫌,我背你回去。” “好吧!” 浪子三郎背起赵寡妇往小村里奔。 东方月华从暗中现出身来,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浪子三郎的身手竟然到了这等可怕的地步,恐怕会超过浪子十三,整个的计划得重新考虑。” 说完,她也走了。 荒野寂寂,月色迷茫,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赵寡妇家的堂屋。 窗纸已透白光,天快亮了。 老小子、浪子三郎和赵寡妇围坐桌边。 赵寡妇叙述完遭劫数救的经过,由于话讲多了很累,闭上眼背靠板壁休息。 老小子与浪子三郎默然静坐。 赵寡妇养了会神,目睁开眼来。 “大娘,你很累?”浪子三郎关心地问。 “半个月来都是如此!”赵寡妇凄苦地笑笑。 “砰!”老小子重重拍了下桌子,愤然地道:“这些王八羔子,简直地可恶到极点,看来我老人家要大开杀戒了!” 老眼里第一次进出栗人的煞芒。 “不得了,老小子居然要大开杀戒,那批猴儿崽子有福了!” 浪子三郎拍手。 “小子,有福是什么意思?”老小子瞪眼。 “早死早抬胎,重新做人,这不是有福?” “看你小子以后还表不表现宅心仁厚?” “当然痛改前非,追随您老人家大开杀戒!”浪子三郎一本正经地说。 赵寡妇却被逗笑了。 “大娘!”浪子三郎神色-肃道;“你刚才说的是大概,我听了有些迷糊,我们-样-样弄明白好不好?” “好!你问。” “大娘最初是赴一个秘密约会,对方是谁?” “这……”赵寡妇面有难色。 “大娘不方便说?” “不是不方便,是我答应对方不向人说的。”心念-转,又道:“好,我说了吧,都不是外人,约的是小翠。” “小翠?嗯!这是个圈套,后来呢?” “我到了地头,有个人影躲在暗处向我招手,我毫无防范走过去,结果我被点倒了。醒来之后已在黑屋中。” “不知道黑屋的座落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对方是一男-女,他们逼问我都在隔壁的房间,叫两名大汉侮辱我是那男的出的主意,女的不太赞成,让我想想……”片刻又道:“有-次我好像听到他们的称呼,后来男的警觉阻止,称呼似乎是大嫂……二叔……” “砰!”浪子三郎拍了桌子:“我知道是谁了。”“是谁?”老小子插口问。 “石家辉和月女!”浪子三郎咬牙说。 “好哇!”老小子大叫一声,想再说什么但被浪子三郎用手势阻止。 “你是说石二公子和他大嫂?”赵寡妇惊声问。 “不错,他们彼此的称呼我听过多次。”浪子三郎内心一阵刺痛,他卢到小翠说过的“叔就嫂”这件窝心事。 “石家堡……视我们为敌?” “先不管这个,后来的‘诛心人’突然现身救你?” “不错,他还出手杀了那两名大汉。” “奇怪,‘诛心人’到底是哪一方面的人?”浪子三郎在自语。 “哪方面的都不重要……”老小子瞪着眼睛说:“重要的是石家堡那猴儿崽子竟然敢以这么下流恶毒的手段对付碧桃,这口气不流血咽不下去,我老人家非上门讨公道不可!” 说着就要起身。 “老小子,我去!”浪子三郎挑了挑眉。 “你小子去!” “嗯!这公道由我去替大娘讨,不过……” “不过什么?” “石家堡不会搬家,迟早去都是一样,眼前最重要的是大娘还有一重禁制末解,得先设法解除,万-真的解不开,我把石家辉那猴崽子逮来要他解,老小子,你先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手法连‘诛心人’也干瞪眼。” 老小子点点头。 “碧桃,到里边床上平躺着,检查比较方便。” “好!” 老小子与赵寡妇进入房间。 浪子在堂屋原位瞪着眼睛想:“石家辉把老小子和自己当作敌人无可厚非,事实上也如此,只不过他不能用这种既卑鄙又下流的手段,要是赵大娘真的被辱,老小子不血洗石家堡才怪,还有‘诛心人’,他似乎插手石家堡的每一件事,却都是在暗中,为什么不开明打响地做呢?这么高的身手,绝不是等闲之辈,而且是属于上一代的人物,何以老小子对他的身份摸不到呢……” 他想了又想。 老小子步出房门,从神色就知道情况不妙。 “大娘怎么样?” “要是石中龙那老猴子不中风,这笔帐有他的份。” 老小子气呼呼地说,重重落坐在椅上,还捶了下桌子。 “解不开?”浪子三郎的心紧了-紧。 “废话,解开了还用说。” “那就只有打石家辉了。” “小子,这多丢人?连穴都解不开,哼!” “没办法,天下武术浩瀚如海,艺业各有专精,解不开不算丢人,丢人的是天下第-家,用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三流手段,石中龙要是能动,该-头撞死。”浪子三郎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拜访石家堡。” “我们-道去?” “不成,大娘没人保护会再出岔。” “也好,你小子听着,放开手做,出这口恶气。” “这我知道,准闹他个鸡飞狗跳。” “你用什么身份去?” “当然是浪子三郎。” “好.你去吧!” 日早三竿的时分。 “天下第-家”五个大字在阳光照射下依然闪光,但给江湖人的感觉上,已失去了不可-世的煊赫气势。 堡门前四名武士还是站得笔挺,表面上的威风。 浪子三郎远远驻足而观,感慨一个武林霸业的消长。 宽阔的马道上已再也见不到威风十足的骑士影。 许久,浪子三郎再次举步前进。 堡门前的警卫武士已经发现浪子三郎直朝堡门而来.互相交谈了几句,其中-个似是带班的迎上前数步。 浪子三郎来到。 “什么人?站住!”那武士大声吆喝。 看外表,浪子三郎的确是不起眼,如果不是最近换了套过得去的行头,照以前形象跟小叫化差不了多少。 “连我你都不认识?”浪子三郎止步。 “你是……” “天理人道流的开山祖师浪子三郎。” 他很得意于这杜撰的头衔,碰上生人-定会搬出来,不过浪子三郎这四个字对石家堡的人来说是绝对不陌生的。 四名武士全都脸上变色。 “你……浪子三郎!”那武士领班惊叫出声。 “不错!” “请问……” “找石家辉那浑小子谈几l句话。” 四名武士脸色又是-变,带班的连眼睛都蓝了,堂堂家主被人呼做浑小子,在-年之前,石家堡-条狗出去都没人敢正视,这变化实在太大了。 “容本人通报!”带班的不敢发火,没被老虎抓过也听过老虎的威名。 “不必,我自己进去找他!” 说完,昂头举步。 浪子三郎这一着有其用意,他怕石家辉闻风躲藏避不见面,今天就白来了。 “浪子大侠.请……”带班的横身阻路。 “闪开!”浪子三郎-挥手。 “哇!”掺叫声中,那带班的直跌出一丈之外。 另三名武士立即亮剑。 浪子三郎本就是存心来算帐的,根本就没任何顾忌,手掌挥动,惨呼叠起,三名武士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便像稻草人似的飞了出去。 浪子三郎连眼角都不扫一下,径直进入堡门.脚步没停过。 七、八名武士闻声而至,一拥而上,可能没看清来的是谁。 浪子三郎巴不能有机会大闹,出一出心中这口恶气,掌影翻飞中,八名武士接二连三栽倒,没-个站着的。 眼前是空旷的广场。 浪子三郎不疾不徐昂首行进。 警钟大鸣,各级高手武士从不同方向涌来如临大敌。 浪子三郎已到广场中央。 包围圈立即形成,刀光剑影映目生辉,人数在百人以上,最内层是领队级以上高手,武士级的在外圈,红黄各自组成,井然有序,这显示石家堡的武士全经过严格训练,较这-般江湖帮派,迥然有别。 浪子三郎停步。 武士总教习“满天星”蔡云倒提大烟杆直入核心面对浪子三郎,强抑住怒火。 “浪子二郎,你意欲何为?” “找石老二!” “石老二?”这从没人叫过的怪称呼,蔡云想了想才会过意来,瞪眼道:“既然要见堡主何不依江湖规矩,胡乱闯堡伤人?” “我找石老二谈的是江湖规矩!” “你以为本堡无人?” “这不是很多么?”用手四下-指:“不过,全都是不堪-击的土鸡瓦狗。” 所有的武士和搪事人等齐齐怒哼出声。 “满天星”蔡云的老脸气青了。 “小子,你太目中无人,石家堡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给老夫拿下!” 喝声中朝侧方后移丈许。 一声令下,立即有内层的三名高手扬剑出击。 第二十章 风急鹰扬 照实而论,堡里稍有地位的在江湖中都可列一流高手之林,三人联手合击其势道可想而知,森寒的剑光有如三道划空的闪电,异位同向集点罩落。 浪子三郎双掌一圈,郁雷声中罡风暴卷狂伸。 剑光迸散,三名高手在爆裂的剑光中倒撞开去。 人圈中响起了惊呼,这种功力前未闻之。 随即又有五名高手弹进。 浪子三郎不是来比武较技的,他不想浪费时间,五名高手架势未及拉开,他已闪电出手,没人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招式,只觉罡风劲浪向外排空暴卷。 闷哼声中,五名高手波分浪裂地散开,整个内圈起了一阵混乱,“满天星”蔡云也告立脚不稳跄离了原位置,令人惊魂的劲波扩张之下,连外圈的武士都感到呼吸窒凝,内圈的更是气翻血涌。 这就是浪子三郎所谓的“浪子神功”,三门绝学精萃的融会,所有在场的人被这通玄的神功夺去了锐气。 “满天星”蔡云身为武士总教习,可不能在属下眼前丢人,明知不可为而为,旱烟杆一提,施出他的成名绝活“群星殒落”,漫天杆影成点,几乎市满每-寸空间,飞蝗般罩向了浪子三郎,这-手绝活他向不轻使,连他调教的属下也没几人见识过,的确令人惊心动魄。 浪子三郎曾经以浪子十三的面目在应家祠堂用铁箫破解过,现在他自创了“浪子神功”,当然更不在话下。 “隆!”然-声巨响,殒落的群星倏然消散,“满天星”蔡云烟杆掉地,人退了八尺,口角挂下了两条红蛇,老脸扭曲成了怪形。 在场的全木住了,没有敢再出手。 浪子三郎若无其事的道:“你们听清楚,只要谁敢不自量力,我就开始杀他,快叫石老二出来,别龟缩着。” “闪开!”朗喝突传。 人圈裂开一条巷。 石家辉和月女双双现身。 浪子三郎的两眼立即发红。 石家辉与月女站成犄角之势。 浪子三郎的心下意识地-荡,月女的确是美.美得令人目眩,难怪石家辉不顾一切想对她染指。 石家辉的脸色阴沉的相当可怕。 “浪子三郎,你狂妄的令人难信!” “你也卑鄙的令人难信!” “你的目的是什么?” “石老二,我对你有个建议,你现在是天下第-家的家主,绝对丢不起人,最好叫他们全部撤退,留下来只不过冤枉送命,咱们面对面再谈问题,你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最好接受我的建议,” 石家辉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目光望向月女。 月女点点头。 石家辉咬了咬牙,沉声道:“蔡总教习,你们全部退下,由我和大少夫人来处理。” “满天星”蔡云拭去了口边血渍,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口唇动了动,然后抬手道:“全退下!” 人影一阵浮动,刹那间退尽。 现场只剩下石家辉步嫂和浪子三郎相对。 “浪子三郎,你可以说话了!”月女冷沉开口。 “好,你两个听着。”浪子三郎神色-正,声音略带激动:“赵大娘是我的长辈,她受了侮辱我能不讨公道么?故而特来……” “慢着!”石家辉抬了抬手:“谁是赵大娘?为什么要提到赵大娘!” “石家辉,你辱没了你的姓!”浪子三郎声色俱厉,他-向佯狂装傻,突梯滑稽,以这种态度对人是头一遭。 月女粉腮变了变。 石家辉不怒反笑,只是笑中带着阴残的味道。 “浪子三郎,你人还正常吧?” “少装蒜,你用卑鄙的方式劫持了赵大娘,居然还敢以不齿于武林的下流手段对付她.好在没成事实,否则的话,告诉你……”浪子三郎眼里杀光一闪:“我和老小子会血洗石家堡鸡犬不留。” “哈哈哈哈,你师徒有此能耐?” “我浪子三郎-人足够,长言短叙,你们用什么邪门手法制住了赵大娘?” “不是邪门手法,是正统武功。” “你现在跟我走!” “跟你走?” “不错,去除开赵大娘的禁制。” “哈哈哈哈……”石家辉狂笑起来。 月女美丽的脸孔阴晴不定,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浪子三郎冷神般寂立。 石家辉笑够了才自敛笑声。 “浪子三郎,这是本人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本人又是何许人?” “这里是没落的石家堡,你是石家不成器的接棒人,”浪子三郎的声调近乎冷酷:“别虚耗时间,你现在跟我走!” “你这不是疯言疯语么?” “你不愿?” “根本就是笑话,怎不说你想永远留下?” “石老二!”浪子三郎的眉毛竖了起来,眸子里杀光闪闪:“我最后说-句,你乖乖地跟我走,保留你的人模人样,否则的话,会像-条狗被拖着走。” “浪子三郎,我要你像-条狗趴在这里!” “浪子三郎,你大概忘了你现在面对的是天下第一家的家主,你脚踏的是江湖人不敢侵犯的天下第-家的土地,你发疯也该选一下对象和地点,你和老小子连穴道都解不了还有脸呼吆喝六?”月女加了一句。 “我不想用粗话来骂你,你也有-份,同样要你付出代价!” 浪子三郎狠狠盯了月女一眼,他恨透了这女人。 二夫人玉凤姗姗步出,打量了浪子三郎-番。 “你就是在传位大典上搅局的浪子三郎?” “人不是错,搅局未必!”浪子三郎也回盯了二夫人。 “你说的赵大娘是什么人?”她已经了解状况。 “算起来是我师姐,她年长,习惯称她大娘。” “这倒新鲜,师姐叫大娘,她穴道被制与本堡何关?”二夫人满面寒霜。 “人是从你们这里救出去的。” “哦!谁救的?” “诛心人!” 二夫人望了石家辉-眼。 “诛心人,又是诛心人,他是你们一伙?” “正相反,我认为他是你们这方面的。” “现在你想怎样?” “带石老二去解穴。” “你没想到是‘诛心人’故弄的玄虚,替本堡制造仇家?”二夫人的言词十分犀利:“老小子也相信这事实?” “铁的事实,不得不信。” “你准备怎么带人?” “看是乖乖跟我走,还是由我拖着走。” “好张狂的口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石家堡岂是你们这些江湖无赖撒野的地方。”转过面:“家辉,娘准许你破例,暂时解除堡内不杀人的禁令。” “是,娘。”石家辉应了一声拔剑。 月女也亮剑,她拿的是石家庆所遗的“紫电剑”,而石家辉用的是“青霜剑”。 这两把剑是石家的传家之宝,“紫电”、“青霜”合璧对付敌人是破题儿第-遭,无形中等于提高了浪子三郎的身份。 浪子三郎的内心暗潮汹涌,他应无所惧,只是某一个特殊的原因使他情绪起了激荡不能自己,他故意不要老小子来有他的道理。 刚进堡时的杀机怨气,不但没有增加反而降低了,可是赵大娘势在必救,这决是不会动摇的。 石家辉已经上步。 月女原地不动,但保持准备出击之势。 石门三绝剑又称压命三招,也是传家剑法。 浪子三郎对此非常明白,绝夺不了他的命。 “紫电剑”已扬起。 浪子三郎不再说话,他知道凭口舌解决不了问题。 石家辉挥剑,出手就是夺命绝招,浪子三郎徒手迎战,仗着熟悉剑路和玄奥的身法,居然攻守裕如。 这套剑法只能三招,当年石中龙对敌时最多用到第二招,常有的是-招夺命,石家辉三招使完,夺不了浪子三郎的命,只好重复施为。 二夫人面目失色,浪子三郎的身手远超出她的想象。 月女也轻叱-声,切入圈子。 双剑应敌,开未有之例。 剑光交织成幕,每-寸空间都是致命的点,象翻动的刀轮,其凶险威势已无言词可以形容,如果-定要加以描绘,就说是死亡的漩涡吧! 飒飒的剑风,裂肤的剑气,使得旁立的二夫人衣裙猎猎飞舞。 夺目的剑芒掩盖阳光,空间变成了另-种景象。 浪子三郎的身形在剑网里变成了幻影,仿佛实体已经不存在,否则应该已被绞碎。 使剑的却心里明白,浪子三郎的掌指能制造间隙,而这些不断产生的空隙让他神奇巧妙地避过了剑锋.也因此.石家辉与月女的招式不断遭受阻滞,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运作上就无法得心应手。 二夫人的眉头已皱成了-条奇形的曲线。 突地,浪子三郎感觉到右后股的部位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知道中了暗器,但不知是谁发的。 情势已进入危险关头。 “呀!”浪子三郎怪叫一声展出了他的“浪子神功”,平地惊雷,震波狂荡,剑幕倏然碎散。 石家辉与月女双双暴退,二夫也后移了两三步。 栗人的场面猝然静止下来。 浪子三郎兀立着双手仍横在胸前,状如铸像,衣裳披零挂整碎,是被剑气撕裂的;只是没有见红。 静止只是刹那。 “呀!”又是一声怪叫,浪子三郎动如脱兔,不,脱兔不足以形容,应该是飞射的弹刃,令人没有转念的余地,-下子扣住了石家辉的左手腕,反扭向后。 “啊!”二夫人与月女同时发出惊呼。 场面又呈静止- 动一静的过程只是瞬息,仿佛没有动,只是形势改观。 石家辉的脸孔连连抽搐。 月女的惊容僵化。 二夫的粉腮一片青。 死寂了片刻,二夫人开口-一一 “浪子三郎,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带人走!” “你以为这么容易?” “现在是很容易,除非你们想办丧事。” 又是沉默。许久。 二夫人的脸色不断地在变,她在转念头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机,要是真的让浪子三郎把人带走,石家辉今后将无法在武林立足,天下第-家的招牌便可以拆下来了,人在对方手中,任什么花样也玩不出来,事逼处此,非低头不可,如何找场是以后的事。 石家辉咬紧牙,他能说什么? 月女冷厉地开口: “浪子三郎,你会后悔,你将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是以后的事!”手一用力,把石家辉前推一步:“石老二,我们该上路了,有一点我可以事先保证,不会要你的命,解除赵大娘的禁制之后你会活着回来。” “哼!”石家辉只有哼的份。 “慢着!”二夫人抬手。 “有话说么?”浪子三郎偏了偏头。 “家辉,把解法告诉他!” “娘……!”石家辉脸孔又起抽搐。 “告诉他!”二夫人坚持地说。 石家辉考虑了许久,望了望他娘,才勉强地点头。 “石老二!”浪子三郎冷沉地开口:“在你未开口说出来之前先听我-句话,不许玩花样,如果你只是为求脱身而虚言应付,那我告诉你,石家堡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不尽是你-个人的问题,现在你可以主了。” “浪子三郎,你少得意。”石家辉挫了挫牙。 “谁得意是以后的事,现在你说禁制如何解?” “在动脉与带脉交会之点左右一寸之处各点-指,然后由天灵穴贯入真气,等气血流通之后,由他本身自行运功冲开封阻的偏穴,就是如此。” “好,我相信以你的身份地位不至于说假话。”