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 第一章 宫苑深深深几许 冬至日,大雪满京师。 钦天监的三重密室内,素纱帷幕中央设着一张朱漆条案,上头安放着一排白玉律管。 时近正午,刻着冬至字样的律管中飞出一缕葭灰,预示着冬至交节,阳气初生。 都说冬至是大吉日。 此时禁宫中按例正在举行大宴,尽管废太子谋逆案也才过去两个月光景。 在这场腥风血雨中,废太子和废后仰药死,废太子妃自缢。 一批朝臣被株连,又一批新贵登台。 铜虎山的残血犹在,而东宫阶前的红梅已育出了点点花苞。 这世间最尊崇最威严的地方,亦是最残忍最黑暗的所在。 禁宫西北的夹道上,一大一小两个太监正带着一队新入宫的使女由北往南走。 零琼碎玉中,迎面走过来一位年长的宫女。 她身后跟着个撑伞的青衣小宫女。 大小太监见了她,连忙站住脚,堆起笑来问好。 “凝翠姑姑,这么冷的天儿,您怎么过这里来了?” “这些都是刚入宫的?”凝翠姑姑漫了一眼那些宫女,她的嗓音带着寒风吹不散的沉稳淡然,“你们要把她们带去哪里?” “回姑姑的话,这五十人都是罪臣之女,因宫里人手实在不够,方才开恩,从流放的罪臣家眷里选出这么些人来。”大太监说,“她们是没资格去十二监听差的,只能在四司八局做事。先领过去训话,而后要学规矩,再分派到各处去。” “我们宫里上个月放出去两个人还没补缺,年下又要跪经抄经,须得补两个会写字的来。 我这会儿还有旁的事,你告诉钱三春,让他替我留下两个好的。” “姑姑放心,小的们一定把话传到。”大小太监忙说。 “那就有劳了。”凝翠说完让开了路,这队人继续向前走去。 “真是可怜,”撑伞的小宫女望着那群人的背影叹道,“这些人原本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如今俱作了下等宫婢。 这宫里是何等的难熬,真不知她们能不能受得住。 尤其是西边倒数第二个,瞧她那荏弱的身子,怕是风再大些就要被吹走了。不知是谁家的?看着好面生。” 这些人之前大多都是能随着家中长辈进宫请安的,多多少少都见过。 但是那一位,小宫女却从未打过照面。 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这些女子身上只穿着粗布薄棉衣,压根儿搪不住风雪。 手脸冻得僵红,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可是她们中的大多数人,依旧沉肩挺背,尽量不显瑟缩之态。 凝翠姑姑也早留意到小宫女说的那人。 她的确有些弱不胜衣,但掩盖不掉出众的美貌和高贵的气度,一望即知是几代书香累世富贵堆出来的掌上明珠。 这样的人儿,须得养在绮罗深闺,捧在手心里加倍呵护。 便是出嫁,也须得十里红妆,配金龟婿。 可惜,如今却沦落成深宫中的一叶漂萍。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里水更深的了,且冰冷刺骨,处处有漩涡,不知何时就把这朵小小浮萍给吞没了。 薛姮照的双脚早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可还是挺直了脊背,每一步都走得端庄。 她的祖父薛昶官至中书令,谥号文忠。 父亲薛应臣任国子监祭酒,因上书言废太子案,被责越职言事,触怒龙颜。 接下来便被革职抄家,阖家流放到岭南瘴疠之地。 薛姮照因为自幼体弱,所以常年陪着祖母在东都老宅生活,只偶尔回京城小住。 即便入京,也是深居简出,鲜与人往来。 因此如今一起入宫的这些人,哪一个和她都不熟悉。 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头,两面暗红色的宫墙夹着一条雪路,狭窄凄冷,一如她们这些人将要经受的命运。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雪似乎小了些,太阳隔着铅云隐隐透出一抹红来。 夹道东边的侧门转出两个太监,抬着一具尸首,正好和这队人碰了个对面。 巷子里裹风,一阵朔风把盖在尸首上的白布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凝固了的惊恐的脸。 圆睁的双眼和青紫色的面庞令人汗毛倒竖,原本整齐的队伍顿时乱了。 薛姮照旁边的林扶菲最是胆小,偏那尸体又离她最近。 她吓得跌坐在地上,险些把薛姮照也带倒。 抬着尸首的两个太监没说话,只是伸手把白布盖好了,继续往北走去。 他们的脸好似甬路上的砖石,又冷又硬,毫无表情。 林扶菲是林家唯一的女儿,她上头有八个哥哥,每一个都对她疼爱有加。 平日里她见到一只毛虫都会吓得变颜变色,要被母亲搂进怀里安抚个半日方才能好。 如今看见了狰狞的死人脸,立刻吓得哭了起来。 领队的大太监走过来喝道:“哭什么?!还不快站好了,真是不懂规矩!去晚了,皮不揭了你们的! 他越是斥责,林扶菲哭得越凶。 那哭声里满是害怕和委屈。 渐渐的,周围人也开始不满起来,她这个样子,可能会连累到大家。 大太监上前欲踢她,这时薛姮照对林扶菲伸出了手。 她的手腕雪白纤细,让林扶菲不太敢紧握。 “再不起来就要挨打了。”薛姮照的声音虽低,却是那般清澈。 好似锦瑟的羽音,清徊婉转,动人心弦。 但她的目光却很镇定也很冷,仿佛在告诫林扶菲不可任性。 林扶菲鬼使神差地不再哭了。 “真是太倒霉了,”她起身后小声埋怨,腿依旧发软,抑制不住地打颤,但还是没忘向薛姮照道谢,“多谢你。” 薛姮照没说话,只是在林扶菲站稳之后利落地把手收了回去。 和她之前伸手出去一样利落。 队伍又慢慢走起来,那小太监搓着手说道:“早起就听说蘼芜院又死了人,这是第三个了吧? 都说那院子自从刘贵人死了之后就闹鬼,可也真够邪性的。” “你敢是冻昏头了?!”大太监听了这话顿时板起脸来,斥责道,“圣上最厌恶这等胡言乱语,你可要当心!” 小太监悚然,忙挤出一个笑来,像极了裂开的冻柿子,连声赔不是道:“师父说得是,我真是昏了头胡说。有真龙天子镇着,哪会有什么邪祟。” 圣上如今春秋高,很是厌恶不吉之语。 曾有个御前太监讲天气的时候无意中说了句“老健春寒秋后热”,便被处以杖毙之刑。 所以,无论是前朝的大臣,还是后宫的人,都知道绝不可犯忌。 第二章 翠鸟入笼如剪羽 转向西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四司管事的院子里。 小太监命这些人站好,大太监则进去禀告。 不一会儿出来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大圈椅放在廊下。 随后走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太监,穿着灰鼠皮袍,捧着手炉。 这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瞪着两只黑豆眼看着阶下站着的众人。 先前那个大太监忙从怀里掏出名册,双手捧着递到那人跟前说道:“钱总领,这五十人小的已在北门点过两遍了。” 四司的总领太监叫钱三春,因为他圆肩驼背,偏偏又生了两条细腿,所以人们背地里总叫他钱鹌鹑。 钱三春叫着他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说:“春明,你一个个地点她们的名字,点到谁谁就到前头来。” 他把这些人一一过目,每一个看得都很仔细。 他有一样过人的本事,只要这个人他见过,便是再隔十几二十年,他依然能认得出,并且能够准确叫出对方的名字。 到薛姮照的时候,钱三春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明显更长一些。 薛姮照美得别致纤巧,犹如绢纱宫灯上细描的仕女图。 但同她端庄的仪态和淡然的神情相比,长相反倒不是最要紧的了。 等众人都站回原位,钱三春方才开始训话:“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绮罗丛锦绣堆里头长大的。 可终究是此一时彼一时,到了这里,就要安守本分。 手脚要勤快,少说多做。 最要紧的是心要安分,千万别生出非分之想来! 你们进宫当差,这是圣上和贵妃娘娘开恩,你们自当始终念着主子的好儿。 否则的话,随着家人流放到天南海北,或是被卖到教坊乐司这样的地方去。 那是个什么滋味,想来不用我说你们也是知道的。说到底,你们也算是有造化了。 罢了,先到下房去安置吧,到时候会有人教你们规矩。 年前这两个月正是忙的时候,你们切不可躲懒。否则叫我知道,是绝不依的。” 薛姮照等人的住处是一溜低矮的厢房,每间屋子里南北各设两条木板搭成的大通铺,每一面可以睡二十个人。 五十个人住在一起自然有些挤,但也只得将就。 屋子又暗又冷,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只在屋地中央放着一只灰多碳少的火盆,是唯一有热乎气的地方。 “我的天!这可怎么住啊!比圈禁的地方还不如。好歹还是宫里!”身边没了看守的人,立刻有人抱怨起来。 薛姮照早在宫外点名的时候就记住了这些人,出声抱怨的这个叫曲玲珑,大概她原本就是张扬跋扈的性子。 就算现在身份一落千丈,可秉性这个东西却是最难改的。 也有几个人跟着她一起小声抱怨,不过更多的人都选择沉默。 明知道改变不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何况到了这里,就得学会忍气吞声。 她们在风雪里冻了半日,虽然这屋子不暖和,可是比外头已经强多了。 众人都坐下来,搓手的搓手,捶腿的捶腿。 林扶菲有意向薛姮照示好:“薛大姑娘,咱们两个挨着吧!也能相互照应些。” “随你。”薛姮照正色说道,“但你最好别指望我能照应你什么。” 到了这个地方,想要活下去就得尽快适应。 她不想让林扶菲对自己产生依赖,那样其实对谁都没好处。 这时一个叫金玉娥的女子走过来,她笑着向薛姮照说:“薛大姑娘,我早就听说过你,真是见面胜似闻名。如今咱们同是沦落人了,在这里彼此间照应些,日子才得好过一点。” 薛姮照也只是对她笑了笑,没说话。 类似的话,金玉娥几乎对每个人都讲过。 不过和林扶菲说的照应大有不同,她这不过是八面玲珑的场面话。 这时有两个小太监进来,一人提了一只木桶。 一只桶里装的是糙米饭,另一只装的是没油水的熬菜梗。 “赶快吃了,一炷香后我们回来取桶。” 所谓饥不择食,对这些人而言,此时有一口热饭热菜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吃完了饭去领铺盖,有人早就熬不住,把铺盖放好赶紧爬上去躺下。 “也不知我爹娘他们如今怎样了,”林扶菲忽然就伏在床沿上哭了起来,“我好歹还有饭吃有被盖,他们……” 她父亲是吏部员外郎,全家被发落去了漠北戍边,其苦可知。 “有什么好哭的!”曲玲珑冷哼道,“吵得人睡不着!真看不上你这怂包样子!” “我自哭我的,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没哭过?”林扶菲颤着声回了一句。 有人劝道:“都这时候了,就不要再起纷争了。大家已经够可怜,何必再相互为难?” 曲玲珑从来都是个不饶人的,何况她原本和林扶菲就不睦,继续抗声道:“我自然没哭过,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哭来着!” 林扶菲被她怼得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旁边的薛姮照忽然笑了一下,曲玲珑便冲着她去了,厉声问道:“你笑什么?!” 她看着薛姮照,有些嫉妒她的美貌,又轻视她弱不禁风。 “没笑什么。”薛姮照说着转过身去。 曲玲珑却不依不饶:“姓薛的,你给我说清楚!我眼里可不揉沙子!” “你真没哭过?”薛姮照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并未敛去,像三月的桃花风拂过一泓春水。 “我曲玲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哭过一声!”曲玲珑瞪圆了眼睛说,“我们曲家便是五岁幼儿也有三分钢骨。” “你吹牛。”薛恒照神情淡淡的,语气凉凉的。 “早听说薛家的姑娘是个病鬼,如今一看还真是的。你这般货色自然是每日里泪不干的吧!小心别哭死了!”曲玲珑恶狠狠地说,“还说我吹牛!” “曲姑娘,我是好心劝你话不要说得太满。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这般好赖不知?”薛姮照收起了笑,但也并不显得愠怒,“告诉你,这话以后可别说了,当心要了你的命。” “呵!”曲玲珑冷笑,“你拿这话吓唬谁呢?!你倒是说说,这话怎么就要了我的命了?” 第三章 巧言四两拨千斤 其实不光曲玲珑不信,其他人也不信。 总觉得薛姮照在故弄玄虚。 “我虽然常年不在京中,但是也略微知道一些事情。”薛姮照轻移莲步,说不出的风流端妍,“若是没记错的话,大约五年前,贵府太夫人过世……” “闭嘴!你提我祖母干什么?!”曲玲珑厉声打断薛姮照的话并质问道。 薛姮照看都不看她,仿佛刚刚只是被狗叫打断了话,继续说道,“还有将近三年前太后驾崩,这都确有其事吧?” “我能证明,”林扶菲忙说,“确有其事。” “那就是了,”薛姮照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曲玲珑面前,“不知在当时,你可哭了没有?” “我……”曲玲珑一时语塞。 “你出生时若不哭,产婆会把你当死胎扔掉。国丧不哭不忠,家孝不哭不孝。”薛姮照笑靥如花,“可不能随便吹牛,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她说话的时候弱柳般的身子微微前倾,说完还促狭地朝曲玲珑的脖颈上吹了口冷气。 曲玲珑猛地缩起脖子,向后退了两步,像见鬼一样看着她。 她本来就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如果有人在这上面添油加醋,她还真有可能没了命。 废太子案中那些受牵连的,有许多都是被冠以莫须有之罪,牵强附会,颠倒黑白而成的。 她纵使任性,也知道畏惧。 于是再没了争吵,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 薛姮照回到自己的地方睡下。 “多谢你!”林扶菲在她旁边轻声说。 薛姮照合着眼睛没说话,她并非有意要替林扶菲出头,只是不惯着任何人罢了。 天色渐暗,有人还在睡着,但有人已经醒了。 其中金玉娥的和秦美君两个人自**好,之前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会儿悄悄下了床,携着手出去了。 她们前脚出去没一会儿,又有几个人也出去了。 “她们一定是去给钱总领送礼去了,之前那个姑姑说跟钱总领要两个人去抄经,那可是容太妃的桐安宫,自然有人削尖了脑袋要去的,”林扶菲幽幽地说,“那金玉娥是皇商出身,精明着呢。” 不论那个姑姑是哪个宫里的,对她们这些人来说,能去到那边,总比在四司八局好过不少。 世人都知道,在宫里四司八局是最辛苦,也最难出头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儿,之前出去的人陆续都回来了。 别人脸上都有些惭惭的,唯独金玉娥谈笑自若。 冬半季宫里历来都是过午不食的,所以她们今天只吃那一顿饭。 天刚擦黑就有传话的宫女过来说:“郭嬷嬷说了,今日你们早些睡,明日四更天就要学规矩,五更天就要去做活儿了。” 众人只得睡下。 可屋子里实在太冷,睡到半夜都被冻醒了,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因为废太子谋反被株连,各家获罪之后都被圈禁起来。 这一两个月过的都是饥寒相挟的日子,有的早就受不住病了。 正朦胧间,两个年长宫女从外头进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长的戒尺。 噼噼啪啪的一通乱拍,嘴里叫道:“快些起来,到外头站规矩去!” 众人只得起身,有几个稍微慢些的便挨了打。 凌晨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众人冻得上下牙磕在一起哒哒作响。 郭嬷嬷是宫中老妪,青丝熬到白发,宫里的总管都换了好几个,她的位子依旧不变。 教习宫女是她最拿手的,四更天起身也是她定的规矩。 以前都是早饭前一个时辰,或午饭后一个时辰。 郭嬷嬷规矩严责罚重,稍有做错便要挨打,绝大多数人都挨过打。 其中只有薛姮照、金玉娥和池素三人学得最好,一直没挨过打。 这天快散的时候,郭嬷嬷叫着她们三个的名字道:“上前来。” 三人便走到郭嬷嬷跟前,垂手侍立。 郭嬷嬷是个极其严厉的人,众人从第一次和她见面起,就没人见她笑过。 林扶菲等人挨打得多了,做噩梦梦见的全是她。 每每吓醒,浑身的冷汗。 “你们三个一直都没挨过打,是吧?”郭嬷嬷的嗓音生铁一样刮过众人的耳朵。 “是。”三人答道。 “把手伸出来,每人赏三戒尺。”郭嬷嬷发话道。 “为……”池素想问为什么,却在对上郭嬷嬷的眼睛后把话咽了回去。 金玉娥则本能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但随后又放下了。 郭嬷嬷说要打,躲是躲不过去的。 唯有薛姮照自始至终淡然处之。 郭嬷嬷旁边的宫女走过来,打了每人三下。 “知道为什么打你们吗?”郭嬷嬷冷哼一声,不等她们回答,继续往下说道:“是要杀杀你们的傲气,别以为自己聪明就高人一等。 在这宫里当差第一要紧的是忠心守本分,一个下等宫女,原本就用不着多聪明。” 三个人挨了打,还要向郭嬷嬷道谢。 随后郭嬷嬷便叫众人散了。 众人走了出去,郭嬷嬷身边的宫女追出来,说:“刚刚挨打的三个人站住。” 薛姮照、金玉娥和池素三人便只得站住。 “嬷嬷有话要问你们,一个一个地进去。”宫女说。 郭嬷嬷还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碗,却并没有喝。 只是轻轻嗅着淡淡的茶香,氤氲的茶烟让她的脸有些模糊,原本犀利的目光也似乎柔和了几分。 最先进来的是池素,她身材高挑,细眉细眼,虽然只是中上姿色,却自有一段舒朗气度。 她是将门出身,自带英气。 “我今日打了你,你可怪我吗?”郭嬷嬷问。 “不怪。”池素说。 “是不怪,还是不敢怪呢?”郭嬷嬷看着她说,“在我面前可不要说假话。” “不敢怪。”池素答道,“赏罚之权皆在嬷嬷手中,我该认命才是。” 听她说完,郭嬷嬷不做一语,只是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第二个进来的是金玉娥。 郭嬷嬷问她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我今日打了你,你可怪我吗?” “不怪。”金玉娥脆生生地答道。 “是不敢怪吗?我要你如实回答。” “是真的不怪,”金玉娥这人即便不笑脸上也带着三分笑意,“我确实也该打,打过了更能长记性。” 第四章 饥不择食难自禁 薛姮照最后一个进来,郭嬷嬷还是一样的问题。 薛姮照答道:“嬷嬷赏戒尺,大有深意。姮照不但不怪,还要多谢您。” “你要谢我,这又是为什么?”郭嬷嬷的身体往后靠了靠,显然是要好好听听薛姮照的解释。 “就像嬷嬷说的,入宫为婢,最要紧的是守本分。 一起学规矩的这些人都挨过打,只有我们三个没挨打,必然会让有些人心生不满。 俗话说得好,弄巧不如守拙。落魄之时,更要学会晦迹栖身,方可保长久。” “我在这宫里四十多年,从我手下出去的人成千上万。”郭嬷嬷把茶碗放下,碗里的茶已经凉了,老眼盯着薛姮照,一眨不眨,“我见过太多聪明人,她们有的爬得很高,有的死得很惨。 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更要紧的是你身上有抽不掉的硬骨头。 我可告诉你,这宫里不比别处,能在这地方活下去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你可要小心,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这个地方,你又是这个身份,是容不得你拔尖儿的。 我要劝你一句,到任何时候,千万不要卖弄你的聪明。” “多谢嬷嬷叮嘱,姮照受教了。”薛姮照屈身行了一礼,方才慢慢退了出去。 众人每天学完规矩后,就要去干活儿。 早饭要等到上头都吃完了,才轮得到她们。 每天都是稀饭,至多每人再分两块点心。 那点心都是撤下来的供果,已经供了许久,变得又干又硬,且落满了香灰。 第二顿饭稍好一些,却也不过是糙米饭加清水煮菜。 她们每日里早起晚睡,虽然还没有正式分派,可每天做的活儿也不少,而且都是杂役,又琐碎又累。 如此过了七天,这天该吃第二顿饭的时候,郭嬷嬷跟前的宫女过来说:“都随我到东边去,今日你们不住原来的地方了。” 众人听了都很意外,金玉娥小声许愿道:“但愿能换到暖和些的地方,我的手脚都生冻疮了。”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剩下的则觉得这是奢望,根本不敢想。 等众人来到新的住处,才发现这边的屋子不但宽敞,而且暖和。 床上铺着现成的被褥,屋子里虽没有碳盆,却烧的是地火龙。 “这可真是老天开眼了!”林扶菲高兴极了,拉着薛姮照的手说,“薛姐姐,咱们俩还是挨着吧!” 薛姮照淡淡地抽回了手,她天生不喜欢和人过于亲密。 林扶菲也不在意,她认定薛姮照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母亲告诉过她,这样的人其实最值得交心。 这一波惊喜还没过去,紧接着又有几个放饭的小太监送了红烧肉和新蒸的白面馒头过来。 “今日的肉管够,尽管敞开了吃。不过也只这么一顿,吃不完的也不许藏起来,否则等着去冰上跪着吧!”领头太监说完这话就走了。 “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可是上头哪位贵人开恩么?”金玉娥一边说一边冲上去抢肉。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大家都奔着吃的去了。 这些人自幼娇生惯养,最近两三个月却受尽了苦楚。 平时吃的清汤寡水,一点荤腥都没有。 如今见了红烧肉,哪有不上前的? 何况方才的太监已经说了只有这一顿。 她们虽然曾经是千金小姐,可那毕竟已经是过往了。 以后的日子只能以低等宫女的身份活下去,除非有天降鸿恩,给他们的家族平反。 可这样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她们更有可能老死在宫中。 “薛姐姐,我也给你盛了一碗,快吃吧!”林扶菲把一碗红烧肉递给薛姮照,“闻着就好香。” “你千万别吃太多。”薛姮照看着碗中浓油赤酱的红烧肉,不禁出言提醒林扶菲,“这些日子吃的过于清淡,肠胃经不住太多油腻。” 可林扶菲实在是太饿太馋了,她一边胡乱地点着头,一边把红烧肉往嘴里送。 再不吃就没有了,吃完这一顿可就没有下一顿了。 这些日子她们每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做梦都想吃一顿饱饭。 别说薛姮照只是劝她少吃,就是有人拿戒尺在后头打她,她也得把这碗肉吃完。 和林扶菲一样想法的大有人在,一时间屋子里只听见咀嚼和吞咽之声。 众人埋头大吃,根本顾不得说话。 薛姮照当然也是饿的,何况这红烧肉做得极好,香嫩入味,肥而不腻。 可她依然控制着自己,只吃了半个馒头,两块肉。 此外秦美君因为自幼厌恶肉食,所以只吃馒头。 还有池素,她这两天病着,也吃不下去。 “薛大姑娘,你怎么不吃了?”金玉娥眼尖看到薛姮照还剩了那么多肉,立刻开口询问。 “我吃饱了。”薛姮照说。 “你不吃了就给我们分了吧,剩着怪可惜的。”金玉娥话一出,立刻有好几个人响应,很快,薛姮照碗里剩下的肉也被众人瓜分了。 林扶菲替薛姮照惋惜,对金玉娥等人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个金玉娥是个笑面虎,很能抓尖要强,有好处,必定跑在最前头,一点亏也不肯吃。 “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这些人和商人家的女儿真是差着一张脸皮,”林扶菲小声跟薛姮照嘀咕道,“这金玉娥的脸皮就是比旁人厚。”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有时候太看重脸面了,也不一定就好。”薛姮照对金玉娥没太多不满,“况且人性本私。” 清贵门第出身的人,因为在意面子,放不下身段,到了穷困境地,多半要吃亏。 “哎呀,今天真是饱到了喉咙口。”金玉娥说着还打了个饱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了口,嘻嘻笑了两声。 众人因为吃得太急太猛,等到意识到已经饱了的时候,其实已经吃撑了。 不过还是很心满意足,毕竟这样的饭菜实在是太难得了。 吃饱之后就开始犯困,一个个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前仰后合。 “郭嬷嬷说了,今天给你们放半日假,不用去做活了。”传话的宫女过来说。 第五章 誓要留得青山在 “天呐,今天不会是郭嬷嬷的生辰吧?怎么这么大方?”那宫女走后,众人兴奋得叽叽喳喳。 “累死累活这么多天,能吃上饱饭还有肉,又有半日的假,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林扶菲说着还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 薛姮照却在心里直摇头。 众人不敢浪费这宝贵的时间,自然准备大睡特睡。 可是因为吃的太饱了,躺下去难受,而且那肉做的比较咸,屋子里又热,这会儿众人都口渴起来。 屋里没有碳盆,没有水壶,是烧不了热水的。 伙房那边虽然有热水,可她们哪里配使呢? 幸而外间有两口大缸,里头装满了水。 众人便都一窝蜂地去喝冷水。 “吃了这么油腻的东西,又喝冷水,肠胃哪里经受得住?”薛姮照叫住了也要去喝冷水的林扶菲。 她之前为自己抢了一碗肉,薛姮照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也知道,可是在太渴了。”林扶菲苦着脸说,“嗓子都要冒烟了。” 她们都不是小孩子,哪里会不知道油腻的东西不能一次吃太多,喝冷水更是禁忌。 可她们太饿了,太渴了,所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 到了这个时候,真是顾不得许多。 薛姮照也有些口渴,但她不敢喝冷水,把一口水在嘴里含的温了,才慢慢咽下去。 且不敢多喝,只喝了两三口也就不再喝了。 冬日的天短,午时过去没多久,天色便昏暗了。 众人吃饱喝足,这才消停下来,上床休息。 薛姮照是被热醒的,她把被子撤下去一些。 旁边的林扶菲也热得受不了,把被子都蹬到脚下去了。 黑暗中薛姮照听到有人在难受地呻吟,不出她所料,众人都积食了。 天还没亮,就有人开始上吐下泻。 折腾到天亮,一个个神色萎靡,痛苦不堪。 “都别装死了,郭嬷嬷叫你们即刻过去呢!” 众人此时极不舒服,可是并不敢拖延。 到了那里规规矩矩地站着,只是郭嬷嬷今天迟迟不到,足足占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姗姗而来。 郭嬷嬷冷眼将众人都打量了一遍后方才开口:“你们昨日吃得饱,睡得暖,今日便要加倍受罪。 早就告诫过你们,在宫里当差从来只能吃七分饱。你们不知节制,以致酿成今日这般苦楚。 实在是你们自作自受!” 上吐下泻最是折腾人,这些人此刻不但精疲力尽,听了郭嬷嬷的话,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气苦。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们是戴罪之身,到哪里都要受挫磨。 郭嬷嬷又说:“我知道你们必然有人在心里怪我,恨我,可是我要告诉你们,将来你们须得承我的情。 你们这些人是吃不得苦的,可是做下人一不可懒,二不可馋。 经了这件事后,你们便不会再想吃肉了,也免去以后偷嘴吃,惹出祸来,受罚受打。” 这些人早就被折腾的没了力气,可是今天的规矩格外严。 有几个受不了的,直接昏倒了。 郭嬷嬷道:“扎人中!让她们快些醒过来!发昏当不了死,既入了宫,便是规矩大过天!” 好容易学完了规矩,还要去干活。 夜里又下了雪,她们都被分派去扫雪。 监工的太监不知从哪里受了气,便把她们这些人当成了出气筒。 稍有做得慢的,便要被打被骂。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这天夜里,她们当中一个叫张明珠的姑娘寻了短见。 她把自己吊死在茅房旁边的树杈上,被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她在学规矩的时候就昏了两回,又被监工的抽了好几下,”林扶菲抹着眼泪说,“这地方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死了未尝不是解脱!”池素轻叹一声,“咱们过的尚且不如牛马,不死便要挨着。” 薛姮照没说话,她望着张明珠的尸体,暗暗咬紧了牙关。 想着自家被抄的时候,母亲也曾劝她自尽。 自然是为着她好,怕她受到玷辱和折磨。 可薛姮照却说什么也不肯死,她要活着。也劝母亲不要寻短见。 只有活着才能洗清冤枉,才能翻身,才能东山再起。 众人都很低落,学规矩的时候,虽不敢明着反抗,却也带出几分不满来。 郭嬷嬷见了,冷笑道:“怎么?死了人就了不起了? 告诉你们,在这宫中,下人的命就如蝼蚁一般。 要怪就怪自己的命吧! 进了宫就要认命! 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从今日起,你们便要被分派到各处去,且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郭嬷嬷说完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便带着自己的随身宫女出去了。 随后有太监进来,把她们领到第一天进宫时钱三春的院子里。 依旧是那个识字的春明小太监,拿着名册一个个念,把这五十人分派到四司八局的各处去。 林扶菲被分到了惜薪司,和她同去的有十个人。 林扶菲噙着一泡眼泪,看着薛姮照小声说:“薛姐姐,这回咱们两个不得在一处了。你有空儿的时候好歹来看一看我。” 惜薪司是她们最不想去的地方,每日里劈柴送柴,装炭送炭,又脏又累。 林扶菲生得单弱,到那里必然不能好过。 薛姮照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这些人便被领往惜薪司去了。 剩下的多被分到针工局,酒醋面局和内织染局去了。 点一批人的名字带走一批,最后只剩下了金玉娥、秦美君、池素和薛恒照四个人。 “你们两个,”钱三春指着金玉娥和秦美君说,“容太妃那边要两个抄经的,你们过去桐安宫吧!” 金玉娥和秦美君连声道谢,然后喜孜孜地去了。 只剩下了池素和薛姮照。 “薛姮照,你且随我进来。”钱三春说着先进去了。 薛姮照走进那屋子,这是她第一次进来。 里头的陈设并不出奇,都是用旧了的家具。 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桌上那只青瓷斗笠盖碗,虽然颜色素淡,样子简朴,却是前朝官窑的上品。 里头泡的茶,也是石峰出产的西湖龙井,这东西宫里品级不够的妃子都喝不上。 第六章 威逼利诱丑嘴脸 钱三春坐下,一改之前在众人面前的严肃,面带笑意地看着薛姮照说:“薛姑娘,这一个月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吧?” “多谢钱总领动问,”薛姮照低眉答道,“罪人之女不敢有丝毫怨怼,能入宫赎罪,已是万幸。” “你能这么想当然是好的,这说明你是个识时务的。”钱三春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知道,在这宫里,若是没人照应,活得尚且不如猫儿狗儿。” 薛姮照的心咯噔一声,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说:“多谢总领的提点,奴婢以后必当小心在意,对谁都尊敬有加。” 钱三春啧了一声说:“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明白告诉你吧!进宫的这些人里,你也是个出众的。 本公公有意要提携你,不知你心里怎么想的?” 钱三春喝了一口茶,微微抿嘴笑着,看着薛姮照,等她表态。 “奴婢蠢笨,不知总领说的提携到底指的是什么?”薛姮照稍稍抬起眼来,目光和钱三春触了一下,然后又缓缓落下去。 她语气沉着,态度冷静,让钱三春的轻慢之心不禁去了几分。 “告诉你也无妨,荣华宫的梁景梁公公,不知你可见过?”钱三春在说到梁景名字的时候,语气里有藏不住的仰慕。 最受宠的姚贵妃如今住在荣华宫,那里原本是正宫娘娘才能住的寝宫。 不过,众人都知道,待到明年二月就要举行封后大典。 届时姚贵妃便会母仪天下,而她的儿子九皇子也将被册立为太子。 所以她提前几个月住到荣华宫去,也不算违制。 而梁景则是贵妃娘娘最得力的心腹,也是如今荣华宫的总管太监。 “梁公公可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你要是能得他的照拂,在这宫里就只等着享福吧!”钱三春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诱哄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呀!” “我也知道你个年轻姑娘家难为情,可说到底,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得想法儿活下去吗? 你原本是金尊玉贵的小姐,难道就甘心在这地方吃苦受罪? 梁公公年轻又有本事,多少人想要巴结都巴结不上。他还知道疼人,你做他的人,这丝毫不丢脸。 再者说了,这宫里头的人哪个不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你们这些人如今的身份尚且不如平民入宫的。 人生苦短啊!好过一时是一时吧!”钱三春一力鼓吹,好似恨不得自己变身成宫女和梁景对食。 等他说完了,薛姮照问他:“不知这是梁公公的意思还是郭总管您的意思?” “这是本总管要提携你,”钱三春仰着脸道,“梁公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到这边来呢!不过么,我倒是知道你必然能让他满意就是了。” 显然,钱三春是要拿薛姮照做人情,笼络梁景。 “薛大姑娘,你倒是言语一声儿呀,到底愿不愿意?”钱三春笑着催促道。 薛姮照正色答道:“奴婢知道钱公公是好意,只是人各有志,庶难从命,还望公公海涵。” “你就不再考虑考虑了?我可告诉你,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钱三春不甘心,“再者说了,梁公公他又会把你怎么样呢?不过是想找个知疼知热的人罢了。” “这的确是福分,只是奴婢命小福薄,消受不了这等恩惠。”薛姮照态度坚决,“若无别的事,奴婢先退下了。” 薛姮照走出门去,恰好看见池素也从旁边的屋子走出来,她正病着,走路都有些打晃。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你们两个从今日起便到蘼芜院去值宿吧!”副总领邓宝紧跟在池素身后出来,向她们两个发话,“小心灯烛,不可躲懒。” 二人领了差事,去蘼芜院那边做交接。 “钱鹌鹑跟你说了什么?”前后都没有人,池素直接开口询问薛姮照。 “他问我愿不愿和某位公公对食。”薛姮照知道池素必然也和自己的遭遇差不多,但她并没有说出梁景的名字。 逢人只说三分话,何况她和池素本来就不太熟。 “呵,这真是没的叫人恶心。”池素的语气里满是嫌恶,咳嗽了两声说,“咱们这些人入了宫,在他们眼里都成了煮熟的肥鸭子了。 那些狗太监根苗断了心不死,竟然还想在宫里讨老婆。 那邓宝劝我跟钱鹌鹑对食,说的天花乱坠。 可就算是我们被抄了家夺了爵,也没有把廉耻一块儿抄了去。” 池素是将门之女,虽然长相温柔,性子却很烈。 太监和宫女对食自古就有,按理说应是双方你情我愿,苦命人对苦命人,搭个伴互相取暖,这也不算伤天害理。 但也不乏以威势压人的,更有的太监断了尘根却断不了尘心。 且残暴乖僻,把人往死里头糟践。 “他们今日特意把咱们两个留下,诱之以利,大约原本以为吃了这一个多月的苦,咱们多半会屈服。”薛姮照说,“见你我都不答应,便把咱们赶到闹鬼的蘼芜院去。 这是在向咱们施威,若是咱们扛不住,自然就回去求他们了。” “冬至那日蘼芜院死了个宫女,咱们都看见了,前些日子听说又有一个疯了的。”池素忍不住叹了口气,“听说那院子里白天都没人敢去。” “是啊,其实那边早都没必要让人守着了。”薛姮照说,“不过是管事的看谁不顺眼便把谁弄过去,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 就算说出去,他们自然也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说得对,贵妃素来不喜刘贵人,否则她也不会自尽。”池素说,她们这些人于宫中之事还是颇知晓一些的,“哪里还有人会祭奠她?毕竟她下葬的时候,是庶民的身份。” 皇上虽然没有下旨明令撤刘贵人的封号,可是下葬时的规制却是庶民规格。 都说在这后宫之中,皇上最大,皇后次之,余下的还有各宫嫔妃。 可对于宫女们来说,管事的太监,掌事的嬷嬷、宫女,才是最能难为她们的人。 尤其是她们这些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 “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叫逆来顺受,”池素望着宫墙外的苍苍天穹,哀然长叹,“若真是逼急了我,大不了一死之……” “切莫做此短见,”薛姮照截住她的话,“但有一线生机,总要活下去。若不撑到最后,又怎知不会柳暗花明呢?” 第七章 蘼芜曾是王孙草 许是时令相关,自打入宫起,就没见着几个晴天。 日头隔着一层灰云,把薛姮照池素二人的影子淡淡地映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像是淡墨皴染出的美人图。 “薛大姑娘,你可怕么?”池素出声询问。 前头就是蘼芜院了,正门扃锁森严,只有西边的角门半开着。 门前一个人也无,比如今的天气还要冷清。 “怕什么?”薛姮照稍稍偏了偏头。 “人都怕黑,怕鬼,怕死人。”池素说,“你也是么?” 薛姮照摇摇头说:“我自然有怕的东西,但不是这些。” “这些你都不怕,那你怕什么?”池素总觉得薛姮照与众不同,很想知道这不同究竟是什么。 “我怕力有未逮,智有不及,”薛姮照并不回避,“还怕造化千般,天意弄人。” “这……”池素为之语塞,“这好像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怕也怕不来啊!” 薛姮照不做解释,只是说:“咱们进去吧!后头有人盯着呢。” 池素有些悚然地回过头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个青衣小太监鬼影子似的跟着她们。 池素想问薛姮照怎么知道的,可是对方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蘼芜院里如今虽然无人居住,院子里却还算干净。 可见每天都是有人打扫的。 “谁叫你们来这里的?”这时从耳房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太监,他一边打量着一边走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是钱总管打发我们来上夜的,”池素说,“你是白天在这里当值的公公吧?” 这个太监听说她们两个是钱三春叫来的,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颇为复杂。 欲言又止道:“这天还没黑呢,要不你们想想法子回去吧!” “多谢公公好心,不知该怎么称呼?”薛姮照明白他的欲言又止,相信此话一出他也能明白自己万不得已。 果然那太监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说道:“我叫石点金,你们叫我石公公就好。” 正说着从耳房里又走出一位年纪大的太监,看样子有五十岁上下。 生着一张既圆润又平板的脸孔,但双目却十分有神。 石点金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师父,原在钟鼓司任佥书……”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那老太监给打断了。 “小金子,你怎么又啰嗦上了?”老太监语气里很有几分告诫的意味,“早说了,我只是个打杂的老太监。你们叫我佘公公就是。” 最后一句话是对薛池二人说的。 “佘公公、石公公,我们是来交班的,”池素说,“劳烦告诉我们在这里都需要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可做的,不过是掌灯之前把整个院子都瞧一遍,门都关好了。”石点金说,“除了你们住的这耳房里点灯用碳火之外,别处一概不许有火。” “这院子里除了你们二位,还有别的人在吗?”池素又问。 “不是还有你们二位吗?”石点金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那你们走后,就只剩我们两个了?”池素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 “是啊,剩下就是在外头巡夜的人了,一般是不进这院子的。”石点金说,“不过你们两个在一起也算是有伴儿了,有的时候他们只派一个人过来上夜。” 这时佘公公又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薛恒照明白,之前那几个疯了的,死了的,必然都是一个人在上夜。 看来钱三春对她们还算网开一面,当然不是出于怜悯,而是给她们一条能回头的路。 这时已经过午,石点金师徒俩收拾了随身的东西便离开了。 池素各处看了看,说:“来这里洒扫的人也偷奸取巧,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里却不收拾,瞧那旁边的几个屋子里,灰都落满了。” 薛姮照正把炭盆里的灰烬往外倒,池素抢过去说:“你这么西施似的,还是给我吧!” “你也病着呢!”薛姮照说,“我不喜欢被人照顾。”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和谁走得太近,这是为什么?”池素问,“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你是想说我这人格外冷情吧?”薛姮照把灰倒掉,又重新加了碳进去。 碳火一开始微微弱弱,薛姮照拿了旁边的蒲扇轻轻扇着,那猩红的暗火便渐渐蔓延开了。 “冷自然是有些冷,”池素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不过人却不坏。” 薛姮照只是轻笑了一下,没有再接她的话。 实则她自己看人是不以好坏来区分的,并且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等到碳火更旺一些,薛姮照把水壶灌满了水,放到火上去。 池素有些撑不住,到床上躺着去了。 “我记得小时候每年都会随着家中的姑姑姐姐们上山去采蘼芜的叶子,晒干了,装在荷包里,有一股清香。”池素喃喃道,“都说蘼芜可使妇人多子,可是这蘼芜院却是宫中最冷落的地方。 多少年了,住在这儿的嫔妃竟没有一个受宠的,最多生育一两位公主,皇子一个也没有。” 他自顾自说着薛姮照一直没有再搭话,她也就朦胧睡去了。 薛姮照看了看天色,走到外面去把各处都瞧了瞧。 前头的角门没关,上夜的人会有顿饭在天黑后送来,需得送饭的人走后再关门。 等池素再睁开眼,天已经黑透了。 “我睡得太沉了,竟已经这时候了。”她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我这就到外边去瞧瞧。” “不必了,我去过了。”薛姮照给了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那明日我来做,你歇着。”池素接过水来说,“怎么送饭的还没来吗?” 她的肚子已经很饿了。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有人轻轻敲门。 薛姮照走过去把门打开,来的竟是石点金:“你们还没吃饭吧?这一盒子点心给你们。” “石公公,怎么是你给我们送饭?”池素有些意外。 “这是我师父叫我给你们送来的,千万别声张。”石点金忙说,“天黑以后没有人敢来这儿,又或许根本就没给你们安排送饭的人。 总之你们夜里把门关好,蒙头就睡。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只当听不见就得了。” 石点金说完这些留下点心,匆匆离开了。 第八章 夜半心惊鬼叫门 耳房虽有碳火,可依旧是冷。 池素还病着,不时咳嗽几声。 “我吵得你睡不着吧?”灯已然熄了,池素在黑暗里问,“我这病也是的,白天不咳,偏偏晚上咳。” “你的咳嗽声还没有外头的风声大。”薛姮照说,“何况我这人睡觉不怕吵的。” 的确,寒风吹过琉璃檐,发出尖利冷峭的声音,似长啸又似怪叫。 “都说日落北风起,这宫里的风似乎比别处的更大更多。”池素说着打起了哈欠,“到这里守夜也没什么不好,比在别处倒清闲不少,能睡整晚的觉。” 薛姮照没再搭话,只是拥紧了被子,朦胧睡去。 “砰!” “砰砰!” “砰砰砰!” 不知是谁在一下又一下敲门。 把人从睡梦中惊醒。 “谁?”池素朝外头喊了一句。 没有应答,只是敲门声变得更大更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来敲门?”池素不悦地披了衣服起身,她刚睡着。 “是谁这么促狭?”池素恨恨,“该不会是钱鹌鹑派了人吓唬咱们吧?” “不必理会。”薛姮照语气平静地说,“若真的是有人找咱们自然会出声,如此这般大可不必理会。” “你这话说的有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池素翻了个身,打算不再去理会那响动,继续睡。 可敲门声此起彼伏,仿佛敲门的那个人不知疲倦一般。 池素终究忍耐不住,点起了灯,说:“我去看看。” “别了,还是我去。”薛姮照拦住她,一边起身说道。 “还是我去,”池素低声说,“我拔下门栓来,给他一下子!你生得孱弱,力气不够。” 薛姮照叮嘱她把衣服穿严了再出去,自己也坐了起来。 耳房只有一重门,池素将门打开一线,外头黑洞洞的,不见半个人影。 敲门声自然也没了。 “方才谁在外头敲门?”池素说着又把门开大了些。 没有应答,也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人呢?难道是咱们听错了?”池素喃喃地关上了门,把门栓又别了回去。 薛姮照给她倒了杯温水,说:“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 池素喝了水又回到床上,薛姮照吹熄了灯。 谁想没一会儿,居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依旧不知疲倦,一声紧似一声。 池素气得拿了门栓到外头转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 薛姮照见劝不住她,只好自己蒙了头继续睡。 与其对着莫名其妙的东西捕风捉影,还不如安心睡觉养精蓄锐。 “真是邪了门了!”池素一边呵着冷气一边关门,“连个鬼影子也不见!” 薛姮照一觉睡到天亮,外头的敲门声不知何时停了。 池素睡得不好,咳嗽着下了床,说道:“后半夜应是落了雪,我倒要看看,那敲门的脚印走到哪里去了。 叫他装神弄鬼,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池素气呼呼地去开门,门开了却愣住了,地上只有一层薄毯厚的新雪,可是半只脚印也无。 “真是见鬼了!”池素纵然胆子大,也不由得心惊,“这……我明明记得半夜落雪之后还敲了好一阵子门呢!” 薛姮照走过来看了看,地上一片银白,的确没有任何足迹。 屋檐上也落满了雪,上头同样没有任何痕迹。 “这么厚的雪,留下的痕迹最是清晰。若是雪大,还有可能把之前的印迹盖住,但多少也能看出端倪。 我往年到山上打猎,雪地寻踪是懂的,这是断断不可能的啊!除非……” 池素原本细长的眼睛瞪得格外圆,看向薛姮照说:“除非敲门的那个人没有脚……” 她只说到这里,但意思已然很明白----鬼是没有脚的。 薛姮照看她一眼没说话,神情还和往常一样疏淡。 稍后有人过来送饭,是钱三春跟前的小太监顺子,丢下一句:“钱总管说了,你们就在这儿吧!不必再交班了。 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回一声。” 顺子特意看了看池素憔悴的面庞,冷笑道:“昨夜怕是睡得不大安稳吧?谁叫你们不识时务!” 太阳升起来后,来了一行人打扫院子。 池素和薛姮照吃完了饭,无事可做,干脆躺回床上去。 “薛大姑娘,你说不会真的是鬼叫门吧?”池素问。 “你怕么?”薛姮照在枕上阖目问道。 “倒也不算怕,”池素说,“我又没做亏心事,不过大半夜的敲门却不见人还真是有些瘆人。 难怪之前那些人吓死的吓死,吓疯的吓疯。 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正午时再说,”薛姮照口齿缠绵,“再睡一觉。” “正午……”池素眨了眨眼睛,了然道,“正午阳气最盛,这个时候抓鬼最合适。” 三九天的正午只有那么一丝暖意,坐北朝南的房子光照最好,耳房比正房错后一些,采光自然不及。 不过终究比别的时候要暖和。 薛姮照悠悠醒来,见池素已然穿戴整齐坐在床沿眼巴巴等着。 见她睁眼,忙前倾了身子问道:“到正午了,咱们抓鬼吧!” 薛姮照不紧不慢地起身,喝了半盏温水,又理了理鬓发,方才披上外衣走出门。 她似乎漫不经心,随意地走走看看,不像是要捉鬼,倒像是在散心。 池素跟着她茫然四顾,问道:“你可瞧出什么来没有?” “别急,昨日来到这里天色就晚了,没能各处仔细瞧瞧。”薛姮照说,“趁着这会儿暖和,姑且把这院子转上一转。” 池素欲言又止,薛姮照总给人一种清冷疏离之感,不像一般女子。 薛姮照走走停停,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耳房门前。 这时日头稍稍偏西了一些,正照在耳房的门上。 虽然是耳房,门窗也都是红色,宫里最多的便是红色。 薛姮照静静地看着那扇门,仿佛出了神。 “你盯着这门做什么?”池素不解,她也看了,就是一扇寻常的门而已。 “别说话,进屋去。”薛姮照小声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池素紧跟着她走了进去,薛姮照拿出一块手帕来沾湿了握在手里,然后走出去,背对着门扇站在台阶上,把手帕藏在背后,轻轻擦拭门板。 等她再次走进屋里,顺手掩上了房门。 手帕摊开,白绢上浸染了暗红的血迹。 第九章 慧眼识破第一关 池素盯着薛姮照手上的帕子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门板上如何会有血污?” “这是黄鳝血,”薛姮照把帕子丢掉,一边洗手一边说,“门本来就是红色的,这东西涂上去毫不显眼,一般都不会有人留意到。 就是这东西引来的敲门声,不信的话,一会儿你去把门擦干净,今晚必然不会再像昨晚那样了。” “你越说我越迷糊了,为什么门上涂了黄鳝血就会有敲门声呢?”池素皱紧眉头问,“难不成这上头施了什么法术?” “是也不是。”薛姮照净毕手,用干净的帕子慢慢擦拭,她的手纤细柔弱,真如两朵素兰花一般,娟好动人。 “黄鳝血的气味会吸引蝙蝠,把它涂在门上,就会引得蝙蝠来撞门。 蝙蝠昼伏夜出,因此白天什么事也没有,到了夜里就会不断响起敲门声。 而一旦有人开门,蝙蝠便会即刻悄无声息飞走。 这东西飞来飞去,地上自然也不会留下丝毫印迹。”薛姮照解释道,“不明所以的人就会疑心是鬼怪在敲门,难免害怕。” “不对啊,”池素听完她的话,想了想,摇头道,“若是别的时候还罢了,这可是三九天气,蝙蝠是会冬眠的。”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薛姮照拿起火箸,一下一下拨弄着火盆里的碳灰,“蝙蝠这东西虽说也冬眠,可却不像其他鸟兽。它们属于浅眠,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如果有人饲养,在食料里加些东西,就能保证它们不冬眠了。” 其实薛姮照不但知道这些,她还知道不让蝙蝠冬眠的药怎么配。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以前的确听我祖父说过。”池素急忙道,“他们有一年进到深山里的一个山洞,那时天气也极冷。谁想刚点起火把后,山洞上头那些蝙蝠便都活动起来了。” “蝙蝠本就和蛇蛙一类的不同,它的血本就是温的,”薛姮照说,“如果喂食一些能够热血的药物,它们就不会冬眠了。 而且刚才我在外头看到了几粒夜明砂,是新鲜的,这更说明院子里有蝙蝠。” 夜明砂就是蝙蝠粪,这东西可入药,治眼疾。 “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我长这么大小,头一回知道还有这些古怪事情。”池素盯着薛姮照,觉得她深不可测。 薛姮照轻笑一声,说:“这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我平日里喜欢旁学杂收罢了。” “难怪你昨天晚上浑不在意呢。”池素说着便拿了水盆和布巾,“我这就去把门板擦干净。” “不必着急,等天黑以后再做。”薛姮照止道,“本来就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以后咱们做什么事都尽量避开他们的眼目。” “那我先去多打点水放在屋子里,等天黑了用热水去擦,否则必然冻住了。” 池素看着瘦,其实力气蛮大。 脾气也豪爽,力气活从不让薛姮照做。 池素去外头打了水进来,手冻得通红,一边向火上烤着一边说:“你说之前的那几个宫女也是被这东西给吓的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薛姮照坐在靠窗的日影里,侧脸镀上一层浅金,光晕明灭,于柔弱中透出几许神秘庄严,“但我觉着他们应该不止这一招。” “不管了,既然知道是装神弄鬼,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池素咬牙,“别叫我逮着,否则给他一顿好的!” 发完了狠,又不禁颓然,丧气道:“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他们那边人多势众不说,还管着咱们。 钱鹌鹑那个老狗,不达目的怎么可能收手? 咱们的挣扎,也不过是争得眼前一时一刻的安宁罢了。终究还是有数不清的折磨,怕是最终还是要走那条路。 咱们如今的身份再低微不过,好似虫蚁般被钱鹌鹑捏在手上,哪有人会为咱们主张? “既然无人主张,那便要尽力自救。”薛姮照说,“虫蚁又怎样?只要不肯任人宰割,也没那么容易叫他们得逞。” 池素固然是个有骨气的,但心思太单纯。 她单想着自己和钱三春等人比起来太过渺小,却忘记虫子虽小,咬一口也能要人命。 只要这虫子够毒。 “发愁是顶没用的事,”薛姮照说,“起码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果如薛姮照所言,这天晚上再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动静,她们两个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池素神采奕奕,十分高兴地对薛姮照说:“薛大姑娘,真是多亏了你。我现在觉得身上轻快多了,病也差不多好了。” 薛姮照却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说道:“我昨日劝你不必那么沮丧,今日劝你也别太过高兴。那些人既然要逼着咱们就范,绝不可能就此罢手。” “那……那他们还会怎么办?”池素不由得紧张。 “我现在也不清楚。”薛姮照轻轻摇头,“只能走着看了。” 早饭是石点金给她们送来的。 “那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知道钱总管不待见你们,便连饭都不给你们送了。”石点金把饭放下说道,“你们……都还好吧?” “昨夜挺安静的。”池素说,“多谢你了,石公公。” “那就好,那就好。好在你们两个在这儿还有个伴儿呢。”石点金笑着说,“我得走了,叫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走了之后时池素不住叹息道:“我算看出来了,在这宫里好人都过不好。倒是那些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徒,活得风生水起。” 薛姮照没有说话,对于这些她心中没有什么不平。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小人得志的多,因为他们更善于揣测迎合人心。 薛姮照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怪胎,因为在她心中,对正人君子并不顶礼膜拜,对奸邪小人也不深恶痛绝。 这种想法她对谁都没说过,因为一旦说出来,必然要被视作异端。 当然了,她也并不钦佩小人厌恶君子。 她只是对这一切都冷眼旁观。 换句话说,她更喜欢做个局外人。 可惜造化弄人,她想要独善其身而不能,那就只能下得场来,搅动风云了。 第十章 变本加厉现鬼影 又是不出薛姮照所料。 安静了两天之后,蘼芜院又不太平起来。 当然,还是在夜里闹。 这天擦黑,刚刚点起灯烛。 薛姮照无事便睡,无论白天黑夜。 池素一边洗帕子一边笑着说:“以前竟没发觉你这么能睡,亏你躺得住。 我若也这么着,只怕不但睡不着,还要被枕头硌得头疼。” 薛姮照不理她,只管睡自己的。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们对彼此的性情也算了解一些。 池素知道薛姮照生来就是个冷淡的,不是刻意对谁,对所有人都这样。 薛姮照也知道池素心直口快,她说随她说去,不必理会。 “你们聪明人大约都很有些怪癖,”池素又开始叠衣裳,“我有个远房亲戚,人都说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下棋从未输过,读书也是过目不忘。 可偏偏喜欢住在树上,搭了个大巢,还不许别人上去。” 池素还要往下说,呼的一声蜡烛灭了。 因为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屋里的蜡烛一灭,外头倒比里头还亮一些。 “好端端的,蜡烛怎么会灭呢?”池素说着就要摸索过去,再把蜡烛点燃。 这时窗外忽然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谁?!”池素喝问。 自然无人应答。 而薛姮照此时睁开了眼,单手支颐,静静望向窗外。 池素也已经摸到了火折子,准备把蜡烛点燃。 可是刚点燃没一会儿,蜡烛又灭了。 而外头又是一道黑影飘过。 这一次看清了,那人的身形纤瘦,披散着头发,脖子上似乎还吊着绳索。 这情形不由得让人想起几个月前在这里自缢的刘贵人。 池素受到惊吓,往后一退,踏在铜盆上,哐当一声。 这情形,别说鬼不鬼的,任谁猛然见了也要吓一跳。 偏偏薛姮照伸手在池素的腰上拧了一把,疼得她叫了一声。 “你……”池素转过身来就要问薛姮照为什么掐自己。 薛姮照却先一步捂住她的嘴说:“假装你被吓坏了,快!” 池素便尖叫起来,嘴里乱喊着“有鬼”,“救命”。 还不忘偷空儿小声问薛姮照:“你怎么不叫唤?” “我已经吓晕了。”薛姮照回道。 池素于是大喊:“薛大姑娘!薛大姑娘,你醒醒呀!你可别吓我呀!” 外头的鬼影子听到里头的动静,又在窗前晃了两次。 甚至还发出低低的饮泣声。 如此闹腾了好久,才渐渐安静下来。 池素的嗓子已经哑了,而薛姮照又睡了一觉。 “那些人还真是贼心不死,更变本加厉了。”池素道。 “那是自然,”薛姮照打了个小哈欠说,“他们怕是还不知道咱们已经发现了门板上的秘密,只当咱们不怕那个呢。” “这蜡烛也是,怎么这么应景儿呢!”这时池素已经又把蜡烛点燃了,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想要蜡烛燃着燃着就灭掉法子有很多。只要在灯芯上或是蜡油上做些手脚就行了。”薛姮照说,“或是让灯芯断开一小段,或是往里头注水。或是别的什么法子,总之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这屋子里也没有风,怎么蜡烛就灭了呢?”池素说,“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每天都假装被吓坏吗?” “接下来我们要捉鬼了。”薛姮照说,“我笃定他明天晚上还会来,咱们要尽快设下陷阱。” 池素一听说她要设陷阱捉鬼,立刻就来了精神,问道:“你快告诉我要怎么弄?” “你说你喜欢打猎,捕兽的陷阱总做过吧?我们就做个简易的。”薛姮照说。 “材料呢?”池素问,“这屋里可没有中用的东西。” “你去找林扶菲,她在惜薪司,每年冬至的时候宫里都会撤下一批旧筷子。”薛姮照说,“这些筷子最后都送去了惜薪司当柴烧掉。 你跟她要几十只竹筷过来,这东西没人在意的,不会惹出麻烦。” 池素已经隐约猜到薛姮照的用意,于是答应道:“好说,我明日便去找她。” 第二天,池素刚出去没多久,金玉娥竟施施然走来了。 笑着向薛姮照说道:“这才几日没见,薛大姑娘怎么好像又清减了? 自从咱们分开后,我心里一直惦着你,今天好容易有个空儿过来瞧瞧。池姑娘不在吗?” 金玉娥虽然也是宫女身份,但穿着的要比薛姮照她们体面许多,脸上的气色也很好。 之前手上的冻疮还在,但是已经在愈合了。 “薛大姑娘,就凭你这样的人才,做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受苦呢? 都到这个境地了,就不必在意那些虚名了。实实在在的享受几天好日子不好么? 说句心里话,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跟你换一换,只可惜我们没有那个福分。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便从心里头爱慕。 真想和你做一对知心的姐妹,福祸与共。” 金玉娥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自然极了,没有丝毫的难为情。 “既然这样的话,今晚你就留在这儿吧。”薛姮照忽然就笑了,她的笑容极美,如同冰封的山中绽开的雪莲。 蘼芜院闹鬼人尽皆知,金玉娥如此八面玲珑之人,哪里会不晓得? 她稍微变了一下脸色,便立即调整过来,笑着说:“能得你相邀,这自然是我的荣幸。只可惜咱们都身不由己,今日那边儿该轮着我上夜。 咱们人微言轻的,上头怎么安排便怎么行事,哪里敢自作主张呢?我想你必然是能谅解的。” “你还是回桐安宫好好当差吧。”薛姮照垂着眼皮,好似在驱赶一只苍蝇,“我知道你想做人情,你来也来了,说也说了,钱总管那边也能交代得过去了。 至于说要和我做知心姐妹的话,往后也不必说了。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是傻子。 与其说出来惹彼此暗笑,倒不如不说。” 金玉娥见薛姮照态度冷然,自然是不肯答应。 再加上她后头那番话,显然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但她依旧不恼,笑盈盈地说道:“薛大姑娘,不管你心里头怎么想我,我其实说的是真心话。 所谓山水不相逢,人有终会时。咱们日后见面的日子且有呢! 若你有一天想要让我帮忙,不妨开口。” 第十一章 旁敲侧击细打听 金玉娥走后,石点金来送饭。 “薛姑娘,这饭菜还不错,今日是十公主的生辰,颖妃娘娘特意赏给下边的人每人一只红鸡蛋一小碗羊肉汤面。 你们的这份我给要过来了,不然那起没脸的必要多吃多占了去。” 石点金圆圆的脸满是真诚,他说完这些,又宽慰薛姮照:“薛姑娘,你必不会久居人下。况且你家不过是被牵连,多咱圣上消了气,必会回想起来。 赦免令尊的罪,也不过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到那时,你依旧还是高门贵女。 只是奈烦些眼下就好,千万保重身体。” “多谢,”薛姮照浅浅一笑,请他坐下,“多谢石公公照拂,且请坐下喝杯茶吧!” 石点金忙摇手:“还是算了,姑娘你先吃面吧!” 池素随后回来,笑着向石点金说道:“石公公来啦!快坐一会儿,今日的饭怎么这样好?敢是又沾了谁的光?” 石点金说:“今日是十公主的生辰,颖妃娘娘赏的。” 颖妃姓马,在这宫里,姚贵妃称第一,她就能称第二。 她们两个原本就是表姐妹,姚紫云的生母便是马家女儿。 这个十公主如今也有十一二岁了,只比姚贵妃所生的九皇子稍微小一点。 颖妃虽然颇受宠,可却很有些不如意处。 她前几年生过一个儿子,却不幸早夭了。 仅剩的十公主却又得病变成了哑巴。 或许因为这样,颖妃对于十公主格外疼爱。 每年她的生日,都要自己出钱命僧道念经,给穷苦人舍钱。 以及给宫里下人的寿面喜蛋,也都是她用自己的钱在开销。 因此,颖妃虽然也称得上跋扈,宫里下人却有不少都念她的好。 “我说怎么刚才在外头的时候有只喜鹊一直对着我叫呢!果然有好事,”池素笑眯眯地把自己那碗面拿起来,把里头的羊肉一大半都拣到薛姮照碗里,“你多吃些,三九天的羊肉补着呢!” 薛姮照没跟她道谢,转过脸跟石点金说:“石公公,你在这宫里的日子长。我想问问你,这蘼芜院是什么时候起变得不干净的?有哪些地方不宜靠近?” 石点金听了她的话有些为难,说道:“薛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现在这儿住着,不知道反倒好些,知道得太细了,只会更害怕。” “我们不怕,你只管说就是。”池素忙说。 石点金看了看她们两个,的确没从二人脸上看到畏惧的神色,于是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儿说起来就有些话长了。 这院子里有几处地方算得上是大凶,人轻易不敢靠近。 头一个自然是蘼芜院的正殿,你们也知道刘贵人是在那儿自尽的。 有人说曾见过那里有鬼影出没,还有哭泣声。 好在正殿现在锁着,也不必进去打扫或上香。 不过除了那里,还有个地方不大吉利,就是院子西北角的那眼枯井。 说起来也怪,那井原本是有水的,不知道怎么从去年夏天忽然就干了。 刘贵人知道了,也不敢声张。” 石点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尽管知道这院子里没有旁人,可还是忍不住往门外张望了几眼,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想必二位也知道,陛下最厌恶不吉之事。 所以刘贵人便叫众人都不许往外说,怕惹得陛下不悦。 不过我们这些人都是知道的,你想啊,这事怎么可能全然瞒过众人的眼去。 只是不对上头说就是了。” 刘贵人本来就不得宠,又跟姚贵妃等人不睦,怕有人在这上头做文章,秘而不宣也在情理之中。 石点金继续说道:“刚入秋的时候,蘼芜院的一个小宫女犯了错,受了这里总管太监的责罚。 谁知那小宫女气性竟那么大,投了枯井死了。 也有人说她本是不想死的,只是坐在井沿上哭,不知怎么迷糊了就掉了进去。 不管怎么说,这小宫女是死在井里头了。 虽然没了水,可那井很深。 后来被弄出来,拖出宫去埋了。 因为这件事,刘贵人还挨了申饬。” “所以那口枯井就被石板盖起来了吧。”池素说。 她和薛姮照在院子里四处走动的时候,的确在西北角看见一眼枯井,但上面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石板。 “那石板是在刘贵人自尽之后盖上的。”石点金说,“封井不是小事,尤其在宫里头。” 他这话可不是胡说,宫里头的井都是有讲究的。 与皇运气脉相关,轻易动不得。 “刘贵人自尽之后,这院子里的总管太监也投那眼井死了。”石点金说,“有人说是那小宫女向他索命,其实我倒觉得什么索命不索命的,刘贵人去了,他在这宫里也难以安身。 况且当时乱得很,宫里有财物失窃,蘼芜院也丢了好多东西。 他自然脱不开干系,与其受审熬刑,倒不如早死了干净。” “什么人这么胆大,敢偷宫里的东西?”池素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谁知道呢?”石点金摇头,“这宫里头的下人好几万,备不住有披着贼皮的。 后来听说在宫外寻回几件,但更多的怕是早都转手出去了。 当时宫里那么乱,等想起来整顿追查的时候,早都晚了。 因为这井里死了两个人,被认为是大凶之地,也不知是谁请示的,总之在你们进宫之前,这井就被盖上了。 至于往后再怎么办,就得等天暖了再说了。” 石点金说完这些又有些后悔,宽慰薛池二人说道:“都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你们二位在这儿这么多天都没什么事儿,可见都是有福之人,鬼怪也不敢招惹。 快去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我也该回去了,还有差事没办呢。” 石点金走了之后,薛姮照方才把自己碗里的羊肉捡回给池素两块,说道:“快吃吧!” 她自己却只吃了半碗,羊肉更是只吃了两三块。 “这面的味道不错,你怎么不吃了?况且咱们一天就这么一顿饭。”池素见她不吃也停了筷子。 “我是想着林扶菲在那边必定挨欺负,怕是吃不上这面,”薛姮照说,“咱们跟她要了筷子,也算是搭了她人情。” 池素进院的时候,听见屋里头有人便不动声色地把那些筷子给藏起来了。 但薛姮照眼尖,早看到了她的举动。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这就给她送过去。”池素说着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小半碗面和薛姮照剩下的放在一起,合起来满满一碗。 “我这就给她送过去。” 第十二章 投桃报李妙法传 池素说着就要去给林扶菲送饭,薛姮照拦住她说:“你已经去过一次了,这次我去吧,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池素说:“外头很有些冷,你把我的夹袄也穿上。” 薛姮照穿戴好了,提着食盒去见林扶菲。 惜薪司的活儿是出了名的又脏又累,林扶菲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满是碳迹污渍。 比当初在一起时更瘦了。 见了薛姮照很高兴又有些难为情。 “薛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刚才问池三姑娘你近来怎么样。 她说你一切都好,这我就放心了。这里冷得很,你快回去吧!” “今日颖妃娘娘赏的寿面,你可吃了?”薛姮照问她。 “我……我吃过了,吃了满满一大碗呢!现在还饱着呢!”林扶菲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她看到薛姮照提的食盒了,但也知道她们这些人能落着一口吃的就不错了,绝不会有多余的。 “御膳坊的牛肉汤面做的真是好。”薛姮照说,“牛肉放得也多。” “是啊,我都吃撑了。”林扶菲忙跟着说。 薛姮照慢慢走到一个避风的墙角处,蹲下身来,打开食盒的盖子说:“娘娘赏的汤面是羊肉的,你连这都不知,还敢说吃过了。” 林扶菲一下红了脸,嗫嚅道:“薛姐姐,你太聪明了,我什么都瞒不过你。” “快过来,趁热吃了。”薛姮照抬手唤她。 “不,我不吃,你也就这一碗。”林扶菲咬住嘴唇使劲摇头。 “我真的已经吃过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屑当烂好人。你若是真不肯吃,我便立刻就走。”薛姮照说着就站起身来。 “薛姐姐,别,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林扶菲说着走过去,捧起面碗来大口大口吃着,眼泪却滴落进碗里。 她每天不但要辛苦做活,还要挨打受骂。 因为她年纪小,性子懦弱,不少人都把她当成出气筒。 以往吃饭都是最后才能轮到她,今天这寿面压根儿就没她的份。 吃完了面,林扶菲擦了擦眼泪,放下了碗。 皴红的脸上又挤出一抹笑来对薛姮照说:“谢谢你薛姐姐,这面真好吃。” “这面是我和池素吃剩下的,你不嫌弃就好。”薛姮照说,“多谢你帮我们的忙。” “唉,不过是些没有用的筷子罢了,有什么可谢的!”林扶菲不好意思的说,“不值什么的。 倒是你们如今住在蘼芜院,可千万要小心,都说那地方不干净。 这个符是我刚才偷偷从一个空屋子里撕下来的。不管是什么,总是能避一避邪祟的吧。” “我们用不上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原样贴好吧,免得挨训。”薛姮照说,“你现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她一问,林扶菲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好了,你把眼泪擦一擦,别哭了,我不是来看你哭的。”薛姮照递给她一只干净帕子,“你先告诉我,谁平日里管着你们,掌印太监不算,监工也不算。” “那就是我们上头的庄姑姑了,”林扶菲说,“她在掌印太监之下,监工之上。” “就是她了。”薛姮照说,“过来,我告诉你个法子,可让你以后少挨欺负,日子过得顺遂些。” 林扶菲连忙把耳朵凑过去。 薛姮照说:“惜薪司和御膳房的关系极近,御膳房每年腊月里都要用灵柏熏猪作为贡品,这个你多少知道些吧?” 林扶菲听了忙点头,说:“知道,知道,前些天我还听他们议论这事。 陛下如今崇奉道教,供奉三清是要用到灵柏熏猪的。” “熏猪用的灵柏都是由你们惜薪司精挑细选了送过去的,”薛姮照说,“但灵柏熏猪却并不好做,往年十头里出一头能上供桌的就不错了。今年雪多,怕是更难。” “薛姐姐,你连这个都知道。”林扶菲满眼的钦佩,“上头那些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是都已经费了好几十头猪了,都没能做出好的来。 若是三日后还做不成,就要受责罚了。” “这事若是不成,御膳房的人当然首当其冲,可他们也会找借口托词,惜薪司只怕也要受连累。”薛姮照说,“你去找到方才你所说的那个庄姑姑,告诉她说你有个秘法,保证能做出一等一的熏猪来。” “真的有这法子吗?”林扶菲忙问。 “自然有,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告诉你,到时候只用灵柏木的树枝,枝干不要超过你的手臂粗细,先烘个七成干。 熏猪的时候里头再加上闽南的火燔荔枝壳和云梦的青竹片,三成火七成烟,熏个一天一夜,期间把猪多转动几次,保证受热均匀,如此决无差错。” 薛姮照把详细的法子告诉给了林扶菲,又叮嘱她:“这件事你只对庄姑姑一个人说,告诉她这份功劳你让给她,她自然会问你为什么。 你就说为了换得她的庇佑,你别无他求,只想吃饱饭,少受欺负。 这是件大功劳,她一定会答应。 如果你直接告诉给了掌印太监,他自然也会记你一功。 但也不过是赏赐你一些东西,或者是稍微提拔一下你。你依旧不能够常同他接近,终是难以借力。 且下头管着你的人,必然会心生嫉妒,又或者认为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将来难免想方设法打压你。你斗不过那些人的。 监工虽然直接管着你,但权力有限,护你不了多少。 并且怕你争功,还有可能先把你害了。 还是庄姑姑这样的人,可上可下。有她护着你,你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薛姐姐,这样大的功劳,你原本可以自己去得好处的,可是却给了我。”林扶菲哽咽着握紧了薛姮照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最有善心的人。” “我这么做是因为以后还会用到你。”薛姮照收回了手,“以后你在庄姑姑跟前,多陪着小心。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早都变得孤僻乖张,不近人情。 其实最愿意使唤的,并不是聪明机灵的,而是你这样笨笨的。 你维护好了她,她不会让你吃亏的。” 薛姮照说完不再留恋,转身离开了。 林扶菲呆呆站在原地,甚至忘了送一送她。 只看着她青色的斗篷在寒风中翻飞,整个人飘飘摇摇,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第十三章 一计不成又一计 薛姮照还没回到蘼芜院,池素已经在半路上等她了。 接过食盒说:“这天真是的,又阴上来了,眼看着就要下雪。” 薛姮照也抬头看了看铅云密布的天,唇角微翘:“那可真是天助你我了。” 池素随即了然:“下雪天,还真是打猎的好日子。” 她们回去后将从林扶菲那里弄来的筷子一只只削尖,等到掌灯的时候都弄完了。 池素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说:“好了,这些应该够用了。” “外头的雪下了有一阵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薛姮照看了看窗外说。 “你说他们今晚还会来吗?”池素有些疑虑,“毕竟下了雪,如果他们怕留下痕迹,今晚应该不会来吧。” “他们一定会趁热打铁,昨晚听到咱们吓坏了,今天绝不会轻易放过。”薛姮照说,“如果今晚不来也没什么,天亮之前我们把陷阱收起来就是了。 另外他们想遮掩痕迹也简单得很,只需派几个人来,到这院子里随便走动走动,就能把之前的痕迹遮掩掉了。” “做陷阱这事儿我在行,你不必出去了,外头太冷了。”池素说,“放心吧!” 等池素从外头忙完了回来,她们也就吹熄了灯歇下了。 到了半夜,果然又响起了哭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但始终飘飘乎乎的。 池素记得薛姮照的叮嘱,装作惊惧的样子喊道:“那东西又来了!” 薛姮照也说:“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们害的你,你不要总来惊扰我们!” 外头的人听见她们如此,自然得意起来,越发装得像了。 不但哭泣着,还呜呜咽咽地说道:“我好冤呐!我死的好冤呐!我不甘心啊!” 随即便闷哼一声,显然是不防备,踩到了削尖的竹筷上。 池素捂着嘴笑了一声,暗骂道:“活该!” 外头那人应该是痛得厉害,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自然也没法再学鬼叫了。 “先别急着出去,”薛姮照拉住意图出去查看的池素说,“眼下还不能撕破脸,当心狗急跳墙。” 池素很听她的,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方才点起灯。 披了衣服推开门,只见窗下的白雪上淋淋漓漓一路的血迹,一直拖到门外去了。 “真是报应不爽!”池素把外头的东西都收进来,解气地说道。 “这么一来,他必然知道咱们是吓唬不住的了。”薛姮照侧躺在床上,头发解散了,青缎一般铺陈在枕席上,越发衬得一张脸小巧精致。 池素看着她不由得想起以前家里曾经有一只精巧的白玉碗,细腻温润,又薄如宣纸,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依着你说,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呢?”池素歪着头问,“这些筷子还留着吗?” “都烧掉吧!也算是添一把柴,今夜实在冷得很。”薛姮照把被子掖了掖,“好生睡吧,明日多半会有事。” 池素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虽然没有薛姮照足智多谋,可早就打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 人就是这样,既然打定了主意,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第二天一早外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是已经把之前的血迹给掩盖住了。 有人早早过来打扫院子,从她们到这儿起,都是那几个人一直在这里打扫,他们什么话也不说,表情木然,好像是木偶一样。 等到打扫院子的人走了,钱三春跟前的小太监百顺走了来,板着脸向她们两个说道:“钱总管叫你们过去呢!麻利些,别拖拉。” 池素看了薛姮照一眼,那意思是说“还真让你料对了”。 说是钱三春找她们,却是邓宝出面。 只是这一次邓宝对她们却没有以前客气了。 “钱总管有事儿忙着,这话就由我来跟你们说吧。”邓宝坐在那里,手里托着一碗茶,“听说你们两个去了蘼芜院之后很是不安分,怎么?是打量着我们不能把你们怎么着吗?! 我再劝你们一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钱总管我们是出于怜香惜玉,没对你们动真格的,你们千万别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 别的不说,蘼芜院近来丢了几样东西,你们一直在那儿值守,这可就是你们的责任! 如果交代不出来,便把你们送到慎刑司去。那个地方,别说是你们,就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也得哭爹喊娘。” “怎么你的意思是要屈打成招吗?”池素反问,“别说蘼芜院没丢东西,便是丢东西了,也不只是我们两个的事。” “你少跟我争辩,有本事到慎行司说去!”邓宝不耐烦地一挥手,手里的茶泼出来一些,“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两个人,把她们带到慎刑司去!让她们长长见识!” 原来钱三春等人见她们迟迟不肯就范,于是便想出了这一招。 慎刑司是宫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进去的人几乎没有囫囵出来的,甚至有好些熬不过直接死在了里头。 便是侥幸逃出命来,也多是残的残,疯的疯。 薛池二人被押着去了慎刑司,里头恰好有几个宫女太监在里头受刑。 阴暗的监房里弥漫着血腥气和焦糊气,还有难以言明的混杂的恶臭。 “对太监用刑,你们不必看了,只看宫女的吧!”邓宝在身后冷冷地说。 那个宫女也不过二十岁上下,被绑在木架上,行刑的太监用一根大木棒反复击打她的小腹。 那宫女一声声惨叫着。 行刑的太监却坏笑道:“这个刑名唤作秃葫芦,是要把女人的子宫打得垂下来,堵住了孔道,好似挂了个葫芦。 受了这个刑的人,这辈子就残废了。永远也直不起腰来,走路的时候还会磨破出血。 肚子里好似揣了一块千年寒冰,尤其是阴天下雨,那滋味……真叫个生不如死! 我们对付宫女,最喜欢用这招!” 池素气得双目圆睁,薛姮照冷着脸,眸子里蓄满了寒意。 “你们两个也看见了。”邓宝阴恻恻低声道,“还是不肯答应么?” 池素还要说什么,被薛姮照拦住了:“副总管,容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可好?” 第十四章 虚与委蛇缓一步 邓宝见薛姮照的态度有所缓和,便也不再步步紧逼。 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我就知道你们都不是笨人,何况钱总管的本意也是要提携二位的。” 从慎刑司出来,邓宝又吩咐手下的小太监:“去给两位姑娘准备些像样的早饭,一大早就过来了,还没吃饭吧?” “副总管费心了。”薛姮照一改往日的疏远冷淡,朝邓宝微微点了点头。 远远的,钱三春带着几个人走过来,他驼背缩颈,两条细腿捣啊捣的,真的很像鹌鹑。 不过他应该是在忙什么事情,并没有走近。 池素便拉起薛姮照快步走了。 回到蘼芜院,早饭已经摆在了桌子上,粟米红枣粥,水磨桂花糕,配着四碟精致小菜。 是她们入宫以来最好的一顿早饭。 池素还憋着一股气,闷声不吭的坐在床边。 薛姮照却叫她过去吃饭:“生气可不顶饿,快过来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你倒说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池素问她。 “你的打算是什么?”薛姮照捏起一块洁白软糯的桂花糕问。 “我?”池素鼻子里冷哼一声说,“我绝不如他们的意就是了!大不了一死!” “是啊,大不了一死。”薛姮照咬了一口糕,微微眯了眯眼睛,“但绝不是我们死。” “你觉得我们还能翻过身来?”池素忙凑过去问。 “你也看出来了,钱三春他们至今还是留了一线,不和咱们撕破脸的。”薛姮照把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后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可那有什么用啊?如果咱们不肯就范,他们迟早会撕破脸的。”池素的眼神又变得晦暗。 “你真是性子太急了些,要知道这世间事很多时候都是缓一缓就出了变数。”薛姮照用羹匙点着她笑言道,“在没撕破脸之前,你我大有可为。” 池素还想问到底怎么办,薛姮照却催促她赶紧把早饭吃了。 这边邓宝正在钱三春面前回话。 邓宝说:“依着我看那两个丫头应该是撑不住了,想来也是,就凭她们两个怎么和咱们相抗衡? 最一开始拗一拗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出身高,心气儿高。 所谓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叫她们到慎刑司看过了,也该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那个薛姮照,很有几分头脑。”钱三春手里握着两颗铁核桃,轻轻敲着桌面说,“她真的肯答应?” “就算她聪明,能识破闹鬼是人装的,”邓宝嘿嘿一笑,“可终究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儿去,随便安个罪名,就能毁了她。 就像总管说的,她不是没脑子的人,当时态度就明显松动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好不过了。实则应承了咱们,她们也有好日子过,实在没什么好扭捏的。 当然了,还是要矜持一下的,女人么,还不都是那个样子。 那就给她们个台阶下吧,让她们再考虑两天。” “总管说的是,我想着这几天给她们些甜头儿。”邓宝又往前凑近了些说,“这不也算是给了她们台阶儿吗?” “你说的有理,她们呐以往都受宠惯了。如今一下子落在泥里,难免心里不痛快。 给她们些好处,好教她们知道在这宫里有人疼的滋味儿。”钱三春捻动着手里的铁核桃,把头向后仰起,靠在椅背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悠闲神态。 “既然这样,那手下就去安排。”邓宝应声道,“提前给总管道喜了。” “你小子,我何喜之有啊?”钱三春原本在那里闭目养神,听见邓宝的话把眼睛睁开了。 邓宝笑了两声,说:“那两个姑娘愿意得您的提携,总管身边也有了知疼知热的人,此为一喜。 梁总管那头儿也乐意帮衬,您的职位不日便要升了。这是第二喜。” 钱三春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去讨好梁景,必然是对方也能给他好处。 邓宝在这里头,深知其中的门道。 钱三春听他说了出来,倒也没否认。 只是笑着说:“你未免有些太滑头了,告诉你吧,我若是升了,这个位置也轮不到别人,只能是你的。” “多谢总管,总管对我如同父母,邓宝我永生永世没齿不忘。”邓宝说着就跪了下去。 “快起来吧!”钱三春说,“我这人从来是这样,自己吃肉好歹也能让身边的人喝上汤。 你是个机灵的,年纪又轻,将来是有前途的。 等到我老了那天,求到你门前。你若记得今日的情分,那便是最好了。” “总管说的哪里话,但有用到我邓宝的地方,万死不辞!” 邓宝出去之后,春明从里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钱三春看他一眼说:“你的脚伤还没好,在里头养着吧!” 春明陪着笑说:“师父放心,我这脚没什么事儿。 您不在这屋里的时候,八局那边过来人说,他们总管再有半个月就能回京了。” 八局总管太监周泓去江南办差去了,来回要两个多月,原定得就是年底回京。 “我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钱三春说,“周总管年纪大了,忙完这个差事也该退了。 等他回来,咱们要给他接风洗尘。你把这件事儿记住,提早准备着。” “师父放心,徒弟记着呢。”春明笑眯眯地答应了。 钱三春不再理他,因为他心里想着更要紧的事。 等到周泓回来,那件事可该办了。 太阳升得高了,薛姮照和池素并头坐在窗下,看那盆水仙新长出的花苞。 “这花原本都要死了,咱们来的这几天,你把它照顾得好,眼看着都能要开花儿了。”池素看着那一点点大的花苞说。 “外头谁来了?”薛姮照听到有脚步声。 池素推开门一看,是两个小太监,每人提着两个食盒,满面堆笑地问好,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上,又是点心又是水果,还有一罐好茶叶。 “二位姑娘,这都是郭总管叫我们送过来的,请慢用。”说完小太监退了出去。 池素道:“这是什么?打完巴掌后的甜枣儿吗?还是引雀儿入笼的香饵哦?” “既然送来了,只管享用就是。”薛姮照来者不拒,“不用担心还不上人情。” 第十五章 人命系于孔明灯 蘼芜院很大,大部分屋子都上了锁。 只有那么一两间原来做库房的屋子,因为里头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并且锁头也坏了,所以只是虚挂在上面。 吃过饭后,薛姮照便和池素到那里去,寻了些竹篾纸张。 还有旧年堆放在那里的风筝,风筝骨都变形了,外头糊的纸也烂了,只把线轴拿了下来。 “你没事弄这些劳什骨子做什么?”池素一边忍住呛人的尘烟一边问,“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我想做灯笼,”薛姮照用手帕捂住口鼻说,“不然夜里头进出不方便。” 又一眼看见那边的竹根雕的笔筒里插着几只笔,就拿了过来说:“反正总是闲着没事,写写字,作作画也是好的。” 池素从来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不在行,不过想着既然薛姮照喜欢,就由她去吧。 薛姮照又在附近翻出几样颜料,这些东西在不通文墨的人眼里真是不值一文。 所以便是想从这里顺点儿东西的人也瞧不上。 回到耳房,池素去烧水,薛姮照就在那里裁纸。 午后钱三春又打发人来,给她们一人送了件新棉衣。 薛恒照大大方方坐在那里写字,对送来的东西照收不误。 又说:“能不能跟上头说一说,给我们个小砂锅?有时候想要热一热粥和干粮,夜里常饿醒。” 送东西的小太监连忙说:“这个容易不用跟上头说,我回头就给你们找来。 如今夜太长,的确容易半夜饿醒。” 其实钱三春也并没有完全对她们放松戒心,叮嘱来送东西的小太监,留心看一看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小太监回去禀告了,说薛姮照在写字,池素在喝茶。 “薛姑娘还取了竹篾说要自己做个灯笼,这不妨事吧?” “有闲情逸致舞文弄墨了,”钱三春停下手里转着的铁核桃,哼的笑了一声,“那就说明她心里不闹别扭了,不过嘛,为了以防万一,夜里还是要有人守在蘼芜院的门外,防止她们跑出去。” 白天值守的人多,她们根本出不了四司八局。 要防就得防晚上。 何况不光是这个时候,就是以前,蘼芜院的外头也终夜有人守着。 这座看似寥落冷清的宫殿,实则备受瞩目。 天黑以后,薛姮照坐在火盆边烤竹篾。 “你还真是要做灯笼啊。”池素见她已经扎出了灯笼的骨架,“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翻身的法子?这灯笼除了大一点儿,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薛姮照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低低道:“悄声,这东西可要紧,多少条人命系在上头呢。” “就这么个灯笼,能有多厉害?”池素知道薛姮照聪明,可让她相信一只灯笼就能要了谁的命,或是救了谁的命,她还真是没法儿信。 这一晚薛姮照将灯笼的骨架扎完,就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白天,她几乎都在睡觉,什么也没做。 池素想着她大约是昨晚扎灯笼累着了,招呼她把饭吃了再睡。 等到天又黑了,薛姮照方才起身。 “白天睡足了,晚上可怎么办?”池素笑着打趣她,“我还等着你的灯笼救命呢!” “你用砂锅把中午剩的糯米饭熬一熬,我要用那做浆糊。”薛姮照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池素这人有一样好,她若是信了谁,哪怕不明白对方要她做什么,也照做不误。 当即就把砂锅坐在火上,糯米饭里加了水,慢慢地熬。 薛姮照又把扎好灯笼架子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放在一旁。 到桌边研磨好颜料,然后铺开纸,在上头写写画画。 池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不知道她究竟写了些什么画了些什么。 她只是一心一意地熬米糊,手里拿一只竹筷,不厌其烦地在锅里一圈又一圈搅动着。 直到薛好照叫她:“你过来帮我一把。” 薛姮照已经画好了一幅画,池素认得上头画的是道德天尊。 刚画好的画不容易干,何况天气冷。薛姮照为了让画快些干,便和池素每人提着画的两角,放在火盆上烤。 “你这画儿画的可真传神。”池素就算不懂画,也觉得薛姮照画得好。 她祖母的书房里常年供着三清画像,也是出自名家手笔。 薛姮照的画让她觉得法相庄严,敬意油然而生。 烤干了这一张,薛姮照随后又画了原始天尊和灵宝天尊的画像。 然后又将这些画裱糊在灯笼上。 还剩一面空白,薛姮照提笔在上头写下三位的尊号。 灯笼做完,夜就已经很深了。 池素捶了捶酸麻的肩膀,问薛姮照:“做完了,接下来呢?”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薛姮照问她。 “知道啊,今天是腊月十六。”池素说。 “我先把话提前透给你,”薛姮照展颜一笑,向她勾手道,“且附耳过来。” 夜深得不见一丝星光,薛姮照和池素来到蘼芜院的东北角这个位置很隐蔽,能最大限度挡住监视的目光。 “这东西真能成吗?”池素冻得直发颤,声音也抖抖的。 “总是差不多,”薛姮照说,”今夜没有风,不用担心灯笼被刮跑。” 她俯下身,点燃灯笼里的蜡烛。 她做的灯笼大,里头足足放了三根蜡烛。 随着蜡烛燃烧,灯笼慢慢离地,轻飘飘地向上飞起。 原来她做的是一盏孔明灯。 三清画像被蜡烛照着,分外显眼。 薛姮照让池素握住线轴,一般的孔明灯是没有线的,可是她们的却有。 这自然是为了能把灯收回来。 巡夜的御林军刚刚过去不多久,等再转回来起码要四分之一个时辰以后。 这时间,足够孔明灯飞到她想要的高度了。 蘼芜院外,负责监视这里的人不敢懈怠的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他们过度关注有没有人出入,完全忽略了半天空。 何况薛姮照她们所在的地方,本就是他们很难留意的方向。 孔明灯越飞越高,池素手里的线轴终于放尽了。 薛姮照仰头看着漆黑夜里唯一的光亮,默数着时间。 一刻钟后,远处响起来脚步声。 第十六章 深夜作法调兵将 随着脚步声渐近,薛姮照从池素手里接过线轴。 从容缓慢地往前院走去。 “咱们两个不会被抓去砍头吧?”池素问,说完还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你怕吗?要不你先躲到一边去。”薛姮照的眸子在微光的映照下光华熠熠,如佛前的琉璃灯盏。 池素把脸往旁边撇了一下说:“怕不怕有什么相干,我才不会一个人躲了。” 比起死,她更畏惧不讲道义的苟活。 “你觉得在这个地方,钱三春这起人像什么?”薛姮照仰着头,看孔明灯漂浮在空中。 她的脖颈修长优美,好似柔弱的花梗。 “像什么?”池素也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天说,“像是一大块黑云,把咱们头上的天都遮住了,还压得低,让人喘不过气来。” 薛姮照笑道:“你这比方确实恰当。那你可想过要驱散这片黑云,得用什么法子么?” “用什么法子?”池素被难住了,想了想说,“能有什么法子呢?要么太阳出来把它晒没了,要么大风刮起,把它吹散了。总之都不是你我能办到的。 你之前跟我说,放了这灯就有人来救咱们,可是真的?” “你这话说的对也不对。”薛姮照把手里的线轴稍微收了收,“虽然只有太阳和大风能对付得了乌云,难道咱们就不能作法呼风唤日?救咱们这不就来了么?” “你是说……”池素指了指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这些人……” 来的不止一拨人,最先进门的是巡夜的御林军,有十几个人。 他们进门的时候,薛姮照和池素也已经来到了正院。 “放肆!谁准你们在禁宫私自放灯?!不要命了么?!”御林军中有人断喝。 薛姮照看了一眼就知道说话的人不是这些人的头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才是。 于是她对着那人说:“大人,我夤夜放灯的确不合宫规,却是别有隐情……” 她话还未说完,之前那人又喝道:“既然知道不合规矩,那就是明知故犯!该捆了送去慎刑司!” “谁敢上前?”薛姮照指着头顶的孔明灯,“三清圣相在此,若有半点毁坏,便是大不敬罪! 我受福德正神托梦,要传话给陛下。谁敢阻拦,不怕重罚么?” “你还敢口出妄言!”那人说着便从队伍中走出,“明明是你玷辱神仙!” 皇帝如今信奉道教,迷恋长生,这事众人皆知。 敢有毁谤道教、不敬三清的,轻则受笞,重则免官,甚至杀头。 他们远远看见这灯,也不敢射落,畏惧的就是这个。 这时四司值夜的几个人也赶到了,气喘嘘嘘朝薛池二人说道:“要死了!还不快把灯放下!” 薛姮照看不都看他们,只说:“方才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耽误了大事,谁承受得起?” “你分明是胡说八道!敢假借神仙愚弄众人,回头叫你知道厉害!”御林军那个人脾气暴躁,因薛姮照不受他的告诫,此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薛姮照慢慢收紧线,把孔明灯收回来提在手上,冷笑道:“分明是你不敬神仙,我都已经说了是福德正神托梦给我,你但凡虔诚,也该问问神仙告诉了我什么? 等我说完了,你们再去验证。 如果是我说了假话,很容易就被拆穿,惩治我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你如今横栏竖挡不要我说出来,甚至口口声声要责罚我、杀了我。 分明是想截断神仙旨意,害陛下损功德!你是何居心?!” 那人果然被唬住了。 随后又来了两拨人,一拨是邓宝带着几个随从,另一拨是阳泽宫的三位太监。 阳泽宫是皇帝寝宫,这几个太监在那里供职,就算职位不高,也不是这宫里一般下人能比的。 所谓宰相门房三品官,就是这个道理了。 这三个太监进来,先朝御林军为首的那个年轻人问了安。 之后打头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朝薛姮照和邓宝等四司的人叫嚷道:“大晚上的,这是闹什么呢?!惊了圣驾你们都得掉脑袋!不知死的东西!” 皇帝守庚申,随从太监常常终夜不睡。 有太监夜里到屋外去,恰好看见西北半天上悬着个灯笼,连忙告诉了管事的,因此这几个人就来了。 邓宝连忙赔罪说:“张公公,真是对不起,我们一时失察。这两个宫女胡闹,回头我们一定严加责罚。” “张公公,您是陛下宫里的人?”薛姮照问。 “住口!”邓宝抢先喝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本来是没有我说话的分,但我说的却是福德正神托梦要我说的。”薛姮照丝毫不退避,“如今陛下宫中来了人,我再不说更待何时?” “你这小丫头好大口气,告诉你,撒谎可没有好果子吃。”张公公眯起眼睛看着薛姮照说,“你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查出你撒谎可不好收场了。” “张公公放心,奴婢绝无虚言。”薛姮照指天发誓,“若我所说不实,叫三清永弃,人神厌之!” “世子爷,您看……”张公公自己不表态,反倒问那年轻人。 “叫她说。”年轻人仿佛憋了很久,这三个字说得又快又重,像扔石头一样。 他生着一张极俊俏的面庞,偏偏又是极冷的性子。 眼含三春水,眉结九秋霜。 泠泠然似月中玉树,飘逸逸如古涧芝兰。 “那你就说说吧!”张公公把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着薛姮照说,“我们且听听。” “我昨夜在这院中上夜,做了一梦。梦里来了一位长着白胡子老神仙,他对我说,陛下福德深厚,又虔诚礼神。 因此神仙将降福泽于陛下,托我转置。” “这话便有些不通了,”张公公听了摇头,“既然如此,那神仙为何不直接去陛下梦里?非要托给你这不起眼的小宫女转告。” “我当时也由此疑问,遂在梦中问了出来。”薛姮照从容应对,“老神仙说,因陛下尘缘未尽,圣任未完,暂且不宜相见。 选中我,是因为我在这里值宿,且善绘三清画像。” “唔……这么一说,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张公公点了点头。 第十七章 别有洞天在井中 “老神仙说,这个月的十八日有月食,请陛下务必于密室内静卧三个时辰,酉时起,至子时止。” 薛姮照说完这些话,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要知道天象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明白的,胆敢预言月食,万一错了,便是妖言惑众。 “来我梦中的这位老神仙自称是福德正神,他说这宫里有奸邪小人,背主丧德。 他作为一方土地,多年来得陛下礼祭,绝不能让这等败类逍遥猖狂,侵损陛下的圣德。” 众人都知道福德正神就是土地公,薛姮照说的话虽然有些玄,可在情理上也颇说得通。 “那神仙可告诉你小人是谁了吗?”张公公问。 “自然说了,”薛姮照点头,“他说只说出几个主犯来就够了,一来追查的时候自然可以顺藤摸瓜,二来也怕都说出来我记不住。” “哦,那都有谁?”张公公明显对这个更感兴趣。 “钱三春、邓宝还有宋春明。”薛姮照说出三个人来。 邓宝就在跟前,听薛姮照说到自己,立刻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大伙儿都不要听她的,她分明是对我们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薛姮照看着邓宝忽然就笑了:“副总管,这是神仙告诉我的,又不是我捏造的。” “放屁!你说神仙告诉你的,就真的是神仙告诉你的吗?! 你说你梦见了土地公,我还说我梦见了玉皇大帝呢!”邓宝眼里射出凶光,他早就觉得薛姮照这女人不是个好摆弄的。 “副总管你别急呀,听我把话说完。”相比于邓宝的气急败坏,薛姮照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老神仙还告诉我说,这院子西北角的那口井里有证据。” 她一说出那口井来,邓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脉门。 看得出他极力想要保持镇定,却还是忍不住慌乱。 “胡说,那口井里能有什么?顶多是死过两个人罢了! 况且那里如今已经被封起来了,轻易动不得的。 万一放了什么邪祟出来,谁担待得起?!” “我原本也是不敢信的,要知道我一个卑微的小宫女,怎敢去招惹你们这些管事大太监?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可是在梦里,老神仙一再叮嘱我,要我这么做。 我想着今天既然是福德正神的寿诞,他又托梦给我,我总不能疏忽怠慢了。”薛姮照说,“如果那井里没有证据,就算是我胡说,尽管治我的罪好了。” 薛姮照大大方方把自己摆到了赌桌上。 民间俗语云,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薛姮照如今是一介小小宫女不假,可只要兵行险招,剑走偏锋,也能让钱三春等人脑袋搬家。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候,何况本就是三九节气。 而邓宝的额头上却涌出了粒粒汗珠。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傻子,见他如此,便知道薛姮照的话不是虚言。 “搜!”年轻头领挥了一下佩剑,随行的侍卫立刻朝院子的西北角奔去。 “且慢!且慢!那口井真的动不得呀!”邓宝着急忙慌地试图去阻拦,“就算是要动,也得请法师念了经才能动得,否则非同小可呀!” 之前那个一直朝薛姮照呼喝的侍卫一脚把邓宝踹倒在地,骂道:“少拿我们当猴耍!一块石板罢了,有什么动不得的!” 那个年轻头领则深深地看了薛姮照一眼,方才转身走开。 井口的石板很厚很重,足有五六百斤。 但御林军人多力大,很快就把石板移开了。 井口黑漆漆的,像一只盲眼。 有人丢了只火把下去,好一会儿才听见火把落地的声音。 “井底有好几口箱子!”扒在井口的御林军喊道,“火把没熄,人能下去。” 接下来便是乱着找绳索、缒了人下井。 池素忍不住好奇,也跟过去瞧热闹。 薛姮照紧了紧披风,有些无奈地跟过去。 邓宝站在一边,咬紧了牙,半边脸都扭曲了。 他看着薛姮照,像毒蛇看着紫鹞,眼里尽是不甘、恐惧和恨意。 薛姮照冷冷回视,除了不屑还是不屑。 她从未将邓宝这些人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对手。 邓宝的瞳孔忽地缩紧,几乎与此同时,薛姮照喊了一声:“不好!邓宝要自尽!” 果然邓宝猛地冲向旁边的石阶,显然是要把头撞上去。 御林军的年轻头领应变神速,一把扯住了邓宝,将他朝空地上摔了出去! “捆起来!”他还是言简意赅,不肯多说一句话。 邓宝被摔得险些断气,在地上缩成一团,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随即邓宝和他带来的人都被捆了起来。 再之后便是井底的箱子被一只一只拉了上来,一共有四只。 都锁的严实,可还是被砸开了。 几十只灯笼照着,箱子盖打开,里头满满的金银珠玉,还有古玩首饰。 这些都是宫里珍品,件件价值不菲。 “这不是之前失窃那批东西吗?有蘼芜院的,还有东宫……” 因废太子案,宫中的确有一段日子混乱不堪。 那时丢失了不少东西,但一来互相推诿,二来关键之人死的死疯的疯,无从对证。 众人都以为这些东西早已流到宫外去了,却不料还在宫里。 藏东西的人也正是钻了这些空子。 “如此,我的事算是完了吧!”薛姮照轻轻一句话,将众人从震惊中拉回来,“可能回去了么?” 没人回应她,薛姮照便施施然转身离去。 张公公随后追上来,笑眯眯地看着薛姮照问:“小姑娘,你是新入宫的?” “回张公公的话,奴婢是罪臣之女,冬至那日入宫的。”薛姮照毫不避讳。 “原来是这样,”张公公打了个哈哈,“既然这井里真的有东西,那么你之前说的月食的事想来也不是虚言了。” “这是梦里神仙告诉我的,我说了出来就算完事了。”薛姮照说。 “如果是真的,那你可就立了功啊。”张公公看着薛姮照的眼睛,脸上的笑意还在,眼里却满是猜测打量。 “张公公,不如这个功劳给你吧!神仙还说了,我受难未满,须安守本分,一步登天的事切不可做,否则必有灾殃。”薛姮照浅笑着说,“可使得吗?” 第十八章 心较比干多一窍 “这……怕是不大好吧。”