随说随松开了手。 石家辉侧移换位,狠盯着浪子三郎。 “让你得逞只有一次。” “那最好,如果有第二次会大伤感情。” “浪子三郎!”月女冷冷一笑:“以后的路还很长,希望你能走得稳。” 言中之意,这档事不是到此算完。 “哈!大少夫人,我浪子三郎走路一向小心,不会绊到石头踏到坑,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也奉劝一句认清自己的立场,别走小路,毁了自己还伤别人!” 浪子三郎话中有话,他是忍不住才这么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月女粉腮变色。 “你自己去想!” 二夫人玉凤眉头微皱了-下。 “浪子三郎,你可以走了!” “我早准备走了!” 一鹤冲天,直上半空,拧身斜旋,再升高,然后巨鹰般飞泻而去。 这-式几乎超过人所能极限的身法,把三个人的目光全拉直了。 “神鹰……”月女脱口说出了两个字。 “大嫂是说浪子十三么?”石家辉怔怔地问。 “这不是很像么?” “可是……两人之间并无关系?”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我会拔光他的鹰毛。”石家辉阴狠地说。 “二叔告诉他的解法……” “是真的,赵寡妇的生死与我们的关系不大,她不是主要目标,让她多活几天也无妨,等老小子浪子三郎一倒,她会跟着了结。” “晤!”二夫人呻吟般地哼一声:“实际上我最担心的还是‘诛心人’,他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我会对付!”石家辉目芒连闪。 赵寡妇已经复原。 老中少三人在愉快地喝酒庆祝。 “小子,真有你一套!”老小子眉开眼笑。 “小事,小事!”浪子三郎当然也很得意:“大娘不在家我们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生活全走了样。” “三郎,你在石家堡没杀人?”赵寡妇问。 “嘿!放倒了几个,不过还救得活。” “哦!对了,我想到件大事忘了告诉……” “什么大事?” “石家堡老堡主石中龙神秘失踪了!” 老小子停杯瞪眼。 浪子三郎虎地跳了起来。 “什么?石堡主神秘失踪?” “不错!”赵寡妇点点头:“我是在黑房里隔壁石家辉那浑小子,和那大嫂谈话时无意中漏嘴出来的,绝不假。” “-个瘫痪的人会失踪?”浪子三郎相当激动。 “小子!”老小子抬了下手:“坐下来,你紧张个什么劲?失踪就是失踪,你赵大娘不也失踪才回来么?” 浪子三郎吐口气,坐下。 “难道这又是绑架?” “很可能!”老小子悠悠地说。 “这……简直不可能!”浪子三郎眉紧蹙。 “江湖上有什么事不可能?” “石中龙中风瘫痪连口都开不了,完全是一个废人,绑架他有什么用?而且是藏身在机关重重的地密室之中,堡里除了几个至亲的谁也无法出入,绑架者是如何时密室把人带出去的?” 老小子啜了口酒,抹抹嘴。 “既然有本领绑人当然有本领出入,何必大惊小怪,至于说目的,一个可能是当年仇家的报复手段,另一个可能是为了‘玄功解’,这公案还一直悬着呢!” 浪子三郎急急地想:“老小子主的很有道理,绑人的目的脱不出这两个原因,依这两个原因分析,说报复方面东方月华姐矢志报仇,而且熟知密室机关设备,又知道出入堡的密道,绑一个无自主能力的人不难,至于说‘玄功解’,‘诛心人’最为可疑,他的立场暖昧,许多行为也不合常理,同时他在石家堡也是出入自如……” “小子,你发什么呆?” “我在想你老小子刚才所说的话是有那么点道理。” “好小子,才只那么点?我老人家又想到一点!” “什么?” “秘密门户崛起江湖,从各种迹象看是想取代天下第一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所以是他们的杰作也说不定。” “嗯!”也有道理。” “你想管?” “想不管也不成,我们已经被列入他们的黑名单,不夹着尾巴就得管,还有,秘密门户的作为显示将成武林一大祸害,为维护‘武道’,还是得管。” “好小子,你完全是一代大侠的口气嘛!” “当然,你老小子也面彩是不是?” “哈哈哈哈,值得干杯!”老小子真的干了杯。 “我陪!”浪子三郎也干杯。 蓦在此刻,-阵呼天抢地的妇人哭声突然传来。 浪子三郎扬头侧身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赵寡妇听了听道:“是不是有人过世了?不对,在我们屋子后面的竹林子,我去看看。” 说着,起身匆匆奔了出去。 哭声中还夹着嘈杂的人声。 浪子三郎和老小子已无心再喝酒,因为那死爹亡娘的哭声实在教人心神不宁。 好一阵子,赵寡妇撞进门来,双目赤红,直喘大气,那脸色比死人还难看,手扶桌角,半晌没出声。 “大娘,怎么回事?”浪子三郎已觉出事非寻常。 “小楞子……”赵寡妇喉头咽住。 “小愣子怎样?”浪子三郎急问。 “小愣子……不幸死了!”赵寡妇的泪水夺眶而出。 “小愣子死了?”老小子惊叫。 “是怎么死了?得了急症……”浪子三郎追问。 “是被人用掌劈死的,七孔流血,死得……好惨,呜!”赵寡妇哭出了声。 小楞子憨直无邪,是赵寡妇最钟爱的邻童,老小子和浪子三郎来了之后,也喜欢上了他,没事便当他开心果。 “砰!”碗碟全飞了起来,酒水汤菜洒了一桌-地,老小子睑眼眦牙:“什么人丧尽天良,竟然对-个无知幼童下毒手?” 老眼里爆出了栗人的杀芒。 相处这些日子来,浪子三郎头一次见老小子发暴怒。 “大娘,现场可有什么迹象?” “小楞子……他手里紧握着一段特制的炸药引线!” “炸药引线?”浪子三郎栗叫一声冲了出去。 老小子激动得喘息不止。 赵寡妇一直在拭泪,她是真正地伤心。 不久,浪子三郎回进堂屋,满面杀机。 “老小子,我要大开杀戒了。” “你小子……查出什么” “小楞子是为我们而死的!” “怎么说?” “有人埋炸药要暗算我们,我已经找到引线从墙洞通到房里……”咬了咬牙又道:“照情况判断是小楞子无意间发现了对方的行动,他不懂,把引线扯断来玩,结果被杀灭口,小孩子,挨上一掌当然活不了。” “砰!”老小子又重重拍了桌子,全身发抖。 “隔壁王家是三代单传,只这……-条根,这下……”赵寡妇切齿:“如果王家媳妇不再生,可就断了香火了,三郎,依你看,会不会是石家堡的杰作,记得……石家的武士统领叫‘火神’袁子豪,精于火器炸药……” “唔!”浪子三郎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当然记得,我领教过他的喷火筒,不过,他已被黑衣蒙面的女人所杀。” “他训练有一批手下,应该会用炸药!” “有此可能,石家辉吃了瘪定会报复的,不过……我认为秘密门户更有可能,我和老小子挨过他们的霹雳弹,对了,大娘,你到房里先找出他们暗置的炸药,那玩意不除掉随时会发生危险。” “好!”赵寡妇立即转身进房。 “小子!”老小子已经冷静下来:“我判断不是石家堡所为,那猴儿崽吃瘪是半天前的事,他不可能这么快就采取报复行动,而且家里有我老人家在,他们没机会埋置炸药,显然是秘密门户中人趁屋子空时捣的蛋,可能几天前就已经埋置了,只等我们全在家时发动,却巧被小楞子无意中揭穿……” “对,绝对错不了!” “小子,我第一次对你下命令……” “什么命令?” “对秘密门户中人,见了就格杀。” “老小子,这主意我早打定了。” “好极,我老人家也重开杀戒。” 赵寡妇出房,手里抱了一个大瓷坛子,坛口密封还连着-条长长的引线,不用说,这一坛子便是炸药了,以霹雳球的比例计算,这-坛子炸药足可夷平这栋屋子,可能还殃及邻舍,如果不发觉,后果难以想象。 “大师伯,这东西安置在床底下靠墙的位置……” “好,扔到后面水塘里,炸药浸水便会失效。” 赵寡妇出门。 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屋后的哭声已停止,只剩下嘈杂,想是商量善后。 “小楞子,白胡子公公我会……”老小子伤心落泪。 “我们已经成了罪人!”浪子三郎凄侧地说。 “小子,展开行动吧,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 “好,神鹰开始抓蛇捉兔!” 溪畔柳林。 神鹰浪子十三豪雄兀立。 鲜明的衣履、挺拔的英姿,手持铁箫,轻风举袂,大有“数天下英雄唯我”之慨。 这形象与另一个化身浪子三郎相较,真有天壤之别。 他有闲情逸致来野外踏青么?不是,他在等待可能搜集到的敌情。 浪子十三现在的目标太大,-举-动都引人注意,而浪子三郎更是敌方眼中之钉,所以他必须布线放出耳目侦察敌情,但能协助他的人并不多,东方月华与赵大娘已成了明棋,可以借重的只有看祠堂的应老头夫妇和变了容貌的小翠。 突地,一个肩荷锄头的衰笠老农佝娄着缓慢地行来,是应老头。 浪子十三看到了,但他原姿不动。 应老头接近,没看浪子十三,口里却发出声音:“公子,上游头,快!” 说完,人已错身而过,转朝另一方向。 浪子十三待应老头没入柳阴之后.才-转身举步。 上游头有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但必须赶去。 拂柳溯溪而行,不久来到埋葬妖女玄玉的地方,远远发现-个非常眼熟的要妇背影兀立在玄玉坟前。 他认出来了,血行加速,杀机也告上涌。 这村妇赫正是听命于蒙面特使的妖妇,当然也是秘密门户中人,首次发现她是在距李村半里的路边茶棚,她说来上夜坟.结果她在林子时跟一个村姑苟合,受蒙面特使的责备而暴露了身份,之后回到太原,扔霹雳弹的便是她。 “你……” “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前两次他是浪子三郎的身份,所以有必要报-次名。 “那……该称十三公子!” 说完福了-福。 “你叫什么?” “我?”村妇邪意地笑笑:“小妇人……娘家姓童,就在附近不远,因为……大家不容,所以回娘家。” “在此作甚?” “随便走走!” “想找个大姑娘做那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村妇面色剧变,连退三步,骇然望着浪子十三。 “你的特使又分派你什么任务?” 村妇打了个哆嗦,发不出声来。 “现在我们好好谈谈,-样-样来。”浪子十三眼里的杀机可以看得出来,仿佛已凝成了有形之物,四个字形容-一-可怕极了:“你很笨,连穿着都不改变一下,是怕要杀你的人认不出么?” “十三公子,我……”村妇眼里泛出异色。 “你怎样?” “我本已改装,但为了要引出浪子三郎,所以又变回原装。” “你要引出浪子三郎?”浪子十三大为骇异。 “是的,老小子也可以。” “哦!为什么?” “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告诉他师徒。” 浪子十三大感困惑,但追查线索和杀人的心意不变。 他不想去费神猜测对方的居心,反正她绝对飞不了。 “浪子三郎和老小子,我们是-路,跟我说也是一样。” “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你也逃不了,所以你最好是相信,有什么话就说吧,你只当我是浪子三郎,错不了。” 村妇脸上阴晴不定,眼珠子不停地转,许久…… “我有条件!” “你居然还有条件,说出来听听看!” “所有前账一笔勾销,永远不要再找我。” “凭什么?” “凭我提供我所知道的全部机密。”她说得很认真。 浪子十三略作考虑。 “我暂时答应,等你说完该说的,我看是否值得网开一面,再决定是否改变主意,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别无选择,生与死看你所表现的诚意。” 栗人的目芒迫罩在村妇的脸上,像苍鹰注视它的猎物,随时可以撕噬。 沉寂了片刻。 “好,我赌了!” “你非下注不可,不赌也不得赌。” “我有一份名单要交给浪子三郎。” “给我!” 村妇又迟疑了阵,才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纸卷,送给浪子十三,沉声道:“上面是我所知的全部机密资料,也是你们急想知道的,你-看就明白。” 浪子十三接过手,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因为这是秘密门户的机密。说不定将因此而掀想江湖多大的风波:“你最好不要试着逃走,你前面只有-条死路,生路必须等我决定之后才为你开放!” 村妇苦苦-笑道:“我要走又何必自己找了来?” 浪子十三展开纸卷,-行行看下去-一- 门主:“不洋,被尊为太上,又称“武林至尊”。 总护法:天马行云海无忌,古稀之龄,左手缺小指。 总管:丰都客官天霸,花甲开外,暗器之圣。 特使:蒙面、阴狠,似与石家堡有渊源,余不详。 浪子三郎抬眼盯着村妇,这是最主要的角色居然不详,而她是直接受特使指挥的,故意来-手花招么?似与石家堡有渊源,这就更令人费解。 “你会不知道特使的来路?” “真的不知道,我费过心思,但徒劳无功。” “这怎么可能,你是他手下?” “他的行动比鬼不要诡,如我知道没理由隐瞒。” “好!与石家堡有渊源怎么说?” “我多次发现他消失在石家堡。” “噢!”浪子十三想了想不得要领,又看下去…… 堂主:衣领绣金花。 香主:衣领绣银花。 弟子:左袖口缝白布条。 这的确是一份很价值的资料,可惜门主和特使的来路不详。 浪子十三看完,栗人的目芒又照在村妇的脸。 “你提供这份名单的目的只是为了消除浪子三郎对你的敌意?” “是的!” “这是叛逆,你知道么?” “知道!” “为什么还敢做?” 村妇笑笑,沉默了片刻,似在考虑某个问题。 “简单扼要地说,我看穿了,不愿被敌人追杀,也不愿被主人兔死狗烹,凭良心说,我不想再造孽,果报不爽,希望有生之年能礼佛忏悔。” “你准备出家?”浪子十三似是非常意外。 “正是这句话!”村妇的神情突然变的很肃穆。 浪子十三深深一想。 “好,我放你一马,希望你心口如一,走吧!” “浪子十三,你结了一个善果,我走了!” 村妇转身举步。 “慢着!”浪子十三喝止。 “怎么?你反悔了?”村妇容色一变。 “有句重要的话忘了问。” “什么?” “你所属的门户叫什么?” “没有名称,要等大事完成这后再定名。” 说完,身形-起,疾掠而去。论身法,的确不是等闲,堪列第一流高手之林。 浪子十三把名单揣入怀里,心里感觉很不是味道,本是铁了心肠要搜杀秘密门户的狐狼,想不到头一个碰上该杀的却把她放了,如果她所提供的名单是假的,想脱离罪恶门户出家也是句假话,这可就相当窝囊了,得尽量设法证明一下名单所提资料的真假。 一个青布包头的乡村姑娘快速走近。 村姑,美极的乡下少女,腮边还有颗美人痣。 来的是小翠。 “十三哥,人呢?” “人?我放她走了!” “哎呀!”小翠跺脚:“我跟应老好不容易才查出他的行踪,照你所说,你见到他是必杀无疑,想不到你却把他给放了,真是你要我们配合你行动,你又自行其事,害我们白忙,这到底算什么?以后……” “小翠,你听我说。” “我当然要听听你的理则,” “好一开口就是要找浪子三郎。希望化解积怨,提供了一份秘密门户的资料为代价,同时还决心退出江湖出家忏悔罪孽,我还下得了手?” “你相信了?” “这……” “我知道他是谁?” “她是谁?” “‘阴阳童子’童少白的化身,如果不是凑巧偷看到他改装还真认不出来他来。” “他是‘阴阳童子’改装的?”浪子十三惊叫。 “还错得了?”小翠的嘴翘得老高,美人发嗔,别具一格的美。 浪子十三哭笑不得,这筋斗栽得不小,“阴阳童子”的形貌本就近于本性,不必易容,只消略加化装再改变声音,的确难以认出,因为江湖上成名的高手甘于改扮女人的很少听说过,所以也就朝那方面去想。这家伙是邪恶之尤,什么下流缺德事都做得出来,杀玄玉、毁香香、害如萍……的确可以死一百次,突地,他想到…… “不对!” “什么不对?” “‘阴阳童子’分明已经丧命茶棚子边而且入了土。” “那是死后还魂?” “这……你和应老头没认错人?” “‘阴阳童子’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鼻孔里吹口气又道:“‘阴阳童子’喜欢用毒,对许多奇药怪方当然内行,装死算不了什么。” “对,他居然还说他娘家姓童,我竟没有怀疑到一点,看来……我是被他蒙了,不过……也许……” “也许什么?”小翠也斜起眼望着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苦苦一笑。 “也许他领悟自己作孽太多,不会有好下场,而且秘密门户对所属弟子控制的手段严酷,他曾说过不想被兔死狗烹,所以决意退出江湖皈衣佛门,悔罪赎愆修个严重,至于所提名单要查证真伪不难,只消照资料逮人,就可证明。”说着,从怀里取出名单递给小翠:“你看了就知道。” 小翠接过手她细看了一遍,又交还浪子十三。 “我们只有照方抓药试上一试了。” “小翠,你现在是还是文兰,我们照原先的计划装作彼此存有敌意瞒对方耳目。” “这不必多说,现在我从资料上看出一个疑问……” “什么?” “蒙面特使似与石家堡有渊源这-点。” “我也有同样的疑惑,这怎么可能,石大公子之死,蒙面特使嫌疑最大。而且石家堡已经摆明是秘密门户一心要消灭的目标……”浪子十三想了想,点点头:“诛心人是个关键,他两度揭下蒙面特使的面巾,而老小子已经查出麻脸并非特使的本来面目,诛心人定然知道谜底,他在坟场为了掩护他脱身,曾经挟持东方月华对我要胁……” “嗯!有道理。”小翠抿嘴说。 浪子十三忽地倾耳默察。 “好像有人接近……” “我没感觉,” “小翠,你还是赶快离开,别让人对我们起疑。” “好吧!”小翠深深注视了浪子十三一眼,迅快地朝柳阴深处奔去。 浪子十三又恢复傲然卓立的姿势。 现在,他已经确切地感觉到有人接近,但他沉住气不动声色,以他现在的功力,根本不在乎任何猝然的袭击。 “浪子,能碰上你很好!”来人发了话。 光听浪子这声称呼,就知道来的是何许人。 浪子十三精神大振,说曹操曹操便到,蒙面特使的谜底今天非揭穿不可,他缓缓回身,面对“诛心人”。 “阁下来的正好!” “怎么?你也正在找老夫?” “不错,有个问题必须要阁下澄清。” “什么问题?” “蒙面特使的真实身份。” “老夫正在设法查证。” “何须查证,阁下明明知道。””诛心人”目光中透出错愕之色。 “此言何意?” “好!在下就开门见山地说。”浪子十三的目光迫盯着对方,似要从对方的眼神里看透对方内心的反应:“蒙面特使并非大黑麻子,那只是一张人皮面具,他的真面目藏在面具之后,而阁下在第二次揭开对方面巾之时曾经表示震惊,这证明阁下第-次看到的不是这张麻脸,第-次看到的才是真面目,故而坟场中在下说出对方是大黑麻子之时,阁下曾惊声说不,又在下提出意见说对方可能是谋害石大公子的凶手,阁下连说不可能,这表示阁下已知其人,他们谁?” 