张公公有些迟疑,“那些人都听见了,是神仙托梦给你的。” “神仙在梦里也说了这功劳不能归我,就当公公您帮我个忙吧! 便是有人说什么,也有我作证,不会让公公为难的。”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把这样大的功劳给了我,我一定会记你人情的。”张公公把这件事在心里过了几个过,觉得可以应下来。 “公公您是个有慈悲心的,既然如此,我倒想跟您讨个人情,”薛姮照说。 “你说。”张公公应道。 “这里有个叫石点金的公公,还有他师父佘公公。若是可以,还请公公提携提携他们二位。姮照在这里多谢您了。”薛姮照说完敛衽施礼。 “好说,好说,”张公公点头微笑,“我这人向来是懂得投桃报李的。” 薛姮照自己不要好处,却念着石点金师徒俩对她们的照顾。 院子里还要乱一阵子,薛姮照已然没有心思管了。 她现在困倦得很,只想好好睡一觉。 回到屋子里,池素扯住薛姮照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那口井里有东西?” “你先别问我这些,让我睡一觉吧!”薛姮照说完就钻进了被子里。 等她再睁开眼睛是被太阳晃醒的。 池素蹲在床边,脸正对着她,贴得很近。 “你做什么?”薛姮照皱眉,“怪吓人的。” “你也会害怕么?”池素惊奇道,“这真是新鲜奇闻。” 薛姮照不理会她的调侃,慢慢起身。 “大小姐,饭已经备好了,快请用膳吧!”池素笑嘻嘻地把她拉到桌子旁,“我叫他们晚些送来的,知道你必要晚起。” “都快到正午了,”薛姮照往外头看了看说,“我的确是睡了很久。” “告诉你吧!钱三春投井死了。”尽管池素已经把声音压低了,可还是压不住语气中的激动。 “投井?没人看着他吗?”薛姮照平静无波,既不惊奇也不懊恼。 “不是蘼芜院的这口井,”池素说,“是他自己院子后头的那口井,平日里他专用那口井里的水泡茶。” 原来蘼芜院的事败露之后,钱三春得了信,知道自己好不了。 他清楚,如果自己受审的话,绝对会生不如死。 何况这里头牵扯的人太多,他招也不是,不招也不是。 于是干脆寻了自尽。 自古以来,跳河的人能救得起,跳井的人多半不得活。 因为井口狭窄,人无法下去施救,只能往下丢绳子或吊桶, 如果落井的人死意已决,不肯自救,那是必死无疑的。 “他这一死,倒是便宜了某些人。”薛姮照冷笑,“那些人尽可以把责任都往他身上推了。” “那就是他们狗咬狗的事了,”池素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对于我而言这就够了,钱鹌鹑死了,邓宝他们被押了起来,再没有人为难我了。” 然后她郑重看着薛姮照说:“姮照,这件事是你救了我。对我而言是莫大的恩情,从今而后,只要我活一天,便永远记得。 以后但有用到我的地方,只要你开口,刀山火海我也去。” “何必如此,我也是为了自救。”薛姮照说,“你不必对我多么感激,如果只是你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我是不会伸手的。” “你这人,好像是对人好犯罪似的,”池素不管她,“就算如你所说,你终究还是救了我。 在我这里你就是恩人,其他的我才不管!” “那就随便你吧!”薛姮照不在说话,细嚼慢咽地吃起饭来。 等她吃完了,池素给她倒了杯漱口的水,笑嘻嘻道:“现在你睡也睡足了,吃也吃饱了。可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你想知道什么?”薛姮照用手帕轻轻拭了拭唇角问。 “别的我都能猜出个大概,唯独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井里有东西的?昨晚我一夜没睡,光想这个了。”池素凑近了,晃着她的胳膊问。 “其实我早对这里起了疑心,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凶宅。 哪一座寝宫不死人?比刘贵人冤枉、比刘贵人刚烈而横死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不见别的寝宫闹鬼? 等我们到这里来之后,我的疑心越发重了。 这里打扫得格外勤快,这当然是反常的。 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更不会有什么人来,每日里悉心打扫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遮掩某些痕迹。 这个地方紧邻着四司八局,刘贵人没了之后,这里就彻底交由他们管了。 而把这里弄成凶宅,当然不会只是为了吓唬人那么简单。 要知道他们整人的法子多了去了,犯不上如此大费周章。 所以我就想着他们把这个地方变得人人不敢靠近,必然另有目的。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驱赶谁,而是为了隐瞒某些事情或者某些东西。 前些日子我跟石公公说话的时候,得知宫里头曾经丢了东西。 我于是就想着这地方其实是个绝佳的藏匿地,既在他们的管辖中,闲杂人又轻易不会到这里来。 石公公也说这院子里最凶的两个地方,一个是正殿,一个就是那口井了。 而正殿多半不是他们藏东西的地方,因为太引人注目,也容易留下痕迹。 还是那口井更合适,因为它本身的位置就很隐蔽。而且因为接连死过两个人,一般人都不敢靠近。 把东西藏在里头,上面再拿石板压上,可以说要多严密有多严密。 还能避免个别人偷拿,因为那块石板人少了根本挪不动。 等到有合适的机会,他们几个人再合伙挪开石板,或是就地分赃,或是带出宫去再分。” “原来是这样,你心思太细了,可是我想着他们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带出宫去呢?”池素又问。 “可能是为了避风头,也可能是因为灯下黑,甚至是因为当时来不及分赃,只好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薛姮照说,“如果是最后一个的话,钱三春必定还有别的同党,而那个同党此时不在宫中。” 第十九章 百年难遇痴情种 听薛姮照说完了这些,池素不禁长叹道:“这可真是人心叵测,鬼蜮万端。 难怪早就听说这深宫之中步步惊心,似我这般蠢笨的,什么时候被人算计死了,尚且还在梦中。” 如果这里头的事薛姮照不跟她细说,她是打死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的。 等知道了真相,又觉得遍体生寒。 炭盆上的水开了,薛姮照提起水壶,给自己沏了一碗茶。 茶烟袅袅,把薛姮照精巧的面容也氤氲得朦胧缥缈。 给她们的没有好茶叶,都是些陈年的茶沫。一冲水漂得满碗,要用盖子撇好一会儿才能喝。 池素又说:“昨儿夜里那个侍卫头领,你可认得他吗?” 薛姮照摇头:“我常年不在京中,便是各家的小姐太太尚且不识,又何况男子?” “我倒是认得,他叫玉孤明,是定国公和广陵公主的独子,也是当今陛下的外甥。 之前金玉娥她们百般谋求去了的桐安宫,那里的容太妃便是他的亲外祖母了。” 池素说着忽然又笑了:“你算是和他打过照面了,我且问你,你可瞧出他身上有什么毛病了没有?” “除了说话冲一点外,倒也没看出什么明显的毛病,除非他有隐疾。”薛姮照说。 “哈哈,就说你冰雪聪明,还真让你看出来了。”池素笑着拍了一下手,“他的确自幼就有口吃的毛病,只是不严重。 他也养成了习惯,凡是要说出口的话,必定在心里掂量几个来回,而且力求字句简短。 因此不知道的人也看不出他口吃,只是以为他说话就是那个样子。” “这倒也是个法子。”薛姮照莞尔一笑,“男人话多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他倒是不惹人厌。” “我家中的几位兄长和他多少有些往来,我之前曾经远远见过他一两回。 大夏国想要嫁给他的女子数都数不过来,之前我的一个表姐就对他芳心暗许,可终究只是一场落花心事罢了。 如今我们各家都被罢官夺爵,更是云泥之别,想也不敢想了。”池素说完神情黯然。 她伤感的不是表姐与玉孤明从此无缘,因为二人本来也不大可能有结果。 而是叹惋家族落寞,命运多舛。 想她表姐,若是没有这场劫难,就算是不能嫁给心上人玉孤明,也能厮配高门子弟,衣食无忧过一生。 而如今却是流放沙门,非诏不得回京。 就怕他们现在都还没有走到流放的地方,路上风雪无情,不知要经受多少磋磨。 薛姮照知道她在为何叹息,也不点破,只说:“也不必太过沮丧了,世事如棋,往往输赢难料。何况人生苦短,要学会苦中作乐才是。” “说的是,我便是愁得满头白发,终究无益。 还不如放开怀抱,能乐一时是一时。”池素释然一笑,薛姮照虽然性子冷淡,却是个达观的,“再跟你说件那位世子爷的趣事。按理说他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偏偏有些痴病。 什么都要用旧了的,跟着的人便是打小儿跟在身边的,不许换掉。 使用的东西也是,小时候玩儿过的玩意儿,就算破的不成样子了,也必须留着。 最好笑的是,他五岁时的冬至宴上,陛下赏给他一颗淮南进贡的金桔。 他就拿在手上把玩,一直不肯吃,更不肯扔。直到那果子风干了,他还是不肯丢弃。 足的用个小木匣装起来,还要隔些日子拿出来瞧瞧。 我家三哥就曾经看过,回来跟我们说,那东西已经干缩得不成样子了,世子爷竟还拿当宝贝。 人都说他必然是个长情的人,若是他看中了谁家的姑娘,那必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薛姮照听了却忍不住恶寒,说道:“万一人家不喜欢他,他难道还要强娶人家不成?” 她自认为天生薄情寡义,最怕这样痴心死性到一塌糊涂的人。 池素正要往下说,只听外头有声音不高不低地问道:“薛姐姐,池姐姐,你们都在吗?” 来的人是林扶菲。 她今日格外高兴,从入宫以来还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一进门就把一大堆东西放在了桌上,有吃的,还有用的。 “你这是发达了?”池素打开食盒,里头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芋头蒸肉。 “这都是托薛姐姐的福。”林扶菲的脸因激动和快走变得红彤彤的,“她交给我那法子真的管用,御膳房烧出了顶好的熏猪,而且一下子三头。 圣上龙颜大悦,把下头的人都赏了。因那日正是福德正神的寿诞,众人便说是神仙降福,方能如此。” “那你都得了什么赏赐?”池素问她。 “我得了两串钱,还有一身新衣裳。最要紧的是庄姑姑把我的差事调动了,一概杂活儿累活儿都不用我干,专管着每日里往册子上计数。” “这个差事确实好,领的钱还多。”池素也很替她高兴。 “这多亏了薛姐姐,要是没有她我还是那个小催巴呢。”林扶菲缩了缩脖子笑嘻嘻说。 然后又说:“钱总管竟然死了,真是吓死人。我恍惚听说从这院子里起出赃物来了,你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我们睡得死,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薛姮照轻描淡写道,“再说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大概也住不长了。” 林扶菲没有再多问,她更多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又坐下说了几句闲话,林扶菲起身告辞:“我得走了,那边还有事呢。别让人家以为我得意忘形。” “快去吧,什么时候有空了咱们再聚就是。”池素说,“不必急在这一时。” 她走后没多久,便有人过来告诉薛姮照和池素从这里搬出去。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从住了好些天的耳房走出来。 此时天空湛碧,没一丝云彩。 池素忽然就笑了,叫着薛姮照的名字说:“这天也知道应景,从咱们入宫起便是阴天多晴天少,如今咱们头顶上的乌云没了,天也晴了。” 第二十章 喜事相连多酬谢 腊月十八,果然月食。 二十二日,天气晴好,屋脊上的雪都晒化了,顺着檐头滴落下来,院子里到处都是湿的。 薛姮照和池素如今不在蘼芜院住了,但因为四司这边乱着,也没人给她们派活计。 此时二人正在一个小院子里看着雀儿喝地上融化的雪水,尾翎子一翘一翘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并不聒噪,反倒给这院子添了几分热闹。 薛姮照一边把早上剩的半块干粮掰碎了喂那几只雀儿,一边懒懒地晒着太阳。 她这几日稍微有些伤风,好在并不严重。 张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进门的时候,池素先看见了,忙站起身,又把薛姮照也拉了起来。 张公公笑眯眯地说:“二位今日好闲情啊!我来四司传旨,顺便过来看看二位。” “多谢张公公惦记,劳动您亲自来,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薛姮照微笑着行礼,池素也连声道辛苦。 “把东西放下你们到外头去等吧!”张公公吩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 然后又笑着对薛池二人说:“这是些吃的用的,是我送给你们的。” “张公公,叫您破费了。”池素说。 张公公把头摇了一摇,说:“你们二位不用跟我客气,这是我该谢你们的。 因为月食的事,圣上赏赐了我,实则我给你们的这些礼物多少有些简薄了。 你们不知道,近来圣心顺遂,龙颜大悦,所以我们这些跟前的人都得了赏赐。 祭祀用的灵柏熏猪比以往任何一年的都好,又避过了月食,这都是圣上虔心奉道所得的吉兆。 因此我便顺带着向商总管提了佘公公和他徒弟的事,今日过来就是传旨提拔他们的。” 薛姮照一听便知道了,张公公也并没有独揽这份功劳,他也没有越过自己的上级去。 商启言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没人敢跟他玩花活儿。 “虽然没能给他们师徒太大的官职,不过总是比以前强了不少,有他们照应着你们二位,日子总是会好过些。 以后若是遇见什么为难的事,可以跟我说。我若是能解决,必然不会推辞。” 张公公这人能在御前伺候,就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做事说话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薛姮照把功劳给了他,他回过头来报答,叫人说不出什么来。 送走张公公后,没过多久,石点金就笑眯眯地跑来了。 池素不等他张口就逗他:“恭喜石公公,贺喜石公公。” 石点金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池姑娘别打趣我,我是来道谢的。” 然后郑重地朝薛姮照施了一礼,说:“薛姑娘,池姑娘,张公公都跟我们说了。如今我们师徒俩能挣出些头脸来,都是姑娘在张公公面前说了话。 我师父本要亲自来的,却被一众道喜的人给截住了脱不开身。 又想着张公公叮嘱了这事儿不能外传,所以就打发我先来了。” “石公公不必多礼,我们当初受人欺辱的时候,也多得你们的照拂。”薛姮照回应道,“但不知你们都得了什么官职?” “我师父被任命去宝鈔司做佥书,我做那里的管事。”石点金说,“同以前相比,实在强了不是一半点,这都是托二位姑娘的福。” 宝钞司是四司之一,专管制作粗细草纸的。 “你们师徒二人都是勤谨能干又与人为善的,如今这差事也不过是个进身之阶,相信要不了多久还能再往上升一升。”薛姮照说,“快回去吧!你师父那头必然还有很多事要应酬,你在身边也能帮一帮他。” 石点金听了就说:“姑娘说的是,那我先回去了,回头再好好谢您。” 石点金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机灵的。 钱三春多年以来在四司只手遮天,多少人想要扳他都没扳倒,谁又能相信,他竟然栽在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里。 如果薛姮照在这里没起多大作用,那么张公公绝对不会对他们说那样的话。 原来他们但是觉得薛姮照与众不同,如今看来城府手段的确非常人可比。 等到石点金回去,贺喜的人还没散。 见了他也向他道喜,石点金满脸堆笑着回应,给众人倒茶。 好容易人散了,师徒二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你去那边道过谢了?”佘公公问。 石点金一边往漱盂里倒残茶,一边向他师父说道:“去过了,薛姑娘问咱们都升了什么职,还向咱们道喜呢!” “说起来惭愧,并没有帮过人家多少,人家回的这份人情可实在太重了。”佘公公说。 “我也是这么说呢,薛姑娘还是往常那样,只说这是咱们应得的。”石点金说,“我是想着还是师父您老人家教训得是,您常跟我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薛姑娘这里可真是无心插柳的事,只是看着她们两个怪可怜,给人家送了几顿饭,提醒了几句而已。” “看看这时候也该预备饭了,你到伙房去,咱们自己出钱,叮嘱灶上做几样精致的饭菜送过去。”佘公公嘱咐道。 “那好,我这就过去,这些茶碗您别动,等我回来再洗。”石点金说着忙忙擦干净手走了出去。 在这宫里,御膳房是管皇上和妃嫔们饮馔的地方, 至于宫女和太监们吃饭,都归当差地方的伙房管。 四司原本有四个伙房,每司一个。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多了个小厨房。 是专给总管太监做饭的。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池素笑着对薛姮照说:“怪不得人家都说兔子随着月亮走----沾好人的光,我如今跟着你隔三差五就能吃香喝辣。” “这里头也有你的功劳。”薛姮照说。 池素听了又是笑又是摇头,说道:“罢!罢!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是知道的。 我顶多不过是个打下手的,得多大的脸才往自己身上贴金?” 又过了两日,石点金跑了过来,说:“我师父在宝鈔司给二位安排了差事,因为手头的权利有限,眼下只给二位安排了分细纸的活儿。 我师父说了,让二位耐烦些,等以后有了机会,再谋更好的。” 第二十一章 穿针引线绣荷包 薛姮照和池素于是去了宝钞司做分纸宫女。 这活计除了琐碎些,别的都还好。 宫里的草纸也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专供皇上皇后还有容太妃用。 容太妃是皇上的亲姨母,待遇自然不是一般太妃能比的。 况且太后没了,皇上便把她视作母亲。 她们每日里将这些细纸挑选好,再由送纸太监送往各宫中,交给管净近侍。 池素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向薛恒照说道:“低了这半日的头,你脖子不酸吗?” “是你赶得太急了,”薛恒照慢条斯理地翻着纸说,“时间久了何止脖子酸,还会头晕呢。” “难怪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池素自嘲地一笑说,“我这急性子做什么都慢不下来。” 薛姮照朝她挑了挑眉,又轻轻摇了摇头说:“别的还罢了,嘴别太急。” 池素闻言,立刻捂住嘴,朝四周看了看,虽然有几个太监,幸而离得都比较远,应该也没听见。 方才她说了一句“江山易改”,这句话在宫里可是犯忌讳的。 “我真是昏了头了,”池素懊恼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再不长记性迟早要惹祸。” 薛姮照一笑没再说话,池素虽然不精明,可是能知错就改,这也算难得。 池素又说:“我早起忘了跟你说,夜里头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摘花,好大一座花园子……” 正说着,石点金乐呵呵地跑了过来,这些日子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来到二人跟前说道:“刚才上头来人说,因临近年关,针工局那边缺人手,总管们便商议着把各处的宫女调一些过去。 说了是借用,忙完年前年后还是发还原处。 特意点了你们一起进宫的这些人,除了去桐安宫那两位和惜薪司管事的那位,其余人都要过去。” “是要我们过去做针线?”池素问。 “自然是的,你们这些人出身高,针线活想必都差不了。”石点金说,“虽说有些累,但工钱赏钱也多,其实不吃亏。” 大夏风俗从来如此,便是门第再高,女眷们也要常习女红,就好比男子都以习武读书为正务。 相亲的时候都要看针线,这规矩从没变过。 若是哪家小姐针线粗陋,是要被人耻笑的。 因此就连池素这样的性子,在家里一个月也得有二十天在做针线。 她母亲还要隔几日就查她的绣活儿。 针工局隶属八局,她们一起进宫这五十人,有几个一开始就被分派到了这里,比如曲玲珑。 薛姮照等人到了这里,顶头管着她们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宫女,人称麻姑姑,平日里负责监工。 她们这屋子单管着绣荷包,这是为了从初一到十五帝后嫔妃们赏人用的。 这半个月有好几场宫宴,凡是品级和爵位够的臣子和家眷都要入宫赴宴。 宫里的主子们会给这些人赐荷包,身边服侍的人也会得。 因此这些荷包也称赐福荷包,配着银作局年底赶制的各色花样的小金银锞子,每个里头最多装四个。 荷包不大,金银锞子都是一二两重,只是图个彩头。 麻姑姑再往上就是胡嬷嬷,她原是宫里的绣娘,年纪大了眼睛发花,针线是拿不得了,所幸前头那几十年路铺得还成,就做了这里的管事嬷嬷。 麻姑姑认她做了干娘,这在宫里也是司空见惯了的。 “别当这东西只是玩物就不上心,告诉你们,凡是进上的东西,哪怕再细小,也容不得半丝马虎。”胡嬷嬷眼神不济,总是眯缝着眼,“也别觉着你不是这儿的人,心里头就觉得稀松平常。便是在我手底下做一天,就得由我管。 这差事做好了有赏,若是出了差错,仔细数数你们身上有几层皮够揭!” 胡嬷嬷训完了话,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麻姑姑连忙把旁边的水罐子递给她。 胡嬷嬷经常口干,因此总是随身带着水罐,茶碗是不够用的。 胡嬷嬷喝了两口水,朝麻姑姑一抬下巴。 麻姑姑会意,向众人说:“从现在起,每人每天至少做六个荷包,多做有赏,做不够或是做坏了的不许吃饭,还要描赔。 荷包的样子,你们每个人面前都有打样,至于上头绣的花样,倒没有规定的样式。 不过都得是吉祥寓意的,什么和合如意、平安富贵、万字福寿都可,样式越多越好。” 每个荷包虽然也不不过手掌大小,可又要绣花,又要缝制,其实颇费功夫。 以前她们在家里做针线,这么一个荷包一般要三天左右才能做完。 如今一天就要做完六个,那可真是别想有一会儿闲着。 “先别急着动手做,都用热水把手烫了,用香荳面儿好好洗洗,再拿抹上手脂。”麻姑姑见有人伸手忙喝止,“你们的手做了几个月的粗活儿,手皮糙得很,刮坏了绸子可就糟了。” 众人听了又忙去洗手。 麻姑姑又伏低了身子向胡嬷嬷说道:“您先回去歇着吧!这些毛丫头有我看着就成,您老歇够了再过来瞧也是一样的。” 胡嬷嬷听说喉咙里的痰响了两声,扶着旁边的小宫女站起身来说道:“我也该回去吃药了,这些人刚来,生马驹子似的,你可得把她们看好了。 人是苦虫,不打不行。若是敢有咬群的,须得好好惩治惩治。” “您说得是,我记住了。”麻姑姑对着胡嬷嬷满脸是笑,转过来向着众人,那脸就像是三九天屋檐下倒挂的冰溜子似的,又长又冷。 “少在我面前弄奸耍滑,这活计能好好的完事了,皆大欢喜。若是不能,管教你们的贱骨头再轻二斤!” 胡嬷嬷回到房中,刚要吃药,便有人在门外叫道:“胡嬷嬷可在吗?周总管请你过去有话说。” 胡嬷嬷听了,连药也顾不得吃,连忙应道:“好说好说,这就过去。” 周总管就是八局的总管太监周泓,他前两个月出宫办事去了,这才刚回宫。 胡嬷嬷也只管着针功局的一个坊,周泓对她而言可算的上是一尊大佛。 偏偏周泓的绰号就是笑面佛。 第二十二章 新仇旧恨两相交 胡嬷嬷来到周泓这里,进了门正要问安,就被拦住了:“胡大姐,你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咱们相识了几十年,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都是老天拔地的人了,什么礼数尽可免了吧!快坐下。” 周泓生着一张大圆脸,慈眉象眼淡眉毛,对谁都和蔼可亲。 在他手底下当差的人,多少年没见他发怒过。 “要不是手头的事实在太忙,早该过来给周总管您请安的。”胡嬷嬷没有就坐,笑着说,“您这几个月可够辛苦的,这个年纪还当年轻人使唤呐!” “为圣上办差是咱们的福分,只要是能办得动,哪管什么辛苦不辛苦。”周泓又一次请胡嬷嬷坐下,“快坐下吧,老姐姐。我从南边儿回来,带了点儿那边的土产,一会儿叫小幺儿给你送过去。 我记得你是吴江人,特意路过的时候买了些米酒和熏豆茶。 咱们呐都是没根儿的人,虽说已经回不去了,可心里呀总是有那么点儿斩不断的念想。” “周总管,您可真是个有心的人。”胡嬷嬷一边用手绢子擦着眼泪一边唏嘘道,“我十四岁入宫,到如今整整四十年啦。 我打小儿没了爹娘,哥哥嫂子狠心,把我送到这儿来,为的是我进了宫,哥哥就不必再服徭役了。 我到这时候还常常梦见在湖里菜菱角莼菜呢!唉!回不去喽!” 按理说一般的宫女在二十五岁以后会被放出宫去,可以回老家,也可以自己找地方安身。 但像胡嬷嬷这样在宫里熬到五六十岁的也有不少。 这样的人通常都不会再回老家去了,因为家里的亲人早已凋零失散,就算还有子侄辈,往往指望不上。 若是有钱傍身还好过一些,买处宅子,再弄上几个下人,日子颇能过得去。 要是没钱,就只能发到浣衣局去。 浣衣局虽然也属八局,但并不在皇城内。 而是单辟了地界儿,盖了房舍,专用来安置年老及罢废的宫人。 落到这里的人,活得尚且不如猪狗。 “可不是嘛,想起来都是伤心事。”周泓也陪着她叹息,“我原本的出身虽然比你好些,可遭遇也比你惨。 当初我家里的父兄被斩首,我因为年幼免去一死,净身入宫做了太监。 现在一想,真像一场梦一样。” 胡嬷嬷当然知道,周家当年是卷进了科场舞弊案,这可是震惊大夏朝野的案子。 是要写在史书里,成百上千年后还要被人反复提起。 胡嬷嬷陪着他落了几滴泪,说:“这都是造化弄人,天作人受。” 这时从外头进来一个太监,向周泓说道:“总管,荣华宫梁总管要见您,说是要商量明年正月贵妃册封的事。” 周泓听了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还不忘向胡嬷嬷说道:“胡大姐,失陪了。” 胡嬷嬷赶紧站起身来说:“总管您快忙着去!我这也回去了。” 周泓把身边的一个太监留下来,吩咐他:“你好生把胡嬷嬷送回去,东西别忘了带着。” 那个太监生得瘦小伶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实则他已经年近四十,只是长得少相。 他是周泓的心腹,是周泓一手调教和提拔起来的,名叫刘权。 胡嬷嬷陪笑道:“刘公公,真是生受你了。” 刘权这人眼里有活儿,嘴里有话,笑着说:“瞧您说的,我们都是你们手底下长起来的毛猴子,孝敬您老不是应该应分的嘛!” 说着提了东西,陪着胡嬷嬷慢慢往回走。 “线儿,你前头走着给嬷嬷沏碗热茶去,天儿冷呢,灌一肚子冷风。”刘权对郭嬷嬷跟前的小宫女说。 “去吧!看看炭盆里的碳烧得差不多了再添上些。”胡嬷嬷喘息着说。 她有咳喘病,天冷的时候总犯病。 “嬷嬷,这几个月我随师父办事也不在宫里,回来听说有一批被革职流放大臣的家眷进宫当差来了?” “是有这么档子,现在那帮人不是都来针工局做活了么。”胡嬷嬷点头。 “里头好像是有薛家的姑娘吧?想当初他祖父薛昶任大理寺卿时正是判的我师父家的案子。”刘权说,“若不是他自以为秉公执法,我师父家也不至于那么惨。” “是啊,那薛家曾经威风过一阵子。”胡嬷嬷人老成精,不用刘权把话说得太明白,“薛家的姑娘,我刚刚也见过了。美人灯儿似的,风吹吹就能坏掉。” “那就有劳嬷嬷了。”刘权作了一揖说。 等胡嬷嬷回去药已经凉了,又让服侍她的小宫女拿去热了,端给自己喝。 刘权把东西放下也就告辞了。 钱三春的事,主审的人也疑心过八局参与其中。 周泓不在宫里,便把副总管吕双喜叫过去审。 吕双喜咬死不知情,虽然受了刑也不改口。 况且四司的人也没招供说这事八局也曾参与其中,且蘼芜院一直是四司的人在看守洒扫。 还有一层,八局总管周泓资历更深,人缘极佳,他又快退了,人们便都想着他犯不上铤而走险,所以也就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了。 实则偷藏财宝的事还是周泓起的头儿,只是他自己手不沾腥,全交给钱三春去做。 他躲在后头出谋划策,同时也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他这人心思缜密,常想万一,从不敢有半分侥幸。 所以早就做了退步抽身的打算,这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却不曾沾染到他。 然而就算是全身而退,他还是受了损失。 那三箱珠宝里有一箱是他的,那可都是宫里的宝贝。 他早就在江南给自己置办好了宅子,密室里金丝楠的博古架上都已经给这些宝贝留好了位置。 可回宫来却发现这些东西都被查了出来,他怎肯甘心? 虽然别人不太知道薛姮照在这里头都做了些什么,可周泓却一清二楚。 他本就视薛家如雠仇,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就绝不能放薛姮照好过。 笑面佛只是表面,如果他真是这样,早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佛爷面孔罗刹手段,这才是真正的周泓。 第二十三章 小人戚戚弄口舌 薛姮照在这些人中做针线活儿算是慢的。 她常年在祖母身边,老太太溺爱,未免把她养得娇惰了些。 因为要赶工,掌灯时会让她们吃一顿饭,然后接着做活,直到二更天以后才准睡觉。 “周总管说了,这年节下的,谁都不易,叫伙房给你们做些扛饿的饭食,”胡嬷嬷缺了两颗牙,说话有些跑风,不过她说话慢,倒也不失沉稳,“不过也别吃得太饱,当心瞌睡上来做坏了活计。” 宫人平日里都是不许吃饱的,哪怕活计再累,也只能吃八分饱。 如果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就更是严苛,只能吃七分饱。 为了防止吃得太饱打瞌睡或是出虚恭,也不能吃有味道的东西,什么鱼肉、韭菜、大蒜,这些统统不能入口。 胡嬷嬷说完,底下一片赞扬之声。 都说周总管果然菩萨心肠。 周泓对下头的人的确不错,比钱三春等人仁慈不少。 晚饭有豆腐烩面筋和鲜肉包子,配的粉汤。 热腾腾地吃完,众人都擦了嘴洗净了手,又坐到各自的位子上做活儿了。 曲玲珑自恃资格老,又因胡嬷嬷和麻姑姑不在,便冷嘲道:“做得这样慢,怕不是要讨打。”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说的就是薛姮照。 薛姮照早就知道她会忍不住,也不理她,兀自绣着手里的花。 曲玲珑见她如此,只当她怯了。 更尖酸地说道:“有人平日里不是牙尖嘴利的么?怎么如今倒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池素在旁边听不下去,回嘴道:“你管别人慢不慢做什么?把自己的活儿做好就是了,管谁的肝疼!” 又小声对薛姮照说:“别怕,我再做得快些,把你的补上就是了。” “池老三,哪儿都显得你!”曲玲珑白了池素一眼道,“当心棒打出头鸟!” “我乐意!”池素回头瞪着她。 “别再争执了,大家都怪不易的。”说话的是和她们一起入宫的柳香环,她一向劝和不劝斗。 麻姑姑跟前的宫女串珠儿在这里监工,见闹得不像了,便骂道:“真是吃饱了撑的!谁再跟咬群骡子似的就滚出去!” 她们两个方才不言语了。 不过曲玲珑可没把这事放下,她早就看薛姮照不顺眼,又在她那里吃过亏,就总想找补回来。 第二天,该吃午饭了。 众人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吃饭,唯有薛姮照还坐在那里。 池素催她:“先吃饭去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薛姮照却说:“你先去吧,我把这两个花瓣绣完。” 池素催不动她只好自己先去了,还说:“那我把你的饭留出来,记得快些过来吃。” 她们中午的时候能歇上半个时辰,不少人都回去躺一会儿,睡上一觉或是伸伸腰。 老那么坐着,实在挺累人的。 曲玲珑留了个心眼儿,她慢吞吞地出了门,等人都走净了,她却又折返回来。 蹑手蹑脚地往里头窥探,别说,还真叫她看见了。 薛姮照侧身坐在那里,一手拿着荷包料子,一手拿着剪刀,在上头剪了一下又一下。 曲玲珑仔细看着,她剪得毫无章法,分明就是在那里乱剪一气。 “这妮子说是要把活儿做完,原来是在这里泄私愤,”曲玲珑思忖道,“这事儿要是让管事的知道,不打下她的下截儿来!” 她们做荷包的绸缎料子都极其讲究,做活时不小心刮了丝都要挨一戒尺,何况她这样乱剪。 曲玲珑按下心中狂喜,看着薛姮照把那块料子用别的东西盖在底下,然后站起了身。 她怕被瞧见,连忙躲了。 薛姮照出了门去吃饭,曲玲珑不放心,又走进来,翻出那块料子细瞧。 那是一块十样锦的缎子,被剪出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窟窿。 “薛姮照这可是你自找的!”曲玲珑看着那缎子咬牙切齿地笑,“看不抽了你的筋!” 到了午后,众人又都来绣坊做活。 曲玲珑巴望着,想等胡嬷嬷麻姑姑来的时候告薛姮照的状。 果然麻姑姑先过来了,看了看各人手里的活儿,又催促着再麻利些。 随后胡嬷嬷也扶着小宫女线儿过来了。 曲玲珑瞧着时机可以了,便说要出个恭去。 她站起身故意从薛姮照旁边绕过去,身子一歪,把薛姮照撞了一下。 “你做什么?!”池素腾地站了起来,一边扶住薛姮照一边对着曲玲珑怒目而视,“找茬儿是不是?” “哎呦,真过意不去,这里太窄了。”曲玲珑假意陪笑,“薛大姑娘,对不住了。” 薛姮照手里正做着的荷包掉在地上,曲玲珑连忙蹲下身捡起来。 顺势把她面前堆着的东西一推,然后大惊失色道:“薛姮照,你疯了不成?!敢这么糟蹋东西!” 说着把那块布拎起来给众人看:“这可不是我瞎说,大伙儿都瞧瞧!” 众人一看那块布都有些变颜变色,暗道薛姮照这下可完了。 这时麻姑姑也走了过来,曲玲珑连忙献宝似地把那块布递了上去:“姑姑您瞧!她这是没安好心。” 麻姑姑质问薛姮照:“这是你剪的?皮子紧了是不是?!” “姑姑先别生气,我不是糟蹋东西。”薛姮照一丝不乱,“实则是想出了个新花样,还没来得及做完。” “笑话!都剪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是新花样。你当我是傻子吗?”麻姑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常在她手底下的人都知道,她越生气声音就会越往低了压。 “你们众人别看热闹,赶快干活儿!”胡嬷嬷发话了,“你且到我跟前来!” 后一句是对薛姮照讲的。 曲玲珑咬着嘴唇暗笑,觉得自己实在机灵得很。 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 “你不是要出恭吗?怎么不去了?”池素盯着她问。 “我又不想去了,”曲玲珑说,“你管我!” 池素气得磨牙,知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更担心薛姮照怎么过这关。 “你说这是你想的新花样?”胡嬷嬷把那块布在手里反复摆弄了几下,她坐在那里,佝偻着身子挑着眼看薛姮照。 “是,”薛姮照神色自若,“之前姑姑也说了,只要喜庆的花样就好,并不拘固定的样式。” 第二十四章 锦心绣口巧手段 “我是说过这话不假,”麻姑姑接过话头来,“可你别忘了,我也说过,要是做坏了活计是要挨罚的。 况且你这个样子,分明是有意为之,那就比不小心做坏了更可恶!” “是啊,如果你是蓄意损毁,那今日说什么也饶不得你。”胡嬷嬷把话放下,“你最好能做出好的来!” 于是接下来,麻姑姑就盯着薛姮照做,只要她做坏了,即刻惩处。 薛姮照旁若无人地穿针引线,在这块满是破洞的缎子上绣起了花。 一瓣、两瓣……五瓣凑成一朵红梅,花心恰好就是剪出的破洞,破洞有大有小,花朵也随之大小不一。 十二朵红梅绣完,又在上头绣了一对喜鹊,也是活灵活现的。 薛姮照针线算不得一流,但她深谙画功,这二者本就有相似处,更何况她本就是个聪明透顶的人。 之后薛姮照又把它和内衬缝了起来,一个荷包大体就成型了。 因为花心的部分是镂空的,而内衬又是明丽的娇黄色,如此一来正好补了花心的颜色。 而且相比于绣上去的,这样更显得灵动。 薛姮照解释道:“世人都知喜鹊和梅花寓意喜上眉梢,我绣了两只喜鹊。这十二朵花恰合一年十二个月,再细看这些花和枝条又是如意纹的形状,花心镂空寓意通畅。 这上头的花样,正好可以凑成一副对子----喜上眉梢成双至,终岁如意事事通。” 其实屋里的众人都在关注这事,见她如此一说都觉得这荷包别出心裁,又好看又吉祥。 “其实这也不过是取巧,没什么了不起,”薛姮照语气谦恭,“不知嬷嬷和姑姑意下如何?可还过得去吗?” 宫里的人须得有三样看家本事:避祸、翻脸和邀功。 深宫中处处暗藏杀机,一步路走错,一句话说错,都有可能去见阎王。 所以想要活命就要深谙避祸之道。 此外还要能做到翻脸不认人,不管有多深的交情,对方只要倒了,必须上去踩两脚。 什么仁义道德,通通不可视如信条。 至于邀功,那可是往上爬的梯子。 只不过这里头讲究太多,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有的时候邀功不成反受黜落,还不如不邀。 但最稳妥的邀功便是锦上添花。 如今新后眼看上位,自要比往年翻出些新花样才成。 要讨新后的喜欢,就得表现出忠心和用心。 这荷包虽小,却是妥妥的锦上添花,尽可以拿去邀功。 因此胡嬷嬷和麻姑姑没在这件事上为难薛姮照,反倒夸奖了她:“确实有新意,想必上头看了也会喜欢。 等回头请示了总管,可照这个样子多做些。 总是那些个老花样,倒显得咱们躲懒不肯用心了。” “你这回可还告黑状吗?”池素笑着问曲玲珑,“偷鸡不成蚀把米!” 曲玲珑的肚皮都快要气破了,但又无话可说。 她现在疑心薛姮照当时是故意让自己看见的。 这个弱柳枝,实则坏得很。 “我劝你从今之后消停着吧。”池素又补了一句,“跟姮照斗,怕是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曲玲珑不知道薛姮照的道行,她可是见识过的。 她觉得最了不起的人,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池素总觉得这话来形容薛姮照很恰当。 这天晚上曲玲珑被麻姑姑叫到了胡嬷嬷房中,曲玲珑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会因为白天的事挨训斥。 “快进去吧!你只管在门口延挨什么?!”麻姑姑身边的小宫女串珠儿催促她,“外头都快冷死了。” 曲玲珑硬着头皮掀帘子走了进去,垂着头向胡嬷嬷和麻姑姑问好。 “你和薛姮照有过节?”麻姑姑劈面问她。 曲玲珑不得心里打了个突,心想还真是为这事儿。 于是嗫嚅道:“今天这事我也不是存心的,求嬷嬷和姑姑别怪罪,我以后再不敢了。” “瞧你,吓得跟避猫鼠似的,坐下吧!”麻姑姑忽然就笑了,七分得意于自己的权威,三分出自对曲玲珑的安慰。 曲玲珑哪里敢坐?只是把头稍微抬起来一些。 就看见屋里桌子上放着一碗白米饭,一盘冬菇烧肉,一盘梅菜火腿。 她方才太紧张了,连饭菜的香气都没闻见。 此时鼻子才像是醒过来一样,嗅到了让她直咽口水的味道。 “你晚饭还没吃吧?这是给你准备的。”麻姑姑说,“快吃了吧!吃完再跟你说话。” “这……”曲玲珑却更害怕了。 她看着美味的饭菜就像是看着断头饭一样,生怕吃完这顿自己就被拉出去打死。 “真是拿你没办法,”麻姑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告诉你吧!吃完这顿饭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了。 不是你一个人看那姓薛的不顺眼,不过要收拾她,也总得找个能服众的由头。 你呢,好好替我们办事,嬷嬷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曲玲珑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怀疑:“原来嬷嬷和姑姑也讨厌她,你们也知道她是个祸害?” “这样吧明天你想办法把她做的针线活儿给弄坏,这样的话我们就有理由责罚她了。”麻姑姑说,“你愿意不愿意?敢不敢?” “我当然愿意!有什么不敢的!”麻姑的话正中曲玲珑下怀,如今有人给她撑腰,她自然有恃无恐。 “那就好,你把这些饭菜吃了吧。”麻姑姑说,“这白米饭金贵着呢。” 再从胡嬷嬷的屋子里出来,曲玲珑摸着胀鼓鼓的肚子,长长地打了个饱嗝儿。 虽然自始至终都是麻姑姑在和她说话,胡嬷嬷一句话也没说。 可是她坐在那里,就表示她同意。 白天的气闷一下子就消了,曲玲珑心中得意洋洋。 “薛姮照,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曲玲珑边走边想,“像你这样讨人厌的人,走到哪里都要挨收拾。” 昨天晚上她们做完了活儿离开,曲玲珑看着薛姮照把几件半成的荷包放好。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先跑到绣坊这边来,果然门上的锁是虚挂着的。 她推开门进去,直奔薛姮照做活的位子…… 第二十五章 欲加之罪自有辞 “怎么会……”池素看着薛姮照手里的荷包,惊得白了脸,“昨晚……” “昨晚还是好好的。”薛姮照看着布料上被烧出来的大小破洞说。 “这可怎么办?烧成这个样子,要怎么补啊!”池素急得要死,“是谁干的,还是曲玲珑吗? 可是昨晚咱们是眼看着锁了门才离开的,早上又是我们到了以后门才开的。她哪有时间做这个?” 薛姮照侧过头看了一眼曲玲珑,对方和她对视了一眼就掉转了头。 虽然只是短暂的对视,但薛姮照能确信就是她干的。 薛姮照没说话,心里却清楚,从表面上看曲玲珑没有做这件事的可能,那只能说明是有人和她串通好了。 而且那人手里必定有些权利,才能很好地帮曲玲珑打掩护。 这时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都叽叽喳喳的说着该怎么办。 麻姑姑进屋后就朝众人说道:“都聚堆儿做什么呢?!还不快散开做活儿!” 池素想要把薛姮照手里的东西藏起来,薛姮照却朝她摇了摇头。 麻姑姑走过来,一看到薛姮照手里被烧坏了的布料立刻发难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东西被烧成这样!是不是昨晚做活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可别再说这也是你要做的什么新花样了,这么糟践东西是要天打雷劈的!” “姑姑,不是的,昨晚上还好好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池素连忙要替薛姮照辩解。 没想到麻姑姑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嘴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真是没规矩!” 然后又厉声质问薛姮照:“该你说话怎么不说?!难道是仗着自己昨天有些功劳便要拿乔吗?!” 这个纯粹是欲加之罪了。 薛姮照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但尚可挽回。” “尚可挽回?你以为你是女娲娘娘呢?想怎么补就能怎么补! 告诉你,就算是能补上又怎么样?难道不浪费功夫、不浪费丝线吗?真都像你这样,就别想着交差了。”麻姑姑不耐烦道。 “一大早的又在吵什么?”胡嬷嬷扶着线儿走了进来。 “嬷嬷您瞧,这成什么样子?!好好的东西给烧坏了,必定是昨天做活儿的时候走了神,灯花落下来烧的。”马姑姑从薛姮照手里把东西抢过去,拿给胡嬷嬷看,“这妮子也不说话,拉着脸倒像是谁欠她的。” “这实在是不像话!”胡嬷嬷咳嗽了两声说,“按理说这样糟践东西是要打一顿到外头跪着的,不过大年下的也犯不上弄得鬼哭狼嚎。” “那依着您说该怎么办呢?”麻姑姑问。 “给她关到北边的冷屋子里去,”胡嬷嬷道,“不许吃饭!关两天再放出来。” “我这就叫人把她带过去!”马姑姑说着朝门边的两个小太监使了眼色,“把门从外头锁上,不准她出来!” “不成啊嬷嬷,现在这么冷的天气,姮照的身子又弱,把她关在那里不是要冻死吗?”池素顾不得许多,连忙阻拦。 “你倒是义气,”胡嬷嬷冷笑道,“既然这样,她做不了的活儿你都替她做完了吧。 若是敢拖欠一件儿,我就叫你到雪地里整晚跪着去!” 她们之前就打算好了,曲玲珑陷害薛姮照之后,她们绝不会给她申辩的机会。 表面上不能做得太绝,按规矩把薛姮照关到冷屋子里,这样的天气不给她碳盆,不给她被子。 薛姮照多半都会被冻死。 就算她命大冻不死,那也一定会生病。 到时候就说她得了肺痨,会传给别人,然后把她赶到浣衣局去,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磋磨她。 如此一来,她们也算是给周泓把事办好了。 一个小小宫女,哪有人会替她出头,更不可能深究。 就算有人心里觉得不公,那又能怎么样?在这宫里不公的事多了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池素心如乱麻,她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救薛姮照。 饭也没好生吃,她跑去找石点金师徒想办法。 石点金也着了慌:“我师父不在宫里,出去办事去了。我和针工局那边一个小管事太监还算相熟,不知道去求他帮忙能不能管用。” 池素听了也顾不得多想,说:“那敢情好,劳烦你快去求求他吧!姮照实在禁不住。” 石点金也不敢耽误,忙把手头上的事情交代给别人,急匆匆往八局这边来。 池素因为还有活计要忙,不敢耽搁太久,现在薛姮照的活计也压在了她头上。 直到傍晚的时候,石点金找到她,苦着脸说:“我早上找那人的时候,他还满口答应着说帮忙想办法。 谁直到过午我都找不见他,刚才好容易碰见。他跟我说这事儿别管了,谁说都没有。” “那……那他是不是在要好处?”池素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塞了钱给他,他却退了回来,还劝我别趟这浑水。”石点金无奈道,“依我看,马姑姑和胡嬷嬷她们背后必然有别人在使坏,否则不至于如此。”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初来乍到,不可能就得罪了她们两个。为什么就针对着我们不放呢?”池素说,“可是背后的人是谁?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宫里的水深不可测,我现在也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石点金苦恼地皱眉,“我们还是分头再去想想办法吧!不管怎么说也得尽力不是?” “咱们能不能去见见阳泽宫的张公公?”池素说,“咱们认识的人里顶数他算个人物了。” “阳泽宫那边正斋戒祭星呢,任何人都不得进去,现在谁去都是个死!”石点金说,“你以为我没想到去找张公公吗?” 池素听她这么说,彻底傻眼了:“那怎么办?就让姮照在那冷屋子里待着吗?她会被冻死的!” “现在只能请老天保佑了,薛姑娘吉人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石点金双手合十。 “你去看看你师父回来了没有?他到底比咱们年长,说不定会想到办法。”池素不愿这么干等着,“我去关她的地方看看,应该没有人守着,那地方那么冷,谁会在那儿呢。” 第二十六章 执白落子入棋局 天已然黑了下来,各处都掌起了灯。 池素跑到了关押薛姮照的地方,嘴里喊着薛姮照的名字,一边挨个儿拍门。 可始终没有听见应答。 池素越发慌张,满脑子都是不好的想头。 她只好戳破窗纸往里头看,终于在靠西的第七间屋子里看到了薛姮照。 她蜷缩在一个角落,衣服遮住了脸,一动不动。 “姮照!姮照!是我呀!”池素用力拍打着窗户,“你是睡着了吗?快醒醒!” 然而无论她怎么大声喊叫,怎么用力拍打,薛姮照都是一动不动。 池素急得满脸是泪,这里因为是库房的缘故,门窗上都钉着铁条。 池素手无寸铁,如何能打得开? “这些人真是太狠心了!她是这么荏弱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了?”池素又恨又痛,“我还得再去想办法,不能就这样把你丢在这儿。” 池素转身离开,沿着西宫的甬道疾步前行,穿堂风直往嘴里灌。 她喉咙堵着,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冰冷冷的,寒意直透到骨子里去。 “老天爷,求你保佑姮照!”她如今也忍不住像石点金一样在心里乞求上苍。 她几乎是漫无目的地乱跑,期间又碰见了石点金,两个人虽然一刻也没停脚,可谁也没有找到可帮忙的人。 看着天越来越黑,池素的心就越往下沉。 可她依旧不甘心,又和石点金分头再去想办法。 眼看着已经到了酉时,池素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 她一跤跌坐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 这时对面拐角处转出个人来,池素眼神好,虽是隔着老远天又暗,还是认出了那人。 她先是一顿,随即踉跄着爬起身,快步奔将过去。 玉孤明见有人朝自己跑来,便也立住了脚。 “世子爷……”池素气喘着跪在地上说,“奴婢求您救人!就是之前在蘼芜院同我一处的薛姮照。 她被人陷害,关进了冷屋子。胡嬷嬷说要关两天,她肯定会被冻死的! 我刚才去看她,她在屋里头一动不动,多半是昏过去了。” “起来。”玉孤明往后退了半步。 池素摇头,哀恳道:“世子爷,我求求您了,这宫里没人能救我们了。您就行行好……” “我去救,”玉孤明话语简短,“在哪里?” 他应得如此痛快,以至于池素都懵住了。 她仰头看着玉孤明,晦暝暮色中,玉孤明漆黑的鬓发已经融进了夜色里,那张犹如冠玉的面庞反而显得更加俊朗出尘。 “哦……就在那边,绸缎库院子里西边第七间屋子,”池素醒过腔来,连忙指给他,“她已经被关了一个白天了。” 玉孤明听完转身就走了过去,池素连忙爬起来也想跟过去。 谁想这时麻姑姑打发人来找她,是曲玲珑和柳香环。 “还瞎折腾什么?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死的!再不回去,把你也关进去!这可是麻姑姑的话。”曲玲珑看着池素,三分揶揄七分恫吓。 “你少跟我耍威风,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捣的鬼!”池素见了曲玲珑不由得气满胸膛,“人做天看,小心报应!” “我看你是被疯狗咬了!”曲玲珑反唇就骂,“要不是看你针线活儿做得快,留着你还有用,早一并收拾了!” 她现在有恃无恐,她可不怕池素报复,还要让众人知道她有麻姑姑和胡嬷嬷撑腰,看以后谁还敢跟她过不去! “池三姑娘,还是跟我们回去吧!”柳香环拉住池素的手说,“你这样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把自己赔进去。” 池素想着反正玉孤明已经答应救薛姮照了,自己如果还跟曲玲珑这小人争吵,反倒不好,于是闭了嘴跟她们回去了。 薛姮照早起就被关了进来,白天还好,虽然冷却也有限,毕竟有太阳照着,而且今日的天气十分晴朗。 但到了下半天,寒意明显重了起来。 这屋子里四壁空空,连张木板都没有,更别提被褥和碳火了。 说实话,这是薛姮照有史以来见过最空的屋子,想要找根草棍都难。 这里名是库房,实际上已经是针工局的私牢了。 因为门窗严实,屋子里又无物可用,所以压根儿没有人看守。 薛姮照知道,胡嬷嬷她们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她也不希冀有人会来救自己。 就算知道池素会极力奔走,但更清楚希望了了。 她已经大致猜出是谁在对自己下黑手,这也刚好印证了她之前的推测。 薛姮照并不感到绝望,因为她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反倒起了兴致,像是善手谈的人遇见了有几分意味的棋局,又像是赌徒听到了宝盅里清脆的骰子声响。 所以她的唇边总是挂着淡淡笑意,用脚在地上写了一遍《子虚赋》,然后站在那里欣赏了好久。 天色渐渐晦暗,薛姮照搓了搓手,她自幼体寒,手脚总是凉的。 慢慢摸索着内衫的领口,从里面取出一粒小小的丹丸。 只有半粒绿豆大小,光洁如玉,那是外头裹着一层蜂蜡。 这东西是她那位深不可测的师父给她的,有个名儿,叫做龟息丸。 这东西服下去后可以让人心跳变得缓慢,呼吸亦会变得微弱。 人就如同进入了冬眠,达到经卷上所书的龟息之境。 这丸药可做假死计,也可以在濒死之时保存体力,不管怎样都能让人躲过一劫。 一丸可沉睡,两丸可假死,用量是不能错的。 薛姮照想起师父把这东西交给她时说过的话:“你心思诡谲,亦正亦邪,若是天下承平,你自可深居简出,平淡此生。 若世事纷乱,难以规避,那也是天意要你有所为。” 薛姮照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在这冷屋子里待上两天两夜,很难不被冻死。 服用龟息丸,可以让她血流减缓,在沉睡中挺过去。 一粒丹药可让人沉睡十二个时辰,薛姮照先吃下去一颗。 然后她蜷缩在角落,把双脚蜷起来,双手交互夹在腋下,耳朵也小心盖好,这样可以防止冻伤。 然后她在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数到一百的时候头脑就开始模糊,神思越来越恍惚,像被一大团又湿又暖的棉花包裹着沉入水底。 她沉睡后半个时辰,玉孤明用随身佩戴的龙泉宝剑劈开了门锁。 第二十七章 色相迷人睡菩萨 玉孤明手里提着一盏明角灯笼,上头写着羽林卫的字样。 一进门就看到了墙角蜷缩着的人。 他大步走上前,叫了声姑娘。 薛姮照一动不动。 玉孤明蹲下身,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揭开薛姮照头上蒙着的衣裳。 明角灯映着薛姮照精巧如画的容颜,双眸紧闭,樱唇无声。 那一瞬,玉孤明心中一片恍惚。 好多年前,那时他也不过十一二岁,曾在沙洲一处古寺借住。 寺里的僧人带他到后山的石窟瞻仰千年前雕刻的佛像,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夜。 火把映着几十丈高的洞窟,石壁上刻着大大小小上千尊佛像。 只有其中一个离地不远的佛龛用黄色帐幔遮住了。 玉孤明的随从问僧人:“这尊佛像为何遮住?” 僧人笑着说:“这尊佛像谁也说不出它究竟是哪位菩萨,又因其太过妩媚曼妙,怕来人生出妄想,故而遮了起来。” 玉孤明也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总之他抬手揭开了帐幔。 那是一尊睡菩萨,斜卧在那里,睡态嫣然。 诚如僧人所言,这雕像的确美极了,动人心魄,引人痴迷。 玉孤明在那里发了许久的痴,回去后还病了一场。 而此刻的薛姮照又让他仿佛看到了那尊沉睡的菩萨,既不容亵渎,又移不开眼睛。 等他稍稍回过神,心中满是自责。 看薛姮照的样子不像是睡着,应该是已经昏迷了。 玉孤明轻轻将她托起,心中不禁讶异。 他竟不知一个人可以轻到这种地步,仿佛托着一片云在手上。 玉孤明直接抱着薛姮照去了太医院,那里的太医都认识他。 他常在宫里行着走,身份又尊贵。 太后只生育了皇帝,而容太妃又是太后的亲妹妹,因而玉孤明的母亲广陵公主算是与皇上血脉最亲的手足了。 这么多年,皇上对他们一家的宠爱,人尽皆知。 如今他抱着个宫女来治病,虽然不合规矩,可是一来救人要紧,二来他们也不敢得罪玉孤明,索性只尽医者的本分就是。 “这姑娘脉搏细弱,昏睡不醒,应该是被冻得太久了。”张太医给薛姮照号了脉,又在她鼻端试了试呼吸说。 “救醒她。”玉孤明说。 “世子放心,只需一副汤药配着针灸即可。”张太医对此十分有把握。 想他身为太医院的院判,最基本的急救法还不是信手拈来。 薛姮照没想到自己会在太医院醒来,她一睁眼就看见了旁边的玉孤明。 张太医的急救法果然管用,因为针灸和药力催动,薛姮照之前服下的龟息丸便失了效。 “你怎样?”玉孤明问她。 “多谢世子爷。”薛姮照知道是玉孤明把自己带过来的,“我还好。” 她慢慢起身,看天色约摸已经过了三更了。 这时玉孤明打发去的小太监提着一只食盒过来,里头是一碗白粥,配着两碟小菜。 “吃饭。”玉孤明站起身,走到了屏风外。 薛姮照慢慢把粥吃了,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 等到小太监把碗碟收拾下去,玉孤明才又走进来。 “你……想去哪里?”玉孤明问薛姮照。 “奴婢还是回针工局去。”薛姮照说。 “我可以帮你。”玉孤明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薛姮照懂他的意思,他可以帮自己离开针工局,去到更安稳的地方。 “多谢,”薛姮照抿嘴一笑,“但我就是想回那里。” 玉孤明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回到那里去,他看着薛姮照一言不发。 薛姮照丝毫不躲避他的目光,二人对视许久。 “天亮了……我送你。”玉孤明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薛姮照留意到他只要说超过三个字的话,往往就要顿一顿。 这让他显得有几分孩子气。 接下来薛姮照蒙头大睡,直到天亮。 绣坊里的人已经开始忙了,薛姮照的位子空着,胡嬷嬷等人还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那间屋子。 当薛姮照站在绣坊的门口,众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怎么出来了?!”第一个醒过腔来的是曲玲珑,她指着薛姮照像见鬼一样质问道。 此刻胡嬷嬷不在绣坊,麻姑姑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走上前,刚要质问薛姮照,就看见了从她身后走上前的玉孤明。 绣坊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当真是落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玉孤明缓缓将屋子里的众人都扫视了一遍,然后对麻姑姑郑重其事地交代道:“谁也不准为难她。” 因为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说得又慢,丝毫听不出他有口吃的毛病。 “世子爷您言重了,我们不是刻意刁难谁,实在是规矩在那儿摆着。”麻姑姑脸上堆起好几层笑,躬着身解释道,“她弄坏了东西,耽误了工期。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并不敢动私刑。” “姑姑,那些料子不是我毁坏的。真要细究起来,有人恐怕难脱干系。”这时薛姮照开口了,“何况如今有世子爷替我求情,你不需再多说什么,我以后也自当谨慎一些。” 麻姑姑就算心有不甘,可她打死也不敢招惹玉孤明。 只好说道:“既然世子发话了,奴婢自当遵从。” 玉孤明听她如此说,方才离开。 薛姮照在众人的注视下回到自己位子上,池素凑过来说:“你没事吧?世子爷可真仗义。” 曲玲珑则又怒又酸,在心里大骂薛姮照是狐狸精。 玉孤明是何等的尊贵! 薛姮照如今不过是个婢子,竟然勾搭上了他?! 待到不甘和恼怒稍稍减缓,她又忍不住怕起来。 万一薛姮照要报复自己,不,不是万一,是一定会报复自己。 曲玲珑认定薛姮照不是省油的灯,自己之前那样对她,她怎么可能轻轻放过? 想到这一层,她不禁心乱如麻,接连绣错了好几针。 还把自己的手指刺破了,疼得她哎呦一声。 池素忍不住偷笑,小声骂了一句“活该”。 而薛姮照还像往常一样,不卑不亢地安静做活儿。 她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罢手。 第二十八章 毒酒木精转心壶 孤灯如豆,照着三张人脸。 曲玲珑又一遍诉苦:“胡嬷嬷,麻姑姑,您二位可说说我该怎么办啊? 那薛姮照必然恨透了我,您二位还有个躲闪,我怕是迟早要被她报复。” “怎么?你怕了?”胡嬷嬷的老眼似乎比桌上的灯还亮些。 “瞧您说的,要是她薛姮照自己,我当然犯不上怕。可现在有人给她撑腰了。”曲玲珑说,“我可不是怕嘛。” “干娘,我白日就跟你说过了,是世子爷把她送回来的。 我回头叫人去看了,那冷屋子里的锁被人砍断了,想来也是世子爷所为。”麻姑姑说,“如今看来的确有些棘手了。” “说的也是。”胡嬷嬷点了点头,“按理说应该好好折磨她一阵子才是。可是她本来就是借到咱们这儿的,如今又有人给她做主,咱们倒不好明着来了。” 曲玲珑听胡嬷嬷话里有话,连忙上赶着说:“嬷嬷您说不好明着来,那该怎么样把她暗算了呀?” “你还没蠢到家。”胡嬷嬷笑了,“这事儿还是交给你去办,办妥了自有好处给你。” 曲玲珑一听却迟疑起来,说道:“能替嬷嬷和姑姑办事,那自然是我的福气。可是我们两个已然撕破脸了,如今她处处都提防着我。 怕是我稍有行动,她就警觉起来。不大好办啊!” 除了这个原因,曲玲珑也害怕玉孤明会找她算账。 到时候胡嬷嬷和麻姑姑必然会把自己推出去,绝不可能再维护她了。 “你都能想到,难道嬷嬷想不到吗?”麻姑姑有几分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别以为你现在收手就能落个干净。” 她这么一说,曲玲珑立刻吓得不敢说话了。 胡嬷嬷开口道:“放心,计策我早已经想出来了。你过来,我告诉你。” 曲玲珑连忙往前凑了凑。 胡嬷嬷低声说道:“你回去之后,要做出后悔害怕的样子,向那姓薛的陪些小意儿,让众人都以为你有意要弥合二人的关系。 之后我会尽快给薛姮照和池素两个人单独安排住处,表面上是给她们优待,实则一来放松她们的戒心,二来也是给你安排机会。” 说着又从桌子下拿出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来,用红布包了木塞塞着瓶口。 “这个瓷瓶里装的东西叫做木精,闻上去和烈酒差不多,味道也相似。可只要喝下小小一杯,便会彻底醉死,神仙也救不得。 这有一把转心壶,你在一半里头装上酒,另一半里把这木精放进去,再掺上些水。 等到除夕那日,晚上不必赶工。你便带了酒菜去她们那边,说是赔罪也好,说是守岁也好,哄着她们把这东西喝下去。” 因为玉孤明的出现,胡嬷嬷等人意识到要尽快解决掉薛姮照,同时也不能让池素留活口。 “那……那她们两个到时醉死了,自然知道是我让她们喝的酒啊。”曲玲珑迟疑道,“世子必然要疑心我的。” “你听我说完,到那天我安排你去守库。众人都知道你去守库房,哪里还会疑心你呢! 我再把她们两个的住处安排得偏僻些,不会有人发现的。”胡嬷嬷说。 “你放心,玉世子除夕到初三都不在宫中当值,她们两个死了,破席子一卷拖出去,谁还会追究呢?”麻姑姑也给她吃定心丸,“扔到外头荒地里,早被狗啃了,能认出谁是谁?” “你现在就是想退步抽身也晚了,”胡嬷嬷冷笑,“要是真让那妮子傍上了世子爷,有你的苦头吃,不信你就瞧着吧!” “那既然这样的话,能不能安排我和柳香环一起守库房?”曲玲珑把事情在心里过了几个过,想出了为自己脱身的法子,“薛姮照和池素两个人平日里同她还算不错,要是我一个人去了,我怕她们根本不会让我进屋。” “你的意思是让柳香环做你的替死鬼?到时候她们三个人都醉死了,你把痕迹一抹……”麻姑姑会意。 曲玲珑脸红了一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胡嬷嬷和麻姑姑心里都清楚,这就意味着又要搭进一条无辜的人命。 可是她们既然要替周总管办事,多死一个宫女也无所谓了。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然这样的话,就按你说的办吧!再给你拿一只酒壶,到时候别忘把这转心壶带走,不要留下痕迹。这瓶木精金贵着呢,千万要放好。胡嬷嬷抬了抬手,示意曲玲珑可以离开了。 麻姑姑找来一个包袱,让曲玲珑把转心壶包好。 那个装木精的瓷瓶怕磕碰,曲玲珑便贴身藏了。 薛姮照她们后来的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和她们刚入宫时差不多。 曲玲珑她们住的稍微好一些,四个人一小间,虽只是用薄板隔开,也好上许多。 曲玲珑平时必然不会到这里来,可今天却来了。 进了门就向众人陪笑,比往常不知道和善多少。 薛姮照坐在那里,眼皮都不撩一下。 曲玲珑和人搭讪着走过来,说:“薛大姑娘,我刚从伙房那边过来,新出锅的酥饼,我特意弄了几个来给你。” 说着把手帕包着的酥饼递过来。 却被池素一把给打掉了:“这东西拿远些,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毒?!” 曲玲珑却不恼,依旧赔着笑说:“瞧你说的,我哪有那胆子?再说了,哪有当众给人下毒的?” 众人见她这样也不奇怪,毕竟她们中有不少人也在刻意讨好薛姮照。 因为玉孤明的来头实在太大了,他若是真的喜欢上了薛姮照,说不定能让薛家重新回京呢! 就算这点是妄想,在宫里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如果曲玲珑还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你拿这饼给我,可是在跟我赔不是?”这时薛恒照看着她问。 “你说出来那可就太好了,以前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曲玲珑忙说,“往后我再不敢了。” “你也算是能屈能伸了,就是不知道你的心诚不诚?”薛姮照笑了。 “当然诚心了,我敢对天发誓。”曲玲珑正色说道。 “那你今晚就别走了,留下来照顾照顾我可好?”薛姮照说,“你也知道我昨日冻了一天,现在身上还有些不舒服。” 第二十九章 恶人自当恶折磨 众目睽睽之下,薛姮照笑微微地让曲玲珑伺候自己。 而曲玲珑也答应下来了。 薛姮照慢条斯理地吃着饼,又分给池素一个。 池素不吃,赌气说:“我恶心,不想吃!” 薛姮照也不相强,慢吞吞地把两个饼都吃了。 一边用曲玲珑的帕子擦着手一边说:“我总觉得从脚底下冒凉气,你去给我弄些泡脚水来我泡泡。” 曲玲珑连忙答应,说道:“我这就去。” 果然出去好半天,累得气喘吁吁的,提了大半桶水进来。 薛姮照又嫌水凉,曲玲珑只得又弄了一盆热水添进去。 薛姮照如愿泡起了脚,又说自己肩膀酸疼。 曲玲珑为了让她放下戒心,便殷勤地给她揉肩捶背。 薛姮照泡完了脚,把两只脚拿出来,就那么翘着。 曲玲珑还得蹲下身给她擦干。 有些人看不下去,觉得薛姮照实在有些小人得志了。 薛姮照却根本不在乎,还是不断指使着曲玲珑做这做那。 很快就该睡下了,薛姮照让曲玲珑挨着自己睡。 一会儿说自己腿疼,一会儿说自己腰疼,曲玲珑只好一遍一遍为她按揉。 好容易能歇一歇,刚要睡着,薛姮照又把她推醒了。 “我口渴,你去给我倒些温水来。” 曲玲珑咬着后槽牙在心里咒骂:“薛姮照,要不是看你死期不远,姑奶奶才不伺候呢!你甭美,到时候叫你那身轻贱骨头被野狗啃个稀烂!” 总之这一晚上薛姮照不停地折腾她,直到四更天才不作声。 曲玲珑实在太累了,睡得异常死。 薛姮照把手轻轻探进她的衣服里她都没有察觉。 穿好衣裳,轻手轻脚地下了地,薛姮照来到外边。 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把瓶塞打开,一股浓烈的气味涌了出来。 “果然是木精,”薛姮照自语,“要除掉我,竟费这么大的周章。” 之所以留下曲玲珑,是因为昨晚她在向自己靠近的时候,薛姮照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众人都未察觉,但薛姮照心细如发。 师父曾教她辨识各种毒物,薛姮照因此认得木精的气味。 这东西是从干馏木中取得,故名木精。 气味性质与酒十分相近,然有剧毒。 这东西寻常人是不可能有的,却忽然出现在曲玲珑的身上,薛姮照当然要警惕。 薛姮照快速做了应对,然后返回房中。 她把瓷瓶捂热了,又悄悄放回曲玲珑怀里,然后揭掉了她身上的被子。 曲玲珑睡得像死猪一样,一动也不动。 薛姮照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天还没亮,众人就都得起床了。 曲玲珑坐起身就连打了两个喷嚏,这屋子还是冷。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那只瓷瓶还在,心便放下了。 早起吃过饭,刚到绣坊,麻姑姑就把薛姮照和池素叫了出去。 “你们还要在这边待上十多天,现在住的地方实在又冷又破。我和胡嬷嬷商量过了,给你们换个住处。”麻姑姑也是笑容满面,“裱糊干净的屋子,被褥都是新的,还有暖炉。刚好够住两个人,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搬过去?” “麻姑姑,你不必对我们这样好,一视同仁也就是了。”池素说。 “以前是我鲁莽了,现在上头催得急,我这心也焦躁,说了些不该说的,做了些不该做的,二位姑娘海量,千万别和我们一般见识。”麻姑姑说,“这往后啊,咱们在这宫里还得相互照应着才是。” “既然这样,就多谢姑姑和胡嬷嬷了。”薛姮照欣然接受。 麻姑姑很高兴,说:“还是薛姑娘爽快!那你们今日就收拾收拾搬过去吧!我叫两个人帮忙。” 回头池素小声对薛姮照说:“这宫里的人真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 看着有人为你出头,都巴结上来了。” 池素只以为众人真心是在讨好薛姮照,并没意识到这里头还有什么阴谋。 薛姮照笑而不语,只说:“今日都二十八了,后天晚上可以歇一歇了。” “是啊!这一年就要过去了。”池素也不禁慨叹,“这一年真是太难了……” 到了除夕这一日,众人还是做了一天的活儿。 只是饭食比平时好些,晚上也可以歇着了。 薛姮照和池素已经搬到了新的住处,果然像麻姑姑所说的,这屋子很是不错。 裱糊得雪洞儿似的,还有好大一个碳炉子。 库房里,曲玲珑和柳香环被安排看守库房。 “香环妹妹,我想劳烦你一件事。”曲玲珑拉着柳香环的手柔声说道。 “玲珑姐姐,什么事你说吧。”柳香环回应道。 “这不是除夕了吗?我塞了些钱给伙房上灶的刘公公,让他给咱们弄四样菜,包两盘饺子。”曲玲珑赶着说,“你也知道我前些日子和薛池二人闹了个半红脸,虽然我也向她们赔礼道歉了,可终究还是有些疙瘩。 所以就想趁着今日过去请她们吃菜喝酒,把话说开了。好妹妹,你最是个招人疼的。你得陪着我去,不然她们说不定会把我赶出来呢!” 柳香环向来喜欢一团和气,听她如此说,有些犹豫道:“姐姐这话说得不错,我也愿意陪着你去。 可是咱们被安排看守库房,怎么能擅自离开呢?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是天大的责任。 就算是不出事,让人家知道了也不好啊。” “好妹子,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实话跟你说吧!这里头也是得了麻姑姑和胡嬷嬷的授意,我不单是为我自己,也是替她们二位办事。 她们总不好直接跟薛大姑娘赔不是,所以才今天特意安排了你我出来。所以今天这事儿是过了明路的,你全然不必担心。 这事情办好了,于你也有好处不是?不单是我和薛池二人念你的好儿,便是麻姑姑和胡嬷嬷也记你一功啊!” 曲玲珑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花乱坠。 柳香环知道她说的不假,曲玲珑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背着上头的人擅离职守。 何况她既开了口,自己若不去,不但无功,反而有过。 而她在曲玲珑眼里已经和个死人无异了,跟她说什么也不必担心走漏口风。 第三十章 以彼之道还彼身 柳香环答应下来,曲玲珑很是高兴。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把食盒送了过来,是麻姑姑跟前的串珠儿。 曲玲珑笑眯眯地从春凳底下拿出一壶酒:“伙房不给咱们酒,这个是我提前就准备下的。” “这酒可不能多喝,万一误事可就糟了。”柳香环提醒道。 曲玲珑却不在意地说:“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这酒却不能少。若是不借酒遮着脸儿,怎么把疙瘩解开呀?” 然后又说:“咱们屋里灯也不必吹,门也不必锁,让人从外头看着是屋里有人的样子,倘若吹熄了灯,锁了门,那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柳香环有些担心:“灯就这么着着,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曲玲珑笑,“一来有灯罩罩着,二来咱们把铜盆拿过来,把灯放进去,铜盆里再放上些水,不就万无一失了?” 做好这些,她们两个人带上门出来,直奔薛姮照和池素的住处。 敲了两下门,来开门的是池素,见到是她们两个,不禁愣了一下。 “池三姑娘,这大过年的,我们带了些酒菜过来,想和你们一起守岁。”曲玲珑堆起笑脸就挤进了门。 薛姮照在屋子里嗑瓜子儿,见她们来了挺高兴地招呼道:“还是曲姑娘想的周到,我正嫌瓜子寡淡呢!” “这就叫心有灵犀了!”曲玲珑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了,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好。 池素脸上有些不高兴,她这人生性耿直,实在做不来心口不一的事。 薛姮照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说:“一会儿记得装醉。” 池素来不及多问什么,但她知道薛姮照说的话只管照做就是了。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曲玲珑给每人杯里都倒了酒。 当然,她自己喝的是一样,另外三个人喝的是另一样。 她因为那日在徐姮照旁边睡,后半夜没盖被子,所以冻得伤了风。 这几天一直有些鼻塞。 不过她今天在放酒的时候也特意闻了闻那瓶木精,的确能闻得到酒的气味。 她按照胡嬷嬷说的,往里头掺了些水。 木精里不可掺过多的水,否则毒性就会减弱。 这些分给三个人,也就是每人两小杯。 曲玲珑打算先让她们三个人每人喝两杯木精水,剩下的就和她一样喝酒。 估计她们也分辨不出有什么不同。 便是谁觉得味道有差,编个理由也能搪塞过去。 喝了两杯酒,薛姮照说自己要出去小解,让池素先陪着那二人。 实则她出来之后就直奔曲玲珑守夜的库房去了。 门是虚掩着的,薛姮照走进去后,把桌子上的蜡烛换掉了。 然后又反身回来,继续吃吃喝喝。 柳香环的酒力很差,两杯下去就有些分不清南北。 但她想着受曲玲珑所托,怎样也得努力撑着。 薛姮照最先趴倒在了桌子上,推也推不动。 然后池素也醉得睁不开眼了。 柳香环见她们二人都趴下了,大着舌头对曲玲珑说:“曲……姐姐……,我也撑不住了……好歹也算……不辱……” 话还没说完也一歪身倒在了桌子上。 曲玲珑本来酒量还可以,再加上心里有事,喝酒的时候又有些偷奸取巧,到此时也只是半醉。 看着东倒西歪的三个人,曲玲珑笑靥如花。 “薛姮照,奈何桥就在前头,你别走得太急,等等她们两个,一处做个伴儿吧!” 随后她把自己的杯箸收了起来,换上另一只酒壶,把转心壶也带走了。 如此,不知情的人一看就是她们三个人在喝酒取乐,想不到还有第四个人。 这屋子里有碳盆,人们多半会以为她们是中了碳气而亡。 毕竟没几个人知道木精这东西。 曲玲珑回到库房,桌上的蜡烛已经燃下去一大截。 她没注意到这根蜡烛是被调换过的,把东西放好,她打了个喷嚏,鼻端仿佛飘过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 但她并未在意。 除夕夜宫里各处烧香,有香味一点也不奇怪。 她给自己沏了一碗茶,满心喜悦地憧憬着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但是没一会儿她就控制不住地打起哈欠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夜深了,她又喝了酒,瞌睡也正常。 她把两条春凳拼在一起,想了想还是让蜡烛燃着。 这屋里就她一个人,怪空的。 子时已过,守岁的人们再也熬不住,纷纷倒头睡去。 库房的门又被轻轻推开。 薛姮照走了进来,曲玲珑已然睡得很熟了。 薛姮照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打开之后,从里头拿出一根长长的做蜡烛芯的棉线来。 她把这根棉线的一端小心拴在蜡烛上,然后将棉线的另一端拖到一堆丝绵上。 这根棉线上浸满了木精,曲玲珑怀里的那瓶木精早就被她掉了包。 她知道针工局上夜的婆子们晚上都会偷偷喝酒,也知道她们会把剩下的酒藏在哪里。 因为不确定曲玲珑是否分辨得出酒和木精,所以她回去后撤了曲玲珑的被子,让她伤风鼻塞判断不准。 木精除了剧毒之外,还有一个特性就是沾火就着,片刻之后蜡烛向下燃烧,就会点燃这根棉线。 棉线引燃丝棉,丝棉旁边放的是布匹,还有绣线、竹绷等物,都是易燃的东西。 可以想见,要不了多久,这屋子就将变成一片火海。 薛姮照面色平静,举止从容,她的视线划过曲玲珑,并未做任何停留。 只是在出门前又看了一眼那根蜡烛。 这蜡烛里她掺了安息香,可以让人放松精神,安然入睡。 这香料是她跟太医院的人讨来的,说自己睡得极其不安稳,想要一点儿安眠。 因为玉孤明的缘故,太医院的人没有难为她,况且这东西又不是毒药。 等到火烧起来,届时蜡烛也会烧得一干二净,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薛姮照闪身出了门,这个库房朝北,而今夜的北风很大,火势一旦起了根本救不下来。 有人打算不声不响弄死自己,不回一份大礼怎么过得去? 门外的台阶下,柳香环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薛姮照嘴角噙笑,裹紧披风消失在深浓的夜色里。 第三十一章 杀人放火睡得香 柳香环被人扯到不远处的空地上,醒来睁眼就看见冲天一片红光。 热浪烤得人脸生疼,衣服也几乎要冒烟。 耳边除了燃烧的噼啪声和风声外,还有人们往来奔走呼喝的救火声。 不少人从她身上跨过去,把水泼到燃烧的大火之上,却只是腾起一股白烟。 她的头很沉,像团乱麻搅在一起,又像有人拿了锤子在不停地敲。 一开始以为是梦,因为这火实在大得夸张。 沉淀了片刻以后才察觉到是真的,是她守夜的库房失了火! 柳香环眼前猛地一黑,险些晕过去。 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把嘴张到最大,还是喘不过气。 “救不下来了!风太大,火势太猛了!”一个太监提着空桶摇着头说。 “这一排房子都保不住了,好在里头的东西还搬出来不少。”另一个也累得气喘嘘嘘,一边后退一边说。 “听说已然都惊了圣驾,这回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喽!”一个杂役老太监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柳香环坐在那里怔怔地听着,心跳几乎都停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失火了呢? 她只记得自己和曲玲珑一起去找薛姮照池素喝酒,然后就醉了。 怎么会在这里呢?哦,是了,一定是曲玲珑把自己架回来的。 自己应该是被人从火场救出来的吧? 那曲玲珑呢?! 柳香环仓皇环顾四周,看见几个管事的太监和宫女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麻姑姑披头散发,满身满脸都是黑灰。 一眼看见柳香环,疯了一样,佝偻着身子冲过来。 她的嗓子沙哑如破锣,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哭喊弄的,两只手死死扳住柳香环的肩膀问她:“怎么就着了火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柳香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最后只颤声问道:“曲玲珑呢?” 麻姑姑脸上不知道是哭是笑,神情难看无比:“烧死了!她烧死了!你活不成了!我也活不成了!” 前半夜人们都在守岁,到了后半夜睡得格外沉。 等察觉到走水的时候火势已然很大了。 众人一股脑冲过来救火,可哪里还救得下? 曲玲珑在里头大声嚎叫,可没人敢冲进去救她,她也没法冲出来。 此时早成了一堆焦炭。 胡嬷嬷也被吵醒了,知道是这边的库房失了火,一口气上不来,痰壅死了。 她本就上了年纪,守岁时又喝了酒吃了肉,大惊之下犯了这症候,好在落得个痛快。 麻姑姑自然也魂飞魄散,软着腿爬过来,一看这情势就知道完了。 这个地方归她们管,守夜的人是她安排的。 着了这么大的火,凡是负有管理之责的一个都别想跑。 众人都以为柳香环是屋子里着火之后跑出来的,见她倒在那里,以为是被烟给熏晕的。 此刻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到时只能说她和曲玲珑两个人说好了,她看上半夜,曲玲珑看下半夜。 下半夜她睡着后不知怎么屋里起了火,她爬出来呼救,结果出了门就晕倒了。 如此一来,她还能稍稍推卸一点责任。 至于她们两个去找薛姮照池素喝酒那是断断不能说的。 在库房守夜,自当好好守着,如何能擅离?且是出去吃酒。 不说还好,说了只会罪加一等。 麻姑姑也清楚这一点,何况如今根本顾不上薛姮照的死活。 因为她们自己已是泥人过江,自身难保了。 没有人想到这件事会和薛姮照有任何关系,柳香环没有,麻姑姑也没有。 她们都认为这是个意外,因为疏忽酿出的火灾。 火还在烧着,一排房子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被水浇灭的地方冒着灰白色的雾气,风里满是呛人的烟火味。 天就快要亮了,风也小多了。 “我说你还真能睡得着啊。”池素坐在窗前,扭过脸对徐姮照说。 夜里薛姮照让池素装醉,她自然听到了曲玲珑临走前的那番话。 尽管她早知道曲玲珑对二人怀有恶意,却不料竟然性狠到要取她们的性命。 甚至不惜拉上无辜的柳香环。 “我是从不奉行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薛姮照简短跟她说了曲玲珑的计谋后起身穿上了披风,“你若是怕造孽,尽可以留在这里不出去。” “你要去做什么?”池素问她。 “杀人,放火。”薛姮照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陪你!”池素没有丝毫犹豫。 薛姮照笑了一下,指着柳香环说:“你只要把她架过去放在台阶下就好,记得要脚朝里,面朝下。” 至于薛姮照进屋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池素并没有亲眼看见,都是后来薛姮照告诉她的。 “你不困吗?上半夜都没怎么睡。”薛姮照口齿缠绵,火着得最旺的时候,她睡得最香。 “这火实在太大了,叫人心惊。”池素说,“等天亮后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呢!” 薛姮照没说话,只是又打了个哈欠。 杀人放火这种事她头一回干,却像家常便饭一样轻松随意。 池素又说:“可这也怪不得你,谁叫他们想要咱们的命呢! 多亏还有你在,如果只是我自己,怕是活不过除夕夜去了。” “你是受我的连累,”薛姮照说,“他们要针对的其实只是我而已。” “别这么说,这趟浑水只要被搅进来,谁都别想落个干净。”池素摇头,“比如柳香环,她一向谨慎和气,又何曾招谁惹谁?” “我们已经算是帮她了,”薛姮照说,“若是叫曲玲珑的计谋得逞,她连命都还没了呢!” 初一也要早起做工,薛姮照和池素去往针工局的路上,看到胡嬷嬷的尸首被抬了出去。 她死的时辰很不吉利,犯了忌讳。 且圣上本就因为针工局库房失火而雷霆震怒,所以胡嬷嬷虽死,也要被鞭尸三百,夷灭全族。 麻姑姑听说之后吓疯了,在押往慎行司的路上挣脱开押送她的太监,后又被抓回来,结结实实捆了,抬了过去。 绣坊里死一般安静,连咳嗽也不闻一声。 曲玲珑和柳香环的位子空着,两只未绣完的荷包放在那里,像是最平常的一天。 可谁都知道,这两只荷包不可能再被绣完了。 第三十二章 正为伊人空惆怅 除夕夜的那场火牵连甚广。 柳香环被杖责二十罚去守皇陵。 麻姑姑就算是疯了也被打得血肉模糊拖去了浣衣局。 没过半个月就死在了那里。 此外,一干巡更上夜的宫女太监都被株连,免职的免职,罚奉的罚奉。 其中八局副总管吕双喜被免职,成了宫里的低等杂役。 总管太监周泓,因他资历老,又有人维护,所以只是挨了顿申饬罚奉一年。 针工局这边大换血,监工和管事的都换了人。 但依旧有空缺,毕竟此时各处都忙乱不堪,一时难以把人配齐。 管绣坊的人暂时还没到,众人也不敢闲谈议论,只是安守本分,老老实实做自己手里的活。 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众人心中都不免一凛,因为那脚步格外匆忙急切。 往常在宫中各处行走,人人都要小步徐趋,不可急奔,不可左顾右盼,这是规矩。 除非有什么紧急事。 在如此风声鹤唳的时候,这脚步声来得如此惶急,不免让人心惊。 不少人朝门外望去,看见来的人是玉孤明后,忙都起身行礼。 玉孤明的目光焦灼急切,在人群中逡巡。 直到看见了最里侧的薛姮照。 薛姮照也已经站起了身,二人的目光甫一相遇,玉孤明便大踏步直奔而来。 他如此举动吓得一干人呆若木鸡,直到他拉住薛姮照的手,并将她带出门去,众人都还傻愣愣地呆在原地。 薛姮照有些跟不上玉孤明,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世子自重。”薛姮照极力甩脱玉孤明的手,面色绯红。 玉孤明站住了脚,反过身来仔细地打量薛姮照。 这一次薛姮照没有和他对视,而是将脸轻轻撇向了一边。 “你……你还好?”玉孤明问,“没受伤?” 薛姮照立即会意,他必然是听说了针工局库房失火的事。 “多谢世子关心,我什么事也没有。”薛姮照说。 “真的?”玉孤明似乎还不放心。 他除了担心薛姮照受伤,还担心她被连累受责罚。 “比真金还真。”薛姮照说着笑了。 她看到玉孤明握紧的拳头,还有额角渗出的细汗,猜到他必然是在进宫赴宴时听说了昨夜失火的事。 等不及宴席结束就跑到这里来。 玉孤明早被她一笑迷了心,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芙蓉面,双颊也不由自主地涨红了。 “世子不该到这里来,”薛姮照抬脚就走,“奴婢回去赶工了。” 玉孤明心里发急嘴又笨,情急之下快步拦在薛姮照身前。 薛姮照煞不住脚,额头撞在他的胸口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玉孤明想去扶她,又觉得不妥,扎煞着两只手,急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迭起来了。 薛姮照捂着额头仰脸看他,玉孤明的眼睛是她见过最美的一双,那里头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对不住。”玉孤明看到了薛姮照光洁粉白的额头一片红痕,知道撞狠了。 在他眼里,薛姮照是那般柔弱,总担心风大些都会把她吹走。 弱不禁风四个字全然是为她造出来的。 “世子若是还不叫奴婢回去,那我可就要受罚了。”薛姮照并不怪他,只是语气里有些许无奈。 玉孤明的薄唇抿了又抿,最后还是挪动双腿让开了。 他从未如此恨过自己嘴笨,心里满是话要对她说,到了跟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才刚过午,薛姮照等人吃了饭进绣坊做活儿。 才坐下没一会儿,就过来了两个太监,其中一个姓东,原本在酒醋面局那边管事。 因这边人手不够,便把他调了过来。 这一半天都是他在这边照看。 另一个就是周泓的徒弟刘权。 东公公说道:“针工局的事现交给刘公公管,我不过是打个下手。 把手里的活儿先都停一停,听刘公公训话。” 众人便把手里的活儿都停下了。 刘权生了张娃娃脸,又像他师父一样,能笑的时候就绝不绷着脸,因此总是让人觉得他心慈面软好相与。 刘权忙说道:“现有东公公在这里,我可不敢训话。 不过眼下活计重催得急,因为有事情耽搁,本就有些不足了,因此就得劳烦各位,再辛苦辛苦,好歹把差事完结了。 如此一来,对咱们都好。我也知道各位辛苦,我这个人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为难谁。 所以在这里给各位行个礼,算我拜托众位了。” 说完还真是行了个礼。 众人忙都站起了身,不敢受他的礼。 到了午饭的时候,众人出去吃饭,见多了两道肉菜。 放饭的太监说道:“这是刘权刘公公用自己的钱贴给你们的,说你们都辛苦了。” “这刘公公还真是个心善的。” “可不么,周公公素来被称为笑面佛,刘公公是他徒弟,自然也差不多。” “言语上和蔼虽难得,也有做假的。可如今拿真金白银给咱们添菜,足见得刘公公是真慈善。” 众人七言八语,都在说刘权的好话。 薛姮照默默不语,一门心思吃饭。 池素悄声问她:“你也觉得这个刘权和别的管事不同么?” “你说呢?”薛姮照笑着反问。 “我哪能下定论?”池素翻了翻眼睛,“不过眼下瞧着到不像是歹毒的。” “那就看眼下吧!”薛姮照绝不多说。 “不明白你们这些聪明人,”池素三分自嘲七分玩笑地说,“话从不肯说透。” 薛姮照但笑不语,只是又喝了一口汤。 初二一早,刘权又过来。 众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向他道谢。 刘权依旧脸上堆着笑,说道:“咱们都是一样的,我不过多管些事罢了,万不要如此客气。” 又说:“这边还得有人随时监工,别处来的人不够,再说一时也通不上手去。 因此我想着就从你们当中选出个人来做管事。” 他这句话在众人心中不免激起涟漪,但谁都没说话。 刘权笑眯眯走到薛姮照跟前说:“姮照,这件差事就交由你吧!你最是个聪明不过的,必然能料理得开。” 他称呼得如此亲切,让人不由得多想。 第三十三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这事也有些出乎薛姮照的意料,她起身道:“多谢刘公公看重,只是我本就是从四司临时借过来的,完了这边的工也就要回去,算不得八局这边的人。 再者,我自己也并不精通针线,且又没管过事,不能服众。 若是误了事,实在担当不起。还请您另派给别人吧!” 或许在别人那里能做个掌事宫女是天降之喜,可薛姮照对这却并不在意,甚至还想要推脱开。 谁想刘权听了反倒更加笃定,劝她道:“四司八局本来就不分家,这没什么可介意的。 再者我见你做的活计很好,更要紧的是心思精巧。聪明人做什么都快,哪怕之前并没做过,瞧着也能办个差不离。 我既选中了你,你便应下就是啦!现在各处都急得很,若是你也推脱,她也推脱,不是把我晾在这里了吗? 你不必担心误了事,我告诉你,便是有个一闪二错,也绝对怪不到你们头上,都是我一力承担就是了。” 刘权的娃娃脸上两眼弯弯,看上去人畜无害。 他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无论和谁说话,都让人觉得特别舒服,好似自己十分受他的敬重。 和一般能说会道的人不同,他不是叫人觉得圆滑,反倒容易叫人信任。 薛姮照听他如此说,略微思忖了一下,应道:“既然公公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姮照若是再不答应,实在有些不识抬举了。 但我实在怕做不好,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提点。” “放心,放心。”刘权脸上的笑意更添了几分,连声说道,“咱们大伙儿彼此成全,好好地完了这差事,回头都有赏。” 又对众人说道:“各位都听着些,姮照年纪虽轻,可她如今既然做了管事的,你们就要都听她的。 倘若有人无辜寻事,我是不依的。” 薛姮照一跃而成了这里的管事宫女,众人表面上对她恭贺,实则不少人都心怀不满。 觉得她既没什么资历,针线也绝称不上最好,在一众绣娘中,勉强算个中等。 因此便有人觉得她没有真本事,不过是仗着小聪明,以及玉孤明的缘故,方才被提拔起来。 可想归想,她们终究是谁也不敢招惹薛姮照。 薛姮照哪里会不懂这些人的心思,只不过不屑去理会。 刘权走后,还有人半真半假地让薛姮照请客。 薛姮照也只是一笑置之。 晚上回去休息的时候,薛姮照和池素依旧回到麻姑姑给安排的住处去。 池素说:“刘权这人还真是个待人厚道的,按理说单拨给咱们住处是不大合规矩的,且又是之前管事的安排下的。 没想到他竟还叫咱们这么住着,你做了绣坊管事,倒还说得过去。 至于我么,属实是沾了你的光了。” 刘权在这宫中人缘好是有口皆碑的,上下人等都看好他,都猜着等到他师父周泓退下去之后,必然是他接班。 尤其是八局的这些人,都愿意是这样的结果。 倘若换做哪个刻薄的上去,他们这些做事的都要受勒掯。 “今天是你第几次跟我夸刘权了?”薛姮照笑问。 “怎么,你觉得他这人还不够好吗?”池素反问。 “你觉得好就是了,何必问我?”薛姮照到此时依旧不肯评价。 “你这人呐,心思真叫人猜不透,人家才刚刚提拔了你。”池素摇头。 然后又往前凑了些,小声问道:“早上的时候世子爷把你拉出去做什么?我现才容出空儿问你。” 之前就算是中午吃饭休息,她们身边也有别人,所以池素一直没问,其实她心里都要好奇死了。 “没什么,他只是问我有没有受伤受连累。”薛姮照坦然说道,“毕竟除夕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池素抿嘴笑着,把薛姮照看了又看,说:“你可要当心些。” “我当心什么?”薛姮照问。 “还记得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位世子爷自幼就是有痴病的。你还说若是他看中了谁家姑娘,人家若不要他,怕是他还要强娶。 如今看来,那位爷八成是看上你了。不然怎会气喘吁吁跑来见你?众目睽睽之下拉你的手?他敢则不是疯了?”池素细长的眸子里闪着光,宛如两道清溪。 “他疯不疯的那是他自己的事,”薛姮照是何等聪明的人,哪里会看不出玉孤明对自己有意,“在这世上,投生成女子本就已经先天输了三成,若是再守不住自己的心,那就更落入了泥淖,挣扎不起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池素一时解不过来。 “众生皆苦,一个人若想活得自在,要么蠢到无可救药,要么无情到底。 可惜的是我不够蠢,那便只能无情,如此才不至于活得痛苦。”薛姮照说着,推开门走进房间。 “你这是什么想头?”池素闻所未闻,大呼无理,“人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竟将这样的痴心人视如敝屣,该说你什么好?” “我这样的人在世人眼中是不折不扣的怪胎,”薛姮照淡淡地说道,“可世人在我眼中何尝不是苦虫。” 池素被她的话气笑了,点着薛姮照的鼻子说:“你这话可真是离经叛道,还好只是说给我听。” 薛姮照自己倒了茶喝,不再多说什么。 池素也倒了杯茶,捧着茶杯说:“别管什么怪胎不怪胎,你便觉着我是罗冲围,我也要跟你说几句金玉良言。” 见薛姮照不搭话,池素自顾自说下去:“你便是再无情,也要为自己着想。 咱们入了宫,就好比簪子落在了井里头。若是无人打捞,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世子爷的身份尊贵无比,且又不是那等浮浪之辈。 他看重你,怎么说也是福分。你又聪明,必然能借力。 早早离了这吃人的地方岂不是好? 或者更好些,连你家人也能得救。 我这是为你好,可别当耳旁风。” 池素唠唠叨叨说完这些,再一看薛姮照已经躺下睡着了。 池素无奈咬牙,随后又叹息道:“真是小姐不急丫鬟急,我这是何苦来哉!” 说着自己也收拾了睡下了。 第三十四章 灵心巧思善筹谋 接下来的几天,诸事太平。 转眼过了初五。 这天刘权把薛姮照单独叫了过去。 他如今来针工局这边管事,就近方便,吃住都在这里。 薛姮照见他这间屋子很是朴素,除了使用家具外,没有别的。 且用的东西也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和钱三春邓宝等人大不相同。 “坐下说话。”刘权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对薛姮照说,“今日把你叫来,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薛姮照告了坐坐下,顺着他的话问道:“不知公公要和吩咐我什么事?” “还是吉祥荷包的事,”刘权用右手拇指按了按两眉中间,似乎很为这事发愁,“再有十天便是上元节了,最晚十四也得把荷包都送过去。 按照往年的数量估量了一下,合着往日能做出来的,尚有五百只荷包的口子堵不上。” 他说的这个数量和薛姮照自己估计的基本上一致。 往年之所以够,是因为人手足。 废太子案牵连太广,宫人为此减损近三成。 虽然也有像薛姮照她们这样罪臣家眷入宫为奴的,但数量实在太少。 按规矩要到每年春天才可以选秀女入宫,所以这几个月人手总是不足。 再加上中间出了事情,多少又耽搁了些。 “刘公公,人手不能再增加些了吗?”薛姮照问。 “若是能增加,我又何必如此犯难呢?”刘权这一次露出了苦笑,“别的地方自有比咱们忙,比咱们要紧的。 你也知道,过些日子就是册封大典,凤衣凤冠那边从年前就在熬通宵了。 昨儿我还师父还说,实在不行还要从你们那里再调几个人过去呢!” “既然人手不能再增加还有可能减少,那么就只能从做法上想对策了。”薛姮照想事情的时候眼帘微微低垂,待想清楚了就会抬起眼睛,光华流转,摄人心魂,“我暂时想到两个,但不一定能行得通。” 刘权听她如此说,眉头顿时舒展了不少,催促道:“你尽管说就是,看看是什么好法子。” 薛姮照于是说道:“我是想着总共设计几个花样,固定的人绣固定的花样。 比如说福寿双全,上头是蝙蝠和寿桃。 那么就有几个人只绣蝙蝠,另外的几人则只绣寿桃。 这样一来,免得把线换来换去。二来熟能生巧,时间久了自会越绣越快。 且能交叉得开,彼此不耽搁。” 刘权想了想,点头道:“这的确是个法子,想来每天能多绣几十只。” “另外一个省事的法子便是贴布绣,我看咱们绣坊有许多零碎边角,都是上好的料子,云锦、蜀锦、杭绸、湖缎都有。 拿来做贴布绣,只需剪出形状,沿着边绣上一圈,省时省力也算别致。”薛姮照并不擅长绣工,但是心思灵巧,能够从日常所见所闻寻出办法来。 这贴布绣她曾经见过,想着此时拿来用会比较省力。 刘权听她说完高兴得直拍桌子,说道歉:“我选你果然没错!你真真是个女诸葛啊!” “公公过奖了,但是我想这贴布绣的法子毕竟是取巧,一共做那么两百个也就够了,多了怕是不好。”薛姮照补充道。 “对对对,你想得十分周到,这二百个分散到各处去,每处也就那么五个八个。”刘权喜得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搓着手说,“有这两样就不必担心了,这功劳是你的,我绝不强占。 到时一定跟总管好好说一说,好处少不了你的。” 薛姮照不免谦逊了两句。 刘权说:“如此你就回去着手去做这两件事,看看成不成。 若是中间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对我说,尽快想办法给你们解决。” 薛姮照回到绣坊,找来几个绣工最好的,跟她们商量这事。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番,最终定下来六个花样,外加四样贴布绣的样式。 然后便是画样子,这些花样放在纸上反复敲定妥了,再描到布料上。 如此就可照着画好的样子逐一绣去,各管一套,一丝不乱。 贴布绣分出人去裁剪,每个人也只绣一个花样,熟能生巧,果真是越来越快。 下半天刘权过这边来,薛姮照便让池素拿着新绣出来的荷包给他过目。 刘权把两样荷包拿在手里反复看了,赞赏道:“果真不错!就照这个样子来吧。” 又当众夸奖薛姮照说:“姮照你有这般才情,自当挥洒出来。 这次若是有赏,你是第一功臣。” 薛姮照却说:“我不过是空有想法,真正做出来的人功劳最大。 花样是这几位想出来的,裁剪又归那几位,最后绣得了是大伙儿齐心协力,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众人听薛恒照这么说,心里不免好受了许多。 刘权也只是笑笑说道:“不错不错,你们都有功劳。” 每顿饭刘权依旧拿出自己的钱来给众人添菜,又派人单独给薛姮照和池素房里送饭。 因此众人每天干劲儿都还算足,再加上薛姮照想的办法,也确实有用。 所以别的地方都熬通宵的时候,她们还像平常一样,只做到二更天就回去睡了。 如此一来,先前对薛姮照颇有成见的人,对她的态度也都稍有转变。 然而薛姮照是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她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到了十四这日的中午,已经将所有荷包都做完了。 刘权带着几个太监过来点数,一一分派到各处去。 众人见完了差事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接下来还有别处的活儿匀过来,但总算把顶头的差事交代完了。 吃过午饭,因为天气实在好,池素便拉着薛姮照到一棵柳树底下晒太阳。 风已经软了,柳枝也隐隐泛出了青色。 几个太监拉着板车走过去,车上拉着土块断木,那是失火库房剩下来,要拉出去扔掉。 等开春了,还要在原来的地方重新盖房子。 池素的眼睛望着那些人,直到看不见了,方才悠悠说道:“想一想这也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就像是隔了一世那么久。 曲玲珑若不是生了害人之心,此刻也可以坐在这里晒晒太阳的。” 薛姮照没说话,或许在池素看来,那件事情早已随着曲玲珑等人死去彻底了结。 她却清楚,那不过是个开始。 剩下的,正在路上。 第三十五章 一路捧杀为除根 上元节一过,绣坊众人都得了赏赐。 因二月初一是封后大典,现下众人都忙着系流苏、剪绒花。 这些虽只用来装饰宫灯和仪仗却依旧容不得丝毫马虎。 针工局就算平时也是宫里最忙的地方,许多绣娘不到三十岁就花了眼,肩膀脖颈都落下病根。 所以这个地方对宫女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若是能熬成管事的姑姑、嬷嬷,还真称得上不错的出路。 毕竟这地方易邀功,油水也多。 日上三竿,刘权身后跟着个小太监,站在绣坊门口笑眯眯地点着手儿叫薛姮照出去。 薛姮照走出来向他问安,刘权说道:“我从总管那边过来,他说有好几位娘娘都夸赞今年绣坊进上去的荷包格外新巧别致。 我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总管就说想要见见你,我这就领你过去吧。” 薛姮照于是跟着刘权来到周泓这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周泓。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鹤发童颜,满面慈善。 周泓屋子里的陈设甚为简朴,家具什物都是用旧了的。 就连周泓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半新不旧,没有一点奢华气。 薛姮照款款行礼,周泓抬手道:“薛大姑娘免礼吧!常听人说起你,如今一见果然不错。” “总管谬赞了,姮照今日能见到您,实属意外之喜。”薛姮照说道,“早该来拜见您的,只是总管忙的都是要事,我不敢擅自搅扰。” “好好好,果然是大家出身,说话行事就是不同凡响。”周泓笑呵呵说道,“刘全都跟我说了,你十分的聪慧且能干,很是给我们长脸。 我这人从来赏罚分明,对于有功之人,向来不吝惜犒赏,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里间门帘一挑出来一个黑脸小太监,手里捧着一只荷包。 只是普通的花布荷包,里头鼓鼓的,应该是装了东西。 “没多的赏你,这荷包算是个彩头吧。”周泓笑微微地看着薛姮照,“别嫌弃少。” “多谢公公赏赐,但姮照实在有些受之有愧。 您说的功劳,并非我立下的,上有刘公公指点,下有众绣娘用心,我不过是沾了大伙儿的光。”薛姮照丝毫没有受宠若惊。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不用跟我客气。”周泓说。 薛姮照于是再次道谢,接过了荷包。 荷包里头应该是放了两个小小的元宝,依据轻重判断,应该是两个小银锞子。 “今日叫你来还有件要紧事,绣坊如今做的都是零活儿,且顶着日子必能做完的。 上元节前献上去的荷包,十分讨上头的喜欢。 有好几位娘娘都说要身边的宫女跟着学习学习,将来随时可做来使用。 于是就吩咐我派个绣坊的人过去,我想着你最合适。 这两天你也不必去绣坊,暂时叫别人盯着些。 你且去应承娘娘们好了,这差事非同一般,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也不必我多说了。” 到此时,周泓才说出叫薛姮照过来的真正目的。 宫里的下人没有不愿意亲近主子的,遇见这样的机会恨不得削尖了脑袋。 像他们这些人,无论到哪个主子跟前,多半都是要得赏赐的。 更有甚者,如果被看中了,只需打一声招呼就可以调到主子跟前伺候。 到时候不带月银长了,地位也和以前大不相同。 在别人看来,薛姮照实在是太过于走运了,明明是罪臣之女进宫做了最低等的婢女。 可是才短短的几个月,不但成了管事宫女,还有可能得到宫里娘娘们的赏识。 还没等薛姮照说什么,刘全立刻在旁边接过话来说道:“薛大姑娘,你可真是走运,我带你过去吧!” 薛姮照于是向周泓道了谢,然后跟着刘权走了出来。 从八局出来一直往西走,经过蘼芜院和采薇阁来到了青荇坊。 进门前刘权站住了脚,回身叮嘱薛姮照:“这里住的是何贵人,她入宫也不过三年,却颇为得宠。 她身边一个三等宫女,去年春天时得病死了,分派了几个去都不如娘娘的意,所以如今还空着。 你多用些心思,若是真能讨得贵人娘娘的欢心,不比你在针工局要好得多吗? 这是我个人的私心,想要你有个更好的出路。” “多谢刘公公替姮照着想谋出路。”薛姮照看着刘权的娃娃脸,知道那是一张精心伪装过的人皮面具。 “说的是哪里话?以后你高升了,别忘提携提携我。”刘权像这宫里的所有太监一样,总是向前微微弓着身子。 再配上他脸上的表情,总好像在竭力讨好着对面的人。 他在宫里有着极好的人缘,有一大半功劳得益于他的这副姿态。 薛姮照他们来到这里,当然是不能直接见到何贵人的,刘权把她交到了一个叫绿枣的宫女手上。 绿枣把薛姮照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跟我来吧。” 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薛姮照随着绿枣往里走,刘权站在她身后眯起眼睛看着,神色莫辨。 周泓的屋子里,刻着兰花的紫砂壶装着刚泡好的茶。 刘权堆着笑走进来,驾轻就熟地给他师父斟满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上去。 “把人送过去了?”周泓把茶杯端起来,但并不急着喝,而是看着茶汤里氤氲的雾气问。 “有绿枣帮忙,师父放心吧。”刘权说,“这一回她绝不可能还像上次那么走运了。” “这丫头是个祸害,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她。何况如今又有安国公府的世子给她撑腰,如果我们不能及早铲除她,将来她必要疑心到我们身上。”周泓温言浅笑,说的却是杀人害命的勾当。 刘权得了他的真传,也笑眯眯地说:“世子爷管得着咱们,可奈何不得娘娘们。 师父这捧杀的招数真是高明,任谁看咱们都是在提拔她。 到时候她出了事可怪不得咱们,是她自己不走运触了霉头。” “这还得多亏你小子,不枉我把你当亲儿子疼。”周泓抬手拍了拍刘权的肩,“若不是你告诉我那件事,咱们也想不出这个好计策。” 第三十六章 青荇坊中何贵人 何贵人入宫也不过三年有余,她出身不算高,其父不过是个五品官,且她至今并未生育。 如此还能被封为贵人,可见颇为受宠。 薛姮照跟在那个叫青枣的宫女身后,低头敛眉,不回顾不斜视,一派规规矩矩。 偏殿廊下站着两个宫女,一瘦一胖,跐着脚儿看两个小太监在那里修剪花木。 青枣便把薛姮照领到那边去,说:“这里不比后头,走路说话都要放轻。更不可四处走动,冲撞了贵人可是大罪。” 又指着那瘦宫女说:“这是秋梨。” 指着那胖宫女说:“这是香橼。” 薛姮照向二人见礼,看她们的服色便知道一个是二等宫女,一个是三等宫女。 这二人一边打量着薛姮照,一边笑着向青枣说:“姐姐,你这是从哪儿领来个病西施?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针工局那边的,咱们主子不是说上元节的荷包好吗?叫咱们都学着些。那边便派了她来,才刚刘权送过来的。”青枣儿说到刘权不免笑嘻嘻的,足见二人关系匪浅。 “如此说竟要叫她在这头住下了?”香橼问,“可安置到哪个屋子里呢?” “暂且和你们两个挤一处吧!左右她也住不上几天。”青枣说,“也犯不上为她再单开个屋子。” “说的也是,挤一挤也就住下了。”那个叫秋梨的宫女看上去性情颇随和,“我们两个都瘦,一张床就住得下了。” “荔枝和春桃两位姐姐在里头伺候着呢,娘娘抄经不喜欢身边人多,咱们先别进去了。”青枣又说,“别看着今天太阳好,檐下的风还是冷的,不可久站。” 于是几个人便走到一间屋里去,就拿起针线来,叫薛姮照教她们做荷包。 青枣说:“你再做两个新花样吧!之前那些大致看着也就差不多了。” “劳烦姐姐明示一二,”薛姮照问道,“这荷包是送人还是自戴?可要应什么景儿或是配什么衣裳,我也好有个依据。” “自然是娘娘自己带着,也不为特意应什么景儿。可是你得千万用心,不然大费周章的把你叫来做什么呢?”青枣说。 薛姮照于是在现有的料子和彩线里选了选,最后用堆纱的手法做了个折枝杏花的荷包。 因为几乎不用刺绣,所以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做好了。 “这堆纱的法子从来都是用来做宫花的,谁想到还能用在荷包上。”秋梨拿着薛姮照做的荷包满眼惊喜,“真是新巧。” “这荷包看上去还真是不错,且杏花的寓意也好。”香橼就着秋梨的手看了又看。 “若说这手法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咱们也能做得来。关键是这份心思,不是谁都能想得到。”去而复返的青枣也忍不住夸赞,“看来刘权把你荐过来还真是上了心的。” 眼看着就快到正午了,这几个人都忙到跟前去伺候着何贵人用午膳。 薛姮照留在屋子里,等前头都完了事,秋梨给她短了饭菜过来,笑着说:“饿了吧!快把饭吃了。” 薛姮照向她道谢,又不紧不慢地和她唠了几句家常。 知道她是随州人,进宫已经有五年了。 还知道何贵人跟前服侍的人,荔枝和春桃是从外头带进来的。 她们也最得力,别人都要靠后些。 除了这两个,青枣因为能干要强,也算受赏识。 “青枣和刘权是老乡,拜了干姐弟的,”秋梨笑着说,“我看你人聪明手又巧,很得刘公公的赏识,将来不愁有好日子过。” “我在这宫里不过是想求个平安罢了,”薛姮照语气略带伤感,“姐姐也知道我是个什么出身,哪可能真的熬出头来呢!” “你也别说这丧气话,”秋梨安慰她说,“咱们年纪都还轻,心里总要有些巴望,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呀!” 又催着薛姮照说:“你快先把饭吃了,不然可就凉透了。 青枣已然把你做的荷包呈上去了,贵人很是喜欢。 说不得午睡醒来还要见你呢,你也提前收拾收拾,别临阵弄得手忙脚乱。” 何贵人年纪轻,自然在衣服首饰上格外用心。 薛姮照在心里算着,再过几日太后驾崩就满三年了。 这三年宫里的嫔妃都穿素淡的衣裳,不做过多装饰。 如今丧期满了,少不得都要打扮起来。 “多谢姐姐提醒,姐姐可真是个热心人。”薛姮照朝秋梨道谢。 秋梨摇着头笑道:“这有什么可谢的?要谢也该谢青枣。 要不是她在贵人跟前说,今年的荷包别出心裁,该多做一些留着平常用。 贵人也不会想到这个,更不会把你叫了来。” 薛姮照听她说的,面上毫不在意,只是心里的猜想又重了一分。 果然,等到午后,香橼便过来叫薛姮照去见何贵人。 “贵人说你荷包做的不错,有几件颇喜欢的衣裳,想要你依据那些再做几个荷包出来。”香橼肌肤丰润,一张樱桃口红艳艳的。 薛姮照答应着站起身,香橼的眼睛不由自主盯着她细软的腰身瞧。 薛姮照的水蛇腰风流袅娜,香橼心里不禁冒出一股酸水来。 想着青枣跟她说的话,心里变得更不痛快了。 何贵人午睡方醒,绾了个慵妆髻,倚在软榻上。 青枣跪在脚踏上给她揉手,何贵人给太后抄经书抄得手疼,尤其在睡醒后。 薛姮照依礼跪拜,也并不敢到近前去。 何贵人看她一眼说:“你做的荷包我看了,很是不错。 到跟前来跪着,躲那么远干嘛?我又不吃人。” 薛姮照依言又膝行了几步。 “抬起头来我瞧瞧。”何贵人看不清薛姮照的脸,却从她体态上察觉到了与众不同。 薛姮照把头半抬起,依旧不正视何贵人。 这是规矩。 “你叫什么名字?进宫多久了?”何贵人见到她的相貌,就忍不住问她来历,“我瞧着你和一般的宫女很不一样。” “奴婢薛姮照,去年冬至日入的宫,是罪奴。”薛姮照如实禀告。 “怪道呢!”何贵人听了恍然,“是前顺宁侯薛家吗?” “是。”薛姮照低垂着眼,敏锐地察觉到又一出戏缓缓拉开了帷幕。 第三十七章 草蛇灰线隐隐然 何贵人的声音很甜美,轻柔犹如桃花风。 据说她唱吴歌堪比江南采莲女,又善作广袖折腰舞。 陛下一见倾心,赐才人之位,后又晋升贵人。 薛姮照因半垂着眼睛,看不见何贵人的面容,却能看到她一双玉手,纤秾合度,腕上戴着玉镯、错金镯子,还有红线穿了珊瑚珠子的手串。 “薛家这一辈只有你一个女儿吧?”何贵人似乎对薛姮照颇好奇,“我也没比你大多少,你似乎不常在京中?” “娘娘记心好,的确是这样的。”薛姮照恭顺答道,“我自幼体弱,常年跟随祖母住在东都祖宅。” “你做的荷包我很喜欢,那堆纱杏花做得活灵活现,真是个冰绡轻叠,胭脂匀注。”何贵人单手托起那只荷包,放在手中端详道,“春天里戴着正当时。” “娘娘谬赞,实则是因娘娘玉骨冰肌,贵气天成,故而穿什么戴什么都美。”薛姮照奉承话张口就来,又不落俗套。 何贵人听了,果然高兴,掩口笑道:“你连我的样子都没看清呢,怎知我美不美? 也罢,就算是奉承话也叫我听得舒心。 我这儿有几件新衣,回头叫她们带你过去瞧瞧。给我做出几个荷包来,和这些衣裳配着。” “是。”薛姮照低头应下,“奴婢自当竭力。” 最后那个叫荔枝的宫女带着薛姮照到旁边的侧室去,开了柜子给她看何贵人的那几件新衣。 薛姮照一一细看了记在心里,对于荷包的样式颜色也大致有了盘算。 荔枝告诉她说:“你只管做去,缺什么少什么就张口,只要不违制,咱们这儿都有。” 然后带她出来,向香橼等人说道:“她来这儿是专门做荷包的,你们若是有空儿就跟她学着些。 千万不可再派她别的活计,误了娘娘的事,大家都没脸。” 香橼等人连忙答应知道了,随后又把薛姮照带回了之前的屋子。 再过几天就是太后三周年祭日,宫里的嫔妃们都在抄经。 抄经之前要焚香沐浴,然后着素服于静室内礼拜后虔心抄诵。 如此就不能有太多人在跟前打扰,因此香橼等人也有空闲看着薛姮照做活儿。 一时秋梨去膳房要银耳汤,预备着何贵人一会儿抄完经要喝。 青枣去往别的宫里送东西,只剩下香橼一个在薛姮照跟前。 “我瞧你这针线也不是多高明,不过善于偷奸取巧罢了。”香橼撇了撇嘴说,她的语气尖酸刻薄。 薛姮照知道她必然是心里对自己不满,故而在这里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但不去弥合,反倒拿话来刺香橼:“取巧还有个巧字,姐姐常年在贵人身边伺候,怎么就不学着会取巧些? 如此一来,也轮不到我上前,姐姐也更得赏识不是吗?” 香橼听了果然恼怒,冷笑道:“哪儿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哈巴狗上门槛,真以为自己身份高了?! 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还妄想攀高枝!就你那三两贱骨头,当得起什么福分? 劝你趁早歇了心吧,别攀不上高枝,掉下来摔死!” “姐姐真会说笑,我到这儿来不过是临时应承,完了手里的活儿还要回到八局去。我能攀什么高枝呢?”薛姮照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香橼笑了。 香橼把脸一别,冷哼道:“你当然不屑巴结我们贵人了,别说是这里,就是到贵妃娘娘跟前儿伺候不也还是个下人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想离了这里,真是想瞎了心!” 薛姮照见套出她的话来就不再做声了,而香橼还以为自己说中了薛姮照的心事,不由得暗暗得意。 随后秋梨等人回来了,香橼便问青枣:“春桃姐姐再有半个月该过生日了,你说我送她些什么好?” “往年不过是送一样自己的针线,你若是懒得做,去小厨房给她要上两道菜也使得。” “我倒不是懒得动手,只是想着年年都送针线,没什么新意。”香橼说,“你也知道上些日子我欠她个人情。” “这也没什么难办的,你托个能出宫的小太监,去那个叫觅芳踪的胭脂铺子,给她买上一盒香浸胭脂膏子,不比什么都强?”青枣一边抻着自己的衣襟一边说。 “对呀!这东西又小巧又拿得出手。”香橼听了高兴得直拍手,“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果然什么事儿都得问过你。” 薛姮照瞧着香橼自己是个没主意的,总喜欢跟着青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拿来当枪使了。 随后秋梨也插进话去,几个人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议论。 薛姮照安安静静地上好了花绷,用枣心笔(古代铅笔)在花绷上一笔一笔描出绣花的轮廓。 那笔的颜色极浅,隔远了是看不见的。 就像有些事,轮廓已然有了,只是有的人能看清,而有的人看不见。 到了下半天,薛姮照抬起酸软的颈子,放下针线,尽力舒展了一下胳膊和腰身。 此时屋子里只有她自己,她寻出一块纸头来,快速在上头写了几个字。 然后把纸头搓紧,变成一根小小的纸棍,藏进了衣缝里。 等过了一会儿,秋梨从外头进来。 薛恒 姮照笑着跟她商量:“秋梨姐姐,我能不能回去拿两件换洗的衣裳?今日出来的匆忙,不知还要在这儿待几天。” “你去吧,从后门走。”秋梨说,“别太晚回来就成。” “多谢姐姐体谅,我去去就回。”薛姮照向她道谢。 “那么客气做什么?”秋梨笑了,“香橼的脾气有些硬,有时说话不防头,你别放在心上。” “香橼姐姐心直口快,这样的性子是好的。多谢姐姐宽慰,我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的。”薛姮照说完就出来了,回到针工局去找池素。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问了刘公公才知道。”池素拉着薛姮照的袖子说,“听说你这几日都要在那边,你是回来拿衣裳的吧?” “你现在也能料事如神了。”薛姮照打趣她,“走吧,帮我回去收拾收拾。” 第三十八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 她们走出来正碰见刘权。 笑着向薛姮照说道:“你这是回来拿东西?可见过贵人了?” “是,都是公公提点。”薛姮照柔柔地一笑。 刘权听了摆手道:“我也不过是略微使使劲儿,最要紧的还是你自己能成。 你是个聪明又细心的,不需要我多叮嘱。回头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记得到我那儿去一趟,我有东西托你捎给绿枣姐姐。” 等刘权走远了,池素有些纳罕地问道:“怎么他要管绿枣叫姐姐呢?明明是他更大呀。” “那就不得而知了。”薛姮照不在意地说道,“要不下回你问问刘公公?” “我闲的问人家这个,”池素把头一摇说,“我算看出来了,在这宫里头还真是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如此可谓明哲保身矣。”薛姮照又一笑。 “你才去半天就见到何贵人了,”池素说,“我以前进宫请安的时候倒也见过她两回,若不是她稍稍有些鹰钩鼻子,也算上一个十足的美人儿。” “刚才还说少一句不如多一句,这会儿就背地里议论上主子了。你敢不是要讨打?”薛姮照伸手点了点池素的鼻尖儿说。 池素轻轻将她的手指拍开,说:“你又不是别人,在你面前我玩儿什么心眼啊?” 回到住处,薛姮照并不急着收拾东西。 而是从衣缝里取出那根纸棍,交给池素说:“这是个要紧东西,你千万放好。” 池素不明所以,举着那根纸棍说:“这是什么?这是又怎么了?” “我去到青荇坊察觉到了一些反常,”薛姮照对池素并不隐瞒,“以防万一,必须要有相应的对策。” “那边能有什么反常的?你和何贵人有仇吗?”池素忙问。 “我猜是有人要借刀杀人。”薛姮照说,“现在事态还未明朗,我也不能跟你说太多。 你只要记住,如果超过两天没有见到我。你就把这个想办法交给阳泽宫的张公公。” “为什么要交给他?如果他问起我来,我该怎么说?”池素一头雾水,“要是他不肯帮忙呢?” “你只说给他送功劳来了,张公公不会拒绝的。”薛姮照说,“这些日子要忙着太后的祭日,还要忙着封后大典,宫人们来往穿梭,你便是去了也不会惹人怀疑。” “那如果一时找不见张公公,找刘公公或是周公公可以吗?”池素又问,“毕竟他们主管着咱们,人也都不错。” 薛姮照看着她笑了,问她:“如果我在青荇坊出了事,引荐我去的人还可信吗?” 池素闻言大惊,说道:“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 “现在说这些还尚早,如果我平安无事的回来,就不会再有后面的话了。”薛姮照拍了拍池素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太紧张,“但愿是我多想了。”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池素却忍不住心慌,“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害你。” “想不通就暂且不要想,记住我告诉你的话,把这个东西放好了。”薛姮照捏了捏她的手。 然后转过身开始收拾东西。 回到青荇坊那边做了会儿活儿,又吃了晚饭。 掌灯以后,薛姮照又在灯下坐了个把时辰,做好了一个镶珍珠的双鱼比目荷包。 然后才随着秋梨洗漱了,上床睡下。 此时何贵人却还没有睡。 银烛高照,轻纱睡袍如水般披在身上。 铜镜笼着一层黄晕,像薄云遮住的月亮。 “主子,夜深了。奴婢扶您上床休息吧。”荔枝在她身后柔声说道。 何贵人轻轻叹了口气,却并不动身,只是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雪白的肌肤,花朵般的容貌,眼中却装着不可言说的落寞。 像一枝被折下来放入金瓶却只能孤芳自赏的花。 荔枝于是更伏低了身子,解劝道:“娘娘近来的气色越发好看了,圣上这些日子忙于国事,再加上又快到了太后的祭日。 再过几天必然会到咱们这边来的,娘娘可要千万保重。若是萦损了柔肠,憔悴了花颜,圣上看了一定会心疼的。” 皇上有个把月没来青荇坊了,荔枝猜着,贵人应该是因为这个而黯然神伤。 “荔枝,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何贵人突然问她。 “回主子的话,奴婢从十二岁起就跟着您,如今已经十年了。”荔枝忙答道。 “是啊!你在我身边待的最久,难道连我的心思也不知吗?”何贵人从镜子里看着荔枝的脸,“我在这宫里何尝有一天真正开心过。” 荔枝听了她的话,连忙跪在地下,颤着声哀求道:“主子,这话千万不能叫人听去。 您现在是贵人,皇上又对您恩宠有加,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深夜安静如斯,隐隐一队脚步声走过去。 那是宫中巡逻的侍卫们从外头经过。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何贵人慢声念着这几句诗,缓缓站起身来。 有些事情太过隐秘,只能压在心底。 可越是压着就越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把它翻出来。 落花心事,流水春梦。 说不得也!说不得也! 荔枝的脸色越发惨白,她猛然发现,近两年来,自家主子都是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肯歇息。 值宿房内,玉孤明把佩剑摘下来,立刻有人接过去挂在墙上。 那人返回身凑近了玉孤明,一脸谄媚地笑着说:“世子爷,我妹子就想远远看你一眼,明日出了宫,你好歹随我从门前绕一圈可好?” 玉孤明冷眼一瞥,并不言语。 那人缩了缩脖子,不甘心地怂恿道:“要不你就看一眼我妹子的画像,我带着呢,好歹就看一眼成不成?” 这人复姓第五,名苞,也是京城里的贵公子,同在宫里做侍卫。 他妹妹第五美迷恋玉孤明,整日缠着他帮忙。 玉孤明就像没听到一样,站起身出去了。 第五苞唉声叹气,嘀咕道:“世子爷真是不近人情,看一眼能怎么样啊? 我妹子也知道自己嫁不进安国公府去,不过是聊以安慰罢了。 要命的是我好处都收了,事情若是不成,那丫头肯定让爹娘给我小鞋穿。 实在不行,就冒充世子爷的笔迹写首诗好了,就说是他的亲笔。 嗯,就写那首他最喜欢的邶风.柏舟好了。” 第三十九章 煽风点火借快刀 “主子手酸了吧?”绿枣捧起何贵人的手,小心地揉捏着。 “早起就抄了十张,可累死我了。”何贵人说着打了个喷嚏,不高兴地说,“是谁把水仙花放在屋里的?明知道我闻不得。” “回主子的话,这两盆水仙是贵妃娘娘着人送来的,您还没过目,奴婢们不敢放到他处。”荔枝连忙上前解释。 “罢了,那就放到外间去吧。”何贵人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无奈,贵妃娘娘过些日子就是皇后了,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哪里惹得起。 “贵人,今日天气不错。奴婢伺候您装扮停当了,到贵妃那边去谢恩吧。”荔枝又说。 何贵人想了想说:“我昨日才去过的,今日就不必去了吧。 你和春桃两个把昨日做的那两个荷包拿着,给贵妃娘娘送去。就说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 何贵人的身份和贵妃差得太远,况且出身又平常,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是贵妃娘娘既然赏赐了花给她,不回礼是说不过去的,想来想去只能用些巧心思了。 荔枝和春桃两个连忙答应着去了,屋里只剩下绿枣和香橼。 绿枣一边给何贵人按摩着手臂,一边不经意似地提起:“针工局来的薛姮照手的确巧,早起我见她在那里做个影纱荷包,虽然还没做成,却也十分的好看。” “她到底是出身不一般,以往说起薛家,我们踮起脚还够不着呢。”何贵人微微合着双目,语气里的自得就像初春的草芽儿,不自觉冒出头来。 “所以说,真是世事难料。她出身再高贵又能怎么样?八字里的富贵不到头,还不是个奴才命。”绿枣笑吟吟地说。 “我瞧着她那样子就不是老实人,既入了宫为奴也该老实些,做什么还天天想着吃天鹅肉。”一旁的香橼不悦地开了口。 “她毕竟和咱们不一样,咱们自幼就低贱惯了,从不敢生出什么妄想。 她是经历过富贵的,如何肯轻易死心呢?”绿枣又把话接了过去。 “你们两个说的是什么?我瞧着那薛姮照还不错。”何贵人把眼睛睁开笑了,无论什么身份的女人总是忍不住嚼一嚼别人的舌头。 “叫主子见笑了。”绿枣忙说,“这个薛姮照么聪明劲儿是有的,只可惜心不安分。 我听针工局那边的人说,这个薛姮照不知怎么入了安国公世子爷的眼,那边的人都不敢招惹她呢!” 何贵人一听,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尽力语气平静的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别是乱传的吧。” “可不是乱传的,”香橼立刻接过了话,“绣坊的人都知道,还是在年前的时候,世子爷就当众说谁也不许为难她。 除夕夜针工局库房走水,初一世子爷在前头来不及赴宴,就奔到后头去找她了。 据说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的手就走出去了,老天爷,她就让男人家这么牵着手,真不害臊!” 香橼说的话恰好能对上景儿,何贵人清楚记得初一宫宴,玉孤明的确在开席之后许久才现身,之前不知道去了哪里。 绿枣留意到何贵人此时已经在拼命压着怒气,只是没有发作。 她便装作看不出来,继续笑着说:“这算什么,早前她因弄坏了东西被关起来受罚。世子可是亲自提了剑去,劈开了门把她抱走的。 这事儿不但针工局的人知道,太医院的人也清楚着呢! 因玉世子毫不避嫌地将她抱到太医院去诊治,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这么说就难怪了,我就说她的针线又不是一等一的。针工局好的绣娘多得是,怎么就显着她来?原来人家是有靠山呀!”香橼阴阳怪气地说,“还说出身高贵,不知用什么下作手段勾搭了世子爷呢!” 等到荔枝从贵妃那边回来,进了屋,笑着向何贵人说道:“春桃我们两个过去,因贵妃娘娘正在试吉服,所以在外头等了许久。 好容易进去回了话,贵妃娘娘看了那荷包很是满意,还说叫贵人费心了。” 何贵人坐在那里并不答言,荔枝瞧着她的神色和往常不大一样,连忙试探着问道:“主子敢是累着了?要不先躺一躺?” “那薛姮照的荷包做的怎么样了?”何贵人念着薛姮照的名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奴婢过去瞧瞧。”荔枝忙说。 “不必了,去把她叫来吧。”何贵人的脸上好似覆着一层薄冰。 荔枝不敢多问,她这位主子平时看上去还好,真要是动了气,可是有些不管不顾的。 也不知这薛姮照怎么惹了她,荔枝一时也摸不上头脑去。 薛姮照的荷包刚刚做完,就被叫了过来。 她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只听何贵人说道:“跪着到我跟前来。” 薛姮照明显察觉到她的声音里满含怒气,可对方是主自己是仆,不能不照做。 于是膝行到何贵人跟前,将荷包双手托着举过头顶。 何贵人神色骄矜地垂下眼,抬手捏住了薛姮照的下巴,然后用力抬起来。 她此生还未见过比薛姮照更加娇弱的女子,那一张小脸真的只有巴掌大,偏偏骨相饱满丰隆,五官精巧绝伦,不见丝毫贫贱相。 就算再违心,何贵人也不得不承认,薛姮照比自己美。 薛姮照不说话,只是抬眼看着何贵人,眼神柔和,没有丝毫不敬。 但何贵人就是觉得刺眼又刺心。 她看了一眼薛姮照手里的荷包,质问道:“你用这轻薄的料子做荷包,是讥讽我当不起尊贵的东西么?” “不是,”薛姮照的下巴被捏着,说话难免有些费劲,“这是为了四五月里给贵人配衣裳用的,那时候穿的都是夹纱衣裳了。” “我最恶心这般牙尖嘴利的奴才!”何贵人怒不可遏,面容都有些扭曲。 她用力将薛姮照推倒,咒骂道:“敢跟我犟嘴!是谁给你的胆子?!” 旁边伺候的人也不禁屏声敛气。 “我知道你心里存的是什么妄想!一身狐媚气,必是要勾引皇上!来人!烧了烙铁来!把她的脸给我烙毁了!” 第四十章 暂得缓和祸未消 何贵人恚然大怒。 喝命人即刻烧了烙铁来,将薛姮照的容颜毁掉。 荔枝等人还想再劝,那边绿枣和香橼已然去搬炭盆拿烙铁了。 屋子里静可听落针,常在何贵人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她若是动了怒,可是不好开交的。 只是多数人都不知道贵人今天为什么如此大怒,这实在有些叫人意外。 但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薛姮照既不哭喊冤枉,也不哀恳求饶。 何贵人的手很重,薛姮照被推倒在地上,头上的发钗跌下来,乌云散乱, 薛姮照缓缓撑起身体,拾起发钗,从容地理好青丝,自始至终神情端凝。 重新跪好后,薛姮照态度恭顺地询问何贵人:“奴婢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宫人,根本没有资格见到圣上,又怎能行媚惑之事呢?” 何贵人冷笑:“还敢犟嘴?!似你这等不安分的货色,什么事做不出来?!” “奴婢知道,必然是有人在贵人跟前进谗言。”薛姮照看了一眼去而复返的绿枣,对方向她怒目而视,“奴婢便是力陈冤枉,贵人也未必肯信……” “你知道就好,”何贵人看着她,眼中出火,“是谁瞎了眼,让你这样的祸水进宫。若不早早除了,必有后患。” “贵人厌恶奴婢,自是奴婢的罪过。但有一言,还望贵人深思。”薛姮照从容沉静,哪怕炭盆已经摆在了面前。 “怎么,你要吓唬我吗?”何贵人稍微正了正身子,把胸脯挺得更高一些,“明白告诉你,你一个小小的宫婢,我打也打得,杀也杀得。” “我在贵人面前不过是一只小小蚂蚁,不敢妄想能逃过此劫。 只是自古有投鼠忌器一说,我怕的是贵人惩处了我之后,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 如此一来,虽非我愿,也是将贵人陷于不义。”薛姮照虽然跪着,却不显狼狈与卑微。 她如此气度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可何贵人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不愿放过她。 听了她的话,呵呵笑了几声,讥讽道:“真是巨灵神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是说有人会替你出头吗?那我今天就惩治了你,看看谁来寻我的不是!” “后日便是太后的祭日,不出七天,便是新后的册封大典。 这两件不但是宫里的大事,也是天下的大事。 如今宫中人人念佛,处处祈福,尚恐不赡。 贵人私设刑堂,残害宫婢,知道的是奴婢可恶惹得您不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贵人您对太后或新后心怀怨怼,借此泄愤。 又或者别有用心之人,以此谣诼毁谤,必有落井下石者群起附和。 到那时,贵人可能够全身而退么? 贵人一向得陛下恩宠,怎会不招致嫉忌?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窥探,多少只耳朵在偷听。 无事时也要寻出点儿事情来,又何况在这般节骨眼上。 一旦被人抓住错处,必要大作文章。 届时向您进谗言的人可敢挡在您面前,向所有人解释清楚么? 就算她们敢,别人不信,也是无用。” 薛姮照的话正打在何贵人的七寸上。 她的确恨薛姮照恨得牙痒痒,可是也不能不顾忌因之给自己招来的祸患。 并且薛姮照虽然是为自己开脱,可她说的话也确有道理,何贵人不能不考虑。 “贵人您瞧,我早就说了,这贱人能言善辩,心思诡谲。若非如此,哪就轻易能笼络到人心呢。”绿枣心里发急,连忙在何贵人耳边煽风点火。 “绿枣,你这是做什么?”荔枝很是不悦,“唯恐天下不乱吗?” “都闭嘴!”何贵人怒道,“一个两个的都没规矩!” 吓得荔枝和绿枣两个人连忙跪下,其余人也紧随着跪下了。 何贵人死死盯着薛姮照,好半天才开了口:“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啊!我谢谢你提醒。 不过,你也别得意,伸头缩头都得一刀。 来人啊,把给我她关起来,看牢了。若是跑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更不准透露出去,只说留她在我这里着做荷包呢! 等到新后大典完毕,我不但要烙毁你的脸,还要剁去你的十指,拔光你的牙。 到那时,看看谁还能奈何得了我?!” 薛姮照被带下去关了起来,众人都知道她虽然今天免遭毁容,可终究难逃此劫。 荔枝随后又半哄半吓地向众人说:“都把嘴闭紧了,谁也不许出去胡说。咱们主子若是得了不是,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众人都唯唯应声。 只有香橼背地里和绿枣嘀咕:“再过些天贵人的心冷下来,是不是就把她放了?咱们两个白当恶人了。” 绿枣冷哼一声说道:“放心,不会的。眼下的确时机不合适,贵人不能不提防。 再过些日子就不怕了,弄死了她,叫刘权那边来人,盖上白布抬出去,只说是生病死了。 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人追究。毕竟大典之后人困马乏,谁也顾不得。” 香橼一听,放下心来,说:“既然这样的话,也不怕等几天。” 日落时分,池素停下针,把穿好的垂珠理顺放进盒子里。 最后一个走出绣坊,站在台阶上,朝两边的甬道张望。 依旧没有薛姮照的影子,心中的慌急与暮色一同升上来,渐渐铺天盖地。 两天前薛姮照跟她说过,如果连着两天没有出现,那就代表自己在青荇坊那边出事了。 池素虽然不明白薛姮照为什么会出事,可是她笃信薛姮照的判断。 她决定再等一等,如果再过半个时辰,薛姮照依然没有来找自己的话,那她必须要去找张公公了。 她的右手轻轻捻住左边的衣袖,衣缝里藏着薛姮照给她的那根纸卷。 这东西薛姮照给她,她便收起来了,压根儿就没打开看过。 所以她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但同样笃定这东西能救薛姮照的命。 直到最后一抹晚霞消隐,孔雀紫的天幕上亮起了星星。 池素咬了咬下唇,攥紧了手走下台阶,闷着头一径往阳泽宫那边走去。 第四十一章 忘却疼痛惊坐起 池素在阳泽宫外头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到张公公。 她只好拉住一个小太监恳求道:“公公,劳烦你进去告诉张泽张公公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找他。多谢,多谢!” 那小太监把池素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你是哪儿来的?张公公如今不在这里头。” 池素听了大惊,忙问:“张公公几时调走了?我怎么没听说?那他如今在哪里?” “张公公挨了责罚,如今在下庑房养伤呢。你若是还要找他的话,从前面那个侧门儿穿过去,一直往北走,走到头儿再往西拐。 见到一个福禄太湖石再往北拐,有个小过道子,你从那儿进去,打听着就能找到了。” 池素来不及问张公公因为什么受了责罚,只是连声向那小太监道了谢,急急地找了过去。 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下庑房,问了好几个人,好容易才问到了张公公住的地方。 张公公的确是挨了打,趴在炕上养伤。 见池素来了很是意外,脸上又有些挂不住。 池素来见他,本就是提了一盒子点心的,见他身边没人照顾,连口水也喝不上,于是又给他笼起茶炉子,烧开了水。 张公公问她:“池姑娘,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我本来是去阳泽宫找您的,听人说您如今在这儿,就找了来。”池素实话实说,“您可瞧过大夫了?不要紧的吧?” 张公公闻言苦笑,说:“挨打的不止我一个,我这还算是轻的呢。” 圣上大费周章,命人炼制长生丹,每年只能炼两回,分别从冬至日和夏至日起,七七四十九天开炉,炼了两次,丹药却总是不成。 圣上因此震怒,身边伺候的人无尤得咎,有好几个被打得动不得,还有被赶出去的。 皇上炼长生丹的事,池素也早有耳闻。 因为这个宫里有诸多忌讳,原因就是负责炼丹的道士说长生丹必须天地人三才等配。 若是有人触犯了禁忌,这丹药便不能成。 池素给张公公沏了茶放在旁边,张公公问她:“你来找我必是有什么事,虽然我现在这个样子,多半是帮不上忙。可你既然来了,就不妨跟我说说。” 其实池素心里早就已经凉了半截儿了。 她想着薛姮照必然也没有料到张公公会遭此无妄之灾。 可就算是这样,把事情跟他说了,说不定他也能帮着想想办法呢。 于是池素一边从袖子里取出那根纸卷,一边说道:“是这样的,张公公。 您也知道我们如今在绣坊做活儿,前些日子青荇坊的何贵人把姮照叫了去,让教她手底下的宫女做荷包。 前天姮照回来找我,告诉说若是两天见不到她,就立刻来找您,并把这个给您。” “她还说什么了?”张公公接过纸卷问。 “她说这是给您送功劳来了。”池素如实说,“我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姮照说您看了就会明白。” 张公公听了也有些疑惑,在灯下将那纸卷慢慢捻开。 上面的字迹是薛姮照用早枣心笔写的,颜色很淡。 张公公觑着眼睛细瞧,先是一愣,随后忙将那纸条放在灯上烧了。 然后便撑着要下地,很是急迫。 池素扶住他说:“公公您慢点儿,这是怎么了?您身上有伤,行动千万要当心。” 张公公却等不得,说:“不妨事,瘸是瘸了点儿,也不是走不得。” 然后叫池素扶着他穿好外衣和鞋,就到外头来找他的徒弟。 “我有要紧事要跟皇上禀报,”张公公忍着疼对他徒弟说,“你快扶着我过去。” 他徒弟当然不放心,劝道:“师父,您刚挨了打,这会儿过去,万一圣上再不高兴可怎么办? 商总管这些天都连大气不敢喘,咱们更是得小心再小心。” “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我有把握,你快扶我过去吧。”张公公说。 回头又告诉池素:“池姑娘,你且回去吧,出来的时候太久也说不过去。 这事你也别对别人说,免得人多嘴杂,生出枝节来。” 池素点点头不敢多问,何况她心里也知道,等薛姮照回来之后,一定会把所有事情详细跟她说的。 于是池素便从这边直接回了针工局。 而张公公则由他的徒弟扶着,前往阳泽宫。 青荇坊的后院下房,薛姮照被关在一间小屋里。 桌上点了一盏破油灯,灯油不好,一边燃着一边冒黑烟,熏得人流泪咳嗽。 秋梨从外头进来,对看着薛姮照的两个小太监说:“你们到外头去透透气,这屋里怪闷的,何况她这么弱不禁风,哪就能跑出去了。” 秋梨是这里的三等宫女,小太监小宫女见了她自然敬重。 况且这两个小太监也确实想到外头去透透气,不过他们也不敢走远,就在房前来回溜达。 秋梨走到薛姮照跟前,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给她:“你今天还没吃饭吧?这是我偷偷拿给你的,快吃了。” “多谢姐姐。”薛姮照伸手把馒头接了过来。 秋梨看着她叹了口气说:“主子还没消气呢,我也不敢替你说话。 看看再过几天能不能好些,我也跟荔枝姐姐说了,她是个心善的,说不定能帮你求下情来。” “但愿吧,”薛姮照笑了一下,神色淡淡的,“我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秋梨知道这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解得开的,她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对薛姮照说了。 外头脚步声响,门开了,进来的是绿枣和香橼。 秋梨见她二人来了,不禁有些慌张。 果然绿枣冷笑道:“秋梨,你跑到这儿来行善了?谁许你给他吃的?” “我看你是在这宫里待腻歪了,”香橼的语气也很不客气,“要是叫我们再看见一回,别怪不客气。” 秋梨不敢惹她们,站起身来出去了。 绿枣便双手抱肩,向薛姮照说:“亏你还能吃得下去呢,死到临头了。” “吃一口少一口,这也叫及时行乐嘛。”香橼和绿枣两个人一唱一和,拿薛姮照来取笑,“到时候毁了容,断了手,到了阎王爷那里还要下油锅呢!” 第四十二章 巫蛊祝由犯大忌 这两个人在薛姮照面前极力用尖酸刻薄的话语来嘲弄她。 薛姮照却不理她们,只是手里拿着个馒头慢悠悠地吃着。 香橼气不过,走上去一把将她正吃着的那个馒头打掉,骂道:“你这贱骨头!也不怕噎死!” 薛姮照依旧不恼,将那馒头捡起来,拍了拍土,递给香橼说:“姐姐不要吗?这么好的馒头,怕是以后吃不到了呢。” 又把另一个递给绿枣:“这个给你吧!” “她怕不是疯了吧?”绿枣皱着眉,看着薛姮照,“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 “我是为你们好。”薛姮照见她俩迟迟不接,又把馒头收了回来,“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执意要败坏我。 我以德抱怨,好言相劝,你们却不领情。啧啧啧,莫谓我言之不预。” “放屁!”香橼虽听不懂薛姮照在说什么,但觉得心烦,扬起手来就要去打她的脸。 薛姮照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无比,指着她说道:“你都死在眼前了,还乱逞能。告诉你,今日对我所做的种种,不日便要加倍还在你们身上。”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香橼看着她就恨得牙痒痒,“一个没有廉耻的小娼妇!你以为世子爷会给你撑腰报仇是吗? 告诉你吧,他再怎么样也奈何不了我们贵人!你别……” “嘘……”薛姮照忽然打断她的话,神色凝重地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绿枣和香橼两个人一开始以为薛姮照在故弄玄虚,但紧接着她们就听到前面确实有动静。 “别在这儿跟她耗着了,到前头去看看。”绿枣拽着香橼往外走。 听动静像是皇上来了,她们都得过去见驾,这可耽搁不得。 何贵人一开始也以为是圣驾来了,因为她看到的都是阳泽宫的太监。 她一边掠了掠鬓发,一边起身迎出来。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皇上,只有两个小太监扶着张泽。 “张公公……这是?”何贵人对阳泽宫的太监都很客气,尽管她觉得这些太监贸然进来有些不合规矩。 张公公笑眯眯地说道:“何贵人,真是多有打扰了。奴才侍奉皇上的旨意而来,到这边寻点儿东西。” 何贵人更加不解,问他:“圣上要什么东西?派个人来告诉一声,拿去就是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这东西怕是不太好拿,得我们自己找。”张公公说着一摆手,吩咐随行来的那些太监说,“都把眼睛放亮些,仔仔细细地找。” 何贵人皱起眉头问道:“张公公你是来搜我的不成?” “贵人别见怪,”张公公依旧笑模笑样的,“奴才是奉圣旨来的,您的人可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是抗旨了。” 他把圣旨两个字咬得极重,何贵人果然不敢再说什么。 香橼和绿枣二人悄悄对视,她们不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 当然也想到了之前薛姮照说的话,但她们不信薛姮照真的能请来圣旨,更相信这是巧合。 张公公带来的这些太监走到何贵人的寝房里四处搜寻。 他们的动作很轻,所有东西查看完之后都会摆放回原处。 但他们查找得异常仔细,甚至连何贵人的床铺枕头都不放过。 张公公留心看着何贵人的神情,发觉她越发紧张起来,把一只帕子绞在手里,手指头被勒得发青发白。 她越是这样,张公公心里越是有底。 不时拿话敲打着搜查的太监们:“万不可遗漏了,什么缝隙、暗格,都要通通看过。” 眼看着两个太监将床上的被褥叠起,露出了床板,荔枝几乎要哭出来。 何贵人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床板被掀开,枕头对应的地方放着一只木匣子。 小太监将木匣拿起来,见盖子上雕刻着一对搂抱着的男女,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及打开,直接送到了张公公手上。 那匣子也只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大,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做的,但明显有些年头了。 “何贵人,这是做什么用的?”张公公也不急着打开,而是托着那匣子问何贵人。 何贵人却低垂了头,默默无言,不肯做答。 张公公笑了笑,不再问她,伸手将那匣子打开。 匣子里并排放着两只小木人,能看得出是一男一女,用红线紧紧拴着,木人身上还写着生辰八字。 张公公拿眼一看就知道一个是何贵人的,另一个则是皇上。 把两个木人拿起来,下面是扭在一起的两股头发。 其中一股又黑又亮,另一股则已花白。 “何贵人,你好大胆子!竟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这是大忌!”张公公的神色和声音顿时变得严厉起来。 何贵人应声委地,掩面痛哭起来。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何贵人下的这个叫同心蛊,自然是要皇上永久宠爱于她。 但巫蛊之术早就是宫中禁忌,又何况皇上如今一味求仙问道,祝求长生。 长生丹屡炼不成,无量道长说这是因为宫中有人犯了禁忌。 皇上一开始疑心是阳泽宫的人偷食荤腥所致,不少太监都受了申饬鞭打。 而如今从青荇坊搜出这东西来,可知犯了忌讳的是何贵人。 她用写着皇上生辰八字的木人和头发做蛊,侵扰圣上命格,实属大不敬。 “把青荇坊的宫人全部拘起来,看好何贵人,等候发落。”张公公吩咐完便带着木匣去向皇上交差了。 圣上果然龙颜大怒,将那木盒摔到地上,怒斥道:“贱人敢尔!于宫中行巫蛊之术,坏我长生大道! 来人啊,拿白绫去!把这贱人给我勒死!她跟前伺候的宫人一概勒死!不许留活口!” 无量道长上前求情,说皇上欲求长生,就要少杀戮,否则有损修行。 皇上只得按捺平复,半晌说道:“将何香蕊贬为宫婢,罚去辛者库净厕。终身不得调离,至死方可休! 且不可自裁,否则夷全族。 青荇坊宫人,知情者同罚,不知情者也不可再派重用。” 第四十三章 时人不识凌云木 还是青荇坊的那间小屋子。 桌上的破油灯换成了牛油明角灯,还摆着三菜一汤,配的精米饭。 另有一壶香茶,一只手炉。 床上的被褥也都更换过了,虽不是簇新的,也有九成新。 张公公笑着向薛姮照说:“薛大姑娘,你在这儿受委屈了。但因为今天已经晚了,不便再搬动,你姑且在这儿将就一晚上,等明儿天亮了再回去,可使得吗?” “张公公,您对我太客气了。如今这边查封,确实不该乱走动。”薛姮照说,“还劳烦您亲自过来一趟,姮照真是过意不去。” “薛大姑娘,你才是太客气了。如果不是你让池姑娘给我送信,我们这些人还不知要挨到什么时候呢。”张公公忙说,“我这身板子要是再挨两顿打也该上西天了。” “公公说笑了,明明是您救了我。”薛姮照给张公公脸上贴金,“若不是您来的及时,倒霉的该是我。” “唉,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也算是两厢成全。只是我有件事想不通,还请姑娘明示。”张公公对薛姮照的态度很满意。 薛恒照是聪明人,张公公也是。 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话从来不必说得太透,彼此心知肚明。 “公公请问就是了,姮照知无不言。”薛姮照答应的很痛快。 这件事她和张公公是在互救,也是在自救。 皇上迁怒近侍太监,张公公等人无故受罚,每日里都活得战战兢兢。 最优解就是此时推出一个罪魁祸首来,皇上的怒气有了发泄之处,长生丹炼不成有了背锅的人。 如此一来,太监们就不必做替罪羊了。 且就算以后再出什么纰漏,皇上也会因为这件事减少对太监们的疑心。 而薛姮照被困在青荇坊,危在旦夕。 求情求饶都没有用,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何贵人笃定薛姮照这只猴子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那么薛姮照只能请出如来神掌将山劈开,自己才能脱身。 她之前无意中听说了阳泽宫那边的事,虽然不知道张公公也受了罚,但断定他一定也噤若寒蝉。 “你来这边的日子也不长,怎么就知道何贵人在行巫蛊之术呢?这等秘事,如果不是心腹,都绝无可能知晓啊。” 薛姮照给张公公的那张纸条上写的就是何贵人下蛊。 张公公当然知道这样的事犯了大忌,也立刻就明白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但前提是薛姮照说的属实。 如果这是真的,阳泽宫的人起码暂时免去了祸患,人人都会感激张公公。 皇上也会予以嘉奖,并且会更加倚重他。 但如果是假的,张公公不但得罪了何贵人,还会受到惩处。 轻则受训斥,重则被逐出阳泽宫。 但张公公在心里快速地掂量了,就算是假的,得罪了何贵人终究有限。 她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兄弟的才能也平常。 且皇上就算一时处罚了自己,回过头想起他毕竟是因为忠心办了错事,也不是不能原宥。 何况薛姮照这人非同一般,张公公是见识过她的手段的。 想清楚这些张公公立刻进宫,向皇上禀报。 他说自己接到密报,青荇坊有人行巫蛊之事。 询问皇上是否派人前去搜查,因为他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事对别人来说犯难,对皇上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何况宫中一向最忌巫蛊,宁可错怪,不可放过。 于是皇上就命张公公带了人前去搜查。 另外,这次的事和上一回还不大相同,一旦弄错还要受罚,所以张公公也就没把商启言拉进来。 “不怪公公觉得奇怪,其实说来事情也属巧合。”薛姮照缓缓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何贵人,就留意到她手上戴的那串红色珊瑚珠。 那串珠子里有一颗比别的小些,颜色也更深一些。我因为离得近,看得出那颗其实并不是珊瑚珠。” “不是珊瑚珠是什么?”张公公问,“或者那手串曾经散过,凑不齐了,就拿了颗别的珠子顶替也是有的。” “我想一般人就算分辨得出那珠子不是珊瑚珠,也不会往别的地方想。”薛姮照说,“但我有幸曾经在别处看到过,那珠子其实是苗疆养蛊人从大蜈蚣腹内取出的赤丹。 专门用作下蛊,很是稀有难得。但不可单独使用,如同药引。她将这个戴在手上,必然还有别的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张公公连连点头,“多亏薛姑娘你见多识广,不然的话,只怕一直都要被她蒙在鼓里。 那何贵人为什么要难为你呢?我想你是不会刻意得罪她的。” “我只是隐约察觉到有人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所以提前做了准备。”薛姮照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能无。” “这话说的在理。”张公公很是赞许,“圣上如今把这边的事都交给我处理,你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我若是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张公公这一次当然要记薛姮照的人情,所以也不吝惜在这上头为她开方便之门。 薛姮照不禁一笑,这个张公公还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所以她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我知道这事虽然交给公公来办,可公公也要参照宫规法令。 若是方便的话,这里有个叫秋梨的宫女,可对她宽容一二。 另外一个叫绿枣一个叫香橼的,她们是何氏的心腹,不可轻饶。” 张公公了然,说:“薛姑娘放心,这点子事我还是能办的。” 又说:“瞧我,跟你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你快些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回头派两个丫头来跟你作伴,明早再把你送回去。” “多谢公公,实在太周到了。”薛姮照微笑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以后还请姑娘多提点我,在下感激不尽。姑娘有什么为难着窄的地方,也尽管开口。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张公公现在对薛姮照礼遇有加。 “公公休如此说,姮照实在担不起。”薛姮照谦逊道。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张公公笑着念出这两句诗来,“薛姑娘,你必不会久居人下。若不趁现在,将来我想要巴结你,还巴结不上呢!” 他知道薛姮照绝非池中物,自己以后若想发达,必然还要借她的力。 第四十四章 前因后果细追究 第二天用过早饭,薛姮照才回到针工局。 这里的人都已经听说青荇坊出了事,有人还以为薛姮照在那边也回不来了。 及至看见了她,不由得神色各异。 池素却是打心里头高兴,只是碍于人多不好说什么,朝薛姮照嘻嘻一笑。 薛姮照也不说什么,神色如常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针线来开始做活儿。 不一会儿刘权过来了,看见薛姮照并不意外,还是像往常一样,语气温和神态安然地向她说道:“你既回来了,这边的事还是由你管着,我也轻省些。” 薛姮照便答应了个“是”。 到了午时下工,池素拉着薛姮照就往住处走。 薛姮照问她:“咱们不去吃饭吗?我可是都饿了。” 池素却说:“饭自然是要吃的,还得让你吃好的。” 薛姮照就笑:“怎么这是预备着给我接风呢?你哪儿来的银子钱?” “请你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我每个月的月银不算,这不是年前年后还得了些赏赐吗?” “你的钱都留着给你爹娘兄弟寄去吧,他们在那边更不容易。”薛姮照知道池家人多,池素在宫里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能攒下些钱寄出去。 每次寄钱的时候还得受那些太监的勒掯,又要从里头拿出些钱给他们。 “你这人从什么时候也学着婆婆妈妈起来了?”池素轻轻在薛姮照的腰上拧了一下,“你只管吃你的,别说,这饭菜是我花钱买来的,便是我偷来的抢来的,你只管吃你的,挨打受罚,由我领去自是。” “这么说倒是我着了相了,”薛姮照一边护住自己的纤腰一边说,“那我就多谢池三姑娘了。” “这饭也不是白吃的,你得跟我说说这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池素这些天心里都痒痒的,可她自己想破了头,还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 此番薛姮照回来自然要为她解惑答疑了。 她们俩刚回到住处,就有个伙房的小太监提了食盒送来。 里头装着四菜一汤,油酥饼还有绣球馒头。 池素一边把饭菜从里头拿出来,一边对薛姮照说:“我请你吃饭,可不光是向你打听事情,要紧的还是给你压压惊。 说起来也够凶险的,我当时见你两天没来,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你怎么提前就能预料到那个何贵人要害你呢?” “是她那边的一个宫女,我到那里去后,她便对着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其中她有几句话引起了我的警觉,”薛姮照洗了手,拿起汤匙来,喝了一口汤,“她说我痴心妄想攀高枝,又说我不屑伺候宫里的娘娘们,而是一心想要出去做主子。” “她这话说的可就太过分了,她也不过是刚认识你。”池素听了,立刻为薛姮照抱不平。 “你说的是,所以我便知道必然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俨然是在影射我存心巴结安国公府世子。”薛姮照觉得那汤的味道实在不错,又喝了一口。 “可那也不过是下人间传耳过舌罢了。”池素并不觉得这里头暗藏什么杀机,“明白人听听也就算了。” “其实小人的伎俩也不过就那么两招,要么栽赃陷害,要么散布谣言。 这话既然从她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就等于那边所有人都知道了,或者说迟早都会知道。 刘权把我交给他的干姐姐,另一个宫女又对她唯令是听。 按理说多少也要给我留几分情面,她既然如此尖酸刻薄,显然刘权那位干姐姐对我也甚是不喜,而且这些话一定是她先说出去的。 那就不禁让人怀疑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在这儿丢人,打的可是她干弟弟的脸。” 薛姮照抽丝剥茧,详细地给池素分析。 “你还别说,这么一譬解果然是的。”池素渐渐有些明白了,“那你怎么就认定何贵人一定会信她们的话,惩治你呢?” “按理说这种可能并不大,但她们既然把这话说出来,应该是认定何贵人对此也必然会十分介意。 而要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绯闻如此介意,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对那个男子本就有意。”薛姮照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池素听了,吓得筷子都掉在地上,说:“我的天!这……这怎么成?你是说……何贵人其实心仪世子?!” “那两个宫女常年在何贵人身边,这种事多少都是能寻出些影子的。”薛姮照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意外。 何贵人年纪轻轻,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六十几岁的皇上? 她在未入宫之前,必然也像绝大多数的女子一样,早就芳心暗许了。 “所以如果这两个宫女在何贵人面前说你与世子有染,何贵人必然会嫉妒心盛,残害于你?”池素光是一想就觉得后脊梁冒冷气。 如果是她,最多跟那宫女吵起来罢了,其余的根本想不到。 “就是这样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才回来跟你交代了之前的事。”薛姮照说,“我也只是推测有这种可能,并不十分认定。” “那你揭发何贵人下蛊,就不怕那蛊其实是下给世子的吗?”池素不免担心,“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把他害了?” “我倒是断定,这蛊绝不是给世子下的。”薛姮照笑笑说,“何贵人和世子是绝不可能的,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又做什么大费周章去下蛊呢? 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更得圣宠,毕竟她已经入宫为妃,这事绝无退路了。 而且这蛊应该是她家人送进宫来的,目的也是想让她更加尊贵,娘家沾光罢了。” 池素听了,在那儿坐了半天,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长吁短叹。 薛姮照也不理她,自己吃饭吃菜,细品慢嚼,很有滋味。 忽然池素一拍桌子,瞪起细眼睛来盯着薛姮照问:“可是那两个宫女为什么要害你?你和她们有什么冤仇?” “是谁把我送到那边去的呢?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薛姮照明嘴笑着,“你现在也可以了,还知道顺藤摸瓜呢。” “你……你是说刘权?是他要害你?!”池素真的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心里,刘权算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了。 而且她也想不同刘权为什么要害薛姮照。 第四十五章 心知肚明伏爪牙 “说起来就要往前推了,”薛姮照慢吞吞咽下嘴里的饭,又喝了口汤才说,“你还记得钱三春的事吧?” “自然记得。”池素点头。 “我当时跟你细说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那么大的事,怕是钱三春还有同党没被揪出来。”薛姮照点她。 “你是说刘权是钱三春的同党?!”池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当时不是也审八局的人了吗?” “当时周泓和刘权都不在宫里,审的是副总管吕双喜。”薛姮照说,“没审出来不代表他们不是,但也由此能看得出来,周泓的道行比钱三春深多了。” “我的天!这让人怎么猜去?!”池素使劲儿晃着脑袋,“我这样的人就是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我一直以为周泓真是个佛爷,刘权也是好人,何况他们待咱们一直都不差。” “就算他们藏得深,也不是真的无迹可寻。”薛姮照的头脑从来都像坚冰一样清醒,“比如胡嬷嬷她们为什么要一再置咱们于死地? 细说起来,咱们和她们也并无什么冤仇啊!” “我……我单以为是曲玲珑搬弄是非,挑三窝四弄出来的事。”池素汗颜,“我真是生了个猪脑子。” “你只要记住,一般而言,与你并无过节的人,却要频频对你下死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背后有人在指使。”薛姮照说,“他们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 “那……那接下来可怎么办?”池素忍不住把筷子放下,再也没心思吃饭了,“井里藏宝的事,如今也没法再追究他们了吧?” “你只管放心吃喝就是,”薛姮照笑,“操这些心干嘛?” “说的也是,有你在这儿呢,何尝用我操心?又何况就算是我那心操碎了,也想不出高明的对策来。”池素自嘲道,又问,“那你可知道这两个人接下来还要如何害你?” “我不知道。”薛姮照摇头,“周泓的城府很深,也许接下来我一直都猜不到他会怎么对付我。 经过这两次交手之后,想必他对我也有所了解,想出来的办法也必然比前两次更高明。” “你……你推测不出来,那可怎么办呀?他身份比咱们高,人手比咱们多。”池素又急了起来,“你势单力孤的,偏偏我又帮不上忙。” “你怎么帮不上忙呢?这一桌子饭菜就是帮了我大忙啊。”薛姮照给她吃定心丸,“当你觉得深陷死局的时候就要跳出来,不要让别人做的局把自己给圈死。” 池素绝望地翻了翻眼睛说:“跳出来?我觉得自己已经是深坑里的蛤蟆了,跳起来最多一尺高,哪里跳得出去。” 薛姮照但笑不语,不再回答她的话了,而是专心吃饭。 吃完饭漱了口又上床去休息。 她自幼身子荏弱,时常肯病,吃的药足够装满几马车了。 所以她比一般人都更注重休息,只要有个空档就要睡,睡得足精神才好。 池素把碗盘放进食盒,回头看薛姮照已经睡熟了。 不禁羡慕又佩服道:“这人和人还真比不得,我若是在这种情形下必然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看人家吃得香,睡得着,难怪祖父曾说真正的帅才是从不知畏惧的。 姮照可惜只是个女子,若投生男子,必能开疆扩土,匡扶朝纲,做个名垂青史的大英雄。” 说完这些又摇摇头,失笑道:“亦或是大奸雄。” 小太监把桌上的盘碗拣净,躬身退了出去。 周泓一向吃得清淡,人都以为他生性尚俭。 实则他吃的虽素,却比荤菜还要讲究。 他常吃的菜主要是三菇六耳九笋,这些东西鲜美异常,又不腻人。 造价自是不菲,只是一般人不认得罢了。 趁着周泓用银钎剔牙的时候,刘权陪着笑问:“师父,何氏那边又成了废棋,依您的高见,咱们往后该怎么办呢?” 周泓舒了口气说:“是啊,何氏被罚去做净厕宫女,父兄皆被革职流放,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你那个干姐姐被打成了残废,她多半也活不长了。 这薛姮照的手段真是阴狠毒辣又干净利落,我还没遇到过几个比她手段高的呢!” “可是这样一来,她必然已经对咱们起了疑心,”刘权说,“就算咱们不动她,她也不会放过咱们吧?” “疑心?”周泓好似听到了一个顶顶好笑的笑话,甚至笑得停不下来,直到笑出了眼泪,笑得直咳嗽,方才停下又说,“她对咱们的疑心从来都有,这回应该已经认定了。 你我啊!都小瞧了这位薛大姑娘了。她可不是风吹吹就坏的美人灯儿,而是披着画皮的罗刹女。” “就算她是罗刹女,师父您也是降龙尊者,”刘权轻笑道,“说到底她还是嫩了些。” 这时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个琉璃缶进来,里头养着水草和十几条五彩的小鱼。 “周总管,这是梁总管叫小的们送来的。”两个小太监走了挺远的路,累得气喘吁吁。 “哎呦,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刘权夸赞道,“梁总管送的东西总是别出心裁又叫人欢喜,我师父最喜欢观鱼的。” 周泓也向这两个小太监道谢,并且给了他们赏钱。 说:“你们二位回去带我向梁总管转达谢意,就说我改日亲自去道谢。” “周总管,您太客气了。我们总管说了,知道您忙,他也忙。不必拘泥于礼数,常来常往便是了。”小太监是得了吩咐的,笑着应承道。 周泓让刘权送送这两人,说:“你代我好生送出去。” 刘权把这两个人送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见周泓坐在椅子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缶里的游鱼。 “师父,刚才叫他们打断了话,您还没说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对付那个姓薛的呢?”刘权觉得这事还是该早问清楚。 “你瞧这鱼儿,”周泓指着缶里的鱼说,“你觉着它们能搅起多大的风浪呢?” “这些鱼还没有泥鳅大,能兴起什么风浪啊?”刘权笑了。 “先不急。”周泓打了个哈欠,“她现在必定时时处处都提防着,想要下手不容易。 姑且再等等,别弄不好,倒叫她抓住了把柄。” 第四十六章 梧桐树子结千年 安国公府。 安国公玉寿暴跳如雷。 家里的小厮丫鬟都吓得躲到外头去,生怕被公爷的怒火烧到。 “这混账!一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饭也不吃!天都黑了,还不回来!等他回来看我打断他的腿!” 一旁的广陵公主却气定神闲,手里拿着西洋进贡的千里眼,透过它去看丈夫怒气冲冲的脸。 “哎,你的眼睛瞪起来像牛眼睛那么大!” “嚯,你的鼻孔像两个大山洞!” “呵呵,你牙上还沾着菜叶呢!” “公主……”安国公无奈又无助,“你就不能帮我管管那小畜生吗?” “管?”广陵公主放下千里眼,拔高了声音反问道,“怎么管?我早就知道他不过是借我肚子来到这世上罢了! 那么牛心左性,不像你也不像我。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谁跟头犟牛去较劲?” “可是咱们年过半百,只有这么一棵根苗,”安国公老泪纵横,“他真是不知爹娘的苦心啊……” 广陵公主伸手拉过他来,拍着背安抚道:“谁年轻的时候不淘气不任性?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等他回来你再说说他。” 玉寿使劲揩了一把眼泪说:“这小畜生,我无论如何也得教训教训他了。 别以为他翅膀硬了,就不服管教。我今日非让他领教领教为父的严厉!” 永宁侯府被查封已经好几个月了。 大门上御赐的匾额早就摘掉,长长的一道封条粘在门上。 院子里萧条衰败,抄家时的惨相经过雪打风吹,愈透出悲凉寥落。 玉孤明站在中庭,心头涌起莫可言状的伤感。 在他身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随从,高的极瘦,矮的极胖。 这俩人年纪都在四十往上,长相也都别出心裁。 瘦高的随从说:“世子,咱来这儿做什么?这里早已人去宅空,况且私入查封的宅子,是……犯法的。” “死长脸,主子做什么你我只管跟着。要是被发现了,你留下来顶缸就是!”矮胖随从翻着白眼说,“真是脸越长胆子越小!” 那个瘦高随从的确生了一张大长脸,而且上头满是麻坑。 他姓金,名长生,人都叫他金长脸。 “烂鱼头,你就知道朝我吐口水,世子年轻易冲动,你我该规劝着才是,你还煽风点火!惹出祸来,你我折进去算不得什么,世子的清誉却是万不容玷污的。” 矮胖随从姓鲁,名开山,外号“胖鱼头”,因鲁的上半部分是个鱼字。 他们两个从玉孤明会走就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玉孤明也不肯换人。 以至于他跟前服侍的人,没一个是年轻的。 玉孤明回头看他们一眼,两个人立刻停止了争吵。 都知道世子爷不喜欢说话,但跟着他这么多年,早知道他每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玉孤明四处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可他又不说他在找什么。 身后跟着的这二位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互相使眼色。 最后还是金长生开了口:“世子爷,您来这儿是为了找什么呀?说出来我们好帮您一起找,岂不快一些?” “不知道。”玉孤明憋出三个字来,然后继续寻寻觅觅。 “我的小祖宗,夜都深了。”鲁开山也不由得起急,要知道世子爷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这么晚了不回家呢。 “要回去……你们回去。”玉孤明真是个十足的犟种,把手里的火把又换了一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金长生陪着小心问:“您要找的是活物还是死物?” “不知道。”玉孤明还是这三个字。 “那您找到这东西是要做什么?”鲁开山又问。 “送人。”这一回玉孤明总算说出点儿有用的了。 “送给谁?”那俩人一起问。 “不……”玉孤明似乎很抗拒,“不告诉你们。” 鲁开山一眼瞥到世子爷的脸红了,恍然大悟道:“那一定是位姑娘了。” 玉孤明没有回答,只是脸更红了。 “是哪家的姑娘呢?世子要到这儿来找东西送给她。”金长生转了转眼睛,“不会是和薛家有关系吧?” 这里是薛家的宅院,玉孤明别的地方不去,却要到这里来,由不得人不多想。 “不许……说出去!”玉孤明情急,他可不想害了薛姮照。 “好,不说不说。”两个人连忙举手发誓,“打死也不说。” 玉孤明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最恨不守诺言的人。 而且他们知道薛家只有一位姑娘,如今已经入宫为奴了。 多半是世子在宫中遇见了她,并且一见倾心。 鲁开山和金长生两个人平日里几乎不吵架不说话,可这两个人在一起共事也有二三十年了,比和各自的老婆在一起的时间都长。 又清楚玉孤明的为人和心性,到这时彼此一对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金长生说:“薛家受了连累,真是可怜。那薛姑娘在宫里必然也是思家念亲的,可惜又见不到。 只是如今这里已经被抄得不剩什么,世子要拿进宫中去给她做念想也不好拿太大的东西。” 鲁开山接着说:“你放了一天的屁,到这时终于不放屁了。 依我看他们家庭院里栽着一棵上百年的梧桐树,倒不如从上面采些梧桐种子。 这东西轻便好拿,薛姑娘把它放进荷包里或是压在枕头下都使得。 更要紧的是这东西寓意好,既有种子便总有一日能生根发芽,也好叫她心里有个希望。 再者桐谐音同,古诗就有‘桐子结千年’之句,寓意永结同心。” 他说到这里,玉孤明简直心花怒放。 他一向不善言辞,满心都是对薛姮照的怜爱,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鲁开山能言善道,经他这么一解释,这梧桐子的确是上上之选。 想到这儿也顾不得别的,把火把交给金长生,自己就走到那树下,把衣襟掖在腰上开始爬树。 “你说后面那个永结同心做什么?”金长生小声埋怨鲁开山,“薛家姑娘在宫里做宫女,哪里还能嫁给世子?你让他心里空有念想,又不能成真,不是坑了他吗?” “世子何等痴心,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我说了这番话,他才对薛姑娘动了心。”鲁开山翻着他的死鱼眼说,“他对谁动了心,这辈子都不可能变了,反正也是无药可救,倒不如快活一时是一时。” 第四十七章 恰似姮娥怜双燕 玉孤明回到安国公府,上房的灯还亮着。 他是大家子弟,长辈们便是再疼爱,也自幼教他规矩。 晨昏定省,出必告,反必面。 于是玉孤明便来给父母问安。 安国公本来吹胡子瞪眼要打他一顿。 可等到见了儿子,却只字不提前头的事。 只说:“整天像野马一般,便是出去玩儿也要有时有晌,不知家里父母担心么?” 玉孤明便低了头。 他可从不知道自己不在家时,父亲是如何的雷霆火炮。 因为他每次在父亲面前父亲至多也就说那么两句,且从来都不急言厉色。 但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确有些过头了,从小到大,去外头玩儿还没这么晚回来过。 公主则拉过他的手说:“你在外头可吃了饭没有?没吃的话,叫徐妈伺候着你吃。” 又说:“皇上给你放了半个月的假,我瞧着你竟没情没绪的。平日里让你多结交些朋友,你又不肯。 一旦闲下来无事做,可不是没缭没乱的吗? 我明日进宫去向你外祖母问安,你可要跟我一同去?” 玉孤明听了,心里一喜,使劲儿点了点头。 皇上体恤他,从上元节到二月初让他待在家里陪着父母。 可他另有心心念念的人,一日不见尚且如隔三秋,何况多日不见,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煎熬。 如今听母亲说明天可以带他进宫,心里当然高兴。 “去吧!早些睡,明日也好早起。”广陵公主扬起脸,看着儿子,眼角晶莹,“以后切不可出去得太晚,虽然有长生和开山两个人跟着,可终究外头不比家里。 有些人吃醉了酒,横冲直撞。遇上了不长眼的,把你磕了碰了,你父亲和我该有多心疼。” 听母亲如此说,玉孤明心里更加愧疚,把头垂得更低了。 “好啦好啦。下次改了也就是了,快回去吧。”公主不忍心更多责怪他,知道他是个实心肠的孩子。 玉孤明走后,公主别说要歇着,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安国公似乎很疲累,捏着眉心叹气说:“这孩子心眼直,性子倔,不知是好是坏。 他不在跟前的时候,我恨的牙痒痒。等见了他,又只剩下了不忍心。” “还是信母妃的话吧!我的这些兄弟姊妹,现而今唯一得保全的只有咱们和茂陵公主两家。 圣上从来多疑,在他身边容得下笨人、直人。却容不下能人、聪明人。 这么多年母妃一心向佛,你我装疯卖傻,也不过是想求个善终罢了。 伴君如伴虎,哪怕这君王是至亲手足。” 广陵公主神情落寞,过往种种如同阴云,时时笼罩在头顶。 “平常人还可归隐山林,去做闲云野鹤烟波钓叟,”安国公怆然,“可我们却是避无可避啊!” “想起来也实在对不起明儿,”广陵公主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出生不满百日,三皇兄和四皇兄相继被抄家,秣陵姊姊也被赐死。 我抱着明儿进宫去见母妃,问她怎样才可保全。 母妃说,三分天定七分人为。人为里又最忌讳弄巧成拙,所以宁可守拙不可逞聪明。 又说往往祸从口出,若要明儿平安,须得叫他少说话,如此就可免去言多语失的祸患。 我回来与你商量过了,偷偷请了人给孩子扎了针。他……他从说话起……便结结巴巴……” “你这是为了他好,”安国公柔声安慰妻子,“决定是我下的,若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他。” 广陵公主缓缓摇头说:“我心里当然知道两害相遇取其轻的道理,只是每每看到他欲说还休,满面涨红的样子,还是心疼得不行。” “但愿我们家能始终远离是非,只是那个姚紫云不是个安分的。如今她就要坐上后位,拨乱天下,祸乱朝纲,怕是不可避免。 偏偏皇上亲她信她,不肯听一句忠言。”安国公无奈摇头,“当年处置两位皇兄之时,圣上便下令皇亲不可枉议朝政,这就等于把咱们的嘴都封上了。” 夜寂静。 寒星映月点点明。 玉孤明于灯下一粒粒数着梧桐子。 他的眼角眉梢,鼻梁唇瓣都透着十分的俊俏和些许稚气。 过了这个年他也不过才十九岁,就算性子沉稳,不苟言笑,终究也算不得个大人。 九十九粒梧桐树籽,他小心地装进徐妈给缝的布袋里。 没有用荷包,是怕弄成那个样子,薛姮照不肯接。 装完了梧桐籽,他还不肯睡。 走到书案边,提笔写一首旧词: 去年相送,馀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这是苏学士的《少年游》,这首词他近一个月每天都要写上几遍。 尤其是最后几句,每每写到这里,心和手都止不住一起轻颤。 他不善言辞,便把那个名字在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遍。 少年心事,往往如春郊的野草,不知何时落籽,亦不知何时萌芽,只是一不小心便已绵绵萋萋到天涯。 玉孤明写完了,又细细端详了几遍。然后转过身,从博古架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只木盒子。 打开以后里面装着很多小物件儿,什么满是裂痕琉璃弹珠、缺了一角的玉佩、干枯了的小橘子、洗得发白的小布偶…… 每一样东西几乎都又旧又破,可他却宝贝地珍藏着。 把每一件东西都看了一遍后,他把多出来的梧桐籽用纸包好,也小心地放了进去。 想着等到春天的时候便将这些梧桐籽种在院子里。 精心呵护着,让它们发芽长大。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凤凰般的人儿能来到这里,自己就陪着她和这些梧桐树一起度过岁岁年年。 如果天不遂人愿,她出不得宫。 又或者她始终也不肯悦纳自己,那自己便终身不娶,守着这些树过完一生。 月孤明痴痴地望着这盒子许久,才叹息一声,将它盖上,然后妥善地放回原处。 当他又经过书案前,看着之前写的词后,提起笔来在旁边补了两句。 “愿天无霜雪,桐子结千年。” 第四十八章 病如西子胜三分 广陵公主带着儿子来到容太妃的桐安宫,迎面碰上两个小宫女,向他们恭恭敬敬地问安。 广陵公主认得,这是金家和秦家的女儿,她年前过来向母妃请安的时候就知道,她们两个是做抄经宫女调到这边来的。 以往逢年过节,这两个女孩儿都由家中的长辈领着,到国公府去请安。 原本都是朱门绣户的小姐,如今的遭遇却是不堪再提了。 容太妃年过古稀,但因为常年吃斋礼佛的缘故,并没有丝毫龙钟之态。 双目清亮有神,面容端庄慈祥。 拉住行礼的玉孤明说:“我这两日就念叨你们母子呢!以往你最多三日就要来给我请安的,这几日没来,想必是你那皇帝舅舅给你告假了。” 玉孤明笑着点点头,外祖母是个再通透不过的老人家。 他从未见过她生谁的气、怪罪谁。 “母妃进来安好?”广陵公主上前询问,“正月里应酬多,不免耽搁了进宫看您。” “你们可不是要应酬么,对外人切不可缺了礼数。”容太妃叫他们母子快坐下,“咱们娘母子,早些晚些怕什么?” 又叫凝翠过来:“打发人去小厨房,把那几样我说好的新式点心快做了来。 明儿喜欢茯苓糕,那个也要有。” 凝翠姑姑笑着应道:“奴婢早就叫她们去了,知道该有这么回事。” 凝翠姑姑的年纪跟广陵公主差不多,公主未下嫁之前,凝翠几乎整日陪伴左右。 这么多年,属她在容太妃身边伺候得最尽心,也最久。 “昨日皇上来这边跟我说了会儿话,又用了午膳才走。”容太妃说,“忙完了太后的忌日,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太后只生育了皇帝一个孩子,且因生产时大失血,自那以后身体便一直没能好起来。 所以便叫自己的亲妹妹容太妃入宫,为的也是有人能替自己分忧,把孩子抚养长大。 容太妃既是皇上的亲姨母,又对他有抚育之恩,名义上虽然不是太后,身份却也极其尊贵。 “说起来太后娘娘三年的丧期也满了,六皇子娶妃,四皇子、五皇子纳侧妃的事也该摆到明面上议一议了。”广陵公主顺着容太妃的话说下去。 “纳侧妃的事有什么好急的?老六的亲事自有他娘贤妃操心,”容太妃看着玉孤明笑道,“倒是我们明儿,都已经十九岁了,也该娶个美貌端庄的小媳妇子进门了。” 玉孤明红了脸。 容太妃见了越发笑起来,说:“男子汉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生头等大事。” “母妃也知道这孩子天生的古怪脾气,这一二年我倒也留心瞧着,但凡有像样的便说给他,可一概都不入他的眼。”广陵公主说到这儿不禁有些发愁。 “也没什么可发愁的,个人有个人的姻缘。还没遇到有缘的,自然入不了眼了。”容太妃一向通达。 这时宫女端了点心进来,容太妃便让他们母子尝一尝。 过了一会儿,见玉孤明坐在那里有些发呆,太妃就说:“小孩子家不爱听长辈们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事。你去找你六哥哥他们玩去吧!早起你四哥哥,五哥哥也进宫了。 呼啦啦一大帮人都来给我磕头,我嫌吵闹,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听说御马监来了几匹好马,他们大约都到那儿去了。你也去吧!你不是也喜欢骑马吗? 只是别玩儿过头,午膳记得到这边来吃。” 广陵公主也说:“外祖母叫你去你便去吧!只是和几位皇子在一起,万不可不分尊卑,乱了规矩。” 玉孤明起身答应了是,才慢慢转身出去。 只是他从桐安宫出来,却并没往御马监那边去,而是直接往八局那边去了。 快到针宫局的时候,迎面碰见池素和另外一个宫女一人抱着一包绣袱往南边去。 池素看他一眼就明白,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玉孤明不善言辞,因此那双眼睛格外有灵气。 池素把自己手里的包袱也交给那个宫女,说:“你把我的一起送过去吧,回头谢你。” 等那宫女走远了,池素便笑着问玉孤明:“世子爷,你找我有事?” “我……”玉孤明才说了一个我字,池素就把话接了过来。 “您是不是要见姮照?” 玉孤明点了点头。 “她这两天病了没来上工,在住处歇着呢。”池素说,“您若是找她就从前边儿那个过道往西走,进北边第二个门,顺着东墙走往北,第三排房子的第二间就是了。” “多谢。”玉孤明朝池素抱了抱拳,大踏步而去。 薛姮照每年春天都会犯病,四肢和小腹寒凉如冰。 这病虽不致命,且十天左右就会无药而愈,但也让人十分难熬。 薛姮照带着师父给她配的药,三天服一丸,能减轻不少痛楚。 她原本想挣扎着上工,但池素却不同意。 “反正现在忙得过来也不差你一个,我去替你告假,你歇着你的。” 薛姮照想了想,把最难过的这两天熬过去也成,于是就由她去了。 玉孤明轻轻叩响房门,薛姮照在里头应了一声,好半天才下地把门打开。 玉孤明见她面白如纸,整个人憔悴病弱,不由得大为担心,忙说:“我,我带你去……太医院。” “不必,我已经吃过药了,再过几天就好。”薛姮照说,“世子找我有事?” 尽管她这么说了,可玉孤明还是担心。 薛姮照本来就弱不禁风,再一病,更给人虚弱无力之感。 但玉孤明也知道薛姮照不喜欢别人替她主张,上一回自己造次就已经惹得她动怒了。 如今她病着,更不能生气。 于是从衣袖里拿出提前装好的梧桐籽交给薛姮照。 “这个,”他把布囊递过去,“给你。” “这是什么?”薛姮照不明所以,打开看竟是一袋梧桐树籽。 “是从……从你家中庭的……梧桐树上采的。”玉孤明竭力让自己语气平稳。 “你采它做什么?”薛姮照问,“那儿不是早就查封了吗?” 第四十九章 无情方可破全局 49 “我是想……是想……”玉孤明被薛姮照寒星似的眸子盯着,不结巴也结巴了。 “你是想拿来给我做个念想?”薛姮照把布囊提起来问。 她轻轻晃荡着布囊,里头的梧桐子发出细细的声响。 “是。”玉孤明点头。 “呵!”薛姮照冷哼一声别过了脸,太阳照在她的面颊上,仿佛随时可能消融的初雪。 她太孱弱了,可偏偏有着极硬的骨头。 “家都被抄了,我父母亲人存亡且不可知,要这东西有何用?”薛姮照声音冷诮,绝非故作绝情,而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我……”玉孤明从没如此恨过自己嘴笨。 是他自作主张,把这东西拿来给薛姮照。 他光想着这是薛家宅子里的东西,却忘了睹物思人是何等的摧人肝肠。 这就好比人家身上的伤,刚刚结了痂,自己偏偏上去给人家揭开。 他丝毫不怪薛姮照,只怪自己鲁莽自负,好心却办了坏事。 薛姮照又看玉孤明一眼,她知道,应该让他早些死心。 世间女子的最大心愿往往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薛姮照却恰恰相反,她认定女子这一生最不该陷进去的便是情局。 她有太多事要做,而情爱只会让她变得软弱又愚蠢。 于是她换上笑脸,向玉孤明问道:“世子,您私闯查封的宅子,这于情于理都不大好吧?” 玉孤明抿着嘴唇不说话,但他的眼睛出卖了他。 他不自觉地看着薛姮照,却又不敢和她对视。 “你是为了我?”薛姮照又稍稍走近些问。 这一次玉孤明很干脆地点了头,尽管红着脸。 “你是怕我思念家人,想用这个让我好过一些?你在意我?”薛姮照又问。 玉孤明再次点头。 “你……如此费心费力,降尊纡贵,甚至冒着风险为我做这个,”薛姮照玩味似地捕捉他的视线,捉到了就直截了当地质问,“莫非是心悦我?” 玉孤明真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把这话说出来,可他又是个从来不会说谎的人。 他要么不说,只要开口就绝不说假话。 面对薛姮照的质问,玉孤明心跳如雷,郑重地点点头:“是。” “世子,收回你的这份情吧!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玉孤明捧着一颗心出来,薛姮照却毫不留情地一把推了回去。 她收起了笑,声音也变得更冷。 “为何?!”玉孤明脱口而出,他顾不得伤心,更想知道缘由。 “你说呢?”薛姮照尊称也不叫了。 “你……你是怕连累我?”玉孤明知道薛姮照处境艰难,“怕别人说你……说你居心不良。 这些……这些都不要紧。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你恢复自由之身。 如果……如果不能,我愿意……一直……一直等。” “我们身份悬殊之类的话都不必说了,”薛姮照往后退了一大步,“我知道,凭你的身份地位,这并不是个死结。 哪怕薛家没有被抄,我父亲还在原来的官位上。我也依旧不会和你在一起。” “那……那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你已有……有钟情的人了?”玉孤明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 是啊!他一厢情愿,一见钟情,可是却忘了也许人家薛姮照早已芳心暗许他人。 “难道你以为人生在世就必须要喜欢谁吗?”薛姮照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我不但对你无情,对所有人都是一样。 你并不了解我,不过是被色相所迷。自顾自地以为我怎样怎样。 我全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样子,似你这般纯良的人,还是离我越远越好。” “你……你为何如此……如此自毁?”玉孤明的眉头紧皱,在他心中,薛姮照是那般美好,他听不得这样的言语。 哪怕这话是从薛姮照自己口里说出来的。 薛姮照毫不掩饰地冷笑:“世子,在你眼中我是柔弱、可怜的一个人是么?” “你还聪慧……坚忍……自爱。”玉孤明忙补充。 他自认为自己实事求是,绝无夸张。 “简直是胡说八道!”薛姮照冷笑,“劝你醒醒吧!” “我信我自己看到的。”玉孤明的犟劲也上来了,“你比……比她们都好!” “那我告诉你,我们第一次在蘼芜院相见,那是我设的一个圈套。 你也可以认为那是我在自保,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当时我曾当着众人面对着三清画像发誓,如果我所说不实,叫三清永弃,人神厌之。 实则我说的都是谎话,可是我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发誓。 因为我根本不信誓言,不讲良心。 我可以为了一己之利伤害无辜,也可以为了自保见死不救。 你所笃信的仁义礼智,圣贤教诲,在我这里不值半文。 我是这般一个怪胎,不是你以为的大家闺秀。” 薛姮照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忍不住有些气短咳嗽。 她扶着墙定了一定,知道刚才那番话已经在玉孤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她尚且觉得不够,把那袋梧桐籽狠狠掼在地上,说:“这东西在我眼中可笑至极,我自幼在东都老宅长大,于京城中的一切都不挂怀。 我听说世子是个极念旧的人,那你必定格外重情义。 而我无心又无情,是个从不会为别人损害自己的人。 归根到底你我不是一类人,快将你的心早早收回去吧!” 薛姮照说完,转身准备进屋里去。 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尤其在拒绝别人的时候。 玉孤明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又追上来,张开手截在她身前。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避开薛姮照的眼睛,他的眼睛是红的,嘴唇也抿得死紧,神情有些骇人。 “怎么,世子终于看清了我是个什么货色了吧?不甘心被人戏耍是么?”薛姮照冷着脸问,“还是要把我扭送到哪里去?” “我愿意!”玉孤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他像一头扎进沼泽的蠢牛,不顾一切地陷进去:“你……再坏,我……我也愿意!” 第五十章 先发制人背锅吕 禁宫的天似乎黑得比别处都要早。 大约是因为宫墙太高的缘故。 早早遮住了夕阳。 而辛者库的宫人,几乎终年都活在暗夜里。 他们做着宫里最脏最累的活,还要时时处处受人的冷眼和打骂。 两个颖妃宫里的小太监赶过来,指着一个挑水的老太监骂道:“说好了要八挑水,到现在才挑了四挑。 那边儿急着用,催了你几趟了,还是这么慢吞吞的?! 你这老东西活腻歪了吧?!就是乌龟,爬得也比你快些!” 其实这水并不是给颖妃用的,娘娘沐浴的水有专人送。 老太监挑的水只是给那边宫里的大宫女们用的。 老太监的脚步有些蹒跚,他佝偻着身子,抬起袖子来擦额头上的汗。 央告道:“两位行行好,这路实在是远,我这把年纪走不快啦!” “放屁!”其中一个小太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要是做不得怎么不干脆一头撞死?!” 另一个也奚落道:“仗着你自己曾经是八局的副总管,作威作福惯了。今儿腰酸,明儿腿疼。 要知道,那都是老黄历了。你现如今就是个做杂役的,该你的活儿你不做谁做?” 原来这个老太监就是之前的八局副总管吕双喜。 针工局的库房失火,责任大半都落到了他头上,被罚做了辛者库的杂役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对着他骂骂咧咧,吕双喜也不再争辩,挣命似地挑着水往前走。 天越来越黑,吕双喜送完最后一趟水,两条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虽然已经立春,但依然寒意料峭。 他拖着腿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把扁担戳在一旁,顺着墙慢慢坐下来。 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垂着头尽量让喘息慢下来。 按理说他也才五十岁,身体却已经糟烂成了这样子。 本来还好,只是年前钱三春他们出事的时候,吕双喜就被拷打了好一阵子。 伤还没好利索,就又出了事儿。 其实说起来他们在井里藏宝贝的事,他是真不知道细情。 但隐约也知道这里头应该有周泓的份,只是这么多年,他替周泓背的锅太多了,已经习惯了。 “吕公公?”忽然有人叫他。 吕双喜以为是有人叫他做活儿,连忙答应着起来。 “吕公公,有人要见你,且随我来一趟。”说话的是个小太监,吕双喜看着他面生,不知道他是哪一个宫里的。 “这位小兄弟,不知道是谁要见老奴?”吕双喜觉得纳闷儿。 “吕公公不需要多问,到了自然就清楚了。”小太监不肯跟他多说,自顾自在前面带路。 吕双喜知道人家不说,自己便不能再问了。 只好闭上嘴跟在后面,只是不知道这一去是福是祸。 七拐八绕走了好大一段路,小太监把他带到了一处房门前。 “你自己进去吧。”那小太监指了指房门,自己倒先往后退去了。 窗纸上亮着灯光,吕双喜知道里头多半是有人。 等他走进去发现屋里头只有两个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宫女就站在门边。 还有个男子坐在椅子上,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他认出了是世子爷玉孤明。 不知道他为什么找自己,吕双喜立马跪下问安。 “起来。”玉孤明在薛姮照面前常常无措,可是在别人面前却总是一副冷清矜贵的态度。 吕双喜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世子爷唤老奴有何吩咐?” “吕公公,还是我来跟你说吧。”那美貌小宫女声音冷清,吕双喜对她多少还有些印象,似乎她是被从别处调到针工局来的。 薛姮照身上披着一件拖到脚面的斗篷。 斗篷的颜色是暗青的,越发显得她单薄娇弱。 烛火映在她的瞳仁里,好似嵌着一对黑水晶。 “世子命我来问你,周泓这么多年假公济私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吕双喜听了这话,好比头顶打了个焦雷。 他好半天没说话,心里盘算着玉孤明为什么要来查问这些? 是谁授意他来的?莫非钱三春的事还没完? 他手上有了多少证据? “回世子爷的话,老奴虽然和周泓共事多年,于他的事却并不十分清楚。更何况如今我已经被贬做了杂役,就更不清楚他的所作所为了。”吕双喜不傻,在情况未明朗的时候,他当然要装作毫不知情。 “吕公公,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他打马虎眼。”薛姮照轻笑,吕双喜的回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内。 “不是老奴打马虎眼,说的都是实话。世子爷面前,我哪敢说半句假话。”吕双喜陪着笑说,“何况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若是真知道他点儿什么事,还不痛快说了?说不定因为这个还能给我些赏赐呢!” “是啊!这么多年,周泓一直稳坐钓鱼台,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挨打受罚的总是你。”薛姮照直视着吕双喜的脸。 吕双喜神情谦卑又平静,眼神满是无奈。 好似他们冤枉了一个好人,并逼着自己要给这个人捏造罪名。 “吕公公,你是经历过风浪的,而且不止一场。”薛姮照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深邃又明亮,仿佛能洞悉一切,“别说如今只是世子在这里,我一个小宫女询问。 当初在慎刑司,你受了几天几夜的拷打,都没有招认。足见你的骨头有多硬,心志有多坚了。” “这位姑娘,你实在过奖了。不是我骨头硬心志坚,实在是没什么可招认的。我总不能诬赖人家吧?”吕双喜苦了脸,一副大无可奈何的样子。 “吕公公,我知道你是周泓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对你有恩。”薛姮照不急不恼,“不过你这么多年替他背的锅也足够了。” “姑娘,我现在是这宫里最低等的杂役太监,墙头上的蚂蚁都比我高。”吕双喜把手一摊,“就算我曾经得过周总管的恩惠,我也早都还给他了。 只是你让我说他假公济私的事,我是真不知道。要不,你再问问别人?” 第五十一章 攻心为上无不胜 “吕公公,你让去问问别人,这话是冲着我,还是冲着世子爷说的呢?”薛姮照笑问。 吕双喜一听,吓得连忙跪下。 “老奴绝没别的意思,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放肆。”许久未说话的玉孤明冷声呵斥。 “世子息怒,老奴该死!”吕双喜把身子伏得更低了,碰头有声。 “吕双喜,你表面上谦恭无比,实则在心里嘲笑我们根本没有资格审你是不是?”薛姮照蹲下身子,像一只成精的黑猫。 她始终都尽量平视着吕双喜,不居高临下更不仰视讨好。 “世子爷……老奴是真的不知道呀!怎敢对您不敬啊! 这位姑娘,你就行行好,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吕双喜知道玉孤明不喜欢说话,就猜着薛姮照应该在替他问话。 “吕公公,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周泓如何人前人后一副佛爷做派。 你我心里都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薛姮照像是一个站在高处俯瞰全局的军师,不被任何假象所惑,“我知道,除了他提拔你的恩情之外,更要紧的是他手里握着你的把柄。” 薛姮照说着,稍微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更确切地说,是握着你们所有人的把柄。” 吕双喜的心抖了抖,他抬起头,看了薛姮照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去,依旧说道:“姑娘,你再问我多少遍,我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吕公公,从现在起,你暂且不必开口了。”薛姮照慢慢站起了身子,“等到你决定要说些有用的东西时再开口就好。” 她的语气始终都是平静和缓的,这反而更显得胸有成竹:“你且听我说,听听我说的对与不对。” 玉孤明看着薛姮照,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他觉得薛姮照蹲得太久了,而她的病还没好呢。 薛姮照却用眼神回绝了他。 “周泓被人称为笑面佛,多少人都以为他真的是菩萨心肠。 可是一个人想要死心塌地让手下的人为他卖命背锅,光是仁慈性好是远远不够的。 尤其是在宫里这个地方,佛菩萨只是表面,实则真能让你们屡屡就范的是他的金刚手段。 他地位在你们之上,人缘素来又好,手上再抓着你们的把柄。 你们便是想要揭发他也自认千难万难。 而你,吕公公,哪怕被贬为杂役也对他毫无怨言。 一是不敢,二是周泓必然告诉了你等到新后册封、太子册立之后必然会有大赦。 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被放出宫去,和你的亲人、在意的人团圆了。” 薛姮照说完停了一会儿,喘匀了气息又说:“当然,周泓向你许诺的好处还有别的,但最要紧的我已经说出来了。 同样,他握住的把柄也就是你的亲人和在意的人。 这个我说的没错吧?” 吕双喜默默无言,不承认也不否认。 薛姮照继续条分缕析:“大约十年前,你在宫里得病,险些死了。 是一个叫秋叶的宫女悉心照料使你活了下来。” 这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吕双喜听了却全身颤抖不止,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说。 “几年后,秋叶因为到了年龄被放出宫去。她和你约好了,在外头等你。 周泓也向你保证,一定会命人在外头妥善安置秋叶。 他经常出宫为圣上办差,天南海北哪儿都去过。见识广,人脉广,这是你根本比不了的。 周泓不单答应帮你安置秋叶,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把你家人都接到某处享福了。 但是,我要告诉你,周泓大概齐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他是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你毫无顾忌地活着? 你不是小孩子了,理应懂得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只有死人才不会做叛徒。” 随着薛姮照的话,吕双喜的身躯越发佝偻得厉害,但他就是不开口,像一条被毒哑了的老狗。 “吕公公,你以为世子在这里是为了逼迫你威压你么?”薛姮照把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指尖凉得不像话,“你先看看这个吧!” 说着她递给吕双喜一个绣花荷包。 那荷包明显是旧的,绣着一只回首的大雁,一丛莲叶水草。 “这……这荷包是哪里来的?”吕双喜再也不能淡定,他双手捧着那荷包,嘴唇哆嗦着问。 “是从秋叶那里拿来的,你身上应该也有一只,和这个略有些差别吧?”薛姮照眉目散淡,她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眼里却像是隐着一只千年的妖精,“世子已经找到了秋叶和你的家人,并且把他们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些年周泓只是把他们软禁起来,并没有好好对待他们,他们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粗食,身上的衣服也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 所以说,世子在这里是给你个保障,叫你放心。 有他庇护,你不必再担心家人的安危了。 而且只要你指认周泓,还能让你顺利出宫团聚。以后的生计也不必发愁。” 薛姮照最后一句话说完,吕双喜失声痛哭。 这么多年他在宫里委曲求全,谨小慎微,为的就是保全家人。 他有年迈的父母,还有两个兄弟。 当初家里活不下去,他作为长子自愿净身入宫。 因为凡是入宫做太监和宫女的,家中不但会有一笔报酬,三代都可免徭役兵役。 在他心中,秋叶也是他的家人。 他早就想称病出宫的,但是周泓一直不肯放他。 吕双喜自然不敢相强,他只希冀着周泓会怜悯他的听话可辛苦,有朝一日放他出去。 玉孤明无论是人品还是身份都值得信赖,而且众人都知道他一向正直耿介,是不会说谎骗人的。 周泓答应会善待吕双喜的家人,却没有那么做。 吕双喜于是知道,周泓压根儿就不想让他活着。 否则他与家人相见之后,必然会清楚这些。 周大总管的脸往哪儿搁呢? 他不差钱,也不差人。 却偏偏差了事。 吕双喜虽然没有他的城府深,却也能看得清这里头的本质。 第五十二章 病中送药藏毒计 封后大典完毕。 刘权坐在那里,眯着眼睛听两个小太监跟他报账。 “小三子,你的账我听明白了,你先下去吧。”刘权向其中一个小太监说。 那小太监连忙道了声谢,拿着账本出去了。 刘权看着剩下的那个,许久不说话。 那个小太监先还嘻嘻陪笑,随后便觉得尴尬局促,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吐沫,那笑也干在了脸上,像冬天枝头冻缩的枣子。 刘权慢悠悠喝完一盏茶,方才叫着那小太监的外号儿说:“玻璃猴儿,你这本账不对啊!” 玻璃猴儿连忙说:“想来是小的记账的时候匆忙了些,这就拿回去从头再捋一遍。” 说着拿了账册子就要走。 “站住,”刘权声音压低了,带出了几分怒气,“我说让你走了吗?” 玻璃猴儿连忙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说:“是小的没规矩了!该打!” “你玻璃猴儿是个什么样心性做派,我能不知道吗?”刘权的手指头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是他最喜欢的《八声甘州》的拍子,“说你算错账,那堪比我师父发怒一样,会有人信么?” “刘管事,”玻璃猴儿扑通一声跪下了,“是小的猪油蒙心了!以后再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刘权半闭着眼睛,只顾用手指打着拍子。 玻璃猴儿跪在那儿苦苦哀求,他却不为所动。 把一支曲子敲完了,方才开口:“依着宫规,你该被拉出去杖责五十。啧啧,就你这小身板,能扛过去吗?” “小的不能,小的是纸糊的身板,中间一捏两头出屎。求您发发慈悲吧!今后小的就是您的狗!”玻璃猴儿生得瘦小,全仗着心眼活泛,哪里扛得住杖责?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难为人,何况你在我手底下也有几年了。”刘权的面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玻璃猴儿一听有戏,赶紧在地上磕头,嘴里说着:“好哥哥,您就是活菩萨!算是救了我的狗命了。” “你方才说愿意忠心为我的话,是真话还是一时情急说出来的?”刘权笑着问。 “是真的!”玻璃猴儿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小的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罢了!犯不上赌誓发咒的。”刘权把头一摇,“我看中了你的机灵,有心要提拔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个什么阿物敢不识抬举。”玻璃猴儿干巴巴的脸上笑的全是褶子,“只要您一句话,小的火里来火里去,水里来水里去!” “眼下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针工局的薛姮照病了有些时候了,你把这碗药给她送去,看着她吃下就行了。”刘权旁边的桌子上一直放着个盖碗,此时他将那盖板轻轻揭开,里头的确放着七分满黑色的药汤。 玻璃猴儿之所以带了个猴字,不光是他长得像。 刘全让他把这药拿去给薛姮照喝了,还要看着她喝下。 这事儿本就透着不寻常。 刘权身边不缺使唤的人,随便叫谁过来把药送去都使得。 为什么还要先捏住自己的把柄,然后再要自己去做这事呢? “怎么?你不想去?”刘权挑起两道小短眉问他。 “去!去!”玻璃猴连声答道,随后又试探着问,“小的只是不知道这薛姑娘肯不肯喝呀,万一她不喝……” “薛姮照身子骨极弱,如今又病了好些天。这药管不管用我也不敢说,若是好了自然好。若是死了……也不干谁的事。”刘权看着玻璃猴儿脸上的笑意渐浓,“这个你总明白吧?” 玻璃猴儿两只圆圆的眼睛转了转,什么都明白了。 这碗药一定有问题,但是刘权也在暗示他,不会有人察觉异常的。 那个姓薛的宫女已经病了很长时间,况且身子骨又弱,像她这样夭折的宫女每年都有好多个。 而且他也想不出刘权为什么要害薛姮照,想着人都说她和世子爷有些不干净。 说不定是公主授意要刘权这么做,又或者……是容太妃。 一个下贱的宫女想要攀龙附凤,不弄死她才怪! 这么一说,自己倒是在替公主或太妃办事了。 既然如此的话,真的不用担心什么。 上头的人一定会把这事处理得妥妥当当,绝不会翻出什么浪花来。 而且就像刘权说的,把这件事办了,自己一定会受提拔。 “小的这就过去。”玻璃猴儿站起身,把那药碗放进旁边的食盒里。 “她就住在原来丝线库房的后头,挂着红木牌子那间屋里。那地方偏僻着呢!”刘权最后一句话颇含深意。 那地方偏僻,没什么人。如果薛恒超不肯喝药,那么玻璃猴儿完全可以硬给她灌下去。 “小的知道了。”玻璃猴儿点头哈腰提起食盒走了出去。 “别说这药是我给她的。”刘权叮嘱道,“就说是太医院的人送来的。” 玻璃猴儿七拐八绕来到薛姮照的住处,敲了半天门里头也没人应答。 “该不会是已经病死了吧?那样的话,到省了许多麻烦!不过就算是她死了,这药我也得给她灌下去。不然怎么邀功呢?”玻璃猴儿一边盘算着一边伸手去推门。 门开了,一眼就能看见里头有两张床。 一张床空着,另一张上头躺了个人,被子严严实实盖在身上,连脑袋都蒙住了。 “薛姑娘!薛姑娘!太医院的人送药来了,你把这喝了吧。”玻璃猴儿把药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扯薛姮照头上的棉被。 忽然觉得自己后脖颈子一凉,寒意透过剑锋逼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回头,干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薛姮照掀开被子坐起身,她穿得整整齐齐,脸上的气色也很不错,并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玻璃猴儿偷偷看了她两眼,心说这薛姮照还真有姿色,难怪把世子迷得神魂颠倒。 忽然他身后的人提着他的后脖颈,将他扯离了薛姮照跟前。 玻璃猴儿看到火纹锦袍得的一角,认出是宫里侍卫头领的衣裳,不由得暗叫倒霉。 第五十三章 关门落锁圈恶狗 快到正午了,玻璃猴儿还没来回话。 刘权有些坐不住了。 按理说上头交了差事,办完了一定要回个话儿,玻璃猴儿不可能连这规矩都不懂。 何况他在这宫里也是办惯了事的。 会不会是那头出了什么纰漏? 那碗药不是烈性的毒药,一般要过几个时辰才发作。 不可能这么快人就死了吧? 思来想去,刘权决定还是亲自过去看看。 为了少些麻烦,他刻意让池素她们那间绣坊的人今天中午赶工,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还说会格外加钱。 那些人都高兴得很,没有不愿意的。 如此一来池素就不可能回到住处去了。 刘权带了个心腹小太监,急匆匆赶了过去。 来到薛姮照的房门前,里头寂寂无声。 刘权示意小太监上前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推开门就看见玉孤明坐在那里,旁边跪着玻璃猴儿。 而薛姮照半靠着窗站着,看着他面露笑意。 刘权立刻明白自己上当了,可有玉孤明在这里,他不敢掉头就走,只能老老实实进来问安,一边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他,”玉孤明指着玻璃猴儿问刘权,“你派来的?” “……是。”刘权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承认了。 这点小事他没有必要隐瞒,也隐瞒不住。 如果他在小事上隐瞒,玉孤明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药里有毒?”玉孤明的话里蓄着怒气,他竟不知道薛姮照从入宫以来都经历了怎样的死生死关口。 “没有!”刘权立刻否认,“这绝不可能!小人怎会害薛姑娘呢?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他说得诚恳无比,委屈无比。 玉孤明的手按在剑柄上,青筋都暴迭起来了。 薛姮照开口道:“世子,你是君子,难与小人对质,还是我来吧!” 玉孤明看着她点了下头,但还是不忘威吓刘权:“敢说假话,要你狗命!” 刘权一边磕头,一边说:“有您在这儿,借小人八个脑袋,也不敢说一句谎话。” 他心里却想的是,玉孤明对薛姮照果然痴情,刚才恫吓自己,连说了八个字居然都没有结巴。 可见情急。 在别人看来,刘权是号人物。 但在薛姮照眼里,他连只草鸡都算不上。 “刘公公,玻璃猴儿刚才说了,这药是他让你送来给我的。我担心里头有毒,不敢喝。”薛姮照气定神闲。 “冤枉啊!薛姑娘,我对你怎样,你还不清楚吗?别的地方的人不知道,八局的人随便拉一个来问问,我对你是如何的恭敬,如何的照顾啊!”刘权几乎要捶胸顿足了,“也不知是哪个奸人挑拨离间!” “这么说这碗药没问题了?”薛姮照笑问。 “这是我听说你久病不愈,特意寻来的偏方,当然没有问题了。”刘权拍胸脯保证,随后又说,“不过嘛!要是中间有人动了手脚,我可不得而知。” “世子爷,小的冤枉!这药就是刘副总管让我拿来给薛姑娘的,我中间可没动任何手脚!”玻璃猴儿连忙撇清,他可不想当遭殃的小鬼。 “刘公公,你打发玻璃猴儿来,自然是信得过他的。”薛姮照开始布局,“世子爷一直在这屋里,你也应该是信得过他的。” “呃……”刘权不知道薛姮照怎么会说这两点,但他只能顺着话答下去,“世子爷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至于玻璃猴儿么,按理说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当然不能怀疑玉孤明,事实上他也并不怀疑玉孤明。 凡事知道世子的人都清楚他的为人品性,别看他年纪小,人品绝对值得信任。 至于玻璃猴儿,他既不能说不信任,也不能说完全信任,否则都是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说不信任,那为什么让他来送药? 