浪子十三一口气说了出来。 “诛心人”连退两个大步,眼里现出痛苦之色。 “他……他戴了麻脸面具?” “对,没错!” “他是谁?”声音有些颤抖,似在自问。 “是在下问阁下他是谁?”浪子十三毫不放松,紧迫着问。 “老夫……不知道。”声音中也充满痛苦。 “那为何要包庇他?”浪子十三目光已变利刃。 “这……这是误会。” “哈哈哈哈!”浪子十三大笑-声:“在下并非三岁孩童,你阁下说慌的技术也欠高明,阁下应该记得在应家祠堂之后说过的话……” “老夫……说了什么?” “阁下说有人故意冒特使形象想引出真正特使,而现在事实证明,先后本一人,他到底是谁?” “诛心人”木然了许久。 “浪子,这当中……情况非常复杂,完全超出情理之外,容老夫查证之后再为奉告如何?” “在下现在就要知道。” “未经查明,老夫说出来也不会正确?” “即使不正确在下也要听听。” “浪子,你……太强人所难,如果老夫随便出口,不但乱了大局,也可能会严重伤害无辜,你不希望如此吧?” “正不正确在下自有判断!”浪子十三毫不妥协。 “要是老夫坚持呢?”诛心人目芒闪了闪。 “那在下只好得罪!”浪子十三不假思索。 沉默了片刻。 “浪子,你不想知道老夫找你的目的?”诛心人转变话题。 “也好,阁下就先说出来意吧?” “诛心人”目芒变成了银线,晶亮的丝缕,这是内力修为到了某一极限的象征,也是他对某一个问题表示重视的态度反应,这神情,浪子十三并不陌生,所以他在认真地听,“诛心人”行为近乎诡秘,但迄自目前为止,所表现的还没有什么乖僻之处,这一点,浪子十三还有把握,故而他对他还不至过份激烈,以外人而言,知道他具有双重身份的也只“诛心人”一个。 “浪子,有个问题务请你坦诚相告。” “什么问题?” “你到太原是为了替令师双木先生对石堡主讨回当年比武落败之耻,还是另有目的,抑或二者兼有?” “为什么要问这个?”浪子十三提高了警觉。 “因为老夫可凭以决定该采取什么应付的方式。” “哦!”浪子十三心中一动,以他现在的出身名头地位,对某些人而言,他不能率性而为贻人口实:“这是-个连带性的问题,但实际上是三个问题,在下与阁下之间目前是敌友不明的关系,是有必要加以澄清……” “说得好,我们分成三句话来说。” “第一,你是为双木先生与石中龙的过节而来?” “不是!”浪子十三答复的很肯定:“家师对当年失手落败一节,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时过境迁不值重提!” “很好,够风度;第二,为了‘玄功解’?” “在下出山之时尚无此一说。” “嗯!二者已澄清,第三,另有目的?” “不错!” “什么目的?” “私人恩怨,不足为外人道。” “诛心人”目芒连闪,好象在盘算如何应付这问题,片刻后,目芒凝冻下来,似乎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石中龙业已成为废人,任何债务都已无法清偿,老夫是他的生死之交,有义务代他清理偿还,你说出来,老夫担。” “连人命债在内?”浪子十三凝重无比地说。 “诛心人”窒了一窒。 “可以!”两个字重若千钧,这可不是能随口应承的。 “可惜,你阁下不是他本人!”浪子十三冷酷地说。 “非要他本人偿还不可?” “对,任何人无法取代。” “可是……他已经失去了偿还的能力。” “所以阁下不必过问这件事!”话锋略顿:“现在言归正传,关于秘密门户的特使,他究竟是谁?” “浪子!”诛心人的声调变的很异样:“老夫刚承诺过,等查证明白之后再为奉告,因为关系太大,稍有错失,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老夫如此做,不尽是为了道义二字,而是有一份不能推卸的责任,够明白么?” 这回轮到浪子十三沉默了,他必须再慎重考虑。 空气静得可以听到一片枯叶掉地的声音,然而静中却充盈着无比的紧张,判断错误,后果同样是非常严重。 “诛心人”竟然放言即使为石中龙偿命亦在所不惜,这不是普通的承诺,这当中定然有什么无法想象的文章。 足足半刻的光景。 “阁下言而有信?”浪子十三改了口气。 “哈哈哈哈!”笑声中有几分悲怆的成份:“老夫此心早死所以自号‘诛心人’生死二字早已抛之度外,一个失心之人,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你浪子尽管放心,不管你目的何在,最后对你有关之人,绝对有明确交代。” 他说得非常诚恳,也含有些许悲壮的意味。 浪子十三并非出于同情,而是维持本身的形象与风度不再追问其他,抬手道:“在下相信这一次,请便!” “老夫重申前言,你实在不愧是双木先生传人!” 说完,幽幽转身,举步,他似乎突然苍老了许多。 他到底是谁? 为何如此? 伤心人别有怀抱么? 浪子十三望着“诛心人”的背影摇头。 他第二次听对方赞许自己不愧为双木先生的传人,显见他对师父十分推崇。 师父号称“武林第一怪”,通称“双木先生”,也有戏称木老怪的,其实师父并不怪,只是不拘小节,不苟同流俗,故而有“怪’’之称,实际上最讲究的是“武道”与“公义”,正邪绝对分明。 当年他败在石中龙手下,说起来只是微乎其微的差距,但他却认了,从此隐姓埋名,而且绝口没提过“报复”二了,这已足够证明他人格的伟大。 于此,他联想到惨死的亲娘,葬身“沉鱼潭”尸骨无存,而自己巧落在师父兜取落鱼的网中得以存活,造就今天的自己,此恩此德,山高海深,此仇不报,娘亲无以瞑目,若报,基于某种原因,又无以自处,现在“诛心人”发了承诺,可是他是第三者,世无此理他没有任何理由承担!- 阵痛苦的沉思之后,他又取出“阴阳童子”提供的资料名单仔细地再看-遍,默记于心,揉碎抛散,以免留下痕迹而节外生枝。 查证名单的真伪是当务之急。 除魔卫道是武者天职,小楞子的无境惨死也同等重要,如果不是小楞子发现了恶谋,自己与老小子加上赵大娘恐怕已毁灭在预置的炸药之下,所以,小楞子是殉身的救命恩人,只可怜他的家可能就此断了后代根。 稚子何境? 无边的恨又开始在心头翻搅,而恨的演化是杀机。 石家堡角院暖阁下的大书房禁地。 石家辉与月女在书房里小房对酌。 “大嫂,我实在想不到‘诛心人’何以-再干预堡里的事务而且反反复复,是敌不是敌.是友不是友……” “他自称是爹的生平至交。” “可是娘和我都猜不出他的来路,爹的朋友不多。” “也许有想不到的。” “他为什么不正式表明身份?” “也许他……” “怎样?” “说至友是假,另有图谋是真!”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太可怕了,他来去自如。” “设法查明,必要时除去。” “我正打算这么做。” “他为了救赵寡妇,把你我点倒,还毁了两名武土,如果说他跟老小子师徒是一路,迹象显示又不象,如果说不是,他们似乎又联手一气……”想想又说:“也许他们在演戏,人前人后是两回事!” “大嫂,全部除去是上策。”石家辉目露阴狠之色。 “谁能办得到?” “我说过,事在人为。”石家辉似很有把握;“大嫂,你的机智我一向佩服,为什么对此不发表半点意见?” “家辉,这是大事,而且情况复杂,对手又太强,除非是爹,可是他老人家不但中了风,还神秘失了踪,你对他老人家的失踪,好象不怎么在意?” “大嫂,你冤枉我了,那有做子女的不关心父母危难,我是急在心里,我一直在想,挟持一个已经成残的老人,必有特殊目的,目的迟早会暴露,在毫无线索的情况,我们只能静以待变,张扬开来,有利无弊。” “二娘的想法也如此?” “对,娘是这么说的。” “大嫂,我们的事……” 石家辉异样地笑了,一伸手抓住月女的柔荑,眸子里的光影不类未婚男女的爱慕,而是一种已婚男女的特殊表相,原始欲求的需索。 “家辉,你大哥过世还不到百日?” 月女这句话耐人寻味,不是严词的拒绝,也不是干脆的答应,听的人可以从正反两方面去想,进攻或是撤退。 “大嫂,你很在意么?”石家辉试探着说。 “我……”月女的态度更难捉摸。 “大嫂,你不是说过……大哥由于先天的缺陷,跟你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这难道不是真的?” 石家辉已开始采取攻势。 “当然是真的?” 月女低下头啜了口酒,那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的确撩人,尤其是在孤男寡女独处一处之时。 如果她不这么美,那又另当别论,她委实太美了,随便一个表情,一个细致的动作都带着强烈的诱惑。 “大嫂!”石家辉的脸染了酡红,握住柔荑的手捏了数下,眸子里溢出明显的盎然春意:“我们不是花烛成亲,只是……只是……大嫂,这些年你等于是空闺独守,假凤虚凰,难道……毫无鱼水交欢之念?” 石家辉已说得非常的露骨。 “家辉!”月女的头垂得更低:“我不敢想!” “为什么?” “天下第一家的金字招牌,还有……爹的威严。” “可是现在……这些顾虑都已不存在?” “家辉!”月女突地抬起粉面,眼有泪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确不知道?” “月女!”家辉大胆叫她的名字:“青春几何?” “这是命!”月女幽幽地说。 “命掌握在每一个人自己的手里,不是么?”家辉用另-只手挪动椅子,与月女坐成了并肩,紧握的手仍不放。 月女做出一个想推拒的姿势。 家辉的另只手环上了她的纤腰。 “家辉,不要……”月女欲拒还休。 “月女,春宵-刻值千金啊!” 内书房里已呈现春风贻荡…… 就在这春光行将升起之际,装在隔壁金铃突然响了起来,这是特别装置的示警金铃,悦耳,但代表情况紧急。 “堡里发生了情况。” “不知是……”月女也起身。 “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第二十一章 真假特使 石家辉匆匆离开大书房,出角院。堡里一切平静,并未闻外面警钟之声,他有些纳闷,但又不敢大意,想了想朝外院奔去,刚出隔离内外耽院的月洞门,四名巡查的武士缓缓行来,不象有事发生的样子。 “家主!”四名武士立定,为首的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切平静!” “哦!你们继续执行任务。” “遵命!”为首的再行礼。 四名武士踏着整齐的步子昂头行去。 墙角处黑影-晃.石家辉冷喝一声:“什么人?”立即扑了过去,但那黑影的行动有如鬼魅,只一晃,又到了另-个位置,石家辉当然不会放松,又追了过去,他快,黑影更快,-追-逐,竟然进了后花园,黑影停在暗影中不冉移动位置了,石家辉心里有些发毛,因为对方对堡里的形势似乎十分熟悉,他迫近前去,一看…… “原来是阁下!”石家辉松了口气,他笃定“诛心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们仍然免不了有些忐忑。 刚才大书房里示惊的金铃突然作响,定是对方的杰作,目的是诱使自己出来,拉动金铃的线头很隐秘,对方竟然知道。 “石家辉,老夫有话问你。”诛心人的目芒刺人。 “请说。”石家辉努力镇定心神。 “你假扮秘密门户的特使目的是引出对方?” “不错,上-次已经坦诚奉告。” “为何又加了麻脸面具?” “考虑到万-被人识破,多一重保障。” “人引出来没有?” “还没有。” “诛心人”默然了-会。 “是否记得老夫日前警告过你的话?” “什么?” “不许败坏家风!” “这……从何说起?” “你在大书房密室跟胸孀居的寡嫂饮酒作乐,老夫看得一清二楚,说的话老夫也听地-字不漏,你不必费心对付老夫,老夫是你的父执,是在暗中助你,以免你父亲辛苦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你应该明白。” “这么说,前辈是古道热肠,可是……” “可是什么?” “前辈没有明示身份来路,晚辈敢相信么?” “时机到时你就会明白。” 石家辉转动了几下眼珠子。 “晚辈相信前辈的身份,有件大事请教。” “你说。” “传言家父保有‘玄功解’…… “绝无此事!”诛心人断然回答。 “可是……家父曾经以眼语表示另藏他处?” “也许是他有用意,承认了于事无辅。” “前辈,如果晚辈能有‘玄功解’,练成‘至上玄功’,对石家堡的兴亡有直接影响,这一点……” “老夫再说一遍,根本没有‘玄功解’,造谣之人心怀叵测,目的在藉各方之力加速摧毁石家堡,你是聪明人,为什么没想到你你亲没练成至上玄功,也没传给你兄弟,这不是很好的证明么?” 石家辉眼珠子再转。 “家父神秘失踪前辈知道么?” “知道!”诛心人并不表示惊奇。 “前辈……好象并不怎么在意此?” “当然在意!” “前辈对此有何指示?” “老夫会尽全力处理,你们不必惊惶,没人会对一个残废的老人下毒手,也不必疑神疑鬼胡乱猜测,那反而误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另外提醒你一件事,勿跟老小子师徒与浪子十三为敌,他们并非真正的敌人,这由老夫来对付;还有,你和月女之间不许有任何牵缠,这是老夫对你的严重警告,你非听不可。”诛心人最后特别加重语气。 “晚辈会记住!” “唉!”诛心人无缘无故地叹口气,一晃而隐。 石家辉站在原地发呆,“诛心人”给他的威胁的确太大,自己似乎随时都在对方监视之下,就像-个被剥光衣服的人,毫无隐私可言,尤其对方强力干预自己对月女的感情,这-点实在无法接受。 “诛心人”是阴魂不散。 石家辉则是芒刺在背。 而这时,暗中却有一个被无意获悉的情况震得几乎晕倒,他正是浪子十三,他是在下意识的鼓动下来探石家堡的。 “诛心人”一再拒绝揭示蒙面特使的身份,原来蒙面特使是石家辉化身,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石家辉的辩解可信么?既然多出了一个特使,为什么秘密门户的人没发觉?为什么一起没出现过真假特使的情况?要是被对方发觉,石家辉在绝难逃死劫,以这种方式引出真正的特使于事何辅?“诛心人”真的是为石家堡卖命么? 漫天疑云,他想不透! “如果说石家辉真的就是秘密门户的特使,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他怎会自己出卖自己?自己毁自己的基业? “诛心人是心腹大患,非除不可!”石家辉自语。 一句话,使浪子十三全身的细胞立起收缩。 “诛心人”对石家堡仁至义尽,为什么非除不可?绝对南违情悖理,但却是出自石家辉之口,这…… 他想冲出去要石家辉解释清楚,但他忍住了,这谜团必须没法用最妥当的方法打破。 尤其石中龙的神秘失踪,成了极大的谜中之谜,完全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偏偏发生了,而且诡谲的近乎荒谬。 一条人影匆匆来到,是月女。 “家辉,原来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场虚惊。” “那警铃怎会作响?” “也许是……被猫鼠之类触动。” 暗中的浪子十三简直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还是耳朵有了问题,石家辉居然否认被“诛心人”引出来这一个事实。 为什么? 为什么? “家辉,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说不上来,仿佛感觉……大祸要临头。” “月女,不要胡思乱想,只要你我同心协力,没有过不了的难关,江湖中的风波是永不止息的,既然走上了江湖路,就别想再回头。” “对了,昨晚……我做了-个怪梦,好可怕。” “什么怪梦?” “我梦见天下第-家的牌子被人拆下,堡墙也倒了,恍惚中,石家堡变成了废墟,人都不见……” 石家辉上前,一双手抚了月女的香肩。 “月女,梦本无凭,这种事怎会发生?” “可是我……” “别说了,我们回书房去吧!” “不,我们各自问房.我忽然觉得心神不宁,我想安静。” “月女,你……有意回避我?”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娇躯一扭,甩开了石家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自顾自地举步离开,连头都不回。 石家辉摇摇头,也跟着离开花园。 浪子十三仍隐身原位置.心乱如麻,他一向冷静,可以说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地,然而现在感到六神无主,为什么?他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浪子!”轻唤倏传。 这-声轻唤在浪子十三听来不啻雷鸣,因为他正在心神不宁之中,所以吓了一大跳,但同时也使恢复了冷静。 站在眼前的是“诛心人”,原来他没离去。 非常微妙的情况,彼此不知是敌是友。 “噢!是你阁下。”浪子十三若无其事地说。 “浪子,老夫早知你隐身在此,所以特别留下来。” “有何指教?” “关于特使的问题不需要老夫解释了。” “这个……”看来解释也是多余。 “什么意思?” “你我听到的未必是事实。” “你的意思……”诛心人似乎怔了一怔:“石家辉所辩解的未必可信?” “在没事实证明之前,谁说说都不可尽信。” “别人犹可,石家辉本身乃是家主,你有什么理由怀疑他?难道说……他是失心疯,想自己毁灭自己。” “天下许多事不能以常理而论。”浪子十三这句话近乎冷酷,但却有其道理,的确,江湖上出人意料的事太多,谁也不敢对一件事骤下断语,比如说他自己本身,自己也无法肯定他将要做什么。 “你何所据而云然?”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诛心人”默然了片刻。 “浪子,你此为何来?” “碰运气:” “这话怎么说?” “很简单,目前石家辉是某些秘密活动者的目标,而在下很不幸也卷入了这场恩怨是非之中,却又苦无头绪,是以到此来碰碰运气,也许能有所获。” 浪子三郎说的倒是事实,他之光临事前并没特定的目的,正巧就揭穿了石家辉假扮蒙面特使的秘密,能说不是运气么? “浪子,老夫同意你的说法!” “阁下也是来碰运气的?” “对,江湖上许多事是由运气来决定的,有的可为而不能为,有的分明不能为却又有可为的契机,这便是所谓的运气。” “有道理!”浪子十三漫应着,心里又起了警惕,“诛心人”虽是将话答话,但却话中有话,难揣难测。江湖中尔虞我诈是不可争的事实,君子有真伪之别,但外表又无从分辨,此所以江湖路难行也。 “浪子,你到石家堡来除了碰运气还有什么目的?” “恕在下无法答复。” “那就是说还有别的目的?? “在下说过无法答复。” “希望你的目的并非不利于石家堡?” “在下也希望如此!” 不着边际的答案,正反都可以解释。 “老夫先走一步!” 说完,闪身而去。 浪子十三心头打了-个结,“诛心人”的行径太诡谲,令人无法捉摸,他真是石中龙的至友么?为什么石家辉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位父执?如果说他是秘密门户中人,那就太可怕了,他在扮演双重身份的角色。石中龙神秘失踪跟他有关系么?以他的身手和对石家堡的熟悉则可以作出任何事的。 转念一想,自己为何如此关心?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他找不到答案。 风声飒然,一条人影飞絮般飘落,是个劲装汉子。 浪子十三心头一紧。 劲装人左右顾盼之后,把一样东西塞进花台的石隙中,然后飞身而去,时间短暂,身手也相当利落。 浪子十三大感困惑,现身出去,把东西取到手中,是个小纸卷。 纸卷,不问可知是秘密传讯,传给谁? 他打开纸卷,藉着天光,运足目力辨认,好在字迹粗大,不难看出,只是上面写了廖廖几个字:“指令,速赴赤山岩。”后面画了个恶鬼头。 浪子十三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脑海里嗡嗡作响。 指令,那劲装汉子竟然是来传递指令的。 谁下的指令? 给谁下的指仅? 恶鬼头代表什么? 石家堡从总管秋铛兆年以下多人吃里扒外到敌人的进身潜伏,事端迭起,再再显示离土崩解之日不远,野心的图谋者可说不择任何手段,指令下达的对象不用说又是内寻,内外煎迫,石家堡能维持多久? 东方月华矢志复仇,这档事与她姐妹有关么? 以她姐妹的能耐,不可能有这大的安排和势力,极可能有幕后撑腰者,就是不断作怪的秘密门户么? 黑衣蒙面妇能提供密室图,显见已完全掌握了石家堡的命脉,堡主石中龙会神秘失踪便焉怪其然了。 自己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浪子十三既迷惘又痛苦,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强迫他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二者他都无法抗拒。 守株待兔,逮到接受指令的人。 这是他苦思之后的决定,不管自己准备采取什么立场,先揭开这可怕的谜底。 于是,他把指令折好放回原处,然后静以观变。 天很黑! 夜很静! 内宅花园只限于内眷活动,而此刻无人,静得像酣睡的少女。 浪子十三耐心地守候着,他要逮接指令的人。 等待,是件相当烦人的事,但浪子十三不能不等。 时间在万分无奈中悄然流逝,不耐与时俱增。 一头猫逐鼠而过也会引起情绪上的强烈骚动。 倦意袭来,眼皮子开始沉重。 突地,-个纤巧身影出现,移近藏指令的花台。 浪子十三精神陡振,锐敏的夜视目光穿过夜隙枝缝射向来人,赫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他困惑了,难道这小丫头会是接指令的人。 小丫头到了花台旁,很自然伸手一探便拿到了纸卷,她没打开看,立即揣入衣襟,然后转身离去。 浪子十三有些发急,是否该截留住她? 小丫头将要步出花园门…… 浪子十三已无考虑的余地,他像一只夜宵蝙蝠般飞了出去,一下子落在小丫头的身前。 “呀!”小丫头惊声尖叫。 “小许动!”浪子十三低喝一声。 其实这一喝是多余,小丫头已吓赫得根本不能动。 看样子她应该不是接受指令的人,很明显地她不会武功,即使会也有限得很。 浪子十三忽然觉得自己这-招错了,应该暗中盯住她,看她把纸卷交给谁,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事情已经拉明。 “你是谁?”小丫头颤声问。 “别管我是谁,谁要你来拿纸条的?” “什么……纸条?” “你不想被杀就快说实话。”浪子十三只好吓唬她。 “我……我……啊!”小丫头闷哼一声歪了下去,立即便不动了。 浪子十三几乎气炸,这是杀人灭口,无影无声,这是什么暗器?他突然想起前不久在逼石家辉为赵大娘解除禁制跟他们叔嫂交手时曾挨了一根芳针,所幸自己有神功阻穴,芒针不能深入,看情形,这小丫头定然也是被同样的芒针所杀,只因为只有这类暗器才会无声无息,是什么人所发?石家人似乎不会用这种暗器,那就是卧底的奸细。 此刻,他已无法深究。 他当机立断,在没惊动人之前立即赶去赤山岩,对方很可能还不知道指令被自己看过一点,补牢未晚。 已有人闻声而至。 浪子十三淡烟般逸去。 赤山岩。 一个宽大的窑穴土室里,火炬通明,近二十人左右列坐,正面居中-张长案之后,一上多角形脸孔的灰鬓老者巍然端坐,眸子里绿芒闪烁,看上去十分阴险可怕,这场面无疑是在集会开堂。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静寂中充满了肃杀之气。 “包执法!”灰鬓老者开了口,声调极其刺耳,象敲响有裂缝的破锣。 “属下在!”左首第一人起立,躬了躬身。 他,赫然正是“鬼雷”包金戈,全场数他的体型最高大。 “特使为何不到?”闪着绿芒的眼珠子朝左首第一个空座位一扫。 “指令已经按时传出。” “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 “属下已经派人催查。” “嗯!我们现在开始议事,你坐下。” “谢总管!”包金戈落座。 “此次对付老小子师徒的行动谁负主责?” “是卑属负责!”右首第七个中年人起立。 “佟堂主,任务因何失败?” 中年人的脸色突然变灰,俯首,躬身。 “禀总管,此次任务卑属特派洪香主率两名弟子执行,-切进行顺利,不意……所设炸药引线被-个无知的幼童发觉破坏,功败垂成,请恕卑属失职之罪。” “这么说,我们算泄了底?” “卑属知罪!” “你如何处置?” “两名弟子依门规命令自了,洪香主囚禁待罪。” “你本身呢?” 姓佟的堂主全身一震。 “敬候……总管发落!”声音是颤抖的。 “念你平素忠贞,本座特别宽容,准你带罪立功,今后如果再有失职行为,依门规第四条处断!” “谢总管恩典!”再躬身,一付感激涕零的样子。 “现在请各位听本座宣示行动要领……”碧绿的目芒逐一扫过在座的每-个:“第一,迅即查明‘诛心人’来路,如时机凑巧便予以除灭,能完成者属首功;第二,对老小子师徒,浪子十三及两名蒙面女采取扑杀行动,不计任何代价;第三,全力查探江天尺行踪;第四,其他临时行动随时听候指示;第五……” 就在此刻,一名弟子突然出现土室门边。 “禀报!” “何事?” “内禁区发现有不明人物闯进。” “哦!”总管目中绿芒大盛。 “禀报!”又-名弟子匆匆来到。 “说!” “-位香主,三位头目及十二名警戒弟子遇害。” 这像是一记霹雳,震得所有在场的人纷纷起立。 “有这等事?”总管猛拍长案,面目立现狰狞:“立刻各就所司采取紧急应变行动。”暴怒,但临危不乱,指挥若定,身为总管当然有他的一套:“封闭所有内部通道,实施第-号防御计划,现在开始。” 在场的人全以最快速的动作离开。 室内剩下总管,执法包金戈和另外三老一中年。 “鲁监堂!” “属下在!”三老之一躬身。 “你负责监督战况,跟本座保持密切联络!” “遵令!”姓鲁的监堂也立即离开。 “包搪法!” “属下在!”包金戈躬身。 “你……” 命令还来不及下达,一条人影闯了进来,“砰!”地一声栽了下去,赫然是蒙面特使,在自己禁区内他依然蒙着脸。 急剧的喘息,证明他受了重伤。 “啊!”五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执法包金戈抢前一步,正要伸手…… 总管抬手止住。 “包执法,你先带特使到后面密室检验伤势,作必要的救治,如果情况严重立刻通知本座!” “遵命!”包金戈平托起蒙面特使向后行去。 很显然,特使的身份非常特殊,除了少数几个高级弟子之外,对其余的同门依然是一个秘密,为何如此不得而知,只极少数的人清楚。 “禀总管!”姓鲁的监堂匆匆返回:“闯岩的是‘神鹰’浪子三郎,已经被阻在中央防线之外。” “浪子十三?” “是的!” “有多少同伙?” “目前只发现他一个。” “全力扑杀!” “遵命!”鲁监堂又掉头奔了出去。 “陶管事留此待命,两闰设法出去机动支援!” 两名老者转身出门,只留下那中年人。 总管,正是“丰都客”客天霸,看他发号施令的样子,在秘密门户中可能是一人之下,而且掌握实权。 执法包金戈自内而出。 “特使情况如何?”总管官天霸迫不及待地问。 “已经醒转!” “伤势……” “极重,至高内家掌力所伤,五腑移位,幸而心脉未断,否则……” 总管官天霸重重地哼了一声。 “伤势是否已经稳住?” “这点……属下没把握。” “嗯!这个……”总管官天霸目芒连闪,点了点头:“太上曾经特别赐给他一粒‘赎命金丹’以避万一之时自救,他应该随时带在身旁,你问问他看,如他不能言语,你就在他身上仔细找找,找到后立刻给他服下。” “属下这就去办!”包金戈又急往后冲。 “报!”一名弟子急撞而来。 “何事?” “佟堂主与六名本堂弟子牺牲,傅护法重伤。” 总管官天霸的脸孔突然扭歪,姓陶的管事目瞪口呆,“一个浪子十三竟然张狂到这种程度,如果不用非常手段除了他,本门还谈什么领袖武林,陶管事……” 眼里的绿芒凝成了两道光瞳,配上多角形的脸,使他变成了一头怪兽,狞恶之态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任谁现在只消看他一眼定会至死不忘。 “总管!”姓陶的管事赶紧躬下身。 “沉舟行动,你去执行!” “不计任何代价,快去!” “是!” 所谓第一号防御计划,就是关闭所有大小山腹通路,各类隐藏的利器定点发射,而人员则机动出击,可以说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死亡。 整个赤山岩的范围都在鼎沸的状态中。 丛杂的谷道里,惨号声此起彼落。 尸体,随处可见。 人影,疾奔乱窜。 到目前为止,所发现的敌人只是-个一-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的身影有如出没隐现无常的幽灵,而幽灵一现便有人丧生。 无法正面接触搏斗是最恐怖之处,再好的部署,再强的实力全部都落了空,所有的秘密门户的高手疲于奔命,但又不能中止行动,这在江湖上极罕有的现象,很恰当的一个比喻,便是众多猎户,靠拳头木棍来围猎-只猛虎,其结果可想而知。 为了小楞子的无辜惨死,浪子十三是真的疯狂了,对一个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幼童下毒手,这种行为是不可原谅的,所以他大开杀戒以惩凶顽。 现在,浪子十三出现在三条谷道的交口处,他才一现身,各种暗器便如暴雨般漫天而至,密无点隙。 他研创的“浪子神功”在这里发挥了无比的威力,互提神罡凝成了一幢钢罩把他罩在当中,所有暗器在到达他身边三尺之时便纷纷坠地,有时甚而反旋,太可怕了,-般江湖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见识这种场面。 人影不断涌现。 在信号指示下,所有以行动为主的全朝一点集中。 谷道塞满,谷顶也排满。 暗器逐渐稀落而停止,因为怕伤到自己人。 有人越众而出,迫向中心点。 不同方位,迫近的一共有七个之多,从标志,浪子十三认出都是堂主级以上的角色,他很感谢“阴阳童子”提供的名单资料。 他现在是以身为饵,引诱更高的角色出现。 “呀!”厉吼声中,七名高手同时发动攻击。 这七名高手随便一个在江湖都可登上顶尖高手的排行榜,在联手合击之下,其威势可想而知,真如裂岸惊涛,排山狂澜。 “呜乌光闪处,锐啸撕空,铁箫夭矫腾起。 于是,剑飞,人倒,惨号破空。 眨眼工夫,七去其三。 立即又有两名老者实上,这两名老者是奉总管之命机动策应的护法,功力又在原先七名之上,惊心动魄的惨烈画面叠了出来,剑箫交击之声似要刺穿的耳膜,原先的七名高手之中又有两个栽了下去。 实际上浪子十三仍有所保留,并未全力展开击杀,因为他明白要对付的不止眼前这些,真正的强手尚未出现,不过即使如此,这场面已足使人丧胆亡魂,骇人听闻的搏杀持续。 现场人数在百人以上,但够格出手的不多。 浪子十三唯一感觉遗憾的是让本已受伤的蒙面特使兔脱。 “哇!”护法之一被箫砸碎了脑袋。 所有在场的全都大冒亡魂。 “沉舟行动!”厉叫突起。 场中央交手的招式突然-滞。 “轰!轰!轰”三声震天巨响,地动山摇,似乎整个赤山岩已被掀翻,尘沙土石夹着烟硝冲霄漫卷,变成了遮天盖地的黑幕,惨号之声响成-片,谷壁不断崩落,天地已是-片混沌,如果真有所谓世界末日,这便是的。 许久,天光重现,三条谷道已经全被掩埋。 重伤而不死的,发出不忍卒听的惨叫。 残忍而疯狂的“沉舟行动”牺牲了近百名弟子,目的只是为了对付-个浪子十三。 下达这命令的是总管“丰都客”官天霸,他真的是丰都城来的客而不是阳世之间的人。 浪子十三已被炸碎沉埋了么? 谷道的落土堆积有数丈之深,根本无法挖掘查证。 晨光曦微中。 浪子十三回到了赵寡妇家。 老小子醉卧桌边,一盏油灯变成了发光的黄豆。 浪子十三吹熄了灯,在桌边坐下。 “三郎,你回来了!”赵寡妇从房里出来。 “大娘,早!” 老小子坐正,揉了揉眼睛。 “小子,怎么样?” “浪子十三暂时生死不明。” “你小子少逗,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这样!”浪子十三笑了笑,把整个事件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道:“这不是生死不明么?” “痛快!”老小子拊掌,抓酒杯,酒杯是空的,吐口气变成拍桌:“好小子,的确是痛快,这些兔崽子最好是死光,小楞子一定也会大笑!” 提到小楞子,老眼又红了,他的确是非常痛爱小楞子,而小楞子却因大人的江湖恩怨而提早结束了短短的人生旅程,他是百分之百的无辜,真是造物不仁么? 浪子十三内心一阵酸楚。 “三郎,既然浪子十三暂时生死不明,你快去换衣服,我去厨房弄点菜,你和大师伯喝几杯早酒压惊。” “大娘,我一点也不受惊。” “那就算慰你辛劳吧!”赵寡妇转入灶房。 浪子十三起身进房,以“换形神功”易形,换了衣着,再出房已是浪子三郎。 “小子,你这样子比较顺眼。”老小子笑笑。 “我也觉得很自在!”浪子三郎跟着笑笑。 对了,小子,你刚才没交代你是怎么逃过劫数的?”老小子横眉竖眼:“炸碎活埋了那么多的人.你小子居然连一点皮都没擦破,大摇大摆地回来还说不受惊,这到底……你会飞天?” “不错,正是飞天!” “你的动作比爆炸还快?” “呃!就是快了那么一点。”偏了偏头:“本来正打得热闹杀得过瘾,突然听到有人高叫一声‘沉舟行动’,几个拼命的招式倏然滞了滞,而且神色大变,我没时间去想什么‘沉舟行动’,但知道有怪事要发生,卷扬的飓风把我托得更高,趁势飞到了另一条谷道的峰头上,看看没搞头便回来了。” 浪子三郎说的满轻松的,换了别人不是飞人而是飞尸了。 “哈!沉舟行动,破釜沉舟的游戏,有意思,不过……不怎么切题。” “那该叫什么?” “烧屋子捉贼行动!” “很鲜,解释一下!” “家当全烧光,贼没捉到。” “哇!那我成了贼了?” “当一次也无妨!”老小子笑出了声。 “我想不透对方为什么要吼出来?” “简单,提醒自己人,能逃的就逃!” “晤!有点道理。” “赤山岩山腹中的密室外间。 总管“丰都客”官天霸坐着发怔。 执法包金戈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动。 “包执法,特使身边没有‘赎命金丹’?” “没有,连衣缝都找到了!” “这……怎么可能?” “这第二遍搜找,属下自信绝无遗漏。” “该怎么办?特使不能在此久留,如果用一般内功疗法,至少得三天才能复原,最可怕的是被‘诛心人’揭穿真相……” “那只好先设法对‘诛心人’的嘴!” “不容易,那老东西比鬼还诈。” 就在此刻,姓陶的管事匆匆进入,分别向二人行礼。 “总管、执法……” “现场清理的结果如何?”总管官天霸问。 “重伤十七人,尸完整的有四十三具,被埋失踪的五十六人。” 姓陶的管事声音有些发抖,看样子他是人性未泯的一个。 “浪子十三?” “可能被埋了,他当时是在中心位置。” “要是他脱身了呢?”总管官天霸眼中绿芒连闪。 “禀总管,这……绝不可能。” “万一有这种事呢?” “这……””姓陶的管事打了个哆嗦。 “陶管事,你为何在点燃引线之时叫出行动名称?”目芒成了碧绿的刀芒。 “总管!”姓陶的管事惶恐地躬下身:“卑属是忽然想到沉舟布置只有香主以上的同门知道,浪子十三根本不懂,叫明了是想让在场的高级弟子知所躲避,保存……实力。” 说完,又打了一躬。 “这次饶你初犯!” “谢总管恩典!” “发动现有人力尽量挖掘现场,最好能找到浪子十三的尸体,本座对上下才能有所交代,快去!” “遵命!”姓陶的管事行礼退出。 “包执法!” “总管有何吩咐?” “立即办两件事,第一,马上通知特使的关系人,说特使三日之后才能行动.自行想办法遮盖?第二,飞讯禀报太上特使目前的情况。”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石家堡后坟场。 距无名坟约莫-箭之地,浪子三郎坐在草丛里背靠上包,半座半躺最舒适不过,他已经坐了一个时辰。 巨坟是石家堡密道的出入门,他在此地等东方月华姐妹,因为她姐妹出入石家堡都是利用这条秘密的地下道。而现在各方面的行动都已进入紧急阶段,要找她姐妹此地最合适,他的目的是要确实澄清石中龙神秘失踪是否与她姐妹俩有关。 由于暗中听到石家辉与“诛心人”的对话,“诛心人”的嫌疑已被排除,剩下的就只有东方姐妹和秘密门户两方面,只要再排除-方面,对象便可认定了。 他耐心地守候着。 日头已经偏西,映出了-幅衰草斜阳的凄凉画面。 蓦地,浪子三郎瞥见巨坟的长草起了波动,登时精神大振,集中了注意力。 一条人影冒了出来,不是东方月华,也不是她姐姐黑衣蒙面妇,而是-个从未见过的驼背老人,蓄了撮山羊胡子。 他是谁? 怎么会从密道出来? 浪子三郎大惊意外,他暗中进出过石家堡许多次,从没看过这老驼子,而且这密道是当初石中龙特辟的救生路,堡中除了几个至亲没人知道,这老驼子怎会知道? 老驼子佝着身躯一阵顾盼之后,朝这边走来。 浪子三郎准备现身截阻查个明白。 突地,又一条人影从墓后方向转了出来。 浪子三郎又是-震,现身的赫然是“诛心人”。 “诛心人”尾蹑在老驼子身后。 他们是一路么? 浪子三郎沉住气,降低身形沉入草丛。 