如果说信任,药是有毒的,到时候又该往谁身上推呢? “玻璃猴儿也犯不上害我,我和他也没有任何冤仇。”薛姮照笑了,“所以说这碗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多谢姑娘信任!”玻璃猴儿长舒了一口气。 他只是把刘权跟他说的话说了八九分,并没咬死这碗药有毒还是没毒。 他这么做自然也是想把自己撇清。 因为他既得罪不起玉孤明,也得罪不起刘权。 薛恒照说着端起药碗:“那我就喝了吧!免得辜负了刘公公的好心。” 说着就把碗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另外三个人一起出声阻拦。 玉孤明自然是出于关心,他不愿让薛姮照冒一丁点儿险。 玻璃猴儿是怕受连累,他猜着这药八成是有问题,要是薛姮照出了事儿,自己绝好不了。 看这架势,世子爷绝不会轻饶害薛姮照的人。 刘权阻拦则是因为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败露了。 薛姮照喝下这药后几个时辰才会毒发,可终究是喝了这药之后才出的事。 本来是很隐秘的事,经过这么一闹,就成了秃头上的虱子。 以前是想趁着薛姮照虚弱要她的命。 如今她明显没病,玉孤明又在跟前,这一招是万万行不通了。 所以他也出声阻拦,但理由却是:“这药已经凉了,姑娘就别喝了。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那这药扔了岂不可惜?是刘公公的一片心意呢!”薛姮照满脸可惜,“终归是好东西,我体弱喝不得凉药,那就给别人喝吧。” 她这么说,玉孤明立刻点头。 “那就给你喝吧!你大老远的来送药,辛苦了!”薛姮照说着端起药碗递给玻璃猴儿。 玻璃猴儿吓得连忙摇头,死活不敢接。 他可不想稀里糊涂被药死。 “那就刘总管喝了吧!”薛姮照微微一笑,把药转手递给刘权。 “多谢薛姑娘体谅!可这药是温补的药,我本来就胖,喝了是会上火的。”刘权没向玻璃猴儿那么失态,但也绝不肯喝。 “这可怎么办?”薛姮照很是犯难,“刘公公,你说给谁喝好呢?今天这药必须有个人喝下去。” 到此薛姮照关门落锁,把咬人的恶狗圈了起来。 第五十四章 杀伐决断鬼神惊 屋里一共有五个人,玉孤明、薛姮照,刘权、玻璃猴儿,还有刘权的心腹方荣。 玉孤明和薛姮照是不可能喝这个药的,刘权自己也不可能喝。 他心里暗骂薛姮照歹毒,口口声声相信这药没有问题,却非要逼着其中某个人喝下去,以此来验证。 而且还要自己指定人选,当真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偏偏玉孤明在旁边给她撑腰,他想不听也不成。 思来想去,笑着说道:“薛姑娘的美意,咱们不敢不应承。这样吧!我们三个人里也就是玻璃猴儿瘦小单薄,这药给他喝还合适一些。” 玻璃猴儿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 刘权明显是要弄死他! 可是当他对上刘权视线的时候,眼神随即也就暗淡了。 他想起来自己是有把柄握在刘权手上的,这会儿不喝,回头他也要找自己麻烦。 那可是五十大板,再给行刑的太监说上话,自己就别想活着从刑凳上下来了。 而且刘权也说了,这药得好几个时辰才发作,说不定他那里有解药呢! 就算没有解药,也能跟他要一些好处,起码能给自己老子娘弄些养老银子。 想到这儿他把心一横,伸手接过了药碗:“如此还是小的接了这福分吧!” 玻璃猴儿一仰头,咕咚咕咚把一碗药喝了个干净。 此时刘权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他随后可以找个别的借口,作为玻璃猴儿的死因。 或者一会儿就派他出宫办事,过个把月再说他死在了外头。 他心里正盘算着,那边玻璃猴儿已经把碗放下,说了句:“谢……” 才说了个谢字,就双手捂住胸口,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大口大口吐出血来。 见到他如此惨状,玉孤明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剑随人动,直接抵住了刘权的喉头。 削铁如泥的宝剑立刻割破了刘权颈上的皮肤,一道血线触目惊心。 “还说没毒?!”玉孤明目眦欲裂,杀气腾腾。 刘权的脑袋嗡地一声,连声说:“世子息怒!世子息怒!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么快的!” 刘权虽然经历过不少宫中的风波,但他从来都是占上风的。 头一回离掉脑袋这么近,他当真从心底升起一股蚀骨侵髓的寒意。 “刘公公,不可能这么快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你早知道这药是有毒的?”薛姮照双臂微笼,眉宇间有着淡淡得色。 刘权只觉得自己的血都被放净了。 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这碗药的确有毒,他知道,薛姮照也知道。 玻璃猴儿喝了这碗毒药,按理说应该过几个时辰才发作,可是却当场毙命。 这只能说明药里有人再次投毒! 这个药一共也只有这么几个人经手,不是他干的,玻璃猴儿更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薛姮照了。 刘权抬眼看着薛姮照,那是一张怎样精细如画的面庞啊! 柔如春风,洁似朝露,娇媚清妩,净秽无瑕。 可她的手段,着实令人胆寒。 她不着痕迹地下毒,言笑自若地布局。 就连玻璃猴儿毒发的惨状,她都不曾回避,甚至不曾皱一皱眉。 她干干净净,落落大方,不出房门就已经将他们逼入穷巷。 薛姮照后着未发,刘权却已清楚,自己无力回天了。 玉孤明不会相信薛姮照投毒的,自己说出来,只会死得更惨。 “薛姑娘,你到底要怎么样?”刘权惨白着脸问。 “玻璃猴儿死了,”薛姮照说,“是你的药毒死了他。于宫中下毒,谋害人命,这是死罪。” 是啊!薛姮照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无可辩驳。 就算她不投毒,玻璃猴儿随后也会死去,也是刘权杀了他。 “有世子在这里,你这个罪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可辩驳了。你师父也救不了你。”薛姮照樱唇轻吐,“这一点你清楚吧?” 刘权无力地垂下头,玻璃猴儿死在当场,他百口莫辩。 “甚至此时世子杀了你,也不会有任何人追究,你说是不是?”薛姮照又问。 没错,人赃俱在,玉孤明一时义愤,刺死了他,他死有余辜。 “所以说,怎么看你都是死在眼前。”薛姮照说着背转了身子,“何况你身上背着的人命不是这一条两条,我若是愿意,至少能够再捏住你两三个把柄。” 如果放在以前刘权会认为薛姮照在吹牛,但现在他见识了薛姮照的手段,知道她做得到。 “但是我还会留你一条命。” 薛姮照的话让刘权十分意外,他不禁抬起头来。 “为……为什么?”刘权半是希冀半是怀疑地问,“为什么要留我一条命?” “只要你肯答应和吕双喜一起告发周泓,”薛姮照又在棋盘上落下一颗子,“我不但能让你活着,还答应会让你好好地出宫归隐。 你师父名下必定有诸多产业,我会让你任选一处,作为栖身之所。 你自己所积攒下来的钱财也都带着,保证以后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你可以信不过我,但也应该信得过世子。虽然你一直在害我,但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过是在替周泓办事。” 刘权心下了然,果然是这样。 薛姮照从来都不是小手笔,之前那两次事,如今看来也绝不是侥幸。 她可以在一夕之间让曲玲珑被烧死,胡嬷嬷等人陪葬。 也可以不声不响就让何贵人身败名裂,全家遭殃。 还有更往前的钱三春…… 短短几个月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却始终溅不到自己身上半滴血。 此等手段,鬼神也惊! 刘权知道,薛姮照根本没有给他选择,他也无从选择。 要么死,要么告发周泓。 而且就算他死了,周泓也不能保全。 添上他,只是让事情更顺利一些罢了。 “剩下的事就得带上吕公公了。”薛姮照甚至没有再问刘权愿意不愿意,只是指着他的心腹说,“至于你身边跟着的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荣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个小蚂蚁爬进地缝里,或是变成一阵清风,从门板底下钻出去。 在他面前已经死了一个,刘权也好似笼子里待宰的鸡。 他又算个屁! 现在他除了表明坚决听薛姮照的话之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第五十五章 师徒各怀心腹事 日上三竿,天气晴和。 窗纸上映着半树早桃花,一只灰喜鹊落在上头,翘着尾翎子,喳喳叫得欢快。 今年春早,花也比往年提前开了小半个月。 这是时令如此,不过众人都说是因为新后和太子有福,才有此感应。 刘权从外头进来,折了几支半开的桃花抱在怀里。 见屋里没有别人,只有周泓在那里观鱼,就笑着说:“师父这会儿得闲,等我把这花插上,也放在琉璃缶旁边。花映着水才好看,那些鱼也更欢快。” 说着先把花放下,去给插花的瓶子灌水。 周泓看着那桃花不禁感叹:“我娘最喜欢桃花了,我小的时候,家里院子种的最多的就是桃花。 我近来也不知怎么了,老是想起小时候的事。” 刘权听了就说:“师父这些年不都一直打算着出了宫回江南老家去吗?” 又看见炭盆收到了桌子下,忙说:“这碳盆怎么收起来了?虽然白日天气好,可早晚还凉呢! 师父上了年纪,夜里还是该暖着些,不然又该咳嗽了。” “小三子方才在这儿扫地了,顺手就把碳盆撂在了桌子下头。”周泓说,“二八月的天气难过着呢!别看如今天气好,说不定过几天又要冷下来。” “师父说的是,还是应该防备些,这时候最容易伤风外感了。”刘权说着已经把折来的桃花插好。 娇艳的花朵配着素淡的影青瓶子,显得越发秾丽活泼。 “我的喜好还是你最清楚,每年桃花开了,都要给我折上一束放在屋子里。”周泓忽然就伤感起来,“过了端午我就请出宫去了,咱们爷俩儿可就再难见喽!” 周泓原本是要在去年十月离职出宫的,只是当时出了事,宫里一片乱。 他们这些大的掌事太监、宫女在原职位上一概不许动,除非是犯了事。 接下来又是年底最忙的时候,转过年来又是封后和立太子。 这些都是十分要紧的事,周泓在这个位置上至关重要,是轻易换不得的。 “师父,您老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只是我没福气,不能跟着您出宫,继续在身边伺候。”刘权眨了眨湿润的眼角说。 “哎,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你年纪轻,正是上进的时候。陪着我个老不死的消磨日子,实在屈才了。”周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竭力保举你的,放心!你师父在宫里混了几十年,这点儿面子还是有的。” “师父待我如同亲生,徒弟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刘权羞愧地低下头。 “咱们师徒父子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已没有什么亲戚,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 若是有机会到江南办事,别忘了去看看我。若是你去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记得到芦花亭给我烧一陌纸钱。 我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 周泓的话里透着抹不去的凄怆。 “师父,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刘权连忙说,“等弟子离职出宫,再过去您身边伺候。” 周泓听了呵呵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就够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我早都投胎二十年了。” 又说:“这几日忙,也没顾得上问你,那姓薛的丫头怎么样了?” “之前不是跟师父说她一直病着,就想趁机给她送点儿药去,却不想被人撞破了。”刘权把头摇了两下说,“好在没叫她抓住把柄,这计策也就搁置下了。 加上这几日忙太子的事,实在顾不得她。师父既然问起,我原也想跟您讨个主意呢!” 周泓听了,好半天不言语,向纸窗上看那喜鹊的影子。 刘权见他出神,也不催问,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 又过了一会儿,周泓才开口:“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不能就这么搁置下了。 我跟人斗了一辈子,还从没输过。没想到临了临了,竟好几次栽在这个黄毛丫头手上。我不甘心呐! 再者说,我虽然快要走了,离开这是非之地。可你还在宫里,不把她除了,就等于留了条祸根。 我也不想总因为这个悬着心,出了宫还惦记着你。怎么着在端午节前也得把她给解决了。” “我眼下想不出什么好计策来,不知道师父可有什么好法子?”刘权问。 “好法子?好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周泓呵呵一笑,“那丫头一肚子的鬼主意,又傍上了世子爷,做起事来只怕更得心应手了。 千万当心她再往上爬,她那样的人,一旦得了势,绝无可能放过你。 眼下倒还真有个好时机。” “什么好时机?师父倒是跟我说说。”刘权又往前凑了凑,把耳朵舒了过去。 “封后大典之前咱们针工局准备了好几套吉服,味道太大的当然不考虑。我记着有里面穿的柔纱衣,当时一共做了两件,其中一件微有瑕疵。 按理说没被选中的,到最后都要一起销毁,不能留着。 那东西现就在咱们库房锁着,你偷偷取出来,用朱砂写上皇后的生辰八字,再打上叉,偷偷放到薛姮照的床底下。 到时候给她来个人赃并获,就说她对皇后心怀怨恨,把这衣裳当成皇后的替身。恶意诅咒,意图报复。 他们家本也是受废太子的事连累,她怨恨新后也不无道理。” “师父这计策倒真是不错,”刘权点了两下头说,“可是这薛姮照巧舌如簧,我真怕她对峙的时候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这大可不必,只要把她按住了,当场弄死就是了。 你以为除了世子爷还有人去深究她冤枉不冤枉吗? 又何况,就算世子爷愿意为他出头,可也得看看这是什么事儿。 不信他还敢的罪皇后,就算他敢的话,公主和国公爷也不许他这么做的。 这么多年,他们家谨言慎行,你我都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小宫女就破了例呢?” “依着师父的意思,咱们就属于把这罪名生生赖到她薛姮照身上。”刘权说,“也不需要她招认,只管要她的命就完了。” 第五十六章 素纨轻纱铁网罗 二月十六,早起就是个半阴天。 冷虽不冷,却让人没什么精神。 周泓有意要成全徒弟刘权,前头几桩大事完毕以后,一般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处理了。 他自己虽未去职,却也每日里闲散逍遥,喝茶观鱼,一派修身养性清静无为。 他每日早起,必要空腹喝一碗黄酒鹅蛋羹。 这是他小时候,母亲常叫人给他做的。 之后伺候的小太监拿了漱盂和青盐过来,请他擦牙漱口。 周泓喜洁,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 常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他的衣服鞋帽上不可沾上任何污迹。 每次出恭,不但要洗手沃面,还必要换一身衣裳才行。 太监与常人不同,因去了势,解手的时候常会弄到身上。 久而久之,身上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尿骚气。 但周泓却从不许自己如此。 “得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喜欢静静待着。没什么事别来吵我,要是有事也交给刘权去拿主意。”周泓坐在椅子上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太监出去。 刘权现在忙得很,每天只能抽空过来给他请个安,再不像以前那样时常待在他身边了。 周泓对此却很高兴,谁也不知道他这几十年每天都厌恶着宫里的生活。 没有哪一时哪一刻不想离开这里回到江南的。 如今他的夙愿就要达成了,只需再过两个多月。 故而他喜欢一个人闭上眼睛,想着离宫之后的日子。 这让他快活且安心。 “总管……”小太监刚出去就又进来了。 这让周泓很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发怒,只是问道:“这么慌脚鸡似的做什么?不是说了别打扰我么?” 小太监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小的不是故意打扰您的,是因为梁总管带了人来了,马上就到外门口了。” “梁总管,哪个梁总管?”周泓说着坐直了身子,“你可看清了?” “小的不会看错的,就是荣华宫的梁景,梁公公。”小太监说。 周泓觉得纳闷儿,但还是站起了身。 梁景是皇后跟前的总管大太监,他们一向来往密切。 不过真正见面的时候却不多。 这宫里人多眼杂,有些人只能暗地里来往。 可什么大事要梁景亲自来找自己呢? 周泓带着疑虑走到门口,梁景已经带着人走进来了。 梁景是个大高个儿,年纪也不过三十四五岁。 太监中很少有像他这样生得眉目英挺的,如果他不开口说话,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太监。 梁景不苟言笑,但今天他脸上的神色格外不好看。 周泓看在眼里,心忍不住咯噔一声。 想着是不是刘权办差了什么差事?才让梁景怒气冲冲地到自己这里来。 于是他连忙陪笑着说:“梁公公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派个小太监把我叫过去就是。” 虽然他和梁景的关系不错,平时也没少给他好处。 但梁景明显是来办公事的,那就不能以私交处之。 “周泓,你可知罪吗?”梁景不跟他寒暄,劈面就问。 “这……”周泓大感意外,“这究竟是怎么了?还请梁公公明示。” 梁景身后跟了不少人,很明显这事儿小不了。 “周泓,有人到皇后跟前揭发你。说你私占皇后吉服。”梁景深狭的眸子紧盯着周泓的白白净净的圆脸,“你有何话说?” 周泓一听立刻意识到是薛姮照捣的鬼,因为这一招本来是他们要用在薛姮照身上的。 “冤枉啊,梁总管!这是谁血口喷人?我在宫里几十年了,一向谨小慎微,怎么可能闯下这么大的祸?”周泓摊开双手,欲哭无泪。 “你既然不认,那我只能让手下的人搜了。”梁景说着一挥手,他身后跟着的人立刻散开,在屋子里四处搜查。 “梁总管,这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于我。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到皇后娘娘那儿告我的黑状?”周泓心里发狠,这回他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 梁景看着他,神色复杂,却并没回答。 直到一个小太监从周泓衣柜下头的箱子里翻出一只螺钿匣子,上头上着锁。 搜查的人也不要钥匙,直接将那锁砸开了。 匣子被打开,里头放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罐,瓷罐下头压着叠得四四方方的绢纱。 周泓陡然瞪大了眼睛! 绢纱被展开,是一件女式的衣裳。 洁白的柔纱,领口袖口都滚着细细的金边。 前胸和后背都用极细极细的金线绣着凤凰的图案。 这是皇后册封时的第三层吉服,周泓认得这东西! “这……这不可能!”周泓再也无法淡定如常,“这东西怎么可能在我这里呢?一定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那瓷罐里头的东西是什么?”梁景没有听他争辩,“揭发你的人说那里头装的是你母亲的骨灰。 你用皇后吉服来包你亡母的骨灰,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不!我绝没有!绝不敢啊!”周泓几乎要声嘶力竭,他抓着梁景的胳膊说道,“梁总管,你我共事许多年。难道你真的一点儿不知我的为人吗?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去做?! 到底谁在栽赃我?是谁去告发的我?” “是你徒弟刘权。”梁景往后退了一大步,甩开周泓的牵扯,“人证物证俱在,你跟我大喊冤枉有什么用?!” “什……”周泓再没想到会是刘权,“他……他怎能……” 刘全是他最欣赏的徒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刘权说你近来越发流露出对当年被治罪的不满,说你母亲冤枉可怜。 不但把你母亲的骨灰偷偷带进宫,四时八节关起门来祭奠。甚至还偷出这件有瑕疵的吉服,打算出宫之后用它包裹你母亲的骨灰下葬。”梁景阴着脸说。 那骨灰的确是周泓母亲的,他带进宫来已经许多年了,这事也只有刘权知道。 但那件吉服,他却从没动过。 周泓的身体晃了晃,他知道,刘权一定是被薛姮照拿住了七寸。 否则他绝不可能反过来拉自己下水。 第五十七章 昏惨惨似灯将尽 刘权到皇后跟前做首告,说他师父周泓行大逆不道之事。 皇后于是派梁景来八局细查,没想到真如刘权所说,在周泓屋子里找到了那件本应销毁的吉服。 虽然这件衣裳不是皇后亲自穿过的,也不许别人私自占有。 况且周泓还把吉服和他母亲的骨灰放在一起,实属大不敬。 也不怪梁景如此动怒,皇后是他的 《折月》第五十七章 昏惨惨似灯将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鸟之将死鸣也哀 刘权一进门就给周泓跪下了。 他的头使劲垂着,像一只遭了瘟的鸡。 “抬起头来吧!我不怪你。”周泓的语气一如往常。 好像刘权只是犯了个微不足道的小错。 刘权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来,看到周泓慈爱地望着自己,心中涌起更多愧疚,再一次把头慢慢低下去了。 “师父,徒弟对不起您,您骂我吧 《折月》第五十八章 鸟之将死鸣也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怎奈姮娥心似铁 寒食节,风细柳斜斜。 宫中禁烟火,天气也凉浸浸的。 蔷薇花墙上纵横的枝条已然长出了指甲大小的叶片,带着锯齿的紫红色的芽尖透出别样的柔嫩。 玉孤明同薛姮照就隔着这一道花墙。 一个里头,一个外头。 淡淡的日影照下来,四周一片静谧。 “世子,对付周泓我借了你的力,将来必 《折月》第五十九章 怎奈姮娥心似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另有所谋尚食监 薛姮照站在阳泽宫西边的琉璃影壁下,仰头看那上头的双龙拱日图。 张公公殷勤地小跑过来,隔老远就笑。 来到薛姮照跟前,薛姮照朝他行礼,他忙拦住了说:“薛大姑娘,可不用跟我这么着。我还没及去谢你呢! 这次周泓的事,抄没了的田产财物,拢共几百万两银子,这老东西,好悬没把八局都装进自己腰包。 《折月》第六十章 另有所谋尚食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架感言 《折月》上架啦!感谢大家的支持! 因为我人懒但是又不愿意水文,所以每天产出怕是不能很多,至于质量,那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再加上有的时候行文难免会有瑕疵,等到全部写完之后应该会大修一次。 但是我更怕辜负信任我的读者们,所以还是会尽量保证每日双更的。不排除偶尔的加更。 也会尽我所能保证这篇文的质量。 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我,票票啥的有就多给我点儿,书评也不要吝惜,我会知恩图报的。 这本书预计要写到明年二月完结。希望这一段旅程,我们一起走下去。比心~ 《折月》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无心之祸红牡丹 花朝节虽然比不得上元中秋这样的大节,可也不能泛泛而过。 闺阁之中很是看重花朝与七夕,尤其在后宫,更显得隆重。 花朝节要赏花红、拜花神、吃花糕、行花令,夜里还要放花灯。 这一套下来,前四五日就要准备,正日子一天过去,还要再收拾一半天。 除了花朝宫宴上要传菜、递茶、捧果、倒酒这些差事之外,前几天就要忙诸般事情。 薛姮照她们这些宫女先是用五色纸剪出各种花样来,到时候连同各色飘带都挂系到树枝上,供人观赏,这便是“赏花红”了。 管事的今年又兴起新法子,做了许多通草绒花,务必要把这花朝节弄得花团锦簇,富贵招摇。 林扶菲这次也被调过来,剪花样的时候特意挨着薛姮照。 她比刚入宫时看上去长高了一些,也胖了些,不那么瑟缩着小冻猫子一样了。 但终究不脱孩气,像新抽出来的嫩柳条,经不得风雨。 见了薛姮照她很是高兴,小声说道:“薛姐姐,咱们这几天都在这头住,咱们两个挨着吧! 许久没见你了,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往后又得分开,想见个面也难。” 这皇宫实在太大了,从四司八局到办花朝宴的万春园,走路得一刻钟还多。 为了省事,她们这些人就安排就近住下了。 左右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屋子。 薛姮照没有拒绝她,反正谁挨着自己都是一样。 林扶菲又问她:“你这些日子可给家里那头写信了没有?我把自己攒的这几个月的月银和赏钱都寄过去了,虽然不多,好歹能解一时的急。” 她家兄弟多,在流放的地方常常吃不饱饭。 这些做活的宫女三三两两都在小声说话,管事的刚好走开,这会儿没人拘着。 薛姮照只是听着林扶菲絮絮叨叨地说,并不搭话。 林扶菲也不觉得尴尬,她早就知道薛姮照就是这样冷清的性子,可其实她这个人比谁都可靠。 忽然有眼尖的提醒众人道:“别说了,梁总管来了!” 众人果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后宫的宴会自然都是皇后操办,但皇后也只是应个名而已,真正管事的是梁景。 这场宴会是皇后册封以来的第一次宫宴,所以格外要紧。 梁景在几个管事太监的簇拥下,到各处查看进度。 对于一般的太监和宫女来说,像梁景这样的大太监,有时候比主子还要更让他们敬奉。 别说是他们,就是这后宫里的才人、昭仪之类的,对梁景都得曲意奉承。 “梁总管,您看,今年的花样又多了好些。这通草花也做了上千朵了,您瞧,跟真的一样。”主管花红的太监王平捏着一朵通草做的蔷薇花说,“到时候真花儿假花儿放在一起,那可真就成了个花花世界了。” 梁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个王平别的都好,就是嘴太碎。 “牡丹花儿做了多少了?”梁景问。 王平立刻看了他旁边的太监一眼,这人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副手。 “回梁总管的话,紫色牡丹两百朵,其余杂色八十朵。” “皇后娘娘最喜欢魏紫,到时候要把这个放到主位。”梁景特意叮嘱,“剩下略做装饰也就是了。” 牡丹中的四大名品赵粉,姚黄,魏紫,豆绿,皇后姚紫云偏爱魏紫。 “多谢梁总管叮嘱,属下记住了。”王平点头哈腰。 “那是什么?”梁景眯着眼睛指着做好的那丛牡丹中的一点红问。 “呃……”王平走过去一看,从里头拿出一朵大红的牡丹来,脸色立刻就变了,“这是谁做的?!” 一个小宫女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地应道:“是我。” “蠢材!我一眼没看到你就闯祸!”王平恨得咬牙切齿,“听见没?牡丹花不许做红色!我当时说的时候,你敢是发昏了吗?” “奴婢……奴婢是后来的,不知道有这事。”小宫女吓得都要哭了。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王平训斥小宫女,回头又陪着笑向梁景说道,“梁公公,也是我一时失察了。” “这花拿去烧了吧!”梁景冷着脸说,“这样的错若是再犯,你也不用在这儿呆了。” “是是是,属下明白,属下明白。”王平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伸手擦额头上的冷汗。 废后徐氏生前最爱红牡丹,之前就曾当着还是贵妃的姚紫云说,红色最为尊贵,是正妻才配用的颜色,不是其他轻薄颜色可比。 如今姚氏成为皇后,自然推崇自己最喜欢的魏紫牡丹。 那红牡丹也就成了禁忌。 “王平,你也别太为难那个宫女了。”梁景又说,“本来是喜事,别闹得不吉利了。 她一条贱命不值钱,可别给娘娘的好日子添晦气。” “是是是,梁总管说得对,属下一定遵照。”王平连声答应。 梁景走了以后,王平上去踢了那宫女两脚,呵斥道:“蠢货!真是便宜了你!那边挖出的上百个树坑,你今天全都给我填平了去!再敢哭,赏你一顿好打!” 那小宫女不敢再哭,老老实实去填坑了。 “这梁总管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王平有事离开之后,林扶菲小声对薛姮照说,“刚才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 王平只对众人说不做红色的牡丹,至于什么原因,当然不可能细讲。 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那个宫女又是后来的,一不小心就犯了忌讳。 那王平平素在宫女们面前耀武扬威,拿腔拿调,在梁景面前就像个哈巴狗一样。 梁景也并没有喊打喊杀,但是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从心里打怵。 众人都不怀疑他一句话就能要了谁的命,一句话也能救谁的命。 大约两天的功夫,把花红都准备好,只等着正日子那天清早都系到树上去。 然后薛姮照便被分派去奉茶,她们几十个人被一个嬷嬷两个大宫女带着教规矩。 而林扶菲则被分去看守花神像,两个人便不在一处了。 这天晚饭的时候,林扶菲忽然急匆匆找到薛姮照。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无妄之灾碎花神 薛姮照她们在这边住,一个屋子里只住四个人。 除了她和林扶菲,还有另外两个宫女。 因为晚饭之后没什么事,那两个宫女便相约着偷偷去玩儿了。 其实不光是她们两个,大多数的人都去了。 宫里规矩虽然严,可也不是完全没有空子。 万春园的西北角有一块空地,那里很少有人去,小宫女们便经常凑到那儿去踢毽子。 薛姮照向来是喜静不喜动的,所以总是显得不合群。 这会儿大家都去玩儿了,没玩儿的也到别处去找人说话了,只剩她一个人在台阶上坐着发呆。 林扶菲肿着眼泡儿,显然已经哭了许久了。 一步三晃地从外头走进来,感觉随时都能瘫倒在地上。 见了薛姮照更是忍不住,一矮身坐在她旁边,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仿佛眼底有两眼泉水,止都止不住。 “怎么了?”薛姮照本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倚着门看那夕阳。 她从小就特别喜欢傍晚,别人都嫌暮气沉沉,她却最喜欢目送着夕阳下山去。 “薛姐姐,这……这可……可怎么办呢?我……我……快要死了。”林扶菲使劲抽噎着,仿佛随时能变成嚎啕。 “你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天塌了不成?别的我不知道,我看你也快要死了,快要哭死了。”薛姮照冷冷地看她一眼。 她知道林扶菲一定是遇到事情了,可有了事应该想办法解决才是。 事情若是能解决,没有必要哭。 若是解决不了,哭也没用。 她最不喜欢这样哭哭啼啼的脓包样子。 这一点池素就比她好很多,虽然池素不一定想到什么解决的法子。 但是人家起码能拿出“大不了一死,哭也无用”的态度来。 薛姮照和她在一起的几个月,事没少出,但这一点还真是省心。 林扶菲被薛姮照一瞪,也知道自己这样于事无补,抽了抽鼻子,忍住哭说:“薛姐姐,你一向最聪明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呀?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说我听听。”薛姮照神色淡淡的,看上去像是对林扶菲漠不关心。 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既然她肯听,就说明她已经在伸手相帮了。 “你知道我被分去看管海棠花神神像,每日早晚上香,还要打扫神龛,擦拭神像。”林扶菲真就不敢再哭,尽管她还拖着哭腔,“早晚各一次,都是按着时辰来不可错的。 刚刚我又去打扫的时候,揭开蒙在神龛上的红布,发现那神像竟摔破了。 我一向小心,每次都轻拿轻放,是绝不可能弄坏的。 薛姐姐,你说我可怎么办呢?我不敢跟掌事的姑姑说,要是叫人知道了我这条小命肯定就没了。 前儿那个做错了一朵花儿的宫女,听人说现在还累的躺在那里起不来呢,两条胳膊肿得跟棒槌似的。 我这个罪过得是她的十倍。 这两天还能遮掩,可到了花朝节那天,这些花神像都要抬出去,由皇后带领嫔妃们上香祭拜过了,再一个个揭开红布。 到时候想不露馅儿都难了。 偏偏这东西不同于别的,都是大内造的,一时之间让我到哪儿去找一个替换上?” “供花神的屋子没有人看着吗?”薛姮照问。 “自然是有人看着的,可那也是在外头。”林扶菲说,“只有我们伺候花神的人能进去。” “这些人里你可和谁有过节吗?”薛姮照又问。 “没有,我们都不大认识,谁得罪谁呢?”林扶菲说完又迟疑了一下,“不过嘛,昨日我从园子里过来的时候,倒是撞见了伺候杏花神的柳枝和王平的徒弟冯海在一处。 他们两个当时挨得很近,不知在说什么,又好像在递一帕子东西,我见了忙转身就走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得罪了他们,但我实在是无心之失,园子里现在树又密,花又多,隔远了哪能看得见有人没人呢。 我当时又急着回来,走得有些快,等赶到跟前的时候才看到有人。 这事我连你都没说,就更别说别人了。” “你虽然没说,可人家不一定认为你没说。”薛姮照眯了眯眼睛,看着悬在宫墙上的落日,“我现在也说不好是不是柳枝他们干的。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也不是找出是谁做的这事,因为你手里没有证据,更没有人愿意听你分辩,是你看管的花神摔破了,那就是你的事。” 林扶菲听了使劲点点头说:“薛姐姐,我知道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甭管是有人嫁祸,还是无心之失,总之这笔账是算在我头上了。 我自己是无法可想了,只想问问你还有没有补救的法子? 若是不能,我就痛快地到管事嬷嬷那里去认罪吧!反正早晚都逃不掉,早些说,他们或许还有补救的法子。免得连累更多人。” “你听着,我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帮你,但是我可以试一试。”薛姮照说,“反正最坏的结果已经放在那里了,不是么?” “嗯,”林扶菲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薛姐姐,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吧?但是一定别连累了你。” “你现在就去把花神像揣怀里带过来。”薛姮照说,“有人问你就说东西落在里头了,你本来就可以出入那里,没有人会怀疑的。” 花神像不满一尺,又都纤细,的确可以揣在怀里带回来。 “啊?!”林扶菲闻言吓了一跳,“带过来?花神像轻易动不得的,叫人知道……” “你不带过来我怎么看?”薛姮照反问她,“你带回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的。那神龛都用红布盖着,只有你每日揭开打扫,别人哪会知道。 况且据我所知,除了专职伺候的人上香打扫之外,别人是不可以轻易掀开的,那样做会冲撞了花神。 所以没有人会闲着去闯祸,你先拿出来吧。” 林扶菲想了想,咬了牙咬牙:“好,我听你的,这就把它带过来。” “记得要拿全,最好用一块帕子包着,哪怕一个小碎渣也别放过。”薛姮照嘱咐她。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装神弄鬼熬鱼胶 林扶菲去而复返,手抖抖地从怀里掏出破了的花神像。 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心有余悸地说:“我这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多亏一路上没人盘问,否则我肯定得露馅儿。” 薛姮照把那花神像接过来看了看,就知道这是用布裹着拿东西砸的,是人有意为之。 “薛姐姐,你有法子吗?”林扶菲泫然欲泣。 整个神像的左下边都被砸坏了,碎得一片一片。 可她终究记得薛姮照不许她哭的话,所以就算再难受也没哭出来。 “碎得不算厉害,断口也比较齐整,还能补救。”薛姮照淡淡地说着,将神像重新包好,放到了床底下。 林扶菲听说还有救,不禁一喜,又问她:“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平日里和御膳房的人没少打交道吧?找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跟他要两块干鱼鳔。 他若问你干什么,你只说炖来吃就是了。”薛姮照交待她,“其余的也先别问,赶紧去吧!一会儿天黑又不许走动了。” 林扶菲不敢怠慢,连忙出去了。 她在惜薪司,如今也算是个小管事的,自然少不了和御膳房那头打交道。 鱼鳔这东西不值钱,腥气又重,主子们不吃。 不过御膳坊的人常常会把这东西拿来晒干,可以炖来吃,也可以做偏方,总比白撂了强。 林扶菲平日里为人不错,尤其不捧高踩低。 所以上头的人虽然不看重她,下头的人和她却不错。 况且这干鱼鳔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她跟一个收拾灶下的老宫女一说,就给了她好几块。 林扶菲把干鱼鳔拿回来,薛姮照看了一眼就让她掖到了自己枕头底下。 刚放好,和她们同住的那两个人就回来了。 还向她们两个说道:“你们怎么不出去耍耍?出了一身汗好痛快。” 林扶菲敷衍了几句,薛姮照却一语不发。 那两个人也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理她,各自去洗漱,准备睡下。 临睡前,薛姮照悄悄向林扶菲耳语了几句。 到了半夜,和她们同住一屋的宫女睡得正香,只觉得有人在耳边说话,还有人拿着手帕给她们擦脸。 这两个人醒了点起灯一看,只见林扶菲直挺挺地跪在床边! 眼睛半睁半闭着,口中喃喃有词,像是在祷告。手里拿着个帕子,东擦擦西擦擦。 “她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吓人呢!”两个宫女吓得坐了起来。 林扶菲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嘴里继续叨咕着。 “她应该是梦游了。”薛姮照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她现在专管着供奉花神像,多少有些魔怔了。 先前我们刚入宫的时候住在一处,她也梦游过。 因为白日里总是干活儿,夜里做梦还在干活,拿了一盆水淋了人家一床一身。 不过你们也别怕,她左右只是跪在那里念叨念叨,不妨事的。” “什么不妨事的?这样多吓人呢!”那两个宫女紧挨在一起,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扶菲,“再说了,她把我们两个当花神拜,那不是折我们的寿吗?” “说的也是啊!”薛姮照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之前曾看过一本志怪的书,也是花朝节的时候,丫鬟伴着小姐出游,开玩笑说小姐像花神,还有模有样地拜了拜。 果然没几天,那小姐好端端个人忽地就死了。 人都说那丫鬟把小姐当花神拜,小姐便真的被请上天去做花神了。 神鬼之说自古有之,还是小心些为妙。” 这深更半夜的,林扶菲跪在那里像中了邪一样。 那两个宫女别说睡觉了,连躺都不敢躺下。 再加上薛姮照这么一说,她们更害怕了。 连着朝林扶菲吐了几口吐沫说:“真是晦气!她这副德行,我们还怎么在这儿住?!” 另一个又说:“反正隔壁屋子本来就空着两张床没住满,咱们还是过那边去吧!” 又问薛姮照:“你去不去?” “我就算了吧!一来那边也没有多余的床了,二来扔她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我们好歹是一起入宫的,多少得讲点义气。你们两个就过去吧,不用管我了。” 那两个人听她如此说也没强求,抱起被子就出去了。 薛姮照从里边把门关严,林扶菲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膝盖说:“哎呦我的天!她们可总算走了,疼死我了!” “把茶炉子笼上吧。”薛姮照说,“放只碗在上头。” “薛姐姐,这是做什么?”林扶菲一边忙活一边小声问。 “熬鱼鳔胶,”薛姮照说着从林扶菲枕头底下摸出她要来的干鱼鳔,“这东西有些费事,一般要剪开泡软了,再蒸熟煮开,还要捶打过滤,最后小火慢熬才能做出来。 咱们时间有限,好在用的胶不多,就用熬煮法吧。先煮再熬,不停搅拌,也能出胶。” “你是要用这东西把花神像粘起来?”林扶菲问。 “那是自然,不然能怎么办?”薛姮照一边说一边用剪刀把干鱼鳔剪成小块,“这种胶黏合得最好,且是透明的,不易看出破绽。” “薛姐姐,你可真是个能人,懂得这么多!”林扶菲是打心眼里佩服。 “快先小火,水放七分满。”薛姮照毫不在意她的夸赞,只催她快干活。 熬胶需要慢功夫,火大了会糊,那就前功尽弃了。 煮过一遍之后,鱼鳔都发白变软。 换过一次水,薛姮照叮嘱林扶菲就这么大的火候,熬一个时辰再叫她,然后自己就上床睡了。 林扶菲不敢有一丝懈怠,这可是关系着她性命的大事,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那火不敢打瞌睡。 熬了一个时辰,叫醒薛姮照。 薛姮照看了看,说:“火再小一些,添点儿水进去,再熬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等胶熬好了,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薛姮照起身,束好头发,洗干净手,把灯点亮。 用一根干净的竹签儿蘸着熬好的胶,把神像上大块的瓷片先粘合起来。 这是细致活儿,容不得一丝错。 林扶菲留意到薛姮照那双纤细得不像话的手竟是无比的稳。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作俑者反受其害 薛姮照把花神像粘了个大概。 鱼鳔胶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几乎随粘随干,不必等。 “大的已经粘好了,小的先放一放,等天亮吧。务要粘得看不出裂痕来才好。”薛姮照把东西放下,伸了伸胳膊说,“我得再去睡会儿。” 她说完上床去睡了,林扶菲却是一直也没敢合眼。 等天亮了,薛姮照起身,净了手和脸,重新梳了头发,又坐到了桌前。 越是小的碎片粘合起来越不容易,但薛姮照不是一般的镇静沉稳。 把断口的地方吹干净,均匀地涂上一层薄薄的鱼胶,保证粘合之后不会有多余的胶溢出来。 直到全都粘完,薛姮照把花神像交给林扶菲:“好了,一会儿还回去吧。” 林扶菲借着天光把那神像仔细地看了又看,高兴地说道:“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破绽!薛姐姐,你真是神了!这大恩大德,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记着我这份人情就是了,将来如有需要,我会向你讨还的。”薛姮照直白地说道。 “这是自然,你千万要记得呀。”林扶菲无比真诚。 她觉得欠了薛姮照这么大的人情,而且是两回,有机会能还回去,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你小心地带去,别叫人看见。不过若是有人故意要害你,这一半日多半就要吵嚷起来了。”薛姮照提醒她。 林扶菲一听顿时就慌了,忙问道:“要是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呀?” “你只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薛姮照一笑,“你供奉的神像一直都好好的,你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明白了。”林扶菲使劲点头,“我到时就咬死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了。” “记住都有谁针对你,”薛姮照说,“凡事不能让自己蒙在鼓里,遭人算计,总得知道是谁下的手。” “嗯,薛姐姐,我听你的,我一定留心看是谁在害我。”林扶菲说着小心地把花神像包好揣进怀里出门去了。 她们每天天亮就要过去洒扫祭拜了,今天林扶菲比别人都早到了一会儿。 她进去后把花神像拿出来小心放回神龛内,上了香,又把红布放下。 紧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别人都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唯独那个照看杏花神的柳枝总是偷看林扶菲。 管着她们的宋姑姑一到,柳枝就立刻走上前去,对宋姑姑说:“姑姑,我怎么瞧着看管海棠花神的这个小宫女鬼鬼祟祟的?” 宋姑姑看了林扶菲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就问柳枝:“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个我也说不好,好像她那神像出了什么事儿似的,她总是遮遮掩掩的。”柳枝说,“姑姑最好瞧瞧,别出了事儿连累了您。” 宋姑姑一听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事情的确关系着她。 于是她连忙上前去问林扶菲:“你这里有什么事没有?” 林扶菲立刻摇头说:“没什么事呀,姑姑,这是怎么了?” “你把神龛上的红布揭起来让我看看。”宋姑姑说。 “我已经上过香了,这红布得到晚上再揭起呢!这会儿揭怕是不合适吧?万一花神怪罪……”林扶菲站在那里不动。 她记着薛姮照的话,起码得弄清楚是谁在陷害自己。 果然柳枝按耐不住了,上前说道:“你分明就是心虚!要不然为什么不敢揭?” “柳枝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单看我的?”林扶菲瞪大了眼睛问她。 柳枝之所以害林扶菲,就是因为她撞见了自己和冯海私相授受。 而且他们之间传递的东西是不能叫人知道的。 不管林扶菲看清没看清,也不管她会不会告诉别人,总之对他们已经构成了威胁。 两个人一商量,为了以防万一,决定先下手为强。 把林扶菲供奉的花神弄坏,栽赃到她头上。 然后由柳枝负责点破,如此林扶菲必然要受罚。 如果她说出之前的事情,那柳枝就可以说她是携私报复,胡乱攀扯。 如此就能把林扶菲的嘴给堵上了。 他们也知道,只要提前把这事儿露出来,不会弄出大乱子,也不会要了林扶菲的命,但也必然不会轻饶她。 在这宫里只要栽上一次跟头就够了。 林扶菲从此以后再难翻身,对他们也就没了威胁。 “让你揭你就揭,这么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柳枝气势凌人,显然不想善罢甘休。 “宋姑姑,你看这……”林扶菲一脸的为难,“要是花神娘娘怪罪下来,可不能算在我头上,是柳枝姐姐……” “你只管揭开就是了。”宋姑姑说,“我看一眼好放心。” 林扶菲一脸无可奈何,慢慢地将神龛上的红布揭了起来。 宋姑姑往里看了一眼,看到海棠花神端端正正地摆在里头,并没有什么异样。 “姑姑,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林扶菲说着就要把红布放下。 可柳枝哪里肯这么轻易就让她混过去? 把林扶菲往旁边一推说:“我不信!叫我看看!” 说着她一伸手把花神像从神龛里拿了出来。 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柳枝却顾不得这些,她把花神像拿在手里仔细细地看,嘴里嘟囔着:“不对呀,怎么会这样?” “柳枝姐姐,怎么不对呀?我供奉的海棠花神像本来就是这样的呀。”林扶菲明显不高兴地说,“你还不快给我放回去?万一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柳枝,你这是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姑姑也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柳枝不敢再怎样,讪讪笑道:“没有,没有,我这就放回去,姑姑别见怪。 对不起啊,林妹妹。是这么回事儿,我夜里梦见海棠花神给我托梦。说是她身上疼,有人对她不敬。 所以我才……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是我不好。做梦不灵,骂人不疼。呵呵……” “柳枝姐姐,你这梦也不是不灵嘛。你刚才所作所为不就是对花神不敬吗?我入宫的日子浅,不知道这样该受些什么责罚?”林扶菲记着薛姮照告诉她的话,如果找到了陷害自己的人,有合适机会一定要反咬她一口,否则她只会欺人更甚。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日暖风轻好时节 柳枝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被林扶菲这样反问,不由得苦着脸央告宋姑姑道:“这次的确是我鲁莽了,求姑姑开恩。我下次绝不敢了。” 她在这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挨罚的话,不但身上受苦,也丢面子。 宋姑姑想了想说:“你亵渎花神娘娘,岂能说免就免了? 我罚你也是为了你好,我这厢罚了你,花神就不会再怪罪了。 你就在这神像前跪两个时辰吧!以后万不可再造次。” 柳枝也知道,宋姑姑不罚她也说不过去,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只好忍气吞声,在海棠花神前跪着。 林扶菲想起薛姮照在她出门前告诉自己的话,就说:“大伙儿可都看着呢,我这花神像好好儿的,什么事也没有。 若将来有什么事,我只找柳枝姐姐说话。谁叫她亵渎造次,胡言乱语。” 柳枝气得鼻子都歪了,可又无可奈何。 她倒是没想到林扶菲这个看上去软趴趴的小丫头,竟然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反将自己一军。 林扶菲回来之后,高兴地向薛姮照说:“薛姐姐,你不知道,今天可痛快死我了。 那柳枝先前以为必能让我吃亏呢!谁想最后倒霉的是她自己! 你不知道她吃瘪的样子,像是生生吞了一口黄连在嘴里,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这样的事在薛姮照看来简直跟小孩儿家的把戏差不多,所以并不在意。 只是看着林扶菲淡淡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你和柳枝的构怨就更深了。” 林扶菲闻言,收敛了笑,说:“薛姐姐,你说的对,这么一来他就更恨我了。” “那你后悔吗?害怕吗?”薛姮照问。 林扶菲想了想,使劲摇了摇头说:“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是她要害我在先,我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怕也是怕的,可是我也知道害怕没有用。 庄姑姑跟我说过,我的性子太软了,在这里很难不被欺负。除非我脱去几层皮,把心磨硬了,生出尖爪和利齿,方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活下去。” “这个庄姑姑对你很好,你以后要多听她的话。”薛姮照一笑。 “薛姐姐,你帮帮我吧!”林扶菲恳求道,“你绝顶聪明手段又高,她们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我能帮你的也有限,”薛姮照说,“比如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换做是我,我必定会一气治倒了她,不留余地。 可你心慈面软,让你主动用杀招去对付人,你下不了手。” 林扶菲也承认:“我的确不敢。” “那就是了,从今往后,你多防着些吧。”薛姮照不再多说。 这件事情如果换成是薛姮照,她会趁柳枝不注意的时候把少量火碱撒在她供奉的杏花神神像上的褶皱处。 这样很难察觉。 那东西遇水就会腐蚀陶瓷,每次用湿布擦拭神像时就会剥蚀一点点,但又一时难以察觉。 几次之后神像就会全身斑驳。 而现在神像供奉在屋子里,又有神龛和红布的遮挡,不会很明显。 但等到拜花神的时候拿到外头去,阳光底下,几百双眼睛看着,不可能不被发现。 而火碱这东西特别容易就能找到,也很难留下痕迹。 如此一来,柳枝必然会被治重罪,甚至有可能没命。 就算有人会怀疑到自己,可也拿不出证据来。 可林扶菲没那个胆子,依着她现在的心性,最多只能做到七分自保三分反击,还得有人帮忙才成。 到了花朝节这天,侍奉宫宴的宫女都穿着杏花粉的宫装,太监的衣裳都是鹦哥绿。 在一片桃红柳绿中显得活泼又喜庆。 皇后带着宫中的嫔妃公主们来到万春园。 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各处观赏,是为赏花红。 凡是皇后所到之处,但凡说一句好,相应人等必得赏赐。 其中那丛灯草做的魏紫牡丹,皇后尤其喜欢。 笑盈盈观之不足,说:“这花儿做得真如活的一般,真是好巧的手啊!” 旁边自有太监记住了,回头要把这花送到皇后宫中去。 之后守好了时辰,开始祭祀十二月的花神。 像林扶菲她们这些负责伺候花神的,每个人都得了赏赐。 祭祀过了,那边的宴席也已准备妥当。 从皇后开始入席,席面上的各色点心都做成花朵的样子,称为花糕。 饮的茶也是各色花茶,茉莉、玫瑰、金银花……应有尽有。 这些花朵既可入药,也是食材,更能做成香茶。 薛姮照是第一次见到宫里的这些妃子们。 皇后姚紫云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身段苗条,容貌美艳。 打扮得雍容华贵,同她喜爱的魏紫牡丹一样,堪称国色。 皇后左手边是颖妃马春苹,年纪比皇后要小上两岁,看上去却更年长一些。 大约是因为八皇子早夭,再加上十公主大病后成了哑巴,连番打击让她憔悴神伤。 马春苹与皇后本就是表姐妹,马家与姚家如今可是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皇亲权贵。 她们一前一后入宫,都很得皇上的宠爱。 皇后右手边是惠妃娘娘,她的年纪明显更大些,脸上的粉敷得厚了些,反倒更显老了。 她先后生育过两个皇子,不幸都夭折了,如今只有六公主承欢膝下。 惠妃旁边是六皇子的生母贤妃,罕言寡语,随份守拙。 惠妃对面、颖妃旁边是福妃娘娘,她是五皇子的生母。 四旬以上年纪,体态微丰,面相很是慈柔。 在她下首是七公主的生母丽妃,也是宫里唯一一个没有生育过皇子却封妃的人。 丽妃的年纪虽然比皇后大了好几岁,看上去却像比皇后还要年轻些。 她的容貌也真当得起这个“丽”字,艳若桃李,转盼多情。 她曾经宠冠六宫,风头最盛的时候,皇上曾一整月只宿在她的玉藻宫。 甚至曾经有人说过,如果丽妃娘娘能够生下一位皇子,那么如今这后位,未必就是姚紫云的。 丽妃旁边是八公主的生母袁昭仪,袁昭仪对面是九公主的生母成昭仪。 余下还有几位才人美人,薛姮照没仔细去看。 这些人不在她的谋划之中。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兜头降下塌天祸 除了后宫的这些妃子之外,公主和皇子妃们也都在场。 均在与皇后对面的席上坐着。 席上还要行花令,由皇后跟前的大宫女百灵做令官。 先行了个传花令,就是蒙住一个人的眼睛,命她敲羯鼓,席上众人依次传递一支花。 若传的是梅花,就叫“喜上眉梢”。 若传的是荷花,就叫“万事和美”。 若传的是杏花,就叫“得之为幸”。 总之,不拘传的是哪一种花,都有个吉祥的说法。 鼓声停,传花即停。 到得谁手里,谁便饮一盏酒,说一句和花有关的诗词。 此时正是仲春,皇后便命人取了一只桃花,寓意“乐乐陶陶”。 这花第一次停在谁的手里,意味谁最幸运。 不消说,这样的福分只能属于皇后娘娘。 敲鼓的虽然蒙住了眼睛,可旁边自有给她递暗号的人。 眼看着这花已然传了快一轮,又要到皇后手里了,便有人在旁边轻声咳嗽两下。 敲鼓的宫女便把鼓一停,花也刚好传到皇后手里。 众人都说:“是皇后娘娘占得春来第一枝,可喜可贺!” 皇后笑盈盈放下花枝,端起酒杯来说:“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且都陪本宫饮一杯吧!大家同喜!” 众人于是举杯相庆,倒也热闹亲和。 第二轮传花落在了颖妃的手里,第三轮是贤妃,以此类推。 行过五六轮后,又换了拆字令。 所谓拆字,就是把一个字拆开,再合成一个字,凑成一句诗或文。也要与春天的时令相关。 皇后拆的是“碧”字:白玉石上碧痕生,桃李先笑众芳随。 碧字拆开,刚好是白、玉、石。 颖妃拆的是“好“字和妙”字:女子为好少女妙,豆蔻梢头二月初。 福妃拆的是“梅”字:木每春生梅尽落,散与群芳自在春。 其他席上的众人,有能拆的,有不能拆的,还有闹出笑话来的。 比如袁昭仪,她拆了个“香”字:日照禾苗香得远,做成饭来吃三碗。 袁昭仪是出了名的爱吃,年纪虽轻,却是后妃里头体态最臃肿的。 她说完,一旁的成昭仪还不忘补刀:“三碗怕是不够吃,金呙锅底舔一舔。” 众人知道她们两个是故意逗笑,也都笑了起来。 薛姮照在旁边冷眼观瞧,把众人的言行举动,甚至细微神色都暗暗记在心里。 宴席过后,各位主子都回宫歇息。 剩下的杯盘狼藉就由宫人们收拾清理。 正收拾着,有太监过来说:“晚上太液池放花灯,皇后娘娘说了,赏宫里的宫女每人一只花灯,图的是热闹好看。 回头你们每人都过去那边库房领一只,不许多领。” 这些小宫女们听了都很高兴,林扶菲笑着向薛姮照说:“薛姐姐,人都说在太液池里放花灯许愿是最灵验的。如今咱们得了这赏赐,可得好好想想许个什么愿。” 十几岁的小姑娘十个里有九个热衷许愿,不管是对着天上的流星许愿,还是上元中秋对着月亮许愿,抑或是到庙里对着神像许愿。 只要说到许愿,必拿出十二分的虔诚来。 可薛姮照偏偏是那十个里的一个,她从小到大就没许过愿,也不信许愿有用。 所以尽管林扶菲等人对此事雀跃盼望,薛姮照却始终都淡淡的,压根不在意。 林扶菲也知道她就是这么个冷淡疏离的性子,并不因此扫了自己的兴致。 还追着薛姮照说:“一会儿咱们两个就过去吧!越是你这样不大许愿的人,许的愿往往才灵呢!” 等她们做完了手里的活儿去领花灯的时候,库房前头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 这些花灯是要到了晚上,在太液池边点亮,然后小心放进水里。 每只花灯里都带着一只小小的竹签,各人可以把自己的愿心写在上头。 然后诚心祈祷,希望花神能够垂怜。 每年都由皇后带领着宫中嫔妃们先放,然后才轮到下头的人。 至此,花朝节也就结束了。 林扶菲领到了一盏玫红色的莲花灯,她爱惜地拿在手上,一边往回走,一边跟薛姮照说:“这是我今年第一回正儿八经的许愿,我把一年的运气都押在这上头,希望花神能够保佑。” 许愿从来都是这样,只能在心里默念,不能告诉别人。 同样,写在竹签上的愿心也不能让人看见,写完了就要放回花灯里。 薛姮照回到住处躺下就睡,把花灯扔到了一边,林扶菲几次催她都不动。 林扶菲没有办法,只好自己郑重地在竹签上写下一行字,小心等那墨迹都干了,才又放回灯里。 也不肯睡觉,就趴在桌边守着那盏灯。 太液池在御花园中,天刚擦黑,就已经到了许多人。 晚上需要伺候的人少,像林扶菲薛姮照她们都是过来凑数的。 随着天色渐暗,太液池里的花灯渐渐多了起来,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灯光映着水光,格外好看。 到最后一拨人,林扶菲万分小心地将手里的花灯放了下去。 又像其他人那样跪在池边,双手合十,默默祝祷。 薛姮照则远远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又淡漠。 林扶菲在岸边跪了许久,直到她的那盏灯荡悠悠漂到了池中央,才慢慢起身,一边揉着发疼的膝盖,一边走过来找薛姮照。 “薛姐姐,你真的不把你那盏灯放下去吗?多好的机会呀,可惜了。”都到了这个时候,林扶菲还替薛姮照觉得遗憾。 “咱们回去吧!从明天起又要为上巳节准备了。”薛姮照一笑,黯淡的夜色将她的脸衬托得格外娇脆。 第二日,天刚刚放亮。 薛姮照和林扶菲所住的屋门便被砸响。 “砰砰砰!”来人疯了一样,几乎要把门板捶破。 林扶菲吓得惊坐起来,薛姮照也不悦地睁开了眼睛。 自从上次她让林扶菲假装梦游之后,另外两个宫女就没再回来过,这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住着。 “是谁呀?等一等。”林扶菲说着,一边穿好外头的衣裳一边去开门。 刚拨开门栓,外头的人就拥了进来,几乎不曾把她推倒。 “谁是林扶菲?”领头的太监大声贺喝问。 林扶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这阵仗也够吓人的,白着脸答道:“我就是!” 那太监低头看着她,冷笑道:“好大的胆子呀!你死在眼前了,知道吗?”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签语写下惊天愿 林扶菲早被这阵势唬破了胆子,更那堪他如此质问。 哆嗦着分辩道:“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来都是安分守己,不敢坏一丁点儿规矩。” “呵呵,这可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那太监厌恶地看着林扶菲说,“你还真是会演戏,我若是不知道你的底细,也被你骗了。 别跟我在这儿废话了,上头有人要见你。” 说着一摆手,示意跟着他来的人把林扶菲拖出去。 此时的林扶菲好像猛然间掉进了冰窟窿,又怕又慌又糊涂,本能地向薛姮照求救:“薛姐姐,快救救我!” “她和你一样是个奴才,她能救得了你?!”那太监看也不看薛姮照,转身就要出去。 “公公,”薛姮照往前走了两步,叫住那位领头的太监,“我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但这几日我们常在一处。 若是要审她,倒不妨也把我也带去。 好歹能做个人证。” 那公公半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薛姮照几眼,玩味地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那就来吧!” 其余众人看薛姮照,也觉得她病得不轻。 这种情形之下,一般人躲还躲不及,她却主动凑上来,怎么可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就这样,薛姮照也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林扶菲一路上哭哭啼啼,扯着她的人根本不理她,只是一味快走。 知道是上头的人要见她,以为是哪位管事太监,类似王平或王平的徒弟冯海之类的。 谁想到了地方一看,坐在那里的竟然是梁景,林扶菲的腿一下子就软了,跪倒在了地上。 梁景当然不至于被人视作凶神恶煞,但他是荣华宫的大总管。 这件事由他出面,可见不是小事。 再加上刚才那个太监的话,让林扶菲以为自己在无意之中闯下了大祸。 “你就是林扶菲?”梁景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但她看向的却是跪在林扶菲旁边的薛姮照,“把头抬起来。” 在他看来,敢做那样事情的女子,身上必然长着反骨,绝不可能是个怂包。 所以他压根儿就没理林扶菲,以为她不过是随带着被叫过来问话的。 胆小的宫人他见得可多了,别说这些人是雷霆霹雳般地将她们带了来。 有的就是问一句话也要吓得浑身颤抖,涕泗横流。 薛姮照动也不动,林扶菲抽泣着略仰起脸,拖着哭腔来了一句:“婢子林扶菲,给梁总管请安。” “你是林扶菲?”梁景多少有些意外,但随即就调整了神色,“你可知罪吗?” 林扶菲拼命摇头,脸上的泪珠子也被她甩到了地上:“婢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还请梁总管明示。” “不见棺材不落泪,”梁景轻嗤,从袖子里掣出一根竹签来丢在地上,质问林扶菲,“皇后娘娘开恩准许你们这些宫婢放河灯许愿,你竟写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辞。 宫里岂能容下你这样悖逆妄想的货色!” 林扶菲连忙将那竹签拾起,待看清上面写的字,立刻如遭炮烙一般将那竹签丢了出去,拼命解释道:“不……不!梁总管,那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呀!” 薛姮照看出那竹签就是昨夜放花灯时用来许愿的竹签。 两指宽窄,长有三寸。 竹签掉在地上,上头用蝇头小楷写了七个字-——林扶菲做太子妃! 花朝节放花灯是为了向花神祈福许愿,且都是闺阁中女子才做的事。 为了许愿灵验,人们往往会在竹签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诸如“张四娘夫唱妇随”,“王金娃早结良缘”,或是“吴静莲母疾速愈”之类。 因为竹签的大小有限,所能写的字总是不多。 一般都是许愿人的名字下头再加上自己的愿心。 而且一次只能许一件事,多了就不灵了。 放进河里的花灯,第二日就会被打扫的人从河中捞出来的,堆放到一起一把火烧掉。 那竹签上写的什么内容自然也都付之一炬了。 但是今早有宫人在打捞的时候,无意中却看见了这根竹签,着实吓了一跳。 这样的事自然不敢隐瞒,赶紧呈报上去。 因为关系到太子,皇后便让梁景来亲自来审问,并发话对这样轻薄无端的宫婢绝不轻饶。 “我再问你一遍,这竹签是不是你写的?”梁景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冷冷的,像刀子,也像冰。 “梁总管明察,真的不是我。我没有那个胆子,更不敢有那样的痴心妄想。”林扶菲说,“我自己写的是林扶菲家人平安,我绝不敢说半句假话,否则叫天打雷劈。” “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你写的,那为什么是你的字迹?”梁景说着又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账本摔了下去,先砸中了林扶菲的脸又掉在了地上。 林扶菲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在惜薪司记录账目时的账册,那上头都是自己的字。 的确,竹签上的字和林扶菲的字几乎一模一样。 就这件事来看,林扶菲是很有嫌疑的。 她今年十五岁,太子十三岁,年纪相近。 她原本出身也很不错,是有资格入选太子后宫的。 当然,后来林家出了事,她也就不可能成为秀女了。 可人心从来都是不知足的,难保她不会痴心妄想,希冀着一步登天。 “梁总管,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林扶菲哭着辩解,“求求您发发慈悲,再找一找,一定能找到我原本写的那个竹签。 每个人都只有一盏花灯,我不可能有两盏啊。” 薛姮照听了,却在心中暗暗摇头。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解决?陷害她的人自然会考虑周全,毕竟事关重大,一旦查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人必然已经把林扶菲原来的竹签调包毁坏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叫来?我早已经命人把所有花灯里的竹签都找到了,写着你名字的只有这一根。”梁景神色阴沉地看着林扶菲,“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那我问你,你可能自证清白吗?” 林扶菲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只觉得自人自己被人狠狠地扼住了咽喉,想要分辩解释却找不到任何凭据。 她脑海里倒是闪过柳枝的面容,可凡事都要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血口喷人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又把目光投向了薛姮照。 大家好啊!最近天气不好我也一直在生病,真的很讨厌自己的身体。希望我的身体和天气一样,都能快点儿好起来。也祝大家都健康!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切莫轻易放真凶 林扶菲知道,自己一个劲儿地喊冤求饶根本没有用。 在这宫里,多的是枉死鬼。 说白了,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真的冤枉,只想快些完了差事。 又何况这件事非同小可。 “薛姐姐,你帮帮我。”林扶菲哀求薛姮照,“我真的没有……” 薛姮照是她能握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满宫的人都认为她做下了大逆不道的事,可薛姮照一定不这么想。 她够聪慧,也够了解自己。 而自己又蠢又笨,根本无法自救。 薛姮照从事情起初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所以才主动跟着林扶菲前来。 这件事在一般人看来算得上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了。 一来那竹签上的字看上去确实是林扶菲的字迹。 二来年轻女孩子也确实容易心存妄想。 再者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去害一个小宫女呢? 但薛姮照却知道,林扶菲是受人陷害。 她的确不喜欢乱管闲事,也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同情心泛滥。 但这个林扶菲留着还有用,她薛姮照看上的棋子,又岂能让人轻易吃掉? 所以今天她必须要替林扶菲出头。 况且这件事在别人看来千难万难,薛姮照却只把它当做一碟开胃的小菜。 想要揪出这背后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梁总管,婢子可能说句话吗?”薛姮照恭敬地询问。 “你是谁?为什么随着她来这里?”梁景问。 他一开始把薛姮照当成了林扶菲,但发觉她不是之后就没再管了。 “奴婢和林扶菲都是从四司调过来临时伺候春宴的,在这边住在一处。”薛姮照说。 “这么说你是要给她作证了?”梁景把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居高临下地看着薛姮照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清白的,你亲眼看见她往竹签上写的字了吗?” “奴婢并没有亲眼看见她往竹签上写了什么话,所以无法在这上头给她作证。”薛姮照说。 “你既不能给她作证,又开口做什么?”梁景皱起了眉头,“我可没闲心听你废话。” 他以为薛姮照既然不能证明,顶多也就是替林扶菲说两句好话。 那纯属浪费时间,他哪有闲心听? “梁总管,我虽然不能直接给她做证,却知道整件事都透着蹊跷。”薛姮照沉稳如斯。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梁总管面前大放厥词!什么蹊跷不蹊跷,也是你个小宫女能胡说八道的吗?”带她们来的那个太监立刻厉声制止,“早知道就不该带你来。” 他有些后悔了,万一这个小丫头惹得梁景不痛快,自己岂不是要倒霉? 说着就要拉扯薛姮照出去。 梁景却制止道:“且慢,我倒是要听她说一说怎么个蹊跷法。” 薛姮照从容跪好了,条分缕析道:“奴婢想的是太液池中几千盏花灯,为什么林扶菲的签语那么巧会被人看见? 如果真的是林扶菲所为,那么自是天理昭然,不容她脱逃。 可也不能排除有人存心陷害,害她的人自然是因为私怨。 可构陷于她却不该牵扯到太子,这未免太过狂悖罔上。 林扶菲一个小小宫女,死不足惜。 如今就定她的罪,谁也说不出什么。 然而若她真是冤枉,岂不是便宜了真正的罪人? 宫中岂能容这样的人如此胡来?望总管明鉴。” 她这厢说,林扶菲在那厢拼命点头。 薛姮照不但心性聪慧,更兼口齿伶俐。 简短几句就能切中要害。 皇后震怒,宫中哗然,也不过是因为此事牵扯到了太子。 可恨可憎可杀的,是真正做下这件事的人。 梁景当然可以直接治林扶菲的罪。 可如果另有隐情,那就是放过了真正的凶手。 不但有损皇家威仪,真凶在背后也会嘲笑梁景无能。 “如果她真是受人陷害,你可有把握把真凶找出来?”梁景看着薛姮照问。 “有。”薛姮照答得干脆。 “那你且说说,让我听听。”梁景被勾起了兴趣。 “办法奴婢虽有,但身份低微,还要仰仗梁总管做主。”薛姮照说着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梁景会意,对屋里的其他人说:“你们先都退下。”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薛姮照、林扶菲和梁景三个人的时候,薛姮照才开口:“这事情的破口便在发现竹签的人身上,但在这之前还请梁总管先去核定一下放河灯的人数和签数。” “这是何用意?”梁景问。 “放河灯的竹签都是统一制的,不可能从别处找来。 那天去领灯的时候我也在场,每人一盏灯,一个竹签,不许多领。 林扶菲原本的那根竹签不见了,必然有人用自己的竹签代替了她的。 那么那个人的竹签自然也就对不上。” “你的意思是先把嫌疑人查出来,再去和发现竹签的人对证,一对一个准儿。”梁景明白了薛姮照的用意。 “做这件事的怕不止一个人,但他们一定是同伙。”薛姮照说,“先锁定其中一个,再从发现竹签上入手。 因为如果他们直接把林扶菲的竹签换掉,把写着悖逆之言的竹签放到那河灯里,竹签被发现的可能微乎其微。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拿走林扶菲灯里的竹签,等所有河灯都被打捞上岸后,再将另一只竹签拿出来,放到显眼的地方,引人发现。 如此才能够顺利害人,否则不是白忙了吗?” 梁景听了点点头,他知道薛姮照说的很有道理,那池中有上千盏花灯,怎么可能那么巧,林扶菲那只小小的竹签就能被人看见。 薛姮照一直低着头回话,梁景起先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这宫里的宫女多得是,何况她们又是最低等的。 此时却不由得对她很感兴趣,沉声说道:“你抬起头来。” 薛姮照微微抬起头。 梁景许久没说话,最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薛姮照。” 听到她的名字,梁景的眉头不自觉地挑了起来。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周泓在临死前就曾经特意跟他提起过薛姮照。 在宫里游刃有余活了几十年的八局总管,最后就是栽到了这个小丫头手里。 “难怪……”梁景忽然失笑。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浑水渐落白石出 当梁景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宫女就是薛姮照的时候,像是发现了一件极有趣的事。 他双手叉在身前,两根拇指相抵轻轻对搓着,唤一声“来人”,就从外头走进两个人来。 梁景一抬下巴说:“带她去昨日领花灯的地方核对。” 又对薛姮照说:“你只能查下人,主子们的是不许你动的。” 薛姮照点头道:“奴婢知道,多谢梁总管。但不必去库房,只需把昨日领花灯的册子和所有愿签拿过来就好。” 梁景又说:“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因为娘娘要我午时之前就要把事情查清报上去。” 然后摆手叫人拿过香炉来,插了一只线香在里头。 薛姮照知道,这种线香至多四分之一个时辰就燃尽了。 “梁公公,我想多找几个人过来,可使得?这些人必须识字。”薛姮照说,“时间有限,耽误不得。” “你要多少人?”梁景问。 “二十五个,且必须可靠。”薛姮照说。 “好。”梁景点头。 这对他而言容易得很。 那些竹签早都收拢到了一处,梁景命人好生抬过来。 又派了人去拿册子。 两样东西都拿到以后,薛姮照命人将愿签都倒在地上,让那二十五个人每人拿四十根。 多数人都拿够了,有几个人后来已经不够四十。 如此一算,共有竹签九百七十七根。 而册子上一共登记了九百八十人,明显少了三个人的。 “林扶菲的这根已经拿了出来,怎么还缺两个人的?”梁景问。 “还有一个是我的,我没有放河灯。灯和竹签都在我住的屋子里,梁总管可以派人去拿。”薛姮照说,“剩下的那个人多半就有嫌疑了。” 然后又让这二十五人把自己手里的所有竹签都平铺开。 把册子上的人名一一念来,念到了哪个人,就把哪个人的签收起来。 收起竹签时要应一声“收了”。 若是念到的人名没有对应的竹签,就赶紧记下。 那些人每个人最多看着四十根签,很快就能对完。 果然香还剩下半寸的时候,全部对完了。 除了薛姮照和林扶菲,还有一个崔柳枝没有对应的竹签。 而去薛姮照住处取她的花灯和竹签的人也已经返了回来。 如此崔柳枝的嫌疑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去把崔柳枝带来。”梁景说。 看着林扶菲欲言又止,便问她:“你要说什么?” 林扶菲看向薛姮照,用眼神询问她。 薛姮照点点头说:“你跟梁总管说实情就好。” 林扶菲才说:“这个崔柳枝之前就和奴婢有过嫌隙,我们在供奉花神像的时候,她有一天忽然说我供奉的海棠花神给她托梦,说我对花神不敬。 并鼓动宋姑姑责罚我,好在宋姑姑并没有听她的一面之词。 这件事好多人都知道,梁总管可以叫人来问一问。 奴婢一开始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针对我,后来薛姐姐问着我,奴婢才想起来,在那之前,我有一次打那边园子里抄近路的时候,无意间撞见她和一个人传递什么东西。 奴婢当时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没想到柳枝会因此找我的麻烦。” 梁景听了,略微沉吟了一下,问林扶菲:“你可看清了当时和崔柳枝在一起的人是谁?” “奴婢看清了,”林扶菲说,“是冯海,冯公公。” 崔柳枝和她们一样,也是从别的宫里临时调过来的,伺候春宴这活计不是谁都能轮得上的。 因为赏钱多,每人还多给一身衣裳。 宴席上撤下来的果品菜肴也都有份,包括放花灯许愿,都是许多人想做却没机会的事。 由此能知道这崔柳枝也属于好拔尖儿那伙儿的。 刚说完,又有一老一小两个太监被带了来。 他们见了梁景连忙行礼,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他们两个就是收拾花灯的,你有什么话就问吧。”梁景指了指这两个太监对薛姮照说。 “二位公公,劳烦把你们早起发现那竹签的经过再详细地说上一遍。”薛姮照说,“越详细越好。” 那老太监先开口:“天还不亮的时候,我们就去收河灯。用那带钩的长竹竿搭上岸,岸上有小推车子,弄满了一车就拉到后头去烧掉。 这么干了有一会儿,天也就渐渐地亮了,来回走动的人也就多了。 上头催着我们快些,我们一共四五拨人,上千只河灯,哪那么快就能收完的?” 一旁的梁景微微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了一声,那老太监立刻吓得不敢说话了。 小太监知道梁景是嫌老太监说话太啰嗦了,就接过来说:“发现那竹签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其实在往岸上挑河灯的时候,偶有竹签会从里头掉出来,我们一般都留到最后再捡起来扔到车上。 恰好有个公公打那儿经过,就看到了那竹签上的字,捡起来说‘可了不得!这人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们便不敢隐瞒,报了上来。” “那位公公又是谁?你们可认得吗?”薛姮照问。 “应该是姓冯吧?”老太监说,“是御用监的一个监工太监。” “可是冯海?”薛姮照追问,“他脸上可有痣么?” “对对对,就是他。”小太监忙说,“他左腮上有个大瘊子,上面还带着一撮毛呢!” 冯海脸上的大瘊子是个极好的标志,再认不错的。 薛姮照微微笑了一下,又问这两个太监:“请问你们两位可识字吗?” 一老一小两个太监都摇头。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大都出身贫寒之家,是没有机会认字的。 尤其这两个太监做的又是最低等的粗活儿,他们基本上不大可能识字。 梁景自然也听明白了。 崔柳枝没有愿签,发现林扶菲愿签的人又恰好是和她私相传递的冯海。 冯海必然也知道这两个太监不识字,所以故意自己“发现”了那支写着悖逆之言的竹签,然后怂恿这两个太监跟上头禀报。 上头的人拿到这支竹签就想到要找林扶菲兴师问罪,对于如何发现这支竹签,谁发现了这支竹签也并不会做过于详细的询问。 各位亲亲看官:月底啦,数据实在是惨兮兮。 恳请大家伸出援手,捞一捞我这个老扑街吧!感激不尽。抱拳~~ (本章完) 第七十章 串通一气不认账 随后柳枝被带了来,她见林扶菲跪在这里,心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猜着她多半在梁景面前攀扯了自己,便打定了主意,咬死不认。 “梁总管,不知您叫奴婢来有什么吩咐?”柳枝行了礼后问道。 “昨夜放的河灯里,为什么找不到你许下的愿签?”梁景问她。 “这……这奴婢哪里知道?”柳枝陪笑着说,“许是掉到河里了,或是落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那东西那么小,谁会在意呢?” “你且将在愿签上写下的话,重新写到纸上。”梁景命人给柳枝拿纸笔。 柳枝则笑着说:“启禀梁总管,奴婢不识得字,是央了别人替我写的。” “哪一个替你写的?”梁景又问。 “是冯海,冯公公。”柳枝不慌不忙地说。 “那也是巧了,我正叫人找他过来呢。”梁景摆了摆手,让柳枝跪到一边去。 随后冯海果真来了,应承道:“的确是小人替她写的,写的是‘崔柳枝父母康宁’。” 梁景于是为了看他笔迹,让他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字。 冯海的字写得不怎么好看,和林扶菲那支愿签上的字全然不像。 为了防止他是有意遮掩,又把之前他写过字的簿册拿过来,上面的字也都是勉强能看,没有任何美观可言。 “林扶菲说她的愿签是你们两个有意陷害。你们承不承认?”梁景沉声问他们两个。 那两个人一起大喊冤枉。 柳枝说:“婢子确实和林扶菲有过争执,但那事已经过去了,况且我已经受了责罚。 如今她闯了祸,竟要攀污于我,请总管大人明察。” 冯海也说:“小的和柳枝是同乡,念在同乡之谊,帮他写个小忙,哪就至于摊上这样的官司,真是冤枉冤哉!” “冯海,怎么就那么巧?你恰好看到了林扶菲的愿签?”梁景冷冷地看着冯海问。 “神天菩萨!那也真是凑巧了,小人打那里经过一低头就看见了。 梁总管,难道这事也不对吗?这是小的一片忠心啊! 难道看到了却不说?要是因为这事小的被治罪,那以后别人遇到了类似的是谁还敢再开口啊?”冯海当然不怕这样的质问。 “林扶菲说她曾撞见你们两个私相授受,这事是真的吗?”梁景问。 “那可真是胡说八道,我们两个不过是站得近些,说了几句话。 总管大人千万别听她血口喷人!她是狗急跳墙,见着谁就咬谁。” 这两个人早就串通好了,这是掉脑袋的事儿,哪里肯承认? 梁景摆摆手,让他们两个都先出去,然后问薛姮照:“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事情到了这里,还能找到你所谓的真相么?” 林扶菲的脸都已经是死灰色了,她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崔柳枝和冯海百般抵赖,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自己只怕难逃一死了。 谁知薛姮照还是十分笃定地说:“能。” 梁景笑了:“那你要怎么找?” 薛姮照说:“回根溯源,他们之所以陷害林扶菲,还是因为林扶菲撞见了他们两个私相授受。 如果是一般的东西,他们犯不上动杀念。那东西一定见不得人。” “你的意思是……”梁景眉头微皱,他已经猜出来薛姮照要做什么了。 “搜。”薛姮照轻飘飘说出了这个字,“不单是为了证明林扶菲清白,更是为后宫清除隐患。” 皇后是六宫之主,梁景又是皇后宫中的大总管。 这事还真该着他管。 “若是搜不出来……”梁景看着薛姮照笑了,“你该怎么办?” 他堂堂荣华宫的大总管,不能被个小宫女像狗一样使唤。 如果折腾了一溜十三遭,什么也没折腾出来,岂不是丢脸? “那我愿与林扶菲同罪。”薛姮照神色淡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吧,那我就见识见识你的手段。”梁景忽然就笑得眉头舒展,连那常年笼罩在他脸上的阴鸷也不觉减去了几分。 从冯海的住处没有搜出多少东西来,只有两张当票和两色针线算得上违禁。 那两样针线,一个荷包一个钱袋,崔柳芝承认了是她送给冯海的。 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确实有些过密。 当票上当的是两件冬衣。 可话说回来,这几样东西虽然违禁,却也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 整个宫里要是搜一搜,怕不是能搜出几万张当票和钱袋荷包来。 说白了,宫女和太监对食早都不是新鲜事儿了。 当东西也一样。 只要不是故意整人,这其实都算不上什么。 可薛姮照还是拿起当票说:“劳烦梁总管派个人出去,把这东西赎回来。” 梁景也没说什么。 但众人都觉得这是薛姮照尽力在给自己找补,或是拖延时间。 柳枝在采薇阁当差,采薇阁里住的是余才人。 如果要搜柳枝,不跟余才人打声招呼是说不过去的。 人家位分再低,好歹也是主子。 到了采薇阁,余才人不敢拿大,梁景虽然只是个太监,可他们平时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不知道梁总管来了,多有怠慢。”余才人陪着笑,让人上茶。 薛姮照在一旁不着声色地打量这位才人,发觉她发髻微乱,衣裳也稍欠整齐,应该是刚刚在房中睡觉来着。 余才人也察觉到了,不好意思地抬手整了整鬓边,解释道:“昨儿夜里睡得晚,刚刚又补了个觉。” 又对旁边的宫女说:“去把我给皇后娘娘抄的经拿来,回头让梁总管跟着的人带过去吧!” 皇后的生辰快到了,宫中的嫔妃除了送礼还要抄经,这是老规矩了。 “余才人,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梁景说,“是你宫里的这个柳枝牵涉到了一些事,我们要搜一搜她的东西。” 余才人听了,脸色不禁一变,连忙说:“发生什么事了?梁总管尽管搜吧!她若是犯了错,我绝不敢包庇。” “才人言重了,不过是些小事。”梁景笑着说,“打扰了才人休憩,真是过意不去。” 正说着外头有太医过来要请平安脉,余才人就说:“这边有事,先不麻烦太医了,您到别的宫里去吧!” 梁景忙说:“这是正事,不敢耽误,还是请太医进来吧。” “我近来一切都好,原也没什么好看的。”余才人说,“改天再诊也是一样。”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勘破关节出手准 “梁总管,奴婢有事先出去一下。”薛姮照小声对梁景说。 梁景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在柳枝的住处倒是搜出些东西来,除了和冯海私下里传递的小物件和一张当票,还有一只珍珠钗子,一副白玉耳坠,一对二两重的金镯子。 “你怎么会有这些值钱的东西?”梁景身边的太监问。 要说宫里头比这珍贵的宝贝多的是,可柳枝的身份摆在那儿,她一个才人身边的三等宫女,不该有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不是我偷的,是我们家才人赏我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柳枝还是不慌。 这时薛姮照已经从外头回来,拿起当票看了看,说:“这两张照当票和冯海的那两张当票在同一家。也派人去赎回来吧!” 柳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奈何不得我”。 “天色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了。”梁景侧过脸来提醒薛姮照,“这半个时辰之内你还找不出什么。那我就只能带着林扶菲去交差了。” 一旁的柳枝很得意,半个时辰,去当铺赎东西的人还回不来呢! 薛姮照说得没错,她和冯海传递的东西的确见不得人,可要紧的是他们根本搜不到。 就像他们根本想不到在竹签上写字的人是谁一样。 薛姮照对梁景说:“梁总管,我已经知道事情的关节在哪里了。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解决。” 周围的人根本不信,要证据没证据,要口供没口供,还夸下海口,真是不知死活。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梁景问她。 “刚刚那个太医被我请回来了。”薛姮照说,“劳烦您让他当着你我的面,给余才人诊一诊脉。” 众人都不知这是何意,一旁的柳枝却已经脸白腿软了。 梁景深深看她一眼,也猜出了大概。 余才人也没想到,梁景他们居然会把太医又找回来。 她强装镇定,一面请梁景喝茶,一面说:“梁总管事务缠身,还是忙您的去吧!回头我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梁景却不慌不忙,说:“再忙也不急在这一时,方才我问了张太医,他说连着两个月四五次来给才人请平安脉,都因为事耽搁了。 我说他这是有意怠慢,每半个月给宫里的各位主子请平安脉,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况且春日里旧疾多发,更应该谨慎才是。 这事情我若不知道就算了,我已经知道了,绝不允许他们狗眼看人低。” 说着就叫张太医:“快些给才人诊脉,看你当着我的面还敢不敢偷懒?!” 张太医连声答应着,拿了医箱过来,谁想余才人却拼命往后躲。 她身边的两个宫女也变颜变色,想要推拒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梁景见此情景,心中更是明白,阴恻恻问道:“余才人,你到底有什么事隐瞒?今日若不说清楚,可是不能干休啊!” 余才人只是拼命摇头,忽然猛地推开旁边的人,朝柱子撞了过去。 好在梁景身边有两个太监手急眼快,猛地将她拦住了。 被抓住的余才人放声痛哭,在她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女也瘫倒在地。 薛姮照叫人把柳枝和冯海都拖进来,此时他们再也没有了之前有恃无恐的神色。 全都瘫在那里,抖衣而战。 “梁公公,剩下的事你来审吧,我先出去。”薛姮照说着走到外间扯起林扶菲走了出去。 林扶菲还不明白,抓着她一个劲儿地问:“薛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为什么要出来?” “咱们出来是为了避祸,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薛姮照看她一眼,“你想在宫里活下去,就要记住,不该看的绝不看,不该听的绝不听。” “可是……”林扶菲依旧一脸茫然,“余才人为什么怕太医啊?” 他们一开始查的是冯海和崔柳枝。 但这两个人身上却找不出可以定罪的东西。 而那个竹签上的字明显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写的,这就说明在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 刚刚余才人身边的宫女拿出来所抄经文的时候,薛姮照看了一眼。 发现余才人的字体和林扶菲的很像,她们练的都是卫夫人的簪花体。 一般人不会想到,奴才们之间的事主子还会插手。 但如果主子插手了,说明什么呢? 薛姮照于是猜想柳枝和冯海之前传递的东西应该是给余才人的,并且这东西一定见不得人。 头一天花朝宴的时候,薛姮照留心观察后宫的各位妃子。 对这个余才人当然也有印象。 她吃的东西很少,而且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倦怠的神色。 更有一个细节,皇后赏赐给每桌的酥油羊肉饼,她只是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薛姮照刚刚去膳房问过了,余才人平时并不忌口,只是近来吃得格外清淡。 她又拦住了御医,得知近两个月,余才人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肯诊脉。 一个人口味变得清淡,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变得嗜睡也一样,有很多原因可以促成。 可如果一个人忽然吃不得油腻又精神倦怠,那应该是身体不适了才对。 既然这样就应该请大夫来看,而不是避开大夫。 如果身体不适却还躲着大夫,那只能说明这病见不得人。 薛姮照又想到,冯海和崔柳枝两个人是那样的有恃无恐,必然也是料到他们从各自那里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无凭无据还怎么定罪呢? 无凭无据,就更不可能攀扯主子了。 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薛姮照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 她如同一只机警的灵猫,总是在别人不经意的地方嗅到线索。 “薛姐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呀?被装在闷葫芦里可真要命。”林扶菲还在一边央告。 “装在闷葫芦里不会真的要你命,可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对你绝没有好处。”薛姮照冷冰冰地说,“你要是不想死,就别乱打听。你只要记得,你的嫌疑被洗脱了,这就够了。” 各位亲,有时间的话,帮忙去书友圈发个好评呗!好人一生平安!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丑事败露俱殒命 “这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后姚紫云将一沓经文扔在地上。 带得旁边仙鹤香炉里的烟霭跟着乱了一霎。 “姐姐息怒,凤体要紧。”旁边的颖妃马春苹连忙好声劝解。 梁景跪在地上,垂着头。 皇后缓了口气说:“余瑶灵那贱人亲口认了?” 梁景说:“余才人,哦不,余瑶灵从要寻死起便一言不发了。 不过她说与不说,已经不是十分要紧。 奴才已经命太医给她诊过脉,确定有孕。 她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人也都招了。” 皇后冷哼一声:“她的确没脸说,做下这等淫贱之事,碎尸万断也还死有余辜!” “接下来怎么处置?还得娘娘发话,奴才不敢自专。”事关皇家声誉,梁景的确不敢自作主张。 在薛姮照的指引下,梁景发觉了余才人大不对头。 而余才人先是寻死觅活,后来便一言不发。 梁景也不逼问她,只是告诉采薇阁的几个下人:“到了这个地步就看谁先说,机会只有这么一个。” 余才人有事,他们谁都跑不了。 但如果交代得痛快,起码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于是那几个人纷纷争抢着说,余才人和宫中侍卫私通,不小心有了身孕。 这个祸胎自然不能留着,须得趁着没显怀的时候打掉。 余才人自然不敢找宫中的御医帮她打胎,那就得从宫外弄打胎药进来。 本来这事应该是和她私通的侍卫去办,可倒霉的是在发现有孕的前几日,那侍卫的爹死了,他自然得离职回去守丧。 余才人的位分低,她宫里的人都出不得宫去。 娘家也不在京中,即便是在京城,没有皇上皇后发话,她家里人也不能入宫见她。 万般无奈之下,想到柳枝对食的太监冯海,多少算是个小管事的。 冯海平日里也很少能出宫,但花朝节的时候他能随着师父王平出去办事。 所以就用好处买通了柳枝和冯海,这两个人也是见钱眼开,自然就答应了。 林扶菲那天撞见他们,就是冯海从外头带了打胎药交给柳枝。 然后才引出了后边的事。 “皇上从去年冬至起就没有召幸过任何人,”皇后说,“她肚子里有孽种的事也不好叫太多人知道。 她这糟烂货的名声固然不值得保全,可皇家的威仪却不能不顾。” “姐姐考虑得周详,”颖妃见皇后看向了自己,连忙说,“这姓余的贱人其心可诛,她陷害人罢了,居然还连累到太子。 就算这事不能公诸于众,也不能便宜了她。” “说得不错,对外就说她背后诋毁圣上和各位皇子,言语刻毒,用心险恶。 赏她三尺白绫自尽,若是不肯,你们就动手。 她家里人也别想干净,一并都处置了吧! 生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来,合该跟着陪葬。”皇后轻轻转了转腕上的玉镯,“至于那个姓明的侍卫,只需拿着那贱人身上的一样东西给他瞧瞧,他自然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记得别那么显眼,免得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见不得人的,但相关的人又不能留。 所以只能用比较隐晦的手段结果这些人的性命。 “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办。”梁景十分恭敬地说。 皇后看着梁景说:“这差事你办得很好。” 梁景连忙叩首说:“奴才但有一二分得力之处,也是全凭着对娘娘的一片忠心。” 皇后原本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小宫女惹出来的乱子,却不想背后竟然隐藏这么大一个秘密。 如果梁景不够细心,是很难查清真相的。 而她也根本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她对梁景的表现很满意,也更加器重他了。 不到半天功夫,采薇阁的上下人等一个活口也没留。 冯海也自尽了,他师父王平一句也不敢多问。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他必然是犯了该死的罪。 梁景命自己手下一个得力的小太监出宫去找那姓明的侍卫,把他约到茶楼的雅间。 明侍卫起初不知道宫里为什么来人找他,直到那太监拿出一只锦盒,笑眯眯对他说:“是梁公公派我来的,说你看了里头的东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明侍卫打开锦盒一看,里头是一件女子的贴身小袄,他认出这是余才人的衣裳,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余才人已经在宫中自尽了,梁总管派我来,是叫你好自为之。”太监说着微微一笑,又把东西收了回去。 他是负责来传话的,话传到了,他的差事也就完了。 明侍卫浑浑噩噩地坐了半天,天色将晚时才被家人寻到,领了回去。 第二日一早,有仆人在他家的莲花池中发现已经溺死的明侍卫。 至此,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少数几个人还知情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梁景又把薛姮照和林扶菲叫了去。 “林扶菲,你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么?”梁景声音冷冷地问。 “奴婢知道,”林扶菲说,“余才人毁谤陛下,被发现后自尽了。冯海和崔柳枝两个人对食,犯了宫规,又偷盗财物,也被惩处了。” 梁景听了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小丫头还没笨到底。 “你先下去吧!记得不管谁问你都不许乱说,当心你的小命。”梁景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不杀她是因为皇后没让杀,如果林扶菲死了,众人的猜疑只会更深。 但如果她多嘴多舌,那就是自找死路了。 林扶菲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她就算不够聪明,经过这一整夜的思虑,也能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 多亏在紧要关头,薛姮照把她拉了出去,否则就算她再无辜,为了灭口也容不得她了。 她出去之后,屋子里只剩下梁景和薛姮照二人。 “我想听听,你是如何断定余才人身上有事的?”梁景问。 薛姮照便简短将自己的所做所想说了一遍。 梁景听后沉默了半晌,问她:“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说你是先有猜想,而后求证。 你在最初又如何敢有那样的判断?” “这件事的确耸人听闻,”薛姮照说,“人人都知有些事做不得,可抵不住两样东西,这是人之本性,非严刑峻法所能震慑得住。” “哪两样东西?”梁景问。 “贪心无度,色胆包天。”薛姮照低眉说出这八个字。 仿佛犀角燃照,洞见人心。 加更啦,加更啦,求票,求好评!感谢各位!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风轻日暖三月天。 京城外到处都是游春的人。 人群中有三个人甚是惹眼。 夹在中间的少年郎异常俊俏,惹得周围的女子不住眼地观瞧。 可他却绷着一张脸,神情落寞,显然心不在焉。 他旁边跟着的两个常随,一个好像老丝瓜成了精,一张长脸坑坑洼洼。 鸬鹚腿蚂蚱背,全身上下剔不出三两肉。 另一个的长相更加匪夷所思:柳叶眉配着死鱼眼,露天鼻下一张樱桃口。 身材圆滚滚,肥润润,偏又一身雪白的皮肉。 “世子爷,好容易出来散心,就暂且放开胸怀寻欢作乐便是了。”金长生说,“要不我到那边弄个船来,咱们到湖上去转转?” “老金,你就少说两句吧!世子爷肯出来就不错了。”鲁开山瞪了金长生一眼。 “你个死鱼头!”金长生愤愤,“你知道世子爷一向听你的,不好好解劝他,还嫌我多事。” “金长脸,我真给你脸了是吧?!”鲁开山谁都不惯着,“这事儿是能劝得好的吗?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世子爷好几天没见着薛姑娘,这都隔了多少年了? 他心里不高兴,你非叫他装出高兴的样子来,有什么好处?把不痛快都憋在心里吗? 我可告诉你,春天的时候人都容易犯旧疾,你也知道世子本来就是有些痴病的,非要给他惹出来不可?” “你敢是前些天让疯狗给咬了?”金长生和鲁开山斗了半辈子的嘴,也早练出来了,“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世子爷经常出入宫中,见的时候有的是。 他本就心情不畅,你还拿这些话来给他添堵。人家说解劝解劝,心里有了疙瘩,得给他解开劝开。 你这算是什么呢?还给我派不是。” “你这四十多年光是长脸了就没长脑子!”鲁开山语气尖酸惯了,“相思这东西是禁得住的么?” “所以才要解劝嘛!”金长生的脸涨红起来,“依着你这么说,有病都不用吃药,等自己好呗?!” 玉孤明脸上闷闷的,也不理会他们两个吵什么,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这些天薛姮照被调去了万春园,那个地方离各宫娘娘们都近。 玉孤明怕他去找薛姮照被有心之人看见,传耳过舌的对薛姮照不好。 可这毕竟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喜欢的人,相思难禁,的确折磨人。 以前他最不喜欢那些花前月下,儿女情长的诗词。 如今看到了,却觉得每一句都像是从自己肺腑里发出来的。 偏赶上这几日公主病了,皇上便放了他的假,让他回家来侍亲奉药。 玉孤明自然是孝顺的,照顾母亲无微不至。 可广陵公主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吃两剂药症状也就轻多了,又看着是好天气,便催着他出来散心。 玉孤明在父母面前还尽量忍着,不显出颓唐的神色,一旦没有父母拘束,便完全放开了。 那叫一个丧。 自打上回薛姮照用他帮忙之后,只说到时会还给他人情,便看待他又和旁人无异了。 玉孤明倒不为这个生气,只是苦恼于怎么样才能走进薛姮照的心里。 他也知道薛姮照除了借他的力之外,还想让自己亲眼看着她行事是如何的狠毒。 自己的确是看见了,却因此陷得更深。 “那边亭子没人,咱们过去坐一会儿吧。”金长生抬手指了指前面说,“有挎篮子卖零嘴儿的,买两样放在那儿。” 三个人刚坐过去,就有两个丫头挽着手走了过来。 玉孤明两眼空空,对什么都视而不见。 金长生和鲁开山看了,却叫不好,架着玉孤明就要走。 “给世子爷请安!”那两个侍女细声细气地向玉孤明问安。 “世子爷心情不好,你们别来打搅了。”鲁开山一翻白眼儿不客气地说。 “鲁大叔,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奉我们家县主之命,过来请世子爷到那边去坐坐说说话的。”穿粉衣的丫鬟捏着嗓子说。 “秀珠姑娘,你这是脐带绕脖子上了吗?怎么说话越发扭扭捏捏的?”鲁开山讽刺道,“大男大女的,又没长辈在场,怎好同席?” “是啊这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们世子爷还罢了,于你们家县主的名声可不好听,千万要在意呀。”金长生也在一旁敲边鼓。 这两个丫鬟是平远侯侯府姚家的,平远侯姚泰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掌着兵部大权。 当年姚紫云还只是个才人的时候,姚泰为了向上巴结,娶了圣上的表姐茂陵郡主。 茂陵郡主比他大好几岁,且属于丧夫再嫁,又生得奇丑无比。 就这样,姚泰都咬着牙忍了下来。 他和茂林郡主一共生了两男一女,长子姚显忠,次子姚显庆,还有唯一的女儿姚万仪。 而且三个孩子的长相全随了母亲,宽脸大嘴鼓眼睛,个个都像蛤蟆成精。 这姚万仪不但出身高,且有姑母的疼爱,脾气十分娇纵。 她早就看中了玉孤明,并且觉得自己和他门当户对,堪称佳偶。 可玉孤明这边却没人能看得上她。 皇后也曾经在皇上面前提起过,想把自己的娘家侄女许给玉孤明。 因为玉孤明的身份使然,他的婚事必须得是圣上赐婚。 可皇上再宠爱姚紫云,也实在觉得姚万仪和玉孤明不般配,因此便不答应。 可即便这样,姚万仪却不肯死心,逮着机会就对着玉孤明死缠烂打。 此时在不远处的马车里,姚万仪正手持团扇,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玉孤明,嘴边几乎要流下口水来。 好在这时从那边走过几个人来,金长生和鲁开山看了大喜,心说救星来了。 姚家的两个侍女见了只好灰溜溜走开。 玉孤明见了这三个人,也连忙起身相迎。 来的一共是三个人,年纪都比玉孤明大些。 但对玉孤明都很亲热,其中一个搂住玉孤明的肩膀说:“我这几天就想找你玩儿呢。什么时候到我府上去?我那儿又新进了几样好宝贝。” 又看着远去的那两个侍女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话的这个是四皇子,他脾气急躁,好勇好斗,喜欢养猛兽。 他旁边站着的是五皇子,长相气质都温润如玉:“我们才去姑姑府上探望,知道你出来了。才多久没见你,又长高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已经成了家,在宫外赐了府邸。 “我这几天在宫里也没看见你。”六皇子和玉孤明只差了一岁,他还没有大婚,依旧住在宫里。 第七十四章 急于邀功丢性命 树荫下,薛姮照捶了捶发酸的肩膀。 昨夜里下了一场雨,地上好多落叶残花。 紧接着就是上巳节,园子里每日都必须干干净净。 监工的太监像是急着邀赏的狗,不许底下的人歇着,谁稍微停一停,他便立刻尖着嗓子一顿挖苦。 “这就嫌累了?挤破头上这儿来做什么来了?单是为了讨赏,吃好的?” “姐姐们呐,别当自己是多娇贵的身子。来这儿就是干活儿的,咱这宫里可不养闲人啊。” “既凡要个脸面就自己尊重些,别等我问到你头上。该谁的活儿谁做不完,回头该你的饭你也别吃。” 他在这头儿叨叨,宫女们也小声嘀咕。 “去了个冯海,来了个更啰嗦的。” “谁还没个累的时候?喘口气怎么了?真是水鬼升城隍,拿着鸡毛当令箭!” “累死咱们,他拿着去买好儿,算盘珠子拨楞的,隔老远都听见了。” 这个监工太监是等顶替冯海新上来的。 官儿再小,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在兴头上。 他也知道众人心里不服,可管不了那么多。 这差事既交给了他,可不得想法子显着自己能吗? “曹公公,罢了,您扯着扯着嗓子教训了我们一大早了,也该喝口水歇歇了。”有胆子大的宫女调笑道,“误不了你的差事就是了。” 曹公公让她说得多少有些讪讪的,正要回嘴,听的到那面有动静,连忙看过去。 几个太监和宫女围着一棵树,全都仰着头往上看。 地上还有一只雪白的哈巴狗,前蹿后跳地朝着那树上汪汪乱叫。 曹公公连忙凑过去,看到树上有只黑猫,弓起了背,全身的毛都炸开了。朝着树下的狗哈气。 这时有两个宫女跑了过来,喘吁吁地去抱那只哈巴狗:“小祖宗,怎么眼瞅不见你跑到这儿来了?” 那狗仗着人势越发叫得欢了。 先前围在树下的一个宫女,向后来的两个说道:“你们快把这狗抱走吧!这都几次了?” 抱着狗的宫女却不走,像是故意挑衅似地说:“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又不是存心的。 这狗儿是圣上赐给七公主的,拴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 它不过是个畜生,难道真要跟它一般见识吗?” 另一个和她一起的宫女也说:“倒是这只野猫,冷不丁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唬人一大跳。 雪狮子本就是好玩儿的,自然就追上来了。” “放肆!野猫是你叫的吗?!这猫儿是十公主心爱的玩意儿,你们给吓跑了,赔得起吗?”先前的宫女也不是好惹的。 十公主是颖妃马春苹的女儿,她先前得过一场病,病好了之后变成了哑巴。 颖妃对她极尽疼爱,只恨不能摘天上的星星给她。 偏偏这十公主什么也不喜欢,单是对一只黑猫格外亲近。 这宫里头一直是养着猫的,宫殿多,老鼠就多,不养猫是不行的。 这只黑猫是十公主在草窠里拣的,当时也不过拳头大,眼睛还没睁开呢。 养到现在,已经有十斤了,两只绿幽幽的眼睛,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 之前丽妃和七公主曾经在御花园里被这只黑猫惊吓过,颖妃却没把这当回事,连问也不问。 丽妃和颖妃素来不睦,况且丽妃一向是最怕猫的,她便觉着是颖妃母女故意针对她。 恰好前些日子有西洋的使者进贡了一只雪白的哈巴狗,皇上恰好去了丽妃宫里,便把这狗赏赐给了七公主。 有了这只狗以后,她们便有意无意地让这狗去追那黑猫。 就在前两天,薛姮照就见过类似的一幕。 丽妃的娘家不如颖妃的娘家得力,而且颖妃和皇后又是表姐妹。 但就算这样,丽妃也不肯乖乖让她拿捏。 逮着机会就要往回找补。 如今凭借这狗是御赐的,颖妃他们不敢拿这狗怎么样,便在这上头做起了文章。 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也不可能闹大,因此丽妃跟前的人很有些有恃无恐。 好容易七公主跟前的两个宫女抱着狗走了,那猫却还是不肯下来。 伺候十公主的几个宫女和太监不由得起急。 公主若是半日不见这猫就会又哭又闹。 换成别的猫她还不要,只认这一只。 每次把这猫从树上弄下来都要费好大力气。 这猫的脾气不好,除了对十公主很温顺之外,对着其他人一言不合就又挠又咬。 前几天有个小太监好容易上树把猫抱下来,被挠得整张脸都是血道子。 如此就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躲到一边养伤去了。 像这样的也还算说得过去。 再往前,有个小宫女被这猫抓伤了眼睛,那只眼睛瞎了,被派去了浣衣局,一辈子的前程也没了。 因此现在这只猫在树顶上,几个人只能围在树下干着急,谁也不敢上去。 偏偏十公主那边又有人来催:“你们倒是快着些呀!公主要猫呢!” 曹公公见了把心一横,说:“众位且让一让,我上去吧!” 众人见有自告奋勇的当然高兴,一边奉承他,一边叫他小心些。 曹公公把衣襟掖到腰上,往手心吐了口唾沫,蹭蹭蹭地爬上树去。 那猫见有人上来,一边警惕地叫着,一边往树尖儿上倒着爬去。 曹公公横着一颗心,咬紧了后槽牙,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只猫给逮住。 这宫里排第一号的当然是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跟前围满了人精,想要挤进去千难万难。 退而求其次的便是颖妃了,颖妃脾气不好,心不顺的时候,往往打骂下人。 但她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出手大方。 只要你有功,绝不吝惜赏赐。 这宫里的人有几个不想往上爬的?只是有的人没胆子,有的人没有机会罢了。 曹公公知道眼前的事儿就是个机会,富贵险中求么,不危险也轮不到自己了。 好容易离那黑猫只有两三尺远,曹公公准备伸出手去抓它的后颈皮。 谁知那猫还往后退,曹公公只好又往上攀了攀。 眼看着那猫已经退无可退,曹公公心里高兴,想着这回十拿九稳了。 谁想那猫嗷呜一声,竟蹬着树枝朝他扑了过来。 曹公公只觉得脸上被划了好几道子,火辣辣地疼。 他本能的松开一只手去护脸,脚下却又不稳。 只听下头的人惊呼糟糕,他整个人都失控从树上跌了下来。 曹公公掉在地上,后脑刚好撞在一块儿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整个人都昏迷了。 而那只黑猫则轻巧地跃进了草丛,一晃就不见了。 现在是双倍月票,请大家为我投票!稍后加更作为感谢。抱拳~鞠躬~ 第七十五章 指点迷津寻靠山(加更,求票!) 傍晚薛姮照回到住处,林扶菲正坐在台阶上发呆。 见她回来,闷闷地问了句:“回来了?” 薛姮照应了一声,进门倒了水洗脸。 林扶菲跟进来,坐到自己床边,长长叹了口气说:“听说你们那边儿的曹公公出事了?” 薛姮照慢慢擦完了脸才说:“从树上摔下来了。” “性命怎么样呢?”林扶菲问。 “倒是醒过来了,不过听说眼下还看不出什么。得过几天看,若是着了风,还是会要命。”薛姮照说。 林扶菲听她说完又叹气:“他也不过是想争个功罢了,搞不好还会把命丢了。 在这宫里可真难,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命。” “你怎么了?”薛姮照也坐下问她,“有人为难你?” “我跟你当然没什么好隐瞒的,”林扶菲说,“我总觉着王平公公看我不顺眼,有些时候虽然没指名道姓,可我觉得他就是在说我。 也难怪,冯海是他的徒弟,又是他的干儿子。 他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知道是因为我,把他徒弟牵扯了进去。 难免看我不顺眼。” “那你可想过要怎么办?”薛姮照静静地看着她问。 林扶菲闻言苦笑:“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个没脚蟹。” “那你也总该想过怎么样能让自己好过些吧?”薛姮照引导她。 “我在人家手底下管着,自然只有人家欺负我的份儿。 我要是能离了他手底下,找个靠山,也就不至于这么担心受怕了。”林扶菲唉声叹气。 王平处处给她小鞋穿,不但派给她难做的活儿,还不许人帮她。 跟她一起干活儿的有几个势力眼,见王平不待见她,便也处处的让她难堪。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薛姮照点点头,“遇到事情一定自己要在心里多揣摩,办法都是一点一点想出来的。” “薛姐姐,我不及你一半儿聪明。”林扶菲很灰心,“我注定要被人家玩儿死。” “你遇事先别想着死,要想着怎么样才能活。”薛姮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你刚才的想法就是对的。” 但林扶菲并没有因此振奋,依旧丧气地说:“说是这么说,可有什么用呢?我到哪儿找靠山去?谁又肯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宫女做靠山?” 薛姮照不再说话了,只是端起茶杯来静静地喝茶。 林扶菲也觉得自己软弱又无能,如果她能像薛姮照那样…… 她猛地抬起头,发现薛姮照也正看着她,一双美目似笑非笑。 “薛姐姐,你……你能做我的靠山吗?”林扶菲急急问道,“求求你了,薛姐姐!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有第二个人能帮我了。” 薛姮照喝完了茶,把茶杯缓缓放回到桌上,郑重看着林扶菲说:“我不能做你的靠山,因为我现在也是和你一样的身份。” 看着林扶菲慢慢低下头去,薛姮照又说:“但是我可以帮你找个靠山,有了这个靠山,你在宫里就能平安了。” “真的吗薛姐姐?!不,我不是说你骗我,我是说你真肯帮我吗?”林扶菲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知道薛姮照有这个本事。 “你身上有银子没有?”薛姮照起身问。 “有!有!”林扶菲说着,连忙拿出钱袋,把里头的东西都倒在桌子上,“我这里现在加在一起也不到十两,我知道不够,回头再去借。” 徐姮照从里头拿来一块二两左右重的银子:“我拿这银子给你办事,其余的你都收起来吧!” “这,这就够了吗?”林扶菲不敢相信。 薛姮照说要在这宫里给她找个靠山,可二两银子就能买个靠山吗? “其实也还用不了这么多。”薛姮照一笑,“不过嘛,求人办事多给些总是好的,往后再去求也更容易。” “薛姐姐,你这就要出去了?”林扶菲见薛姮照拿了银子往外走,可是外面的天都快要黑了。 “宜早不宜迟,”薛姮照头也不回,“你多准备些洗澡水吧!” 林扶菲虽然不知道薛姮照都要做些什么,可是她相信薛姮照既然答应了自己就绝对会帮自己。 想着薛姮照让她多准备些洗澡水,就赶紧去准备。 她们做了一天的活儿,身上也确实出了不少的汗,不洗一洗会很不舒服。 再说薛姮照,出来之后专捡僻静的地方走。 绕来绕去,来到了太医院。 这边来来往往有很多的宫女太监,薛姮照却不进太医院的正门,而是绕到后头,找到了这里铡草药的老太监。 “方公公,您老忙着呢?”薛姮照笑着问。 “哎!哎!是薛姑娘啊。”老太监放下手里的活儿,站起身来,觑着眼睛仔细瞧了瞧,认出了薛姮照。 “方公公,我每年到春天的时候就容易出疹子浑身痒。 在家的时候,用荆芥水泡澡,几天就能好了。 现在在宫里,只能找你淘换些。”薛姮照说着把手里的银子塞到老太监手里。 “原来是这样,好说好说。也是,就这么一味草药,去找太医人家都懒得给你开。”方太监笑呵呵地说,“钱给的太多了,二两银子能买一大车了。” “方公公,你拿着吧!我这前前后后的,也没少麻烦你。”薛姮照态度很坚决。 荆芥这种草药再寻常再廉价不过,老太监敢放心答应她,就是因为这东西一来便宜,就算被人撞见也无所谓。 二来没有任何毒性,不怕她拿这东西去害人。 老太监给她包了一大包铡好的荆芥,薛姮照又再次谢过了。 等她再回到住处,林扶菲也把洗澡水都准备好了。 “薛姐姐你先洗吧。”林扶菲说,“这水刚好。” 薛姮照也不客气,拉上帘子自己洗了。 随后林扶菲换了水要洗的时候,薛姮照把纸包打开,从里头抓了一大把荆芥放进了水里。 “这是什么?”林扶菲诧异,“是草药吗?” “是你的靠山。”薛姮照一笑,“记住,以后每天你泡澡的时候都放一把这东西。” “这东西有什么用?”林扶菲不解,“闻上去也只稍稍有些干草的味道。” 各位亲,你们知道荆芥是什么吗? 月底啦,求票,求好评,谢谢! 第七十六章 更向河心稳进舟 上巳节亲水,人人都要在水边坐一坐,沾沾水,寓意脱病免灾。 依旧是皇后带领着后宫的妃子、皇子妃和公主们。 容太妃没到,说这是年轻人过的节,她来了众人反而拘束。 皇上也没来,大约又在烧丹炼汞,祈求长生。 以前的皇上也称得上是位明君,可近些年来沉迷求仙,连早朝都荒废了。 惠妃平素就喜欢斗牌,笑着说:“今日天气这样好,离宴席还早着。不如叫他们抬了桌子来,咱们就在这园子里斗牌。” 贤妃和她是多年的牌搭子,闻言立刻附和:“说的也是,皇后娘娘也好久没斗牌了,手都生了吧?咱们趁机多赢点儿。” 皇后和颖妃今天的兴致也都不错,他们两个下了场,众人也就更不用顾忌了。 抬了好几张方桌过来,就在那花阴下放好。 桌上铺了红毡,骨牌都码齐了。 皇后和惠妃、贤妃一张桌,又叫上了福妃。 颖妃、丽妃和两位昭仪又另凑了一桌,其余的人有玩儿,有不玩儿的,也有两张桌儿。 旁边宫女太监们伺候着茶水点心,除了几个皇子妃在旁边观战,几位公主都各自找地方散心去了。 薛姮照和林扶菲等级太低,到不得主子跟前去伺候,只能远远地站着。 有上头下来人指派她们做什么再做什么。 “这些天你多留心十公主那边,”薛姮照小声对林扶菲说,“尤其是那只黑猫。” “那黑猫可凶了,一般人都不敢靠近。”林扶菲的胆子很小,“听说它还把人的眼睛挠瞎过呢。” “那猫虽然凶,但若是你靠近了她是不会发脾气的。”薛姮照说,“忘了我让你用荆芥泡澡的事了吗?” “这玩意儿真的管用吗?”林扶菲还是半信半疑,“我闻着也只是略有些干草的味道,隔得稍远些就闻不到了。” “人和猫是不一样,人闻不到猫却能闻得到。”薛姮照对这个很有把握,“你要想这宫里寻个有力的靠山,再没有比十公主更合适的了。 她只是个小孩子,就算脾气再古怪,心地也单纯。 这黑猫是她心爱的宠物,你能讨得这只猫喜欢,也必能得到她的信任。 况且十公主背后就是颖妃娘娘,在这宫里除了皇后也就是她了。 而你又不用在她跟前伺候,也就不必整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于你的性情来说也很适合,否则就算一时巴结上去了,终久还是难以为继。” 薛姮照清楚林扶菲的性情和才能,她胆小怕事,心思单纯,这样其实很难成事。 如果要给她谋一条路,就得找个既简单又与人少打交道,且又不容易被别人替代的位置。 “薛姐姐,你说得对。我也知道自己一没胆子,二没本事。”林扶菲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所以对薛姮照很感激,“我会尽力的。” 正说着薛姮照看着远处有几个人影一闪认出了是七公主和她那两个抱狗的丫头。 瞧她们的样子,应该又是要寻事,于是就拉着林扶菲说:“趁没人留意,咱们到那边去。” 十公主手里拿了一根长长的雉鸡翎,在树间的空地上逗弄她的黑猫。 黑猫很灵巧,不停地扑咬那跟翎毛,十公主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汪汪汪!”那只雪白的哈巴狗又冲了出来,对着黑猫一阵乱叫。 猫狗都是通人气儿的,尤其是狗,特别听人的教唆。 每次它追咬吓唬黑猫之后,七公主把它抱回去都要大加奖励。 一来二去的,这狗心里也明白,见了黑猫就咬,保准没错儿。 果然黑猫身上的毛顿时全都炸了起来,嗖地一声跳上了旁边的假山。 那狗虽然上不去,却围着假山乱叫,吓得黑猫不敢下来。 十公主顿时急了,可她又不会说话,气得直跺脚。 跟着她的太监宫女自然不高兴,又和七公主的人吵了起来。 薛姮照推了一把发呆的林扶菲:“机会来了,快去!” 林扶菲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 “你们几次三番还有没有完?再这样我们可告诉娘娘去了。”十公主这边的人说。 “哎呀,真是过意不去,你说这狗它是个活物,也不能总抱着不让它下地吧!”七公主这边的人装着无辜说。 “这园子大了去了,为什么我们上哪儿你们就上哪儿?”十公主的人质问。 “瞧这话说的,我们哪知道你们上哪儿呀?难道只许你们来,不许我们来吗?”七公主那边的人很能扯皮。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颖妃和丽妃也一前一后找了来,原来她们的牌局散了。 要过去赴宴,正好从这边走。 丽妃连忙赶上前去训斥道:“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明知道十公主的猫害怕狗,还不绕着些?!” 七公主的年纪不大,却随了她母亲圆滑乖觉,连忙上前向颖妃请罪:“都是我不好,这狗儿一到园子里就撒欢儿了。 他们几个追也追不上,这才惊扰了十妹妹。” 颖妃看她一眼,把自己的女儿搂过来说:“我知道你们仗着这狗是御赐的就四处撒野,从来只听说狗仗人势,还是头一回见人仗狗势的。 便是御赐的它也是只狗,真要惊着了我女儿,我就把它杀了炖狗肉汤!” 颖妃脾气火爆,人尽皆知,而且十公主又是她的心尖儿,那可不是一般的疼。 “颖妃娘娘,是我错了,我不敢辩解。”七公主说着竟然跪了下去,哭道,“求您责罚,千万别动气。” 众人看了都是一惊。 颖妃怒道:“这是做什么?跪给众人看吗?叫人都说我一个大人欺负你个孩子?!” 七公主毕竟是公主,可不能随便给人跪。 她这么做是以退为进,当众给颖妃难堪。 丽妃陪着笑,把女儿拉起来向颖妃说:“这孩子胆儿小,就怕妹妹你生气。以后我叫他们把这狗看好了,别再惹乱子。 妹妹也别生气了,别跟孩子和畜生一般见识。” 丽妃是有名的笑面狐狸,不管她和这个人已经不睦到了什么程度,表面上依旧有说有笑,不知情的根本看不出来。 第七十七章 荣华利欲迷人眼 知道皇后一会儿也要过来,颖妃也不愿多纠缠。 说到底,这样鸡零狗碎的小事,还真不好怎样。 “都说事不过三,你们纵得这狗几回了?”颖妃沉着脸说,“我只是不愿与你们扯皮罢了,再这么蹬鼻子上脸有你们好看!” 丽妃也忙说:“谁说不是呢?别说妹妹生气,连我都要忍不了了。” 又训斥那几个下人:“你们这群废物!叮嘱了多少遍都没用,回去都给我跪着。” “行了,你们快走吧!有这狗在这儿,猫又怎么肯下来呢?”颖妃不耐烦地说。 她知道丽妃是个什么货色,不愿意听她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在众人纷争的时候,林扶菲已经战战兢兢地爬到了假山上头。 那猫先前还对着她哈气,等她离得近了,便不停地耸动着鼻子猛嗅。 林扶菲小心地伸出一只手,薛姮照不但让她用荆芥泡澡,还让她用荆芥水洗衣裳。 猫的嗅觉格外灵敏,虽然对生人充满了警惕,可林扶菲身上的气味还是让它忍不住靠近。 林扶菲看着猫一点点靠近自己伸出的手,不停地在手上嗅来嗅去。 过了一会儿她试探着用手去抚摸猫的下巴,猫慢慢闭上眼睛,随后舒服得呼噜起来。 林扶菲知道这猫已经对她放下了戒备,然后她试着更靠近一些。 那猫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更加强烈,开始主动蹭她。 林扶菲让她蹭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因为她身上的气味让这只猫欲罢不能,所以丝毫也没反抗。 这时众人也都留意到了她,跟着十公主的太监奇怪道:“这可真是怪了,玄玄从来不许生人靠近的,更别说抱着了。” “叫她好生把猫抱下来。”颖妃说,“这猫跑了本就不好抓。” 玄玄是这只猫的名字,因为它通体漆黑,没一根杂毛。 而且这猫的性子很野,一般被惊吓之后都会躲很久。 还是头一次这么温顺地让人抱在怀里。 林扶菲抱着猫,在几个太监宫女的帮助下从假山上下来了。 把猫交给十公主后,她规规矩矩地跪下。 “走吧!”颖飞看也没看她,只对跟着的人说,“赏她点儿什么。” 喵~~那猫叫了一声,从十公主怀里挣脱出来,又跳到了林扶菲怀里。 跟着的人连忙去抱,它便四只爪子紧紧勾住林扶菲的衣裳。 十公主拉住了母亲,指着林扶菲比划了一下。 “你是哪儿来的?”颖妃问。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从四司借过来的。”林扶菲低着头回答。 “搜她的身。”颖妃忽然撂下了脸。 林扶菲吃了一惊,但又不敢反抗。 由着人把她身上翻了个遍。 “回娘娘的话,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你不怕这猫挠你?”颖妃又问。 “奴婢自幼就喜欢猫。”林扶菲说,“再加上奴婢看十公主很着急,也就顾不了别的了。” “你愿意留在公主身边吗?”颖妃问她。 “奴婢……奴婢蠢笨得很,怕辜负了娘娘。”林扶菲更加小心了。 “公主自然不用你伺候,你只需要管这只猫就行了。”颖妃说着迈步往前走,“其余的事一概不用你管。” 不到半日,宫里头就传开了。 一个四司的小宫女得了颖妃娘娘的赏识,直接留在十公主身边当差了。 这对很多宫女来说不亚于一步登天了。 上巳宴后,林扶菲回到住处收拾东西,对着薛姮照依依不舍。 “薛姐姐,这都是你的妙计,才让我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林扶菲真情流露,她是从心里头感激薛姮照。 “到了那边,少说多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薛姮照叮嘱她,“颖妃娘娘已经当众说了,别的不需你管,你只要照看好那只猫就行了。” “我知道,”林扶菲点头,“在这宫里我也只想求个平安,不敢有别的妄想。” 桐安宫。 金玉娥和秦美君也在议论这件事。 “这林扶菲可真是好命啊!谁不知道颖妃娘娘疼爱十公主如命,她可是一下子就攀到高枝上去了。”金玉娥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艳羡。 “要我说那也算不得什么好差事。那猫又听不懂人话,今天上树明天钻洞,光是追猫找猫就得累个半死。”秦美君摇着头说,“要是换做我,我才不干呢!” “你呀,从小就是这么懒洋洋的。”金玉娥撇了撇嘴说,“难道不知人往高处走吗?” “那多累呀,依我看,咱们在桐安宫就很好。 太妃人随和,事也少。又不像别的娘娘宫里勾心斗角的。 咱们每日里抄抄经,诵诵经,其余的都不用管。”秦美君对现在的差事十分满意。 可金玉娥却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人:“你听说没有?皇后娘娘的荣华宫空出来个缺。”金玉娥之所以跟秦美君说,一来她们两个自幼就好,二来秦美君也绝不会和她争。 就在上些日子,皇后宫里有个宫女得了女儿痨,生了这样的病,自然没法儿待了,趁着还有口气就送出了宫。 这个宫女虽然算不上皇后跟前有头有脸的侍女,可既凡在荣华宫供职和别处自然大不相同。 空出来的这个位子多少人都盯着呢。 秦美君当然知道这事,就问金玉娥:“怎么,你有心思要去?依我说还是算了吧。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皇后跟前儿当差哪有轻省的。” “我有这心思不行吗?若是咱们还在原来那地方,当然是够不着的。 可是咱们既然能到太妃宫里做事,难道就不能去皇后宫里? 我总觉得天下的事都在人为,你自己不使劲儿,就怪不得人家看不见你。”金玉娥抬头望了望天,恰好有两只燕子从头顶飞过。 她们这些人因为是罪奴的身份,在宫里很受限制。 可有一样,如果是主子开口发话要人了,那就不必守所谓的规矩。 比如她们来桐安宫,就是凝翠姑姑跟钱三春要过来的。 还有林扶菲,不也是颖妃娘娘直接发话,她就能去木兰宫了。 金玉娥天生就是个好钻营的,知道了这件事,便一门心思要谋求到手。 第七十八章 木秀于林遭暗妒 日影微斜,一行人走进桐安宫。 为首的太监胳膊上搭着拂尘,后头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两盆罗汉松的盆景。 原本在廊下站着的几个宫女忙迎上去,认得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这是娘娘命我们给太妃送来的,如今天气好,就放在院子里赏玩吧!”太监满面堆笑着说,“知道太妃这会儿诵经礼佛,不敢惊扰,烦请几位姑娘代为转禀。” “小梁公公客气了,”凝翠姑姑从里头走出来,看了看那盆景夸赞道,“好精致气派,皇后娘娘费心了,我们太妃必定喜欢。” 这为首的太监叫梁孝,是梁景的干儿子。 他原本不姓梁,因为认了梁景做干爹,所以自己把姓也改了。 而且他的年纪其实也没比梁景小几岁。 众人为了把他和梁景区别开,平日里都称他为小梁公公。 凝翠姑姑身后的小宫女也不待她示意,走过来给梁孝手里塞了个荷包,笑着说:“小梁公公辛苦了,买碗茶喝。” “凝翠姑姑,您可太客气了。给太妃跑腿儿,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梁孝很是客气地说。 “知道你是从不要赏的,所以也不是回回都赏你。 前两日太妃同我说话的时候还说小梁公公甚是勤谨忠心,叫我记着赏你点儿什么。”凝翠姑姑是太妃身边的老人儿了,她说这话没人不信。 “既然是这样,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孝朝里头深深行了个礼说,“多谢太妃娘娘的赏赐。” 这些人进院的时候,金玉娥就在屋里头瞧见了。 她心里一动,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出来,先到外头去等着。 等梁孝和那几个小太监从里头走出来,金玉娥连忙小声叫住了他。 金玉娥是个极善钻营,八面玲珑的人。 何况她又在太妃宫里做事,所以常来常往的这些人都认得她。 “这不是玉娥姑娘吗?”梁孝微微笑着看着她说。 金玉娥急忙往前赶了几步,一边巧笑着,一边两只手托住梁孝的一只手,顺便就把手里握着的绢包塞到了梁孝手里:“小梁公公,许多时不见你了。有事想请教,不知这会儿可得空儿?” 梁孝颠了颠手里东西的分量,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扔给那几个小太监说:“你们去弄碗茶喝吧!有人找我就说一会儿回去。” 那几个小太监拿了钱急忙走了。 梁孝看了看前后没人,才问金玉娥:“玉娥姑娘,你有什么事儿要问呐?” “小梁公公,听说你们宫里如今空出个缺来,这事可确实?”金玉娥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会做出一副与对方十分熟稔的样子来。 此时她和梁孝说话挨得很近,还伸手在他肩上拂了拂。 她一开口梁孝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应道:“倒是有的,专管浇花儿的冰雁挪出去了。” 金玉娥听梁孝搭了话,便觉得事情有门儿,又往前凑了凑,说:“小梁公公,我先前在宫外的时候,就喜欢侍弄花木。 您瞧着能不能让我过去补了这个缺? 我必然永生永世记着你的好儿,绝不给你丢脸。” 梁孝听她这么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神情却很温和:“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呀!” “哎呀,小梁公公!你的本事谁不知道啊?”金玉娥又赶上前去,“成不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是真的不成。”梁孝直视着金玉娥说,“你忘了我上头还有个我师父呢!” “梁总管哪会管这些事?以往下头有了空缺还不是交给你去物色人?”这一点金玉娥早就打听清楚了。 “以前是以前,这会儿是这会儿。我明白告诉你吧!这个空缺我师父已经有了人选了,哪还容得别人去安排呢?”梁孝干脆明白告诉她。 金玉娥一听,不禁愣了,问道:“梁总管看中了谁?” “告诉你也无妨,这人你也认识。”良孝不想把到手的好处再还回去,索性让她买个明白,“就是那个生得极美极弱的薛姮照。 她自个儿现在还不知道呢!但我师父已经选定了她了,只等着这些宴席都忙完,就跟皇后娘娘禀告一声,把她调过去呢。 这事你自己知道也就完了,可不敢乱说,听见没?” 梁孝走了以后,金玉娥在原地发了好半天的怔。 薛姮照,这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金玉娥当然记得,当初钱三春也是一眼就看中了薛姮照,想把她送给梁景做对食。 当时她还被买通做说客,去蘼芜院劝薛姮照应下这件事。 当时薛姮照的态度极其坚决,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这才过了几个月呀? 想到这里金玉娥忍不住冷笑。 那么多个宫女,若不是有意勾搭,梁景哪里就能看得到她薛姮照? 想来终究是受不了折磨,想找个大树好乘凉了。 可是自己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这些天她满心盘算的都是如何到荣华宫去当差。 她不想在桐安宫待下去了,每天抄经文抄得眼睛发胀,手腕发酸,腰疼得直不起来。 如果单纯只是辛苦还罢了,要命的是在这里除了蹉跎青春,看不到半分希望。 容太妃深居简出,宁静淡薄,连带着伺候她的人全都像出家清修了一样,与世隔绝。 这样一年一年消磨下去,伴着青灯黄卷,熬到珍珠都变成了鱼眼珠子,然后放出宫去,了此残生。 她不要这样的人生! 凭着她金玉娥的心气儿、样貌和手段,不信挣挣出头来! 金玉娥从不懂随遇而安为何物,她所知道的,就是像珍惜性命一样珍惜每一个机会。 在她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来日方长,只有机不可失。 如今薛姮照就要夺去自己心心念念的差事,她可不能答应! 这个贱人一面勾搭着世子爷,一面又攀上了梁景。 她非要让她身败名裂,再也没脸跟自己争! 想到这里,金玉娥暂且压下心中的怨愤,盘算起如何给薛姮照下绊子。 荣华宫的差事,她势在必得! 第七十九章 毒舌谣诼弄是非 过了一半日,梁景正带人在天恩殿布置皇后生辰宴的座次。 金玉娥笑吟吟走了来,在场的人几乎都认得她,不得不说金小姐的确长袖善舞。 她这样的人,几乎对谁都是一副笑面孔,轻易不肯得罪人,因此人缘还算不赖。 她随走着随和遇到的人打招呼,慢慢就来到了梁景跟前。 “请梁总管安。”金玉娥袅袅婷婷行了一礼,每一丝表情都拿捏得刚好。 “你来做什么?”梁景寡白的脸上没有笑,眼神也有点冷。 金玉娥被他这样问,丝毫也不局促,脸上的笑更是甜了几分:“奴婢是向总管您献计来了。” “献计?献什么计?”梁景微微皱着眉头,金玉娥的话颇出乎他的意料。 “自然是锦上添花的计,”金玉娥说着又稍稍往前迈了两步,“梁总管不妨听听。” “你说吧!就站在那里。”梁景不喜欢有人和他说话的时候越凑越近。 金玉娥也察觉到了,稍稍往后退了一些:“敢问梁总管,这殿里头已然布置完了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梁景环顾了一下四周。 彩绸帷幕都已经挂好,桌椅也都摆放整齐,还差一些鲜花装饰。 “如此布置当真是典雅大方,又不失喜庆,”金玉娥夸赞道,“奴婢想着再来个锦上添花更好,毕竟这是皇后临后位的第一个寿辰,也是总管头一回真正大展身手。” 金玉娥说得不错,皇后是二月里册封的,前头虽有花朝节和上巳节的宴席,可那只是招待宫中女眷们,不算大宴。 只有皇后的寿宴,方才算得上是正经大宴。 这桩差事梁景办得好了,自然受人称赞,皇后也高兴,因此他不可能不尽心。 “那你要我如何锦上添花?”梁景这么问就算是给金玉娥机会了。 金玉娥闻言,心中一喜,但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说:“这也是奴婢自己想的,必然有不足之处。梁总管且听听,如有可取,也算是奴婢尽了一份心。 我是想着在皇后娘娘坐的主位上方用凤羽纱堆出一只凤凰的头来,两侧的帷幔也用这料子,恰好做凤凰的翅膀。 席上铺的锦毯也选类似的颜色和花纹,配成一套,宫里应不难寻到。 如此远看去,恰是娘娘坐在凤凰背上,不但华贵更兼别致,且做起来又不甚费功夫,也不过就是一半天的事。” 金玉娥说完便紧盯着梁景,想看他作何回应。 梁景看着主位的方向,思忖了半晌,说:“你这主意确实不错,皇后娘娘应该会喜欢。那凤头最好再衔着一朵牡丹,如此更好。” “总管的心思真是更上一层楼,这么一来不但更雍容,且寓意也更加吉祥。”金玉娥拍手道,“真真奇思妙想!” 梁景当即就叫了梁孝过来,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待梁孝去了,梁景问金玉娥:“你这么做想要什么好处?” 跟金玉娥这样的小宫女梁景犯不上拐弯抹角。 他知道对方主动献计自然是想要些好处,他倒是也愿意成全,只要她想要的好处不过分。 谁想到此时金玉娥却一改之前从容的神色,整个人都变得局促起来。 看了看左右说:“奴婢的确有事想求梁总管,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梁景深狭的鹰眼微微眯了一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金玉娥连忙说:“奴婢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自己一个好姐妹。” “你的好姐妹是谁?”梁景问。 “总管可能不认得,她叫薛姮照。”金玉娥好像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很小声地说。 梁景眉头微挑,他没想到会从金玉娥口中听到薛姮照的名字。 但这个名字足以让他移步。 跟在他身后的金玉娥微低着头,心里却在想,梁景待薛姮照果然不一般。 可她金玉娥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手。 哪怕是抢来的,偷来的,也不能便宜别人! 梁景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站住了脚,金玉娥也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说吧!”梁景个子很高,俯看着金玉娥的头顶。 “是,”金玉娥说着竟跪下了,“奴婢知道这样做很唐突,但请总管怪罪就怪罪我一个人吧! 奴婢向您献计,不过是想得您的人情。再拿着这人情,换我姐妹的平安。” “你姐妹的平安?你是说薛姮照吗?”梁景问,“她怎么了?”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金玉娥深吸了口气,惴惴不安地开了口,“我同她是一起入宫的,在一起吃了不少苦。 因她身子荏弱,我时常回护她,渐渐成了朋友。 当时我们在钱三春手下做事,有一日钱三春把她叫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 她回来之后便又哭又闹,很是沮丧。 我问她她也不肯说,只说是一件极晦气极恶心的事。 听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多问。没想到过了一两天,钱三春又把我叫了去。 我才知道那一日钱三春找她是同她商量,要她过来伺候梁总管您。” 金玉娥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梁景,梁景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是那双眼睛似乎变得更加幽深了。 她低下头去,喘了两口气说:“钱三春知道我们两个好,便叫我去劝她。 我便劝她说,人都说梁总管是个最有本事又一表人才的,咱们入了这宫里,命都不比一只蚂蚁金贵。 你有这个机会,算是你的命好。不知有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 可她是个执拗又清高的,听我如此说,更加动气。 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因此与我绝交。 这件事到后来也就搁置了,可知情的人也有好多。 她当时说了许多冒犯总管您的话,我怕这些话早晚有一天传到您的耳朵里。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可就惨了。 虽然她说不再认我这个朋友,可我终究不忍心不管她。 所以我才想着用这法子跟您讨个人情,求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金玉娥说完便不再说话了。 她的计策便是这样,装作为了薛姮照着想,实则在梁景面前把她给卖了。 她不信梁景听了这话对薛姮照会没有成见。 如果梁景是个小人,他必然不会轻饶薛姮照。 就算他是个君子,也会对薛姮照敬而远之。 不管怎样,荣华宫那个位置是不会给她了。 第八十章 自古难防长舌妇 皇后生日的头两日,姚万仪进宫给容太妃请安。 她一个月至少进宫两次,每次都要给太妃请安,一次都不肯落下。 哪怕太妃一时不能见,她也要在外头等着。 若时候太久,真不得见,她也会和这里的宫女们待上半日,询问太妃的起居饮馔,事事详细。 “这是我们家里老厨娘做的擂茶,知道太妃还算得意这个,拿过来些请她老人家尝尝。”姚万仪脸上的脂粉很厚,穿的衣裳都是顶华贵的料子,头上脖子上手腕上更是戴满了珠宝。 可惜她生了个蛤蟆样,如此打扮全然像个珠光宝气的大金蟾。 “县主费心了,”凝翠姑姑亲自接待她,“太妃这些日子有些不爽利,刚服了药睡下,今日怕不能见了。” 姚万仪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紧着问:“太医怎么说?不要紧的吧?” “太医说了,只是有些外感,不打紧的。 只要暖着些,吃些疏散的药也就好了。”凝翠姑姑笑着说,“再加上后日是皇后的千秋节,太妃也是要到场的,这几日好好养着,到了那日好有精神。” “姑姑说的是,太妃常年吃斋礼佛,神清气正,根基比一般人都强。 这样的小病症,只要多休息休息,不日便能好了。”姚万仪跟凝翠姑姑说话,从来都是随和得不能再随和,“你陪着我也有好半天了,太妃身边离不了你,姑姑还是快过去伺候着吧!这边随便叫谁陪着我说说话就成。” “县主想得真是周到,从来都肯体谅我们,那您到偏殿坐着吧!我叫她们端了茶水点心过去。”凝翠姑姑亲自陪着姚万仪到偏殿坐下,又客气了几句才走。 打从姚万仪进来金玉娥就留意到了,不过并没急着往跟前凑。 有凝翠姑姑在那儿,她探头探脑的不好看。 凝翠姑姑不喜欢不安分的人,也曾经旁敲侧击点过金玉娥几回。 看着她走了,金玉娥问秦美君:“你要过去给县主请个安吗?” “我不太想去,这经文还有好些没抄完呢,后日就要用了。”秦美君说着话,头也不抬,认认真真地抄经。 金玉娥知道她说的不完全是真话,这经文满打满算抄得完,其实不差在这一时。 最根本的还是秦美君不愿意去见姚万仪。 想当初她们也是高贵门第的小姐,虽然比不上姚万仪家世显赫,可也是赴宴时能和她坐一席的。 如今人家还是高高在上的县主,她们却成了卑贱的抄经宫女。 但金玉娥却不在意这些,她从来都能放得下身段脸面。 她和秦美君想的刚好相反,既然已经沦落到这地步,就要想办法攀附着往上爬。 秦美君不去,倒正中了她的下怀,于是顺水推舟地说道:“那我过去瞧瞧,一会儿就回来。” 金玉娥来见姚万仪,一进门就陪着笑说:“难怪我今早就听见树上喜鹊叫,原来是县主要来了。 要不说这鸟兽也有灵性,提前就知道报喜。” “你的嘴就是甜。”姚万仪一笑,“今日不用抄经吗?” “自然是要抄的,这是奴婢每日的功课。不过听说县主来了,总得过来请个安才是。” 金玉娥和姚万仪之前就没少来往,她惯会小意儿奉承,姚万仪还算吃她这一套。 如今她入宫做了婢女,在姚万仪面前姿态也就更低。 但终究算得上是故人,姚万仪对她也还算客气。 陪着姚万仪说话的那几个宫女正难受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见金玉娥来了,便叫她过来陪着。 “几位姐姐陪了我半天也累了,都下去歇着吧,有玉娥在这儿陪我说话儿就行了。姚万仪也有些事情想要打听,人多了不好张口。 “县主一向可好?府上侯爷和夫人也都好吧?”金玉娥例行问安。 “都好着呢!你打进宫来可和你家人有过书信来往?我倒是忘了他们发配到哪儿去了。” “倒是通过一次书信,他们如今都在定乡呢。”金玉娥提到爹娘不免黯然。 姚万仪也只是随口一问,实则并不关心,她的关心另有其人:“这些日子世子爷可有过来?” 姚万仪对玉孤明有意,知情的人不在少数,金玉娥这么八面玲珑的性情又哪里会不知道? 包括姚万仪每个月都来桐安宫请安,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多么知礼懂规矩? 还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容太妃是玉孤明的外祖母,姚万仪自然要极力讨好。 可玉孤明对她却唯恐避之不及,容太妃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她来十回也见不上两回。 可姚万仪就是有这股劲儿,软钉子硬钉子碰了无数,就是不肯死心。 “世子爷只要在这宫里当值,必定要过来请安的。”金玉娥笑着说,“昨日来过一回,今日还没见着呢。” 姚万仪听了不免怅惘,早知道她就昨天来了。 之前打听到玉孤明今天会在宫里,看来又不知哪个没脸的跟他换班了。 “奴婢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县主了,怎么瞧着您竟像是清减了呢?”金玉娥关切地问。 “我们县主这些日子胃口一直都不好。”姚万仪的婢女秀珠说。 “春天阳气上升,容易有虚火。”金玉娥说,“该请个御医调理调理。” “你懂什么?心病须得心药医。”另一个婢女含香说,“凭他多高明的医术能治得了心病吗?” “也是,贵人心事都重。”金玉娥陪着笑说,“昨日世子爷来也是一副愁容。” “世子爷究竟怎么了?”秀珠说,“前几日我们在城外遇见他也像丢了魂似的。” 金玉娥瞧了瞧,想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有些关于世子爷的事奴婢藏在心里也许久了。想着要是说出来,怕是会惹麻烦。 若是不说呢,又觉得对不起县主,您待奴婢实在太好了,奴婢良心上过不去。” “有什么事叫你这么为难?”姚万仪冷哼一声,“我这人最不喜欢卖关子。” “不是奴婢有意要这么吞吞吐吐,”金玉娥连忙解释,“只是这话说出来,奴婢也在这里安身不住了。 您也知道我现在就是个小宫女,敢得罪哪一个啊?” “你只管说就是,要是真心为我,我不会亏待你的。”姚万仪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第八十一章 巧言令色刀锋出(加更,求票!) “奴婢大约知道世子爷是为什么发愁。”金玉娥绞着手指说,“先前便有人传出风言风语,奴婢不敢轻信,直到自己亲眼看见了,方才知道传言并非虚假。 世子爷是看中了这宫里头的某个人,才会变得那样魂不守舍。” 姚万仪听了立刻追问:“他看中了谁?” “是个小宫女,和我一样,也是去年冬天以罪奴的身份入宫来的,她叫薛姮照。”金玉娥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薛姮照的名字。 她为什么要如此害薛姮照? 自然依旧是为了皇后宫里的那个空缺。 金玉娥做事从来都是这样,未有利益相争的时候,轻易不肯得罪人。 可一旦有人阻碍,出手就绝不留情。 光是在梁景那里摆薛姮照一道还是不够的,因为梁景固然不肯用薛姮照,也未必就会用自己。 姚万仪是皇后的亲侄女,自己若是能傍上她,好处可多了去了。 只要她肯帮自己说一句话,去皇后宫里当差还不是轻而易举? 再说有她做靠山,一般人轻易不会为难自己。 虽然平日里和姚万仪的关系还算不错,可那也仅是表面上和气。 如今两个人身份相差悬殊,想要借姚万仪的力,得用什么来打动她才行。 自己身上的那点儿散碎银子,连姚万仪身边的侍女都看不上,更别说她了。 那就只能靠出卖别人来向她表示忠心。 薛姮照和自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一来这回她碍着了自己的事,二来她不是清高自负吗? 对别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自己多少回跟她陪着笑脸,她都冷若冰霜。 这回看她还狂得起来不? “薛姮照?”姚万仪皱着眉头反复念这个名字,“我怎么好像没见过这个人?” “她是薛应臣的女儿,长年不在京中,县主应该是没见过她。”金玉娥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和她头一回见面。” “你说世子爷看上她,可是真的?”姚万仪对此将信将疑。 她没见过薛姮照,却是清楚玉孤明的。 京城中仕女如云,不乏有才有貌的,可他哪个都不动心,怎么会对一个小宫女生出情愫来? “起先奴婢也不信,”金玉娥不慌不忙,“她起先在针工局做事,因弄坏了东西被责罚禁闭,世子爷不顾劝阻,将她抱去了太医院。 还曾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了她的手出去。 奴婢也曾无意撞见他们在一处,世子爷待她……当真特别。 可薛姮照对世子却总是若即若离,否则世子爷也不会那般魂不守舍了。” 此时姚万仪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但还是倔强地质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就是借我八个胆子,我又怎敢诬陷世子爷呢?县主若是想要求证,随便找个可靠的人再打听打听就是了。”其实金玉娥并没有撞见过玉孤明和薛姮照在一起,但就像她和梁景所说的那些,都是半真半假。 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查下去就会发现确有其事。 钱三春的确曾威逼过薛姮照跟梁景对食,薛姮照也的确坚决拒绝过。 玉孤明和薛姮照的事知道的人更多了,又不是自己瞎编的。 “这个姓薛的,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世子为了她变得这样?”姚万仪的蛤蟆眼半眯着,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只有她气急了的时候才会露出这副神情。 “她跟县主您当然没法儿比,”金玉娥忙安抚,“不过善于矫饰罢了,人都说她既巴着世子爷不放,又做出一副清高态度。” “原来是这样,看来世子爷是被狐狸精勾去了魂。”姚万仪恨恨,“我倒要见见那个姓薛的妖精,看看她是个什么道行。” “这薛姮照不是个省油的灯,往常我们在一处时,她就是个嘴上心里都不饶人的。”金玉娥说。 “这贱婢如今还在针工局么?”姚万仪问。 “她到底在四司还是八局奴婢不太清楚,不过现在她被调过来伺候宴席了,县主要找她更容易。”金玉娥忙说。 “这样最好,省得我费周章。”姚万仪冷哼,“我倒要好好瞧瞧,她是个什么样子。” “县主,奴婢今日跟您说了这件事,在这宫里怕是待不下去了。万一叫世子爷知道,还不得把我碎尸万段。”金玉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哀哭了起来,“求您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搭救搭救奴婢吧!” “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姚万仪很痛快地说,“不过,你这么个聪明人,必然自己也想好退路了。 且跟我说说你有什么打算?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你就是了。” 姚万仪是知道金玉娥的,她圆滑乖觉,做事不会那么不管不顾。 金玉娥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她还是很委婉地说:“这桐安宫奴婢是不能久留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若是去别的地方,只怕世子爷终究要寻我的不是。 他常在宫里走动,说到底人家是主,我是奴,他真要为难奴婢,一般人还真是管不了。 若是能去到哪个娘娘宫里……” “那去颖妃娘娘宫里怎样?”姚万仪问。 颖妃也是她的姑姑,虽然是表的,可一样能说得上话。 “颖妃娘娘宫里当然是好的,不过那边并不缺人,县主硬把我塞进去……怕是不大合适。”金玉娥陪着笑说,“倒是皇后娘娘宫里,现有个差事空出来了。” “你不早说,绕这么一大圈。”姚万仪轻嗤,“不就是去姑姑宫里吗?我过几日就帮你安排。” 金玉娥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多谢县主!奴婢没齿不忘您的恩德!” “起来吧!你都跪了这么久了。”姚万仪轻轻抬手。 金玉娥慢慢起身,脸上的泪未干,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以后我还有用到你的地方,”姚万仪说,“你暂且在这儿耐烦几天,等姑姑的生辰过了我就跟她说。” 姚万仪没再多待,她心里头有事。 “县主慢走,奴婢送您出去。”金玉娥的目的得逞,心情自然好。 祝大家五一快乐!求票求评论~~~ 第八十二章 龌龊魍魉设毒局 京城万安街,酒肆茶社林立。 就要到晚饭时候,各家酒馆饭铺陆续开始上客。 仙品茶楼的掌柜刚把账簿子拿出来,拣看着有哪些账该往回收。 茶馆开张走两头,早饭后晚饭前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京城没有晚上喝茶的习惯,所以一到傍晚就关店盘账了。 门口日影一晃,湘妃竹帘子上的银铃响了。 掌柜的头也不抬,口中说道:“客官止步,咱家关店了。” 可那人还是走了进来,脚步轻盈,是个女子。 掌柜的把头抬起来,见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穿着得颇为艳丽,就是相貌实在不堪一提。 那女子口气蛮大,直接丢了两颗金瓜子在柜台上:“我约人在这儿喝一盏茶,楼上的雅间给我安排一个,用不了多久,说几句话就走。” 这时在楼上收拾的小伙计刚好下来,愣头愣脑地来了一句:“今日不待客了,姑娘明天再来吧!” 掌柜的忙拦道:“时候也不算太晚,难得姑娘看得起咱们家,你引姑娘上楼吧!选个清净的雅间儿。” 回头又向那女子陪笑道:“姑娘莫怪,这是我老家的侄儿,才进京城没两天,愣头青似的,什么都不懂。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茶楼里原本不止这一个伙计,只是因为已经关门,其余人都早走了。 小伙计眨巴眨巴眼,又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是伯父跟他说凡事要讲规矩,怎么这规矩今天又不讲了? 女子上了楼坐下,吩咐小伙计:“一会儿有位姓张的公子,你把他引上来就是了。” 小伙计答应了一声,又问:“姑娘喝什么茶?” “一壶瓜片就够了,”那女子望着窗外,似乎在看她约的人到了没有,“不用点心。” 小伙计走下楼,小声问掌柜的:“楼上那是个什么人?穿得怪华丽,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专柜的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冷笑道:“你真是泥腿子进城,三年也脱不了那土性儿。 真要是大家小姐,能一个婢女都不带着?那是位大姐儿!” 掌柜的一眼就看出这女子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出手阔绰,穿着华丽,花的都是主子的钱。 大户人家的丫头吃的穿的都比普通人家的正经小姐要好上很多,毕竟把她们带出去代表着主子的颜面。 “她说了一会儿有个姓张的公子来找她,还说要一壶瓜片,不要点心。”小伙计想起了正事。 “你去泡茶吧!”掌柜的说,“一会儿把东西送上去,就再不要上楼了。” 掌柜的知道在这个时候来茶社根本就不是喝茶的,约了年轻男子见面,说的多半是见不得人的事。 做买卖最要紧的是有眼力,不然别说钱赚不到,命都有可能丢了。 果然茶泡好了没一会儿,就有个年轻人急匆匆地赶了来。 穿的也是锦衣华服,二十岁上下,模样也挺清秀。 “咱们阁下可是张公子?”掌柜的连忙询问。 “没错儿,约我的人已经上楼了吗?”张公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见他赶路赶得很急。 “是位年轻姑娘,在楼上的水月阁等您呢。”掌柜的一伸手,指着上楼的楼梯说。 那位张公子便撩起袍角,噔噔噔上楼去了。 掌柜的朝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连忙端着茶上楼去了。 等他下来又是一脸茫然的神色:“伯父,你说那姑娘不过是个婢女,这公子应该的确是位公子了吧? 可他为什么对着那个丫鬟那般客气?这是什么道理?” “要么就是这婢女的主家过于显赫,要么就是他有求于人家。”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掌柜的愿意多教他一些,“不过我估摸着既然是这女子约的人,应该不是这位张公子有事要求她。” 此时楼上的张公子喘息稍平,连茶也顾不上喝,就问:“秀珠姑娘,不知道你叫我来为着什么事?” 这个秀珠就是姚万仪的贴身婢女,对面坐的人名叫张昌隆,在宫里任侍卫。 “张公子,是我家主子有事要求你,但又不好和你见面,所以就打发我来了。”秀珠开门见山,“我家县主说了,只要你帮咱们把事办成,绝不会亏待你。” 张昌隆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县主想要在下做什么?” “皇后千秋节那天你在宫里当职,有个婢女很是碍眼,县主不喜欢他,想要把她除去。 你到时候只要配合着演一场戏,假装和她有私情。 到时候我们自然会去捉奸,你只要咬死是她勾引的你,管保你不会有什么事。” “秀珠姑娘,这……这在宫里不大好吧?秽乱宫闱,这可是大罪。 何况又赶在千秋节的时候,实属大不敬。我不是不想帮县主,实在这事……”张昌隆万分为难。 被陷害的是个小宫女,这没什么。可关键是也会把自己拖下水。 俗话说得好,捉奸捉双,没有只罚那宫女不罚他的道理。 他如今在宫里当差当得好好的,这么一来,自己不但前途名声尽毁,还会拖累到家里。 “知道你有这样的顾虑,县主让我跟你说明白。 之所以要惩治这小宫女,是因为她勾搭玉家的世子爷。 一些风言风语,想必你比我们听到的要早吧? 只要你肯帮忙,你在盛天赌坊欠的那五千两银子,县主都帮你还了。 还会在皇后娘娘面前替你求情,最多把你发出宫外,不叫你在宫里做侍卫。 但回头就会安排你去巡防营任左路的副统领。 要知道你就是在宫里当多久的差,也不如这个差事实惠。” 条件一开,原本很犹豫的张昌隆明显开始动摇。 但他依然有顾忌:“这样的话不是得罪了世子爷吗?我常年在他手底下,这……” 他想说这未免有些不仁不义,可一想这事情是县主让他做的,若是这么说了,等于把县主也一起骂了。 “世子爷是个君子,不会为难你的。况且不是告诉你了吗?你要一口咬死是她薛姮照勾搭你的。”秀珠的语气变得越发不客气,“县主还让我转告你,你父亲前几年在东都任职的时候,有三千两的官银交代不清。 若你家里人因此而为难你的话,你倒不妨把这件事情告诉令尊。” 第八十三章 毒手设下捉奸计 到了皇后生辰这日,薛姮照等人都在天恩殿当值。 官员们进献的寿礼流水般送进来,使得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宫殿变得更加富丽煊赫。 姚万仪今日到得颇早,和她母亲以及两位嫂嫂先去荣华宫当面给皇后请了安。 随后便指着说要到别处走走,就从皇后宫里出来了。 她母亲和嫂嫂则留下来陪着皇后说话,以为她年纪小,搭不上话不免无聊,出去转转也好。 姚万仪从荣华宫出来便直奔天恩殿,假装过来瞧热闹,其实是奔着薛姮照来的。 她的两个侍女秀珠和含香陪着她,早有捧臭脚的太监宫女过来奉承。 “小梁公公,”秀珠对梁孝说,“怎么没见着你师父?” 梁孝忙说:“我师父刚才还在呢,这会儿应该是去阳泽宫那边讨陛下的旨意去了。” 别的宫女太监见他们只和梁孝说话,便识趣地退开了。 然后姚万仪才装作不在意地开口道:“听说去年冬至进宫的那批宫女都甚出挑,不知今天可有在这里伺候的?” “有,有,”梁孝答应着指给她们看,“那边往桌上放点心的那个,叫毛姒蔷。 那边摆果子的,叫路卿。 还有殿门口那个瘦瘦的,叫薛姮照……” 梁孝一口气指了七八个人,但她们只留意薛姮照。 目的达到了,姚万仪便说:“小梁公公,你还有许多事要忙呢,就不耽误你了,我在这儿看看就走。” “县主真是体谅人!那小的就退下了,您请自便。” 等梁孝走了,姚万仪低声对两个侍女说:“到跟前去瞧瞧那姓薛的,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因为薛姮照就站在门外,她们只要假装出去很自然就走到了她跟前。 和薛姮照站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宫女,都姿色平平,所以衬得她更加出挑。 姚万仪一眼看见薛姮照,一颗心登时如烈火淋了油,烧得毕剥有声。 她自己其貌不扬,但自得于家世显赫。 常觉得那些比自己貌美的又能怎样?总不及自己福泽深。 可今日里一见薛姮照,她虽是宫女装扮,却妍秀天成,不媚不妖。 更刺痛她的是,薛姮照的美并不同于一般的美人,她美得特别,却又不容置疑。 生得这般模样,便是再低的出身,也自有人垂青爱慕。 那个人,不就对她倾了心么? 薛姮照和另外两个宫女都低着头向姚万仪请安,姚万仪没做过多的停留,更没有说话。 走出没多远,她问两个侍女:“这回你们都认得她了?回头就按原来的计划行事。” “那妮子天生一副狐媚子样,着实叫人生厌!”秀珠骂道,“不过嘛,再过一会儿她就要身败名裂了。” “何止身败名裂?”另一个侍女含香说,“连命都保不住了。”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她们的笑声中,姚万仪的蛤蟆眼也不禁微微眯了起来:“我改主意了!秀珠,一会儿你去找到张昌隆,告诉他不只是撕烂衣服这么简单。 我要他彻底毁了那个贱人的清白!听到没有?” 如果她刚才没有看到薛姮照的长相,那么她不会有如此大的恨意。 薛姮照越美,她就越想毁了她! 秀珠愣了一下,但立刻就应声:“县主放心,奴婢这就告诉张昌隆去。”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姚万仪的侍女含香走过来叫住薛姮照:“你过来,替我跑趟腿。” 薛姮照一看就认出她是姚县主的侍女。 说实话,姚县主本就是一众高门贵女中生得最难看的,她的两个侍女也是百里挑一的丑。 故而格外好认。 “不知姐姐有何吩咐?”薛姮照问。 “你去秋月门西边那排厦房,最里边那间拿个锦盒过来,那里自有人接应,你只说是端慧县主叫你去的就是了。”含香说。 “那取了锦盒之后,要到哪里交给你呢?”薛姮照又问。 “你再回到这里就好,我在这儿等着你。”含香说。 薛姮照答应着要去,含香又叫住她说:“告诉你,这差事既交给了你,你就不可以再托给别人。 我最烦那等混交差的,看你像是个伶俐的才叫你去,别不识好歹。” 她看着薛姮照朝那个方向去了,就赶到桐安宫来。 这里离天恩殿很近,几步路就到了。 含香直接把金玉娥叫出来,告诉她:“世子爷现在侍卫所,你过去找他,吞吞吐吐地说出薛姮照的名字来,引着他跟你走。 你和薛姮照是一同进宫的,由你去说更可信。 你把世子带到秋月门里边的最后一间厦屋,你的差事就完了。” “含香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玉娥不明所以。 “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多问了。总之你做完了之后,县主便安排你到荣华宫去当差。” 含香之所以不告诉金玉娥,是因为她清楚金玉娥是个圆滑的,轻易不肯得罪人。 要是告诉她是去捉奸,她肯定找借口推辞。 毕竟事关玉孤明,她不想当明面上的坏人。 并且她也相信,等金玉娥看到那里的场景,也必然就能随机应变。 再说薛姮照,她从接了这个差事起,心里便很是狐疑。 如果换成别的宫女,肯定高高兴兴接了差事就去办了,毕竟这是县主的吩咐。 况且替人跑腿也是常有的事。 可她却觉得这事情透着反常。 姚万仪她们为什么要去秋月门那边取东西? 根本不顺路不说,而且那个地方很是偏僻。 所以薛姮照就留了个心眼儿,她走到远远能看到秋月门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这边金玉娥连忙跑到侍卫所,装作很着急的样子对玉孤明说:“世子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她是太妃宫里的人,玉孤明是认得的,见她慌乱急切,以为太妃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便同她往僻静的地方走了走。 “世子爷,姮照她……”金玉娥欲言又止。 果然玉孤明一听薛姮照的名字就急了:“她……她怎么了?” “世子爷,您还是跟着奴婢来吧!这事情一时之间也说不清。”金玉娥很会做戏。 第八十四章 自作孽障不可活 玉孤明走得急,金玉娥要跑着才能跟上。 而薛姮照几乎在看到他们两个之后,就确信了一定有阴谋。 “你……”金玉娥气喘吁吁地想要质问薛姮照怎么在这里,但随即就改了口,“你没事吧?” 玉孤明也是一脸关切,只是金玉娥已经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他就暂时没开口。 “你们怎么来了?”薛姮照不答反问。 “是她……”玉孤明指着金玉娥说,“她说……你有事。” 金玉娥顿感不妙,正想着怎么圆这个慌,薛姮照却开了口:“我的脚扭了。” 金玉娥立即松了口气,关切地说:“我也是听人说你受伤了,怕你误了前头的事,才请世子爷过来帮忙……” “多谢金姐姐,”薛姮照原本就扶着墙,这会儿更显得有些虚弱,“姚县主差我过来取东西,谁想我走得太急扭了脚。 刚好你来了,就替我去那边最后一间屋子里取个锦盒吧!多谢了!” 在这种情形下,金玉娥当然不能开口拒绝。 虽然她心里多少也猜到应该是县主给薛姮照设了什么圈套,可现在这种情形,薛姮照显然不可能过去了。 “那先请世子爷带你回去吧!”金玉娥说,“我回头就去拿。” “怎么能让世子送我回去?叫人看见了可使不得。”薛姮照说,“再说县主的事也不能耽误,姐姐先去取了东西,再把我扶到那边去吧!多谢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又有玉孤明在跟前,金玉娥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她想着自己过去也好,可以告诉那里的人中间出了岔子。 多半是让薛姮照来取东西,实则里头的东西坏了或丢了,然后赖到她身上。 可如今这一计不成,还是回头让县主再想别的法子吧。 反正自己想要的差事已经有了着落,剩下的事能不插手就不插手。 金玉娥去那边拿东西,玉孤明看着薛姮照小心地问:“脚疼吗?” 他好久没见到薛姮照了,煎熬得瘦了一圈。 薛姮照今天穿着水流红的宫装,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绒花,比平时的装束艳丽了许多。 这自然是为了给皇后的千秋宴增添喜气,但玉孤明只觉得薛姮照分外好看。 “金玉娥自己去找的你?”薛姮照见玉孤明像个呆头鹅一样直愣愣盯着自己,瞪了他一眼问。 玉孤明点头,又忙说:“我请个太医……给你……给你瞧瞧。” 他不敢唐突薛姮照,哪怕如今二人身份悬殊,他对薛姮照依旧要多尊重有多尊重。 就是在她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就盯着她瞧。 其实他真想抱起薛姮照去太医院,可他知道她会生气,所以不敢。 薛姮照没说话,她在心里揣测着整件事。 就现在所知的来看,姚县主的那个婢女还有金玉娥应该是一伙的。 如果那间屋子里有人的话,也一样。 她们是为了什么要害自己? 把玉孤明请来,他自然是关键人物。 金玉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能让她参与进来陷害自己,对方必定以利诱之。 县主的婢女怕还使唤不动她。 那么姚万仪应该是主谋。 想到这一层,薛姮照便已经把整件事的缘由都想清楚了。 那个姚县主应该是爱慕玉孤明,听到与自己有关的传言后,按捺不住,想法子收拾自己。 可是她不清楚姚万仪的为人,不知道她究竟会做一个什么样的局。 是小惩大诫还是置于死地,抑或是别的什么。 “你……在想什么?”玉孤明见她迟迟不语,忍不住询问。 薛姮照回神,笑了一下道:“咦,金姐姐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我们过去瞧瞧吧!” “你的脚……”玉孤明担心。 “这会儿好些了,慢些走应该没事。” 薛姮照假装一只脚不敢太着力,慢慢地朝那边走过去。 再说金玉娥,她走到那扇门前敲了敲门,里头没人答应。 她又敲了敲,并且说道:“我是县主的人。” 然后才推开门进去。 谁想刚进门就被人一把抱住,对方孔武有力,两条胳膊犹如铁钳。 金玉娥不由得小声惊叫,刚要说话,对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紧接着对方就开始撕扯她的衣裳,金玉娥万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事,她想喊喊不出,想跑跑不了。 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倒流,心冷得直打颤。 她从未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弱小和无助,哪怕被抄家的时候,也没有此刻绝望。 她拼命反抗,然而无用…… 等薛姮照和玉孤明走到门外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女子的抽泣声。 薛姮照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玉孤明则一脚踹开了门。 狭小的屋子里,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女子被那男子压在身下,惨白的脸上泪痕狼藉。 玉孤明一把捂住了薛姮照的眼睛:“脏!别看。” 金玉娥原本如死灰般的心,又被刺痛得血流如注。 她也觉得自己太脏了。 张昌隆见玉孤明出现,还以为一切都在按照姚万仪的计划进行。 他连忙从金玉娥身上爬起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向玉孤明求告:“世子爷!属下求求你了,千万高抬贵手,我们是一时情不自禁……” 金玉娥则瑟缩成一团,哭个不住。 薛姮照没有推开玉孤明的手,只是说:“世子,麻烦你问一问他,那个女子叫什么?” “她叫什么?”玉孤明对着张昌隆怒目而视。 “他叫薛姮照,是属下相好的。”张昌隆不认识薛姮照,也不认识金玉娥。 但是刚才姚万仪的婢女秀珠特意过来告诉他,过一会儿会薛姮照会被打发过来取东西。 等她进屋后,自己要把她糟蹋了。 随后会有人带玉孤明过来,到时自己就说和薛姮照是相好的,两个人你情我愿。 “世子爷,属下知道这不应该。 可是你也知道,这情到浓时身不由己……何况她今日是那般主动……”言下之意就是这女子极不检点,男人嘛,血气方刚的年纪,谁又能忍得住呢? 可是他说完这些再看玉孤明,发现对方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大家这两天是玩儿累了吗?感觉这两天读者好少啊!() 第八十五章 福祸得失细权衡 玉孤明在这之前从没想过这竟是个阴谋。 但随着看清房中的情形,以及张昌隆说出薛姮照的名字,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不是上天保佑,薛姮照扭了脚(他以为),那么此时失去清白的就是她了。 一念及此,只觉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是谁指使的你们?!”玉孤明质问张昌隆,其实也包括金玉娥。 她吞吞吐吐把自己引来,才不是因为薛姮照扭了脚。 如果只是这样的小事,她一个人来尽够了。 “没有人指使,”张昌隆嘴硬道,“是我们两情……” 他话未说完,玉孤明便一脚踹在他心口上,将他踢了个跟头。 张昌隆躺在地上捂着心口直打滚,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忍着疼痛向玉孤明告饶:“世子爷息怒,属下知错了。” 玉孤明如此过激,张昌隆觉得很是合理。 哪个男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与别人苟合不动怒? 何况玉孤明这样的实心人。 不过这顿打也值得,毕竟有姚县主给他兜底。 就算玉孤明下再黑的手,他也不能说实情。 玉孤明拔出剑来抵住张昌隆的咽喉,冷着脸质问:“我再问你一遍,她是谁?!” “她……”张昌隆微微侧了侧头,瞟了一眼缩成一团的金玉娥,“她是薛姮照。” “我才是薛姮照,”一直没说话的薛姮照开了口,“我怎么不认得你?” “啊?!”张昌隆立刻呆若木鸡。 他的脑子一下就变成了浆糊,理不出半点清晰的思路。 “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的你?!再不说,就杀了你!”玉孤明的剑尖往前递了一寸,张昌隆的脖颈被刺破,鲜血直淌下来。 张昌隆吓得心胆俱裂,他知道玉孤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世子爷……世子爷……别、别……别动手……我说……我说……”张昌隆护着脖子求饶。 事情已经搞砸了,再不说自己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命都没了,还做什么副统领。 “快说!”玉孤明的手稍微松了松。 “是……”张昌隆刚要说,金玉娥猛地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叫嚷道:“是我!都是我的主意! 我假借薛姮照的名字和他私会,是我不检点……我不知廉耻……” 说到后来,金玉娥已然泣不成声。 玉孤明当然不信,他又不是傻子。 薛姮照却出声拦住了他:“世子,不必再问了。” 金玉娥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就是为了不把姚万仪供出来。 她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出于所谓的忠心,而是为了保命。 如果他们说了,玉孤明自然会追究下去,与姚万仪闹得不可开交。 玉孤明也不会因为他们说了实话就饶了他们,因为他们是姚万仪的帮凶。 而姚万仪更会将他们置于死地,因为她绝不会容下叛徒。 如果不说,姚万仪还会想办法保住他们。 薛姮照不让玉孤明追究下去,不是想放过这对狗男女,只是想保全自身。 如果玉孤明追查下去,和姚万仪闹到对质的地步,自己也就暴露了。 无论谁来主张,姚万仪最多被申饬一顿,不会伤筋动骨。 可自己也会被视为祸水,明里暗里都会被处置。 倒不如化明争为暗斗,其实于自己才有益。 玉孤明还没转过弯来,外头却一股脑拥进来十几个人。 嘴里乱嚷着:“反了天了!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 “真真是下贱胚子!在皇后千秋节行此龌龊行径!” “快捆起来!送到梁总管那里去!” 众人一股脑将那二人捆起来拖了出去,领头的还不忘跟玉孤明请示:“世子爷,您刚好在场,届时还请您做个见证。” 不用说,这些人也是姚万仪安排下的。 如果玉孤明还想包庇,光是他和金玉娥在场还不行,得更多的人出现,让薛姮照无从逃避。 等众人都走散了,玉孤明和薛姮照也从那屋里走了出来。 玉孤明绷着脸问:“为什么?” 虽然他没说究竟是什么事,薛姮照也知道他在问什么:“不用他们说,我们也知道是谁不是么?” 玉孤明不吱声,但眼神已经表露出他认可薛姮照的说法。 “既然这样,说与不说其实无所谓。”薛姮照说,“说了我就会被推到明面上,那样的话,你还能保得住我吗?” 玉孤明在明白了薛姮照的意思之后,顿感后怕。 他先前光想着为薛姮照主持公道,可此事牵扯到姚万仪,皇后必然会出面。 表面上虽然会对姚万仪加以惩戒,可也绝不会放过薛姮照。 追究到底,这件事不会对姚万仪伤筋动骨,却有可能要了薛姮照的命。 说到底还是两个人的身份相差太过悬殊,在这宫里,尊卑是最难逾越的鸿沟。 “怪我。”玉孤明不免自责。 他知道姚万仪针对薛恒照是因为自己。 “我遇事不喜欢分责任。”薛姮照摇头,“起码现在说这个实在无味。 不管因为谁的缘故,总之她要奈何我。我只能自保,别无选择。” “那你要怎么办?”玉孤明更担心了,“她还会找你的麻烦。” 薛姮照忽然笑了一下,笑得格外好看:“世子爷,你有没有发觉一件事?” “什么?”玉孤明被她的笑晃了神。 “从刚才踹门起到现在,你说话都很是连贯。” “怎么……我……我……”经薛姮照一提醒,玉孤明又重新结巴起来。 之前他过于情急心切,全然忘我,以至于所有的话冲口而出,不曾有半点口吃。 “世子,事情到了这步,就要劳烦你了。”薛姮照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早已经谋划出了抽身退步的对策。 “你说。”玉孤明立即应道。 “我不能再回四司八局去了,在那个地方没有人能护得住我。”薛姮照很直白地说,“不知你能否与福妃娘娘说得上话?” “能的,”玉孤明点头,“五皇子与我……与我颇亲厚,福妃……福妃娘娘也自幼……自幼待我极好。” “既然这样的话就请你跟福妃娘娘说一声,让我到她的芙蓉宫去当差。”薛姮照说,“那两个人是绝不会把真话说出来的,姚县主明面上也不会把我怎样。 我在福妃娘娘跟前,她自然要有所顾忌。只要我警醒些,她应该奈何我不得。” “好,我……我这就去说。”玉孤明一时也等不得。 第八十六章 满盘输尽皆落索 天恩殿。 筵席已经开了。 献寿的舞姬长舒广袖,丝竹声声,奏的是喜庆吉曲。 姚万仪坐在席间,无心去赏那乐舞。 瞧瞧时候差不多了,侧脸对一旁的秀珠说:“你去那头看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秀珠答应一声去了,还没等她回来,玉孤明就进来了。 玉孤明因是侍卫,故而可以晚到,没人怪罪他。 姚万仪偷眼去看他,发觉他的神情和以往大不相同。 往常玉孤明都是一副平静面容,而今天明显是忍着气进来的。 姚万仪在他身上颇用心,所以就算旁人看不出来,她也能够察觉到。 见此情形,姚万仪心中不由得一喜。 玉孤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禁心中作呕。 先前他觉得姚万仪虽然不好看,可也从来不腹诽人家。 觉得毕竟人家是个姑娘,长成什么样子又不由自己决定。 可是经过今天的事,他觉得姚万仪的心比她的脸还要丑陋一万倍。 秀珠当然知道去哪里找人,后来进去捉奸的那一大帮人都是她安排下的。 她到了那里,领头的太监忙迎出来,哈着腰陪着笑脸说道:“秀珠姑娘来了?”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秀珠问。 “就按你吩咐的,把那一对男女都捆了,分别关起来了。”那太监搓着手说,“秀珠姑娘,你之前答应我的……” “跑不了你的,”秀珠横了他一眼,明显很不耐烦,“就你的那点子事儿,我们县主抬抬小指头就给你办了。” “是、是,秀珠姑娘说的是,是我没见识了。”那太监赶紧陪着笑说,“要看看那两个人吗?” “带我去看看那个女的吧!”秀珠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快意,她和她们家县主一样,最厌恶长得好看的女子。 她真想看看受了侮辱的薛姮照如今是一副什么德行。 “秀珠姑娘,请随在下来,就在这边儿的屋子里关着呢!我派了两个得力的宫女看着她。” 门被推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蜷缩在角落里,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生得粗壮的宫女。 秀珠却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看不清这女子的脸,可她身上穿的衣裳不对,而且身材也不大像。 薛姮照的身姿瘦弱如新竹,不是这般丰腴。 “你、你们抓错人了吧?”秀珠不禁质问。 “哎呦,秀珠姑娘,可没有!我们就是按您说的到那间屋子里去捉人的。确实就是他们两个,不会错的。”那太监连忙争辩。 “世子爷当时在场吗?”秀珠又问。 “在呀!”太监说,“您不是说一定要世子爷看见了我们再把人带起来嘛!就是按您吩咐的做的。” “你,把头抬起来。”秀珠对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说,“快些,别讨打。”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金玉娥缓缓抬头,她的两只眼睛已经哭成了烂桃儿,破烂的衣襟遮掩不住,露出一痕雪脯。 “怎么会是你?!”秀珠几乎要跳起来,“不是只让你报信吗?” 是含香去告知的金玉娥,但整个计划她是知情的。 金玉娥只负责把世子引到那里去,为什么反遭毒手的是她? 金玉娥只是摇头哭泣,就是不肯说话。 旁边的几个人也傻眼了,因为秀珠只是告诉他们到那间房里去捉奸,把那一对狗男女捆了带回来。 可没说男的是谁女的是谁,他们就以为没抓错,可是看秀珠此时的反应,显然是弄错人了。 “你们都给我出去!”秀珠呵斥。 那几个人顿时做鸟兽散。 姚万仪看着眼前又换了的一拨乐舞,兴味索然。 她正想着自己该怎么样去安慰伤心的玉孤明,让他明白,凡是生得好看的女子都水性杨花。 想要长相厮守,还是得和自己这样的人。 这时秀珠急匆匆地从外头赶来,脸上变颜变色的。 姚万仪以为应该是薛姮照受辱不过自尽了,本来嘛这么无耻的事,她哪还有脸活? 秀珠这小丫头也真是的,不过是一条贱命,犯得上害怕吗? “县主,事情办差了。”秀珠走过来,贴着姚万仪的耳边说。 “你说什么?”姚万仪皱眉,“什么办差了?” “这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还是等一会儿宴席结束了,奴婢再跟您细说吧。”秀珠看了看周围全是人,不好长时间交头接耳。 可姚万仪哪里等得,起身说道:“你随我到外头来。” 汉白玉井栏旁,姚万仪暴跳如雷:“什么?!弄错了人?!金玉娥反遭了毒手?!她是猪吗?!” “金玉娥说她也是着了那姓薛的道儿,并不知道那屋里是那么回事。以为只是去拿个东西,再赖在她身上。”秀珠也是无可奈何,真没想到,明明都已经安排好的事情,居然会出这么大的岔子,“她现在后悔得什么似的,可是一切都晚了,生米已然做成了熟饭。 她让我跟县主商量商量,饶她一命,放她出宫去吧!她当着世子的面儿,没敢说出县主来。” “那张昌隆呢?”姚万仪问。 “他能怎么样?事情他也做下了,无从抵赖。一样是求县主搭救。”秀珠说。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终究也是为我办事,也没把我说出去。”姚万仪忍下一口气说,“回头我跟梁景说一声吧!让他替我把这事办了。 至于姓薛的那个贱人,她逃得了这次逃不了下次,我不会放过她的!” 等到皇后的千秋宴结束,梁景当真来到了关押张昌隆和金玉娥的地方。 此时他们两个已经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两个人见了梁景,都匍匐在地上抖衣而战。 “县主替你们求情了,说你们两个虽然做下此等悖逆之事,不过也可怜你们两情相悦。 这样的事也犯不上让皇后娘娘知道给她添堵,不过你们不能在宫里待下去了。 县主还说了,出宫以后张昌隆你要纳金玉娥为妾。不得违拗。” 两个人都磕头道谢,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命算是保住了。 梁景示意旁边的人把张昌隆先带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金玉娥后,梁景问她:“你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别以为刚才那套说辞能瞒得住我。” 金玉娥当然知道瞒不过梁景,况且他是皇后娘娘的人,那也就是县主那边的人,跟他说是可以的。 “是奴婢惹了不该惹的人。”金玉娥哭道,“薛姮照轻轻巧巧就让我做了替罪羊,我技不如人,就沦落到了这般下场。” 看她跪在那里,听她说这样的话,梁景忽然想起不久前周泓隔着牢门对他说的那番话。 “梁公公,今日我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我惹了不该惹的人。 我想着你以后也必然会同她交手的,千万要小心啊!不可轻敌,否则不堪设想。” 薛姮照,她真的诡谲到这地步了吗? 第八十七章 此处更有一重山 芙蓉宫内院,薛姮照站在鹿耳山房的台阶下,对面是两个大宫女。 “薛姑娘,卫总管忙着,着我们安置你,说了不可分派你太重的活计。”说话的是福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碧树。 “多谢卫总管,多谢两位姐姐。”薛姮照说着行了一礼,“姐姐叫我姮照就好。” “你自己说只想做个洒扫的宫女,其实有些可惜了,我们瞧着你样样都不错,”这一个叫幽竹,“那就折个中,专管屋子里打扫吧! 先在东偏殿,若是做得好了,就可以去娘娘屋里做事了。” 薛姮照又是道谢。 “你来宫里也有些日子了,想必规矩大多都知道。若是有不明白的,随便问这院子里的人就是了。 咱们娘娘是个菩萨性情,想必你也知道些。在咱们院子里不走大褶儿(明显做错事),都过得去。 只是在外头就要多小心了,没事不要出去乱晃,别给咱们娘娘惹麻烦。”碧树又叮嘱道。 薛姮照都一一答应了。 她跟玉孤明说安排自己到福妃娘娘宫里来做事,以此躲开姚万仪的黑手。 但这件事也不能玉孤明直接跟福妃娘娘说,那样的话就太显眼了,不是薛姮照的本意。 所以玉孤明就托了别人,跟这里的总管太监卫忠打了招呼。 薛姮照于是在这里安顿下来,林扶菲知道了,特地跑来找她。 “薛姐姐,这下好了。福妃娘娘是最和善的,对下人从不打骂。就是偶尔有些小错处,她也都轻轻放过。 我们那里虽然比这里得势些,可一有点子事就闹得沸沸腾腾,怪吓人。” 颖妃脾气不好,容易急躁发怒。 林扶菲不知道薛姮照为什么来这里,以为她只是被这宫里的人看中了,所以调过来的,薛姮照也没和她解释。 只是问她:“你如今在那边怎样?和那边的人都混熟了吧?” “倒是还成,我主要管着那只猫。”林扶菲说,“十公主虽然不说话,可人是极好的,没少赏我吃的。” “那就好。”薛姮照点头,“在那边要谨言慎行,像方才你和我说的话就绝不能在他们面前提起半个字。” 林扶菲使劲儿点头:“薛姐姐我知道,也就只敢当着你的面儿说几句心里话。 在那边我都老老实实的,宁可被欺负,也不强出头。” “柔弱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根苗。”薛姮照说,“这两句话能救才智不足人的命。” 林扶菲听了之后心悦诚服,说道:“薛姐姐,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像你,聪慧谨慎,像黑豹子一样,撕扑如电。 我这样的菜青虫,要尖牙没尖牙,要利爪没利爪。若还不知死地逞强惹事,早晚被人一脚踩扁。” 逗得薛姮照笑了一下。 林扶菲又说:“我前日还偷偷跑回去看了池三姑娘呢!给她带了许多点心。 她同我问起你,还数着日子算你哪天能回去呢!她现在还不知你来了这儿,若是知道了,自然替你高兴,可也难免伤感。” “池素为人仗义,况且她也不是一点没有头脑。”薛姮照说,“她在那边也能过得不错。” 林扶菲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告辞:“我得回去了,那猫这个时候该吃食了。 它如今只肯吃我手上的鸡胸脯肉,还要煮熟晾凉了,撕成一条一条地喂给它。” “那猫也算是有灵性,你把它照顾好了,它能保佑你平安。”薛姮照把她往外送了几步路,然后才回来。 一转眼,薛姮照来到这里也有几天了,很快就把这里的人都认全了。 卫总管和那几个大宫女见她做事伶俐,长相体面,便叫她到福妃娘娘的屋里做事。 做些插花拭镜,掸尘擦桌之类的活计。 这日用过早膳没多一会儿,丽妃就来了。 福妃娘娘是个很安静的人,没什么事一般都不到别人宫里去。 丽妃性子外向,要么便是叫上几个人一起摸骨牌,要么就是到御花园去,观花赏景儿。 这几日皇上龙体微恙,皇后便亲自到阳泽宫去照料。 圣上平时就不喜人打扰,何况此时不舒服,所以这些妃子们也不必专程过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丽妃到了,福妃便吩咐人上茶上果。 丽妃笑吟吟道:“罢了,早上刚吃了饭,谁还吃得下什么?只管上茶就行了。” 又问福妃:“这两天我们打牌叫姐姐怎么总不去?天气越来越热了,在屋里闷着也不怕闷出病来?” 她指甲上涂着艳红的蔻丹,唇上的胭脂也极其艳丽。 丽妃今年也三十出头了,但看上去依旧明艳可人。 “你知道我这人从来喜静不喜动,一打牌就更是犯困。”福妃笑着应道。 和她相比,福妃的年纪明显更大些,长相并不能让人惊艳。 但她面相柔和,娴静舒朗,很是耐看。 因为一脸的福相,所以才被封为福妃。 丽妃一笑:“前几日我们请你去并不是只为了打牌,也是想一桌吃吃喝喝,热闹热闹。 不管怎么说,那日也是你的生日,却生生给改到了下个月。” 原来福妃娘娘和皇后姚紫云的生日在同一天,福妃为了避嫌就自动改到了四月。 “姐妹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也不差在这几日,左右一年过一次生日也就是了。”福妃显然不介意。 “姐姐呀,你真是太老实了,若说资格,你比我们入宫都早。 又生了五皇子,怎么不该……”丽妃却一个劲儿把话往这上头引。 福妃跟前的人都听出来不对劲儿了,丽妃替自家娘娘抱不平,话里话外都在说皇后的不是。 这万一叫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这丽妃多嘴多舌惯了,她说完了不当回事,自家娘娘可怎么办? 可这种情形下,福妃也不好截断她的话头,下人们就更不敢了。 谁都知道这丽妃一张嘴随意就能给人造点什么谣出来,轻易得罪不得。 薛姮照本在外间站着,但她耳朵灵,里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也能猜得出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于是她端起一杯冷了的茶,迈步往里间走去。 第八十八章 有功不赏细审夺 这厢丽妃依旧在嚼舌:“姐姐,你本就年长有德,只是自己什么都不争,才会处处叫人慢待。 实则我们心里谁不觉着你好?昨日我们还说……” 薛姮照恭敬地端着茶走上来,口中说道:“娘娘,这茶是您特意吩咐过沏了三遍的,这会儿刚好……” 福妃很纳闷儿,怎么她会过来送茶? 况且自己也从没吩咐过这事。 薛姮照装作递茶,手一偏,一碗茶全泼在了福妃身上。 “奴婢该死!”薛姮照连忙拿了手帕来给福妃擦拭,可哪里擦得过来? 碧树和幽竹也连忙上前,扶起福妃说:“娘娘,奴婢们伺候您赶快去把衣裳换了吧!” 丽妃也在旁边一个劲儿问:“姐姐不要紧吧?这茶烫不烫?要不要请个御医来瞧瞧?” 福妃并没有生气,只是说:“这茶还好,不算烫。不过我这衣裳算是湿透了,无论如何也得去换了。不能陪着妹妹了,你且自便吧!” “娘娘,这茶里奴婢放了蜂蜜,您恐怕还得沐浴一番。”薛姮照跪在地上,愧疚得无以复加。 “你也真是的!做事毛手毛脚,早知道就不派给你这差事了。”碧树瞪了薛姮照一眼。 丽妃一听福妃还要沐浴,便说:“姐姐,你且好好沐浴更衣吧,我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卫忠,替我好生送丽妃妹妹出去。”这个时候福妃的礼数依然周到,“今日实在抱歉了。” 两个宫女扶着丽妃进了里间。 幽竹说:“娘娘,这茶是您昨日喝剩下的,放在那儿预备浇花儿用。” 福妃听了就说:“如此把衣裳换了也就是了。” 福妃喝茶是从来不放蜂蜜的。 换好了衣裳,福妃问:“那个小宫女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她叫薛姮照,是薛应臣的女儿。”碧树说。 福妃听了点点头,说:“是个伶俐人。” 她们都知道薛姮照这么做就是为了打断丽妃的话头,让她别在这宫里说那些有的没的。 “我们方才心里头都着急,可又不知该怎么办,多亏她来了这么一招儿。”幽竹也说,“娘娘瞧着可要赏她吗?” “暂且不用,你们平日多留心着她,瞧瞧她的心性究竟怎样。”福妃说,“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她身份敏感。 若万一再是个不安分的,重用她反而是祸害。” “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碧树听了就说,“回头探探她的口风。” 稍后碧树出来,薛姮照还在那里跪着。 “娘娘说你别跪着了,起来吧!”碧树上前拉起了薛姮照。 “多谢娘娘宽厚,多谢姐姐。”薛姮照的神色很平静。 “咱们到外头去吧,我有话想问你。”碧树说着就往外走。 薛姮照跟在她身后,来到院里的花圃旁站住。 “方才的事你做得很好,我要谢你。”碧树开门见山。 “姐姐见外了,咱们都是这宫里的人,都是伺候娘娘的,自然要为娘娘着想。”薛姮照说,“不过终究是唐突了娘娘。” “这话说得对,你有这份忠心比什么都强,娘娘也并不怪你。”碧树说,“不过娘娘也没什么赏赐给你。” “娘娘仁慈宽厚,不怪罪于我已是万幸。姐姐聪慧大度,也不怪我自作主张。”薛姮照说,“如此我便已经感激不尽了,又哪里要什么赏赐呢?” “你心里真这么想?”碧树一边问,一边留心观察薛姮照的神色。 “自然是真的。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给娘娘上茶,可当时的情形颇为窘急,没法多做商量。 况且还要防着丽妃娘娘瞧出端倪来,如姐姐你们常年在娘娘跟前伺候,自然是小心又在意,不会出差错的。 若是让你们也这么做,难免会让丽妃娘娘起疑。倒不如我这个新来的去做,紧张失手在情理之中。 况且我想着,丽妃娘娘必然也会觉得我这样一个小宫女不敢存心去做这样的事。 如此她就当这只是个意外,也不会怪咱们娘娘。” 薛姮照明白,凡事要立功,不单是把事情做成,还要让相关的人心服口服,没有不平之气。 否则自己固然立了功,终究也难以讨好。 “你果然聪明细致。”碧树瞧着薛姮照,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儿得意的神色,“又是个稳重的。” “姐姐过奖了,我需要学的地方多着呢。”薛姮照自从来到这里,姿态一直放得很低。 “娘娘虽然没赏你什么,可是却是记着这件事的。你只要好好做就是了。”碧树留下这句话,“我先进去伺候娘娘了。” 此时在阳泽宫中,姚紫云正在殷勤地为皇帝捶背。 皇上喘息稍停,开口道:“皇后,你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了。朕觉得平复了许多,你今日还是回荣华宫去歇息吧!” “臣妾不累,只要能陪着陛下。”姚紫云在皇上面前总是一副柔弱贤良的样子。 “后宫有你打理,我十分放心。你可不能再累坏了,听到没有?”皇帝握着姚紫云的手,“朕学道求仙,徐氏一直竭力反对,甚至不惜与我高声抗言。 唯有你虽然对朕万般不舍,却不肯耽误朕的长生大道,的的识大体,朕心甚慰。” 废后徐氏和皇上是结发夫妻,性情刚硬,她一直反对皇上求仙问道,和前朝的一些大臣们一起,没少因为这些事与皇上争辩。 不过到如今,无论是徐皇后还是前朝的那些大臣们都已经不在了。 “陛下本就是神仙下凡,到红尘中历劫的。臣妾能得陛下一时的恩宠,心愿已足。如何还敢再贪心?”姚紫云说着眼中滴下泪来。 叫人看去分明是对皇上万般依赖,却又拼命克制自己。 “你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有朝一日朕的大道成了飞升而去,冲儿就要即位。 到那时只怕他年纪还小,遇事难免有不明之处,你可一定要多多替他留心才是。”皇上说完微微合上眼睛,“朕要睡一会儿,你且去吧!”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脱颖而出本事强 天气渐热,开始零星地飞起了柳绵。 宫女淡月一面用手绢捂住口鼻,一面从外头走进来。 看薛姮照在院子里洗茶盏,便向她说道:“柳絮这轻薄的东西真是招人烦,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弄得人直咳嗽。” 又叫那边几个负责洒扫的太监和宫女说:“太阳升得越高,这柳絮飞得就越多,赶着这会儿把院子里都洒一遍水,免得一会儿呛着娘娘。” 福妃娘娘有些轻微的哮喘,最怕类似芦花柳絮这类东西。 “我家里人先前也有怕柳絮的,在正门前放上一架大纱屏,倒是能隔下不少柳絮来。”薛姮照起身说。 “这倒也是个法子,反正这东西也不费什么力,回头叫他们也弄一个放到门前。”但淡月福妃跟前的二等宫女。 她的性情相较于那几个算是活泼的,这宫里有什么跑外的事,一般都归她管。 “这几天还好,等过些日子漫天漫地都是。”碧树也从里头出来,“咱们娘娘出入就都得戴帷帽了。” “姐姐,上个月椒兰宫借咱们的东西我拿回来了,这就放回去。”淡月说。 “你去吧!”碧树点头,“成昭仪那边借了咱们一套牙令牌还没还回来,你想着些,过几天咱们娘娘过寿多半是要用到的。” “别的娘娘过生日,要么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要么也得提前个十几二十天,只有咱们宫里每年都这么清清静静的。”淡月撅起了嘴,多少有些气不平。 “咱们娘娘一向这样惯了,这是惜福。”碧树倒不觉得怎样,“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娘娘跟前都多少年了,还为了这点事情计较。” 淡月听了也不言语,拿了东西去放了。 碧树又笑着向薛姮照说:“娘娘跟我说你昨日点的茶十分好,说你别做洒扫的活儿了,以后专管沏茶点茶吧!” “多谢娘娘抬举,多谢姐姐帮衬。”薛姮照道谢。 “还是你自己有真本事,娘娘说这点茶的功夫自五代时起到现在已经传得七零八落了,宫里虽有几个人说会,可终究差点儿意思。”碧树拉着薛姮照的手说,“没想到你有这叫绝的本事,你也知道咱们娘娘从来都是与世无争的,唯有两样爱好,一是品茗,二是赏梅。 多亏你有那样的出身,设如我们这些穷人家出来的,见都没见过,就更别说会做了。” 碧树真心夸奖薛姮照,丝毫也不嫉妒。 点茶是雅中之雅,不是人人都会的。分文点和武点,武点也叫斗茶,既看茶的好坏,也看点茶人的手段。 大夏人点茶的手段较古时已平庸了许多,会古点茶法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眼看着也该做夏天的衣裳了,娘娘刚才吩咐我把咱们宫里的料子都理一理。找出些颜色鲜艳的,给咱们每人都做两身。”碧树说,“我还有件事要求你。”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但有用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了。”薛姮照说。 “我听说你在针工局待过些日子,想必你经的见的比我们都多。 以往咱们的衣裳都拿到后头去做,可每次做的都不大好,就更别提绣花了。 所以我和幽竹我们都想着叫你画几个花样子出来,咱们自己往衣裳上绣。”碧树说。 像尚衣监和尚食监这样的地方,从来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福妃娘娘算不上多么得宠,再加上她为人低调,手底下的人也从来不愿惹麻烦。 所以对待他们难免会有怠慢之处。 “难得姐姐们都看得起我,那我就试着做做。”薛姮照很痛快地应下了。 要在这里站住脚,必须得有点儿本事。 她在这里又更长久的打算,就要尽量和这里的人都处好关系。 “那可真是太好了!”碧树还是高兴,“你身子荏弱,千万别累着,咱们这衣裳早几天晚几天都是一样的。 你现又在娘娘跟前伺候,得空儿做做这些也就是了。若实在来不及也就算了。”碧树说。 “姐姐不须担心我,这些活儿加在一起也都不算重。”薛姮照说,“况且我也乐意为姐姐们做些事,又何况这也是为我自己嘛!” “你这人说话做事都是大家闺秀的样子,”碧树说,“别看比我们都小几岁,却比我们人人都大方得体。 你好好用心,到时候成了娘娘身边亲近的人,也算是有个着落吧!” 正说着幽竹从外从里头出来,笑着招呼薛姮照:“娘娘叫你进来呢,说要看你点茶。” “快去吧!”碧树也推着她上了台阶。 点茶须得慢功夫,好在薛姮照有的是耐心,福妃更是乐在其中。 一套下来足有半个时辰,福妃有不懂的地方就问薛姮照。 “其实娘娘假以时日也能成为点茶高手。”薛姮照将点好的茶双手捧着放到福妃娘娘面前。 福妃将茶盏转了转,端起来轻轻品了一口。 “也好,每日里学学这个也可打发些时间。”福妃点头,“能不能成倒不要紧。” “娘娘有这般随缘的心性就胜于一切了。”薛姮照之前在春日宴的时候就观察到福妃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真要成事,没有耐心是不行的。 “那你就从明日教我,”福妃蔼然笑道,“咱们慢着些,一步一步来。” 话音刚落,卫忠从外头走进来,躬身禀告道:“回娘娘的话,荣华宫的梁总管来了。 带着几个人抬了两盆牡丹,说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您的。” 福妃一听就说:“如此我出去看看吧。” 牡丹不是养在室内的东西,梁景命人就放在芙蓉宫正殿门口的两侧。 福妃笑容可掬地说,“多谢娘娘赏赐,回头我亲自去道谢。” “福妃娘娘太客气了,这不是快要到您的生辰了吗?这是皇后的一点儿心意,特意吩咐奴才了说不必劳动您去谢赏了。 皇后娘娘还说了,等您生辰那日,她带着众嫔妃到这里来给您贺寿。”梁景躬身说道。 “叫皇后娘娘费心了。”福妃说,“梁总管也辛苦了,来人,看赏。” “多谢娘娘赏赐,奴才愧不敢当。”梁景连忙客气。 “不过是个彩头,梁总管莫嫌少。”碧树走过来,将个荷包放到梁景手里。 梁景道了谢,抬起头恰和薛姮照目光相遇,此时她就站在福妃娘娘身后侧方。 第九十章 牡丹花死藏阴谋 梁景走后,芙蓉宫的人都围着皇后赏的这两盆牡丹观瞧。 一盆赵粉,一盆豆绿,每一盆都开了几朵碗大的花,剩下的花苞更是数以百计,都种在斗大的紫砂盆里, “这花儿可真好看,等到娘娘生辰那天必定开得更多。” “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牡丹更雍容华贵的了,真真国色。” “这两盆花在宫外恐怕得要几百两银子,怕是还没处买去。” 众人围着这两盆花啧啧称赞。 福妃娘娘看了看,说:“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千万不能怠慢了。 你们找个用心的好好看护着,到我生日那天,来的人肯定都要赏这花儿的。” 卫忠便叫宫女芳甸专管着这两盆花。 芳甸一向小心认真,她入宫就被分到了这里,也有四年多了。 因家中原是做花圃的,故而就让她管这院里的花草。 这么些年,芙蓉宫的花木比别处养得都好,离不开她的功劳。 薛姮照每日里除了教福妃娘娘一个时辰点差,还要在早饭前和午饭后画花样。 她心思灵巧,很快就画出了十几个不重样的图案,每个都好看。 “真是别致新颖,我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与之相似的呢。”幽竹最爱薛姮照画的那丛新竹掩月,“这个正好应我的名字,谁也别和我抢了。” “这是什么?一大片,绣出来能好看?”淡月拿起其中一张花样子问。 “这个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可是要用几种丝线来绣,便是一片花云了,错落缤纷,也好看呢!”薛姮照说。 这些宫女们被关在红墙之中,每日里活得小心翼翼。 也只有她们私底下在一处时,才算能得片刻的自在。 只是这样的时候也不长,很快就得散开,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这天早饭前几个人又聚在一起,看薛姮照绣花。 福妃娘娘刚起床时,身边只要两个人服侍,其余人没有呼唤不得进去。 此时薛姮照手里秀的便是那一片花云,经过颜色一搭配,顿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姮照妹妹,这个绣好了给我吧。”淡月央告。 “芳甸姐姐说这个她要了,”薛姮照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嘴角噙笑,“由不得我,你得同她商量去。” “芳甸那妮子哪儿去了?怎么不见她?”淡月便到处找。 “应该是去看花儿了吧?”有人说,“她每日早起都得先去看看那两盆牡丹。” 随后芳甸进来,淡月便跟她商量。 芳甸倒是没争,只说:“你喜欢就给你吧!” 随后她们也该吃早饭了,众人纷纷散去,只有芳甸坐在那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薛姮照也觉得有些脖子酸痛,便放下了针线问她:“姐姐今日怎么了?倒像有心事。” “我是觉得不大对头。”芳甸有些迟疑地开了口,“那两盆牡丹今日早起不知怎么了,都有些发蔫。 盆里的土是湿的,我昨日才浇过,应该不是缺水才对。” “那是不是这几天太晒的缘故?廊下正午时候还是蛮热的。”薛姮照说。 她知道牡丹不适宜暴晒。 “我也留心这个呢,每日快到正午的时候都用纱罩上。难道还是不成?”芳甸喃喃,“要不我回头向娘娘请示请示,再往凉快的地方挪一挪。” 然而到了这一天傍晚,那花儿越发萎败得厉害,芳甸彻底慌了。 她先找到了总管卫忠,卫忠一听也着急,连忙过来看。 “这可怎么办?还能救得活吗?”卫忠于养花的技艺一窍不通,“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日里都很精心。”芳甸都快要哭了,“以前我也养过牡丹花,都养的好好的。这两盆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可如何是好?!再过几天就是咱们娘娘的生日了,这两盆花儿要是养死了,皇后娘娘肯定生气。 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要怪咱们怠慢,更要紧的是,万一迁怒于咱们娘娘,那可就糟了。”卫忠清楚,这两盆花可不单纯是两盆花,它们意味着皇后的面子。 芳甸一听顿时就哭起来了:“卫总管,那可怎么办?我闯下大祸了。” “但愿这花只是一时打蔫儿,你再想办法救一救。”卫忠说,“先别走漏风声,我叫两个人把这花儿抬到那边的屋子里去吧!” 芳甸心里头放心不下,这天晚上压根儿就没回自己房里去住,而是在那间屋子里就守着那两盆花儿。 可事与愿违,到了第二天,那两盆花的叶子,渐渐干枯起来,花苞也全都垂下去了。 芳甸再自欺欺人,也知道这花儿活不成了。 卫忠也惦记着这事,赶过来一瞧,一个劲儿倒吸凉气。 “不成了,这事儿得告诉咱们娘娘了。”卫忠说,“你也别怕,咱们娘娘一向宽厚,你又不是存心把花儿养坏的。” 等到福妃吃过了饭,卫忠便领着芳甸进来禀告。 恰好此时薛姮照正在那里,准备交福妃娘娘点茶。 “卫忠,你有什么事?”福妃见卫忠来了就问他。 “奴才有事要禀报,只是……”卫忠欲言又止,看了薛姮照一眼。 薛姮照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起身就要出去。 “你站着吧。”福妃淡淡地说,“我这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薛姮照只好留在这里。 卫忠于是说:“娘娘,皇后前些日子赏给咱们的那两盆牡丹,不知道怎么都半死不活的了。” 福妃听了也很觉得意外,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会这样?可找出原因来了吗?” “不是旱的,也不是晒的,单从外头看也没有受伤。”芳甸跪下说。 “那花根查看了没有?”福妃问。 “奴婢没敢动根。”芳甸如实讲。 “已经没得救了,看看又有何妨?就算这花死了,总归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吧?”福妃说。 “奴婢这就去看。”芳甸说着连忙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神色仓皇地回来:“娘娘,奴婢看过了,那花根都脱皮烂掉了,应该是有人往花盆里浇了热水。” “你确定那花儿是被开水烫死的?”福妃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有人蓄意为之。 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第九十一章 揪出内奸更可疑 皇后赏赐的两盆牡丹花被人用热水浇死,这件事非同小可。 总管太监卫忠向福妃娘娘进言道:“娘娘,这事儿必定是咱们院子里的人做的,不把这内奸揪出来,往后都没法子太平。” “这事实在不好交代,不查清楚也是不行。”福妃说,“只是现在不能叫外头人知道,否则必然添枝加叶。 别闹得咱们还没弄清楚,外头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奴才知道,必不让他们传出去。”卫忠说。 “白日里咱们院子人来人往不好下手,这人多半是在上夜的人里头。”碧树说,“把这些人拘起来,一个个查,不信那人真能做到滴水不漏。” “那你们先下去查着,查实了报给我。”福妃说,“姮照,你接着教我点茶。” 按理说到主子跟前服侍,名字一般也会由主子给改了。 但福妃却说薛姮照的名字很好,不必改,于是就这么叫着了。 点完了茶,福妃娘娘慢条斯理地品了半盏,方才开口说话:“你觉着能查出是谁做的吗?” 此时屋里没有别的人,福妃娘娘的话显然是在问薛姮照。 薛姮照微微沉吟,方才答道:“依着婢子的浅见,要抓住这个人并不难,难的是让其说出背后的主使。” 福妃听了,点了点头。 浇死牡丹花的那个人当然是他们芙蓉宫的,但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否则一个太监或是宫女,哪敢做下这样的事? 果然到了下半天的时候,卫忠就已经把那人揪了出来,带到了福妃面前。 那是院子里专管洒扫的一个小宫女,名叫春儿。 来这里也有一二年了,平日看着还算老实。 “娘娘,前日春儿在外头上夜,趁人不备,半夜里提了开水浇了下去。”卫忠说,“和她一起上夜的人以为她是小解去了,幸而她不小心把水壶掉在地上。 有人问他怎么回事,她拿话遮掩过去了。不过今日翻出来,她再想狡辩可就难了。” “春儿,真的是你做的?”福妃问那小宫女。 她却跪在那里,只是哭。 “娘娘问你话呢!好好回答!闯下这么大的祸来还有脸哭!”卫忠呵斥,“再不说就把你送到慎行司去。” “奴婢该死,是奴婢浇的花儿。”春儿哭着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曾苛待过你吗?”福妃问。 春儿拼命摇头。 “既然不是因为恨我,那就是有人指使你了?”