老驼子已到了侧方三丈之处…… 像-阵旋风,“诛心人”突然截到老驼子头里。 “呀!”老驼子惊叫出声:“你……是谁?” “诛心人”三个字冷得教人起鸡皮疙瘩。 “你就是诛心人?”老驼子后退两步。 “不错,你没过也该听过,现在报上名号?” “名号?小老儿我……又不江湖人,那来的……” “少装蒜,快回老夫的问话?” “小老儿……驼子老七!” “你潜入石家堡何为?” “潜入石家堡,这……从何说起?” “老夫没耐性跟你蘑菇,你从这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进入石家堡,直接去找二夫人玉凤,没错吧?” 老驼子又退了-个大步,两眼瞪得滚圆,颔下的山羊胡子也翘了起来。 “你……我老七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驼子,这里是坟场,坟场是埋死人的地方,也是野狗饿狼觅食的地方,你大概不想躺在这里喂野狗?” 老驼子的身躯更往下弓,头扬起,变成了一只醉虾。 “现在报上来路与任务?” 虾弓的身躯突然暴弹而起,凌空一伸一缩,仿佛-条怪虫,划弧弹射…… “诛心人”斜里冲云而起,挥掌,“波!”地一声空爆。劲气激荡之中,老驼子在空中翻了两滚,坠回地面,居然落地便站稳,这一份功力还真惊人。 双方又是相对之局。 “诛心人”没再开口,伸手便抓,老驼子沉哼一声,举掌反击,“诛心人”易爪为掌,正好迎上,掌与掌互击,发出“砰!”然大响,劲风横溢,老驼子打了个踉跄,“诛心人”掌又攻出,出掌的角度部位诡辣到了家。 短短三个照面,闷哼突起,老驼子的驼蜂着实地挨了一掌,一股血箭冲射出,足足有两丈之远。 “砰!”又是一掌。 “哇!”惨叫声中,老驼子的身躯离地飞起,又掉回地面,一样东西从短衫内脱出,他的背突然不驼了,原来他是个假驼子。 浪子三郎静静地欣赏。 “诛心人”上步、弯腰、伸手把假驼子抓了起来,扣牢他的腕脉。 “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什么门户?” “门户……没有定名。” “主人是谁?” “只知道……他被尊为太上。” “你到石家堡秘密见二夫人,目的是什么?” “奉令传一个讯。” “传的是什么讯?” “……” 假驼子不吭声。 “快说?” “啊!”惨叫夹以一声“咔!”假驼子腕骨已断。 “说?” 假驼子依然不吭声,但断腕仍捏在“诛心人”手里,痛得他眦牙裂嘴,山羊胡子连翘.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眶外。 “你想要尝点重的?” 假驼突然全身-震,强直,口里鼻里沁出了鲜血,他竞然自断了心脉;“诛心人”松手,尸体栽倒,浪子三郎心里在想:“这假驼子分明是秘密门户中人,他能利用秘密道进出当然不是头-次。听‘诛心入’的口气,他知道假驼子进堡去见二夫人却不知道原因。现在令人不解的是秘密门户不择手段对付石家堡,怎么又会派人联络?二夫人出卖石家堡?这不可能?石家辉是她的亲生儿子,已经继任堡主……” “诛心人”木立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浪子三郎由“诛心人”又想到蒙面特使,目前仅知蒙面巾之后的脸孔是石家辉,而解释是要藉以引出真的特使,这是事实么?如果不是又试作何解释?难道母子二人共同出卖石家堡?这简直不可思议? 接着又想到已经被杀灭口的堡中总管“万事通”秋兆年?他是最早暴露谋叛身份的人,而杀他的是蒙面特使,这几方面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题诡谲得不像是真的,但偏偏事实又是如此。 还有,石中龙的神秘失踪,这似乎说明了某-事实,可是却理不出头绪,最后,竟会回到东方月华姐妹的身上,如果她姐妹与秘密门户有关,一连串的如谜行动都是为了复仇,这似乎就有那么-丝线索可循了…… 想得出神,“诛心人”不知何时离开。 浪子三郎起身,步了过去,不由大惑,“诛心人”竟把假驼子的尸体也带走了,这又是为什么? 夕阳红得像血,染红了整座坟场。 一条人影在坟场中绕圈飞驰,由外而内.圈子愈来愈小,夕阳余晕中像-只翩翩的彩蝶,看样子是在找人。 浪子三郎惊奇地盯住那人影。 三圈、四圈,施到了近前。 浪子三郎认出了来人,喜之不胜地腾起了一个大空翻。 “啊!”一声欢叫,人影飞泻身前,是小翠。 “小翠!”浪子三郎先出声。 “十三哥!”小翠手按酥胸,娇喘道:“不对,我们不该用这种称呼。” “是,文兰姑娘。” 两人相视-笑。 “三郎,我真担心找不到你。” “我看你兜圈子跳就知道你在找人,有事么?” “怪事一桩,你看!”说着,把-个小字条递给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接过手,字条只两指宽,长四寸,细小的字迹,写的是“敬陈太上,特使内腑重伤待疗,身上无赎命金丹”,后面画了个恶鬼头。他的心弦立即崩紧,字条上的记号跟在石家堡后花园所获指令上的一模一样,而蒙面特使是在赤山岩被自己击伤的,这太上显然便是秘密门户的首脑了。 “这字条哪里来的?” “-只被老鹰抓伤的信鸽腿上。” “哦!不是怪事,是巧事。” “怎么说?” 浪子三郎概略地说了-下先后情况。 “这么说……”小翠翻动了一下大黑眼珠:“这是秘密门户中的飞讯?” “不错!” “那只信鸽呢?” “伤得太重无法再飞,老小子炸了下酒。” 浪子三郎吐口大气。 “如果信鸽还能飞,我们便可加以利用,侦测出秘密门户的舵坛所在,既然下了油锅就不必提了,这个……我有办法查,说不定今晚例可以揭开秘密门户之谜。” “噢!怎么查法?” “这只能由我一个人单独行动,你先回去。” “看,有人来了?”小翠用手一指。 “是她?”浪子三郎藏起字条。 来人又到近距离之内。 “原来是她!”小翠已经认出来了。 “你暂别现身,我要找她查证一件重要的事。”浪子三郎说完,立即迎上前去。 来的正是浪子三郎要等的东方月华,没蒙面。 “三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专门来等你的!”浪子三郎笑了笑。 “哦!”东方月华眸光闪动:“你怎知我会来?? “碰运气,反正除了这没别的办法。” “找我有事么”” “有,大事-桩!”浪子三郎耸耸肩:“小浪女……” “什么?你叫我小浪女?” “这有什么不对,老小子叫你小浪女,他是我师父,我这做徒弟的能不跟着师父的脚步么?嘻嘻!” “说你的大事吧?”东方月华不想争辩下去。 浪子三郎神色严肃,作出非常正经的样子。 “关于天下第-家老家主石中龙失踪的事……” “怎么样?” “你知道他的生死下落?” “你……在问我?” “对!” “那我问谁?” “小浪女,我是很认真的,我在听说石中龙失踪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你姐妹,因为石中龙已经瘫痪,而你姐妹俩复仇心切,又知道堡中地下密室的机关布置……”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方月华神色大变。 “简单,浪子十三知道的我全知道。” “他怎么可以……”东方月华粉腮泛起了煞气,连连咬牙:“想不到浪子十三言而无信,竟然泄漏别人的隐私,这笔帐我非找他算不可。” 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十二章 独门暗器 “你承认了?”浪子三郎不理对方的反应。 “我承认什么?东方月华用吼的。 “绑架石中龙。” “没这因事,我也正在追查他的下落。”狠盯了浪子三郎—眼,没好气地又道:“你凭什么客这档事?” “当然有我非管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 “你说出他的下医学我再告诉你。” “如果我不说呢?” 浪子三郎错愕了—下。 “你非说不可!” 态度语气都非常强硬,他是间一次对东方月华如此说话。 “我偏不说,你能怎样?” 两句话便到了决裂的边缘,浪子三郎真不知如何是好。 对她动武么?这有违良心与道义。 就此放弃么?现实不许他这样做,一时之间他怔住了。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东方月华铁青着粉腮:“不过我告诉你,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向你低头。” “我会杀你么?”浪子三郎苦笑。 “那你凶什么?”东方月华口气松了睦。 “我是情急,因为……我必须要知道石中龙的生死下落,这对我非常重要,坦白说,对浪子十三同样重要。” 东方月华的脸色—连数变。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我也极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 “你真的不知道?” “要我发誓吗?” “那倒不必,可是……谁会掳走—个事实上已经毫无作为的废人呢?” 浪子三郎眉峰已皱在—起。 “你刚才说对十三公子也同样重要?” “不错!” “那我明白了,你们的目的在‘玄功解’。” “错,完全错了,我们根本不在乎什么解。” “那究竟为了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不稀罕,不说拉倒!”东方月华披了披樱桃小口,默然了片刻又道:“你为什么不怀疑“诛心人’?还有那批行动诡异的秘密门户中人?再有便是‘偷天指’杀害石家庆的凶手?我比他们更值得怀疑?” —连串问号,问得浪子三郎哑口无言,的确是如此,她说的很有道理,她列举的这些对象都有可能,除了野心者外,还有暗中的仇家…… “什么人?”东方月华目光射向小翠隐身之处。 “是我!”小翠只好大方地现身出来。 “你……小翠的姐姐……你们俩原来……” “我们是在—道。”小翠步近。 “你说……我们?” “对,这没错,我和三郎两个人不说我们说什么?怎么,你觉得刺耳?其实……也没什么,我跟三郎只算普通朋友,听三郎说你曾经亲口说过考虑嫁给他,我不会跟你争的。” 小翠笑笑,她的容貌已变,但个性未改,想什么便说什么,不管别人是否受得了。 浪子三郎想阻止也没办法。 东方月华冷笑了一声,侧瞄了浪子三郎—眼。 “柳文兰,你喜欢浪子三郎就直接说好了,我不会跟你争,所以你也不必让,我当初说的只是一句玩笑话,不作准的,你可以当面问他,我说过要考验合格才考虑这问题,他不合格。” “那太好了!”小翠抬了下手掌:“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不是尖扁担挑水,两头落空了么?” “什么意思?”东方月华粉腮骤寒。 “我喜欢三郎,你爱的是浪子十三,可是十三公子铁定爱我妹妹小翠,这不是两头落空么?” 小翠是笑着说。 浪子三郎啼笑皆非。 “柳文兰,浪子十三还爱你妹妹?” “什么叫还爱?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很早就是—对,雷打也打不开。” “小翠还好么?” 这句话问得很古怪。 “很好,她已经回无剑山庄待嫁。” 东方月华的粉腮变了又变,女人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这种事,所爱的不能遂愿,比要她的命还要严重百倍。 “哼,这笔帐我会跟浪了十三算!” “你凭什么?” 小翠得理不让。 “你没资格问。” “笑话,小翠是我妹妹,她跟十三公子好是父母认事的,我为什么没资格问?” 小翠一副笃定的样子。 东方月华的粉腮一片煞白。 “柳文兰,别得意太早。” “呵!难道你要用抢?” 东方月华一咬牙,一瞪眼,双掌缓缓立起。 浪子三郎不由大急,他知道东方月华要准备施展“般若三式”,自己是不在乎,但小翠可能无法与这抗衡,如果小翠也使出“无剑之剑”,双方必有—伤,而伤者可能就是小翠,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身躯朝二女—横,大声道:“不能动手!” “你想管?”东方月华冷厉地喝问。 “小浪女,都是自己人嘛,何必……” “谁跟你是自己人?” 小翠一撇嘴。 “三郎,你让开,我不信邪,谁怕谁?” “小翠,哦!不,文兰,别让我为难。” 东方月华已蓄足攻势。 “浪子三郎,你想代她死?”这句话够狠。 “小浪女,别……说得那么难听,怎么……” “你不闪开我可要出手了。” “不动手不行么?” “不行!”东方月华掌已随声划出。 “般若三式”又或称“般若神功”,乃是“无缘师太”穷毕生精力所创,其中含蕴有佛门至高心法,玄奥绝伦,威力无匹,浪子三郎要不是在无缘庵外巧窥门径,还真应付不了,现在,他当是游刃有余。 “波!”劲气四溢。 浪子三郎硬承了—记,身躯纹风不动,这份能耐不但东方月华震惊莫名,小翠也为之骇然,在她的印象中,三郎的功力还高不到这种程度,是老小子调教的么?当然她不知道浪子三郎融功创功这一段。 事实上浪子三郎已经有了保守,他没有实施反震,因为出手的并非敌人,否则的话,情况会更加骇人。 东方月华呆住。 浪子三郎朝小翠使了个眼色,要她忍耐,然后又目注东方月华。 “小浪女?总该消气了吧?” “你—定要代她出头?” “唉!都是自己人嘛,何必呢?你不嫁给我没关系,我这个人一向看得开,也有自知之明,我比不上浪子十三,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浪子十三是人不是东西,东西可以用争的,人得要看他自己的意愿,你两个为这翻脸不是毫无意义么?到此为止算了。” “不行,我争的是一口报导!” “哼!”小翠从鼻孔里哼出了声:“光你生气,别人是死人?”妖躯—个斜弹,改变角度,避开了浪子三郎,立掌为刃,闪电划出,她已展出了家传绝招“无剑之剑”.在江湖中这是令人丧胆的杀手! 东方月华也立即施展“般若三式”第二式,比第—式更具威力,如山暗劲使得周遭空气浪涌雷鸣。 浪子三郎错步旋身,正夹在两女之间,两种震世的神功杀着同时袭击上身,两个女的发觉时已不及收势。 暴震裂空,回声如一串奔雷。 闷哼声中,浪子三郎的身躯像绣球般抛上半空,然后像一支箭的巨鸟垂直下坠,重重摔落地面不动了。 两妇同时“啊!”出了声,收手木立。 浪子三郎呻吟了—声,人还是没动。 “三郎!”小翠应叫一声,上前单膝着地:“你……你要紧么?” “大概,死……不了!”浪子三郎声音微弱。 小翠仰脸狠盯着东方月华.从牙缝里进出声音道:“三郎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找绝不饶你!” 东方月华心里已然反悔,但表面上她又不能认错,咬咬牙道;“我们彼此,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 说完,转身疾掠而去。 日头已落尽,剩下西天—抹残霞。 “三郎,十三哥,你真的……不要紧?”小翠哽姻: “我……是不要紧!”浪子三郎手脚动了动。 “让找看—看你的伤……”小翠伸手检视。 “不必了!”浪子三郎扒开小翠的手。 “可是……” “小翠、我……要是死了……” “不会,你不会死,不许你说……”小翠泪水盈睫。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那……我背你回去,老小子一定能……” “你背得动……我么?” “绝无问题!” 个奇传的身影出现在丈许之外,不知是何时来的,仿佛他原本就站在那里,目芒有如两道冷电。 “用不着背了!”其声震耳。 “啊!”小翠惊叫抬头:“你……什么人?” “武林执法!”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秘密门户执法“鬼雷”包金戈。 “武林执法?原来你就是……”小翠起身。 “小翠,你快走!”浪子三郎用极低的声音说。 “我不走!” 小翠当然不会弃浪子三郎于不顾。 “避远一点,快!” “十三哥……” “我会对付他!” “别想骗我走,要死……死在一起。” “哈哈哈哈……”包金戈向前挪步,停在六尺之处:“小子,这是你命该绝,老夫要活活撕了你。” 小翠退后两步,立掌,准备出手。 “不错,还有美女陪着上路!”包金戈得意之极,在应家坟台他有浪子三郎手下吃瘪,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姓包的,别得意太早,你会有这种运道么?”浪子三郎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不似刚才那般虚弱。 小翠不禁有些狐疑,浪子三郎快速自疗么?这很有可能,刚才他要自己离远一点,显然有某种打算,自疗需要的是时间,想到这里,她便不急于出手保护他,只是仍全神戒备,必要时才出手。 “小子,看样子你不甘心认命?” “认命就不叫浪子三郎!” “不认命还是死定了!”包金戈握拳上扬。 小翠大为紧张,浪子三郎真的有所打算么?他已经没有时间,如果事非所料,自己只好全力—搏,生死听天。 包金戈挥拳,放开…… 小翠娇躯—挪。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浪子三郎的身躯像蚱蜢般跞弹起来。 “隆!”声—响,天摇地动,土石崩飞。 同—时间,现场响起一声闷哼。 情势在骤然这间完全改变,浪子三郎笔直地挺立着,“鬼雷”包金戈已退离原立足点—丈之多,虬髯染红,点点滴滴。 浪子三郎为了—击奏功,“浪子神功”用了十成力。 小翠木立了,这情况太出她意料之外。 “坐下!”浪子三郎大喝一声,又挥出—拳。 “砰!”包金戈真的跌坐下去,口身又告溢出。 浪子三郎直迫包金戈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加戳—指。 “小子,你……”话被血流阻住。 “姓包的,现在你想自杀也已经办不到,只留你—张嘴能动,咱们不多费口舌.好好回答问题,你只要有一句话含糊,我便废了你身上—样东西,先想清楚,愿意五体不全还是从实回答我的问话。” “你小子……算什么玩意?” “哈!姓包的,听清楚,本人乃是‘天理人道流’的开山鼻祖,武林第二怪,江湖第一人浪子三郎!” “呸!” “啪!”—记巴掌落在包金戈右颊,数颗牙齿随血水喷邮,毛脸登时高了一寸。 “听着,现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们太上是谁?” “你……做梦!” 小翠突地弹身上前,隔空点出一指。 “啊!