福妃又问,“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春儿更使劲地摇头:“是奴婢,奴婢嫉妒芳甸才这么做的,娘娘把花儿交给她管,花死了,她自然落不着好。” “可是胡说。”福妃不信,“就算你真的心里不忿芳甸,也该知道这是大事,会连累到我。 真要查出来,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时福妃旁边的淡月赶上去,照着春儿的脸使劲扇了几个嘴巴,骂道:“真是糊涂虫!趁早说了,好儿多着呢! 你想不把后头的人供出来,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现在就叫人烧了烙铁去,先烙了这个贱胚子的嘴,看她还嘴硬不嘴硬了?! 若是出了人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给她抵命去! 别以为咱们娘娘菩萨似的,不打不骂。我家里头是杀猪的出身,我可不怕造孽!” 她这么凶神恶煞似的,那春儿果然害怕,哀告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说!” 说是要说,可只是哭。 淡月又要拿枪动杖的,她方才说:“是……是皇后跟前的杜鹃要我这么做的。” “什么?!”众人顿时惊诧。 “这花儿就是皇后派人送来的,为什么又要让你毁掉?”卫忠问她。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前几日杜鹃姐姐找到我,要我这么做。 我也曾问为什么,她却说这不是我该问的,只要把事情办了就行了。”春儿哭着说,“她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我不敢不听她的。 何况她还说,要是办好了,自然有我的好处。我就……” 谁也没想到竟是皇后跟前的人指使她这么做的。 “咱们娘娘一向谨小慎微,哪里得罪了皇后呢?”碧树一脸忧色,“这可怎么办?” 谁都知道,后宫的事一切都是皇后说了算。 福妃又不得宠,出了这样的事哪有人来给她做主? “先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着,别让她寻了自尽。”福妃也有些为难地揉了揉额头。 “娘娘,咱们怎么办呢?”卫忠满面难色,“春儿虽然招认了,可口说无凭啊! 就算她肯和皇后的人当面对质,人家只要不承认,咱们有什么办法?” “是啊,更有可能倒打一耙。说咱们把花养死了,反而攀诬皇后的人。这岂不是更糟?”幽竹也是唉声叹气。 “说不定皇后娘娘正是要找咱们的错处,真要对质,岂不送上门儿去了?”淡月说。 “可咱们现在就算是装作不知情,回头皇后也会追问那两盆花怎么了?左右要挨一顿申饬的。”碧树觉得她们现在简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往哪边跑都是受气。 “娘娘,要不到时候就说是春儿弄坏的,就她一个人担着错儿就是了。不往深里追究。”淡月又说,“皇后那边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们也一样,最多训斥两句也就是了。” 自始至终,薛姮照都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好啦,你们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吵的我头痛。 都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福妃摆了摆手。 于是只有碧树留下,其余人都出去了。 薛姮照找到卫忠:“卫总管,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卫忠对薛姮照还算客气,因为是容太妃宫里的凝翠姑姑推荐她来的。 听她这么说就问:“你说哪里蹊跷?” “卫总管觉得春儿说的是真话吗?”薛姮照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说谎了?”卫忠不禁眯起了眼睛。 “我只是觉得她的话有几处可疑。”薛姮照说,“凡人做事,要么依情,要么依理,若有不合情合理的地方,就该细细推敲才是。”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卫忠听薛姮照如此说,忙带她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详细询问。 薛姮照也不吞吞吐吐,干脆利落地说道:“刚才我在屋子里,听着春儿说的那些,总觉得不对劲儿。 如果真是皇后要弄死那两盆花,好找个由头难为咱们娘娘。 可以早在把花送过来之前稍稍动些手脚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费周折找咱们院子里的人做内奸? 那样岂不是更容易露馅儿? 难道是故意让咱们娘娘知道这院子里有内奸吗? 这是第一个不合情理之处。” 卫忠听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觉得这事儿讲不通。” “再有,如果她真是被皇后跟前的人买通了,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招供? 明摆着咱们娘娘更加心慈手软,虽然淡月姐姐说要烙她的嘴,可未必真会那么做。 毕竟在娘娘面前,她是一向不许对人用酷刑的。连我这个刚来不到一个月的人都知道,春儿在这院子里已经两年多了,又怎么会不清楚? 可她偏偏说了出来,好像专等着有人吓唬她一下,才往外说似的。 难道她就不知道出卖皇后的下场会更惨?咱们娘娘最多是责罚她一个人,皇后可是要灭她全族的。 就算她全家都不在,只剩她一个,难道就不怕她爹娘被拖出来鞭尸么?” 薛姮照说的是真话。 皇后姚紫云的手段,但凡知道的都会感到胆寒。 她只是在皇上面前一副温柔贤良的样子罢了,事实上手段凌厉狠绝,尤其最恨背叛她的人。 不但活人不会放过,死人也别想安生。 “别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卫忠的眼睛猛地睁大,一拍手道,“她甚至可以寻死啊!为什么一定要把皇后说出来呢?” “所以我觉得春儿说的多半不是真话,而是有人故意教她这么做,这么说的。”薛姮照断言。 “那会是谁?”卫忠问!“这么做是为了挑拨离间?” “很明显是,”薛姮照说,“他们一定知道,就算春儿说出是皇后的人指使她的,咱们这边多半也不敢与之对质。 但心里一定会有芥蒂,觉得皇后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这么坏?”卫忠咬牙,“咱们娘娘一向与世无争,却非要有人拉咱们下水!” “那两株牡丹无论如何不能活了,但咱们也得把事情给问清楚。”薛姮照说,“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春儿既然已经被买通,恐怕轻易从她嘴里套不着实话。”卫忠说,“咱们也不能把她带到皇后那头去,万一她再说都是咱们自己在演戏,岂不糟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说不定指使她的人做的就是个连环套。 头一层就是我们信了她的话,以为这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 虽然不会前去对质,但心里的嫌隙已经有了。如此起码起到了挑拨离间的作用。 第二层就是我们敢去带她对质,皇后没做当然会不承认,免不掉要对她动硬的。 她假装撑不住,便招认是咱们自己把花养死了,回头又赖到皇后娘娘的头上。 这样一来,皇后自然会恨上咱们娘娘,那就更不好开交了。 虽然到时咱们自然也会百般譬解,但皇后疑心重,就算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不痛快。” “甚至有可能对质到一半她自己死了,这样咱们就更说不清了。”卫忠后怕道,“我可得叫人再看管得严些。” 说着忙叫过两个人来:“再派两个年老可靠的嬷嬷,仔细去看着春儿。 那屋里同时不能少于四个人,否则出了事谁也别想干净。” 然后回过头来又问薛姮照:“姮照,你果然是个聪明绝顶的。 你既然连这都瞧得出来,多半也能想出法子来对付她吧?要她把实话吐出来!” “春儿敢做这样的事,对方买通她必定下了一定的本钱。”薛姮照分析道,“用软的肯定劝不回头。” “那就用硬的?”卫忠道。 “不成,”薛姮照摇头,“如果我们对她用刑,那她背后的人一定会去告发。 毕竟宫规上写得清清楚楚,不准对宫女太监用私刑。 到时皇后那边的人一定会来过问,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又何况就算是用刑,她也未必会说。” “那软的不行,硬的不行,还能怎么办呢?”卫忠不免起急。 “圣人云,君子可以欺以方。小人亦然。”薛姮照微微一笑,“我这里有个法子,不过只能算是诱供。” “诱供也好,逼供也罢,只要她说出实情来,咱们别被蒙在鼓里,就比什么都强了。”卫忠说。 “这法子现在只能咱们两个知道,多余的人不能知道,否则的话走漏了风声就不好办了。”薛姮照说,“总管你如此如此……” 幽竹和淡月两个人在院里的花树上晾手帕子,见卫总管领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他们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幽竹问。 “那边屋子的房梁有蛀虫了,叫他们来修一修,别等着久了真蛀坏了。”卫忠说着领着那几个太监过去了。 “还有空去操心那事呢!”淡月悄悄撇嘴,“春儿的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自认倒霉呗。”幽竹没好气,“谁让咱们娘娘是软柿子呢!谁想捏一把就能捏一把。” “那两棵花可怎么办?不想法子再治一治了?”淡月问。 “花根都被烫坏了,还怎么能活?”幽竹丧气道,“我刚才听碧树姐姐跟娘娘商量着,过个一半日先到皇后娘娘宫里去请罪呢。”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上哪儿说理去?”淡月也是无可奈何。 “还想着说理呢!回头多穿两层裤子吧!到时候陪着娘娘跪着,还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幽竹说完扭身走了。 她们这些宫女住的地方都在一溜儿,幽竹隔着纱窗看见薛姮照在里头坐着,便走到她屋里来。 薛姮照还在那儿画花样子,是折枝的垂丝海棠。 “你倒是有闲情。”幽竹叹了口气说,“我现在瞧着什么都难受。”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无常索命花显魂 刚过午,卫忠带着人来到关春儿的地方。 看守着春儿的几个人见总管来了,更抖擞了精神,说:“总管放心,我们牢牢看着她呢。” 卫忠嗯了一声,冷眼看着春儿。 春儿只同他的目光接触了一下,就低下了头,仿佛十分愧悔。 “算你走运,咱们娘娘说了,不追究你了。”卫忠对春儿说。 “多谢娘娘开恩,春儿给娘娘磕头了。”春儿说着真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免了吧!娘娘可不稀罕受你的头。不过眼下还不能放你,等什么时候娘娘寿辰过了再放你出去吧!免得你到处乱说。”卫忠语气凉薄地说,“到时候你也甭想留在这儿了,拣高枝儿飞去吧!” 这一回春儿什么也没说,只把头垂得更低了。 她知道没人能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所以微微露出几分得意。 果然,只要抬出皇后来,福妃这个软包当真就怕了。 “这边的屋子也要修缮,”卫忠抬头环视了一眼屋顶说,“就要到多雨的季节了,趁着这会儿内官监还不算忙。 回头把她带到西北角的空屋子里去吧!前院儿有许多活儿要做,找一个人看着她就是了。” 之前看着春儿是怕她寻短见,现在没有必要了,她已经知道福妃不会追究,何必还要寻死呢! 于是她又被带到另一间屋子里关了起来,那个看着她的人到了晚饭的时候不免饿了,却不见人来替。 抱怨道:“这些个行货,只顾着自己塞饱了,不管别人死活!”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天都要黑,还是没人来替。 这婆子便气急了,说:“一个个地都当我死了不成?!我也不管了!就是到时候问起我,我也有的是话说!” 又对春儿说:“你在这屋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别想着闹妖儿!” 然后气囊囊走出去,将门从外头锁了。 她这么做自然有负气的成分,不过也是估摸着春儿不会跑。 毕竟这皇宫虽大,她却总归跑不到宫外去。 何况她也没必要再生什么枝节,除非是蠢得不透气了。 那婆子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直到天都黑透了。 春儿从早起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上,这会儿又渴又饿,幸而窗台上有半盏剩茶水。 也不知道剩了多久了,从她们进这屋子起就放在那里。 那婆子嫌脏,看都没看。 可春儿这时候却顾不得了,端起那碗来,咕咚咕咚两口就喝见了底。 虽然暂时解了渴,可肚子却更加难受起来。 可她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 好在又过了一会儿,渐渐涌上困意。 她就想着就此睡过去也蛮好,一觉到天亮,总比这么抓心挠肝地熬着强。 不知道睡了多久,春儿被一阵冷风给吹醒了。 她哆嗦了一下,还没等睁开眼,就听见有人慢声叫她的名字:“春儿~~~春儿~~~” 那声音似远似近,飘飘渺渺的,如泣如诉,直教人头皮根儿发麻。 春儿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当她稍微适应了这幽冥的夜色后,看见在这屋子里还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 “是……谁?”春儿打着冷颤问。 “春儿,我们姐妹两个是被你烫死的牡丹花的花魂。”其中一个黑影幽幽开口,“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死手?” 春儿听了满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紧贴着身后的墙壁,支吾着分辩道:“仙子……仙子听我说,我不是存心的!真的不是存心的!” 那两道黑影轻飘飘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能够看清她们头上似乎真的戴着牡丹形状的花冠。 “春儿,我们好疼啊!好苦啊!”牡丹花魂哀哀戚戚,“我们死的好冤枉啊!” “别!别!别过来!求你们别过来!”春儿的声音都已经岔了,听上去比鬼声还要瘆人。 “阎王说我们本不该死却死了,是上不得天的。功德未满,也不能轮回投胎。只能成为游魂,四处飘荡。”牡丹花魂说着又哭了几声,“除非……除非把害我们的人魂魄拖去,到阎王殿去对质。”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春儿本来就做下了亏心事,再加上她没有什么见识,心性愚钝,此时已经深信是牡丹花魂来向她索命了。 这可比白日受审时吓人多了。 当时她认定,只要说出皇后来,就算福妃她们再恼怒,也不会把自己怎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两个花魂可拿皇后吓唬不住。 “到了阎王殿,你要先下油锅再被掏心,我们受的苦你要成倍地还回来!”牡丹花魂的声音很动听,可在春儿听来分明就是索命之音。 “别!别!牡丹仙子,听我说!听我说!”春儿使劲儿往后缩着,两只手乱摆:“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受人逼迫! 求求你们,要找就找那个真正害你们的人。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一个小宫女,敢不听谁的呢?” “你说的是真的吗?”牡丹花魂似乎不信,“可我们都看见了,明明是你……”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逼的!”春儿看着牡丹花魂更向自己靠近,吓得冷汗直流,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现在满脑子就记着一件事:不能被拖去见阎王! “是丽妃娘娘!是丽妃娘娘叫人把我叫去!她亲口对我说,让我烫死你们两个!”春儿尖声说道,“我当时是不想答应的,可她许给我许多好处。 又吓唬我,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我偷拿东西的事抖出去! 她还说福妃娘娘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只要我到时候装作被逼无奈供出是皇后指使我的。” “你说的可是真话吗?”牡丹花魂似乎不信,“你要是骗我们,可会罪加一等。 不但要下油锅,遭剜心,更要下拔舌地狱。” “是真的!一千一万个真,我再也不敢撒谎了。”春儿瘫在那里哭道,“求求你们去找她吧!都是她的错!” “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放过你,你和我们一起走吧!”牡丹花魂凑到春儿跟前,伸出一只手来,掐住了春儿的脖子。 她的手冰冷极了,还没等用力,春儿就吓得一番眼睛,死过去了。 第九十四章 小处忍耐图大谋 春儿交代完毕就昏死过去。 薛姮照伸手在她鼻子下面试了试,还有微弱的呼吸。 随后门被推开,卫忠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碧树,手里提着一盏宫灯。 看着昏死在墙角的春儿,二人满眼都是鄙夷。 “卫总管,碧树姐姐,方才她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吧?”薛姮照一边摘去头上的牡丹花冠一边含笑问那二人。 立在她旁边的是个纸人,可是在黑暗里很难分辨得出来。 此时那纸人已被她放在墙边,被烛火照着有点儿吓人。 “方才我们就在窗户外头,她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碧树说,“回头我叫人再来看着她。” “已经问明了真相,随后须得回禀娘娘一声。”卫忠说,“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这地方又极僻静,况且只有咱们三个人,走漏不了任何风声。” 原来这就是薛姮照跟卫忠所说的计策。 光明正大地审问,春儿是不会说真话的。 所以薛姮照干脆装神弄鬼地诱供。 她扮做牡丹花的鬼魂,来向春儿索命。 春儿果然招架不住,没几个回合就痛痛快快地说出了她背后的人。 半杯掺着安神药的残茶,一个纸人,一顶牡丹花冠,这就是薛姮照的全部道具了。 那杯茶能让春儿神智朦胧,那个纸人儿是凑数用的。 当然也可以用真人,但薛姮照觉得没必要。 这样的事越少人参与越好,真人还有可能穿帮露馅儿。 况且她自己身形极瘦,春儿又对她不熟悉,扮鬼颇合适。 用真人的话,她们相处得久,万一从身形嗓音里认出来岂不功亏一篑? “姮照,这法子亏你想得出来!”碧树现在对薛姮照佩服极了,“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也不比我的大呀。” “不错,不错,这次绝对是姮照的功劳。要不然咱们还都得被蒙在鼓里呢。”卫忠也一样认可。 “其实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薛姮照一笑,“不过好在这春儿不够胆大也不够聪明。” 随后卫忠找了可靠的人来看守春儿,他们三个人都先回去。 等到天亮了,福妃娘娘吃过了早饭,预备叫薛姮照过来教自己点茶。 卫忠恰好也进来,说道:“娘娘,奴才有要紧事同您禀报。” 福妃留意到卫忠的神色,便对身边人说:“你们先都下去吧!” “娘娘,碧树和姮照姑娘留下吧。”卫忠说,“奴才怕一个人说不清楚。” 等到福妃听卫忠说完昨晚的情形后,不禁喃喃道:“竟然是丽妃,她为何要这样做?” “现在一时还猜不透丽妃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毋庸置疑的是,她想让娘娘和皇后起争执。”卫忠说。 “这个丽妃,我先前以为她不过就是有张刀子嘴,时不常的言语刻薄了些。 谁想到她竟然设这样的毒计,真是叫人寒心。眼下该怎么办好呢?”福妃知道真相之后自然很不高兴,可她也知道光是一味的发怨言于事无补,于今之计还是要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好。 “依着奴婢说,反正春儿现在已经交代了。就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给皇后去。 那丽妃不是想陷害咱们娘娘么?要打偷鸡不成食把米!”碧树恨恨。 “卫忠,你怎么说?”福妃并没有立即采纳碧树的话,而是问卫忠,可见她是个谨慎周全的人。 “娘娘,说实在话,套出春儿实话是姮照。 别看她年纪小,心思细腻,头脑活络,奴才自认是比不上的。 倒不如听听她有什么看法,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咱们得尽量用高招儿。”卫忠笑着说。 福妃于是看向薛姮照:“这件事你觉着怎么办好?” “卫总管方才实在过奖,”薛姮照自谦道,“实则我是知一当十,班门弄斧了。” “你想的法子的确不错,难得的是稳重谦逊,并不居功。 虽说日久见人心,可也能从小处见大。自打你到我跟前来,我见你处处都好。 如今你又肯尽心,你的好处我都记着。”福妃宽厚待下,也能够知人善用。 “既然娘娘允了,那奴婢就斗胆说说自己的浅见。 这件事如果到皇后跟前交代明白,自然没什么不妥,可这样做未免太便宜了丽妃。 在没查实之前,咱们在明,丽妃在暗。 如果到皇后跟前去挑明,乍看上去双方都摆在了明面上。 可是这样做,必然会打草惊蛇。 丽妃绝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她所图绝非小事。 把事情挑明了之后,她依旧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只会拿别的借口遮掩。 倒不如隐在暗处,伺机窥探,摸清她的底细。 如果那时她还要暗算咱们,咱们也能一击即中。 况且这次就算她承认是她唆使的春儿,皇后能责罚她的终究有限。 仅凭这一件事,不可能伤到丽妃的筋骨,反倒让咱们娘娘与她结下明仇。 倒不如咱们也隐在暗处,装作压根儿不知道这事与她有关。 但暗中对她严加戒备,到时她再有什么举动,咱们就让她吃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当然了,这只是奴婢一人之见,最终怎么做还是得娘娘定夺。” 薛姮照分析完便安静地侍立在一边,不再说话。 别人也没有说话。 福妃沉吟半晌,开口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那两盆花儿又该怎么交代呢? 比起摸清丽妃的底细,眼前如何向皇后交代那两盆花的死因更为迫切。 我知道你下的是一手高明的棋,放小争大,意在全盘。 倘若你也能帮我想出妥善向皇后交代的办法,我乐意去下这盘大棋。” 福妃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她同意薛姮照的观点,但首先要解决那两盆牡丹花的事。 因为如果直接到皇后那儿把事情说明,这两盆牡丹花儿但是也就交代完了。 薛姮照又怎么会忽略这个,早在当初审问春儿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所有的后着都想好了。 “娘娘,那奴婢就斗胆再献一计,用与不用全凭娘娘。” 第九十五章 丽妃娘娘好失望 玉藻宫中,美人炉香烟袅袅,焚的是丽妃最爱的玲珑香。 香气冶艳,一如丽妃本人。 金丝乌木的短榻上,丽妃斜卧在上,欹着软枕,舒着两只手。 在榻边,一个梳平髻的小宫女跪在地上,将一只银盆顶在头上。 盆里头是温热的牛乳混和着银耳胶,丽妃每天都要用这东西泡手,而后再用羊脂油涂满全手,拿棉布将手包裹严实,不留一丝空隙。 过一刻钟,把布取下,重新用温水和香豆面洗手,再涂上一层香膏。 如此手上的肌肤便会细腻莹白,犹如玉雕。 丽妃容貌冶艳,身材妖娆,但最叫人移不开眼睛的是她这一双纤纤玉手。 纤细洁白,柔若无骨。 “翠翘这妮子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丽妃慢声问。 话音刚落,翠翘已然从外走了进来。 “娘娘……”翠翘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丽妃轻轻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落下:“过来帮我擦手。” “是。”翠翘是她的心腹,侍奉起来驾轻就熟。 “你下去吧!”翠翘转脸对那小宫女说。 “你去打听那边的事了?”丽妃问。 “前日那边的春儿告诉我,事情她已经做了。这两天一直没再见着她,我有些担心她被拿住了。 方才准备到那边探探口风,谁想还没等去,就从别处听说春儿不知怎么疯癫了。” “疯了?可属实吗?”丽妃微微皱眉。 “听说已然送到外头的浣衣局去了。”翠翘说,“说是疯得不成样子,满嘴说的都是什么神仙鬼怪。” 宫里的浣衣局是给各处洗衣裳的地方,但浣衣局不唯独在宫里,在外头也有,专收留那些废退的宫女太监。 “别是那头儿对她动了刑吧?”丽妃有些吊眼梢,当她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很像一只狐狸。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妄加揣测。”翠翘说,“就是……不知道她守没守住嘴。” “那就得看福妃接下来怎么做了。”丽妃说着忽然笑了一下,“我猜他们多半儿瞧不破,福妃和她跟前的那些人,还都不够聪明。” “依着咱们先前的推断,若是这一半天福妃娘娘不去皇后那儿告状,这事多半就瞒住了。”翠翘一边给丽妃的双手包上棉布一边说。 “福妃这个人呐,是个好人,可是胆子太小了。在树下站着,都怕树叶儿砸到自己头上。”丽妃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对福妃的不屑。 “是啊,福妃也就是运气好生了五皇子。”翠翘顺着自己家主子的话说,“否则论美貌论心计,哪里能跟您比?” 丽妃听了也只是一笑,并不作声。 等打理完了一双手,她翘着纤纤十指,挽了朵兰花,自得地说:“姚紫云如今封了皇后,便拿出皇后的款儿来,不像以前那样服侍皇上了。 昨日我去探望皇上,尽心为陛下舒活筋骨,陛下说我的手劲儿刚刚好,叫我以后每日都去。” “娘娘聪慧,对陛下又最是真心。都说患难见真情,陛下身上不爽利时,自然知道娘娘的好了。”翠翘陪笑说。 “好了,扶我起来,到皇上那边去伺候吧。”丽妃把一只手轻轻递给翠翘。 荣华宫中,皇后正与颖妃对坐。 颖妃说道:“姐姐,丽妃那个狐狸精钻了空子,跑到皇上那儿侍奉去了。 那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当心她在陛下跟前使坏。” “丽妃的手段我早见识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年,要是她真有本事,又怎么会今天屈居我之下?”皇后冷冷一笑,“不过是个刚修成人形的狐狸,没什么可怕的。” “说的也是,丽妃再怎么能折腾,怎奈何她自己没有儿子。”颖妃说完了却又不禁黯然。 应该是想起了她那早夭的皇子。 颖妃是皇后的表妹,她们两个自幼就在一处玩耍,长大后又都入宫侍奉皇上。 自然非别人可比。 “你也快别伤感了,在这宫里你我姐妹相伴,我的就是你的,我也只比你多个皇后的名头罢了。”皇后说着轻轻拍了拍颖妃的手背。 “这么多年,多亏姐姐。”颖妃把另一只手放在皇后的手上,不无感慨道,“否则以我的性情,如何能坐到妃位?” “你生来命格贵重,这是你命里该有的。”皇后笑着说,“我不过是稍稍使了些力。” “我今早还想着和姐姐商量商量,过些天是福妃的生日,送些什么好?”颖妃另起了个话头。 皇后听了就说:“今早芙蓉宫的卫忠过来说她们娘娘病了,折腾了一宿,我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瞧瞧。 又说他们宫里一个小宫女也得了癔症,已然送出去了。” “还有这样的事,”颖妃倒是才听说,“福妃的身子一向不错,怎么说病就病了?” “我也是这么问卫忠呢,也叫太医过去瞧了,看看过两天怎么样。”皇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福妃叫卫忠来请示,能不能把她的寿宴免了。” “怎么,已经病得这样厉害了?”颖妃问。 “谁知道呢,”皇后淡淡的,“福妃一向省事,倒不像其他人。” 又过了几天。 丽妃得了空儿,问跟前的人:“福妃现在怎么样了?前两天说病着,这几日可好了没有? 这眼看着她都要过生日了,我还等着凑热闹呢!” “娘娘,听说福妃娘娘亲自到皇后宫里请求把她的寿宴免了。”一旁的宫女说。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丽妃一听,脸就沉了下来,“皇后答应了吗?” “说是皇后娘娘允了。”宫女赶紧低下头。 “翠翘呢?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丽妃满心不乐意。 她还打算在福妃的生日宴上再搞点事情呢,早就计划妥当了,谁想现在却落了空。 翠翘去了半日回来,怯怯看了丽妃一眼。 丽妃眼睛一横,除了一个夏姑姑,其余人便都出去了。 “回娘娘的话,奴婢出去打听过了。今日福妃娘娘果真到皇后宫里去了。 她说自己得病是因为皇后娘娘送的那两盆牡丹花。” 第九十六章 花神临凡镇魍魉 “她说了?!”丽妃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她是怎么说的?该不会是和皇后对质去了吧?” “自然没有,”翠翘摇头,“福妃娘娘只是说了自己的病因。” “你倒是往下说呀!瞪眼看着我干什么?!”丽妃忽然间就变得气急败坏,“你嘴里敢是塞着茄子呢?!” 翠翘吓得连忙跪下,说话果然快了不少:“福妃娘娘说,就在皇后把那两盆花赏赐给她的那天晚上,她便做了个梦。 梦中有两个女子,一个穿粉衣,一个穿绿裳,自称是牡丹精魂。 她们对福妃说,你福分浅薄,如何配享牡丹花?还不快快将我们送还给皇后娘娘。 福妃娘娘一梦醒来,觉得这梦怪,可也没多想。 谁想到了第二日晚上,又梦见了这两个人。 对她更加疾言厉色,说皇后娘娘是牡丹花神下界,我们只愿待在荣华宫。 还说福妃娘娘若再冥顽不灵,必有报应。 福妃娘娘醒来不免害怕,可是想着若是真把这两盆花还回去,难免辜负了皇后的美意。 因此很是犹豫,终究没有送回。 谁想接下来他们宫里的春儿就疯癫了,满口子嚷着牡丹花魂来索命了。 紧接着福妃娘娘也病了,又梦见那两个人,说她们原本也要福妃减寿十年的。 但考虑到她本与皇后是同一天的生日,恰好能给皇后挡灾,让她病这一次也就够了。 不过也告诉她从此以后要更加谨慎惜福,寿辰什么的能不过就别过了。 福妃娘娘醒来着人去看,那两盆牡丹花竟毫无征兆地枯萎了。” 翠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不过丽妃的胸膛起伏得比她还要厉害:“这算什么?!福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诈起来?!” 在她原本的计算里,福妃只有一成可能去和皇后对质,八成半选择忍气吞声。 只有半分可能看破与自己有关。 如果去对质,皇后必然会说她倒打一耙,春儿临阵倒戈,反过来说是福妃逼自己这么说的。 福妃解释不清,从此皇后便会记恨她,她也会暗恨皇后。 如果选择忍气吞声,她心里也会留有芥蒂。 天长日久,种子发芽,总有一天会长成大树。 那时候自己就能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可偏偏福妃这两个都没有选,而是选了一条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路。 “依奴婢想,福妃娘娘应该不知道您和这事有关。”翠翘小心地安抚自家主子,“看见的人都说福妃娘娘的面色苍白,人也瘦了不少,这显然是真的病了。 而且那个春儿满口里嚷的也确实都是那些话,这不是严刑逼供能弄出来的,说不定真的有花魂托梦这件事。” “真是这样?”丽妃的眼睛转了转,“该不会是有人给福妃出了高招吧? 如果是真的,那只能算她走运。如果是她编出来的说辞,那背后指点她这个人绝非等闲。” 如果这都是福妃的虚假说辞,这一篇话实在是滴水不漏。 首先那两盆牡丹花死就很容易让人起疑,但福妃为此找了个由头,偏偏这理由难以对证,因为一切都发生在福妃的梦中。 其次春儿疯癫原本也很蹊跷,不排除福妃那边的人做了手脚,把春儿吓疯了。 可福妃一句话,却把这两个原本很蹊跷让人起疑的事变得异常可信。 那就是给皇后戴了一顶高帽子,说皇后是牡丹花神下界。 一来暗合姚紫云的心思,因为她原本就最喜欢魏紫牡丹。 二来把她的地位又往高推了一阶。 原本母仪天下就已经是一个女人最高的地位了,可现在再加上一个仙子下凡,这是何等的尊贵与荣耀?! 姚紫云是个权力欲极盛的女人,这样一番说辞,她听了之后岂不心花怒放? 哪里还会顾及那两盆死得蹊跷的牡丹呢? 如此一来,就已经把那两盆死去的牡丹和疯癫了的宫女之事轻轻揭过。 更让丽妃感到心惊的是,福妃还提及了她自身。 说她是给皇后挡灾的,说自己福分薄,承担不起太多福分。 如此一来,不但摘清了嫌疑,以后便是想要陷害她也难。 更要紧的是,她竟轻轻松松只凭一套话就从皇后那儿赚来好大一个人情! 以后福妃但凡有个病和灾,人都会以为她在为皇后挡灾消厄。 她生一次病,皇后就要念她一次好。 她倒一次霉,皇后就要记她一笔情。 因为皇后只要承认了自己是牡丹花神下凡的事,就必须也得承认福妃为她挡灾的事。 这是多么精妙的一个局! 至此,福妃已然轻轻松松从自己给她设的困局中脱身出来,并且赚得盆满钵满。 就算有人对此事表示怀疑,还想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福妃理都不用理,自有皇后去惩治那些不开眼的。 因为她们怀疑这件事,就等于怀疑皇后是花神临凡,姚紫云是绝对不允许的。 “娘娘,世间哪有这样的人呢?”翠翘陪笑着说,“岂不是能算计过鬼神了?” 丽妃没有再说话,她也觉得福妃身边没有这样的人,甚至放眼整个宫中,都很难找出来。 芙蓉宫,屋子里只有三个人。 碧树捧着一碗面汤小心放到福妃面前:“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叮嘱御膳坊给您做的。 最是温和胃脘,补益脏脾的。还有这四样小菜,是特意搭配的药膳。 娘娘这几天都饿坏了,徐徐吃些。” “饿两顿熬两夜怕什么?最要紧的是把这次的灾给退了。”福妃笑意蔼然,“瘦一些也好,我倒觉得自己身子轻快了不少呢!” 说完稍稍侧过脸,叫着薛姮照的名字说:“姮照,实在多亏你了。 若非你心明眼亮,我必然被丽妃蒙在鼓里,祸根从此种下。将来结出什么恶果尚未可知。” “娘娘且莫说谢字,您收留了我,这就就是莫大恩情。奴婢忠心为主,本来应当。” 这件事自始至终的知情人只有四个:福妃、薛姮照、卫忠和碧树。 现在是,永远都是。 又一个高潮落幕了,不知道各位看官们可过瘾否?我真是头发都要掉秃了,你们看的越过瘾,我构思的就越痛苦。 能不能看在我如此痛苦的份上,多给我点儿鼓励?票票评论啥的,请不要吝惜啊!多谢噻~ 请假条 被病毒打倒了,今天实在更不动,抱歉了各位。 《折月》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不依不饶金玉娥 姚家虽然只是侯府,但比公府还要气派。 姚万仪在自己院中的木香花架下坐着。 隔着一池子莲花,对面戏台上正在唱牡丹亭的《离魂》。 她自己的院子里就有戏台。 姚万仪鼓着蛤蟆眼泪光盈盈,俨然把自己当做了戏里一往情深的杜丽娘。 “县主,张家那个小妾又来了。”二门上传话的媳妇走过来陪着小心说。 姚万仪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听戏的时候被人打扰。 那媳妇自然也知道,可耐不住那小妾给的好处多。 “不是早就叫你跟她说了吗?我不得空儿,也不想见外人。 叫她别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来,如今已经做了人家的妾室,就该安守本分,好好在张家后宅待着吧!” 这个张家的小妾不是别人,就是金玉娥。 是姚万仪给她做的主,让她进了张家的门。 张昌隆早几年就已经娶妻,妻子是清流人家的嫡女,虽称不上出身显赫,也说得过去。 金玉娥虽然是宫女的身份,但一来她原本的出身不错,二来这又是姚万仪安排下的。 到张家虽然是个妾,可终究要另眼看待。 张昌隆丢了宫里的差事,姚万仪就让他去自己哥哥手下做事,也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肥缺。 金玉娥为人乖滑,惯会小意殷勤,进张家的门不上一个月,就把张家老爷和夫人哄得团团转。 张昌隆对她也很是迷恋,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正室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金玉娥隔三差五就来府上问安,先前姚万仪还偶尔见一见她,后来便懒得搭理了。 说到底,两个人身份过于悬殊。 又何况金玉娥如今不在宫里,姚万仪也用不上她了。 传话的媳妇厚着脸皮把金玉娥的话说了出来:“县主,那个张家小妾说了,她有要紧事跟您说,是绝对要紧的事。” 姚万仪听她这么说,把心中的不耐烦去了几分,想了想说:“那就叫她进来吧。” 金玉娥如今已做了妇人打扮,一身葱绿衣裙,头上戴着些珠翠。 如今虽然做妾,其实倒比在宫里好些。 见了姚万仪,远远地便堆起了浓浓的笑,及至近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又给姚万仪身边的丫鬟婆子问好。 “你坐吧!”姚万仪淡淡地说,“陪我听一会儿戏。” “奴婢站着就好。”在姚万仪面前,金玉娥依旧自称奴婢。 姚万仪也不再让,全神贯注听完了一折戏。 然后叫旁人都下去,只留自己最亲信的那两个丫鬟。 “你说你有要紧事要同我说,到底是什么?”姚万仪问。 “不知现县主如今还想不想收拾那个姓薛的?”金玉娥问。 “真是废话!”没等姚万仪开口,她身边的秀珠便忍不住了,“那个贱人,早晚不会让她好过!” “那不知道县主可想到什么办法没有?”金玉娥问。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说话,一句话被掐成了两三节。难道就不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吗?跟我兜什么圈子?!”姚万仪的蛤蟆眼,使劲瞪了金玉娥一下。 一提到薛姮照,她心头便腾起一把无名火,半分耐心也没有了。 一般人看到她动怒,难免会害怕,金玉娥却在心里暗笑。 这摆明了姚万仪根本没想到什么办法。 “上次奴婢在您这儿听说姓薛的那个贱人已经到芙蓉宫去当差了。”金玉娥笑着说,“毕竟是在娘娘跟前,现主也不能随便奈何她。” 姚万仪生气正是气在这一点:“这姓薛的倒像个泥鳅,滑的很! 躲到福妃跟前去了,让我没法儿轻易动她。 别的倒是不怕,要紧的是总得有个由头,她整日缩在那宫里不出来,就好像泥鳅钻洞一样。” “奴婢也知道,若是在旁的地方,只消县主一句话,自有人去收拾她。”金玉娥说,“福妃毕竟是一宫之主,也不好闹得太不像了。没有为打苍蝇伤了玉瓶的道理。” “这么说你是想到什么法子了?”姚万仪问。 “奴婢倒还真想到一个办法。”金玉娥巧笑着说,“京城新近来了个杂耍班子,其中有一只猕猴,被养了许多年,很通人性。 它既可表演杂耍,也被用来做保镖。因这猕猴的本性很是彪悍,杂耍班子又常年走南闯北,难免会经过匪类出没的地方。 遇到强盗的时候,这猕猴便会扑上去厮杀,一般人都不是它的对手。 听班主说,它曾抓瞎过四五个强盗的眼睛,咬断过三个人的喉管。 便是再强悍的土匪,也奈何不得这猴子。 奴婢想着,过些天就是福妃娘娘的寿辰了。县主不妨从这杂耍班子里选几个出挑的进去,这猕猴也在其中,就说给福妃的寿宴添些喜气。 我问过那班主了,这猴子只要事前嫌稍加训练,到时候就能在人群中辨认出要攻击的人。 薛姮照那弱不禁风的身板,不过眨眼间就会被咬断喉管一命呜呼了。 到时候就说这畜生不知怎地突然发了狂,毕竟再通人性它也不是人。 大不了向福妃娘娘赔个罪,出些银子把姓薛的贱人收殓了,也就是了。 难道谁还会揪着不放? 就算世子爷不甘心,也终究奈何不得。” “可是这样一来,世子必然会恨我。”姚万仪心动了,却又有所顾忌。 “这也好办,那咱们就隐在暗处。”金玉娥马上补救,“县主可授意别人把杂耍班子带进去,咱们私底下找到那个班主,多给他些好处,没有不成的。” 姚万仪垂着眼睛想了半天,然后说:“真要像你说的那样,这个计策倒还算可行。 可我怎么听说,福妃今年不打算过寿了。” 金玉娥不知道这件事,听了之后不由一愣,但随即就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福妃说她今年不过寿,再过些天也就是端午节了,一样可以。” “这事要想做成,还得再细致一些。不过嘛,我得先去看看那猴子,是不是真能咬断指定人的脖子。” 精神涣散,看字都是重影的,各位将就着看吧 第九十八章 观瞻猴戏藏杀机 此后也就过了两天,姚万仪来到了张家。 张家何曾接待过姚家人? 就算提前用心准备了,倒是仍是免不掉处处露怯。 只有金玉娥落落大方,既殷勤又周到。把他们家正室大奶奶给比了下去。 金玉娥特意让姚万仪到张家来,自然是为了让她看那杂耍的猕猴。 她跟姚万仪说,直接去杂耍班子那里不妥当。 县主是何等的尊贵,怎能去到那般不堪的地方。不用说别的,光是那里的腌臜气味就够熏人了。 更何况这事儿多少也要避人眼目,不好太大明大摆了。 而且她从来都是个打草搂兔子的好手儿,无论如何也得顺手给自己捞些好处。 请姚万仪到张家来,就是让众人都知道,她虽然是个妾,可面子却比家主都大。 姚家权势熏天,京中大小官吏无不拜服。 可惜不是谁都能攀得上姚家,更别说他们家唯一的女儿姚万仪了。 张家自然也一样。 所以当金玉娥说她能把县主请来的时候,众人都不相信。 金玉娥骨子里流着商人的血,想要她安分守己绝无可能。 她太清楚姚万仪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只要紧紧抱住她的腿,自己一世的荣华富贵就算有了着落。 可姚万仪的腿不是谁想抱就能抱的,多少比自己有地位有钱的人想要讨好她都不能,因为她不缺这些东西。 光是殷勤小心也没用,奉承她的人太多了,她也不稀罕。 因此,投其所好至关重要。 金玉娥知道,在姚万仪面前必须得显出自己有用才行。 姚万仪最大的心病在玉孤明身上,而玉孤明的心又在薛姮照身上。 所以只要自己能帮姚万仪除去薛姮照,那么她一定不会亏待自己。 由此看来,薛姮照死不足惜。 又何况自己虽然离了深宫那个火坑,可当时必竟是丢尽了人,这个污点一辈子也难以洗去,而这都是拜薛姮照所赐! 金玉娥觉得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了,既能替自己报私仇,还能捞到数不清的好处。 薛姮照这贱人的一条命还蛮值钱的。 “难为你们了,”姚万仪在张家的正堂略坐了坐说,“就留玉娥一个人在我身边陪着吧!免得你们太拘谨了。” 张家太太和大奶奶听了这话,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得遵命。 “县主,我早叫他们在府里等着了,您这就要看吗?有耍蛇的、训哈巴狗儿的……”金玉娥心里越得意,对姚万仪就越加殷勤。 “别的都不必上前了,就把那个训猴的拿上来瞧瞧,看他能成不能成就完了。”含香说道,“真以为咱们县主是闲得慌才来的吗?” “好,那我就叫训猴儿的上来。”金玉娥脸上的笑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不曾有片刻消失。 训猴儿的是杂耍班子的班主,年纪有六十出头了。 他是个侏儒,人和猴儿站在一起,竟然差不多高。 那猴子被铁链锁着,颈上的一圈毛都磨秃了。 看上去很温顺,只有在不经意呲牙的时候,才会显出几分凶相。 杂耍班子的另外两个人把一个草人立在院子中央,草人扎得很细致,有五官还有头发。 穿着一件旧袍子,头上插着一朵花。 安排好了之后,几个人连同那猴儿都向姚万仪作揖行礼。 班主手里拿着根鞭子,这是专门儿用来训猴儿的,还有一面小小的铜锣。 他把猴脖子上的锁链解开,一敲锣就表示开始了。 而姚万仪身边那些带着刀剑的侍卫,立刻呈雁翅形将主子护在中间。 “都让开,有什么好怕的。”姚万仪冷冷地说。 那猴子随着锣鼓点儿蹦跳翻跟斗,极其灵活,时不时还做出怪样子来,引人发笑。 随后徒弟又点了火圈儿上来,那猴子也毫不畏惧,在火圈中跳来跳去。 最绝的是将五只火圈儿轮番抛上半天空,那猴子依旧能翻着跟头从中间钻过去,看得人眼花缭乱。 正在精彩的时候,班主又一甩鞭子,那猴子便毫无征兆地扑向台下,直奔那稻草人去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稻草人便已身首异处。 因为那猴子已经硬生生将稻草人的脖子咬断,尽管那里头有一根用作支撑的手臂粗细的木棒。 之后班主又敲了两声锣,那猴子立刻又奔回台上去了。 “县主您瞧,”金玉娥伏低了身子在姚万仪耳边说,“这草人头上插的红花就是个标记,只消训个两回,这猴子便能记得了。” “你的意思是,到时候也用一个东西做标记,放在那贱人的身上。 提前把猴子训好了,到时候自能取了她的性命。”姚万怡的蛤蟆眼又不自禁地眯了起来。 她可太想薛姮照死了! 就算薛姮照死了玉孤明依旧不会接纳自己,那又怎样? 她姚万仪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金玉娥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认同了,因此也不再多说。 “我回去再筹划筹划,”姚万仪抬手,秀珠立刻双手搀扶起她,“记住,谁也别乱说话。” “县主放心,这事全在奴婢身上,”金玉娥忙说,“不会叫人知道的。” 何况这些人也不是傻子,谁敢得罪姚家人? “难得你如此用心,”姚万仪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向后侧着脸看了一眼金玉娥说,“没别的赏你,城西石碑巷子里有处小宅子,给了你吧!” “县主照顾奴婢够多了。这宅子愧不敢受。”金玉娥一副感激涕零又惶恐无措的样子。 “县主既赏你了,你就收着吧!这东西对于我们县主来讲都不当一根头发丝儿。”秀珠笑道,“你好歹也有个自己的地方不是么?” 金玉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说:“奴婢多谢县主!一辈子都要回报您的大恩大德。 往后但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不耽搁尽心竭力,以报县主之恩。” 姚万仪不是对谁都大方,但也绝不吝啬。 金玉娥还算有用,给她点碎肉,她更乐意为自己卖命,这没什么不好。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徐娘半老做娇态 金玉娥和张家人把姚万仪直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车。 跂足伸颈远远地目送,直到车马的影子都不见了,方才转身进去。 一炷香后,一瘦一胖两个人在张家西边的街上碰了头。 正是玉孤明的两个亲随,鲁开山和金长生。 “这姚万仪降尊迂贵来到张家,必然有所图。”金长生说,“否则张家便是把心肝掏出来,也请不动她。” “这是自然,那姓金的小贱人是个九国贩骆驼的,她那样的人只要打不死就要往上爬。 她又没别的可依凭,必然还是围着先头的事打转。我这话若是说得不准,我宁可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给你下酒。” 金长生一听,脸拉得更长了,连忙摆手道:“打住!我下酒爱吃猪舌头不假,你那个却是万万不敢消受的,你还是好好留着吧!没事听你骂骂人也好。” “那杂耍班子怕不是那么简单。”鲁开山说,“依我说咱们得跟上去瞧个究竟。” “姚万仪那头也不能松懈,这么着吧!咱们一个还是去姚家那边瞧着,另外一个去探那杂耍班子的底细。” “世子爷要咱们看住了姚万仪,怕她不死心。”金长生说,“防患于未然,很是应当。” “这母蛤蟆又丑又恶毒,真叫人恶心!”鲁开山鼻孔朝天,恨不能将姚万仪砍个稀巴烂,扔进臭水坑。 “咱们两个就算是把牙磨碎了也没有用,谁叫人家是皇亲贵胄,权势熏天呢!”金长生不像鲁开山那么愤世嫉俗。 “哼!天道好轮回,不信她得不着报应!”鲁开山冷哼道。 “你去杂耍班子那头儿吧!”金长生说,“天黑以后咱们在府里碰头。” 杂耍班子住在城外林子里的一块空地上,自己扎了帐篷,搭了锅灶。 他们人多,又带着许多箱笼行李,还有猴子和狗,一般店家不愿招揽。 况且他们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也早就惯了。 从张家出来之后,他们径直回到这里。 守在这里的人正在煮粥,弄得大烟小气的,迎风熏得人直咳嗽。 有人半开玩笑似地跟那侏儒班主说:“班主忒也小气,那府上赏了咱们许多银子,合该叫大伙儿到城里的酒楼狠吃一顿。 做什么还回到这儿用米汤灌肠子?!嘴里都要淡出鸟来。” “你娘也没给你生脑子,只生了一张嘴,一根儿肠子罢了!”班主啐了一口骂道,“那点儿银子当什么用?须得留着应急! 告诉你们,谁也别打这钱的主意!这是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的一点儿养老银子!” 众人都知道他爱财如命,既无家小便一味地给自己攒棺材本。 鲁开山远远地看了看到这些人落脚的地方,心里便有了数,也不多停留,直接返回城里去了。 和金长生碰头,金长生说姚万仪回去之后便没再出门,也没见她身边两个亲信的丫鬟出来。 又问鲁开山那边情形如何。 “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走的,也没有进城耍手艺的迹象。 想来是摸到了大鱼,不屑去捉小鱼小虾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每天都出城看着他们吗?”金长生一边洗脸一边问。 “我现在想着多亏我没长成你那个样子。”鲁开山啧啧道,“否则我干脆就不活了。” 金长生的脸才洗了一半儿,就见鲁开山又出去了。 过了好半天,从门外一扭一扭地走进个人来。 金长生定睛一看,差点没吐出来。 只见鲁开山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紫红纱裙,梳着油头,脚上的绣花鞋像两只小船。 腮上两片红胭脂,越显得他丑得怪异。 “你是撞客着了吗?打扮成个老妓女的样子做什么?”金长生往后趔趄着着身子问。 鲁开山也不生气,朝他抛了个媚眼儿,单手托腮问道:“你瞧就我这徐娘半老的娇模样儿,能不能把那矮子班主给迷住?” “你这是要对他使美人计?”金长生忍住恶心问。 “算你认得我!”鲁开山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条艳粉色的手帕来,就那么左甩右甩的,“那矮子何曾见过我这等妙人儿?管不到半天就让他神魂颠倒!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金长生一边说着一边蹭到了门边,“就你这扮相,绝对能让他开眼。 不过你也小心些,可别真叫他占了便宜。都说矮子身上三把刀,万一捅在你身上可就糟了。” 老金说完夺门而逃。 鲁开山冷哼,也不追出去,只是抬手又着整了整自己鬓边的珠翠。 第二天快要到正午的时候,杂耍班子的人又要准备生活做饭。 他们所在的这一处甚是偏僻,所以当一个妇人骑着黑驴走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望了过去。 妇人偏骑在黑驴背上,胳膊上挎着一只包袱。 头上戴着纱罩,看不清面目。但看打扮和举止,竟颇为风骚。 这些跑惯了江湖的人眼睛都毒,一看这女人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且又看她骑着驴子走到近前,才扭扭捏捏地从驴背上下来。 “各位爷,奴家去城里投亲不着,口渴得很,不知可能讨口水喝?”那妇人声音也一样扭捏作态。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的地方,大姐不要客气,快请这边坐地。”那矮子班主瞧着妇人露在纱衫外头的皮肉很是白净细腻,不由得心痒痒的。 “那就多谢这位大爷了。”那妇人撇着两只大脚坐到了矮子班主旁边,身上异香异气的。 不过更令矮子班主留意的是,她包袱竟颇沉重,可见里头应当很有些值钱的东西。 有人递过一碗水来,矮子班主接过去,双手捧着地给那妇人。 那妇人道了声谢,稍稍掀开脸上的纱巾,露出一张娇滴滴的樱桃小口。 把个班主看得魂飞魄散,对她越发上心起来。 随即攀谈的时候,知道这妇人原是外地一个老财主的姨娘。 老财主死了,她又没有儿女,只好携带了自己的细软进京城来投靠亲戚。 却不想亲戚早已经搬走,不知道哪儿去了。 夜月黑麒麟,你在签到楼里给我留言,我在助手端看不到也无法回复,我给你在章评回复的,你估计也没看见。你说想要个章推,我可以给你,麻烦你在这里告诉我你作品的名字。 第一百章 知悉阴谋有应对 天欲晚。 宫门就要落锁。 下钱粮的吆喝声从四方悠悠传来,此起彼伏,尽显苍凉。 宫门一关,暮色四合,这宫城仿佛一只蹲踞着的巨兽,幽深瑰怪,庄严肃杀。。 芙蓉宫东边的夹道,一扇小门里头,薛姮照和玉孤明相对而立。 也不过一个冬春,玉孤明的身量似乎又高了些,面容也更显出棱角。 他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神清骨正,修削挺拔。 但从不以此自傲,无一点儿纨绔习气。 玉孤明好些日子没见到薛姮照了,自从她进了芙蓉宫就没打过照面。 相思的煎熬摧心蚀骨,唯有个中人心知肚明,说与人听便是矫情了。 从他眼中看薛姮照,自然哪儿哪儿都好。 尤其发现她似乎稍微长胖了一些,更是欣慰欣喜。 薛姮照说要去芙蓉宫,玉孤明也是十分乐意的。 因为福妃为人仁慈宽厚,而他又同五皇子关系极佳。 薛姮照到那里去,不用担心被苛待。 真到了要紧时候,自己也能说得上话。 “你……都好?”玉孤明不见薛姮照的这些日子,心里头不知翻腾着多少情愫和话语。 一本诗三百都不知抄了多少遍。 及至见了面,却只挤出这最最简单的三个字来。 薛姮照点头应了一声,她眉目皎洁,面庞清妩,就算没什么表情,也自动人。 问玉孤明:“世子叫我来有事?” 她是清楚玉孤明的,就算他想见自己,也不会平白无故把自己叫出来。 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嗯。”玉孤明心里感叹薛姮照的聪慧,从怀里拿出一张没有封皮的信来。 那是他亲笔写的,因为口齿不够伶俐,他只能把要说的事写在纸上,尽量不耽误时间。 薛姮照展信一看,方知道是玉孤明的两个亲随探知金玉娥和姚万仪又一次设陷阱要害自己。 鲁开山男扮女装混到了杂耍班子里,也不过半天功夫,就跟那矮子班主打得火热。 那矮子既贪恋他风骚,又听闻他颇有些家底,便想财色兼收。 跟他说好了,等京城的事忙完,便一起离开。 鲁开山跟他混了几日,就摸清楚了他们的底细。 他们训练一只猕猴,想找机会让它咬断薛姮照的脖子。 因为有姚万仪的关系,想让这猕猴进宫并不是什么难事。 宫里头也有过叫外头的戏班子、杂耍班子,乐师伶人入宫献艺的先例。 到时候出了事一来可以推到猕猴突发兽性上,二来薛姮照不过是个低贱的小宫女,只要有人出面为她把丧事办了,事情也就平了。 想要追究也于事无补,在这宫里永远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那耍班子的人,明令上自然会加以惩处,但因为有姚万仪罩着,终究不会有什么大事。 鲁开山知道了他们的阴谋,也是暗暗吃惊,为了不打草惊蛇,鲁开山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和这帮人厮混。 只是找了个机会,把自己探知的事情告诉给了老金。 老金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玉孤明。 玉孤明一听还了得,当即就要把那杂耍班子的人都给抓起来。 老金便拦住了他,说那些人要想抓起来容易得很。 可这样做了之后,就算这件事不成,也并不能让姚万仪歇了害薛姮照的心。 不管怎么说,好在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就可以从长计议,把事情办得更周全些。 玉孤明知道老金说的对,他自己是关心则乱。 老金又说,听世子说上次宫里的事,这薛姑娘是个顶顶聪明的人物。 您倒不妨进宫去把这事告知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反正这事必须要让她知道,瞒也瞒不得。 于是玉孤明便来找薛姮照了。 “世子,自那件事后,你便让你的人盯着姚县主么?”薛姮照看完了信,先问了这句话。 “都是……因我而起。”玉孤明低头,“怎能,怎能不小心。” 没有人知道,上次金玉娥和侍卫的那件事情,让玉孤明多么后怕。 他甚至连着好几夜不能成寐。 如果薛姮照不够聪明,或者是她稍稍放松了警惕…… 玉孤明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姚万仪还会不会朝薛姮照下手,他只能尽自己所能防着,唯恐万一。 “这件事世子办的很好,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手段,要想对策也并不难。”薛姮照神情松弛,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样子。 “对策?你已然有了……有了对策吗?”玉孤明急急地问。 他何尝没设想过如何去解决,但想来想去也不过是把杂耍班子的人抓了。当面找姚万仪对质,或是干脆告到皇帝面前。 可这样一来,就会把薛姮照推到明处。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宫女的生死,反而会觉得她是个祸水。 同理,姚万仪再狠毒,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真正的惩处。 说到底,姚万仪总是有恃无恐。 而薛姮照却处处掣肘。 再说,就算对质,相关人也绝不会说实话。 这是明摆着的。 可薛姮照却说她想到了对策。 玉孤明当然知道她冰雪聪明,可此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世子只要让你的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就是了,他们要进宫,只管叫他们进宫,不必阻拦。另外那杂耍班子训的是只公猕猴吧?”薛姮照问。 玉孤明点头,猕猴体型大,性情凶暴,非一般猴子可比。 “劳烦世子爷到时为我准备三样东西,”薛姮照微微一笑,“容我写在纸上。” 她就在玉孤明给她的信的背面,用枣心笔写下几个字。 然后折好,递还给玉孤明。 “时候不早了,我也出来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薛姮照看了看天色,越发晦暝。 玉孤明虽舍不得,却也是无可奈何。 宫里的规矩太大了,他不能让薛姮照难做。 目送着薛姮照的窈窕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玉孤明方才收回了视线。 打开信纸,借着仅剩的天光细看,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大家看不看男频,这里给我的铁粉来个章推——《我们的极限不是篮板上沿》,作者张羽升。祝新书大卖,早日成神。 第一百零一章 处心积虑苦安排 端午节前几日,许多人都到芙蓉宫去瞧热闹。 说是二皇子从宫外带进来个杂耍班子,因芙蓉宫最凉快,且又有一处高台,刚好就做戏台了。 二皇子先是禀明了皇后,皇后也允了。 谁都知道皇后虽然不是他的生母,可是二皇子却和她最近。 当初二皇子的生母姜氏因忤逆了皇上,若不是姚紫云替她求情,早就被赐死了。 如今虽然被贬为才人,打入了素心宫,好歹留了一条命在。 这个杂耍班子,就是金玉娥引荐给姚万仪的。 姚万仪不想自己出头,所以就找到了二皇子。 说春日宴办得不错,眼看着入夏了宫里也不能太冷清。 总不能事事都让皇后操心,他们这些人要学着分忧,学着锦上添花。 二皇子对于姚家人,向来是从不怠慢的。 听姚万仪如此说,便夸她想得周到,又问她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姚万仪便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前些时候在外头看了一场猴戏着实不错,带进宫里来倒新鲜。 比单纯看乐司坊的歌舞要有趣些。 二皇子倒没疑心别的,他想着姚万仪是皇后的亲侄女,自然为姑姑着想。 况且这事办好了,众人也都会记皇后娘娘的好儿。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私心,眼看就要到端午节了。 在皇后面前卖卖好儿,说不定她一高兴就开恩让自己去冷宫见见生母呢。 因此二皇子便满口应承下来。 姚万仪知道皇后最讨厌敲锣打鼓哟哟喝喝的杂耍,所以她必然是不去的。 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惊了皇后的驾。 “咱们宫里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幽竹笑着走过来,向总管卫忠说,“虽然咱们娘娘说了生日不过,可皇后娘娘必定心里还是惦记着的。” “是呢,皇后娘娘说她今日不过来,免得大家拘束。 就以咱们娘娘为长,要咱们娘娘坐在主位上。”卫忠也不疑有它,只当这是皇后的一份心意。 宫门前,杂耍班子的人已经到了。 二皇子亲自带着侍卫搜身查验,以防有什么闪失。 都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方才让他们进去,还得前后都有侍卫看管着。 这边皇后宫里过来了两个宫女,捧着大托盘,里头放着各色绒花。 说是皇后娘娘赏赐给芙蓉宫宫女们的,因她们往日里尽心勤谨。 众人都连忙上前谢恩,那两个宫女便一一给众人戴在头上。 人人都以为这是殊荣,却不知是姚万仪的阴谋。 她知道现在皇后对福妃另眼看待,便说自己家里的绣娘做了好些绒花,白放着可惜,不如就赏给福妃宫里的宫女们吧。 一来物尽其用,二来也叫人念皇后的恩情。 皇后听了也不甚在意,还夸奖了她两句。 姚万仪便越发自得,觉得自己实在够聪明。 秀珠特意叮嘱送绒花的两个宫女,把其中浅红色的那一朵戴在薛姮照的头上。 “你们就先在这里候着,叫你们进去再进去,不准到处乱窜。”二皇子把杂耍班子的人带到芙蓉宫附近,却不叫他们就进去。 自己先过去看里头是什么情形。 姚万仪有些不放心,就打发含香到外头看看那些人到了没有。 含香走到外头去,一看那些人都到了,转过身来准备回去告诉县主一声。 走到半路就听身后有人小声叫她,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竹布短衣衫的汉子。 手里捧着个罐子,上头盖着盖子。 “姑娘,你可是县主跟前的侍女?”那人问。 “你是杂耍班子的人?”含香瞧着他的打扮就知道是宫外进来的。 “小人正是,班主叮嘱我把这个交给姑娘。”那人说着把手中的罐子递给含香。 “怪沉的,这里头是什么?”含香有些嫌弃地问。 “现在不能打开,不能走了风,”那人忙说,“班主怕一会儿猴子发起疯来惊着县主,为了以防万一,你带好这个。 真要有什么意外,把这个打开,把里头的东西洒在县主身上,可保平安。” “好吧,算你们想的周到。”含香听了就说,“你快回去吧!别乱走动,当心挨打。” 她知道这人是偷空儿溜出来的,一会儿叫侍卫发现可不好。 因为今天芙蓉宫来的人多,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在院子里忙活。 福妃坐在正位上,贤妃坐在她旁边,此外还有几位娘娘,都是喜欢热闹。 皇后和颖妃,还有丽妃都没到。 不过她们各自宫里还是有不少宫人过来凑热闹的。 众人都知道福妃娘娘好脾气,没那么多的规矩,也没那么大的架子。 况且之前也说了,其他宫里今日没什么差事的,尽可过来。 直到杂耍班子的人进来上了台,众人才都该坐的坐好,该站的站好。 姚万仪看到薛姮照站在福妃座位旁边不远处,头上戴着那朵淡红色的绒花,很是显眼。 她得意地垂下眼,心道:“小贱人,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此时林扶菲就挨着薛姮照站着,一边往台上瞧,一边跟薛姮照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猴戏了,没想到今天在宫里还能看见,真是托了福妃娘娘的福。” 又说:“姐姐,你瞧那个牵猴儿的,他怎么那样矮?” 薛姮照随她说去,总是不搭话。 林扶菲转过头来看她,视线往下一落,看到薛姮照手里拿着个淡黄色的拂尘,就问:“这拂尘是什么做的?好像是什么东西的尾巴。” 薛姮照只是笑笑,依旧不说话。 林扶菲也不在意,她早就习惯了。 众人也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整个院子一片嗡嗡声。 直到台上铛铛铛响起了敲锣声,才把人声压了下去。 众人都道:“开始了!” 班主带着几个人先上来给各位娘娘请安。 其实一开始他知道要进宫害人的时候,是说什么也不肯的。 但姚家的势力太大了,他要是不答应自己的命就得玩儿完。 再说了,不过是个小宫女,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 姚万仪又一再向他保证,必定能让他全身而退。 他这才硬着头皮应下来。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有眼无珠恶果尝 凭良心说,这杂耍班子还算有些真本事。 最先上台的是两个孪生姐妹,表演耍坛子。 先是两人一只坛子,抛来甩去,后来变成两个,四个,最多的时候八只坛子,被这姐妹俩手脚并用,再加上头来回拨弄着,如同粘在身上一般。 这两个下去又上来几个弄剑的,使的都是木头剑。 随后又上来四个人六只狗,连人带狗一起走大索。 尤其是那几条狗,十分灵巧通人意,还故意解开绳子,把人从上头摔下来,当然是摔不坏的,只为博众人一笑罢了。 众人都看得入神,全被台上吸引住了。 姚万仪暗暗得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样子。 终于那个矮子班主牵着猕猴上场了。 那猴儿一上来就转圈儿作揖,班主要它笑就笑,要它跪就跪,要它磕头就磕头。 还会趁机绕到背后,一脚把班主蹬了个跟斗,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接着就让它表演钻火圈、爬竿,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在不经意间,班主摔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这就是在给猴子递暗号了。 那猴子突然呲牙叫了一声,后腿一蹬,猛地一窜,就从戏台扑向了人群。 姚万仪看它冲过去的方向,明显是直奔薛姮照。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叫声,那一片顿时就乱了。 “这是怎么了?”福妃忙问。 “娘娘别急,应该是猴儿撒欢儿。”卫忠连忙说,“没什么大事儿。” 其实到这个时候人们也没认为这有什么危险,毕竟谁会想到猴子会杀人呢? 薛姮照看到那猴儿奔着自己而来,她也假装有些惊慌,一跤坐在地上,挥舞着手里的拂尘去挡。 在别人看来,她这根本就是情急之下的胡乱应对。 谁想原本凶神恶煞的猴子,竟被唬得连连往后退。 而班主还在台上甩鞭子要它进攻,这猴儿进退两难,不由得越来越焦躁。 薛姮照趁机抓了一把芝麻扔过去,那猴子更像见了鬼一样。 那芝麻有不少落到了它身上,猴子吱吱吱乱叫,一边抓挠着全身,一边乱跳乱钻。 原来猴子害怕芝麻,会把这东西当成是虱子。 本来已经很焦躁了,再被这东西一激,简直要发狂。 这时众人都喊:“快快!把这猴抓起来!” “别叫它挠伤了人!” 班主还在台上一个劲儿地抽鞭子,可是猴儿已经完全不听他的了。 姚万仪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不由得气急败坏,骂道:“这群不中用的东西!” 而这时候猴儿已经朝她们这边窜过来了。 它本能的要离薛姮照更远,因为她手上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 这边的人开始乱跑,眼看着要挤到姚万仪。 含香想着之前戏班子的人给的那罐子东西,来不及解释,连忙打开,全泼到了姚万仪的身上。 人群顿时弥漫出一股刺鼻的骚臭味,姚万仪杀猪般叫起来。 那猴子像是被钢针猛的扎了几下,鼻翼耸动着,更加发起狂来,眼睛都红了。 一边凄厉地嚎叫着,一边朝姚万仪扑了过来。 这时外头的侍卫听到动静也都冲了进来,可院子里人太多,又都一个劲儿乱跑乱钻,他们一时也到不了姚万仪跟前。 那猴子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只怪物,呲着獠牙,露着钢爪,接连抓伤了几个人,眼看着就要扑到姚万仪身上了。 此时那班主也从戏台上冲下来,试图阻拦。 他一鞭子甩到猴身上,可是那猴子却根本不顾,后腿把他蹬了个趔趄,依旧向前扑去。 一声惨叫,姚万仪双手捂着脸,鲜血从她的指缝涌出来。 而那只猴的尖爪上,挂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珠! 有胆小的看见了,顿时吓得昏死过去。 班主知道这下彻底完了,他不顾一切扑上去,紧紧抱住那只猴子。 班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冲上来,死命制住那猴子。 姚万仪的眼珠掉在地上,很快被踩了个稀巴烂。 此时侍卫们也终于赶到了近前,玉孤明手握长剑,一剑就把那猴子给刺死了。 等众人扯开猴子的尸体,发现班主的喉咙也已经被咬断。 畜生一旦发了狂,连主人都不认。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猴子怎么突然会发了狂?!”二皇子匆匆赶来。 一见眼前的情形,目眦欲裂。 这事儿是他负责,出了事自然得他来交待。 “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一个都不许跑!”二皇子对手下的人说,“连一只狗都不能放走!” 矮子班主仰面躺在地上,喉咙破了个大洞,鲜血还在汩汩往外流着。 二皇子看着他的尸体咬牙切齿,这个蠢货,害死自己了! “县主!县主!快来人呐!”稍稍安静下来的人群,忽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声。 是姚万仪的侍女秀珠和含香,她们抱着姚万仪,用手帕捂住她的伤口,但两条手帕都被鲜血浸透了。 这两个侍女也都受了伤,但和她们的主子比起来都不算严重。 姚万仪的左眼珠被生生挖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吓傻了,甚至连疼都不知道。 起先还一个劲儿地尖叫,到后来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只觉得浑身冰冷,控制不住地打摆子。 二皇子这时也才醒过腔来,猛地冲了上去,查看姚万仪的伤势。 但姚万仪身上那股刺鼻的骚味儿,熏得他差一点儿没闭过气去。 “县主别怕!这就叫他们送你到太医院去,很快就能止住血了。”二皇子不知道姚万仪的眼珠已经被挖出来了,只以为被抓伤了,忍着骚臭味儿说。 即使这样多半也是破相了,他该怎么向皇后交代? 姚万仪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发抖。 “你们都是死的吗?!快把县主抬起来,送到太医院去呀!”秀珠哭喊道。 “快快快过来,连同椅子抬过去!”二皇子立刻召人。 当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姚万仪抬起来的时候,她用仅剩的一只右眼扫了一下玉孤明,但很快就从他身上划了过去。 随后在人群中找到了薛姮照。 她的头上依旧戴着那朵淡红色的绒花。 她和很多人一起仰头看着自己,神色很是平静。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收拾残局各请罪 芙蓉宫一片狼藉。 那个矮子班主的尸首已经被抬了下去,剩下的人也都被捆绑着带走了。 除了姚万仪之外,还有好几个人也受了伤。 多是互相推挤磕碰弄的,或是扭到了手脚,或是擦破了油皮,也都搀扶着去了太医院。 娘娘们倒是都还好,顶多受到些惊吓,但因为姚万仪受了伤,所以都赶过去陪着了。 院子里只剩下一些侍卫和宫女太监们收拾残局。 薛姮照和玉孤明只遥遥对视了一眼,便不着痕迹地错开了目光。 今天的事还算顺利,和他们之前预想的差不多。 原来玉孤明那日告知薛姮照,姚万仪不实习仍旧要害她。 薛姮照随即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姚万仪企图用一只训练过的猕猴咬断自己的脖子,且为了让猴子能够在众人中认出自己,到时候还会想办法在自己身上做个标记。 在姚万仪看来,这是个很管用也很难被抓住把柄的计谋。 可她到底是不够聪明,想不到越是这等不被抓住把柄的事,对方反过来害她,她也一样抓不住把柄。 野兽终归会有兽性,一旦兽性发作伤到了谁,就是谁倒霉。 薛姮照始终认定这世上唯有天意和人心最为叵测,除此而外,都不难解。 她叫玉孤明帮她找三样东西:生芝麻、黄喉貂的尾巴,还有一罐子公猕猴的尿。 生芝麻再好找不过了,大街上随便就能买到,甚至各家厨房里也多得是。 薛姮照要这东西,就是因为猴子常常把芝麻当成自己身上的虱子。 扔在猴子身上,它自然要全身搔找抓挠。 而黄喉貂则是猕猴的克星,这东西的体型和猫差不多,可却是一物降一物。 专能咬猴子的咽喉,咬住了就不松口。 多大的猕猴见了它也会骨酥魂飞,根本招架不住。 因为不能带活物进来,薛照就让玉孤明去皮草铺子里寻黄喉貂的皮毛,只把它的尾巴带进来,做成拂尘,拿在手里不容易引人怀疑。 且务必要新杀半年以内的黄喉貂的皮毛,这样上头的气味依旧很明显,猴子闻到了就会害怕得退开,杀死不敢上前。 这两样东西可以确保猕猴不能近薛姮照的身。 但薛姮照却并不满意仅止于自保,姚万仪先后已经算计过她两次了,必须要反戈一击,不死也叫她脱层皮! 所以第三样东西就是专门针对姚万仪的。 薛姮照知道,这时候正是猕猴的发情期,就算这猴儿已经被人训熟了,本性却是去不掉的。 公猴子们彼此之间争夺母猴,会在各自的领地撒尿示威。 所以当那只猕猴不能奈何薛姮照又万分焦躁之时,闻到那带有挑衅意味的气息,必然会狂性大作,必要上去撕咬一番。 可是想要让姚万仪身上淋上候尿,非得站在她身边的人才能办到。 于是薛姮照就让石点金粘上胡子,假扮做杂耍班子的人,再由玉孤明掩护着他。 石点金平时都是在四司做事,姚万仪跟前的人根本认不得他。 况且先入为主,因为她们和杂耍班子相互勾结,含香见到他根本就没起疑心。 因为她料不到别人会知道这个阴谋,所以就认定了那罐子东西是杂耍班的班主派人送过来的。 到时候场面一乱,姚万仪的侍女自然不敢怠慢。 那一罐子猴尿浇下去,就犹如在烈火上烹油。 那矮子班主再厉害,也拗不过猴子的本性去。 所以薛姮照的招数明显比姚万仪的要高。 再说姚万仪,最初的惊吓和麻木过去之后,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她哑着嗓子嚎叫着,手脚乱蹬乱刨。 太医只得命人死死按住她,清理伤口的时候,她疼得昏死又疼醒过来。 福妃便叫其他娘娘都先出去:“都别在这儿站着了,有我一个人也就够了。 这地方本来就不大,人多反倒让太医难以施展手脚。” 其他人本来也不愿意看这血淋淋的场景,只是碍于姚家的淫威,才不得不陪着。 如今有福妃发话,她们更愿意顺水推舟,于是纷纷都到外头去等着。 好容易给姚万仪止住了血,太医又说她的右眼睛废了,若是趁此时换上假眼,虽然看不见,外观上却能以假乱真。 倘若等伤口愈合了再换就难了。 “你要把谁的眼睛换给我?”姚万仪牙齿打着战问。 “回县主,和人的眼睛最接近的就是狗的眼睛了,您若是不嫌弃……”卢太医是宫里瞧眼病最好的大夫了,在姚万仪之前,他也曾经给别人换过眼睛,都是用狗眼换的。 姚万仪听了之后顿时发起狂来,嘶吼道:“你个老不死的!居然要给我换上狗眼睛! 告诉你!我就要那个薛姮照的眼睛!快把她的眼睛挖下来给我!” 她本来是要害薛姮照的,可是薛姮照却毫发无损,而自己竟被挖去了一只眼睛。 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旁边人听着都不知是何意,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薛姮照和姚万仪之间有什么恩怨。 福妃娘娘就在旁边,便出言阻拦道:“卢太医,县主是疼得发狂了,你快给她用些安神的药,让她睡一睡。 换眼睛的事,她自己一个小孩儿家也拿不得主意,须得请示皇后娘娘。” 太医也正有此意,于是调了药来给姚万仪灌下,不一会儿她就昏睡过去了。 福妃命人好生照看着姚万仪,然后和卢太医一起到皇后这边来请罪。 此时皇后也刚刚听说了这件事,因为二皇子已经先一步去请罪了。 他把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当然也说了这杂耍班子其实是姚万仪自己要请到宫里来的。 说是请罪,其实是为自己开脱。 因为这件事责任太大了,二皇子担不起。 “皇后娘娘,臣妾刚刚从太医院过来。县主喝了安神的药,已然昏睡。 如此不幸之事发生在芙蓉宫,是臣妾照顾不周,护持不力。请皇后娘娘责罚。”福妃进门便给皇后跪下了。 此时皇后心中既惊且痛,可她并未丧失理智。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究竟是怎样,可福妃必然是无辜的。 又何况,皇后对她终究是另眼相看。 “起来吧!不关你的事。这孩子流年不利,先想办法为她诊治吧!” 第一百零四章 正言大义巧攻心 卢太医先是向皇后禀报了姚万仪的伤情,然后又为难地说:“卑职建议给县主尽快换上义眼,只是县主说要换上人眼,卑职不敢擅专。” 皇后对自己的娘家人自然是万分看重,何况姚万仪是在宫里受的伤。 听太医如此说,姚紫云的心自然也动了,不过这话却不能立即开口,顶好由别人来说。 于是皇后便问福妃:“福妃,你觉得这样做可行么?” 在皇后心中,福妃向来是个应声虫儿,从不和她对着来。 福妃的态度温和谦恭,缓缓开口道:“皇后既然下问,臣妾自当尽言。 县主受伤,莫说皇后作为亲姑母心疼。便是我们,也甚是忧心。 若从血脉亲情上论,自然是什么最好用什么。何况以皇后今日之尊贵,不过一声令下而已。 但臣妾还是要说,不宜给县主用人眼。 自古杀人以法,刑人以律。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天下人皆是您的子民。 若皇后为医县主之伤而毁他人之眼,难免有因私废公之嫌。 如此一来,实在有损娘娘的贤德清誉,而国舅一家怕也会落得个不仁之名。 一旦不仁之名坐实,莫说将来史书上会添一污笔,便是如今有人拿这来做文章,皇后娘娘可有千张口万张口去对人解说么? 人言可畏,积毁销骨,不得不防啊! 如今皇后您身居凤位,国舅一家威仪赫赫。 表面上看去百官敬服,天下仰望。 可焉知背地里没有嫉妒窥伺之辈?奸邪妄议之人? 圣上如日,娘娘如月。日月有亏,人人得见。 故而不可不慎之又慎。 臣妾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便是给县主换上人眼又能如何?那眼睛依旧不能视物。 以无甚大用之物而损诸般要紧处,何其得不偿失? 因此不论是宫奴还是平民,甚或是罪人囚犯的眼睛,都不可用。 若臣妾心中无皇后,自然尽可做顺水人情。 便是您知道此法不可取,也多不过觉着臣妾见识短浅罢了,臣妾不会受半分责难。 而如今臣妾说的这番话,县主听了多半会记恨终生。 然臣妾不得不说,因皇后您是六宫之主,更是天下之母。 您安稳,后宫便安稳,天下便安稳,姚氏便安稳,臣妾自然也得安稳。 此臣妾一片愚忠,一点浅见。有冒犯之处,万望娘娘恕罪!” 福妃说完便跪了下去,将身体匍匐在地上。 皇后一开始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姚万仪换上人眼的。 可福妃的一番话却让她彻底改了主意。 因为福妃说的是大道。 这件事情做起来容易,可叫人一宣扬,味道可就变了。 皇后自己是怎么坐上这皇后之位的,她心里清楚得很。 还不是拿住废后和太子的把柄大做文章? 就像福妃说的,就算给姚万仪安上人眼,那也不过是个装饰。 何苦因为这个授人以柄? 姚紫云不是蠢人,已然知道这样做会因小失大,又怎么还会去做呢? “福妃姐姐,快起来!”皇后说着亲自上前去搀扶福妃,“你的这番话算是说到了我的心坎儿里。 这阖宫上下也只有你能懂得我几分,不枉我看重你。 本宫既然身为皇后,凡事就不可偏私。万仪受了伤,我自然心疼难过,可终究不能再因她而伤及无辜。 卢太医,切不可给现主换上人眼,否则本宫必然治你的罪!” 然后又叫过梁景来:“你和卢太医回去看看县主怎么样了,替我劝劝她。事情已经到这地步,再哭再闹也是于事无补了。 叫她不可任性,一切都听大夫的。等她平复些我再去看她吧,免得她过于激动,反增了痛楚。” 皇后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去看姚万仪,她必定哭着喊着让自己给她换上人眼。 自己既然不能答应,还是先不要见了。 梁景领了旨意,和卢太医前往太医院去了。 这里皇后又对福妃说:“已然在你那儿闹了大半天了,又出了这样的事。你必然也神亏力乏,快回去歇歇吧!” 福妃道了谢,又安慰了皇后几句,方才出来。 再说姚万身边的两个侍女,韩含香和秀珠。 姚万仪在昏睡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在商量对策。 这下真是闯下大祸了,她们两个整日在姚万仪跟前伺候,出了事自然脱不了干系。 如今姚家人还没入宫,宫里审问那头也还没牵扯到她们。 但一切不过是迟早的事。 “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哄着县主把这事儿瞒下来。”秀珠说,“要是让侯爷和郡主知道是咱们陪着县主一起胡闹的,那咱们两个的命肯定保不住了。” 姚万仪可是姚泰和茂陵郡主的掌上明珠,要是他们两个知道了真相,不会责怪姚万仪胡闹,只会痛恨跟着的人不阻拦,不上报。 作为姚万仪的贴身侍女,秀珠和含香必然要被活活打杀。 可如果只说这件事是个意外,她们最多算是护主不力。 虽然也免不掉受申饬,但就算看在她们也是一身伤的份儿上,终归会轻轻饶过。 “那依着你的意思,这事儿只能说成是意外?”含香问。 “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难道如实说吗?”秀珠咬牙,“告诉人咱们为了要杀个小宫女结果把县主的眼睛给毁了? 叫人嘲笑咱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反害己?” “你说的对,这个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含香也认同秀珠的说法。 “等一会儿,县主醒了,咱们好好劝劝她。”秀珠说,“这事儿只要县主不说就没有人说,杂耍班子那些人在进宫前都被反复叮嘱了,无论如何不准说出是县主指使他们的。只要咱们不松口,他们谁也不敢乱说。”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递给我罐子的人到底是谁?”自从出事以来含香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那个人应该是杂耍班子的,可他给的那东西分明给县主招致了祸患。 “有句话只有咱们两个知道,”秀珠压低了声音,“会不会那杂耍班子里有人原本和咱们侯府有仇?” 第一百零五章 祸水旁引乱视听 含香听了秀珠的话顿时吸了口凉气。 在她们看来,一切都已经是安排好的,绝不可能出错。 薛姮照一个小小宫女又深居在宫里,哪里会知道呢? 况且她自始至终都戴着那朵红色的绒花,如果她提前知道,肯定不会乖乖戴着。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受伤? 也许是她走运,也许是训猴的人根本就不想伤她。 薛姮照这边没有什么问题,那一定就是杂耍班子不对劲了。 想来也是,本就是他们训练的猴子,还不是他们让猴子咬谁就咬谁? 那罐子东西也是杂耍班子的人给的,毕竟别人又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儿。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害县主呢? 一定是姚家素来的仇人! 随后姚万仪又被疼醒了。 虽然太医给她灌下去了安神药,可剜眼之痛非比寻常,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就又醒了。 此时她身边只有这两个侍女,其余人都在外头候着。 “快快来人!把那个贱人的眼睛给我挖下来!”姚万仪甫一醒过来就开始催促。 “县主,求求你先定定神。卢太医去回皇后娘娘的话了,要一会儿才能回来。”秀珠和含香一人握住姚万仪的一只手轻声哄道。 “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为何要如此害我?!”姚万仪恨天恨地,全然不想是自己多行不义。 “县主,奴婢正要跟您说。”含香跪在姚万仪的床边哭诉道,“咱们许是都被人骗了!” “骗了?是啊!我要把这些人全杀了!”姚万仪状若疯癫。 她真是恨透了,恨不得相关的人都去死! “县主,您先消消气,听奴婢说。”秀珠一边安抚着姚万仪一边说,“这事情不对劲儿,秀珠说了您叫她去外头看看杂耍班子的人到了没有的时候,那里有个人给了她那罐猴子尿。 告诉她先别打开,若是有什么异常的情形,再洒在县主的身上,如此可保平安。 县主你想,咱们这件事办得算是够机密了,薛姮照他们根本无从得知。 可最后受伤的却是您,说明这杂耍班子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您来的。 他必然嫉恨姚家,所以才会害您。” “他若想害我,为什么早不害?非要进了宫?”姚万仪不解。 “这还不简单,他自然要把事情闹大,不但恨您多半也冲着皇后娘娘。”秀珠说。 姚万仪想了想,竟然没有反对,他们姚家的确挺招人恨的。 莫非那矮子班主和他们家的确有仇? “真有这么巧的事?我找了个杂耍班子,恰好和我们家有仇?”姚万仪还是有些疑惑。 “什么恰好?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罢了。”秀珠为了要撇清自己,必然得拉个替罪羊出来,“依奴婢看,那金玉娥就是个罪魁! 这杂耍班子是她极力引荐的,和她岂能脱得开干系?咱们都上了她的当,实则她才是真正的坏人。” “没错,她金玉娥沦落到这等地步,还不是因为他们家败落了? 难保她不把这笔账算在皇后娘娘和咱们侯府头上,说不定她出宫那件事也在暗暗记恨呢! 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也算得上是丢脸至极了。”含香也跟着帮腔。 “所以说,咱们都被她蒙蔽了。”秀珠拖着哭腔,“她假意投靠县主,实则包藏祸心。 否则又怎么会有今日之事呢?县主,你一定要想清楚,万不可再被她骗了。” “难道真的是金玉娥要害我?”姚万仪心乱如麻,“我一向……一向待她不错啊!” “她大概是自以为聪明能骗得过咱们,若不是我们察觉到了不对,县主又何曾会怀疑到她身上?”含香说,“可这件事实在是说不过去,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一会儿怕是皇后娘娘就要来了,县主可想好了到时要怎么说?”秀珠提起了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怎么说?”姚万仪光顾着疼光顾着恨了,竟全然没想到这个。 “县主,一旦娘娘等人问起,您可千万不能说实情,”秀珠急急道,“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咱们是为了泄私愤把宫里闹得沸反盈天,您从此之后就会失去皇后的欢心了。 要是侯爷和郡主知道了,也会责怪您胡闹,擅自做主。甚至还会被别人取笑。” “可我要是不说,岂不是便宜了薛姮照那贱人?!”姚万仪一想到薛姮照如今还好好的,就恨得肝胆欲裂。 “县主,听奴婢一句劝吧!那薛姮照以后找机会收拾她还不容易? 先把咱们眼下的难关过了吧!如今之计得让皇后、侯爷和郡主他们越发疼您。 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冷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对县主您有成见。 就算再不甘心,咱们也得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是啊县主,就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金玉娥身上去。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她又何来今日之事?!” “您只是无辜受害罢了!谁也说不得什么。” 不得不说,这两个侍女还是十分吃得住姚万仪的脾气秉性的。 毕竟在她跟前伺候了多年。 姚万仪被她们两个连哄带劝,也认同了她们的说法。 随后梁景跟着卢太医来到,也是询问了姚万仪的伤势,又替皇后传话:“县主,皇后娘娘说了,为免您激动,先不过来探视。 你只管放心好好养伤,往后的事,自有皇后做主。 叫卢太医快些给你换上义眼,但绝不能用人眼,否则太伤天和。” 此时的姚万仪已经被两个侍女哄得回转,也就不再任性。 随后姚泰和茂陵郡主也进宫来,见了姚万仪如此,便搂着她儿一声肉一声大哭了起来。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终究只能认命。 卢太医命人找了只狗来,就用那狗的眼睛安在了姚万仪的眼眶里。 虽然已经用了麻沸散等物,可还是把姚万仪疼得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 皇后不令她出宫去,说是在宫里有太医照看更为方便。 茂陵郡主便陪着女儿在宫里住着。 直到半个月后,才出宫回到姚家。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一局输赢料不真 “娘娘,这是龙眼川丹汤,刚好入口,奴婢服侍着您喝了吧!”碧树端着一只哥窑葵口小碗走过来说。 福妃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说道:“够了。” 碧树便把碗放下,用帕子仔细地给福妃擦拭唇畔。 “把姮照叫进来,”福妃说,“就叫她一个人进来,你们都不必跟着。” 碧树答应了,拿了碗出去。 对薛姮照说:“娘娘叫你进去呢。” 薛姮照神色如常,但心里却清楚,怕是已经关系到自己还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福妃不喜欢浓烈的香气,只在天气溽热或潮湿的时候才焚一炉蕙草香。 也不喜好艳丽繁复的颜色和花样 因此她的屋子总显得格外简素。 “娘娘。”薛姮照来到福妃面前,轻轻叫了一声。 福妃却不说话,而是用沉静的眸子定定地看了薛姮照好半晌。 薛姮照当然不能与福妃对视,她微微低着头,只是静静地站着。 “今天的事你可知有多凶险吗?”福妃开口问道。 “奴婢知道,奴婢也吓得要死。”薛姮照说。 “在太医院的时候,太医说要给县主换上义眼,县主口口声声说要你的眼睛。你究竟因为什么恶了县主?”福妃说到这里停住了,等薛姮照开口。 在太医院的时候,姚万仪口口声声要挖薛姮照的眼睛,这让福妃很有些不安。 她隐隐觉得今天的事和薛姮照有所牵连,但又不确定。 “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甚至从未与县主说过一句话。”薛姮照摇头。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 这件事本就和福妃没有关系,她不知情还好。 如果知道了,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你当真不曾惹恼过她?”福妃再一次追问。 “奴婢哪里敢?奴婢未入宫之前,常年在东都祖母身边侍奉,于京城中人鲜有瓜葛,”薛姮照剖白,“更遑论如今奴婢身份低贱,谨小慎微还怕出错,哪里还敢主动招惹? 县主是何等尊贵受宠,奴婢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想得罪更是得罪不起。” 福妃自然早就知道姚万仪嚣张跋扈,她只要是看谁不顺眼就一定会难为对方,除非对方的身份地位高过她。 也许姚万仪说要薛姮照的眼睛仅只是因为薛姮照的眼睛生得美。 反正以薛姮照的身份,是绝不可能主动招惹姚万仪的。 “罢了,既然你不知情,那也就算了。我已经在皇后面前劝谏过了,不会再用人眼了。”福妃心中的那点疑虑也被打消。 薛姮照不是轻浮之人,相反她难得的稳重。 “奴婢多谢娘娘大恩,替奴婢消了这无妄之灾。 但终究给娘娘添了烦难,若姚县主依旧要奈何奴婢,奴婢绝不拖累娘娘。”薛姮照说着跪了下去。 “起来吧!你不须如此。一来你在我这里本就是有功之人,能护着你,我自然要护着。 二来如果你真是哪里做的不对,自有宫规惩处。”福妃说道。 言下之意是姚万仪想要凭空为难薛姮照也是行不通的。 “多谢娘娘,奴婢知道了。”薛姮照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 福妃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她只是习惯于不争不抢,但也绝不是人们以为的软柿子。 这让薛姮照对以后的事更加有把握了。 “唉,谁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想想真是叫人后怕。”福妃说着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她芙蓉宫出的事。 “出了这样的事,人人心中都不免戚戚,但一来这事情不是娘娘牵头,二来皇后本就极其信任娘娘,所以终究不会怪罪到您的头上。”薛姮照解劝道。 “是啊!如果不是你先前给我出的那个主意,皇后是不可能那么信任我的,或者说她不会那么顾及我的颜面。”福妃和皇后相处了十几年,对她的品行脾气还是很了解的。 如果不是之前薛姮照教她的那一套替皇后消灾挡厄的说辞,今天皇后无论如何也要申饬和责罚她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出气。 但如今的皇后已然把福妃当成自己人,所以总是处处留情面。 “那是娘娘您福泽深厚,一项为善的结果。”薛姮照从不给自己兜揽功劳。 “好了,且往后看吧!但愿县主不要再闹了。”福妃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也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宫外,金玉娥正带着伺候她的两个下人在姚万仪赏她的那处宅子里。 她满意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唇边挂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金姨娘,您说的那箱子东西,我已然寄出去了。”金玉娥身边的婆子说,“您可真有孝心。” 金玉娥得了势,自然记挂着爹娘兄弟,准备了些金银细软衣料药物,装在一个箱子里,叫下人寄到她爹娘流放的地方去。 她为人圆滑,又会小意笼络,所以这两个下人对她很是殷勤。 “什么孝心不孝心的,我便是有十分的孝心,现在也只能用上三分罢了。”金玉娥远远不满足。 可有什么办法呢?她爹娘是被皇上责罚去流放的,除非皇上收回成命,否则他们家人一辈子别想回京。 姚万仪给的的这处宅子虽然不大,可也够他们家人住了。 若是能回到京城,在这里住着,岂不好些? “姨娘你是个有大本事的,得了县主的青眼,将来未必就不能把你家老爷夫人重新接回京城。”婆子连忙奉承道,“现在咱们家,谁不高看你一眼。” 金玉娥的风头太盛了,以至于把正室都比了下去。 张昌隆的爹娘已经在商量着让金玉娥想办法,把张昌隆的职位再往上升一升。 其实不用他们说金玉娥也有这样的打算,但不是现在。 她有她自己的盘算,那就是她不能一直做妾。 张家人对她好是因为她有用,但他们并不会轻易把自己扶正。 “成了,隔三差五到这儿来看一看,歇一歇也就够了。叫他们把马车拉过来,也该回去了。”金玉娥不无留恋地看了一眼这屋子。 当她坐上马车从街东边走出去后不久,从西边就来了一队官兵,将这里查封了。 第一百零七章 金蝉脱壳鳅入泥 金玉娥走到半路上就听见街上有人议论。 “姚家县主的一只眼睛瞎了,说是被猴子给伤了。 耍猴儿的那帮人都被拉去刑场,一个活口都不留。” “这畜生可连累了许多人,县主也真是的,为什么要看耍猴儿呢?!” “有钱人可不都闲的么!似你我这般每天忙得脚不着地,还有闲情去看耍猴儿?” “那是,猴儿怕是比咱们都轻快些。” “话说回来,咱们累归累,可好歹脑袋还在脖子上长着呢!这一回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脑袋搬家喽!” 金玉娥在车里头听得心惊肉跳,那些人说姚家县主被猴子抓瞎了眼睛,杂耍班子的人都被砍了头。 如此说来,事情并没有像预想中那么顺利地进行。 薛姮照死没死无从得知,就算她死了,人们也多半不会提及,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谁会去关心呢? 可要紧的是姚万仪也被猴子抓伤了,如此一来,所有牵连的人都会被殃及。 杂耍班子的人都没了命,自己还能落着好儿吗? “出城去!”金玉娥忽然扑向车前,对赶车的人大声喊道:“赶紧掉头!出城去!” 赶车的人不知所谓,但还是听话地把马车掉过头往城外去了。 金玉娥还算是个机灵的,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赶紧想办法逃之夭夭。 而此时张家人都已经被看了起来。 姚万仪在宫里养了几天伤后就回家去了,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跟他爹娘央告,要治张家的罪。 她只说金玉娥把那有问题的杂耍班子引荐给了她,包藏祸心,害了自己。 姚家夫妇只顾着心疼女儿,听她这么说便一刻也不耽误。 立刻叫了人到张家去,把张家上下人等都给拘起来。 张昌隆在兵营里也被带了起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罪魁祸首是金玉娥,而她那时偏偏不在张府,于是就派了一队人到姚万仪赏赐给她的地方去。 也是金玉娥命不该绝,先那些人一步离开了。 那些人又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金玉娥的踪影,这才想起来关城门四处搜寻,可为时已晚。 她倒是溜了,却苦了张家人。 张昌隆和他父亲被搜罗出一干罪证,有真有假,目的自然是要落个重罪。 张家人不敢辩驳,只一味求情。 最后还是断了刺配三千里,女眷随行。 可怜张昌隆的正室高氏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遭此祸事,惊惧之下小产滑胎,几乎不曾一尸两命。 张家人还算有些良心,叫张昌隆写了休书给高氏,从此一别两宽。 高家人将女儿接回,到也免得再受张家的连累。 姚家人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金玉娥,但是几番追捕之下,只是找到了那天和她一起出来的三个下人。 车夫说金玉娥坐着马车出了城后,到了个一处尼姑庵便下了车。 随后他等到太阳都落山了,也不见金玉娥和另外两个人出来,于是上去敲门。 庵里的尼姑说那位女施主早就从后门走了。 而跟着金玉娥的那个婆子和丫鬟也先后被她甩掉了。 金玉娥知道,等他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一定会出卖自己。 姚家的势力太大了,而这几个人对自己的忠心有限,最安全的还是自己一个人逃走。 她这一逃固然保全了性命,却更坐实了姚万仪那两个丫鬟安在她身上的罪名。 姚万仪此时彻底相信一切都是金玉娥搞的鬼,直恨得牙根儿痒痒。 她的左眼皮上有老大一道疤,每天都要涂抹去疤的药膏。 卢太医给她安上了一只狗眼,虽然看不能视物却黑幽幽水汪汪,比她原本的眼睛好看了许多。 皇后也没有多责怪二皇子,也没有波及到宫中的其他人。 只是那天有很多人被吓到了,太医院光安神的方子就开出去上百副。 又是黄昏。 还是那个过道旁边的小门里。 薛姮照和玉孤明对面而立。 一棵黄木香越过了墙头,细瘦的枝条垂下来,虽然开到了荼靡,香气却依旧浓烈。 熏风如醉,伴着花香,拂动着玉孤明的袍角和薛姮照的衣袂。 “福妃娘娘……有没有……有没有为难你?”玉孤明问。 薛姮照摇头:“娘娘宽厚仁慈,还劝谏了皇后不要拿人眼给姚万仪做义眼呢。” “那人……那人经过这次事,怕是更加……更加不能善罢甘休了。”玉孤明面现愁容,他依旧担忧。 “我幼时有术士给算命,言我的命格如洪水中行舟,处处风波险恶。便是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刁难我。”薛姮照很看得开,“不过见招拆招,随缘处之罢了。” “实则……皆是……皆是因我而起……我……”玉孤明却更加自责。 “世子,”薛姮照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什么总喜欢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揽?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我……”玉孤明被她诘问得语塞。 “遇事解决事也就是了,我不喜欢分对错,评善恶。尤其当我处于弱势的时候,更懒得去讲那些东西。”薛姮照的脸有些绷着,显得倔强又任性。 可玉孤明就是打心底里爱她这样子(俩人都有大病),手在顺袋里握着,鼓足了勇气问:“我可以……可以再送你一个东西么?” “什么?”薛姮照的视线也不由得落在了他的手上。 玉孤明把手抽出来,摊开手掌里头握着一只小小的物件,通体弯弯,一头尖尖一头方。 洁白如玉,雕刻玲珑,是一只觿。 这东西从来都是男子佩戴,远古时候作为解绳之器,后来渐渐演变做了装饰。 但觿的寓意非同一般,不是谁都能戴的。 必须足够聪明睿智的人才有资格佩戴,因为它寓意着能将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这是什么做的?”薛姮照一见这东西就爱上了,仿佛它原本就该属于自己。 “是豹子的牙齿,”玉孤明把手更往前递了些,“并不名贵,但是我猎下的。” 当他全心投入到薛姮照身上的时候,就不会结巴。 “既然这样,”薛姮照伸手拿了起来,“那我就收了。” 玉孤明只觉得薛姮照的小手像蝴蝶,那么轻轻巧巧地落下,几乎要触到自己的掌心,忽而又飞离了。 但他依旧开心,甚至耳尖都红了。 “可是我没有回礼,”薛姮照说,“你要是介意就算了。” “不……不介意……”玉孤明忙说。 卡文了 容我理理大纲…… 《折月》卡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张公公慌急求救 端午刚过,天气热得土也生烟。 芙蓉宫里几个太监宫女新汲了井水,倒在树荫下白底青花的大瓷缸里,里头放着许多新鲜瓜果,用井水湃着,取其凉意。 浮瓜沉李,也堪赏玩。 福妃娘娘去桐安宫陪容太妃说话去了,院子里的人没了拘束,不免有些淘气。 捧了水泼来泼去,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 幽竹说:“赶着太阳上来就这么热,到了午时可怎么过? 小春小夏你们两个多打些水,把这院子台阶下的地都泼湿了吧!” “这会子娘娘回来怎么好?地下汪着水,不像个样子。况且这会儿泼了水,不到一时三刻就晒干了。”淡月阻拦道。 “娘娘怕是还要等一会儿,这回先泼了,快午时再泼就是了,别的宫里一天泼四五回水,就咱们省事。”幽竹不依,“要是挨训,我一个顶了就是。” “好好,听你的,”淡月说,“娘娘再不为这个骂人。” 薛姮照从后院娉娉婷婷地走过来,身上穿着绫纱裙袄,捏着一柄罗扇。 幽竹便叫着她的名字说:“姮照,你说这地泼还是不泼?” “泼了就是了,中间留下一道供娘娘走路就成。”薛姮照说。 “可不是,”幽竹一拍手,“咱们都是蠢人,这么个折中法子偏想不出。” “你赶着和人吵么,”淡月微微撇嘴,“要是也这么问我,自然也一样。” “今年的天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冬天的时候冻得人要死。入了夏,又热得几乎脱层皮。”芳甸从外头进来,用手帕擦着脸颊上的汗,“我才往后头去了这么一遭,险些没闭过气去。快剖个甜瓜,我要渴死了。” 那缸里头的瓜果,福妃娘娘是不吃的,嫌凉。 但按照份例每天都送,所以就叫下人们吃,免得浪费。 一边又到那缸里洗手,一边对薛姮照说:“我刚在外头看着个小宫女,说是找你的,叫什么池素。” “我们原来在四司的时候一处,”薛姮照说,“那我出去见见她。” “你先慢些,拿两块瓜出去,我瞧她也热得不得了。”芳甸拉住她,“好容易来到咱们这儿,虽不能进门也别慢待了人家,怎么说也是你故人。” “多谢姐姐想着,”薛姮照一笑,“她自然也是口渴的。” 天气实在太热了,稍一走动,汗便粘住了头发衣裳。 薛姮照想着池素来找她,必然有什么事,从四司到这边得走小半个时辰。 这么热的天,若为了闲事绝犯不上的。 果然,她拿了瓜出来,正好看到池素在旁边的墙根下等着。 头发粘在两边,一缕一缕的。 见了她很高兴,走过来说:“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倒像是长胖了。” “是胖了一些,我见你也好,在那边的日子还顺心?”薛姮照拉着她往远处走了些,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可你到底身子弱,如今天气这么热,当心中暑,常备着些解暑的药,防着些。”虽然许久不见了,可池素依旧关心薛姮照。 “把这瓜吃了吧。”薛姮照递给她手里的瓜,“瞧你出了这么多汗。” 池素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几口吃完了一块,薛姮照又给她。 “这块你吃吧,我一块够了。”池素不接。 “我怕凉,这样的天气依然不敢吃凉的。”薛姮照说,“我若是要吃,就多拿几块出来了。” 池素这才不推辞了,接过来又几口吃完,匆匆擦了嘴说:“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张公公。” “张泽?”薛姮照一下就想到阳泽宫的张公公了。 “是他,”池素点头,“是他去找的我,让我尽快来找你。他不好直接来,怕叫人瞧见。” 薛姮照知道,张公公要避嫌,所以才绕了这么大个弯子。 “他要找我说什么?”薛姮照问。 “他没说,就是约了你这一半日有空儿到阳泽宫后边的过道去找他。剩下的他没说,我也没问。”池素说,“我就是捎话的。” 薛姮照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问了,告诉池素:“我知道了,今天尽可能过去找他。 你也不能离开太久,趁这会儿没什么人回去吧!” “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多在意。”池素知道不宜久留,看了薛姮照一眼就转身去了。 这边薛姮照回去之后也没有人问池素找她来做什么,宫里人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随后福妃娘娘就回来了,众人自然要忙着伺候,等到快午睡的时候,薛姮照悄悄跟碧树说自己出去找林扶菲说句话。 碧树知道她们两个好,也不拦着,就叫她去了。 实则从芙蓉宫前往阳泽宫和木兰宫都是一个方向,薛姮照这么说是为免被人瞧出不对。 果然她来到阳泽宫后头,不一会儿就有个小太监在附近探头探脑,见到是她便笑了,说:“我师父叫我常来这儿瞧着,等姑娘来了赶紧告诉他去。” 这人便是张泽的小徒弟,薛姮照她们都叫他小张公公。 小张公公叫薛姮照先在一个门洞里头站着:“这地方凉快,不走近了,人也瞧不见。 若是有人过这儿,问你在这儿做什么你就说张公公央你写两个字。” 小张公公去后不多久,张泽就急匆匆赶来了,他一手撩着袍子脚,走得足不沾地。 见了薛姮照甚至顾不得擦汗,直接就来了一句:“薛姑娘,你好歹救救我的命!” “张公公,这是怎么了?”薛姮照问。 “我遇上了一件蹊跷事儿,弄不好怕是要掉脑袋。”张公公说着往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继续往下说,“我又不敢对别人说,想着薛姑娘你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就想让你帮我想想办法,怎生躲过这劫去?” “公公先别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一听,如果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不推辞,若是我帮不上忙,也绝不会说出去。”薛姮照知道这一定是件万分棘手的事,否则张泽不会急成这个样子,更不可能开口就让她救命。 今天太忙了,先更这一章 (本章完) 请假条 房子漏水了,我觉得我要发财了●)o(●,感谢大家的支持,还有安洁妮卡的打赏,实在万分抱歉,等收拾完我一定尽快更新,并加更补偿。对不住各位了。 《折月》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不翼而飞无价宝 薛姮照叫张公公别急,可他依旧汗出如浆,并不单是因为天气热。 “薛姑娘,先前得着你的力,我侥幸受陛下的青眼。 自春日宴后,皇上又叫我去管龙鳞阁。”张公公说起话来不免长吁短叹。 龙鳞阁是阳泽宫的一座角楼,专门放宝物用的,也算是个十分要紧的去处,不是得力人绝无可能指派。 “我自然是万分小心,不敢有一丝懈怠。 就在今早,我依例到里头查看,发现里头似乎进了老鼠,有个盒子外头有鼠啃过的痕迹。 我便忙叫跟着的人四处寻找老鼠,你也该知道那里头是不许养猫的,怕猫乱跳碰坏了东西,毕竟那里头的物件都是价值连城的。 我自己呢则把那盒子从架子上取下来,一来要看那盒子坏得厉不厉害,是该修补还是干脆换个新的;二来也要看看老鼠有没有钻进去,万一在里头絮了窝儿,那可糟了。 谁想一打开盒子,我的三魂六魄差点儿给唬没了。 那盒子里放的是青天冠,这东西平常轻易不使用,只有在祭天的时候才会用。 之所以叫青天冠,是因为它上头嵌着老大一块青金石。 那还是世祖皇帝的时候,波斯来的使者进贡的。 一开始是放在个琉璃罩子里供着,后来陛下即位,因为崇尚道教,所以就命宫中匠人打造了个头冠,把这块宝石镶了上去。”张公公说着用袖子连抹了两下汗。 对于这个青天冠,薛姮照倒是头一回听说。 青金石这东西向来是道教的圣物,因其色如青天,故而备受推崇。 当今皇上痴迷道教,自然会把这东西看得格外重要。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现在民间的青金石身价已比前朝翻了不止三倍。 而品相上佳的青金石更是有市无价。 “我看那盒子里头冠还是在的,可上头的青金石却不翼而飞了。我先前以为自己眼花,揉了又揉,眨了又眨,再看时还是没有。”张公公欲哭无泪道,“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又不敢声张,只得重新把盒子盖上。 思来想去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薛姑娘,我只能想到你,求求你帮帮我吧!” 张公公发现青天冠上的青金石不见了,他是看管的人,自然逃不了干系。 这么贵重的东西失窃,若是找不回来,他的脑袋自然保不住了。 “张公公,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薛姮照听完后问他。 “再没有别人了,”张公公说,“我现在不知道那些人谁是人谁是鬼,也许我刚说完回头他就把我卖了。 何况事关重大,一般人是担不起这个干系的,为了自保也多半会把事情抖出去。” 张公公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他这半年多来升迁得很快,必然招致不少人嫉妒。 而这件事又太容易落井下石了,简直一砸一个准儿。 就算别人不是存心要害他,可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难免也害怕受到牵连,哪里还会为他保密? 他之所以告诉薛姮照,一来他知道薛姮照足够聪明,有可能帮他解开这个死局。 而来薛姮照在利益上和他毫不冲突,如果她能帮到自己,自己当然也会给她回报。 如果她爱莫能助,起码不会出卖自己。 “张公公,你多久到那里查看一次呢?除了你,还有谁能到里头去?”薛姮照需要知道更多。 “说句实在话,我每天都要进去瞧瞧。但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才会逐一清点里头的东西。平日里也就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今儿是初六,我初一那天带着人逐一清点过的,都没有问题。 那阁子外头总有侍卫把守,除了我每天带着几个人进去查看之外,就是我那徒弟每天会看着几个太监打扫。 但进出都会搜身,也算得上是严密了。 除此之外就是商公公有钥匙,但我想这事和他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出了事他也会受连累。” “张公公,只有装青天冠的盒子被老鼠啃了吗?”薛姮照问。 “说来也怪,真的只有那个盒子被啃了。后来也捉到了老鼠,是一只小老鼠。”张公公说。 “那盒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它放的是高还是低?” “那盒子统一都是大内造的,和它一样材质大小相近的盒子在那屋子里有二十几个。 它放的位置不高也不低,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它招了老鼠。” “从初一日到前天,那里没有再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吗?”薛姮照问。 “异常?”张公公喃喃,“现在我还没察觉有什么异常,所以才格外头疼。” “张公公,”薛姮照也不能下定论,“那青金石镶在头冠上应该很难取下来吧?” “说是镶在上头,其实不如说是笼在上头。”张公公解释道,“因为这青金石偶尔还会另做他用,所以做了个机括,并不像一般宝石那样镶在上头动不了。 我当时仔细看了,还把头冠拿起来,在盒子里摸了又摸,也没有青金石的影子。” “张公公,近来可要用到青天冠吗?”薛姮照问。 张公公把两手拍,懊丧道:“可不是要用么!从四月半便一滴雨也没下,都说大旱不过五月十三,眼看着就要到了。 朝臣的奏章如雪片一般,各处都是闹旱灾的消息。 陛下便有心让无量真人开坛做法祈雨,还说到时就要用到青天冠。” 无量真人是皇帝亲封的国师,平时陪着皇上炼丹修道,需要祈福祭祀的时候,便会开坛做法。 “张公公,你觉得这青金石有可能被别的宫里的人拿走吗?”薛姮照问。 张公公把头使劲儿摇了两摇,说:“绝无可能,这可是阳泽宫啊!” “那一定是阳泽宫的人动的手,在你心里可有怀疑的人么?”薛姮照此时已经渐渐理出了眉目。 “我也仔细想了,不可能是我和我带着的人,侍卫也不可能进去,那就是那些打扫的人最有嫌疑了。”张公公说,“可是打扫的人也有五六个,我总不能把他们都拘起来严加拷问吧?” 第一百一十章 千头万绪理得清 “张公公,如今看来我们手中的线索实在有限,这事又不能公之于众,只能暗里查找。”薛姮照说,“但只要动手,必有痕迹可循。” 张公公一听眼睛立刻亮了,忙说:“薛姑娘,你有办法?” “我也做过洒扫的活儿,像那样的屋子多半只用拂尘去掸架上的尘土,不会用抹布和手。”薛姮照说。 “没错儿,因为天天打扫,所以只是例行用拂尘,且为了防止失手碰倒,那格子上是有护沿的。”张公公说。 “可如果那人要把天青石拿走,就一定会触碰到盒子。”薛姮照说,“我是想着老鼠没有啃别的盒子,单单啃了装青天冠的那只盒子,说明那上头必是沾了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那人手上沾着东西弄在了盒子上?”张公公忙说。 “您说那盒子是锦荣缎面的,如果沾上了什么东西也是轻易难以消散消除的,说不定便是那气味吸引了老鼠。”薛姮照说,“否则实在解释不清,为什么老鼠没有啃别的盒子,单单啃了那个盒子。” “有道理,有道理。”张公公点头,“否则断然没有这么巧的事,除非那老鼠有灵性,特意提醒我,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若说这老鼠也是有功劳的,如果它没有啃那盒子,我还不知道如何着手呢! 说来也是公公您运气好,有福报,才让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薛姮照微微一笑。 “哎呦,我可不敢当。若是我真能平安过了这关也是托薛姑娘您的福气。”张公公说得诚心诚意。 “这些前去打扫的人,必定要手脚干净利落。提前都是要洗净了手脸,换上干净鞋袜和衣裳,才准许进去的。”这些规矩薛姮照是知道的,“那他手上沾的东西多半是进去之后才粘上,又弄到了盒子上。 公公可想一想,谁有这种可能?” 张公公听了这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出了事儿后,我特意把这些人都细细地过了两遍。但因为没有头绪,最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我倒是把他们每个人那些天都做了什么,记了个清楚。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人来,他是这几个洒扫人中的一个小头头,姓皮,二十出头,在阳泽宫当差也有几年了。 平时手脚很是麻利,也有眼色,只是并不多言多语,不讨人厌。 我瞧着他不错,特意分配了他一些细致的活计。 龙鳞阁里有那么一尊天然生成的竹根观音,因天旱怕干裂,故而要用油保养。 我看他是个细致人,便把这差事交给了他,还特意叮嘱了,千万要用心,否则裂了一条缝就吃不了兜着走。 该不会是他手上沾上了油,弄到了盒子上……” “如此说来,这个人的嫌疑便比别人要大一些。 但也不能就此判断一定是他做的,公公还要进一步求证,”薛姮照说,“可现在时间紧迫,多延挨一刻青金石就越难找回,所以还是要快。” “薛姑娘,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此时张公公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急迫,薛姮照让他心里多少有底了,“我也是担心这个,这一两天东西还有可能在阳泽宫里,只是被藏起来了。 因为这几天皇上斋戒,能进出的人很少。但再过几天可就不把握了。” “张公公,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我还是要告诉您,这办法只能用一次。而且必须提前就把偷窃的那个人定准,才好实行。 否则的话,用了也是白用。”薛姮照说。 “薛姑娘,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强。我是走进了死胡同,看不到一点儿光了。就请你指点指点我吧!” 张公公先前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如今虽然薛姮照说这法子只能用一次,还要提前定准了人。 但张公公仍然觉得喜出望外。 薛姮照便悄悄在他耳边叮嘱了如何行事。 张公公一个字儿也不敢落下,听完后说道:“薛姑娘,你的心机智谋实在是鬼神也惊。” “公公谬赞了,其实这法子前人用过,我不过是借来用用罢了。”薛姮照说,“但愿能帮到公公。” “也想不出比这更稳妥的办法了。”张公公说,“这事既不可声张,也只能用巧法儿。 我原本也考虑就算是知道是谁拿走的,也不好过于逼急了他。 万一再弄个狗急跳墙,岂不是玉石俱焚了吗? 薛姑娘,你出的这个主意已经是最大地保全了我。我张泽感激不尽,还是那句话,若我能逃得此劫,我的这条命就是姑娘给的。” 那天青石是至宝,如今既已落入贼人手中,如果一味严刑拷打,非但难把东西拿回,更会促成对方破罐子破摔的心。 反正就算是交出来也免不掉一死,倒不如干脆闭口不言,或者反咬一口。 敢做这样事的人必定都有几分横劲儿。 张公公不敢冒这个险,更何况他压根儿就不想要别人知道这件事儿。 因为一旦叫人知道了,哪怕他最终把东西找了回来,也只能免于一死,前程却也就此断送了。 薛姮照知道张公公不是蠢人,先前摸不上头绪去,也不好对那些人一一试探,万一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可如今既然有了些眉目,再去锁定那个嫌疑最大的人,就省了很多功夫,免去了很多麻烦。 随后薛姮照便与张公公作别,又原路回到芙蓉宫去了。 临走前张公公还对她说:“薛姑娘,若事情成了,张某会立即差人给你报个口信,也免得你惦记。” 天气依旧炎热,碧蓝的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 花木的枝条都病恹恹地垂着,没有一丝精神。 祈雨已是势在必行,张公公须得在这之前寻回天青石,否则雨没祈下来,就要有若干人的头颅落地了。 “这么大热的天,你跑到哪儿去了?可千万别中暑。”幽竹见薛姮照回来,便指着桌上的六一散说,“给你留的,快喝了吧!”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君入瓮必就范 张公公回到阳泽宫,定了定神命人把那个姓皮的太监叫过来。 皮太监名叫皮昆,不知叫他何事,但难免忐忑。 到了张公公跟前,虽极力掩饰着,却还是多少带出几分。 张公公向他说道:“你来我手底下做事有多久了?” “将近半年了。”皮昆略低着头回道。 张公公半天不言语,只是看着他,直到皮昆的手微微抖起来,方才说:“我这人最喜欢诚实忠心又手脚干净的人。” 他说到“手脚干净”这四个字的时候,皮昆的头越发垂了下去,手不自觉捏紧了袖子。 张公公心里越发有了成算,温言笑道:“我瞧着你是个好的,想要再提拔提拔你。” 皮昆闻言猛地抬了一下头,察觉到自己失态,又连忙把头低下去,说道:“小的举止粗疏人又笨,深怕辜负了您。” “何必这么说?我看人一向是准的。”张公公呵呵一笑,“这么着吧!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我旁边,和福祥一样,也认我做干爹。” 皮昆万没料到张公公会如此抬举他,可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他再不答应也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便跪下向张公公磕了个头,说:“多谢领班成全。” “瞧瞧你,该叫我什么?”张公公看着他笑着说。 “干爹。”皮昆连忙改口。 “好孩子,起来吧!以后咱们父子爷们儿尽心效忠皇上,必然都会有个好结果。 这些日子德祥忙他的差事,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使唤着随心。”张公公说着将他扶了起来。 皮昆心中复杂,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跟在张公公身后。 期间张公公差他办了几件事,但都没出这院子。 等到天黑下来,张公公吃过晚饭准备休息。 皮昆此时还在他身边伺候,估摸着再过一会儿自己也能退下去了。 忽然张公公的徒弟小张公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朝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公公正在洗脚,立刻慌得跳了起来,连鞋也顾不得穿,便往外走。 皮昆赶紧提上鞋跟出去,张公公这才想起来自己没穿鞋。 胡乱的穿上后,便往后头走去。 这龙鳞阁在阳泽宫正殿的东北方向,是个挺僻静的地方,张公公正是奔这里来了。 皮昆跟在后头,心里头直打鼓,双腿也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心想这是被发现了吗? 待赶到那跟前才发现是里头不知哪里着了火,有烟从里头冒出来。 那几个侍卫也提了水桶过来准备灭火。 “都先停手!不能先泼水!”张公公跑得岔了气,还是不顾一切地喝止,“那里头都是宝贝,胡乱泼水弄坏了怎么办?!几个脑袋赔得起?!” “可不用水灭火怎么办?”侍卫问。 “趁着火不大,先进去把宝贝们都好生拿出来,然后再灭火。每人最多拿两个,千万小心点儿!”张公公说着已经用袖子捂住口鼻冲进去了。 其他人看了也顾不得别的,纷纷跟着冲了进去。 皮昆始终跟在张公公身后,他进去张公公进去了,他自然也得跟着,一步不敢停留。 到那里头张公公直奔北边的架子,把装着青天冠的盒子拿下来,回头交给皮昆:“你只拿这一个出去,别的通通别管。任何时候不许离手,听见没?这可是要紧的宝贝,我把它交给你了。” 皮昆不禁一愣,但张公公却搬转了他的身子,把他往外推。 随后自己也拿了一件东西往外走。 很快,里边放的这些宝贝都被妥善地取了出来,然后才提了水桶进去。 火其实并不大,烟更浓,几桶水下去就浇灭了。 “怎么会着了火呢?”张公公质问。 “好像有人在这外头点艾绒熏蚊虫,不知怎么有火星迸在了窗纸上。烧穿了窗纸又落在防震的棉絮上。”小张公公也颇有几分狼狈。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多亏发现的早。”张公公心有余悸地说,“留一盏灯笼就行了,别弄得那么招眼,当心叫人看见。” 那几个提着灯笼的连忙吹熄了。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我今天把话说在这儿,谁要是敢传出去这件事,大伙儿都得跟着吃挂落。 所幸没伤着宝贝,也只是一些棉絮烧着了,好好收拾收拾,别留下什么痕迹,也就是了。 你们几个进去,把里头都给我擦抹干净,都收拾完了再把宝贝一一放进去。” 又对看着宝物的人说:“守好了,一会儿里头收拾好了,我要挨个儿查看,若是坏了一点儿,等着见阎王吧!” 夜色很深,又有龙鳞阁的阴影罩着,仿佛黑得不见底一般。 皮昆的喉头动了动,将手慢慢伸进自己的怀里。 里头很快就清理打扫完毕,张公公走进去,两边掌着灯。 他命人一个个进来,将各自看守的宝贝打开,查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皮昆夹在人群中,不靠前也不靠后。 张公公没每检查完一个宝贝,就叫张福祥将宝贝封好,再重新放回去。 他们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清点,这次算是额外的。 终于轮到了皮昆,张公公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如果自己怀疑错了人,又或者那东西不在皮昆身上,事情可就糟了。 所以他接过皮昆手中的盒子的时候,并没有一下子完全打开,而是先欠了一条缝。 在烛火的照耀下,他看到了幽蓝色的反光。 那块如鸡蛋大小的青金石端端正正地嵌在头冠上,熠熠生辉。 张公公在心里把诸天神佛都谢了个遍,顺带把薛姮照当成了活菩萨。 这一回算是赌对了。 然而他心绪虽然复杂,可也只是转瞬间的事。 等他把盒盖完全打开,仔细地检查一番后点点头,说:“好好,这个也没事,放回去吧!” 皮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张泽是在针对自己吗?还是说这件事仅仅是个巧合? 但不管怎么说,他好容易拿到手的东西又还了回去,接下来他还会有机会吗? 皮昆不确定。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赤日炎炎民怨高 清晨,一天当中最凉爽的时候。 芙蓉宫里有老大一棵唐槭树,一众宫女坐在树下头的石凳上做针线。 没有人说话,只有树上的雀儿偶尔唧唧有声。 杂役太监从伙房提了热水回来,众人便都起身,准备盥梳头,再过一刻,娘娘也该起来了。 薛姮照往房里走的时候,被人从后头轻轻叫住了。 她站住脚,认得是抬水的一个小太监。 “薛姐姐,前头小张公公托我捎句话给你。”小太监说,“他说近日天晴,那只喜鹊回来了。” “知道了,多谢你。”薛姮照一听便知道张公公已经把天青石拿回来了。 之前他也说,如果事情成了,会想办法告知自己。 这必然是打发了他徒弟托人捎话儿,别人自然是不明白的,只有她一听就懂。 “姮照,做什么呢?快着些。”淡月说道,“要不咱们又该用那几个妮子的剩水了。” “偏你最能抓尖要强,”幽竹似笑非笑地瞪了淡月一眼说,“就叫姮照先洗,把你留到最后!” 薛姮照笑着走过去,和她们一起往房里去了。 再说张公公,顺利取回了青金石后,便找了借口不叫皮昆再去龙鳞阁了。 昨日失火,是薛姮照教他的计策。 把洒了水的棉花点燃,烟大火小,不会酿成火灾,只是用来做个阵仗。 假装情势危急,好把装青天冠的盒子交到皮昆手上。 而在场的众人只有张公公和皮昆两个人知道里头的青金石不见了,并且皮昆并不知道张公公知道。 期间张公公一再叮嘱众人千万要小心,并且还说随后他会一一细查。 如此一来,皮昆自然暗暗叫苦。 初一那日依例查看过,有好几个人在场。 若此时再查,不见了青金石,账便会算在自己头上。 要命的是,这东西还真是自己拿走的。 而且就在自己身上,因为他还没找到机会把东西送出去。 自己若不偷偷放回去,随后搜身也会被搜出来。 所以他趁着夜色掩护,便将青金石又放了回去。 此时他心中还存着侥幸,想着多半是这东西不该丢,所以才会着了这么一场火。 而薛姮照给张公公出这个主意,却是备着上中下三样结果。 上策便是张公公怀疑对了人,而青金石还在那人身上。 自然会完璧归赵。 中策便是张公公怀疑对了人,而青金石已经不在他手上。 那么也算把他逮住了,后续严刑拷打也好,威逼利诱也罢,也算是有个交代。 下策则是张公公压根儿就怀疑错了人,那么这人一定交不出青金石。 但这么一来,也算给张公公拉了个垫背的,找了只替罪羊。 所幸的是,最终成了上策。 至于龙鳞阁失火的事,一来没有造成财物损失,二来根本没烧起来。 便是叫上头的人知道,处罚也是有限,多半申饬一顿,罚些俸禄罢了。 和青金石丢失相比,简直不堪一提。 孰轻孰重张公公自然清楚。 他也并没有把事情挑明,一来不能叫皮昆狗急跳墙,二来是不想打草惊蛇。 皮昆是草,他背后的人是蛇。 一个小太监,便是手脚不干净,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去偷青金石。 这东西太贵重了,便是要出手,也没人敢买。 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并不是为财。 而这个人是谁?张公公很想知道。 太阳升起来了,热气蒸腾着,直教人心情烦闷。 天太旱了,近十年来都未有过。 张公公在台阶下就听见了皇上的咆哮:“这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不在家里修身养性,倒搞起了联名上书的把戏! 说什么天怒人怨,这等悖晦言语也敢说! 朕诚心修道,又不是在作孽,哪里就惹得天怒人怨了?!” “陛下千万息怒,”这是商启言的声音,“只因如今旱情过重,那些老臣们也是情急顾不得,才说了胡话,望陛下容宥。” “容宥?他们的唾沫都快啐到朕的脸上了! 仗着年纪大些,便胡言乱语,当朕真的不敢砍他们的脑袋吗?!”皇上哗啦一声摔碎了茶盏,似乎把那当成了宫门前长跪请愿的老臣。 商启言在皇上面前永远轻声细语,此刻更是安抚道:“陛下,那些老臣自然是糊涂了,不糊涂怎么会说胡话做蠢事呢? 可看在他们还有一二分为朝廷尽忠的赤心,更为圣上不能轻损道行的缘故,还是叫人把他们抬回去吧! 否则这样的天气,一个不好就真可能热死人。 知道的是他们老糊涂了,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不知道的难免会谣诼诋毁陛下的圣名,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陛下圣明超绝,不用奴才呶呶不休,也是明了的。” “这些老东西,非逼着朕按时上朝。还说我鬼迷心窍,将来必是史书上的罪人。”皇上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但依旧恨恨,“是天不下雨,关朕什么事? 何况朕不是已经诏令户部工部紧急赈灾了么?也说了这个月十五叫无量天师开坛祈雨。还要如何呢?” “皇上为民之心,人人皆知。相信不久也就会求下雨来了。 只是那些老臣们向来喜欢用儒家的那一套说法做教条,想要陛下兢兢业业,案牍劬劳,方才是他们心里明君的样子。”商启言轻声道,“好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自然要大做文章的。” “你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道,只是恼怒于他们欺人太甚。”此时皇上的气明显更平复了,“去吧,命人把他们都抬回去,你出面好生劝着些。” 如今前朝已经吵的一团乱,皇上许久不临朝,大臣们想见皇帝须得单独通禀。 且请示三回五回都不一定能见到一回。 张公公也不免在心里叹息一声,看这个情形,根本没有人再去关注龙鳞阁失火的事。 因为在京畿,已经是赤日炎炎,水深火热了。 随后商启言从里头出来,见张公公在外头便招呼他说:“你随我到崇正门去,把手里的事先放一放。” 第一百一十三章 顺藤摸瓜线索断 因为天气太热,午夜的风也是燥的。 皇城的万千宫阙犹如酣眠的巨兽,起伏的夜风,恰似吐息。 在一处极不起眼的角落,花木遮掩下,有人在低语。 “你怎么才出来?” “那边看得太严,我这还是借着尿遁溜出来的。” “东西呢?拿到手没有?” “我来就是告诉你,事情怕是不成了。” “不成?你怎么搞的?!” “别急呀,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本来都已经拿到手了,后来又出了岔子。” “你被发现了?” “那倒没有,只是事情巧合,龙鳞阁失火了……” “……” “怎么,你怕我把你供出来?放心,我绝不会的。况且他们也并没察觉……” “好了,事已至此,不多说了,你快回去吧!” “对了那药能不能再给我两丸?” “我身上只带着一颗,你先拿着吧!” 热风拍打着殿宇宫墙,天上挂着大半轮月亮,像是被热得融蚀了小半边,也像半遮半掩偷窥的一张人脸。 第二日清早,张公公刚起身,就有人来报。 “皮昆死了,您看看怎么处置?” 张公公听了一愣,忙问:“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呢?” “和他住一屋的小锁子说,昨夜里歇下之后,皮昆就一个劲儿地嚷嚷肚子不舒服。 起来躺下折腾了好几回,后来小锁子就睡着了,恍惚间皮昆又去了几趟茅房。 他想着应该是吃坏了肚子,所以也没在意,毕竟这时候人人都容易闹肚腹上的病。 谁想早上该起的时候,他一边穿衣一边叫皮昆起来,叫了几声也没答应。 他倒没往别处想,只想着昨天夜里来回折腾,必然又困又乏,想是还没睡醒呢。 等他都穿戴好了,走过去拿手摇晃皮昆的肩膀,才发现整个人都僵了。 再往脸上一看,面色铁青,拿手一试,已然不喘气了。 他急忙来找我,我也拿不到主意就来找您了。” “这样吧,你先去找个太医来看看他的死因是什么。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要是上头动问也好有个交代。”张公公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犯嘀咕。 皮昆的死太不寻常了。 他是自杀还是被人害的? 可是自己并没有要拿他怎么样,起码现在没有,他至于那么急着死吗? 如果他是被人害的,那一定是他背后的人下了手,知道他可能已经暴露了。 张公公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责怪自己终究还是疏忽了。 原以为只要把他放在自己跟前,不叫他出阳泽宫去,应该就不会有事。 没想到他还是死了。 “师父,你知道皮昆的事了吗?”走进来的是张公公的徒弟张福祥。 “刚听说,”张公公看了他一眼说,“你到跟前去了没有?” “我刚去看了一眼,像是睡着的时候死的,没有挣扎的痕迹,身上也没什么伤。”张福祥简短地说,意思却很明确,皮昆看上去不像是被人害死的。 “我一会儿要到陛下跟前去伺候,走不开。等太医到了,千万叫他检查仔细,你在旁边要留心。”张公公叮嘱道,这个徒弟他还是信得过的。 张福祥答应着和报信的那个太监一起出去了。 死人的事不宜让皇上知道,张公公也不敢因为这个耽搁。 谁想到他还没到正殿,就碰见了商启言。 “听说你手底下一个小太监死了,”商启言开门见山,“这些日子陛下心不顺,要尽快悄悄处理完。” 张公公知道商启言的耳报神一向快。 “是啊,小的来不及去看,赶过来伺候陛下。 已经叫手下的人去请太医查看死因,然后再处理,应该也费不了多少时候。”张公公说。 “这个时候天干物燥,人容易生病,房子也爱着火。”商启言似是漫不经心地看了张公公一眼,却叫他心中一凛。 显然他也是知道龙鳞阁火的事了。 “是啊,近来琐碎的事颇多,不过总管您比小的更忙上百倍。 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我们这些下头的人绝不敢给您添乱。 不过嘛,今天这事儿毕竟是出了人命,要是大总管手底下有人,不妨派过来帮帮小的。”张公公陪着笑说。 “罢了,你也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向来办事稳妥。 这么点子事,你还能处置不过来吗?你若是那不成的,当初我也不会在陛下面前保举你了。”商启言轻轻一笑,“快进去吧!” 张公公这才放下心来,商启言也必定知道龙鳞阁那里没出什么事,所以只是拿话点了点自己。 皇帝每天早饭前都要修炼存思之法,于青纱帷幕中的白玉床上瞑目静坐。 默诵二十四神行事诀,安心气海,存神丹田。 在此期间,身边不得有任何人,免得气息相扰。 待到修炼完毕,伺候的人才能进去。 张公公到皇帝跟前伺候了小半日,方才得空儿出来。 询问张福祥,皮坤那头处置的如何了。 张福祥说:“请太医来查看过了,身上没伤,也并非中毒。说他应该是在睡梦中突发心疾死的。 死人又不能在这久放,徒弟便做主命人用席子卷了,先抬到后头去了。 师父若是不放心,可以再过去看一眼,只是天气这么炎热不能久放,必须在午前就抬出宫去了。” 张公公终究有些不死心,跟着张福祥到存放尸体的空屋子里看了看,也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父,要不我把薛姑娘请过来?”张福祥试探着问。 “这么热的天,死人身上气味不好。若是扑了人家姑娘,咱们的罪孽可重了。”张公公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况且商总管已经说了要尽快处理掉,咱们若是抓着不放,倒叫人疑心。” “师父说的有理,既然这样的话,徒弟就快去找人把他抬出去吧。”张福祥说,“就算他活着,咱们也未必真能问出些什么来。” “是啊,我也没希冀着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话来,但原来想着或许能顺藤摸瓜。看来这个瓜被人先下手摘掉了。”张公公苦笑。 感谢丛丛宝宝的打赏,我的老书友了,真开心看到一直支持我的人还在,感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品茶借问梁公公 福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碧树中暑,娘娘命她退下去,歇两日再上来。 叫薛姮照暂时补缺,在跟前服侍。 不过福妃娘娘事少,就算是贴身的大宫女也没太多事可做。 娘娘又体恤,不叫她们总在跟前站着,隔三差五叫她们下去歇歇。 “娘娘,梁公公来了。”卫忠进来禀报道。 梁景带着两个太监,捧着两只深口玛瑙盘子,里头铺满了碎冰,在冰上头卧着一把连枝带叶的新鲜荔枝。 “娘娘,这是闽浙从水路进贡来的荔枝,皇后娘娘叫快给您送两盘来。” “多谢皇后娘娘想着,”福妃忙说,“这荔枝怎生这么新鲜?便是水路再快,怕也难得如此啊!” “娘娘有所不知,荔枝这东西是最难保鲜的,一旦离了树,不出半日味道就会变。 地方也是为这个动了脑筋,今年进京来运的是整棵树,一共运了六棵,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死了三棵。 运到宫里来,供奉太庙用了一棵,陛下的阳泽宫留下一棵,还剩下一棵送到了荣华宫。 听着一棵树不少,实则那树也就比人高些,百十来颗果子。 就从那树上连枝剪下来,用冰陪着,倒是前所未有的新鲜。” “哎呦呦,这东西真是金贵无比,皇后娘娘竟赏了我这么多,实在有些折煞我了。”福妃啧啧道。 “皇后娘娘说了,给您送来两盘,就是预备着有一盘您再赏给别人的。”梁景道,“听说五皇子妃有喜了,说不定喜欢吃呢。” 福妃娘娘听了,眉眼弯成了月牙儿:“皇后娘娘实在是慈心细心,比我想的还要周到呢!明日他们进宫请安,叫他们到皇后娘娘跟前谢恩去。” 又说:“这么大热的天,难为梁总管特来一趟。” 然后看向旁边的幽竹:“取个荷包来给梁总管,喝碗茶吧!” “这是奴才分内的事,怎好意思要娘娘的赏赐?不过娘娘既然说到喝茶了,奴才倒是真有一事相求。”梁景微微陪着笑说。 “梁总管有什么事尽管说,不知道我这儿有什么可帮得上忙的。”福妃稍感意外地说道。 “听闻您身边的这个侍女颇通古茶艺,奴婢便想叫她教教我们宫里的两个丫头,也好不时拿出来给皇后娘娘解解闷。不知可否?”梁景看着福妃旁边的薛姮照说。 “是这样啊,没错儿,这丫头的确懂这个,”福妃笑了,“姮照啊,那你就随梁总管去吧!” 薛姮照应了一声,跟在梁静等人身后出去了。 此时已经是巳时,天上便如同下火一般。 走在太阳下,浑身被炙烤得难受。 好在就那么几步路,随后便能顺着树荫走了。 梁景一路上在前走着,并不曾回头。直到进了荣华宫的侧门,来到一处敞厅前,方才侧转了身子,对跟着的两个太监说:“上茶来。” 然后便抬脚走了进去,薛姮照也跟着往里走。 敞厅在一片幽竹丛中,格外凉爽清净,放着条案和蒲团,别无余物。 梁景率先坐下,这么热的天,他脸上竟一丝汗也没有,大约是因为脸色苍白的缘故,使他看上去格外冷峻。 “坐。”他看了一眼薛姮照,简短地说。 薛姮照大大方方地坐下。 不一会儿小太监送了茶进来。 梁景看了他一眼,他便识趣地退下。 “粮总管,这不是点茶要用的茶。”薛姮照看了一眼面前的茶碗说。 “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梁景说,“不过在福妃娘娘面前,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薛姮照早就猜到,以梁景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去送那两盘荔枝。 更没有必要当着福妃娘娘的面儿,说要请自己帮忙。 “那梁总管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薛姮照问。 “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梁景的手抚上茶盏,但眼睛却看着薛姮照,“这几天荣华宫有个叫刘胡的太监忽然间悬梁死了,他新近才升的领班太监。 皇后娘娘也夸他办事得力,格外赏赐了他。 我前后查考过他,是个来路很清白的人,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确乎不是他杀?”薛姮照问。 “不是,”梁景很笃定地回答,“这点绝不会出错。” “这位刘胡太监他是管什么的?”薛姮照的眉尖微挑。 “他之前管偏殿,后来调去管凤羽楼,”梁景说到这里又向薛姮照解释道,“凤羽楼是芙蓉宫里存放宝物的一处地方。” 薛姮照听到这里心里一动,但神情却未有任何波澜。 “梁总管这凤羽楼可丢失了什么宝贝吗?”薛姮照问。 “发现刘胡死之后,我立刻亲自去凤羽楼查看了,没有任何遗失和损坏。”梁景说。 按照常理推测,一般都是畏罪自尽。 刘胡主管的凤羽楼,自然会联想到那里出了问题。 “在这之前他没有任何异常么?”薛姮照又问。 “前些时候倒是恍惚听说他有些睡不着,但后来我再问他,他便说已经好了。这大约已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梁景说,“我也查过他房里,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他的房间不但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反倒非常干净整洁,是吗?”薛姮照抿了一口茶说。 “是这样,这是为什么?”梁景猝然皱眉。 薛姮照明明没有到跟前,为什么会知道? “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般有两种可能,若是他杀,必是害他的人要抹除痕迹。 若是自杀,那便多半是他死意已决,且心怀愧疚。”薛姮照说,“不想死后再给别人添麻烦,故而把能做的都自行料理完毕。” “可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梁景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虽然现在看来只是刘胡自尽,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但梁景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寻常。 “这个我也说不好了,”薛姮照摇头,“我只能依据总管您跟我说的事情做出推断,这位刘公公的死本就有些扑朔迷离,我也实在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你随我到他的房间去看一看,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梁景说着站起了身。 感谢安洁妮卡的打赏,老铁实在太给力了!等我修完房子我一定为你加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床下缝隙藏玄机 庑房低矮,且在妃嫔所居的宫殿后头,故而阴暗又潮湿。 如今天旱,自然是不潮,但通风不好,很是憋闷。 刘胡自己住一间屋,屋子里果然十分整洁。 薛姮照抬头看了一眼房梁,上头的绳子早就解下去了,看不出什么痕迹。 门窗柜子也都看了一遍,的确没什么可疑的迹象。 薛姮照自从进了这屋子便没再说话,许久,梁景问她:“你可瞧出些什么来吗?” “奴婢不清楚刘胡这个人的习惯性情,单就这屋子来看,倒是还看不出什么可疑的。”薛姮照说,“梁总管想必也是看了又看吧?” 梁景点点头,在此之前,他的确已经细细瞧过好几回了。 薛姮照又把屋子扫视了一遍,然后来到刘胡睡的床边,蹲下身去。 那是一张旧木床,榉木的料子,有些地方已经变形开裂。 榫卯的地方也明显有了缝隙。 薛姮照把床上的被褥推了推,盯着那床缝看。 “有什么东西?”梁景走过来问。 “梁总管,你看这床缝里塞的应该是赤小豆吧?”床缝比较深,赤小豆颗粒很小,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好像是,”梁景说着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一只挖耳勺来,探进缝隙里拨弄,果然弄出来两粒赤小豆。 “床头塞的最多,”薛姮照说,“其他三面也有。” “这是刘胡放进去的?他这是做什么?”梁景不解。 “传闻赤小豆可以驱鬼,刘胡在自己床上塞了这么多颗豆子,该不会也是为了驱鬼辟邪吧?”薛姮照说,“您说他前段时间似乎有些睡不好,是不是也与这个有关呢?” “刘胡怕鬼?”梁景皱眉,“以往并没有人察觉到,他也从来没说过。” “白天和众人在一起自然是不怕的,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应该就不一样了吧。”薛姮照说,“何况在咱们宫中谈论鬼神是大忌。” “你的意思是?他太过于害怕,所以自尽死了?”梁景看着薛姮照,似信非信。 “梁总管,奴婢或许有些小聪明,”薛姮照一笑说道,“却既不能未卜先知,也不能凭空推断。” “的确是为难你了,”梁景叹息,“毕竟我们这些人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梁总管,依奴婢想来若这些赤小豆真是为了驱鬼,刘胡应该不会只用这一种法子。”薛姮照说,“就好比一个人病了,必然会多找几个大夫,绝不会只请一位。” 梁景听了,说:“你的意思是他还会用别的法子来驱邪?” “如果这赤小豆真是用来驱邪的话,他必定还用了别的法子。”这一点薛姮照很笃定。 “可是这里已经都看遍了。”梁景说着又环视了一遍屋子。 “还有一个地方。”薛姮照说着视线向下。 梁景立刻会意:“床底下?” “确切地说是下头的床板。”薛姮照说,“方才我也蹲下身看过,床底下很干净,地面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想要看下头的床板,须得钻到床底下向上看,这个地方的确很隐蔽,一般人很少会查到。 “床板背面的确没看,如今且把床翻过来看看。”梁景说。 若说这宫里死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何况刘胡死得很直白,明显就是自缢身亡的。 但梁景就是觉得这件事蹊跷,他想弄清楚刘胡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尽。 随后梁景叫了两个太监进屋,把床翻了过来。 床板背面处理得有些粗糙,连漆都没上。 但在中间的位置红黑墨水交替写画,似乎写着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又在上头画了八卦图镇着。 四个方位还有钉过的痕迹,但是都不够深,没有穿透床板。 “你猜对了。”梁景说,“他果然还想着别的法子,但这个名字已经模糊不清了,怎么会这样?” “现在推断来看,刘胡应该是自认为被恶鬼纠缠,所以想了很多法子来驱鬼避邪。 但如果依照现有的情形来看,他应该是成功了。 这上面有订过桃木钉的痕迹,但是已经被取了下去,而且画的八卦及人名也被水擦拭过了。 说明这些东西已经用不到了,因为那些赤小豆因为嵌在床缝里不好取,所以他也就没往外拿。”薛姮照仔细查看过后说,“还有这床板上明显有粘过符纸又撕掉的痕迹。 一切都显示着他所畏惧的东西已经消散,用不着再驱邪了。” “难道不会是因为他太绝望了,所以才把这些东西在临死前毁掉吗?怕死之后被人看见。”梁景提出了不同意见。 “应该不是,”薛姮照说,“被撕掉的纸边和桃木钉留下的凹痕里已经积了尘土,可见他这样做已经有些时候了。” “那就更说不通了,既然他害怕的东西已经消失了,他就应该高枕无忧才是。况且前途正好,为什么好端端地去死?”梁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啊,这还真是叫人想不通,我们知道的太有限了。”薛姮照说,“不知道这位刘公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梁景又沉默了片刻,对薛姮照说:“你能推导出这些已经很难得了,如果以后我再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说不定会把这个谜底揭开。” “梁总管缜密细心,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薛姮照微微笑着说。 “我叫两个人送你回去。”梁景说,“这一次是我欠了你人情,以后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你也可以开口。” “多谢梁总管,那奴婢告退了。”薛照说着屈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在低矮的屋子里待久了,薛姮照到外面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方才她并没有对梁景和盘托出,事实上她已经猜到了刘胡极有可能的死因。 但是她选择了隐瞒,推说自己猜测不出来。 她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面上的神情沉静如水。 一群鸽子从她的头顶飞过,洁白的羽毛在晴明中闪着光。 树梢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天太旱了,需要一场雨。 越大越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普降甘霖别有因 五月十八,天上降下倾盆大雨。 这场久盼而来的甘霖,雨注竟有牛筋般粗。 从正午开始落雨,直下到第二天早上。 京城里沟满壕平,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墙壁垮塌,还有一些粮仓库房进了水,不过和迫在眉睫的旱情相比,这样的损失实在算不得什么。 宫城排水良好,如此大的雨也只是让平地汪着浅浅的一层积水,等天一放晴,这层水也渗下去了。 花草树木喝饱了,全都抖擞起精神,叶片鲜亮亮的,如同新生。 有了这场雨,旱情得以缓解,百姓还能趁此时再种些短熟的庄稼,就算收成有限,总归是饿不死了。 碧树中暑也好了,早起特意去御花园掐了花儿,用个剔红的托盘盛着,有玫瑰,有栀子,还有各色杜鹃。 先呈上去让福妃娘娘挑选,娘娘选了一支暖黄色的杜鹃,叫碧树给她戴在发髻的右下方,轻柔端庄,非常衬福妃的气质。 碧树不禁夸赞道:“用这花儿一衬,娘娘的气色越发好了。娘娘许多时候不戴花了,这场雨一下,这花儿也才有了精气神儿。” “真是上苍保佑,终于降下雨来了!”福妃轻叹了一口气说,“否则京畿的百姓不知要怎样煎熬。” “娘娘真是忧国忧民,没雨的这些日子晨昏祷告,焚香斋戒,如今这雨下来,也有娘娘的一份功劳。”一旁的淡月说。 福妃娘娘闻言,立刻正色告诫她道:“休得胡说!这雨是陛下和皇后福泽深厚,感应天地,方降下来的。与我有何干?” 碧树也教训她说:“在这宫里说话怎能不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叫人听了去再添油加醋,可不是要凭空惹出是非来吗?” 淡月连忙告罪说:“娘娘息怒,娘娘恕罪,是奴婢胡说八道了。” “你也不用如此,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只是你要清楚我的身份,是永远不能僭越皇后的。”福妃语气和缓地说,“这些日子我虽然做了些事情,可也是跟随着皇后娘娘与各宫嫔妃们一起,怎么敢以此居功?不是叫人笑话么。” 又说:“这些花儿拿下去,你们分着戴吧,也算沾沾喜气。” 随后卫忠进来和福妃娘娘说话,碧树便叫淡月端了花出去。 一众宫女聚在院子里的影壁后头分花,恰好这宫里的一个叫葫芦的小太监走过来。 他年纪不大,却很是伶俐,常跟着卫忠出入。 见了众人,葫芦便笑嘻嘻道:“几位姐姐好,这情景倒能凑成幅美人图了。” “你这猴儿崽子,没的取笑我们做什么。”幽竹作势要打他,“贫嘴贱舌的耍滑头。” “哎呦呦,这天才晴了,我哪里敢说谎?难道不怕天再阴了,打雷劈了我吗?”葫芦不但不躲,反而更往前凑了凑。 “这晴天朗日的到哪儿下雨去?该下的早都下完了。”芳甸笑道,“难道为了劈你要再下一场雨吗?真是好大的脸。” “我当然求不下雨来了,我又不会什么仙法。姐姐们在深宫里,怕是没听到新闻吧?”葫芦笑着问,“也就是咱们宫里的人最省事儿,什么都不打听,外头可都传遍了。” 他这么一说,立刻把众人都吸引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什么新闻?你倒是说说。” “说也无妨,反正你们迟早都是要知道的。”葫芦并不藏着掖着,“前日那场大雨,你们道来得奇不奇?” “说奇也奇,说不奇也不奇。”幽竹道,“要说这些日子都没下雨,从十五那日开坛祈雨,十六日便阴了天,到底下了一场透雨。 可见无量真人的确有呼风唤雨的神通,这的确叫人称奇。 不过嘛,人家毕竟是国师,能求下一场雨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了。” “呵,告诉你们说吧,这场雨可不是无量真人求下来的。”葫芦冷笑一声说。 “你要死了,不是他是谁?”幽竹瞪他一眼道,“这话可别传出去。” “要传也不是我传,早说了外头都传遍了。”葫芦一脸不屑,“那无量真人可是从神坛上栽下来了,弄了个灰头土脸。” 众人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葫芦一脸得意地笑道:“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圣上命无量真人开坛做法,祈求甘霖。谁想那老道一连施了三天法却只是阴天,不肯下雨。 他头戴青天冠,手执风雨鉴,披发赤足,在台上跳踏诵咒,可就是不见雨落下来。 台下众人都等得焦急,又不敢乱说。 十八那天将及正午,忽然从御河上飘然来了一个人。 据说那人一身白色羽衣,容貌俊秀,仙风道骨。 看见的人都说他是踏水而来,可是上了岸衣履却不曾沾湿半点儿。 他在台下高声说,无量老道就是个骗子,且罪愆过重,苍天不佑。 怎能让这样的人向天祈雨呢? 台下的侍卫便上去阻拦,谁知那人一甩袖子,众人便纷纷倒地不起。 他便从容不迫地走上祭坛,说道‘我本方外闲人,却见不得你这般利欲熏心的修道之人。今日自是要替天行道,将你打回原形!’ 无量自然要同他争辩,那人只冷笑说:‘你手中的风雨鉴已被你玷辱损坏,可惜了这样一个宝物!’ 后来众人说那风雨鉴原本是再明亮不过的镜子,开坛作法之初还是好好的,及至那时镜面竟已斑驳不堪。 随后那人便当众立下了生死状,说他能在午时之前将雨求下来,否则甘愿被推出去斩首。 彼时在那里主持大局的是司礼监的商公公,见那人像是有些来头,又何况无量连求了三天雨终究也不肯下来,于是便叫那人试一试。 那人多余的东西也不用,只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木头剑来。 踏着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在祭坛上转一圈,便有风起。 转两圈,云头压低。 到第三圈,朝天一指,那雨便哗地一声下了起来。 你们说可神不神?” “真的假的?你是说无量天师没能祈下雨来,而是另一个人?”众人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第一百一十七章 横空出世有高人 葫芦见众人不信,便瞪起眼睛指天发誓道:“你们别不信呐,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 这事儿是商公公跟前儿的人跟我说的,他是我同乡。 当时他就在场,亲眼见到,亲耳听见的,何况这样的事他敢乱编吗?” “那依着你说,雨是这个人求下来的,那无量真人怎样了呢?”幽竹问。 “他?他还能怎样?滚回他的道观做缩头乌龟去了。”葫芦说到这里,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这些年他在宫里除了故弄玄虚,还做过什么事? 炼丹一直也炼不成,总说宫中有人犯了忌讳。为着这个,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了连累。 每日里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忌讳。 求雨也求不下来,还把宝物弄坏了,可见没有什么真本事。 起先前朝就有大臣联名上书,说他只是个耍把戏的江湖骗子,故弄玄虚的神棍,如今看来还真没冤枉他。” 其实这宫里有不少人在心中怨恨无量,只是之前不敢开口。 “对了,那位高人到底什么来历?他可留下了吗?”淡月十分感兴趣地问。 “说来也真是奇了,那位高人求下了雨,又揭破了无量的真面目。 可等雨下来之后,他便要飘然离去。是商公公做好做歹留住了他,一面又命人立即禀报皇上。 想着若是这位高人走了,皇上又要见他,那可怎么办?” “那皇上见他了吗?”幽竹问。 “陛下自然是要见他的,但这位高人却不肯进宫。言明陛下如果有事情要问他可以写在纸上,但只能提三个问题。”葫芦说,“而且对陛下因他求雨有功赏赐的金珠宝贝看都不看一眼。 并且把这些财物全都散给了贫苦人,当真视钱财如粪土!” “哎呀!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呐!”淡月叹道,“淡泊名利,自在潇洒,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还用说,人家这样的行径怎么不叫人敬佩?”葫芦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其余的人也都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唯有薛姮照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别人都把这事当成奇闻或是神迹,把那人当成世外高人,唯有她知道,这不过是个更大的阴谋。 笼罩在天青石失窃和凤羽楼带班太监自尽的阴谋之上。 刘胡自尽,梁景觉得蹊跷,却想不出真正的原因。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龙鳞阁天青石失窃的事。 薛姮照能窥视到比他更多的东西,是因为她原本就比梁景知道的多。 事到如今,薛姮照虽然没有完全清楚整个局势,却也能看透七八分了。 这个局是围绕无量真人所设的,目的就是把他推下神坛,远离皇帝左右。 因为他的位置太重要了。 皇帝迷恋道术,欲求长生。 对无量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 如果有谁能够推翻他取而代之,那人只会享有更加尊崇的礼遇,掌握更大的权力。 而要推翻无量,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这个契机便是开坛求雨。 收买阳泽宫的人偷窃青金石,是为了阻挠无量求雨。 而那个刘胡看管着凤羽楼,那里头的风雨鉴也是求雨的法器。 那个东西太大不好偷,索性就弄坏它。 薛姮照猜着应该是在上头涂抹了某种东西,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时间稍久些就会腐蚀了镜面。 这么做的目的和偷青金石是一样的。 而死掉的那两个太监,皮昆和刘胡,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是为了灭口。 且那个所谓的高人,自然就是安排下取代无量的那个人选。 他一亮相便技惊四座,但薛姮照知道,那不过是些障眼法,江湖把戏而已。 而他不肯面圣,也不过是为了抬高身价所玩的欲擒故纵之计。 至于求雨本身,薛姮照于这类的事并不通。 但也听师父说过,道法自成一派,其中有七成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但也有三成真本事,求雨便在其中。 所以她相信,不论是无量,还是横空出世的这位高人,他们本身都深谙道法,有一定的本领。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依旧不可能长生,更不可能帮助皇帝长生。 但是他们却终归要拿这个作为香饵,来钓取荣华名利。 说到底,这就是一场骗局。 只看行骗的人手段是否高明。 薛姮照现在唯一没看清的便是这宫里究竟有谁在给那个人做内应? 但可以肯定,这个人野心不小。 她心里有两个人选,只是还没有最终确定。 果然,没过几天,宫里便到处都在传说那个高人的种种事迹。 有的说他在高台上打坐,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依旧红光满面。 还有人说一个妇人抱着垂死的孩子到他跟前,他只伸手在孩子的头上摸了摸。 那孩子便立刻睁开眼,从母亲怀中挣坐起身,蹦蹦跳跳地去玩儿了。 更有人说,他在七八岁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位高人,那时河中发大水,是这位高人提剑斩杀了水里的蛟龙,水势才没有泛滥。 而如今他已经七十多岁了,那位高人却还像当年一样年轻俊逸。 宫里如此,宫外只能更甚。不少人都慕名前来,只为一睹他的风姿。 与此同时,关于无量的种种丑闻也被爆了出来。 有人说他表面上装成仙风道骨,实则吃喝嫖赌,无所不好。 他所在的道观里有间密室,里面便关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 有人说,他根本不懂炼丹,不过借此收敛钱财,大多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还有人说,他道士的身份也是假的。 他原本是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偷到了一位道士的衣裳,自己穿上之后阴差阳错就成了真道士。 无量在这宫中三年,不少人都对他心有怨气。 如今他跌下神坛,自然就落得个破骨万人锤的下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连真正的忠贞之士都逃脱不了被唾沫淹死的结局,何况无量本身就有问题。 这一切都在薛姮照的意料之中。 甚至,她乐见其成。 鹬蚌即将相争,好整以暇地做个观战的渔翁,不亦美哉? 加更一章,为安洁妮卡,以及所有支持我的书友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人之力转乾坤 自从那场大雨过后,京城的天气变得格外宜人。 无量道长从万人顶礼的国师,幡然变作人人唾弃的骗子,也不过区区几日的光景。 他所在的白鹤观原本香火极盛,经过这次事变得门可罗雀。 他的徒子徒孙们既以他为耻,又在京城安身不牢,索性都卷了包袱,四散去了。 此后不过七天,无量也溘然长逝,死时身边只有个哑巴火工道人。 皇上倒是没有追究,只是在无量死后除去了他真人的名号。 尽管许多大臣上书,请求将无量的罪行昭告天下,甚至有人出于激愤,提出要将无量鞭尸。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不予追究,也是给自己保留体面。 无量做了三年的国师,皇上终日与之为伍,鞭他的尸不就等于打皇上的脸么? 不过无量也只做了人们几天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就没人再提及。 因为人们更关注那位求下雨来的高人。 他叫青阙,没有姓氏。 皇上几次派人宣他入宫,他都不肯去。 最后是皇帝亲自出宫来见他。 彼时青阙正在京郊一处废弃的禅院里做饭。 銮驾到时,他正坐在两棵古树之间的藤蔓上做饭。 那藤蔓只有拇指粗细,看上去并不能承托一个人的重量。 然而青阙坐在上头却十分自在轻松,甚至还能来回晃动而不掉下来。 之前来看视的侍卫说,青阙连睡觉都在这根藤蔓上。 即便是皇帝到来,他也没有从藤蔓上下来,而是依旧神色淡然地煮饭。 地上用几块青砖垒起个简陋的灶台,上头架着一口破锅。 锅里的水已然滚开,里头煮着三颗圆圆的白色石头。 “青阙道长,陛下亲至,你怎得不下来跪拜?”商启言说道。 “莫非陛下纡尊降贵只是为了接受贫道的跪拜么?”青阙一撩丹凤眼,神色泠然。 他真是生得体面极了,而且气度超然。 仿佛一招手就能有白云从衣袖中飞出。 皇帝对他的风姿大为折服,轻斥商启言道:“道长是世外仙人,怎可用俗世的礼节来拘束。” “贫道实不敢当仙人二字,”青阙微微一笑道,“不过的确不喜受拘束。” “青阙道长,你既有如此神通,不该隐于山野,当伴圣驾左右才是。”商启言笑眯眯道,“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陛下至尊至贵,一呼万应。何愁身边无人?”青阙缓缓摇头,“何况贫道真的没什么本事。” 可他越是如此,皇上就越对他感兴趣。 亲自开口道:“道长切莫自谦,朕身边的确需要一位真人。你若……” 没想到青阙却打断了皇帝的话:“贫道疏懒惯了,昔者楚王派使者请庄周为相,庄周言愿曳尾于涂。今者贫道亦然。 红尘中人视名利富贵如性命,奔忙争逐劳神苦思,却还不是万境归空?我已跳了出来,如何还能再回去?” 随后任由众人怎么劝说,他只是闭口不言了。 皇帝怅然,转身欲去时,青阙又开口道:“陛下亲临,贫道别无所酬,恰好这白石汤已煮熟,不妨饮一碗。” 说着拿出长柄竹勺,舀了一碗煮石头的水递给皇上。 商启言怕里头有毒,不敢让皇上喝。 但皇上却说无妨,端起来一饮而尽。 随后便觉得神清气爽,竟步行走下山去,且脸不红气不喘。 皇上回宫之后依旧不肯死心,认定了青阙是一位真正的得道者。 也有人给皇帝建言,说可以效法刘备三顾茅庐。 毕竟青阙并没有离开京城,他既然留在这里,自然就有机会。 否则为何不一走了之?毕竟像他这般的人,自然能够做到神龙见首不见尾。 皇上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一二再三地亲自去请青阙入宫。 青阙一开始仍旧拒绝,后来方才正色问皇帝:“陛下请我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上也不隐瞒,直说自己欲求长生。 青阙摇头道:“长生之术虽有,却不是谁都能修成的。” 皇上听了忙问:“那朕能否?” 青阙又摇头,说:“陛下不能,起码现在不能。” 皇上自然要问原因。 青阙说:“因为陛下尘缘未了,故而不能修成大道。” 皇上问:“如何能了却尘缘?” 青阙道:“回到尘缘中去,了未了之事,结未结之缘。” “如此岂不是自甘堕落?”皇上很是犹疑。 “陛下是难得的仙根慧质,贫道自三山处来,本就意欲寻个有缘者。 陛下既有诚心,又肯修行,是极难得的,但终究不能逆天而行。 若贫道若是那诓骗不实的,自当趁此蒙蔽圣听,以求荣华。 然得大道何其难哉?须从本源疏浚,方能求远。 贫道进此逆耳忠言,陛下若不能听,且请早早放手。” 皇上默默思忖了半晌,方开口道:“那朕要如何做?” “先做天子,”青阙一双眼精光四射,“按时上朝,勤于国事。眷顾后宫,雨露均沾。” “如此便可了却尘缘了么?”皇上问。 “三年之后,若诚心尽力,自当难满。”青阙干脆地答道。 皇上又沉默了片刻,方才颔首:“如此,道长便随朕回宫去吧!” 青阙所谓的修炼,和之前无量老道的法子简直是背道而驰。 无量要皇帝修身养性,斋戒禁欲,守庚申,服丹砂。 可青阙却要他先做个俗人。 先不说谁的法子更高明,单只是皇上重新临朝,就已经让众多臣民百姓欢呼雀跃了。 朝政荒废了三年多,多少人忧心忡忡,深感国运将倾。 却不料皇上因为青阙的一番话竟顿改前非,这怎不叫人欣喜? 并且皇上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正劳心劳力,为国为民。 不上一月,朝廷内外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不时有地方上表呈报祥瑞征兆。 而青阙也被封为国师,但人们是真心敬重他,认定无量和他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若不是他的劝谏,皇上必然还在阳泽宫中闭门不出,一心烧丹炼汞,妄求长生呢! 故而一时之间,青阙几乎成了大夏活着的神明。 而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依旧有少数人忧心忡忡。 今明两天大型考试,更新只能随缘(=tェt=)挨骂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恶行恶相不知改 转眼到了六月,姚万仪进宫来请安。 这是她伤好之后第一次入宫,经过这一番折腾,倒是瘦了不少。 再加上那只假眼,削减了几分戾气,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顺眼多了。 身边还跟着那两个侍女,主仆三人昂首阔步,进宫也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 皇后见了她很心疼,说:“这才几天呀,就瘦了这么多。 那白玉膏可还用着么?我瞧你眼皮上的疤痕淡了许多。 肌肤上的病,六月里最要紧。叫她们一天多给你涂几次,再用玉推好生按摩片刻,如此过三年,这疤痕便能淡得看不出来了。” 白玉膏只有大内方有,弹丸大的一小瓶就价值千金,别说是平民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用不起。 自姚万仪受伤之后,皇后光是白玉膏就赏了她快十瓶了。 “多谢姑姑惦记着,我现在好多了。”姚万仪如今基本上已经能适应独眼看物了。 “唉,这也算是你命里的一劫吧!”皇后安慰姚万仪也在安慰自己,“想来是你一向太顺遂了。 都说大难之后有大福,我想你从今而后当顺顺利利,长命百岁了。” “在家时母亲也是这般安慰我的,”姚万仪说着,却又抽泣起来,“可我心里头还是难过,不爱照镜子。 想着我并未做过什么坏事,烧香拜佛,从来也不吝惜香资。 便是救济贫苦,我们家的粥棚也比别人家的多,为什么我要遭这样的罪?” “你到底是小孩儿家,这天地间哪有什么真的因果报应? 前儿你母亲进宫来见我,我还说呢,叫她说着你些,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咱们姚家的姑娘何须考虑什么高矮胖瘦、好看歹看,有多少人巴望还巴望不上呢! 你今年也十七岁,可该谈婚论嫁了。你爹娘早就说过,你的亲事是托给我的,他们一概不管。” “姑母……”姚万仪止住了哭,真眼假眼一同看向皇后。 皇后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那件事你就别想了,要是成,早就能成了。 以前皇上不肯做主,如今更是了。况且玉家那孩子的脾气你也知道,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行的。 强扭的瓜不甜,这一开始苦瓜扭在手里看着还是好的。 可一天天一月月地这么过去,终究苦的是你自己,我们姚家的女儿何必要受这个委屈? 听姑母的话,把那个人放下吧!” 姚万仪听了,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她那只假眼流不出泪来,只有一边的眼睛流泪。 皇后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哭。 见她把自己的手帕哭湿了,又拿过自己的递给她。 终于等到姚万仪止了泪,皇后方才开口:“何况玉家那孩子也只是长的得人意儿,实则哪里合适过日子呢? 他脾气直拗嘴又笨,既不体贴,惹了你生气又不会哄。 这女人呐,终究得嫁给个知疼知热的。 又何况他玉孤明顶多不过是个公府的世子,你可是我们姚家唯一的女儿。” 姚家权势熏天,连公府都不放在眼里。 “姑姑,可就算是别人的话,就一定会对我好吗?”姚万仪红着眼睛问。 “姑母帮你挑选的,能不对你好吗?”皇后笑了。 “那……”姚万仪慢慢低下了头,脸微微红了起来。 “我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了,只等着劝着你回转了再去那头说。”皇后道,“放心吧,有我在这儿,必然不叫你吃苦。” 其实姚万仪自己心里也知道,玉孤明是不可能娶她的。 自己又不可能终身不嫁,那也就只好依仗姑母了。 “你都有一个月没进宫了,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叫她们陪着你去转转。”皇后怜爱地拉着姚万仪的手说,“回头我叫御膳房准备一桌你爱吃的,你也别急着出宫去,在这儿住上些日子吧!” “是啊,县主在家的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哪一日不念叨个三五遍?实实心疼得紧。”皇后跟前的大宫女杜鹃笑道。 “我知道姑母疼我。”姚万仪说着晃了晃皇后的手,“那我且去逛逛,姑母也歇歇吧!” “我哪有歇着的时候,”皇后笑着说,“这后宫里,一天大小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若是甩手不管,可不是个乱么。” “姑母是天底下顶顶能干的女子,我若是有姑母一成能干就知足了。不过姑母也要多保重凤体,莫说这后宫,便是整个天下也离不得您啊!”姚万仪的嘴其实很甜。 “你呀,别哄我开心了,去玩儿吧!”皇后很开心,拍了她一下说,“织造局新晋了许多好纱料,回头你去选一选,多做几身。 你去年的衣裳都显得大了,不能再穿了。” 有皇后做靠山,姚万仪便把心里的不快去了大半。 出了荣华宫往御花园去了。 “才一个月没来,好多花儿都开败了。”含香说。 “那有什么,不是又开了新的吗?”秀珠一笑,“这御花园又称百花园,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就像咱们县主一样,哪有败的时候?” 姚万仪鼻子冷哼一声,说:“那个贱人到底还是没收拾得了她!我很不甘心。 你们两个若是不能想法子把她尽快给除了,我也不留你们在身边了。” 她对薛姮照的恨没有片刻或忘,并且在她养伤的这些日子,因为日日咀嚼,更是加深了恨意。 如果说一开始她单纯是因为听了金玉娥的挑拨要毁了薛姮照,那时候她并不把薛姮照放在眼里。 因为和她相比,薛姮照实在是不堪一击的小角色。 可是几次交锋下来,她次次落败,便越发觉得薛姮照可恶该死。 更别说她瞎了一只眼睛。 “县主别动气,其实不用您交代,我们也知道不能放过她。”秀珠连忙说,“只是这是在宫里,咱们处处都受限制,又何况那贱人又十分地狡猾……” 姚万仪听了使劲儿一甩袖子,骂道:“在宫里又怎样?那头戴凤冠的不是我姚家女吗?!我就不信她一个贱婢能翻过天去! 只要是她还活一天,我的气就不顺。别人跟前的奴才怎么就能那么得力?我真是白养了你们两个废物!” 姚万仪的脾气越发暴躁,活像一只发怒的大金蟾。 第二波阳了……大家还好吧? 第一百二十章 撮合一段好姻缘 皇上头一日晚上歇在荣华宫。 第二日,皇后服侍着皇帝用了早膳后上朝。 嫔妃们按例来皇后宫中请安。 恰好有波斯那边进供的一套鎏金玩器,皇后命人摆在桌子上,供众人观赏把玩。 丽妃掩口咯咯笑道:“这些卷毛鞑子真是野蛮得很,他们那儿的女人都不穿小衣的么?胸前那么大两坨就活跳跳地露着,真不害臊!” 她向来泼辣大胆,哪怕是当着皇后的面儿,这样的话也敢说。 许多妃子都害臊,不去看那金器上波斯女子的雕塑。 皇后也只是微微冷笑,并不理会她。 众人都知道皇后向来看不起丽妃,因为她祖上曾经是屠户,后来开了铺子,逐渐发迹起来的。 颖妃却不惯着她,何况她们两个一向不对头:“偏你的眼睛毒,只往那个地方盯。就算读的书不多,也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 “颖妃这是教训我呢?”丽妃抬起描画精致的眉头说,“这东西本来就是玩物,何况皇后娘娘摆在这儿就是让咱们取乐子的。 我不过是说两句凑趣儿的话,至于你板起脸孔,拿出孔夫子来教训我吗?” “拿这样粗鄙的话来凑趣儿,你当谁都爱听不成?”颖妃瞪着她说,“好歹也是娘娘,怎么越发不尊贵起来?” “我说的粗鄙,不如你文雅,可你也没文雅到连孩子都不生呀。”丽妃摇着手里的扇子说,“都是过来人了,有什么说不得的。” 她这话更把颖妃给激怒了,骂道:“到底是杀猪匠人家出来的货色,这脸说不要就能不要。 可你也得分分场合,这是在皇后宫里,你如此粗鄙可是唐突了凤仪。” “是我唐突凤仪,还是你逼着我唐突凤仪?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便是粗鄙了些,你只当没听见就是了,其他姐姐妹妹怎么不说话呢?”丽飞一张刀子嘴是绝不肯服人的。 “好了,像个什么样子?!”皇后终于开口了,“本宫好意给你们找些乐子,结果却弄成这副德行。 丽妃,颖妃的脾气虽然不好,可也是你有错在先。难道允许你说错话,还不许别人说你了?” “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知错了。”丽妃嘴上认了错,可心里知道皇后是不会和自己一般见识的。 至于颖妃么,那不过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有脾气没心计的货色。 “颖妃,你有事就说事。不要总是把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倒腾出来。”皇后转过脸来教训颖妃,“这样夹枪带棒的,倒不是就事论事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都一起服侍皇上,都是一家的姐妹。 谁丢了脸,别人也不好过。你们大伙儿心里都要记住这一点。” 众人于是都齐声说:“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又轻叹了口气说:“罢了,叫你们这么一闹,什么兴致也都没了,今日就散了吧。” 众人都行礼告退,皇后又说:“贤妃姐姐略站一站,我有话想跟你说。” 贤妃于是站住了脚,其余众人都陆续出来。 丽妃紧走了两步,赶上福妃,笑盈盈问道:“福妃姐姐,你说皇后为什么单独把贤妃留下来呢?” 福妃未语先笑,缓声道:“这个我哪里知道?” 丽妃哼了一声说:“我猜着应该是商量着给六皇子议亲吧!” “这倒是有可能,六皇子也的确该准备着大婚了。”福妃点点头。 “不知道这六皇子妃究竟是哪一家的千金呢?”丽妃虽然如此问着却似乎并不想要什么回答,也许她知道福妃根本给不了她什么回答。 于是说了句“我先走了”,便飘然而去。 “这丽妃娘娘怎么越发不着调起来?”等她们走远了碧树才小声说。 “莫管他人的事。”福妃道,“能顾好自家就不错了。” 再说这边皇后把贤妃留下来,又叫宫人重新换过茶。 “娘娘,不知你叫臣妾留下来有什么吩咐?”贤妃陪着小心问。 皇后温言笑道:“我是想着六皇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得为他考虑终身大事了。 因五月里不议亲,所以我也就没提这事。你心中可有合适的皇子妃人选?” “皇后娘娘想的真周到,比我这个亲生的母亲都费心。”贤妃很是感激地说,“其实我也想着过些日子跟您说说这事儿呢! 我娘家人都不在京城,我自幼也不是在京城长大的。 各家的根底都不清楚,虽然有时宫宴上也会有大臣家的内眷,可那终究看的也只是表面,谁不会装着些呢? 所以我自己是没有什么主意的,就全凭皇后娘娘您看着裁夺了。” “你当真信得过我?”皇后笑着问。 “那是自然,我不信着您还能信着谁呀?只求皇后娘娘别嫌辛苦,替敢儿寻一门好亲事。” “你既然如此对我推心置腹,我当然不会推辞,只会尽心尽力。”皇后舒心地一笑,“方才你也说了想要个知道根底的,我便给你找个知根知底的。 我那侄女儿万仪是常来宫中的,那孩子最是个实心的,又是家中独女。 虽然有些小孩儿家性情,但谁家女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呢!等他们成了亲,捺一捺性子也就好了。 我那哥哥嫂子早就给她备齐了嫁妆,到时候我也自然少不了要添上一份的。” 贤妃刚一听说皇后要把姚万仪许给自己的儿子,不由得一愣。 随即又调整过来,试探着问道:“那县主可愿意吗?敢儿这孩子性情粗疏,真怕唐突了人家姑娘。那可是金尊玉贵的一品侯爷家的小姐呀!” “瞧你这话说的!她再尊贵,能尊贵过皇子去吗? 这孩子的婚事早就交给我管了,别人说了一概不算。 也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只要我说行就行。 再者说了,敢儿一表人才,出身高贵,他们家怎么可能不满意?” 贤妃似乎还有些迟疑,皇后又说:“敢儿大婚之后也该历练历练了,到时候就让他岳父给他寻一个合适的地方。 都不比去兵营边陲去好多了?他前头的五位皇子,哪个不是在边疆守了三四年才回来的? 那样的塞外苦寒,你能舍得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酸委屈并咽下 椒兰宫,因遍植香木而得名,也是西六宫最大的宫苑。 该到了午膳的时候,一众奉膳的宫女太监却被阻拦在了门外。 椒兰宫的总管太监康广对那几个人说:“娘娘说了,先不必传膳。在里头跟六皇子说话呢! 你们都先下去吧,叫你们的时候再过来。” “可过一会儿就不新鲜了。”领班太监说。 “不新鲜了就换掉,你是死的吗?”康广瞪了他一眼,“真是掉个树叶都怕砸脑袋! 明告诉你吧!就算不新鲜也怪不到你头上,还不快离了我眼前!” 里头,贤妃坐在短榻上,六皇子朱敢站在地中央。 他双手握拳,鼓着胸脯,从背后都能看见两腮绷得很紧。 “母妃,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就算最终是长辈们拿主意,难道不能多少问一问我本人的意思吗?!”六皇子悲而且愤地说。 贤妃娘娘一口气叹得坎坎坷坷,似是有多少难言之苦:“敢儿,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 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皇后今日把我留下,主动提了这件事我敢不接着吗?” “那父皇……父皇呢?”六皇子如同溺水的人,拼命寻找着可以抓住的东西。 “皇上是不会过问的,”贤妃艰难地摇摇头,看了儿子一眼,目光中有不忍还有无奈,“你终究还是年轻,有些事一时看不透。” “为什么?当初她不是也向父皇提出要把那母蛤蟆许给孤明吗?”六皇子犟道,“父皇不是没答应吗?为什么如今对我的事却不管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皇后,只是个妃子。”贤妃耐着性子向儿子解释,“大夏从来有规矩,皇子们的亲事由皇后拟定。 在你之前的几位皇子成亲,都是废皇后拟定的,皇上一个也没有驳回。 如今新后上位也不过数月,你的亲事是她拟定的第一门亲事,且又是她自己的亲侄女。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便是他有些不愿意,也不会驳回,而是会维护皇后的尊严,顾全姚家的脸面。” “他们的尊严脸面都要紧,我难道该死吗?!”六皇子哭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娶那么个丑东西进门?我又不是做生意的,弄个大金蟾招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般没有遮拦,叫人听了去可怎么办?”贤妃赶忙去捂他的嘴。 “本来就是么!”六皇子咬牙切齿,“扁脸大嘴像是随时都要吃人一样。那两只蛤蟆眼,如今还有一只换成了狗眼。 就他这副德行,要饭花子见了都要退避三舍。若不是她长相太过于吓人,也不至于惊了猴子,挠瞎她一只眼睛!” “快住口!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贤妃气得在六皇子身上拍打了两下,却是举高落得轻,“消停些吧,我的祖宗!你不知道我的这颗心早都被揉烂了。” “母妃,他姚家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呢?!我好歹贵为皇子,却要受这份腌臜气!”六皇子的拳头都握白了。 “孩子啊!若是可以,哪个娘不愿自己的儿子娶个称心如意的女子? 可皇后咱们得罪不起,姚家咱们得罪不起!咱们娘俩的命都在人家手里握着呢! 从太祖起传下的规矩便是皇子不封王,直到新皇上位才可以分封自己的兄弟为王。 将来太子成了皇帝,皇后便是太后。封你还是不封你,把你封到哪里去,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贤妃把其中的厉害说给儿子听。 “可是……母妃……”六皇子知道母亲说得有道理,可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姚万仪,“我太讨厌她了,她长得丑就算了,为人也可恶……” 如果让六皇子给他厌恶的女子排名,姚万仪绝对拔得头筹。 第二名同她相比都要差出好远。 之前他就很讨厌这个嚣张跋扈、内外皆丑的女人,如今想到她更是要作呕。 如今皇后却要他和这样的女人同床共枕,他必然是要折寿的。 “好孩子,娘知道委屈你了!可谁让你娘没有本事呢!”贤妃也哭了起来。 她哭得声音不高,又拼命又手帕捂住嘴。 可越是这种喑喑哑哑气堵咽喉的哭泣,越是显得伤心创痛。 六皇子是个孝顺的孩子,见母亲这么伤心,连忙跪到跟前去给母亲拭泪。 贤妃抓住他的手,哀求着说:“儿啊,你既投生到了帝王家,便比那贫民小户家的孩子还要身不由己。 皇后是何等疼爱她这唯一的侄女,我是深知的。 若是竭力不愿,她倒也不至于勉强,可后续绝不会让你我母子好过就是了。 她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姚家又是何等的飞扬跋扈,你难道看不见吗? 我的儿,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一块肉。 何况我的性情你也知道,向来是个与世无争的。只求你一生平安顺遂,我也就能闭眼了。 姚家的这个女儿再不好,你娶了她就算是有了一道镶金的护身符。 今日皇后娘娘话里话外告诉我,若你不愿,便要把你发送到边疆去。 匈奴与汉人连年征战不断,你又是皇子的身份,若是遭了俘虏,只会把你做人质关押起来,此生你我母子就休想再见了。” “母妃,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也不想让你担心。 可是我……可是我……我真的一想到她就要吐出来了。”六皇子神色痛苦,手按住胸口,像是在极力忍耐。 “娘知道,娘都知道。可是小不忍,必遭祸殃。 我想那姚家的女儿再怎样也没生着三头六臂,她便是跋扈些,嫁了人也需要恪守妇道。”贤妃努力宽慰着儿子。 “娘,这门亲事,我真的不能不答应么?”六皇子还是不肯死心。 “儿呀,就别再奢望了,认命吧!”贤妃捧着儿子的脸,泪水如泉涌下,“你要记住,忍字头上一把刀。从此之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你对这桩亲事有半分的不愿意。 你要记住,皇后没有逼你,姚家也没有逼你。只有我逼迫了你。 你若是怨、若是恨,就只怨恨我一个人吧!” 六皇子紧紧抱住母亲,胸腔中发出痛苦的哀鸣。 窗外晴光万里,是难得的好天气。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毒蟾蜍黑心不死 姚万仪在宫里,就在荣华宫院里的云霞阁起居。 若皇上不去皇后那边,她便陪着皇后用膳,否则便单独自用。 这日她吃过早饭又陪着皇后说了几句话便回到自己的住处,因为随后众嫔妃就要过来请安了。 六皇子和她的亲事已然定下,姚万仪的母亲前日特意进宫来,叮嘱了她好一篇话。 姚万仪纵然偏爱玉孤明,但一来流水无情,玉孤明从未对她假以辞色。 二来六皇子虽不比玉孤明俊美,却也是一表人才。 且身份更尊贵,脾气也不那么倔强。 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生母贤妃,都比玉孤明母子好拿捏多了。 再加上身边两个丫鬟帮腔,说六皇子怎么怎么好。 这两个是最熟知姚万仪脾气秉性的,说出来的话都能进到她耳朵里去。 因此,也不过几天,姚万仪便把大半的心思从玉孤明身上挪开了。 可就算她对玉孤明没有了留恋,也不代表她要放过薛姮照。 “姓薛的那个小贱人还没除掉,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姚万仪鼓着她的蛤蟆眼说,“我的这只眼睛就是因为她才被毁的,须得叫她血债血偿!” 秀珠和含香对视了一眼,便把之前打听到的事说了出来:“县主,奴婢们这几天在宫里打听到前些日子梁公公曾经把薛姮照叫到荣华宫来过一次,说是教茶道功夫。” “梁景?叫她来这里做什么?他们这两个人有什么首尾不成?”姚万仪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梁总管忠心为皇后,自然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瓜葛,大约是有什么话要问她吧,别人就都不清楚了。”含香说,“我们两个想着不如就假托梁公公的意思,再把她叫进来。” “叫进来之后呢?”姚万仪问。 “那就听凭县主处置了,”秀珠笑道,“之前奈何不了她,不过是因为她在福妃娘娘宫里,咱们不好越界。 把她弄到这儿来之后,随便给安个什么罪名,堵着嘴打死。谁又会为一个小小的宫女责难您呢?” 姚万仪听着听着就笑了,因为她觉得秀珠说得很对:“那倒是得先想好,等她到了这儿之后,安个什么罪名合适。” “什么罪名不成?说她故意烫伤了县主的手,或是说她偷了县主的东西,或是打碎了金贵的茶盏。”含香掰着手指头说,“哪一样不够治她的罪?” “是啊,再说就她那副病殃殃的样子,几板子下去就够了。”秀珠补充道,“掌刑的太监手上都有功夫,到时候只需给他们使个眼色,就知道该怎么行事了。 这可是皇后宫里,就算世子知道消息赶来救她,也不敢擅入。 等救她的人来了,只怕尸首都凉了。” “嗯,把她活活打死在我面前,也勉强能解我的恨了。”姚万仪咯咯笑了两声,语气中满是期盼,“不过嘛,这事儿还是别让梁景知道了。 他这个人忠心是忠心,可有时也未免太小心了些,是不允许我胡闹的。 倒是跟梁孝说一说,这事儿让他出面更合适。” “梁孝是梁公公的徒弟,他去叫那姓薛的,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吧?”秀珠说,“我得跟小梁公公好生说说,让他别露出马脚,别叫那小贱人知道是咱们叫他去的。” “没错儿,这姓薛可是滑头得很。”姚万仪是领教过薛姮照手段的,知道她不好对付。 “县主放心,便是她再滑头也得受人管着。咱们荣华宫要人,她若敢不来,那是活腻了。” 于是秀珠便去找到梁孝,梁孝一向对姚家人格外的奉承。 见到秀珠,满脸堆起笑来问道:“秀珠姑娘,不知有何吩咐啊?” “小梁公公,倒是真有件事拜托你。”秀珠说着往梁孝的手里放了一颗金瓜子,怕他不收解释道,“没别的意思,这是县主给的,说是天热,叫你买碗茶喝。 县主在这宫里待着有些无聊,天气热得很,也不愿意到屋外去走动。 听人说福妃娘娘宫里有个姓薛的宫女,很会一些茶道的功夫,县主想跟她学一学……” “哎呦,原来是这点儿小事儿,那奴才这就去把她叫过来。”梁孝答应着就要走。 秀珠忙叫住他说:“小梁公公,且慢,听我把话说完。” 梁孝连忙站住脚,乐颠颠地道:“姑娘请说。” “小梁公公,我们毕竟是在这儿客居,也不好让人觉得作为作福。 就请您去的时候,别说是我们县主叫她的,可好?”秀珠用胳膊挨了挨梁孝,很有些撒娇的意味。 梁孝心里虽然有些不解,可也不多问,只是说:“姑娘放心,我不说就是了。这叫她来一趟不就成了吗?” “您可得和缓些,别吓着了人家姑娘。”秀珠掩口笑道。 “放心,放心,我天生就是个和气人,必然以礼相待就是了。你回去等着吧,回头我把人带到。”梁孝说完去了。 刚转出荣华宫的侧门,迎面碰上了梁景。 梁孝连忙站住脚,垂手唤了句师父。 “你去做什么?”梁景随口问他。 “徒弟去芙蓉宫一趟。”梁孝答道。 没想到梁景却站住了,问他:“你去那儿办什么事儿?” “回师父的话是县主寂寞了,想学学茶道。 听说那儿有个宫女懂这个,叫我去把她带过来。”梁孝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师父,况且也瞒不住。 “你们先进去吧。”梁景听完了话,叫跟着的几个太监先进去。 梁孝紧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又不知道哪儿不对。 “你还记得五月里发生的事吗?”梁景转过身来冷着脸问。 他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神情又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孝,让他很是紧张。 梁孝一向敬他又怕他,不禁缩了缩脖子道:“不知师父指的是哪件事?” “还能有哪件事?”梁景的眸子更冷了,“县主在芙蓉宫出的事。” 梁孝听了,顿时打了个冷战:“师父,这……这……这和那回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没什么关系,但我要告诉你,这位县主是个容易生是非的。 你忘了二皇子等人所受的申饬了么?”梁景问他。 那次姚万仪被猴子抓瞎了眼睛,将近上百人受到连累。 就连二皇子也受了斥责。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水到渠成送瘟神 梁孝明白师父的意思,让他少管姚万仪的事,免得节外生枝,连累到自己。 别管会不会出事,总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像当初二皇子没想到只不过是带个杂耍班子进来,竟会酿出那么那么大的祸。 自己不过是个奴才身份,和二皇子没得比。 要真是不防头出了什么事,搞不好性命都丢了。 又何况这事儿再细一想,的确有些不对劲儿。 县主是在芙蓉宫出的事,必定格外忌讳那个地方,怎么还会特意叫那儿的宫女来呢? 不管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事,自己还是别掺和了。 想到这些,他对梁景更是万分感激:“还是师父您老人家思虑周全又深远,徒弟一时竟没想到。 既然这样,那我就想个法子遮掩过去吧。” 梁孝也不是笨人,想要答复姚万仪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他只是假装到芙蓉宫那边转了一圈,回来跟秀珠说:“真是不巧了,那位姓薛的宫女伤着了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其实这宫里头也不止她一个人会,就我知道的还有几位老嬷嬷也是通茶道的,我把她们都叫了来,侍奉县主吧!” 姚万仪当然不乐意,但又不好发作。 那几个老嬷嬷陪了她半天,就被她不耐烦打发了。 这边梁景在皇后跟前伺候,姚紫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梁景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替她按摩。 力道柔中带刚,皇后轻轻阖起双眼,整个人也慢慢放松下来。 “天气烦热,娘娘休息得也不好,奴才给您按按,小睡片刻吧。”梁景一边按揉一边轻声说。 “我自来苦夏,一到夏天既吃不好也睡不好。”皇后叹息道,“吃的倒还罢了,这睡不好实在是累人。” “依奴才的意思,还是把那象牙席拿出来铺上。温润细腻,顶顶养人。”梁景说。 “那东西未免太贵重了些,宫里头一共也就这么两领,那领大的给皇上铺着,这个小的我自始至终也没用,总觉得奢侈。”皇后说。 象牙席不但用料贵重,更兼工艺复杂。 这两张席子还是前朝流传下来的,本朝是不许制造和进贡的。 因耗资过巨,且耗费民力,常被认作是奢靡至极的物件。 “再贵重的东西也不及娘娘您尊贵呀!”梁景食指和中指按住皇后的太阳穴,拇指则从额前滑到百会穴,“况且这东西又不是特给皇上娘娘制的,是前朝流传下来的。放在那儿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你知道的,我自从坐了这皇后之位,时时处处比以前都要加倍小心,生恐有人说出些什么来。”皇后也只能对着少数人吐苦水,梁景陪伴她的时间比皇上多得多,也比她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更稳固,因此她有什么话都不避着梁景。 “在其位承其重,娘娘是天生的凤命,这六宫的重担自然得您来挑着,母仪天下的盛德也只有您配得上。”梁景一边按揉皇后脑后的几处穴位一边说。 “我的心,也就你还知道几分。”皇后渐渐有了困意,“这会儿别的事还罢了,万仪的亲事是马虎不得的,一概都要我操持。 这丫头被惯坏了,把亲定下收收心,想来会好些。” “县主真是有福气,有娘娘您教导着,必是错不了的。”梁景又开始给皇后按揉肩颈。 “我今日没见着她呢,这孩子没胡闹吧?”皇后问。 “县主想来是有些无聊了,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就闷在屋子里。到外头多少受拘束,毕竟是在宫里。”梁景道。 “也是,宫里的规矩就是大,便是我对她有所放纵,终归不能太出格了。”皇后说,“这孩子虽然娇惯成性,却也不是不懂事的。” “县主年纪虽小,却到底是姚家的女儿,有些行事做派和皇后还是蛮像的。”梁景顺着皇后的意思接话,“如今宫里头大多知道县主要和六皇子定亲的消息,都说是一桩良缘。” “这可真是,消息没腿儿走的快。这八字才刚商量出一撇儿来,就传得人尽皆知了。”皇后笑了一声。 “奴才倒是想着,既然眼看着要定亲,也该让县主出宫回家去才是。”渠挖好了,水也该引过来了,“现在宫里头人人都知道了,县主毕竟是年轻女孩儿家,脸嫩容易害羞。 怕有人打趣,所以每日里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么闷着,实在怪可怜的。” “你这倒是提醒了我,”皇后把眼睛睁开了,“我光想着她许久没进宫来了,留她多住些日子。 如今既然有了这事,还是别叫她在宫里了。 便是寻常人家也讲个避讳,不为别的,是为着自家姑娘尊重。” “这话也只能奴才来说,县主也不好跟娘娘开口说要回家去,怕的是辜负娘娘的美意。”梁景道,“至于郡主,也不好开口叫女儿回去。” “你说的有理,那就明天吧。”皇后说,“一会儿就跟她说,叫她收拾收拾东西,明儿吃过了早饭,派人送她回去。” 梁景便答应了。 随后皇上来了,皇后急忙起身迎出去。 皇上自从不服食丹药,倒显得比以前更健壮矍铄了不少,眼神变得尤其清明。 “朕批阅奏折累了,到你这儿来走走。”皇上笑着携住皇后的手说,“你且陪我喝盏茶。” 因旁边有的是人服侍,梁景便退了出来,走到后头来见姚万仪。 姚万仪正因为今天没叫到薛姮照而感到懊丧,和那两个贴身侍女商量着,再想个什么法儿算计她。 见梁景来了就问:“梁公公,是我姑母叫我吗?” “圣上来了,和娘娘在一起品茶呢。”梁景道,“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特过了告诉县主,可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明日早饭后便送您出宫去。” 姚万仪听了自然有些不乐意,说:“怎么这么突然?” “娘娘说您来宫里也好些日子了,难免有些拘束想家。”梁景拿话堵了个结实,“且回府上自在几日,再进宫来也不迟。” 姚万仪:怎么了?老娘是属蛤蟆的,多蹦跶几天怎么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平浪静藏暗流 这日福妃从皇后处请安回来,刚换了衣裳,幽竹笑着进来禀告:“娘娘,五皇子妃进宫来请安了。” 福妃娘娘忙说:“快进来。” 五皇子妃蓝凝生得纤白柔婉,待人温和大度。 她出身书香世家,但蓝家一向讲究谦和恭顺,所以在一众朝臣中,蓝家也很是低调不显。 蓝凝进来就向福妃娘娘行礼问安,福妃忙止道:“快都省了吧!自家人讲这么多礼数做什么?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讲规矩了。” 一面又要人扶着蓝凝快坐下,并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点心果品都端上来。 蓝凝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儿媳有一个月没进宫给母妃问安了,实在有些不像话。” “你现在双身子,可得好好养着。莫要为了那些虚礼累坏了,前三个月胎相还不稳,千万要小心。”福妃慈爱地说,“我不是早就叫他们告诉你,前三个月不必进宫来请安了。 连皇后娘娘那里我也代为禀告了,皇后娘娘也说叫你好好养着,头胎尤其要紧。” “母妃从来都是最体恤我的,所以儿媳才敢放心将养了一个月。 如今是觉着还好,想要进宫来走动走动。况且许多时没见母妃,也实在想得很。”蓝凝笑盈盈的。 她与福妃是婆媳,可无论长相还是性情,竟像是亲生的母女。 “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是个孝顺的,不折腾你。”福妃眉眼弯成月牙,“老五没气你吧?这怀着孩子最怕生气了,若是他一时犯了倔脾气,你万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只需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没有的,”蓝凝微微红了脸,“母妃教导得好,他从不同我争执。” 福妃又问:“好孩子,你如今睡得可好吗?能吃得下东西?吐得厉害吗?” “前些日子夜里要起个一两回,如今倒不了,睡得很安稳。 饮食口味没怎么变,就是早起的时候有些犯恶心。”蓝凝一一作答。 “我的儿,咱们虽然是婆媳,却不像一般人家那样住在一起。你一个月也就进宫这么两三回,我能照顾叮嘱你的终归有限。 说起来实在是觉得亏欠你良多,女人怀孕产子最是要紧,这时候身边应该有个年长的陪伴着,指点着。 你可怜见的自幼没了生母,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能陪着你,唉!真是苦了你了。” “母妃千万不要自责,您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般,我常觉得自己也算个有福气的。”蓝凝说着眼圈微微红了,“虽然打小儿没了娘,却遇上了您。 自我许给五皇子,您便对我爱护有加。 从来不与我隔心,便是我有错处,您也从不疾言厉色,只是好声好气地教我。” “年纪大的人就该多些耐性,何况你又是个极好的,”福妃宽和一笑,“咱们母女两个天生的投缘,这也是上苍的恩典。 快别难过了,你现在每天都要平平稳稳,开开心心的。想吃什么用什么,就打发人来跟我要。这时候可不是你要吃要用,而是肚子里的孩子要,你可不能委屈着自己,委屈着孩子。” 淡月在一旁抿嘴笑道:“五皇子妃怀的毕定是个男孩儿,那可就是陛下的皇长孙了。” 前头的四位皇子,无论嫡庶,一共生了七个女儿,皇上一直盼着皇孙。 甚至当众说过,谁家能生下皇长孙,就把离京城最近最富庶的潭州分封给谁。 皇子们虽然嘴上不说,却都暗暗较劲。 要不是国孝拦着,还不知纳了多少侧妃和良妾呢! 谁知福妃听了淡月的话,却立刻板起了脸孔,轻斥道:“这是混说的吗?男娃女娃须得生下来才知道,哪有还没显怀就断定男女的? 以后咱们宫里的人都不许乱说这个,传出去不好。” 底下人听了都齐声答是。 福妃这才缓和了神情,问蓝凝道:“你已经去过皇后那边请安了吧?” “儿媳先去的皇后娘娘那边,顺路也给颖妃和贤妃娘娘问了安才到母妃这边来。” “一会儿你同我到容太妃那儿去,她老人家前儿还念叨你呢。”福妃说,“太妃别人不见,也是要见你的。” “四嫂本来也是今日要进宫的,外头有事耽搁了,她叫我捎了许多吃的玩儿的给母妃,还说过两日一定进宫问安。”蓝凝说。 “那孩子也真是的,她家里事多,就忙她的吧!我又不是那挑鼻子挑眼儿的人。”福妃笑了,“我还给她留着东西呢,一会儿你出宫去给她捎回去吧! 告诉她我好着呢,叫她别惦记。什么时候她娘家母亲的病将养好了,她再进宫也不迟。” 四皇子的生母德妃去世得早,临终前把年纪尚小的四皇子托付给了福妃。 所以四皇子和五皇子一起在福妃娘娘跟前长大,待她如同生母一般。 两位皇子也较别的弟兄更加亲厚,因此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妃也就更亲近。 其实今日二皇子妃马氏也进宫请安来了,不过她到的比五皇子妃晚些。 皇后是她的表姑姑,颖妃是她的亲姑姑,除了还未正式定亲的姚万仪,她算是现有的五位皇子妃中出身最高的了。 “听说老五也来了?”马氏给皇后请过安后,准备到自己姑姑颖妃那边去,“不知能不能碰见?” “一般总要用过午膳才出宫去的,若是想遇见,一定遇得着。”旁边跟着的丫鬟说。 “我上回就想着问她脸上搽了什么,一混就忘了。”马氏用罗扇遮着头道,“这死太阳,直晒得人心烦!” 她们走的是最凉快的路,两旁都是花木,只在枝叶的缝隙处落下点点光斑。 远处传来喁喁私语,只是一时瞧不见人。 马氏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爱听墙角。 立刻示意跟着的人噤声:“我有半个月没入宫了,听听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几个人轻手轻脚往前走,说话声也渐渐能听得清了。 “五皇子妃真是个美人胚子,瞧人家就算有了身孕,气色还是那般鲜妍。”说话的应该是除草的宫女。 因为伴着说话声还有除草的声音。 “依我看好看倒不是最要紧的,听说人家肚子里怀的是皇长孙呢!”又一个说,“那可是个活宝贝!”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心不足贪嗔痴 马氏一听的皇长孙三个字便立住脚不动了。 前一个除草的宫女说:“你可是胡说,这会儿怕是还没成形呢,你都知道是男女了?” 另一个则笃定地说道:“我可没胡说,告诉你吧,别看我在这宫里是个最微末的奴才,实则我有个老乡就在福妃娘娘宫里,也算是有些头脸的。 是她跟我说的,说是她们淘换来了一个生子方儿,吃下去保证生出来的是儿子。 她跟我说完过了一个多月,就传出了五皇子妃有孕的消息,你说这不是对上了吗?” “那也顶多有孕罢了,哪里就能定得了男女了?要真是那样,不拘多少钱,想生儿子的拿钱来买了吃上就能遂了心愿。何至于有那么多不如意的?”另一个笑着说,“要是哪个大夫能弄出这么一个方儿来,还不早赚下了金山银山?” “你知道什么?我那时也和你一样说来着。 我那同乡说了,一来这副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光是药引子就贵着呢。 再者,这药方虽灵验,朝廷也不会让它传开了。 试问谁家不想生男孩?若家家都生男孩儿,没人生女孩儿。 那可不全都成了光棍儿?岂不是要反了天么?” “你这么说也好像有些道理,”另一个似信非信,“不过到时候五皇子妃真生了皇孙出来,我便真信你。” “行了,这片儿的活儿干完了,该走了。”那两个人似是除完了草,往那边去了。 马氏听到这里再也无心去颖妃那边了,她成亲已经有五六年,接连生下两个女儿。 她是极要强的性子,事事都想争先。 况且女子嫁了人,能够拿出来比的也就那么几样。 其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生育男丁。 更何况皇上是如此期盼皇长孙,还许下那么大的好处。 她和二皇子夫妻两个表面上不说什么,实则真是急得眼睛都红了。 偏偏她又善妒,二皇子虽然有两个名义上的妾,可她寻常都不许她们侍寝。 实在免不掉有那么一回两回,事后也立刻就送过避子汤去,还要自己的心腹亲眼看着喝下去。 马氏早就认定了必须要生个嫡子出来,把根基守住了。 只是她也淘换过不少偏方药剂,却都没管用。 没想到蓝凝却找到了! 在她内心里一直都是嫉妒蓝凝的。 嫉妒她比自己貌美,比自己有学问。 也嫉妒她与五皇子伉俪情深。 二皇子对她也算不错,可她知道那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真心实意的疼爱与呵护,不过是慑于权威,惮于利益罢了。 也正是因此,她更加迫切需要生个儿子出来,有了儿子自己就有了靠山,丈夫死了都不用怕了。 “主子,咱们还去木兰宫吗?”旁边的侍女问。 “先不去了,去找蓝凝。”马氏的心里似烧着一把火,一时也等不得。 “主子,那两个人说的话,多半不可信的,”侍女劝道,“那都是捕风捉影的话。”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空穴来风未必无音。 那蓝凝是什么人?别看她娇滴滴,软绵绵的,实则比猴儿还精呢!你看她什么时候吃过亏?”马氏却觉得这事有七分可信,“若是没有把握她才不会去做呢!” “依着我说也没什么,主子您平时待五皇子妃不错。如今她已然有了身孕,生也生在前头,”马氏身边的另一个侍女说,“咱们跟她要这秘方来用用,也不白用她的。” 马氏直接去了芙蓉宫,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宫人告诉她福妃娘娘带着五皇子妃去桐安宫给容太妃请安去了。 马氏立刻又追到了桐安宫。 容太妃这里既然已经接待了福妃和蓝凝,也不能不让她进来。 马氏的表面功夫很不错,进来含笑问安,说话热情又礼貌。 “你们妯娌两个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吧?在我这儿久了难免有些拘束。出去走走转转,散散心吧! 若是愿意吃素斋,午膳就回我这里吃。”说了一会儿话后,容太妃便开口了。 马氏正要问蓝凝话,听容太妃如此说,巴不得立刻就出去,但还是款款地携了蓝凝的手说:“谢太妃体谅,我们去外头转转就回来。” 福妃多少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老五媳妇,你若是累了,就找地方坐坐,别走太多路。” 马氏笑着说道:“娘娘放心,我是绝不敢累着五弟妹的,她现在可娇贵着呢!” 刚出了桐安宫的门,马氏就迫不及待地道:“五弟妹,我瞧着你这头一胎很稳呐!” “托二嫂的福,这孩子倒没怎么折腾我。”蓝凝柔声道。 “五弟妹,二嫂平日里待你怎么样?”马氏说着挽着蓝凝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二嫂待我自然是好的。”蓝凝神色如常。 “那就是了,如今二嫂有事要求你,你可别推脱。”马氏又进了一步。 “二嫂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若我能,绝不推辞就是了。”蓝凝侧脸看了看马氏说。 “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且问你,你怀这胎可吃了什么药没有?”马氏把声音稍微压低了些。 “药?”蓝凝有些疑惑,“也只是上个月吃了宿太医给开的一些常用的安胎药,只吃了半月也就停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马氏使劲摇了摇头,“是那个能生儿子的秘方!” 后半句话是她贴着蓝凝的耳边说的。 蓝凝一听就笑了:“二嫂从何处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东西?” 可马氏却觉得她在撒谎:“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儿,你知道我有多想生儿子。 况且你现在也怀上了,皇长孙自然是你生的,我也不同你抢。只是想着你也能成全成全我,好处少不了你的。” 蓝凝见她说得郑重其事,也不由端正了神色,耐心解释道:“二嫂,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天生不会说谎,我是真没有吃什么秘方偏方。 说句不好听的,我都怕吃坏了。 况且生儿生女自是天定,哪是人力能强求的呢?如果真的有,不用二嫂问我要,我也会拿给咱们妯娌几个。” 马氏见她如此说,心也不由得动摇了,说:“罢了,我也是道听途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疑心种下祸根埋 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马氏很是丧气。 也不想再和蓝凝多说什么了,只说:“你现在不宜劳累,我还要去探望姑姑,暂且分开吧! 回头我再到你们府上陪你说话,我们那儿新来的两个做苏式点心的厨娘,我记得你爱吃这个,下回给你带些。” 