地一声凄哼,包金戈翻倒地面,四肢一阵抽搐,开始翻滚扭动,象受伤的野兽般惨号起来。 这一手是“无剑山庄”专门用以对付穷凶极恶之徒的绝活.叫做“搜魂指”,的确可以搜魂吓魄,任你是—等—的暴徒恶客也禁受不起,被这指法点中的立即气血逆行,五腑六腑有如被虫咬蛇钻但求速死,由于太过残酷,所以庄主柳如风只传子女不传弟子,而且严格要求,若非对付极恶之徒绝不许用。 包金戈抓地啃土,发出来的号声已不象是人的声音。 浪子三郎不知道小翠有这一手,看得直皱眉。 包金戈的功力已被浪子三郎所封,是以撕抓啃咬的结果是指断肉靡。 天色已昏暗下来。 包金戈力竭声哑,变成狂喘,但痛苦丝毫未减。 “说是不说?”浪子三郎咬着牙问。 “我……我说……我……” “小翠,解了他!… 小翠又虚点—指。 包金戈仿佛断气前的猪羊,喉头里发出“咕咕!”怪声,好—会才平静下来,象一堆烂泥般瘫倒在地上。 “说,太上是谁?” “是……是‘鬼秀才’!” 浪子三郎像被暴雷轰顶般全身剧震,石家堡大公子石家庆死于“偷天指”,而“偷天指”传说中是“鬼秀才”的独门绝技,传言他已死于当年八大门派掌门的联手,想不到他还活着,算来已是百岁之人…… “偷天追魂,换日夺魄,阎王好见,秀才难当。” 小翠念出了当年江湖流传为“鬼秀才”而作的歌谣。 浪子三郎的情绪许久才平静下来。 “鬼秀才人在何处?” “吕梁山总舵!” “为何要跟天下第—家作对?” “为了……复仇!” “什么?你再说—遍!” “为独生子复仇!” “说详细些!” “太上独子……三十年前被石中龙所杀,还……霸占了他的儿媳,” 包金戈现在是有问必答,他受不了搜魂指。 “啊!”浪子三郎又怔住,这可是想像不到的秘辛,久久才开口:“他的儿媳是谁?” “石二夫人!” “啊!”这一声响“啊!”是浪子三郎和小翠同时冲出口的,这太惊人了,简直可以说骇人听闻,堂堂石二夫人是仇人之媳,谁敢相信?” 这一来,许多难解之谜似乎露出了端倪,但也更加复杂迷离。 浪子三郎现在无法去逐—分析。 “特使是谁?” 这是相当重要的关键,只要一打破,真相便明大半。 “特使便是……” 话只说出—半,突地身躯一挺,双目暴睁,瞬即断了气。 浪子三郎也是双目暴睁,他是气极怒极。 小翠却是惊“啊!”出声。 照情形判断是被暗器狙杀灭门,因为包金戈已没自决的能力。 以两人的能耐竟然被狙击得手.实在是说不过去,狙击者使用的是什么暗器,竟然无声无影? 能在这种情况之下一击成功,这出手的定然是个相当不赖的高手。 包金戈身为执法,位份已相当不低,竟然—样被杀灭口,这可以想见“鬼秀才”的统御手段是如何酷烈。 月黑里,又是土丘累累,要发现敌人很难。 浪子三郎蹑空而起,一连三旋,什么也没发现,只好落回原地。 “发现什么没有?”小翠恨恨地问。 “什么也没有?” “人是怎么死的?” “十有九是暗器。” “暗器?不见人影……”小翠望了望包金戈的尸体,“如果是暗器,一定是很特殊的暗器,施发暗器的人—定也是此中能手,三郎,我是女人不方便,你仔细检查一下,也许能找出线索,很有可能会碰上。” 浪子三郎点点头,动手检查象仵作验尸仔细。 小翠掠上—个较高的坟堆警戒。 约莫—刻光景,浪子三郎栗叫了一声:“怎么可能!” 小翠掠回急问道:“发现什么?” 浪子三郎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个制线大的铜环,环上有个钮子大的红绒小球。 小翠惊声道:“这是什么?” 目光定定地望着浪子三郎的手心。 浪子三郎簌簌直抖没答话。 小翠大感困惑,轻拍了浪子三郎—下。 “三郎,你说话啊,这是什么东西?” “这……这……”浪子三郎还是发抖。 “这是什么嘛,说呀!”小翠情急大叫。 “都天令!”浪子三郎吃力地说了出来。 “什么?都天令?”小翠全身—震,栗叫出声,连退了三步,大眼圆睁,直瞪着浪子三郎,久久才发出声间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家的家主‘武林千岁’石中龙震慑黑白两道的暗器‘都天令’?你没有……搞错吧?” 浪子三郎木然不答。 “以前……我只是听说过,今晚算开了眼界,可是……石中龙已经中风瘫痪,而且又传出被人掳劫失踪,这怎么可能?” 小翠喃喃自语。 “晤!”浪子三郎似在呻吟。 “神秘门户是石家堡的死敌,杀人灭口目的是封嘴,而用的是‘都天令’,这……” 小翠又自语。 浪子三郎又是—声呻吟。 “三郎,为什么‘都天令’不朝你或我而发?”小翠上前:“如果对人而发,你能避得过么?” 浪子三郎目芒陡地大盛,象电花迸放,十分可怕。 “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他终于开了口。 “怎么查法?” “我有我的路数,我先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只能由我自己单独去办。” “那……我自己会回去,你去办你的吧!” “不,我不放心!” 小翠芳心深处涌起了一缕甜密。 二更初起。 二夫人玉凤与月女在房间里坐谈。 “二娘,您刚才说二叔……”月女柔声问。 “他在办—件重要事,三天后才能回堡。”二夫人的神色不太自然。 “不知办什么大事?” “捎信的没说,我……也猜不到。” 月女低了低头,蛾眉微蹙,灯下,神态更为迷人。 “二娘,会不会是他找到了爹的线索?” “唉!”二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但愿是如此,这些日子来我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都快急疯了,这事太古怪,对方怎能进出密室?劫走了个残废了的老人目的何在?如果是复仇,怎么不干脆杀了……”话尾顿住。 “二娘,依我看……对方可能准备挟人要胁。”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下文?” “掳人者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月女摇摇头:“二娘,恕我说句不怕您责备的话,自从家庆不明不白遭遇不幸之后,我就—直担心可怕的事会接二连三地发生,难道说……堂堂‘天下第一家’就从此瓦解冰消么?” “月女!”二夫人瞪大眼,寒芒毕射,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不怪你,有时我也……” 我也什么没有下文,但可想而知与月女的感慨差不多。 “二娘,我……一定要为家庆讨公道,只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从讨起,对不对?” “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而已经现形的又敌我难分,到底他们是一路明分暗合,或者是本来就不同路数,各怀目的,最严重的是爹的失踪,他老人家是天下第—家的象征,目前这形象已经遭受破坏,如果不能挽回,重振声威,那将是……名实俱亡,听说以前大娘和一位小叔母子同遭不测……” “你听谁说的?”二夫人声色俱厉。 “这……”月女垂下目光:“也不是听谁刻意说的,只是……偶尔听到—些片段,我把它连起来想。” “你说下去。” “爹因此痛不欲生,认为这是他当初开基创业所种的因,到了晚年,自责更深,所以才提早传位给家庆……” “月女!”二夫人声音趋缓和:“你是石家的媳妇,也是第二代的女主人,有些事当然不能瞒你,你想的没错,事实是如此!” “二娘!”月女抬起眼:“大娘母子安葬在……” “唉!惨就惨在尸骨无存。” 月女瞪大杏眼,半晌说不出话。 窗外暗中伏了条人影,距窗子约莫两丈,是浪子三郎。 照理,这么远的距离,是无法听到房里人谈话的,除非是练成了天视地听之术,浪子三郎却听了个—字不漏,他练就的“浪子神功”是揉合内外功的上乘,连带使视力听力也达到了超人之境,这种成就,百年难见一人,正应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古话。 这时,他感觉到不远的地方来了人,没有声息,没有影象,但他确实地感觉到,不但感觉到,还判出了方位。 来者是谁? 谁具备这么高的功力? 他转头,冷电般的目芒射向对方隐身的位置。 “什么人?”声音极低,但以内功发出细而尖锐,指向定点,定点多外即使听觉很灵敏也难听到。 “诛心人”几乎是同样的定向定点声音。 “是你阁下?”浪子三郎心头一紧,“诛心人”真可谓阴魂不散,他总是在不意的情况下出现。 “老夫有话要跟你谈!” “此时此地不宜?!” “到后花园,老夫先去等你!”说完声音顿杳。 浪子三郎略作考虑之后,悄然离开。 二夫和月女根本就没发觉。 后花园。 花本深处。 浪子三浪与“诛心人”面面相对。 “阁下要跟在下谈什么”” “浪子,开门见山地说,你对石家堡既不是寻仇报复,也不是为本无其事的‘玄功解’,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浪子三郎考虑了许久。 “阁下对在下紧盯不放,目的又是什么?? “究明—个真相。” “什么真相?” “你先回答老夫的问题。”话锋略略—顿:“浪子,我们都在暗中摸索,都想发掘什么却又苦于找不着着手之点,如果尔虞我诈,只是在费时间,兜圈子,永远得不到真相,不如坦诚相见,无论恩怨情仇,爽快作一了断。” “有道理。”浪子三郎点点头:“不过,首先要澄清—点,阁下的立场,是为了个人还是石家堡?” “二者都有,看事论事。” 浪子三郎疾转了—个念头,反正凭自己的身手,绝不怕对方玩什么花样,敞开来谈,也许真能发掘出事实真相。 “好,我们就敞开来说,在下目的是要查明多年之前所发生的一桩离奇公案。” “什么离奇公案?” “石夫人母子惨遭杀害的公案。” “诛心人”身躯陡的一震,目芒变成了银线。 “这公案……跟你有关?” “有!”很决断的回答。 “诛心人”凝视了浪子三郎许久。 “关系何在?” “在下暂时保留!” “诛心人”又沉默了一会。 “别人的家事为何由你来查?你以什么理由干预?” “当然有我非查不可的理由,在下说过暂时保留。” “你是要查凶手还是……” “对,查出真凶,要他还出公道。”浪子三郎的目光变成了霜刃:“阁下与石中龙是至交,处处显示在暗护石家堡,对此公案何以教在下?” “诛心人”无言。 “石中龙何以会神秘失踪?? “诛心人”仍无言。 “那现在应该由在下来请教了,阁下刚才说紧盯在下的目的是想究明—个真相,什么真相?” 浪子三郎以一种钢铁般的言态发问。 “现在问题简单了,老夫要究明你对石家堡所采取行动的目的和动机,你已经说出了重点,就是如此。” “究明了又怎样?” “说过了,作适当的了断。” 浪子三郎咬咬牙。 “你能代表石中龙作了断?” “可以!”诛心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包括人命债?” “不错!” 浪子三郎大为震撼,“诛心人”竟然要代石中龙了断恩仇,居然包括人命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暗夜,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但“诛心人”的目光是坚定的,这证明他说的绝不是假话,浪子三郎看得出来。 想不到骄横跋扈的石中龙居然会交到这种肝胆赤诚的朋友,敢于放言为朋友卖命,江湖上确不多见。 “阁下堪称义薄云天‘”这句话不知是褒还是嘲讽。 “尽本份而已!” “以阁下的能耐,难道查不出石中龙失踪的原因?” “浪子,老夫已经承诺代他了断,一个残废之人失踪对你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你还有什么未竟之言?” “好,那请阁下答复,石家有几人会使‘都天令’?” 语音沉凝而有力。 “以老夫所知,此项绝技石中龙并未传授任何人。” “确定?” “可以这么说!” 浪子三郎心念疾转,把到口边的话硬咽了回去,因为还有另外—个同样的问题必须查证,这是他今晚潜入石家堡的主要目的,既然凑巧碰上“诛心人”甘愿承揽—切,这是极佳的查证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在下有个问题阁下务必要回答。” “你说!” “二夫人玉凤是什么出身来路?” “诛心人”像被蜂螯蛇噬般猛打一个战颤,目芒连闪,好半晌才开口。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别问为什么,请回答。” “这……不清楚。” “好!话到此为止,既然阁下不愿坦诚以见,再说什么也是多余,准此而沦,阁下所谓要代石中龙承担一切恩怨根本不足信,到底居心何在阁下自心明白,在下不想猜测,今后行事各凭心意,最后—句话,凡是干预在下行动的,在下将视之为敌。” 浪子三郎微显激动,他倒不是用激将法,而是由衷之言,反正他已都有了头绪。 “诛心人”目光游移不定,显然他在急转念头。 浪子三郎徐徐转身,准备离去,他已经打好了主意,只要“诛心人”敢再干预,他就绝不留情地出手。 踏出了三步…… “浪子,你稍待!” “怎么?”浪子三郎止步,但没回顾。 “我们平心静气把话说清楚。” “阁下准备实话实说?” “嗯!” 浪子三郎缓缓回过身来。 “阁下请说,在下在听!” “老夫先要知道你的出身来历。” “在下不接受任何条件,阁下愿就说,在下所保留的那份,必须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能公开,但也只限于特定的对象,如果阁下成为特定对象时,不劳动问在下自会主动奉告。” 浪子三郎坦白的表明态度,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诛心人”的目芒又变为栗人的银钱。 浪子三郎地抬了抬手,低声道:“有人来了。” 他是凭超感觉感受出来的,就像发觉“诛心人”来时一样。 “诛心人”凝神默察了—阵才点头道:“浪子,你的功力在老夫这上。” 这是由衷的赞美,他经他早警觉。 浪子三郎没吭声,专注于逐渐接近的人。 人已到,不止一个,是三个,停在三丈外的花径上。 浪子三郎与“诛心人”停身的位置树密叶茂,从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而不虞被对方发现,以两人的功力,三丈之隔根本不成其为距离,听觉不会受阻。 花径透空,可以看出是一老二中年。 “总管,准能碰上‘诛心人’么?”中年之一问。 “机会很大!”老的回答。 浪子三郎与“诛心人”互望一眼。 “诛心人”微颔首,表示对方是找他来的。 浪子三郎却是精神大振,这老者被称作总管,照“阴阳童子”所提供的名单,老者便是“丰都客”官天霸,被江湖尊为暗器之圣,这对付秘密门户各个击破的好机会。 他突然想到被灭口的执法包金戈,他是死于“都天令”,官天霸既是暗器之圣,对此道当然有独到之处,模仿石中龙的“都天令”不无可能,何况还有得力内应…… “请示总管……”另一中年开口:“如何行动?” “照特使的指点,你两个立即进入监视位置。” “遵令!”二中年齐声回答。 “记住,发现‘诛心人’踪迹时立即发出讯号,不可现身,以免平白牺牲,由本座亲自对付,勿伤堡中武土!” “属下遵命!”二中年分开,各朝一个方向走去。 “诛心人”立即用手势表示要浪子三郎去对付右边的一个,他自己对付左边一个,然后再回头来对付官天霸。 两人悄然各扑目标。 官天霸站在原地不动。 气氛变得十分诡谲。 “啊!啊!”两声低沉的闷嗥从不同方向传来。 官天霸身躯一震,他已意识到发生了情况,正考虑采取行动,一条人影幽灵般飘现他的身前,是个蒙面人。 “诛心人?”官天霸脱口叫出,目中绿芒立盛。 “你们是特到此地来找老夫的?” “不错!” “找老夫何为?” “除敌!” “哦!你是谁?什么立场?” “这你就不必问……” 突地,一个声音接口道:“秘密门户总管‘丰都客’官天霸,靠暗器起家的!” 发话的是浪子三郎,他这么说是提醒“诛心人”防范对方的暗器。 “什么人?”官天霸栗声喝问。 “嘻!是我,‘天理人道流’开山祖师浪子三郎。” 随说随现出身来,站在花径的另一端,与“诛心人”相对,把官天霸夹在中间。 官天霸左右一扫,然后绿芒偏向浪子三郎。 “原来你小子就是瞎跳胡蹦的浪子三郎,老小子应该也到了?” “他老人家才不屑跟你这等角色对手,我浪子三郎对付你已经是嫌过头了,你那些破铜烂铁要使就赶快抖出来,不然我一出手你可就没机会表演了!” 浪子三郎这几句狂话足以把对方气扁。 “浪子,由老夫来对付他!”诛心入脚步一挪。 “你阁下—边凉着,留点精神,我们的话还没谈完。” 言中之意很明显,他怕“诛心人”应付不了官天霸的暗器,如果有失闪的话,未竟之言就无法谈了。 “嘿嘿嘿嘿……”官天霸怒极而笑:“一客不烦二主,你两个干脆齐上,省得本座多费手脚。” “哈!姓官的.你不怕风大闪了舌间?就凭你这点道行也敢狂吹大气,在本祖爷面前,你这老王八不缩回壳里去反而伸脖子.真的不知死活。” 浪子三郎边说边上前欺身,他没试过对方的暗器,但既能称圣,当然是不同凡响的,口里轻松,暗中已布起神罡护体,大话已说了,自不能吃瘪丢人。 “哈哈……”狂笑声中.官天霸振臂旋身,无数星点朝两端激射,如两张网罩出,这是有形的,其中还有针芒—类无形的,控制了两个不同空间,—个人能同时发射不同暗器,而且种类繁多,真的是惊世骇俗。 “诛心人”连连圈拳发出劲波。 浪子三郎只加强护身罡气,原姿不动。 漫天暗器零落消散。 官天霸大为震惊,—老一少的功力超出他的想像。 “啊哈!”浪子三郎怪笑了—声,大步上前,口里道:“姓官的、表演完毕.咱们现在来硬的.我要打碎你的乌龟壳。” 最后一个字出口,正好到出手的距离,—掌直劈而出,极普通的招式,但却蕴有最上乘的功力。 官天霸左掌如刀下截,右手—记劈空掌。 他这—着是极大的错误,他不知道“浪子神功”重功力而不重形式。 浪子三郎直劈的手掌中途滞住,正好避过对方下截的左掌,但内力已在这滞之间发出,迎上对方的劈空掌,硬碰硬的接撞。 “隆!”然一声巨响,劲气四溢,引起一连串“波!波!”的惊人裂空声,官天霸踉跄倒撞三、四步,正巧撞到“诛心人”身前。 “诛心人”不知是保持君子之风,还是不掠浪子三郎之美,他没有出手。 官天霸刚刚稳住身形,浪子三郎在原地又推出一掌,身为总管,其身手当然不是等闲,他没硬接,闪电般一个斜旋,弹射向侧方花径之外。 浪子三郎的功力已达收放由心之境,一见官天霸闪避,立即消势,否则随这一掌的将是“诛心人”。 “诛心人”的身躯突然晃了两晃,—个倒挫,随即反手朝胸胜利之间摸索检视。 浪子三郎目光一扫,便看出“诛心人”是中了暗器,登时杀机大炽。 对付官天霸这种人物,丝毫不能大意,更不能稍留余地,光凭外号“丰都客”都可想见其人之可怕。 既然被封暗器之圣,施用暗器当然已达超凡之境,在任何情况之下都能展其特技,刚刚他是闪避正面一击,居然也趁机伤人。 “诛心人”似把什么放入口中,又自点数处穴道,显然他中的是淬毒暗器,官天霸蓄意要他的命。 官天霸略略—窒之后,自知事不可为,身形再起…… 在浪子三郎面前玩“逃功”,简直是班门弄斧,后起的身形标得更快、更高,而且斜掠截击,角度距离俱致完美之境,令人叹为观止。 “波!”挟以—声闷哼,官天霸坠落地面,但触地即起,又告站直。 浪子三郎下落之势稍缓,足未沾地,五点寒星呈梅花形罩至,他意动功生,没作任何动作,寒星被罡气弹震散飞,人也落实地面,双方相距储备尺,又呈正面之势。 宫天霸肝胆俱寒。 浪子三郎这下可认真了,非撩倒对方不可,冰声道:“咱们现在玩真的!” 声未落,双掌已经划出。 他这—击是揉合了“般若三式”,老小子的新招和他自身原本的绝招而成的“浪子神功”,集玄奥奇诡凌厉浑厚之大成,第—次他以对方试手。 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官天霸只有奋力还击,硬碰硬,没有丝毫取巧偷机顺势的机会,以攻应攻。 “砰!砰!”两声大响。 浪子三郎收手后退—步,他太有把握了。 管天霸身躯连晃,连哼声都没有,嘴已被喷冒的血沫封住,一对绿瞳碧芒暴涨,和着血沫道:“浪子三郎,你……已经……不是人……” 浪子三郎道:“我也不是神。” 目芒收敛,官天霸歪了下去,—声长喘,寂然不动了。 “诛心人”一步上前。 “浪子,你的身手是百年来第一人!” “不敢当此谬赞,阁下刚才中了淬毒暗器?” “是的.不要紧了,暗器已取出,毒已被控制。” “阁下刚刚所表现的武者之风,在下佩服。”浪子三郎这句话是指“诛心人”在官天霸倒撞到他身前之际没有趁机出手,否则管天霸早已倒下。 “你我如果联手,即使杀了十个管天霸传出江湖去也是笑话。”这是实情,但也有很浓的自负意味,再进一步,弯腰伸手探官天霸的鼻息:“可惜没留活口。” “没太大的必要!”浪子三郎淡淡地说。 “为什么?” “对方已经精英尽出,正准备作最后的冲刺行动,用不着问什么口供。” “唔!”诛心人点头。 “阁下没有注意到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石家堡戒备森严,就是飞蛾地鼠也难遁形,此地闹得天翻地覆,居然不见有什么反应,这不是怪事么?” “诛心人”目芒连闪。 “难道……全堡已被对方控制?” “没有,如果是,别的人早已出面。” “那是……什么原因?”诛心人声调已变。 “全部形势已在内奸掌握之中,三名死者的行动是钗串实行的,目的是对付你阁下,由于在下凑巧介入,在对方估算之外,后援不济,而内奸方面根本无力策应,所以才形成现在的古怪局面。” “你……你说内奸?” “诛心人”几乎是叫出口的,一反他平时的沉稳,显见他内心的震撼是如何的大。 “不错,是内奸,身份地位极尊。” “莫非是……武士总教习?” “蔡云还差了—截,不够格兴风作浪。” “那会是谁?” “我们要谈的话还没谈完,此地已经不适宜,换个地方如何?” 浪子三郎撇开了问话,很明白暗中已经有了耳目,的确不适宜谈论机密大事。 “好,到堡外去谈!”诛心人立即同意。 石家堡后。 坟场边缘的小树林。 浪子三郎与蒙面人开始继续未完的话题。 “浪子,你为何要问起石二夫人的出身来路?” “不是好奇,而是有非常重大的理由。” “诛心人”沉思了好半晌才沉重启口。 “浪子,目前我们彼此的心目中仍然是—个不解的谜,身份不明,企图不白,但从长时间的观察,是敌对的成份不大,老大过去也很爱赌,现在就放和你赌上一赌,输赢在所不计。” “在下不爱赌,但碰到该赌之时,绝不吝啬下注。” “很好,言归正传,石二夫人玉凤是二十多年前在一次被恶徒欺凌之际巧为石中龙所救,那时,她是一个新婚不久的年轻寡妇,据她说,她是关外一家马场保镖的独生女,在一次事变中父死夫亡,只身入关谋求安身立命之所,遇救之后,苦苦哀求石堡主收容……大概情形就是如此,之后,她生了家辉。” 浪子三郎心念一连几转。 “石堡主后来有没有查证过她的身世?” “这倒没有!”话锋一顿,又道:“浪子,听口气你似乎有什么发现?” “对,很可怕的发现。” “可怕的发现?”诛心人的表态有如惊弓之鸟。 “不错,不但可怕,而且可以说是残酷。” “说说看?”诛心人的声音是悚栗的。 “阁下知道‘鬼秀才’其人?” “知道,石大公子家庆就是……毁于‘鬼秀才’的独门杀手‘偷天指’,为什么……你要提到他?” 浪子三郎又沉默片刻,因为这问题实在太严重了,这赌注下的太大,万一对方并非如自己表面所判断,后果就难以想像了,但有言在先,能出尔反尔么?考虑的结果,只有照说,浪子三郎的形象不能破坏。 “石二夫人玉凤是‘鬼秀才’的儿媳!” “什么?她……”诛心人陡地一个哆嗦,后退了一个大步。 “她的丈夫死于石堡主之手!”浪子三郎又说了一句。 “这……” “她忍辱偷生,屈颜事仇,是为了索债。” “不可能!”诛心人大叫:“不会有这种事。” “信不信在于阁下。” “诛心人”仰首向天,身躯抖个不停。 浪子三郎大感讶异,即使是为友,也不必激动如此? 一声呻吟似的长喘,“诛心人”以正视浪子三郎,本来就相当骇人的目光,此刻变成了洞身穿骨的利刃。 “浪子,你……听谁说的?” “秘密门户执法‘鬼雷’包金戈临死的口供。” “啊!那……那……秘密门户之主……” “鬼秀才,他们尊之为太上。” “不……可能!”这三个字是用哼的。 “在下并未强迫阁下相信!” “你说的内应便是她?” “不错!” “可是……现在的家主石家辉是她亲生的儿子,不管怎么样,儿子总不能为了上一代的恩怨……自毁家业?” 这话说的有理,浪子三郎一时无词以对,但对二夫人玉凤的看法并未动摇,他立即又想到了另外几个问题…… “阁下曾经两次揭开蒙面特使的面目,心里应该有数,他到底是谁?” “诛心人”不答。 “包金戈在即将说出特使的身份时,突然被杀灭口,而致死的暗器是石中龙的独门绝活‘都天令’!” 浪子三郎又说了一句。 “诛心人”只身躯—震,仍没开口。 “很巧的是在下铡在赤山岩重伤了蒙面特使,而秘密门户派遗一名弟子装驼背老人入堡暗晤二夫人,二夫人与大媳月女交谈中家辉有要事外出,三天后才能回堡,更巧的是在下截获的飞鸽传书,是向吕梁山总坛太上禀报特使受重伤之事,这—说,阁下该明白了!” “诛心人”摇摇欲倒,但开了口。 “你的意思是……母子同科,特使便是家辉?” “一点不错,阁下第一次揭开他的面巾时便已知道,故而加以袒护,而后他加了一重麻貅面具以图蒙混,阁下相信了他的诡辩,说什么乔装引出真正敌人,现在事实已经证明,蒙面特使就是他本人。” “啊!天!这怎么可能?” “阁下还要为石中龙承担一切恩怨么?”浪子三郎有力地问出。 “决不更改!” “很好,言止于此了。” “浪子,你没说你的目的和身份?” “到了断之时自会奉告,在下目前得先对付秘密门户,至于石家堡的家务事,以阁下的身份当知如何处理。” “那……我们……改日再见!” “还有一句话,务必要找回石中龙!” “会的,一定!” “那在下走了!”浪子三郎弹身离去。 第二十三章 血剧落幕 石家堡一片阴霾。 虽然是大白天,阳光也很艳丽,但给人的感觉是天还没亮,也许,就此永远不亮,那批一向横霸骄狂的龙武士,个个没精打采,他们并不知道事实,只是直觉地感到气氛不对,仿佛天下第-家的末日就要来临,有缘精明的已悄悄离堡一去不回。 二夫人玉凤三天足不出院。 堡里大小事务由大少夫人月女暂时负责处理,她是内外兼顾。 现在是午饭后不久,二夫人躺在床上瞪着眼望着帐顶,她想睡但睡不着,她在盼家辉平安归来。 说三天可以回堡,今天算来是第四天了,可是消息毫无,尤其官天霸和两名手下陈尸后花园,更使他心悬半空。 突地,一对金光灿灿的蝴蝶从半掩的窗户翩翩飞入,她以为是眼花,揉揉眼财看,是一对金蝶没错,蝴蝶入房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怪事,她坐起身来。 金蝶绕房一圈,朝她飞来,速度倏然加快。 本能地她伸手挥挡。 金蝶像通灵,从掌风中旋进,发出了“嗤嗤!”之声,右臂和左肩一麻,象被针扎了一下,双蝶穿窗而去。 蝴蝶会螯人,千古奇谈。 她忽然觉得不对,想翻身下床,一阵晕眩,虚脱地倒回床上,现在她省悟过来,那不是真蝴蝶,是一种奇形暗器,而且是啐了毒的,登时亡大冒,竭力嘶叫道:“来人啦,小云……月女……” 没有应身,贴身侍女小云应该就在外房会没听见? 人来了,是-个黑衣蒙面女。 “你……你是谁?”声音已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黑衣蒙面女走到床边。 “你……究竟是……什么人?” “讨债的!”蒙面女眼孔里射出的目芒十分可怕。 “讨……什么债?” “血债,石中龙:二十年前欠下的,要你-家人偿。” “你……你是……” “乾坤教教主‘玄玄先生’东方望死于石中龙‘都天令’,他是我爹,我娘在我爹遇害以后以身相殉,我姐妹矢志扫仇,不想流血,只要石中龙他家破人亡,天下第一家冰消瓦解,活着承受,现在明白了么?” 二夫人口唇翕动,已经发不声音。 “石二夫人,现在你已步上石中龙的后尘,当家人发现你时,你已经中风瘫痪,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二夫人耳能听,心里也明白,但已无法反应表达。 “至于你的宝贝儿子家辉,我还有更好的方法教他-辈子现世!” 二夫人晕了过去。 黑衣蒙面女把她点醒。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定很想知道我是谁对不对?现在你就看……”蒙面巾轻轻扯落,露出芙蓉美面。 二夫人两眼瞪得滚圆。 黑衣蒙面女赫然是她最疼爱的大媳妇月女。 二夫人即将疯狂,但她只有瞪眼的份。 房外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月女急转到床后,褪去了黑衣,然后转出伏跪床旁。 “娘,我回来了!”进房的是家辉。 月女双肩抽动。 “月女……大嫂,怎么回事?”家辉骇然。 “家辉!”月女起身拭泪。 “娘怎么啦?”家辉冲到床旁。 “二娘,她……跟爹一样……” “中风?”家辉栗叫。 “吃午饭时还好好的,我回房躺了片刻,再来时……二娘已经……变成了这样子……我快要急疯了,偏偏你又不在家。” 家辉伸手抚了抚他娘的脸颊,跪下,泪水涌出。 “娘,这……怎么可能?” 二夫人此刻眼里的神色是令人心悸的恨。 “这……不是真的。”家辉哭叫。 “家辉,我们……怎么办?”月女惊惶地说。 家辉拭泪而起,连连挫牙。 “月女,我看……这分明是遭人暗算。”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对方是谁?” “能公然出入本堡的都有嫌疑。” “你是说‘诛心人’和两个浪子?” “不错!” “对了.三天前……一个叫什么‘丰都客’官天霸的和两名手下陈尸在本堡后花园,是‘诛心人’和浪子三郎联手搏杀的,因为我们力量单薄,所以二娘下令不许干预,家辉,石家堡难道真的已到了……”后面的话顿住。 家辉对此没有强烈的反应,只是怒目切齿。 “他们嚣张的日子不会太长!” “你……难道有什么打算?” “不错.我是有了安排,几天之内便见分晓。” “我可以知道你的安排么?” “你暂时不要问,娘发生的意外也暂时保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爹,看情形他老人家无疑地是被一伙人劫持,我到外面去安排一下!” 说完,转身出房。 月女拭去了泪痕,阴沉地望着二夫人,寒飕飕地道:“二娘,最精彩的戏就要开场,你可以静静消受,我不会杀你,你会活下去,就算活的象条狗也比死强,对不对?” 说完,附以冷酷地-笑。 二夫人除了用目光表示怨毒,无法作别的任何反应。 月女又阴阴地道:“二娘,还有件事让你明白,为了‘玄功解’,会有人把石家堡地皮翻转,而且只要石家有一个人活着,戏就不会收场,真正地家破人亡,这样,我枉死的爹娘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暝目,别怪天,别尤人,石中龙那走狗作的孽就该有个报应,否则的话便是无天理了!” 盏茶工夫之后,石家辉又回到房里。 “家辉,我忽然想到……”月女紧蹙蛾眉。 “你想到什么?” “二娘在这里不妥。” “怎么说?””如果像爹一样,又来个神秘失踪那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 “换个隐密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知道,由我亲自保护照应,你不是说几天之内便见分晓么?到那时我们便无所顾忌了。” “连地下密室都任人进出,何处安全?” “你忘了大书房里爹专用的练功室,三道机关……” “唔!好!我们把娘移过去。” 应家坟台。 浪子三郎和小翠在密谈,小翠青布包头,-副村姑打扮,经过-阵争议之后,商量有了结果,两人互相拥抱了-下,分开。 “小翠,多加小心,对方不是好相与。” “我知道。” “你去吧,晚上仍然在这里见面。” “我走了!”小翠翩然掠去。 浪子三郎原地兀立,仰望天际浮云,心头无比地沉重,事情已到最后关头,他不敢想像结局是什么,最令他惶惑的是石家辉何以会出卖自己而甘心被秘密门户驱使,他是石家的当然继承人,就算生他的娘是仇家之媳,也无此必要做这大悖常理的事呀?” 他实在想不透。 “浪子,老夫知道准能在此找到你!”声音突传。 “是你阁下!”浪子三郎回身面对诛心人:“阁下何以准知在下在此?” “很简单,应家祠堂本是你栖身之处。” “阁下是决定作了断?” “不,老夫事后想到了-个极重要的问题,非圆心澄清不可,否则会铸成大错,希望你相信老夫,勿作任何隐瞒。” “那得看是什么问题,说说看。” “三天前的夜晚,在石家后花园你曾经追问石大夫人母子惨遭杀害之迷,说是要凶手还出公道……” “不错!”浪子三郎眼里暴出怨毒之光。 “诛心人”凝视浪子三郎许久。 “你想要知道当年这桩奇惨公案的实情?” “对,正是这句话!” “好,老夫告诉你,这是石中龙亲口告诉老夫的。”深深吐口气才又接下去:“那年中秋,石中龙率武士和家人到沉鱼潭附近山中找猎,大夫人母子共-骑,忽然一只彩雉惊起,大夫人母子飞骑追逐,很不幸……追到岩旁,马失前蹄跌倒,连人带马坠落沉鱼潭,石中龙为此……自责终生。” 目光黯淡下去。 “是如此么?”浪子三郎目光电射。 “是如此,难道你……” 浪子三郎把牙齿咬了咬,脸孔扭曲变形。 “阁下已经说了实话?” “老夫之言可以对天!” “那死者身上遗落的‘都天令’怎么解释?” “都天令?”诛心人栗叫一声,双目暴睁,身躯连震,摇摇欲倒,久久才呻吟似的道:“都天令……这怎么可能?” “石中龙纳了新宠玉凤,不惜杀妻灭子!”浪子三郎厉叫。 “天底下会有……如此恶毒的……人父?” “有,就是石中龙!” 浪子三郎的目光几乎可以杀人,这种目光,胆大包天的人也不敢与之相接,就像是魔眼,可以戳人心脏,夺人魂魄。 “诛心人”的目光不断变幻,许久,许久。 “浪子三郎,浪子十三,三郎,十三……”声音有如梦呓;“十三,石三,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起来,声震长空,有如午夜潮奔,慑人心魄,又若九天行雷,撕空裂云,环墓古柏落木萧萧。 浪子三郎兀立如像。 久久,笑声止歇。 “老夫猜得不错,你果然是石家老三家光,承认么?” “在下毋须否认!”浪子三郎的声音如从古井发出。 “好,好,浪子,令堂她……” “含恨葬身沉鱼潭!” “啊!”诛心人望天。 “阁下现在已经知道在下来路,怎么说?” “前言不改,代石中龙了断。” “如何了断?” 这句话问得很好,以“诛心人”的立场,如何代别人了断家变? 这并非江湖恩怨,也不是武林冤仇,而是伦常惨剧,除了当事人,可以说谁也插不上手。 “诛心人”愣了一愣。 “浪子,是老夫出言太快,故而失言。”喘口气又道:“老夫的意思是石中龙业已残废,欠人人欠的老夫站在‘友谊’的立场不计任何代价承担了断,至于家务之事,理应由当事人自了,老夫会要他亲自还你母子公道。” “他人呢?” “老夫保证他会在近日之内跟你见面。” 现在轮到浪子三郎发愣了!听口气,“诛心人”知道石中龙的下落,甚至就是他把人藏匿起来的,否则用什么保证? “不过,对朋友有此担当,却是可佩的,武林中如此重义的还真难找。 “浪子,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企求?” “对付秘密门户和其他仇家。”浪子三郎慨然发言。 “你……愿意这样做?”诛心人显出激动。 “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下做该做的。” “很好,老夫会给你满意的交代。” “还有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你说!” “石家辉身为人子,不管如何不能自毁家业,他如此远情悖理令人无法索解,你阁下有何看法?” “老夫会查清楚,此中必有内幕。” “好,在下也有责任究明真相。” “那老夫暂且告辞。” “请便!” “诛心人”飘闪而去。 浪子三郎目送“诛心人”的背影,心里在想:“照‘诛心人’的说法和反应,石中龙当年并未以‘都天令’杀妻灭子,那谁是真凶?秘密门户的执法‘鬼雷’包金戈被‘都天令’击杀灭口,现在已经明白是不让他说出特使是石家辉,这证明秘密门户人会使用‘都天令’,他是谁?‘鬼秀才’本人?当年沉鱼潭血案也是同-人所为么?这就明白了,报复的行动早已展开……” “三郎!”轻唤传来。 “小翠、你怎么这样快就回……” 浪子三郎转头一看,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来的不是小翠,是东方月华。 “你心里只有小翠。” “除了她,又有谁把我浪子三郎放在心里?” “不跟你争?太无聊,我来告诉你-个消息。” “什么消息?” “二夫人玉凤走上石中龙的老路,中风!” “中风……玉凤中风!” 浪子三郎大惊意外,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分明是人为的,照此推测,石中龙之中风也是-种阴谋手段,如果说是秘密门户所为,玉凤不该是对象,那就是第三者,第三者是谁? “不错,两个时辰前的事。” “你怎么知道?” “当然有我的消息来路。” 浪子三郎似乎猛然醒悟了什么,仔细一想,心弦立颤,早该想到的竟然疏忽了,月华、月女分明是姐妹,月女便是黑衣蒙面妇,她姐妹为了达到使石中龙家破人亡的复仇目的,当然不择手段,难怪东方月华对褒内事这么清楚,进出自如,连地下密室的机关也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情绪立起浮动,他急想,现在该不该点破? “为什么要巴巴地赶来告诉我?” “你不想知道?”东方月华避重就轻地反问。 “想.当然想!” “那不就结了!”撇了撇嘴又道:“你跟老小子逗留太原不走,又数度出进石家堡当然有其目的,你曾经替我办过事,所以我多少该有些回报,对不对?” 她说的可是近乎合情,谁能说不对? “中了风之后又怎样?”浪子三郎试探着追问。 “她被送入大书房的练功室保护。” “噢!” “练功室有三层机关,我这里有开启之法,喏!”说着,把-张纸片递给浪子三郎:“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照着做,我有事不多耽搁了!” 她说走便走。 浪子三郎手持纸片,点点头,自语道:“这与黑衣蒙面妇当初交给自己密室图的做法完全一样,故事重演,目的是增加对石家堡的破坏力……” 夜已临。 夜是神秘的,代表诡异,所以许多神秘诡异的勾当都选择在夜暗进行,不易被发觉,也多一层掩护。 大书房练功室机关紧锁。 石家辉在陪伴他娘。 “娘,您暂且忍耐,爷爷-到,问题便可解决。他老人家绝对有办法使您复原,天下第一家就要改姓盛了。” 二夫人玉凤眼睛眨了眨,口唇微动,没声音。 “娘,不管石中龙落入谁手,已经不重要了,没半点价值的人质威胁不了谁,绑架者会出现,那时便可一扫而净。” 蓦在此刻,室门机关突然开启。 石家辉脱口道:“月女么?” 在他的直觉里,除了大嫂月女无人能启动机关,-看之下,骇然剧震,进门的竟然是“诛心人”,立即退到床头,栗声道:“是你?” “诛心人”目光在室内一绕,反手掩上房门。 “不错,是老夫!” “意欲何为?” “查证-件事。” “什么事?” “价钱的真正身世?” 二夫玉凤除了眼色表示惊惶,不能作任何反应。 石家辉眸子里已透杀机。 “我的身世还需要查证?” “对,你的作为违反人子之道。” “阁下自称是家父的至友,但我-直不敢相信,家父生平交友不多,少数朋友中没你这号人物,你阁下到底是何来路?” “诛心人”凌厉的目芒连连闪动。 “老夫是石中龙的仇人!” “你……”石家辉眼睛瞪得老大。 “石中龙开创霸业,-意孤行,所犯罪行不可恕,他不该再活下去,老夫除他是替他赎罪。”诛心人的声音充满了激动之色。 “你……是仇家?” “不错,仇字有多种解释,是仇非仇,自仇亦仇。” “在下听不懂阁下所……” “你很快就会懂!”目光又变白热的电芒。 石家辉眼珠子一阵溜快,突地转身抚慰他娘,口里道:“娘,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边说边整理枕被,然后徐徐直起身来,突地扭身扬手,动作快如闪电。 “诛心人”虚空一抓,五指似握住一样东西。 石家辉的脸孔立起抽搐,直退到房角。 “诛心人”的目芒直射在石家辉脸上,冷森森地道:“你的功候还不多,没得到真正的决窍,你娘定比你强,想不到你娘早就已经偷学到这门不传的功夫。” 说着,目光移向床上的二夫人玉凤,又道:“二夫人,当年在沉鱼潭畔的山头,石夫人母子的不幸是你的杰作对不对?你够狠,也够精明,这么多年居然不露破绽。” 二夫人玉凤目光发直。 “诛心人”放开五指,摊起手掌,掌心里是一个小小铜环,环上有个红纽结。 “都天令,害人害己!”诛心人这句话仿佛是在自语。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石诛心人栗叫。 “这问题要你回答,你现在是何身份?” 石家辉瞠目,答不出话来。 “家辉!”月女的声音传来:“怎么这样大意,门都没关好……” “诛心人”转身退到床尾角落。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月女跨入。 “小心后面!”石家辉急声说。 月女急回身,发现了“诛心人”,不由惊叫出声。 就在双方窒住的瞬间,石家辉以免脱之势飞标出门,速度之快,有如浮光掠影,月女惊愕地望着“诛心人”。 “……前辈,怎么回事?” “……”诛心人不答。 “我早和家辉说过,前辈十分关切石家堡的安危,是家翁的至交好友,对本堡里外的机关布置了如指掌……前辈是为了我们二娘来的么?”月女又开口。 “二夫人怎么回事?”诛心人发了话。 “突然中风!”月女侧顾了床上的二夫人一眼。 “步石堡主的后尘?” “诛心人”语冷如冰珠。 “这……好象是的。” “同-人所为?” “什么?同-人……前辈是说……这不是真正的中风之症,而是人为的。 月女大惊失色,后退-步,冷而艳的目光直照在蒙面巾上。 “时辰将到,一切会水落石出,老夫不眠不休所搜集到的线索已经足够说明大部分真相,只差最后证实。” “前辈指定是……什么真相?”月女显出不安。 “时到自然明!” 冰刀似的目芒在月女脸上一绕,叹了一口几乎让人无法觉察的气,举步,从月女身旁探过,出房而去。 月女窒在当场,好一会才喃喃自语道:“看来情势已经有了变化,我得立即施出最后-击,否则将功亏一篑。” 说完,走到床旁,冷眼注定二夫人,幽森地道:“我最后叫你一声二娘,你要怨只能怨命,谁要你嫁给石中龙,他欠的债你不能没份,为了也万一起见,我不得不对你再下-次手,不守,这对你好,因为从此以后你将不会再有任何感觉,浑浑噩噩活下去,没有喜怒哀乐,痛苦是你的亲人,这未始不是福气。” 二夫光瞪眼,眼神所能表达的只有恨毒。 月女又道:“还有事在你还有知觉之前让你明白,我实际上不是石家庆的妻子,我们没同过床,在我嫁给他之前.施了-点小小手段,使他不能人道,你儿子石家辉从现在起也-样,换句话说,石家从此绝后,哈哈哈哈……” 她满足而快意地笑了,但笑声不大。 二夫人睁着眼似要喷血。 月女伸手按向二夫人“天灵”大穴。 “住手!”冷喝倏传。 月女一震回身,骇然。 “是你?” 站在门旁的是浪子三郎。 “我该称你东方姑娘还是大少夫人?嗯!还是旧称你芳驾……” “浪子,你……”月女打一个战颤,芙蓉美面已经完全变了色:“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不错,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 “你想怎样?” “放过她!” “办不到!”月女厉声回答。 “你虽然志切报仇,但冤有头债有主,不能殃及无辜,更不能赶尽杀绝,所以我劝你一句,放过她。” “我说办不到!” “这不能由你!” “浪子,你-定要管?” “管定了!” “好!” 月女起手-个佛决,眸子里杀光乍闪,手掌迅捷无伦地划出,这-划其中暗藏的玄奥变化世无其匹。 浪子三郎挺立不动。 掌上身、震、点、拂、切同时展开,就象是数双手以不同招式同时攻出,而且着点全属致命要害的部位。 不同的声音齐振,室内的空气起了激荡。 浪子三郎寸步未移,只身形晃了晃。 月女骇然收手,象碰到鬼怪。 浪子三郎神情一肃; “我只告诉你-句话,石中龙是她的杀夫仇人,她委身下嫁,忍耐了二十多年,目的是为夫报仇。” “那么,她……” “跟你嫁给石家庆的理由完全-样。” “这……这……” 月女的娇躯和声音一样的发抖。 “所以,我劝你放她-马。” “这……会是真的?” “千真万确!” “可是,她……她是石家辉的亲娘?””没错,算是冤孽吧!”浪子三郎神色一黯。 “她已经放弃了报仇?”月女转脸深望了玉凤一眼。 “没有,最后行动已经展开,对方便是秘密门户,最近一连串的血腥事件便是他们做的,最早是从‘阴阳童子’开始,很精彩的戏连台上演。 “我……想不通。” “什么想不通?” “石家辉也参加演戏?” “对!” “完全不可能,石家辉是石中龙之子,而且也接掌了石家堡,纵算是他娘是因仇而来,但他是石家的后代,天底下会有这等违情悖理的事么?” “这最后-个谜马上就要揭晓。” 月女皱紧眉头苦想了-阵。 “我们是敌还是友。” “都是,都不是!” “我不懂你的意思?” “很简单,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我也不想跟你姐妹成仇,毕竟我们曾经有那么一点香火之情。” 月女下唇沉默了片刻。 “浪子,希望你坦白告诉我两个问题……” “你说?” “石中龙现今的下落?” “不知道,但‘诛心人’已经应承我必要时带他出面,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姐妹了断的机会……” 浪子三郎的表情隐含着痛苦,这痛苦他自己知道。 “好,我相信你,第二,‘诛心人’的身份?” “目前只知道他是石中龙的至友,不过,他-再声明要代石中龙了断一切恩怨,这时辰已经快要来到。” “浪子,谢谢,我也有件事作为对你的回报……” “哦!” 浪子三郎目光一闪。 “石中龙并没保有什么‘玄功解’,那是一个故意放流言,至于为什么……你应该可以想得到?” “啊!”这问题浪子三郎曾经想到过,因为“诛心人”已经断然证实无其事,但现在由月女亲口说出来,仍不免为之震惊,镇定了一下才又道:“借力制敌,这是你复仇手段之-对不对?” “完全对,我还有差事要办,失陪了!”月女冲出房。 浪子三郎怔了一怔之后,步近床边,望着二夫人玉凤激声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来路,你是‘鬼秀才’的儿媳,二十几年近三十年的时间,你完全不能化解心中之怨?你对石堡主也没半点夫妻之情?” 二夫人当然无法回应。 “你是以什么手段使得石家辉顺母背父?”浪子三郎又问。 一样是白问一句。 浪子三郎突然想到月女有急事匆匆离去,她所谓的急事很可能是实行最后的复仇手段,自己可不能不守问。 心念及此,他也急急冲出门去。 刚出大书房,一条人影迎面冲来。 “谁?” 浪子三郎立即看是谁,但话已差别出口。 “是我。” 来的是小翠。 “你怎么也来了?” “我要应家坟台看到你的留字,老小子和赵大娘也来了。不过他们停留在堡外。” “你进来没惊动警卫?” “他们装没发现,没采取行动。” “唔!我明白,他们受命不许行动。” “我告诉你件事……” “什么?” “我在坟场密道口守候,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小翠显得很激动。 “什么大秘密?” “在云感寺外毁我容的凶手是东方月女!” 浪子三郎大惊意外。 “怎么……会是她?” “为了达到她妹妹东方月华爱你的心愿,正好碰上机会,所以出手毁了我的容,这笔账我非找她算不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坟场偷听到她姐妹的谈话。” 浪子三郎感觉全身一阵麻,想不到姐妹俩做事如此不择手段,如果小翠容貌就此毁而不复,这公道如何讨法? 想着,目光遥遥扫向月女所住的方向,一片黑,没有灯光,显然她没回房。 “你发什么愣?” 小翠用手肘碰了浪子三郎一下。 “千头万绪,我不知该如何处理?” “蓦在此时,月女卧房廓向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浪子三郎心中-动,飞奔过去。 小翠也立即跟上。 房间里突在此时亮出灯火。 很怪异的场面。 石家辉躺卧在床上,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双目无光。 “诛心人”和月女站在床边。 “老夫现在该称你东方姑娘,恩怨牵缠,错综复杂,很难判定谁是谁非,罪魁祸首只石中龙一人,老夫已废了他武功算是惩罚,请姑娘不要再伤害他,他既然不是石中龙的骨肉,便没有理由承担债务。” 房外的浪子三郎心头大震,石家辉不是石中龙的亲骨肉,这是怎么回事?” “石中龙收留-个有身孕的女人不自觉么?”月女冷凄凄地说。 “也许……也许石中龙大意不察,因为那女人本就是已婚的妇人,而且石中龙当时正醉心于巩固霸业。” 浪子三郎恍然而悟,二夫人玉凤改嫁石中龙之时已怀了身孕,蓄意培育仇种,这的确是可怕的报复手段,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收缩,额头也沁出了冷汗。 “他以‘偷天指’害死石家庆不必付代价?” “这……” “他娘盗取‘都天令’谋杀大夫人和幼子,这笔帐你阁下也不准备追究?” 浪子三郎全身的细胞都收缩了,脑海里嗡嗡作响。 真相已完全大白,石中龙是无辜的! “东方姑娘,这是冤孽!”诛心人痛苦地说。 “为什么不说是报应?” “也无妨。” “石中龙已经残废,他不能付什么代价?” “他有命在!” “以死作为代价?”’ “不错!” “何时?” “老夫还要代他了断‘鬼秀才’方面的仇怨:然手……他会现身,剩下的由他自了,可能……” 外院突然传来惨号呼喝之。 紧接着一条人影奔到,是东方月华,在房门口大叫道:“姐,有大批人马破堡而入,跟部分武土展开混战。” “诛心人”当先冲出去。 东方姐妹也跟着外奔。 杀伐之声已震天而起。 小翠拉了浪子三郎一把,道:“我们如何行动呢?” 浪子三郎栗声道:“我先恢复本来面目。” 堡门里,大厅前的广场,火炬通明。 厮杀已近尾声,积尸数十,“诛心人”挺立在场中央,跟他面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四周有近百人合围,其中有-半是石家堡的武士,很明显,这些都是石家辉暗中培植的心腹死党,而那些横尸的是忠于石家的武士。 “你阁下就是‘鬼秀才’盛思明?” “不错,你什么身份?” “石中龙性命之交的‘诛心人’!” “你要代石中龙出头?” “一点不错,所有恩怨全承担。” “很好,不争你一个,老夫今晚来的目的是要血洗石家堡,为爱子讨回公道,明天以后,此地将成为盛家堡,‘至尊门’的总舵,天下第一家就此除名!” “石家堡永远不倒!” 盛思明道:“那除非发生奇迹!” “诛心人”道:“多言无益,让事实来证明!” “很好,做了他!” 鬼秀才抬抬手。 人圈中一名半百老者冲出来,领镶金花,是堂主级。 “鬼秀才”后退数尺。 半百老者一言不发,出剑便攻。 “诛心人”目中寒芒一闪,切入剑光之中。 “哇!” 惨叫声中,那名堂主栽了下去,仅只一个照面,太骇人了,场旁起了惊呼。 “鬼秀才”的目光成了电炬。 “总护法何在?” “卑座在!” 一名精神矍铄的古稀者应声而出,手持铁笏,朝“鬼秀才”一躬身:“太上示下?” “格杀!” “遵命!” 老者上前,站好位置,铁笏上扬,这时可以看出他的左手缺了一根小指。 “诛心人”兀立如山,目中寒芒再闪。 “海无忌!” “想不到你居然不认得老夫!” “二址年前,石中龙在汾水之滨断了你一根小指,最佳的记号。” “本座今晚要先断了你头,然后再断石中龙十指。” “恐你无此能耐。” “哈哈哈哈……” 暴笑声中,铁笏闪电劈出。 “诛心人”发掌迎击。 一场惊心动魄的剧斗叠了出来,铁笏翻飞,掌影如幻,劲气与罡风激荡如涛,击碎了每一寸空间,周围的武士高手为之目夺神驰。 十五个照面刚过,“诛心人”露了空门,铁笏趁虚直入,堪堪要沾及胸衣的瞬间,“诛心人”的手掌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切下一一“啊!”又是惨叫,海无忌的右手齐肘而折,有如刀砍,断手掉地,铁笏仍紧持不放。 又是一阵惊呼。 海无忌踉跄倒退,立即被人扶下。 怒哼一声,“鬼秀才”晃到了“诛心人”身前,老脸尽是阴狞之色,冷森森的道: “想不到石中龙会有你这么个朋友,很好,你已经有资格跟老夫对手!” 双掌一提,徐缓地划出,不带丝毫火报导。 这是正点子,“诛心人”沉凝出手。 极玄奥的搏击,以慢对慢,双方的掌法都是完全在武术常轨之外,简直可以说没人看得懂,也没人见识过,掌没有接实,但在变幻之间暗劲朝四方浪喷波涌,不时还发出郁雷之声,地面隐起震荡,像是地变之前的先兆。 整整盏茶光景,全场落针可闻,观战与呼吸都停止了,目光全是直的。 “呀!” “嗯!”- 声栗喝,-声闷哼,没有人看出“鬼秀才”用的是什么招式,“诛心人”已跌在地上,蒙面巾濡血。 “鬼秀才”伸手抓向“诛心人”的蒙面巾…… “住手!” 朗喝声中,一条人影自空疾降。 “鬼秀才”本能地缩手后弹。 人影落在两人中间,赫然是-个英挺的年轻武士。 “你是什么人?”鬼秀才喝问。 “浪子十三!” “你就是浪子十三?老夫听说过,现身何为?” “江湖恩怨无了无休,奉劝阁下立即解散属下,回吕梁山安度余年,能活到百岁又称人瑞,别辜负造化之德。” “黄口小儿竟敢在老夫面前胡言乱语,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既然出面,显然是石中龙一路,杀你定不为过。” “阁下既然想终天年,那就随便!” “鬼秀才”怒哼一声,出手,浪子十三迎上。 又一幕比刚才更骇人听闻的搏斗叠了邮来。 浪子十三的“浪子神功”故意拾揉就刚,“鬼秀才”被迫改变路数,双方强打猛攻,罡风落卷地面,地动山摇,泣鬼惊神,在场的全失去了自我,被带进了鼎沸的场面中。 一刻! 两刻 人人丧魂,个个失魄。 一声空爆过处,疯狂的场面顿寂。 浪子十三仍然兀立当地,只是有些喘息。 “鬼秀才”已在丈许之外,白须一片殷红。 “诛心人”缓缓站起身,摘落面巾。 “石中龙!”人圈中有人暴叫出声。 浪子十三陡地了震,“诛心人”原来就是他父亲石中龙的化身,这太无法思议了,他不是中风瘫痪又失踪了么? “鬼秀才”突地标出,出掌。 石中龙扬手。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双双栽了下去。 “鬼秀才”手抚前胸,抬头嘶声道:“都天令!” 头落地面,不动了。 再没有惊呼声,全掉了魂。 浪子十三脚步浮跄,摇摇不稳地走近石中龙。 石中龙还在喘息,只是口角已见红,睁着失神的眼道: “孩子。这……结局很好,我罪孽深重,愧对祖先,也……愧对你母子,天下第一家……靠你重振……” 喘息了一阵又道: “为父的虽然自解了类似中风之毒,力图化解……这些冤结,可是……仍然不免食其恶果,记住……天心人道……须紧守……” 喉头咯咯作响。 “爹!”浪子十三终于叫出了他不愿叫的这-声。 石中龙头一偏断了气,但脸上僵化着-抹微笑。 浪子十三-一一现在该叫浪子石三一木立不动- 伙人涌了出来,是老小子、小翠、赵大娘和东方姐妹,另外二夫人玉凤和石家辉由人抬着直落场中央。 老小子环视全场一周,高声道:“带着你们自己人速离此地,各处去寻安身立命之所,流血之急到此为止。” 喧嚷声中.血剧落幕,人散曲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