蓝凝又温言道:“多谢二嫂嫂,孩子的事你也不必忧心,你还这么年轻,又有宜男之相,必然会有的。” 蓝凝的宽慰让马氏心中好过了些,勉强笑了笑,说:“但愿吧!” 二人就此分开,蓝凝打听着福妃已然回了芙蓉宫,她也就往那里去了。 马氏意欲往木兰宫走,半路却碰见了丽妃。 丽妃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袭翠缥色裙袄,配着黄金璎珞和闹蛾冠,艳而不俗。 马氏当然知道自己的姑姑颖妃和丽妃一向不睦,不过她到底是长辈,何况她对小辈一向还不错,从未故意刁难过谁。 因此便也站住了脚,依礼向她问安。 丽妃满面春风,笑着问道:“你打哪儿过来?要到哪儿去?” 马氏便随口答道:“方才和五弟妹说了几句话,这会子要去看我姑姑。” 丽妃便道:“那我就恭喜你了。” “娘娘恭喜我什么?”马氏不解。 丽妃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看了看左右说:“你不知道阿凝有孕的事情?”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她有孕娘娘恭喜我做什么?”若是平常还罢了,偏偏今天马氏正因为这个不痛快,语气不免冲起来。 “我恭喜你是因为你不久也要心想事成了呀。”丽妃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这是好意,你怎么不高兴了呢?” “我不知道娘娘您还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马氏也觉得莫名其妙,“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您却先知道了。” 丽妃不免有些尴尬,喃喃道:“我以为凝儿你们两个要好,她有了身孕必定也把方子给了你呢!所以才会那么说……” 马氏听了眉头一跳:“娘娘说的什么方子?” “嗐,不过是个生子方儿。”丽妃叹了口气说,“那方子是我给她的,是我娘家侄媳妇因缘巧合得到了,去年八月生下一对儿子来。 我嫂子进宫的时候便抄给了我,我想着我又用不上,今年开春的时候就给了老五媳妇。 我当时还跟她说,若她如愿了倒不妨把这方子也给你,这些年我知道你也是盼儿子的。 我不好亲自给你的,怕你不信,也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我这个人是个直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了。你那亲姑姑和我一向不大对头,我可不敢招惹。” 马氏却觉得丽妃说的是真话,去年腊月国孝三年期满。 在此之前,皇族的女人想要生孩子是不可能的。 而丽妃的娘家人顶多算是皇亲,守一年孝也就够了。 所以他娘家侄子在去年八月里有了孩子也很正常。 再加上皇上一直修道,并不宠幸后宫的妃子,所以丽妃拿了这方子也没什么用。 那她自然就想着当人情送出去。 蓝凝一向会做人,讨得长辈们欢喜,丽妃和福妃的关系也不错,所以丽妃把这方子给她,的确合情合理。 至于她刚才解释的不直接给自己,也一样说得通。 想到这些,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一次不是冲着丽妃,而是冲着蓝凝。 “她可没跟我提什么方子。”马氏冷笑。 丽妃倒不以为然,笑着说:“也许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又或者她怕这方子不准。等自己真的生出儿子来再告诉你也不一定,毕竟这孩子一向谨慎。” 马氏却只是冷笑,如果真像丽妃说的这样也还算了。 可自己明明已经直接问她生子的秘方了,她却矢口否认。 这只能说明她不想把那方子给自己,不想让自己生出儿子来。 马氏越想越气,以至于脸色都变了。 “你快去给颖妃请安吧。”丽妃说着便往前走,“我也要回去歇歇。” 丽妃走远了,马氏还站在原地。 旁边的侍女劝道:“主子消消气,凡事从长计议才好。” “从长计议?要多长?”马氏冷着脸问,“我今年都二十五了,难道要等到三十岁?!” 吓得旁边跟着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丽妃回到自己宫里,喝了几口茶。 翠翘问道:“娘娘,你说咱们这招离间计能管用吗?” 丽妃躺在摇椅上,懒懒一笑说:“怎么会不管用呢?我告诉你吧,人越是在意什么事情越容易在这上头犯糊涂。因为他们太心急,太想要了。 马飞燕盼儿子都快疯魔了,听到有生子的秘方,她能不急吗? 况且她这人嫉妒心太强,总觉得自己比不上蓝凝。可又一向拿不到蓝凝的错处,便也不好发作。 如今用这事一刺她,她自然会恨上蓝凝。不但不会去找她对证,还会从此处处都防着她。 别说是她这样一个不够聪明的女人,古往今来,多少英明睿智的君王、追亡逐北的名将、智比天高的谋臣,不都死在这唇舌上头吗? 因为人心难测,疑窦易生,一旦起了疑心,便犹如种下了祸根,终究会破土参天,成大祸患。” “娘娘真是好计谋,”翠翘一脸钦佩,“这二皇子是皇后的人,二皇子妃又是颖妃的亲侄女,如此一来就等于把他们都放进了蛐蛐罐儿里,咱们拿着草棍儿一拨弄,他们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了。” 丽妃伸出手指,指甲上蔻丹艳红,点着翠翘的额头说:“你这妮子倒还算长了脑子,福妃总是想要独善其身,轻来轻去的事情,休想把她拉下水。 不过主意打到她的宝贝孙子头上,她就算是再有佛性也忍不住了吧!” 话音刚落,传事小太监走进来禀告道:“启禀娘娘,二皇子妃在外求见。” 丽妃撩起起丹凤眼,轻笑道:“那就快请进来吧!” “娘娘,这二皇子妃来的够快啊!看来如今一切事都在您的掌握中了。”翠翘小声说。 “可别说大话,如今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丽妃说着已经款款站起身来。 门外响起稀碎而急切的脚步声,犹如踩着锣鼓点儿。 丽妃唇角微微勾起,她知道,一场大戏就要上演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张药方三只鸟 马氏进来后便开门见山:“丽妃娘娘,我是来求您的,你给蓝凝的那张药方可能再给我抄一份吗?” 此时她已经没有耐性去绕弯子了,因为她深深觉得自己已经被人摆了一道,落在了后面。 丽妃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脸上的神情似乎带着几分为难和犹豫。 马氏知道她有顾虑,又说:“您这次要是帮助了我,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如果我真的生下儿子,一定重重谢你您,我们马家女儿说到做到。” “我也不承望你对我感恩戴德。”丽妃把手里的扇子丢开,终于开口了,“只求在以后,颖妃娘娘难为我们母女的时候,你能帮我说句话。 你们马家的势力太大了,我真的是惹不起。” 在外人看来,丽妃从来都是个有口无心的。 她只是嘴上不饶人,实则心地并不坏。 马氏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听她如此说,便一口应允了下来。 丽妃也不啰嗦,直接叫身边的丫鬟去把药方拿来。 帘笼轻响,银叶拿了一张撒花笺出来,上头密密写着数行蝇头小字。 “二皇子妃请过目。”银叶说着把那张纸双手递给了马氏。 马氏像托着圣旨一样托着这一页药方。 她不懂药理药性,只知道这是一张药方。 可是总觉得这东西似乎有种魔力,能够让自己夙愿得偿。 见她久久立在那里不动,丽妃笑吟吟道:“我可得丑话说在前头,这天底下没有百试百灵的药方。 一样的药,有的人吃好了,有的人吃了几年不起效,这也是有的。” “丽妃娘娘放心,这药方管了用,我自当多谢你。 若是无用,那也是我命中无子罢了。”马氏说着把药方交给跟着的人。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不过我还是祝你心想事成。”丽妃的年纪虽然比马氏大了好几岁,可看上去就像是同龄人。 她眼角眉梢堆着风情,可笑容却总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马氏心里动了动,回了这么一句:“这方子也希望娘娘能用得上。” 如今国孝早满了,皇上也不再炼丹修道,故而不必禁欲。 他原本就是很宠爱丽妃的,再加上这张生子方,丽妃未必不能再有孕。 而丽妃生皇子,她生皇孙,这也并不冲突。 丽妃听了却只笑笑,没有接话。 马氏也不多停留,告了辞就出来了。 走到开阔的地方,她抬头看了看天,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主子,咱们这就出宫去吗?”马氏的丫鬟问。 “糊涂东西,再怎么着也得到姑姑跟前去看看,否则哪里像话?”马氏瞪了她一眼说,“谁也别漏了话,让姑姑知道咱们到丽妃这儿来过。” 到颖妃这边来,因为十公主的猫不见了,众人上天入地的找,闹哄哄的不像个样子。 谁都知道十公主把这只猫当成命根子,每逢她想抱这只猫的时候,若是找不到,便会又哭又闹。 颖妃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十分疼爱上心,因此也没心思招待客人。 马氏本也不想多待,于是只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不过她到底留了个心眼儿,这方子拿回来之后并没有立刻抓药,而是让府里的管家拿着去问了几个退职在家的老太医。 她得确保这方子没问题才行。 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管家回来后说:“回主子话,小的连问了几个都说这方子没什么毛病,确实是温血养胎的。 至于那两个药引子,他们虽看不明白,却也都说并无大碍。” 马氏听了自然高兴,说道:“那你就照方去给我抓药吧!要最好的,不许混差事!” 她旁边一个陪房婆子凑趣儿道:“依着老奴看这方儿保准灵验管用,别的不说,这两副药引子就十分的讲究。 宗庙香灰,便是皇家的香火。凤血玉,自是高贵的血脉。 这两样东西水煎和药,必然不同凡俗。主子您用了这个,保准生下个白白胖胖的皇孙来。” 马氏最爱听吉利话,又何况这两句话当真奉承到她心尖儿上了。 当即便赏了这婆子十两金子。 那婆子自是千恩万谢。 不提马氏如何去张罗,丽妃这边正预备着香汤沐浴。 天热了,她每次午睡前都要沐浴。 银叶和翠翘试好了水,撒了花瓣,备好香膏。 然后才服侍丽妃沐浴,一边说着马氏的闲话。 “娘娘,二皇子妃不会把这件事直接跟颖妃说了吧?”银叶问。 “她不会的。”丽妃异常笃定,“她可怕她的这位姑母把事情搅黄了。若是要说,也得等到她真的把儿子生出来。 说不定到那时候,她还会把这方子给她姑姑,让颖妃也再使使劲儿生个儿子出来呢!” 颖妃厌恶丽妃,如果她知道马飞燕从丽妃那儿拿到了生子偏方,难免会认定丽飞不怀好意,必然会从中阻挠。 马氏自然也清楚颖妃的脾气,所以不会跟她说的。 丽妃估摸着在事成之前,她不会跟任何人说。 “娘娘,万一二皇子妃没生出儿子来怎么办呢?”翠翘问。 “那又能怪得了谁呢?”丽妃轻轻撩起水来泼在自己香肩上,“我早就说了,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左右是要再生孩子的,那不是男孩就是女孩咯。 与用不用这方子并无多大关系,所以咱们先天就赢了五成。 况且这药方的禁忌格外多,忌冷忌热,忌腥膻忌辛辣,又要忌讳动气。 且服用起来也格外琐碎,分时辰按历法,稍有不慎就记差了日子。 若她没怀上男孩儿,自然会想着自己哪里没做对犯了忌讳,根本不会怪到我头上。 如此咱们就已经赢了九成。 剩下那一成我刚才已经跟她丑话说在前头了,所以她生了儿子一定会对我感激不尽,生了女儿也绝不会怪我。” “娘娘真是神机妙算,算尽了人心啊!”翠翘奉承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如今我不过才是小试牛刀而已。 你们能看到的也不过是这一时一处罢了,我要盘算的可长远着呢!”丽妃高傲地扬起自己修长的脖颈,在水汽的润泽下,越发白腻优美。 这几章并不是拿来凑字数水文的,实在是因为它关系着后面几十万字的内容。如果有些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后面读者怕是觉得接不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釜底抽薪是阳谋 姚万仪和六皇子的亲事定了下来。 大婚便定在三个月后。 有人说这亲事未免有些仓促,一般总要定亲后半年再过门,理应要好好置办嫁妆。 也有人说皇家的事,想要置办还不容易。更何况茂陵郡主自女儿出生起便已经开始攒嫁妆了,十几二十年的工夫有什么准备不了的。 更有嘴损的,说蛤蟆县主好容易有了接手的,若不趁热打铁,只怕人家悔婚。 广陵公主自然也知道了,还预备要登门去给姚万仪贺喜。 茂陵郡主和她是同宗姐妹,虽不是至亲,却也是从小一处长大的。 何况姚万仪自幼就对玉孤明有意,而自己却从未兜揽过分毫。 便想着趁此机会送些厚礼过去。 不想自己还未及去,姚万仪竟先来登门了。 “前几日听说姨母身上有些不大好,我一直惦记着。”姚万仪的神色里少了些往日的殷勤热切,但足称得上礼貌客气,“我今日特过来瞧瞧,带了些补品给您。” 广陵公主拉着她的手,客气道:“好孩子,真难为你费心了。我那都是老毛病了,常犯常愈,我都不当回事了。 快进屋来,你母亲在家好吗?我也还想着这几日就到你们府上去呢! 听说你的好事定下来了,姨母得恭喜你呀!” 姚万仪的黑黄脸红了红,有些忸怩道:“姨母就别取笑我了。” 坐下喝了盏茶,说了几句家常,姚万仪这才把话引到正事上来:“孤明哥哥不在家么?” “他昨夜在宫中值宿,要到今日午后才回呢!”广陵公主道。 “我有些话在心里憋了许久了,想说又不敢说,左右为难。”姚万仪绞着手帕期期艾艾地说,“实则不关我的事,可我想着姨母这么疼我,我若知情不言,实在有些对不住您。” 广陵公主听她这么说,自然要问:“万仪,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姚万仪却不立刻说,只是扫了眼屋里的人。 广陵公主一抬手,除了她跟前的心腹,其余伺候的人便都退下去了。 姚万仪这才开口:“不知道姨母可听过薛姮照这个名字?” 广陵公主听了摇头:“不曾听过。” “那就是了,她是前国子监祭酒薛应臣的女儿。” “你怎么提到了她?他们家不是已经获罪抄家了么?”玉家和朝臣们往来得不多,这是为了避嫌起见。 薛姮照又常年不在京城,广陵公主便是到谁家赴宴,于众女眷中也见不到她,因此不认得。 “这女子入了宫,做了宫婢。”姚万仪继续说道,“不过却不怎么安分,更叫人生气的是,她缠上了孤明哥哥。” 广陵公主一听,自然惊疑:“这事可真么?” 姚万仪当然知道她为何如此反应,薛姮照身份敏感,玉孤明和她牵扯不清,一旦叫皇上知道了,必要动怒的。 “实则这件事我听说许久了,以前也以为不过是传闻。 后来好几个人都跟我说,我才信确有其事。 姨母若不信,可找信得过的宫里人细问一问,便知我所言不假。 况且这薛姮照如今就在福妃娘娘宫里当差,还是孤明哥哥托人把她送进去的。”姚万仪说。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广陵公主道,“万仪,多谢你告诉我,不然我还蒙在鼓里。” “我也是思前想后了许久,知道这事不好说出口的。可不管怎么样,也不想这事情闹大。 姨母可以想想办法劝一劝孤明哥哥,您自己也别着急,万一因为这个添了病,倒是我的错了。”姚万仪说得情真意切,独眼中泪光闪动。 广陵公主自然要谢她:“是啊,一般人就算知道,又哪里会到我跟前说呢! 你是没把姨母当外人,姨母永远记着这份情义。” “孤明哥哥一向孝顺,他也是一时被蒙蔽了。只要姨母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必然能回头的。” “这孩子天生的孤拐脾气,”广陵公主说着连叹了好几口气,“全然不管这干系有多大,真是不懂事!” 姚万仪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多留,又略略宽慰了广陵公主几句,便起身告辞。 “你好容易来一回,在这儿用了午饭再走吧。”广陵公主留她。 若是以前,姚万仪巴不得留下来,可现在她身份不同了,是准皇子妃了。 她知道玉孤明不可能对自己动心,况且他认准了谁,便是到死也不回头的。 因此也就斩断了妄想,不再纠缠。 不过并不代表她要放过薛姮照。 她原本以为薛姮照不过是个小小宫女,自己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像捏死臭虫一样弄死她。 却没想到薛姮照那么难对付。 既然如此,就干脆用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广陵公主夫妇是绝不允许自己儿子和个罪奴纠缠不清的。 自己不能直接发落薛姮照,但广陵公主却可以借福妃的手把这个祸根除了。 “我还有些琐事要忙,今天就不在姨母这儿用饭了,改日再领。”姚万仪按下心中得意,礼貌告辞。 广陵公主直把她送出门去,看着她上了车。 “县主,这回姓薛的跑不掉了,”秀珠解恨道,“咱们总算能出口恶气了。” “那个贱人就会耍阴谋,这回我偏偏不跟她玩儿阴的,就光明正大地对付她!”姚万仪笑的得意,“有本事她就要了广陵公主的命,这样就没人阻拦她了。” “她除非是疯了,要是敢这样做,不但死无葬身之地,世子爷也不会放过她。”含香撇嘴,“依奴婢看,该是广陵公主弄死她才是。” 再说姚万依去后,广陵公主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想了又想,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去。” “公主,您就这么急匆匆的进宫去,怕是不大好吧?要不等世子回来问清楚再说。”广陵公主跟前的侍女比目劝道。 “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鲁莽。”广陵公主缓了口气说,“明儿那孩子是个牛脾气,有事情不能先问他。 待我进宫去,先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好对症下药。”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以花喻人巧试探 广陵公主进宫,先去了荣华宫,随后才到芙蓉宫。 福妃自是不知她所为何来,只当是进宫给容太妃请安,笑着说道:“前儿我和老五媳妇去太妃那边请安说话,还说起公主大约这两日也要进宫来的,还真是。” 广陵公主便顺口问道:“老五媳妇可好么?头胎往往闹得厉害。 缺什么少什么就到我家里去拿,毕竟比进宫要方便些。跟我有什么好见外的?” “自然不见外,我早跟老五媳妇说了。”福妃笑微微道,“她那日里还说哪天到你们府上去吃那个粟米窝窝。 说别的地方味道都不对,唯有你们府上的花嬷嬷做得最好。” “花嬷嬷是晋中人,这是她老家的吃食,故而做得最地道。”公主说道,“明儿我就派人把老五媳妇接到我们家去,这馍馍须得是现蒸出来趁热吃最好。否则便是叫快马送过去,味道也差了。 你在宫里照应不便,把孩子托付给我就好。老五两口子都极可人疼,何况我又是他们的姑姑。” “是呢,自古姑母疼侄儿就是实打实的。不过说起可人疼,谁也没有明儿那孩子可人疼,”福妃一脸慈柔地说,“陛下那般严厉的人,对这几个皇子公主从来没有过笑模样儿,却独独对着明儿有笑脸。 如今六皇子的亲事定下来了,按着岁数明儿也该准备着议亲了。” 福妃娘娘自然是说者无心,广陵公主的心却不由得动了一动。 之前姚万仪死缠烂打,多亏有三年国孝隔着,且皇上也不同意。 之前安国公和公主都曾担心过,怕玉孤明一旦议亲,姚万仪便要死要活,或是针对人家女方。 姚家又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到时不免难做。 如今虽然没了姚万仪碍事,却又出了个身份尴尬的薛姮照。 广陵公主入宫就是为了这件事,但又不能明说,毕竟有些事只能大事化小,绝不能闹大。 “我前次来有个点茶的宫女,我瞧着她面生,是新来的吧?”公主问。 “嗯,”福妃答道,“是去年冬天里入宫的,姓薛,薛昶的孙女。” “我瞧着她像原本出身不错的,我今天带了些好茶来,想叫她和我去母妃那边给点茶,不知成不成?”公主说。 “瞧你说的,公主用她,这是她求之不来的好事。”说着便吩咐跟前的人让她们把薛姮照叫来。 “这丫头平日里为人做事怎么样?”广陵公主想多了解一些薛姮照的为人。 “聪明知进退,”福妃笑着说,“只是性子冷淡些。” 广陵公主听福妃这么说,心就放下了几分。 福妃是个中正宽厚的人,她如此评价薛姮照,可见这姑娘平日里不是浮浪货色。 一会儿薛姮照到了,向福妃和广陵公主行礼。 福妃便说:“方才公主夸你茶点的好,说一会儿要带你去太妃那边,你要小心伺候,不可怠慢。” 薛姮照恭恭敬敬答是。 广陵公主让道:“娘娘也一同过去吧!” 福妃不愿打搅人家母女说话,就推辞道:“我就先不过去了,贤妃昨日说叫我过去她那边,帮着料理些六皇子定亲用的物事。” “她那边必定忙着,你快过去帮帮她。”公主忙说,“虽说大事有皇后和司礼监,那些细琐的总归要亲力亲为,否则她这个亲娘怎能放心?回头我也过去瞧瞧。” 于是公主便离了这里,薛姮照跟在后面。 芙蓉宫和桐安宫离得最近,从后门只需走一折就到了。 公主却在半路上的荷花池旁停了下来,说:“这里的花开得好,姑且赏一赏。” 众人便都站住了陪着。 “小姑娘,”片刻后公主看着薛姮照问她,“你也喜欢荷花吗?” “回公主,奴婢也喜欢。”薛姮照轻声答道。 “也是,这荷花有姿有香,格调又高,自然是无人不爱的。”公主一笑,“只是这花儿只可远观不宜亵玩,谁教它落在了淤泥之中呢!” 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薛姮照的脸。 薛姮照一听就明白她的用意了,公主这是以花喻人,看来她应是知晓了玉孤明有意于自己的事。 只是不清楚她是如何认定的,是否以为自己居心不纯,有意高攀。 “这自然不是花的罪过,只是天意弄人,谁又能违拗得了半分?”公主见薛姮照神色沉静,目光丝毫也不躲闪,便继续说道,“好花自有人想要攀折,可折下来的花终究难持久,倒不如就在这池子里长着。 何况这禁苑中的花儿,不是谁都能折回家去的。一旦有不知轻重的伸了手,可就犯了禁。你说呢小姑娘?” 薛姮照听懂了公主的意思,她并没有贬斥自己,且处处透着尊重,只是说薛姮照身份敏感,自家不能与之有太多瓜葛。 不管她是心里真这样认为,还是只为了不激怒自己,都称得上宽厚了。 薛姮照知道,自己要把话说明,免得以后麻烦,因此答道:“公主所言极是,奴婢爱荷花,最爱它清白自守,不依附不攀扯,更不希冀有人折取。” 广陵公主听薛姮照这么说,心便放下了七分。 她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自己有自知之明,只愿安分守己,不会做自取其辱的事,更不愿连累他人。 不过人心这东西终究是最难测的,万一这薛姮照是个极狡诈善掩饰的人,知道自己不会同意,故而拿这话来做掩护。背地里却依然勾着玉孤明不放,终究还是麻烦。 因此公主略沉吟了片刻,一笑说道:“小姑娘,我瞧着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又有手艺,不如我跟皇后说说,讨了你在身边吧!” 广陵公主这是以进为退,她故意这么说,一来是在试探薛姮照有无野心,二来也是断她的后路。 如果薛姮照答应了,广陵公主便知道她存心不善,自然有后续的手段对付她。 如果她情知这是在试探,一口回绝了,往后也不能再出宫去玉家。 毕竟她早就拒绝过公主了。 公主亲口讨她都讨不来,若随着别人来了,那不就成了恶意欺瞒? 薛姮照并未犹豫,干脆利落地答道:“多谢公主青眼,只是奴婢实在无福。 奴婢自幼多病,有名士曾给看相,言奴婢神强骨弱,气清体羸,秀而不实,注定命短。 故而奴婢不愿辜负公主,还望见谅。” 再也没有比这样的回绝让公主更放心了,没有人愿意自己儿子与一个短命鬼在一起。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悬崖勒马母戒子 薛姮照以短命自污,公主便知她真心,因此不再追问,只说:“耽搁了这许久了,快去见太妃吧!” 到了容太妃那里,母女两个吃茶说话,薛姮照便在一边侍奉。 薛姮照点了两碗细茶,双手托着,举过头顶奉给容太妃。 容太妃接过来尝了一口,赞道:“这茶点得地道。” 薛姮照又把另一碗奉给公主,公主不是第一次吃她的茶,自然知道是好的。 “这孩子真是可怜见的,生得这般单弱,”容太妃心肠慈悲,见薛姮照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由得怜悯,“想来先天便有些不足。你的茶甚好,我赏你点东西吧!” 说着便对凝翠姑姑说:“春起时候皇上着人送来的茯苓粉,给她些。” 茯苓粉可补气养血,妙在性平,不会像其他补品那般温热,最适合虚不受补的人。 “奴婢多谢太妃娘娘垂怜。”薛姮照跪下谢恩。 “好个细巧孩子,快起来吧!”容太妃道,“听说你是福妃宫里的,在她身边甚好。” 薛姮照也并不多说话,唯谢而已。 广陵公主冷眼瞧着她,不卑不亢,有礼有度,确乎是个好的,只可惜命运不济。 倒在心里也为薛姮照叹息。 广陵公主既入了宫,必然要陪着容太妃用了午膳方才回去的。 薛姮照点过了茶便也退了出来,回了芙蓉宫。 好巧不巧,这日玉孤明正碰见幽竹,便问了薛姮照在不在。 幽竹不疑有他,直说:“姮照被公主带去桐安宫了,还没见回来。” 他们都知道薛姮照是凝翠姑姑荐过来的,和桐安宫有些瓜葛也很正常。 玉孤明顿感不妙,急忙赶去容太妃那边。可是等他到了那宫里,薛姮照已然离开了。 只因他俩走的不是一条路。 广陵公主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骂自己儿子不争气。 人家姑娘心里压根儿没他,他却像个冻狗钻热灶火一般急三慌四。 容太妃自然不知情,看到外孙高兴的得眉眼都开了花儿,欢喜道:“我刚还同你母亲讲,你今日还没来给我请安呢! 虽说几乎天天见到你,可还是想得慌。今日你舅舅没给你派什么活计吧?那就陪着我和你母亲一起吃个饭。” 又觑着眼睛看,说:“我这些日子怎么就瞧着这孩子瘦了?你娘没给你多做些顺口的?” “他是又长高了。”广陵公主翻了个白眼说,“这孩子一点儿心眼儿没长,纯是个傻大个儿!” “要那么多心眼儿做什么?”容太妃不以为然,“真正懂得用人的,都用实人憨人。 我们明儿多招人喜欢,还不是因为他难得的赤诚。” “好好好,您看他是怎么看怎么好,”广陵公主又气又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玉孤明满心都是薛姮照,可又不好在这个时候问,只能按捺着陪在外祖母和母亲身边。 好容易熬过了午膳,他母亲要离宫,他也早交完了差事,跟着一起出宫回去。 一路上玉孤明欲言又止,公主只是不理他。 等到了家里,换过了衣裳,才把他叫到跟前。 把身边人都打发出去,公主看着他说:“你要同我说什么?” 玉孤明先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母亲……母亲今日……可有……可有见到……福妃宫里的一个……一个宫女?” “这是什么话?我在福妃娘娘宫里待了许久,她那里有几十号宫女,我还不许见了?”广陵公主瞪了他一眼说。 玉孤明眨巴了几下眼睛道:“是那个……那个会……会点茶的。” 广陵公主坐在那里,直盯盯看着儿子,一句话不说,只是运气。 玉孤明有些不敢和母亲的目光触碰,微微垂了眼帘,依旧倔强道:“母亲,母亲……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广陵公主把声音拉的很长,“你说呢?” 玉孤明抿紧了嘴唇,他的嘴太笨了,越想要着急说什么的时候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广陵公主不等他开口,气哼哼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事,就是有些没脸说出口。 我那一根筋的傻儿子,不知怎的瞧中了人家姑娘。死缠烂打,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放。 人家姑娘躲都躲不及,又无处可诉苦。 原本我和你父亲还以为我们家是从不仗势欺人的,谁想我那好儿子,竟在宫里欺负人家弱女子。 我这活了四十来年的老脸也不要了,该叫人拿着锣鼓,可京城大街上吆喝去。 就说安国公家欺负弱质女流,好不要脸!” 玉孤明被母亲奚落得满面涨红,几乎要滴下血来,嗫嚅道:“孩儿……孩儿……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广陵公主不许他辩解,“并不是欺负人么?” “孩儿……真的……没有……没有欺负她。”玉孤明急得都快跳起来。 “啪!”广陵公主一拍桌子,“你说没有便没有么?! 你所谓的没有欺负人家,大约是指没有拉扯人家衣裳,没有威胁谩骂,对不对?! 可就以你的身份,以你的纠缠,还不够欺负人家吗? 你可知你这般作为,给人家女娃儿添了多少烦难?! 那姚家县主亲口到我这儿来告状,可见事情已经闹到什么田地了! 轻者,必是谣言四起,重者就要了人家性命。你知不知道?! 你只想着自己称心快意,却把人家推入了火坑,这是男子汉该做的事吗?!” 广陵公主的一连串诘问,让玉孤明既羞且愧,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广陵公主见火候到了,方才缓和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知子莫若母,娘知道你瞧上的姑娘必然不差。 可人难与天争,否则必遭报应。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你怎能忍心再把她往悬崖下推? 如今她父母只是流放,她也只是入宫为奴。倘若你还一意孤行,可就把人家全都害了。 我是你的娘,绝不许你造下这样的孽。听娘一句劝,离那孩子远些,再远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妒火盛含沙射影 “听说没有?二皇子妃也有了。” “她这是第三胎了吧?” “几胎不要紧,要紧的是能生个皇孙出来。” 低低的议论声从这人的嘴巴传到那人的耳朵,随即散在风里。 六皇子的定亲宴后,皇家又传出喜讯。 二皇子妃马飞燕有孕了。 这一日是颖妃生日,宫里很热闹。 皇上自从听了青阙的劝谏之后,不再像以前那般回避宴饮,而且兴致颇高。 因此颖妃的生日宴也就比往年更加隆重热闹。 蓝凝已经开始显怀,但孕相并未削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更添了慈柔之态。 马飞燕也不过是才诊出有孕没几天,看得出她心情也不错。 皇后特意叮嘱道:“飞燕和凝儿都怀着身孕,那些生冷的东西不要往她们桌上摆。 坐席也要弄得舒适些,伺候的人要多经心。” “多谢皇后娘娘体贴。”两个人齐声开口道谢。 皇上也很高兴,说道:“青阙道长说,朕一年内必定能抱得皇孙。如今看来是应验在你们两人身上了,朕以前说的话不改,还要再多多追赏。” 众人表面上都陪着笑脸,实则各怀心腹事。 蓝凝一派坦然,她觉得生男孩儿女孩儿都无所谓,只要健健康康就好。 马飞燕心中却是又甜又酸还隐隐泛着苦味。 她本就怀孕在蓝凝后头,先天一步吃了亏。 况且蓝凝这是头胎,生出男孩儿固然好,女孩儿也没什么。 她自己前头生了两个丫头了,已经丧气过两回,越往后自然越胆小。 好在这次有丽妃给的生子方,多少还能让她心里有些底。 可蓝凝这个多半是男娃,自己的就算也是,也不是皇长孙。 那最富庶的封地依旧落不到自家头上,光是有些别的赏赐能顶什么用?不过是点儿彩头。 偏偏席上的人,有不少都说蓝凝怀的是男娃,瞧着举止气色都像。 听得马氏心里异常火起,尤其想到蓝凝有意瞒着自己,就更是怨恨。 但不管怎样,众人在宴席上装也要装出一副和睦亲爱的样子来。 马氏也不例外。 好容易等到宴席散了,众人有的回寝宫休息,有的出宫回府。 还有想要消食,四处走都散步的。 马氏并没有就出宫去,因为皇上特许颖妃的娘家女眷可在宫里陪着颖妃用过晚膳再出宫去。 马氏的母亲姐姐和嫂子都在,她自然也不能独自出宫。 “主子,咱们去木兰宫歇歇吧,您现在的身子不宜劳累。”马氏的侍女菱花说道。 “我坐了这半日也的确有些腰酸,你们两个好生扶着我。”马氏摸着还未隆起的肚子说。 这边福妃回来歇中觉。 因天气热,赴宴穿的又正式,自然出了些汗。 碧树便走出来问:“留了淡月和芳甸两个看家,交代好了娘娘回来要洗浴的,怎么这会儿还不见水来?人也不知哪里去了?” 院里别的人说:“这两位姑娘早就亲自去催水了,这早晚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有几个小太监抬了四桶水进来,累得喘吁吁的。 碧树就问:“淡月和芳甸呢?” 那几个太监便有些支支吾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幽竹过来说:“姐姐,你安排着他们倒水吧。我走出去瞧瞧。” “这两个丫头未免有些太惫懒,都是娘娘性儿好把她们纵的!”碧树有些气恼地说。 她以为这二人必是贪玩流连在哪里了。 于是叫上薛姮照和另外两个宫女,服侍着娘娘洗浴完毕上床歇息,才又出来。 幽竹早把那二人寻了回来,就在她们住的屋子里。 一个小宫女拿了湿手帕出来,险些和碧树撞了个满怀。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碧树有些不悦。 “这帕子湿了,我把它们晾出去。”小宫女缩了缩脖子,眼神有些躲闪。 这时碧树已经看到她身后屋子里淡月坐在小凳子上,用手帕包着冰在敷脸。 一旁的芳甸在哭,眼睛红肿如桃。 “这是怎了?”碧树走进去问。 淡月没说话,芳甸抽泣着说:“我们去催水回来,恰碰上了二皇子妃和她的两个丫头。 我们自然是老老实实地行礼,让路请她们先过去。 谁想,二皇子妃跟前的丫头非说淡月姐姐朝她们主子撇嘴吐口水了。 我们怎么解释也没用,那边硬是一口咬定了。 二皇子妃自然是不饶人的,当即就质问我们,是不是诅咒她肚子里的孩子,还问我们是受谁的指使。 她这分明就是诬赖! 好好儿的谁惹她们做什么?又不是活腻歪了。 可人家是主子,我们是奴才,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苦苦相求。 她们指着我们骂了好一通,最后淡月姐姐还是挨了几十个嘴巴。”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咱们宫里的人何时与他们结过仇怨?”碧树惊讶不解,“再说今天好歹是颖妃娘娘的好日子,这么着是给谁看呢?” “我们也说呢,打狗还得看主子。”幽竹气不平道,“这么未免欺人太甚。” “我知道二皇子妃心里头是什么病,”淡月的脸肿了,说话有些含混,“她这气也不是冲着我。” “那是冲谁?”幽竹听了忙问。 “还能冲着谁?”淡月看她一眼道,“二皇子妃心心念念的想要生个皇子出来,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落在了咱们五皇子妃后头。 她这心里指不定多不痛快呢,又不好明面上发作。 看着咱们宫里的人就像乌眼鸡一样,恨不能一口水吞了。” 马氏为人骄纵跋扈,又爱抓尖儿,只略比她表妹姚万仪稍微收敛那么几分,实则本质不相上下。 敢这么着,自然是人家娘家给撑腰。 后妃得宠,娘家外戚借势。 外戚弄权,后妃便也能借力。 所以说前朝后宫一盘棋,从来如此。 “人心呐,苦不知足,”碧树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是这宫里头像咱们娘娘和五皇子妃那般与世无争的也实在是少数。 这事也别让主子知道了,怪添心烦的,这几天你先别到跟前去伺候,等脸上的伤消了再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鬼神兆杀心四起 马氏来到木兰宫气还未消。 她姑姑颖妃已然歇下了,她便来到后头的屋子里。 侍女劝解道:“主子千万消消气,别同那贱人一般见识。 她们那样的贱骨头,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是气坏了不值当的。” 马氏道:“那小娼妇固然可恨,我却并不对她动真气。 她仗着谁的势?你们不清楚么?如今蓝凝也不过刚显怀,他们那边的人便眼睛都朝上翻去了,这要真生出个皇孙来,岂不更要把人踩进泥里?!” “也不怪主子生气,咱们进宫来这半日多,到处听见人说五皇子妃怀的是男娃儿。 好似那京畿的封地都已经册给了他们一样,是不是还不一定呢!便都这么上赶着巴结!” 马氏心胸狭隘,一点点由头便把她心中的怨怒都勾动起来。 眼前诸般事已经叫她气难平了,想到以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事事落在蓝凝孩子的后头,她便更是五内如焚。 “对了主子,咱们今日不是听见有人说素心宫有个老嬷嬷会用悬针盖碗的法子测算生男生女么?”马氏的侍女见主子还是不开怀,便转到另一件她更关心的事上头。 果然,马氏立刻应声道:“那些太医们,总是不肯说实话。 我每次有孕,让他们摸一摸是男是女,他们总是含混搪塞过去。 就是不知道这嬷嬷准不准?” “准不准的也没什么妨碍,”侍女便说,“不如就把她叫过来看看,权当解闷儿了。” 马氏心里惦记着这一胎是男是女,都快成心病了,便说:“既如此,你且跟这里管事的悄悄说一声,然后去把她从后门领进来,这会儿人们都歇中觉,路上也没什么人。” “奴婢这就去。”侍女起身去了。 过了些时候,果然领进个头发全白的老嬷嬷进来。 她跪下妃马氏请安,马氏说:“起来吧!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老奴知道。”老嬷嬷说,“这位大姐儿告诉我了。” “看得准些,自然有赏。”马氏故作不甚在意地说。 那婆子便从地上爬起来,叫人给她准备一条红色丝线和一根绣花针。 她让马氏把线从针眼儿里穿过,两头的线抻齐,然后把线提在手上,让那针垂落下来。 口中喃喃有词,不知道在念诵些什么。 然后再让马氏伸出手腕,原本左右晃动的针竟直直停下来,指着马氏的手腕。 然后她又取过两个一模一样的盖碗,一个碗里放上朵花,另一只碗里放上颗果子,把盖子盖好。 不停地拨弄着两只碗,让它们互相调换位置,然后对马氏说:“请二皇子妃先移步到外头,向外走出一百步后,然后再进来。” 马氏由侍女扶着走到外面,然后再返回来。 那老嬷嬷前头摆放着之前的那只盖碗,向她说道:“请您揭开一个。” 马氏犹豫了半晌,把左边那个掀开了,里头放的是颗果子。 老嬷嬷不由得一笑,皱纹满面好似风过水皮:“恭喜二皇子妃!贺喜二皇子妃!您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娃。 银针停,香火成;翻果子,必是个小伙子。再错不了的。” 马氏同她的两个侍女听了,自然都很高兴。 实则这不过是民间解心疑的土办法,只是妇人们偏爱迷信此道。 马氏当即就从腕上抹下一只镯子说:“这个金镯子赏你,若真生下了皇孙,必然还会有好处给你。” 那老嬷嬷趴在地上谢恩,又说:“老奴还会拿竹筷测吉凶,看这孩子能否平安降生长大,不知二皇子妃可要测一测吗?” 说完又忙补了一句:“老奴不是为了拿这个讨赏,实在是感谢您的恩情。” 马氏因为测出了是儿子,不免心花怒放,听婆子如此说,自然想要测一测。 那婆子便要了竹筷水碗香灰等物,摆弄了半晌,神色忽喜忽忧。 “有什么话你只管直说。”马氏看出了她的犹疑,“我不怪你就是了。” 那婆子匍匐在地上说:“您肚子里的皇孙能够平安降生。” “那往后呢?”马氏问。 “往后……”婆子沉吟道,“往后也能健康长大。” “既然如此,你刚才的神情为何那般犯难?”马氏紧紧盯着她说,“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 “老奴不敢欺瞒,只是怕自己算得不准。”婆子不敢抬头。 “准不准的你只管说出来就是,我们自然会去辨别。”侍女催促道。 “从方才占卜的情景上看,这位皇孙聪明伶俐,有才有德。只是有一样,他自从出生起便总是被人处处压着一头。 那人应该大差不多,却处处与他作对,可以说把他一生的好气运都给夺走了。” “好了,你别说了。”马氏听到这里已然脸色铁青。 那婆子连忙磕头说:“二皇子妃息怒,都是老奴信口胡说的。” “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记住今天的事,不许对别人讲。要是我知道你还告诉了别人,就把你的这把老骨头丢去喂狗!”马氏疾言厉色,吓得那婆子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主子,别信那婆子胡说。”侍女回过头来安抚马氏。 “你当我是生气她胡说吗?”马氏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依我看,她说得已经准的不能再准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成为皇长孙,一切的好处自然落不到他头上。 不过才差了三个月而已,就要处处被人压一头。真是叫人气破了肚皮!” “您的意思是那婆子指的是五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侍女问。 “不是他还能有谁?”马氏恨恨,“那婆子在冷宫里哪里知道前头的事?不过她算得还真是八九不离十。” 此时马氏心中已然在盘算着如何弄掉蓝凝肚子里的孩子,只要这个小孽障死了,自己的儿子便是皇长孙了。 直到这日夜里,素心宫西侧的夹道上,两个黑影相对而立。 “马飞燕今天叫你过去了?” “是的,我按照吩咐都说了。” “很好,这是之前许给你的好处,拿好了。” “嘿嘿,多谢娘娘赏赐。” “管好你的嘴,别乱说。不关什么娘娘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两道黑影分开,各自消失在黑暗深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虚惊一场可堪疑 进了七月,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天刚擦黑,薛姮照被幽竹拉去小厨房要菜要点心,今天是碧树的生日,她们终日在一起,自然要给她贺一贺才是。 “二位姑娘要的这些,有几样是不齐备的,”伙房的太监说,“有的是东西不全,有的是人手不够。” “别的还罢了,这个鲜莲子有的是,怎么就做不得?”幽竹有些不高兴,她们并不是白吃,都是单拿了银子钱的。 “好姑娘,你也容我们个空儿,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哪还能有人再去剥莲子?”太监为难地说,“木兰宫和蒹葭洲都要了席面,也都来催了三四回了。” 薛姮照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自然得先可着那两个宫里,于是就说:“公公,那几样做不得的,您看着给替换一下。再把莲蓬交给我们,我们自己去剥就是了。” “那就有劳二位姑娘了,实在是通不开手。”太监说了,拿了好几只大莲蓬递给她们,又拿了只大盘子。 幽竹还想再说什么,薛姮照拉着她往外走:“犯不上为了这点子事吵,咱们回去围在一起,边剥莲蓬边说话,也怪有趣儿的。” “要不是想着碧树姐姐爱吃莲子,也不会专要这个。”幽竹说,“可恶这些人平日里没少收咱们的钱,到时候还是忍不住向上巴结。 我提前几日都跟他们说好了的,当时答应的好好儿的,到眼前就变卦了。 一共要了十二个菜,倒有四个做不得。既然如此,何必提前跟我要了单子去?既做不得,为何不早言语一声? 木兰宫就算了,咱们自然比不过他们。那蒹葭洲的袁昭仪,因这些日子被连着召了两回侍寝,她宫里的人也都尾巴翘起来了。” “在这里见风使舵的总是大多数,姐姐也别为了这个再生气。”薛姮照劝她,“碧树姐姐也并不争吃什么,不过是看重咱们的这份心意。” “可不是心意嘛,都亲手给她剥了。”幽竹也忍不住一笑,“我到前头去看看,若是能,就把她替下来。” 她们这些宫女们过生日,都只是在住处设张桌子,相好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摆些吃的喝的,聊以应景。 薛姮照回到住处,屋子里已经摆好了桌子了。 薛姮照便和在的几个人剥莲子,等了许多时也没见碧树来,更不见幽竹的影子。 “想是娘娘跟前有事,她们不得抽身,姑且等着吧。”众人都知道做下人的总是身不由己。 随后伙房派了人把她们定的饭菜都送了来,菜肴点心都上齐了,还是不见人来。 众人无法,只好将饭菜都先盖好。一边说话做针线,一边等她们来。 却是芳甸和淡月先到了,说:“碧树姐姐和幽竹两个陪着娘娘念经呢。”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娘娘念经做什么?”众人都有些奇怪。 “可不,以往这个时候娘娘都歇下了。”福妃娘娘从来早睡,这宫里的人都知道。 “可不是有事情么,”芳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依例今天应该是五皇子妃进宫来向娘娘问安的日子,不过等了大半日也没来。 娘娘心里头便有些犯嘀咕,便把卫总管叫去,讨了皇后娘娘的口谕,出宫给五皇子妃送点心去。” 众人都知道送点心不过是个借口,实则要让卫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一个叫清荷的宫女便问:“可是外头有了什么事?” “要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芳甸说道,“不过听着也怪吓人的。 卫总管回来说,五皇子妃本来已经坐了车准备进宫来了。 谁想走到半路上,忽然从岔路口猛地冲出一辆马车,赶车都不知道哪去了。 拉车的马疯了一样,朝着咱们的马车就撞过来了。 多亏咱们王府里驾车的马夫有一套,硬生生的给避过去了。 说是那辆马车直撞到对面墙上,连马脖子都撞断了。” 众人都听得心惊肉跳,胆小的直接用手捂着胸口,仿佛怕心跳出来一样。 “这也太吓人了,那马车的主人可找到没有?” “五皇子妃没事儿吧?就算是虚惊一场也够呛。” 众人纷纷开口询问。 “是啊,虽然并没撞上,不过也着实吓人。”芳甸说道,“别说是亲身经历,就是咱们这些在旁边听着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五皇子妃当时自然也被吓着了,又担心进宫来自己神色不对,让娘娘担心,所以就又回去了。 卫忠送的点心去,五皇子妃才跟他说了这些,又说已然请大夫来看过了,没什么事,只需要静卧两天也就好了。 娘娘听说了,也吓的跟什么似的,赶紧烧香念佛,感谢老天保佑。” 众人听了也都窃窃议论不已,也不过是说这件事着实吓人,或是说五皇子妃吉人天相。 “其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淡月开口了,她脸上的伤痕已经消了肿,能到娘娘跟前去伺候了,“这事儿真的只是意外吗?会不会有人……”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还是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众人都闭了嘴,把目光全都对向她,淡月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摆手:“我顺口胡说的,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我也不过是顺口一说……” 这时门开了,幽竹和碧树走了进来。 幽竹满面含笑,推着碧树说道:“寿星佬儿来了,快入席吧!” 众人把之前的事情揭过,忙都站起身,笑着让碧树坐到正位上去。 碧树说什么也不肯,推辞了半天,推不过还是坐了。 众人都有寿礼相送,或是针线,或是小首饰,都是女孩儿家常用的东西。 薛姮照送了碧树一朵绒花,是她自己做的。 黄玫瑰配着绿叶子,别致又鲜亮。 大家本就相熟,更兼有意要快活些,因此很快就热闹起来,只是碍于天晚了不能闹出大动静。 随后有上夜的老嬷嬷过来催了两遍,碧树收杯道:“可别闹得太不像了,况且明天还要早起,这就散了吧!各回去歇着。”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虎作伥有刁奴 “主子,这是皇后娘娘打发人特送来的,”侍女菱花将一盒精致点心小心放到桌上,“您早起到现在还没怎么吃东西,吃两块儿吧,还温着呢!” 马氏看了一眼说:“吃不下,先放着吧!” 侍女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敢相强。 偏马氏又问:“娘娘是不是也叫人给蓝凝送了点心?” “这个奴婢没问,夏公公说他送到这儿就回去了。”菱花道。 “不用说,一定少不了她的。”马氏冷哼一声,“福妃很会替她在宫里讨好人!” 马氏自然有她气不平的地方,其中之一便是自己的婆婆,二皇子的生母。 如今所有生育过皇子的都被封了妃,唯独二皇子的生母姜氏,不但只是个才人的封号,而且早就被打入素心宫,人人避之不及。 实则若不是因为她生了二皇子,只怕早就被处死了。 马氏却觉得她还不如死了好,这么多年,皇上始终对二皇子怀有戒心,自然是受了她这生母的连累。 想到福妃对蓝凝视如亲生,她便忍不住发酸。 马氏现在喜怒无常,身边伺候的人都格外小心,每逢她发怒不高兴的时候,轻易不敢接话。 “你们都是锯了嘴的葫芦吗?”马氏不高兴地一翻眼睛,“没用的东西!” “主子,叶妈妈回来了。”这时一个小丫头从外头进来说。 马氏听了显出几分喜色,这叶妈妈是她的陪房,很能揣摩主子的心思。 前些日子因为她儿媳妇生了孩子,跟马氏告了假下去伺候。 她不在跟前,马氏倒真像少了什么一样。 随即走进来一个穿着蓝花袄,五短身材的婆子。 脸上有许多雀斑,好似是谁抓了一把酱芝麻这么甩在她的脸上。 别看这婆子其貌不扬,一双小三角眼闪着凶光。 她可算得上是马氏的军师,很能出谋划策憋阴招儿。 见了马氏自然是先行礼,马氏让她起来问道:“怎么这就回来了?还没满月呢吧?” 叶婆子笑着说:“我瞧着一切都好,又有亲家母在那里,我便回来了。况且主子这边也离不得人,您现在才真是要紧呢!” “有你回来陪着我,我这心里多少还好受些。都别站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马氏的后一句话是冲屋里的丫鬟们说的。 除了她的两个心腹侍女,其余的都退下去了。 “主子不必忧心,这一胎必定是个皇孙。”叶婆子笑着说。 “皇孙又怎样?还不是落在人家后头。”马氏说到这一点,便如梗在喉,“我就奇了怪了,我怎么处处不如人?处处被人压一头?” “主子千万别动气,您现在身子金贵着呢!那头不是也没生出来吗?再说了,就算他生出来也未必能长大。”叶婆子说话带着些气喘,尾声总带着啸音,显得格外恶毒。 “话谁都会说,也不止一个人这么劝我了。可毕竟人家早了三个月,又怎知人家不是男孩儿?又怎知人家生下来养不大?”马氏如今已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安慰得住的了。 “事在人为呀!咱们要走的路,前边儿若是有什么挡着,只管搬开就是。”叶婆子意有所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她的话自然引起了马氏的兴趣,但嘴上却还说:“说的容易,前些日子老五家的进宫半路上差点儿被马车撞了,可终究也只是虚惊一场,躺了两天又没事了。” 叶婆子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显然马氏已经动过一回手了,可惜没成功。 于是就说:“她一次侥幸,又不能次次侥幸。不知道主子还记得从前的事吗? 咱们府的桑姨娘,怀孕到五个月,不知夜里被什么毒虫咬了,一尸两命。” 马氏怎么可能忘呢? 那个桑姨娘年轻貌美,且能诗会画。 因是废太子赏赐的,马氏不好明拒,只好让她入了府。 她也是二皇子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妾中唯一一个有孕的。 自然成了马氏的眼中钉,当时也是这叶婆子帮着想的法儿,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了桑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二皇子自然伤心,但也只当是个意外。 后来废太子出了事,马氏还半开玩笑地说,多亏桑姨娘死得早,要不然留到现在也是个祸患。 “桑姨娘死得可够惨的,不过嘛,那不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么。”马氏意有所指。 “那苗老道又回来了,我前几日在城外碰见了他,不知惹到谁被打断了腿。”叶婆子小声说,“我已把他安置了地方住下,想着或许会有用处。” 马氏听了不由得一喜,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那法子只怕用在蓝凝身上不大容易。” 桑姨娘当年死状凄惨,浑身青紫,整个人都肿大了一圈,可是却看不到什么伤痕。 实则是她们跟这苗老道淘换的一宗害人方儿,买通桑姨娘跟前伺候的人,先用一种药粉给她洗贴身衣物,这样就会引起肌肤瘙痒。 然后再假装给她看病,配了药液洗浴。 实则里头放了吸引毒虫的秘药,用这样的水洗浴过后整个人就成了活靶子。 那天桑姨娘洗漱完毕,吃了安胎药上床休息。 她喝的药里特意放了安眠的东西。 马氏又着人在她的屋外悄悄放了一罐子毒虫。 桑姨娘在睡梦中被叮咬致死,就这样丧了命。 那苗老道并不姓苗,只因他年轻时在苗疆生活了许多年,打着苗医的名号四处混迹,故而如此称呼。 马氏知道他的手段,但是蓝凝可不像桑姨娘这么好对付。 想买通她身边的人很难,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放心吧!这老东西还有绝活儿呢。”叶婆子说着不禁得意起来,“他说他有一宗宝贝,专门儿用来收拾不好对付的人,主子尽管放心吧!那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这老道如今断了腿,想投靠咱们过活,又岂会藏着掖着? 他同我说了,只要按照他这法儿行事,不出一个月,主子必定心想事成。” “说得容易,他别不是吹牛吧?要收拾蓝凝和她肚子里孽种,这可不是件小事儿。更何况不能露出一点儿痕迹来,不能叫人知道是咱们这边动的手。马氏依旧皱着眉,她既要害人,又要把自己摘干净。 “再过些日子不就是容太妃的寿辰了吗?老奴觉得这就是个好机会,不但外头会往宫里送东西,宫里也会派人往外头送物件。 更兼着还有大宴小宴,机会多着呢!咱们细细的在这上头琢磨琢磨动点手脚,必定难以察觉。”叶婆子絮絮地说道,“自凡是咱们安了心要收拾她,她还能逃到天边去? 主子别忘了那句话,瓦罐不离井口破。除非她有神明护着,否则总遭不住惦记就是了。” 马氏听了轻笑一声说道:“你这话倒是说的对了,我这人要想做什么还没有做不成的。那就这两日好好想想怎么做这回的文章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菩提子暗藏玄机 今年皇上亲自给容太妃过寿,寿宴的头一日,蓝凝便入宫来了,往年她也是如此。 容太妃在几个孙辈媳妇中最喜欢蓝凝,因为她今年有孕,还特意叮嘱她不必拘礼,正日那天入宫来就好。 但蓝凝却不肯躲懒,依旧来了。 先在桐安宫陪着容太妃说了半日的话,又随福妃娘娘到芙蓉宫这边来。 虽然天气比正夏的时候凉爽了不少,可到了正午的时候依旧热得不轻。 福妃见蓝凝比旁人出汗更多,就吩咐人:“取了温水来给五皇子妃净手净面,再过来两个打扇的。” 蓝凝忙说不用麻烦,福妃道:“现在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大似一天,多半已经开始长头发了,这时候最不耐热的。 不过你终是吃不得生冷的东西,我这儿正好有新疆那边运来的甜瓜,叫她们给你切几瓣尝尝,解渴得很。” 福妃的话刚说完,蓝凝肚子里的孩子就跟着动了两下。 蓝凝笑道:“这小东西嘴馋得很,听到甜瓜便踢了我两脚。母妃昨日叫人送出去的那两个甜瓜,我已经吃了一个了,觉得似乎比往年都要好吃。” “好好好,这孩子嘴壮,在你肚子里养得好,生出来也省事,免得闹你。”福妃笑道,“不过也别把他养得太胖了,那样不好生,受苦的是你。” 她并不像一般婆婆那样紧着叫儿媳妇多吃,好让孩子长得又胖又大。 薛姮照和淡月两个人,一个捧了水盆,一个拿了巾栉进来。 蓝凝跟前的丫鬟紫烟和芳年把她的袖子挽起,又用手巾掩住前襟。 蓝凝手上戴着一串菩提珠,芳年也顺手取了下来放在一旁。 等服侍着蓝凝净毕了手脸,紫烟和芳年又往蓝凝手上涂抹香脂。 薛姮照见芳年背对着桌子,想着一会儿必要再戴上那串菩提珠,于是便先将手串拿起来托在手上,预备一会儿递给芳年。 可这手串一拿到手里她便觉得有些异样,因前些日子桐安宫做菩提手串的时候,人手不够。 便跟福妃娘娘说了,从这宫里叫了几个人过去,薛姮照也在其中。 这些菩提珠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色泽如玉大小一致。 每串十八颗,男子用大珠,女子用小珠,再小些的孩子们戴的是用顶小的菩提子穿成的。 蓝凝的这串,分量稍重,颜色也多少有些发暗。 不过都不明显,如果换做旁人一定难以察觉,但薛姮照是什么人?她心细如发,目光如炬,就算是如此细微的差别,也瞒不过她去。 她又稍稍用力,把手串拉开一些,看到串珠的金银线,更笃定这串菩提珠不是她们穿的这一批。 这时芳年已经回头来取珠串了,见在薛姮照手里,便伸手过来拿。 薛姮照正出神间,手抓得紧,芳年一下竟没拿过来。 薛姮照随即回神,一面双手捧着把珠串递过去,一面陪笑道:“是奴婢失礼了,还请五皇子妃见谅。” 蓝凝当然不在意这些,只是随口问她:“你很喜欢这个?我家里有,别人送的不少,哪天带进宫来赏你两串。” “多谢五皇子妃赏赐,奴婢方才出神,倒不是因为这个。”薛姮照解释道,“只是有些奇怪。” 这时芳年已经把菩提串拿过去戴在了蓝凝手上,不解地问她:“这有什么奇怪的?每年太妃娘娘都会赏赐,别的娘娘皇子妃也都有。” “奴婢奇怪的是这手串不是今年新穿的。”薛姮照说。 “怎么会呢?这是昨日孟公公亲自送到我们府上去的。”因是紫烟当日亲手接过来的,她最清楚,所以出声反驳。 “奴婢和淡月姐姐今年都在太妃娘娘那边帮忙穿菩提珠了,因此认得。”薛姮照并不认为这是件小事,因为往往一件反常的小事背后就是天大的阴谋。 “别不是弄错了吧?太妃娘娘每年都赏,看上去本也差不多。”福妃道。 “这是绝不会的,我们皇子妃手上原本一直戴着去年那串,太妃赏赐了新的才换上的,那串旧的,奴婢放到匣子里去了,绝无可能出错。”紫烟也是个很细心的侍女,“况且去年的那串断过一回,有一颗珠子找不到了,便放上了一颗珊瑚珠,再明显不过了。” “娘娘这里也有一串,拿过来比一比就知道了。”薛姮照走到福妃面前躬身捧起双手,把娘娘手腕上的那串菩珠请了过来。 几个人都凑过来,就着薛姮照的手看。 两串菩提珠乍看上去没什么分别,但细细瞧去,果然有一串颜色发旧些。 如果菩提手串一直戴着会显得更加温润光亮,蓝凝之前的那一串便是如此。 而福妃那串虽然是新的,因为是刚刚抛光打磨好的,所以看上去也较为光亮。 只有蓝凝新上手的这一串看上去最为暗淡。 若在别处,珠子成色不一也还罢了,可这是宫里精挑细选过的,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原来单看那一串还不显,如今和福妃的这一串相比,便立刻看出区别来了。 再看穿珠子的金银线,区别就更大了,因为今年的线更为密实,用的金线多银线少。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宫里的人弄错了?”福妃也觉得很奇怪。 “娘娘,不会错的。我们当时都是做好了检查妥当,直接放到锦盒里。锦盒外头写着签子,送到哪个府里去。”淡月开口道,“都是专人拿了送了的,怎么可能会出错?” “是啊,所用的东西最后还剩了些。并不是不够了,才拿去年的来凑。”薛姮照说。 “一个菩提手串不值什么,也没有必要在这上头作假。”蓝凝疑惑,“真是想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奴婢斗胆说一句,”薛姮照看了看福妃和蓝凝说,“这件事怕是不大寻常。” 蓝凝不了解薛姮照,单是知道她出身好,知书识礼。 但福妃却清楚薛姮照非同一般,这件事她说不寻常,那多半是有文章。 于是说道:“你倒是说一说,这里头能有什么事?” “这件事本不该出错,五皇子妃得到的手串应该和众人的一样。可最终手串却变了,这只能说在半路上被人调换了。”薛姮照神情郑重,“如果不是出于一定的目的,谁会大费周章去做这样的事?” 我把上一章的后半部分改动了一下,这样的话看起来比较通畅了。最近一直生病,大脑就像转不开一样。昨天看过上一张的朋友不妨再回去看一下,这样能够连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毒秘药杀人无形 薛姮照这么一说,福妃立刻紧张起来,追问道:“你说这手串有问题?那你可能看出来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吗?” “依奴婢看,这手串的分量似乎有些不对,”薛姮照说着把这手串迎着光看了看,“透光也差了些。” 薛姮照说着又把手串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味道并没有什么不对。” “再仔细瞧瞧,”福妃微微欠起了身子,“你到底疑心什么?” “奴婢现在也说不好,但这手串必定有事。”薛姮照说,“也许是在这上头下毒,或者是别的什么。” “下毒?!”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这上头怎么下毒?我已经戴了一天多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呀。”蓝凝说着伸出自己的手腕,肌肤白皙柔嫩,未见任何异常。 薛姮照却坚信自己的判断,她向福妃请示:“娘娘能否叫人准备三只碗?里面分别放入水、酒和油,都只放半碗都就好。” 福妃便叫人照做,又问薛姮照:“要不要请个御医来?” “暂且不用,奴婢姑且先试一试。”薛姮照说,“不过不能在屋子里,万一有毒的话,难免伤人。” 于是众人都来到屋外,就在花阴处的石桌上。 等三只碗都拿了来,薛姮照先把那手串放到水碗里,过了好一阵子也没什么变化。 捞出来擦干净,又放进油碗中,也没什么变化。 但等放到酒碗里以后,没一会儿,透明的酒液忽然变得淡红,众人都惊疑不止,更加凑近了看。 薛姮照忙叫众人都靠后,再看那碗里的颜色越加深了,没多一会儿,一碗酒净好似变成了一碗浓稠的血液。 而原本的酒香也似乎变了味道,似乎腐烂的脓血一般,叫人闻到之后几欲作呕。 薛姮照知道如果将毒药附着在某些物件上轻易查看不出来,这已经是最简便的方法。 因为一般的东西要么溶于水,要么溶于酒,要么溶于油。 “这东西果然有问题!”紫嫣和芳年的脸都白了,“是谁要害我们主子?!” 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毒药,可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想必是烈酒将这里头的毒物催发出来了。”卫忠道,“这可真是了不得。” “娘娘,五皇子妃,奴婢能做的就是这些了,至于这究竟是什么毒物,奴婢也分辨不出来。”薛姮照如实说道,“不过,此事暂且不宜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太医院有个隋吏目,按他的医术本该是院判。 但因为多年前他犯了错,因而被贬。 当初我曾替他说过几句好话,也算是有恩于他。 如今不妨把他叫来,让他来认一认,这究竟是什么毒物。这件事让他保密也是能做到的。”福妃想起一个人来。 “既如此,奴才就打发小六子去吧,奴才若亲自去,怕是有些招眼。”卫忠忙说。 方才薛姮照说要是到外头试毒,已经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提前清出去了。 留下来的都是福妃和蓝凝跟前常伺候的人。 过了一会儿,小六子果然领了太医院的人来。 这人的年纪已经有五十上下,胡子,头发都有发白。 两眉之间一道悬针竖纹,可见平日里常有郁结在心。 隋吏目上来,给福妃和五皇子妃请了安。 福妃让他免礼,然后开门见山道:“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事相求,你看那碗中的东西可能辨识出是什么吗?” 隋吏目走上前去,看了看,嗅了嗅,眉间的悬针纹更是变得如刀刻一般。 回身请示道:“娘娘,卑职斗胆想把这东西拿到草地上去,再辅以碳火加热可否?” “你做就是,”福妃道,“只别伤着人就好。” 于是隋吏目便将这碗拿到那边的草丛中,早有人拿来了几块碳就放在碗边,不一会儿碗里的液体渐渐受热冒出白气来。 隋吏目也不许众人太靠近,且叫众人保持安静。 不一会儿便听到响起了沙沙声,竟从各处爬来了许多蜈蚣、蜘蛛、蝎子等毒虫。 有胆小的,吓得直接闭了眼,不敢看,直往后缩。 众人也忙搀着福妃和蓝凝往后退。 “娘娘,卑职已经弄明白这是什么毒了。”隋吏目拱手道,“这是苗疆那边的毒母,专用来吸引毒虫的。” “苗疆的毒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福妃白了脸,投毒的人分明就是要取人性命。 “这种毒之所以被称为毒母,是因为毒虫根本抗拒不了它的气味。 这东西其实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怪草汁液,混合了死去蛊王尸体的粉末合成的。原本无色无味,遇酒变成红色也会散发出腥臭之气。 它属于苗疆的秘药,本来是他们祭祀的时候用的。 把这东西涂抹在献祭的人身上,七日左右,毒药透过肌肤进入血液,就会吸引来无数毒虫,要不了多久那人浑身的血肉就会被毒虫噬咬干净。 卑职刚才给它加热,只是为了加速这个过程。” “原来是这样。”蓝凝已经明白了,“有人把这东西淬在了菩提手串上,虽然并没有直接涂抹在我的肌肤上,可只要我戴久了,也会起一样的作用。” “是啊,这东西一旦深入到肌肤中,整个人就会变成一只毒饵,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脱被毒虫叮咬的命运。 而且此时正是夏秋之际,毒虫最多,可谓防不胜防。”隋吏目捋了捋胡子,“多亏发现得及时。”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听出了一身冷汗。 “隋吏目,这件事情千万要保密。”福妃又一次叮嘱道,“这也是为了保全你。” “娘娘放心,卑职已年过半百,若是这张嘴不够紧,早就投胎了几回了。”隋吏目深知其中的利害。 随后福妃娘娘又让他给蓝凝诊了脉,确定平安,这才放心。 等隋吏目走了以后,福妃看了看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了薛姮照身上:“你猜的果然不错,接下来还要往下查吗?” “虽不能大肆声张,可还是要尽可能弄清楚是谁下的手。”薛姮照说,“以后也好有个提防。” “是孟公公给送去的,不妨问一问他。”紫烟道。 “现在看也只能问一问他。”薛姮照轻轻叹了口气说。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忍让难求长久安 这日午后,卫忠从外头回来,福妃娘娘和五皇子妃也都歇了午睡起来,正坐着吃茶说话。 卫忠进来请了安,说:“回主子,奴才去找了孟公公,假借着寻他吃酒,套了话出来。” 福妃闻言把手里的茶盏放下,问道:“他怎么说?” “孟公公说那日他奉了太妃娘娘之命出宫去给五皇子妃送菩提手串,半路遇上了熟人,非拉着他到旁边的茶社去喝碗茶说两句话。 孟公公实在拗不过就去了,他说那人便是二皇子府里的管家,找他倒也没什么别的事,不过是略略打听了一下太妃过寿采买的事宜。”卫忠如实说道,“我瞧着孟公公也是不知情的,他倒没什么疑心,因为平日里我们也常遇见这样的事。” 宫里的管事太监们和外头皇子公主府里的管家平日里都有结交,别说是坐下来喝杯茶,便是去酒楼歌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二皇子府的人?”福妃的眉头压得很低,“此外没再遇见别人了吗?” “应该是没有了。”卫忠说,“孟公公显然不知道这手串有问题,这事也不好叫他知道,所以奴才也没跟他说。” “你不说是对的,这件事的确不宜声张。”福妃道,“假设就是他们的人干的,也断然不会承认。” “依奴婢说就是他们的人干的,二皇子妃早就对咱们这边不满了。”淡月在一旁忍不住开口,“找咱们的麻烦也不止一回了。 他们就是怕五皇子妃怀的是皇长孙,才会想出这歹毒的法子。 便是娘娘责怪我没规矩,奴婢也是要说的,怕上一回那马车的事就是他们动的手脚,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 蓝凝沉默不语,这两次事都足够让她胆战心惊了。 她的双手放在小腹上,心中五味杂陈。 马飞燕的为人众人都是清楚的,若说她心慈手软,这世上就没有狠毒的人了。 “姮照,这件事你怎么看?”福妃沉吟了半晌,开口问薛姮照。 薛姮照微微敛眉,只说了一句:“奴婢觉得淡月姐姐怀疑得很合理。” 福妃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说:“咱们是树欲静,风不止。 这件事想要真正查实并非易事,弄不好还会被倒打一耙说咱们诬陷。 马家的锋芒太盛,二皇子又与皇后极为亲近,更兼着还有颖妃。 可谓牵一人动全局,真要闹到一定地步,是不会有人为我们主张的。 与其那样倒不如忍了,以后凡事小心提防。” 蓝凝自然知道福妃为难,忙宽慰道:“母妃不必为此过于忧虑,儿媳以后处处小心就是。 好在这两次灾祸都躲了过去,且如今已然知道有人要对我不利,防范起来也更容易。” 马姚两家的势力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都太大了,想要与之硬碰硬,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你们跟着五皇子妃的人从今以后要格外细心谨慎,无论是入口的东西还是平常使用的物品,凡是能接触到你们主子的,都要多加一百个小心。”福妃叮嘱道。 紫烟和芳年连忙答应。 皇家的明争暗斗永远没有完结的时候,历来如此。 随后福妃又命人找出一串菩提珠来给蓝凝,那一个命人封了起来。 第二日在容太妃的寿宴上,马飞燕特意看了看蓝凝手腕上的菩提珠。 以为她戴的是淬了药的那一串,心中不由得很是得意。 寿宴后的第二日,福妃特意把薛姮照单独留下。 此时外头微微落着雨,天气很凉爽。 “姮照,我知道你很有计谋。”福妃开口道,“五皇子妃身上发生的事你也看见了,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们母子永保无虞? 毕竟就算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万一有个疏忽,宁不叫人悔死?” “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奴婢也想有这么个万全之策。”薛姮照说着跪下了,“但不知娘娘要的是一夕安寝还是一生的安稳?” “这话怎么说?”福妃问。 “若只是要求一夕安寝也容易得很,只需叫他们相信五皇子妃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且就算是男孩儿也不会要皇上赏赐的封地。 因为二皇子妃如今百般算计,也不过是怕五皇子妃生下皇长孙。” “如果他们真的相信了,不就可以平安了吗?怎么还能叫一夕安寝呢?”福妃有些不解。 “就算他们相信了,五皇子妃平安生下孩子,将来太子继位,其他皇子又将如何?”薛姮照将头微微抬起,欲言又止。 “你……”福妃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但她明白薛姮照的意思。 就算让马飞燕他们相信了自己和儿子儿媳都没有野心,也只是没有了眼前的麻烦而已。 皇上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便是再高寿,也终究是要让位给太子的。 而太子的年纪比五皇子等人都小得多,依照朱家人的行事作风,以及皇后的城府手段,都不大可能给这几位皇子活路。 少则五年,多则十年,最多也不过二十年,终将是昏惨惨黄泉路近。 “那你说的一世安稳又是什么?”福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奴婢在娘娘身边侍奉了一些时日,知道您是与世无争的菩萨性情。 可世间事从来如此,娘娘不争自有人争。娘娘今日退一步,明日退两步,到了退无可退之地又该如何? 既然如此,莫不如上前去争。” 福妃听了她的话,立刻变了脸色,呵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悖逆的话!叫人听了去,我还有命吗?!” “奴婢服侍娘娘,唯忠心而已。若知而不言,是为欺主。”薛姮照并不惶恐。 “你不欺主,难道让我去欺主吗?”福妃依旧怒气难平,“罢了,我再也不敢问你。从此之后不许你再动别样心思,否则我这里也难留得住你。” 薛姮照沉默之不言,只是恭敬地跪在那里。 她知道时机还未到成熟,福妃心中仍存侥幸。 “你下去吧!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对任何人都不必再提起了。”福妃似乎十分疲惫地挥了挥手。 她知道薛姮照说的有道理,可道理归道理,让她去争,她实在没那个勇气。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歹毒更有害人谋 薛姮照被福妃赶了出来。 淡月走过来问她:“娘娘怎么说?” “自然是和为贵。”薛姮照淡淡一笑。 尽管她希望福妃去争,但福妃不去争,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好失望的。 淡月却很懊丧焦急,说:“忍忍忍!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正说着碧树也走了过来,向跟前的几个人说:“娘娘吩咐了以后逢人便说,咱们五皇子妃怀的多半是个女孩儿,且就算是男孩儿也绝不要什么赏赐。” 众人听了也只得答应,唯有淡月依旧不服气,咕哝道:“就算说了不要赏赐又怎么样,也一样是碍了人家的事。” 众人知道她说的其实在理,除非蓝凝生的不是男孩儿,否则既占了皇长孙的位子,不要赏赐也轮不到别人,马氏依旧是要记恨的。 除非把这孩子拿掉,才算一了百了。 可真的要窝囊的这种境地吗? “淡月你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你也算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碧树提着淡月的名字说,“难道你比主子还明白?叫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别自作主张。” 薛姮照却知道这样四处宣扬只能适得其反,但她却选择缄默不语。 因为她知道,若不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福妃他们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暗暗助力,使其作速。 约摸过了一个月。 马氏这边先沉不住气了,她这一胎折腾得厉害,又是头晕,又是呕吐,瘦了十几斤。 身上作酸作痛,精神也格外不济。 偏偏左等右等的好消息就是没来。 这一日他派人去把常给蓝凝号脉的大夫请到自己府上,借着给自己诊脉的由头套话。 “陈太医,五皇子妃如今的胎相如何?”马飞燕一边将手放在迎枕上一边问。 “五皇子妃一切安好,卑职昨日才去他们府上诊脉。”陈太医不知就里,如实说道,“腹中胎儿也十分健壮,如今已有六个多月,再过百日便能瓜熟蒂落了。” 马氏听了,觉得这话格外刺耳,按照预先的估计,这个时候蓝凝应该被毒虫追着咬才是,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怎么会母子安然无恙呢? “二皇子妃,劳烦换另一只手。”陈太医诊完了一只手的脉,又去诊另外一只。 半晌说道:“您的脉象有些细弱发沉,如此不利腹中胎儿生长。还请您千万心境平和,肝气通顺,否则……” “否则怎样?”马氏的眼睛不由得瞪了起来。 “否则……必然会导致胎儿先天不足,元气不旺,这……”陈太医被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终归是不好的。” 其实陈太医真正要说的话是,她若再不好好调养,轻则导致胎儿身体羸弱,重则可致流产或夭折。 “那就请陈太医开些安胎的方子吧!”一旁的叶婆子忙说,“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那卑职就开一副安胎方子,同时再开一些食疗的饮馔。”陈太医站起身来说道,“不过最要紧的还是二皇子妃千万莫要动气,莫要忧思。” 马飞燕一心算计蓝凝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想她如此处心积虑,致使自己心脉紊乱,肝气郁结。 送走陈太医以后,马飞燕大发雷霆。 甚至顾不得往日的情面,手指着叶婆子的鼻子问道:“那个骗人的苗老道现在在哪里?” “他还在咱们城外的庄子上养伤呢。”叶婆子也急红了脸,“主子息怒,千万保重身体。” “叫我保重?你们倒是有一个得力的也成啊!”马氏啐了一口,“跟我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呢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却成了冤大头!” “不是的主子,那苗老道真是说得千真万确这东西好用。 老奴也想着他断不敢欺哄咱们,况且之前也见识过他的手段。”叶婆子苦着脸解释,“就是不知道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什么岔子?前些日子我看到蓝凝,她手腕上分明带着那个菩提珠子。”马氏笃笃敲着桌子,恨恨不已,“你倒跟我说说是谁出了岔子?!” “这……这……老奴也不知道了,毕竟老奴也不会掐算呀。”叶婆子清楚马氏的性情,真把她惹急了,可是六亲不认的,“莫非……莫非真是那苗老道大胆,敢欺哄主子……” “这样的货色,招摇撞骗惯了。如今腿被人打瘸,只想找个地方享福。 自然要吹嘘一番,却不想你竟全然信了他的。”马氏冷笑,“只是我可没那么好性儿,由着他骗了我还可怜他。 来人呢呐,现在就去把那老道的腿给我锯断了,扔到荒郊野外去! 我看他有没有本事把自己给治好!” 手下的人自然不敢违拗,按照吩咐把那老道给收拾了。 过了几日,二皇子府的管家从外头听到些消息,回来向马氏禀告道:“如今许多地方都在传说五皇子妃的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又说即便是能生下皇长孙,也绝不要任何赏赐。” “好端端的怎么又传出这些来了?”马氏有些不解。 “糟了!”叶婆子听了一拍手,“这分明是说给咱们听的!” 此时马氏也醒悟了过来,说:“莫非他们察觉了有人朝他们下手?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可不是么!否则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管家也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咱们手串的事做得是极隐蔽的,怎么还是被发觉了?”马氏十分难以置信,“可见苗老道的东西还是管用的,否则又怎么会这样?” 到此时马氏也察觉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她冤枉了苗老道。 可就算知道也已经晚了,苗老道被锯断的腿扔到荒山野岭已经好多天,多半已经被野兽吃了。 “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弄清是咱们下的手。”叶婆子想要亡羊补牢,“若不知道就算了。” “若是知道了呢?”马氏冷笑,“依我看多半是知道了。” “那就更不须顾忌了,”叶婆子眯起了三角眼,“反正撕破了脸。” 第一百三十九章 欢宴翻成杀人阵 中秋的赏月宴,是宫中六大宴之一。 皇上带着郡王皇子等在前头的天恩殿排宴,皇后则带着一干妃嫔皇子妃在后头坤绥殿的寿山阁上赏月。 寿山阁实则就是建在假山上的敞厅,四面的窗户可以全部打开,极适合赏景。 待到月出东山,清晖如银纱般笼罩,月影映着下头的太液湖水,晚风徐徐,当真令人心怀舒畅,如登仙界。 蓝凝等人都是午宴前进的宫,她现在已经有快七个月的身孕,行动越发不便。 “夜宴还要登高,不如向皇后娘娘告个假吧。”福妃娘娘心里有着隐隐担忧。 “不瞒母妃说,儿媳也这么想过。但又一转念,这样的大宴若是不到,必要被人指摘。 况且我现在月份还不是很大,这次赏月宴来了,下一回重阳的登高宴便可以不来了。”蓝凝何尝没有顾虑,只是宫里最讲规矩,所以总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她自从做了皇子妃,也和福妃一样,处处小心谨慎。 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头从来不敢怠慢。 正说着四皇子妃余氏也来了,福妃婆媳两个便把话打住了,和余氏一起说些家常里短。 没一会儿,余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说道:“我这肚腹一阵阵的闹,恐怕得失陪了。” “可是着了凉吗?这时候的天气稍不小心就容易闹肚子。”福妃关切地问。 “从家出来还好好儿的呢!”余氏苦笑了一下说,“方才在颖妃娘娘那边喝了两碗茶,吃了几个枣子,想是吃的不对劲了。” “那快叫她们沏茶了姜茶过来,暖着些就好了。”蓝凝忙吩咐。 这边余氏出去解手,回来虽然喝了姜茶,却还总是闹得慌。 福妃又叫人请了太医过来,开了温和脾胃止泻的药方,立刻命人去煎药。 “这都怪我自己嘴馋,”余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二嫂还劝我少吃些。” “二皇子妃也在那边?”福妃顺嘴问道,“许多时不见她了。” “已经显怀了。”余氏说道,“她倒是瘦了,我瞧着她这一胎和以往不大一样,指不定是个男孩儿呢。” 此时药已经煎好了,侍女端了上来。 余氏性格爽直,脾气也有些急,几口便把药喝下去了。 不过虽然喝了药,也没那么快见效。 傍晚时候,众人便开始收拾准备着去寿山阁赴宴。 福妃便叫了薛姮照和淡月过来,吩咐道:“晚宴的时候,你们两个便跟在五皇子妃身边伺候吧!当心磕着碰着。” 等到了寿山亭,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二皇子妃马氏也随后赶到。 她身边带着的侍女不是平常进宫带的菱花和小草,而是两个生面孔。 到了晚宴的时候,皇后和众位妃子全都落座。 有宫廷乐师在席间奏乐,阁子周围遍布鲜花,正应了花好月圆。 四皇子妃是挨着蓝凝坐着的,没一会儿便忍不住,又下去解手了。 随着月亮升起,宴席渐入佳境。 正在众人都赏心悦目,欢声笑语之际,没有人留意到在四周的草木间隐隐腾起了一团团黑雾。 寿山阁灯烛辉煌,越发衬得周遭一派暗淡,就连天上的明月和水中的月影与之相较,都不免黯然失色。 再加上里头摆着上百盆鲜花,花香借着酒香,好似阵阵熏风一般,一波一波向外荡漾。 而那团团黑雾被光亮和花香吸引着,从四面八方朝寿山亭扑来。 薛姮照站在栏杆边,在觥筹交错和管弦丝竹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极其细微又极其宏大的振翅声。 “姮照,你在看什么?”淡月轻轻扯了扯薛姮照的袖子。 薛姮照侧过脸,因为半背着光,她脸上的神色晦暝莫辨,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异常明亮。 “一会儿要当心,我觉得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了?”淡月环顾四周,大眼睛里满是迷茫。 可就在她又转过脸来的一刹那,立刻变得惊恐万分。 数不清的蜜蜂飞扑进阁子里,引起一片惊叫声。 黑云般的蜂阵遮蔽了月光,令人胆寒股栗。 薛姮照在第一时间扯下阁子上的布幔罩在蓝凝身上,并大喊:“别乱动!只要不动蜜蜂就不会蛰人!” 可她的声音早被一片混乱淹没。 那些蜜蜂真的像疯了一样乱冲乱撞,不断有人被蛰伤,发出惨叫声。 “灯!快把灯都灭掉!这是蜜蜂撞灯!不死不休的!”人群中有通晓蜜蜂习性的。 蜜蜂这东西通常只在白天出来,因为它们靠太阳辨别方向。 如果由于某些原因,使得它们在夜晚没能在蜂巢里,它们就一定会朝着四周有光亮的地方飞。 然后不顾一切地朝光亮一扑再扑,俗话说“飞蛾扑火,蜜蜂撞灯,不死不休,”就是这个情形。 混乱中,灯烛一盏盏灭掉,整个阁子变得昏暗。 虽然还有月光照着,却只能依稀辨认出大致轮廓。 人群还在骚动,有人大喊:“别挤了!别挤了!再挤掉下去了!” 有人喊:“保护皇后娘娘!” “颖妃娘娘当心!” “贤妃娘娘在哪儿?!” 更有人哭哭啼啼,或是惊叫咒骂。 在混乱中,有两道黑影快速闪到蓝凝身边。 几个腾挪间,就把跟前的几个侍女都打昏,然后抓起蒙在布幔里的蓝凝将她推出阁子,直跌下假山去。 周围一片嘈杂,没人听到蓝凝的呼救,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呼救。 马飞燕的后背紧紧靠在柱子上,她知道,只要安静不动就不会受伤。 何况她之前衣服上涂了东西,蜜蜂也不愿往她身上落。 她瞪大了眼睛,看见那两道黑影干净利落地算计了蓝凝,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恰在此时,一片阴云飘过,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马氏丝毫不感到恐惧,阴谋得逞的兴奋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好似酒醉微醺。 忽然她的肚子似乎被什么硬物猛地一撞,疼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嘴巴张大了,却只能发出气声。 她用手去推,察觉到是铜皮包边的桌角,硬生生怼在自己的肚子上。 谢谢夜月黑麒麟的打赏,谢谢各位的月票评论和订阅!感恩 第一百四十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实则这混乱也不过只持续了一刻钟左右,随后便有大内侍卫过来驱散了蜂阵。 灯烛复明,场面怎一个狼狈了得! 盘碗酒盏打碎无数,果品菜肴撒得满地都是。 娘娘们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有的被蜜蜂蛰到了,还有的扭了脚扭了腰,痛得呲牙咧嘴。 侍女和太监们受伤更多,有个胆小的宫女因为太过害怕又拍又打,已经被蜜蜂蛰得晕了过去。 不过也有无恙的,皇后被众人牢牢护住,一点儿没受伤。 贤妃为了保护皇后被蛰了好几处,还扭了腰。 丽妃额头肿起来了,颖妃嘴角破了。 福妃也还好,只是混乱中被挤丢了一只鞋。 但她顾不得找鞋,慌急地在人群中寻找蓝凝的身影:“阿凝呢?!阿凝在哪里?” 颖妃也忙看顾自己的侄女,见马飞燕蜷缩在那里,忙奔过来查看。 “飞燕,你怎么了?伤到了哪里?”颖妃伸手撩开马氏额前的乱发,见她脸色惨白如纸,顿感不妙。 “姑母,”马飞燕气如游丝,“我肚子……疼……” “跟着的人呢?!是死的吗?!快叫御医!”颖妃眼睛都红了。 随着她一喊,众人也都聚拢过来。 那两个侍女笨手笨脚地上前,竟想将马氏架起来。 被颖妃一瞪,又吓得不敢动了。 有眼尖的人看到马氏身下透出了血迹,忙叫:“不好!见红了!快抬到太医院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弄了张春凳过来,把马氏抬了上去。 自始至终马氏的双手都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仿佛只要这样,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没事。 见她如此,福妃更是慌了,生怕蓝凝也有闪失。 “娘娘别急,五皇子妃在这儿呢!”薛姮照拉着福妃的手走到供奉月神的香案边,揭起香案下的锦帘,蓝凝好好地坐在里面。 她圆滚滚的肚子满月一样,叫人无比心安。 “阿弥陀佛!”福妃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不禁双手合十,流下泪来。 至此,宴会已经不能再进行下去。 皇后便吩咐众人先都各自回宫,若有受伤的都叫御医仔细诊治。 蓝凝和福妃回到芙蓉宫里,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下去之后,方才对福妃说了实情:“今夜的事是有人要害儿媳,若不是姮照等人护着我,儿媳和肚子里的孩子必然都会没命。” 福妃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怎么会这样?是谁?” “是二皇子妃,”蓝凝心有余悸,“绝不会错的。” “可她不是……”福妃虽然早就知道马氏要害蓝凝,可这一回蓝凝安然无恙,马氏却已经出现了流产的征兆。 “母妃,整件事情姮照最清楚,她口齿也伶俐,叫她从头到尾细说一遍吧!”蓝凝看了一眼薛姮照,眼中满是信任和佩服。 “好叫娘娘得知,奴婢在看到二皇子妃带的那两个面生的侍女第一眼便起了疑心。”薛姮照不急不徐地开了口,“那两个侍女肤色黑红,且手脚粗大。 压根儿不像贴身伺候主子的样子,又何况二皇子妃有孕后尤为娇贵,怎么会好端端地换了身边常侍之人? 再加上四皇子妃无端闹起了腹痛,她的座位是挨着五皇子妃的,显然是有人怕她碍事,所以才动了手脚。 奴婢到此时只能猜到二皇子妃身边那两个人会对五皇子妃动手,但并不知她们会借着什么契机。 所以我在宴会之前悄悄找到卫总管,让他叫小六子过来,毕竟太监的力气更大些,更有可能保护五皇子妃。 也告诉了咱们的人,有人要害五皇子妃,千万要当心。 随后蜂阵扑了过来,场面一度混乱,奴婢便知道她们要浑水摸鱼,趁乱行凶。 便假意用布曼罩住五皇子妃,在灯烛熄灭后,立即叫小六子代替了五皇子妃钻进布幔里,再悄悄把五皇子妃藏到供案之下。 果然没一会儿,那两个人当真摸了过来,把她们以为的五皇子妃扔了下去。” “姮照说的是真的,儿媳躲在香案下面也看仔细了,那两个人的身手不错,力气也很大。打晕了咱们好几个人。 如果不是姮照提醒,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劫了。”蓝凝亲眼看到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娘娘,小六子回来了,就在外头呢。”卫忠说,“娘娘可让他进来吗?” “叫他进来。”福妃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这是明晃晃的杀人,马氏竟然已经丧心病狂的这种地步! 小六子一瘸一拐走了进来,先请安。 福妃问他:“你伤到了哪里?要不要紧?” 小六子笑嘻嘻地说道:“奴才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磕破了点儿皮。 多亏姮照姐姐叫奴才往衣服里塞了个大靠枕,要不然五脏怕是要受伤。” “看来今天这一切都是马氏设计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后竟是她自己遭了报应。” “母妃,这样一来,她必然更记恨咱们了。”蓝凝不免忧心忡忡,“她更不可能罢手了。” 还没等福妃说话,传事太监进来说四皇子妃来了。 于是众人只得把话头打住,余氏进来后先奔了蓝凝:“五弟妹你要不要紧?我那时被折腾的受不了,暂时找个地方歇歇,等再回去发现众人都散了,一问才知道出了事。” “四嫂不用担心,我还好,没什么事。”蓝凝柔柔一笑,“就是有点儿吓着了。” “你打哪来?”福妃问余氏。 “我刚去看了二嫂,”余氏神色凄怆,“她的孩子到底没保住,是个男胎,都已经成形了。 众人都劝她,可谁的话她也听不进去,已经哭晕过去好几回了。” 余氏在这里又说了几句话,方才出宫去了。 福妃命人好生送出去。 回头对蓝凝说:“天色不早了,你又受了惊吓,好生回去歇着吧!这些天就别进宫来了,要多加小心。” 蓝凝先是不言语,随后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母妃,往后我们怎么办呢?” 福妃沉默良久,最终也没有开口,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宫女们的卧房里,几个人互相涂药。 “姮照,你的胳膊怎么了?怎么好像抬不起来?”芳甸问薛姮照。 “没什么,肩膀撞了一下。”薛姮照不在意地说。 “我瞧瞧,抹上点儿跌打药吧!”淡月走过来扯褪她的衣袖。 只见薛姮照雪白的臂膀上有一道长长的僵痕,像是撞在了桌沿上留下的痕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失意人逢失意人 秋高气爽,京郊外,几棵合抱粗的赤松树下四个劲装打扮的男子席地而坐。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或蹲着七八个随从。 有的放马,有的架起火烤野味。马鞍和弓箭都放在一边,还有堆成一堆的猎物。 看样子这群人是出来打猎的。 “真是扫兴!”一个穿着赭色箭袖的男子语气懊丧地说,“半年没打猎了,头一回出来只打了一堆獐子兔子,连个野猪影也没看见! 跑了上百里路到这赤松林来,为的就是打野猪。这野猪是听见消息了怎么着?连夜搬家了不成?!” “依我说打不着野猪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个时候草深林密,野猪那东西浑身蹭的都是松脂,跟穿了铠甲一样,力气又大,万一伤着人就不好了。”又一个穿宝蓝衣裳的男子说,“四哥你都多大年纪了?玩儿心还这么重。” 原来穿赭色衣裳的是四皇子,同他说话的是五皇子。 “人各有所好嘛,我就是喜欢打猎。”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在福妃跟前长起来的,和亲兄弟一样。 “回头四嫂又不给你开门。”五皇子笑道,“你又要找蓝凝说情。” “六弟,你倒是开心点儿呀!今日哥儿几个是专程陪着你出来散心的,以前你是最爱玩儿闹的,如今倒比我们几个都老成。”四皇子亲热地推了在一旁闷声不语的六皇子一把,“凡事都想开些,男子汉大丈夫心要像天地一样宽大。” 六皇子闻言,只是苦笑,举起手里的银扁壶,猛地灌了一口酒说:“我何尝不愿意想开些? 以前我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可自从和姚家的亲事定下来,我的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怎么搬都搬不开。” “说的也是,姚家那姑娘实在是叫人看不过眼去。”四皇子也喝了口酒,龇牙咧嘴道,“要有那么个东西躺在我枕头边儿,我也得天天做噩梦。” 他这么一说,六皇子脸上的神情就更像吞了苍蝇一样。 再有一个月他就要和姚万仪大婚了,以后那个母蛤蟆就要天天和自己同床共枕。 他现在就已经噩梦连连了,更遑论以后。 五皇子忙用眼神止住四皇子,知道他这样不是劝人的法儿,不动声色拿过六皇子手中的酒壶,言辞恳切道:“事情也不能只看一面,姚家县主虽然不甚合你的意,但有了姚家的助力,六弟你的前途比我们谁都要好。” “哎,老五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四皇子一拍大腿,“你们才定亲,不就把你安排到神兵营去了吗?哪像我们,给的都是有名无实的虚职。” “真是可悲!想我们堂堂皇家子弟竟然要仰仗外戚的鼻息!”六皇子冷笑着从五皇子手中夺回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 酒水淌下来,濡湿了领口。 他这话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虽然贵为皇子,可却活得如此窝囊! “想我们这些人,竟然还不如小门小户人家活得舒心,大哥不用说了,自幼就有残疾,没人在意惯了。 二哥和咱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且人家有皇后娘娘照拂。 至于我么,混人一个,终日只会飞鹰走马,不务正业。 老五处处小心谨慎,却始终不落一句好。 老六也不得不违心活着,被人当瓜强扭了去。” 四皇子摇头苦笑着说。 纵使他狂傲不羁,也知道不能提废太子。 “说起二哥,我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二嫂不是小产了吗?你们可派人送了礼物去?”六皇子问。 “我们家有你四嫂,这又是内眷们的事。我哪里知道?”四皇子道。 “你五嫂子那天也被惊着了,到现在还卧床呢。”五皇子当然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但这样的事,即便是关系好的兄弟也不能讲,“只打发了府里的管事婆子去。” 对于马氏算计蓝凝的事,五皇子知道后自然恼怒。 可终是马氏自食恶果,这件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他如今只能做好自家防范,猜着马氏多半不会甘心。 不过她现在正虚弱,一时半会儿还害不了人。 “孤明,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兴致也不高?我瞧着你这些日子竟比我还消沉呢!”六皇子和玉孤明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就算不是亲兄弟,也比旁人要亲厚。 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玉孤明有心事,虽然脸上也看不出明显的愁容,可整个人就是发蔫不精神。 “你小子,是不是害相思病了?”四皇子已经喝了不少酒,言语间带上了醉意,“告诉哥哥看中了哪家姑娘?我叫你四嫂帮你说媒去!” 玉孤明闷声不言语,只摆弄着一把并州小刀。 “好兄弟!哥哥我也愿意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六皇子也醉了,人在满腹愁绪的时候,几乎沾酒就醉,他亲昵地搂着玉孤明推心置腹,“人生一世,该与知心人成眷属。 你瞧四哥和四嫂,五哥和五嫂,都是夫妻相得,琴瑟和鸣。 就算在外头有多少不如意,回到家来还有个说贴心话的人。 你的心性我知道,是断断做不了违心的事的,更别说娶违心的人了。” “我……有……有喜欢的人。”玉孤明垂着头说,“可她……她无意于我,我若是纠缠着不放,更是……更是害了她。” “谁家姑娘啊?连你都瞧不上!”四皇子一听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她是月里嫦娥吗?” 玉孤明又不说了,也开始喝闷酒。 “得,我没打着野猪,老五担忧五弟妹。 老六违心悖意,孤明爱而不得。咱们今天都是失意之人,干脆就一醉方休吧!”四皇子说着招呼那边烤野味的仆人,赶快将烤好的野味切好拿过来。 又向众人说:“等入了冬,给你们看稀罕玩意儿。 陇西那头到了十月给我送两头雪豹过来,我已经叫他们加紧盖豹房了。” 四皇子天生喜欢猛兽,他府里养了许多狮子老虎,花豹云豹。 “那有什么稀罕的?”六皇子两颊酡红,“哪里比得我养个大金蟾在屋里头?!还是独眼的!” 说着身子向后一仰,就躺在草地上,高声念道: “昔日我醉美人家, 美人颜色如娇花。 如今美人弃我去, 枕边唯有癞蛤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求全责备望之深 九月初六,六皇子大婚。 皇家婚礼本就隆重,更何况娶的是姚家女。 过去了多少天,人们都还对当日的奢靡风光念念不忘。 六皇子单赐了府邸,成亲第二日,和姚万仪一同进宫谢恩。 皇后在自己宫里设一席,只有皇上、贤妃还有她三位长辈,俨然家宴。 姚万仪打扮得金碧辉煌,因上了头,露出宽宽的前额、粗短的眉毛,越发和她母亲一样。 想当初姚泰被称为“大夏第一勇士”,不光是因为他立有战功,更因为他敢娶大夏第一丑女茂陵郡主。 且不但娶了,更生下二子一女。 并且没有妾室,只有茂陵郡主这一个正妻。 要知道茂陵郡主的前夫御史涂赞,虽然被迫娶了她,却始终不肯与她同床。 郡主用尽了手段,也没能叫他就范。 甚至告到先太后跟前。 皇上责问涂赞,又劝他既娶之则安之,要尽丈夫的本分。 涂御史却说:“臣听皇命,是臣的本分。臣使唤不动它,是臣无能。 该尽的本分尽到了,无能之处实属无奈。 皇上可杀可剐,臣无怨言。” 至此,皇上也束手无策。 后来涂赞暴毙,虽然御医说是心疾发作。 但不少人都说是茂陵郡主对他用了虎狼之药。 茂陵郡主后来又嫁给了比自己小八岁的姚泰,二人十分恩爱。 姚泰长相英俊,可惜三个孩子全都像母亲,人们私底下都叫茂陵郡主的这三个孩子是蛤蟆种。 但就算长得丑,在滔天的权势下,也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已为人妻的姚万仪面上略带娇羞,和六皇子一起叩拜皇上皇后以及贤妃。 三人均有礼物相送。 贤妃特意叮嘱自己的儿子:“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要好好疼爱自己的妻子。 不许再任性胡闹,莫辜负了圣上和皇后的心意。” 又对姚万仪说:“好孩子,你既是我的儿媳,便也是我的女儿。若敢儿有什么地方让你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我必给你做主。” 贤妃的态度让皇上和皇后十分满意,等到入席以后,皇上说道:“贤妃呀,如今老六的终身大事都安置妥当了,他有了自己的府邸,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少了。 朕决定下调令把你兄弟从禹州调回京城来,如此你也能和父母兄弟团聚,一解思念之苦。” 贤妃听了异常惊喜,离了座位跪下谢恩:“多谢皇上开恩,臣妾感激涕零。” “朕想的没有这么周到,还是皇后提醒的。说儿子既不能常陪在你身边,你娘家人又不在京城,实在有些孤闷得可怜。 想想也是,你兄弟外调已经十几年了,父母年事已高,也该回京城养老了。”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无以为报,实在惭愧得很。”贤妃十分动容地说。 “咱们姐妹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快起来吧!想来他们最多一个月也就回到京城了,到那时正赶上围炉宴,正是欢聚的好时候。”皇后笑微微地把贤妃搀了起来。 贤妃还兀自抹着眼泪,显然是喜极而泣。 六皇子在一旁看了,原本苦涩沉重的心,多少好受了些。 姚万仪偷偷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心中越发笃定。 她相信在皇后和父母的助力下,六皇子总有一天会看到自己的好。 皇后建议皇上把贤妃的娘家人调回京城,可以看做是对他们的照顾。 可如果六皇子做不到知恩图报,那这些人就成了他们姚家手里的筹码。 说到玩弄权术,算计人心,他们是很有一手的。 直到影日影西斜宴席才结束,姚万仪和六皇子告辞出宫去。 皇上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贤妃也略坐了坐,就回自己宫里歇息去了。 皇后也有些乏了,叫梁景过来给自己按摩头颈,只留一个心腹宫女在跟前,其余的都打发了出去。 等到皇后小睡片刻之后醒来,恰好太子过来请安。 皇后便问他近几日的课业,又问跟着的人,太子的起居饮食如何。 问答间发现太子的袍角有土,便立刻喝问道:“又偷跑到哪里去玩儿了?!” 太子忙摇头说没有:“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 皇后听了冷笑道:“你当我老眼昏花了吗?若是摔的,土迹应该是蹭过去的。 你那衣服上明明白白就是个膝盖的痕迹,显然是跪在那里弄的。你是掏蟋蟀去了还是钓蚂蚁去了?!” 太子今年也不过十岁,正是淘气贪玩儿的年纪。 但皇后过于严厉,每日里课业甚重。若发现他稍有懈怠,必要狠狠责罚。 所以这孩子就养成了说谎的毛病。 他也不是本意要欺骗,只是太害怕他的母亲了。 这时跟着的人全都跪下了,知道皇后动怒,他们都要跟着受罚。 “皇后娘娘息怒,太子刚才只是路过绮梅园的时候,见到一只小兔子,随手拔了两棵草喂它。 奴才们赶紧劝着,太子也就撒开了手。”跟着的太监连忙申辩。 “怎么这么不知长进?!”皇后并没有因此息怒,依旧严厉地训斥道,“平日里学的圣贤道理,就是让你玩物丧志的吗?回头告诉少保,今日的课业再多加三成。” 太子的头垂得很低,他不敢反驳。 姚紫云对儿子寄予厚望,不许他像一般孩子那样玩闹厮混。 一个要成为君主的人,就应该早早斩断孩童的天性才成。 姚紫云也有自己的苦衷,皇上年纪大了,太子的年纪又太小。 权力的顶峰永远高处不胜寒,唯有强大,才能站得稳。 太子受了训斥,又不敢显露出丝毫不满,老老实实认了错,回去做功课了。 他走了以后,梁景上前解劝皇后:“太子聪慧天成,娘娘不必过于忧心。毕竟还是孩子,偶有贪玩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后听了叹息一声说:“他总是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以为自己做了太子就可高枕无忧了吗?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虎视眈眈呢! 对了,我让你去查的事情如何?” “奴才还在查,但到现在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梁景道,“这青阙藏得颇深,到现在既查不到他的出身,也抓不到他什么把柄。” “那也要给我盯紧了,继续往下查,不信他过往就那么干净。”皇后的脸绷得很紧。 “奴才知道,叫他们再细致些。”梁景顿首。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黑心肝一拍即合 马氏自从小产后,一直卧床不起。 一来的确伤了气血,二来心境灰败得厉害,实在提不起精神。 这日姚万仪带了补品过来探望,二人既是表姐妹又是妯娌,马氏就算再不愿见人,也不能不见她。 姚万仪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进来,顾不得寒暄,一把拉住马氏道:“姐姐,你怎生瘦成了这个模样?我早想着来看你,却一再耽搁到现在。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好妹子,该过意不去的是我。你的大喜日子我都没能到场,心里实在有愧。”马氏说着垂下泪来,“谁叫我自己不争气……” “这怎么能怪你呢?伤心的是你,受苦的也是你。”姚万仪说着独眼也流下泪来,“好姐姐,千万别再折磨自己了,养好了身子,孩子还会再有的。” 马氏却嗟叹道:“怕是难了,几个御医都说我这次伤得重了,怕是再难有孕。” “怎么会这样?”姚万仪没想到如此严重,“就查不出当时是谁撞的吗?” “怎么查?当时黑灯瞎火的人群一团乱。”马氏苦笑,“倒是惩处了几个人,无外是说他们保护不力,玩忽失职。 可对我而言终究于事无补,况且我又没有证据,便是不甘心,也无可如何。” 姚万仪听她话里有话,便又进一步试探道:“姐姐,依我看,这怕不是意外吧?” “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马氏忽然警觉起来,“莫非你知道什么?” “我哪知道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是未免太凑巧了些。”姚万仪笑着掩饰道,“更是替姐姐感到惋惜。” 马氏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试探,又想着姚万仪的身份能帮到自己,于是便屏退了左右,向姚万仪诉苦道:“好妹子,这话我也就只敢对你说。 实则那一日是有人故意撞了我身前的桌案才致使我小产的,只是当时又黑又乱,我自顾不暇,只依稀看到是个宫女,却看不清面目。” “谁这么大胆?敢谋害皇嗣!”姚万仪又是皱眉又是瞪眼,几乎就要拍案而起了。 “有些事声张出来根本没用,因为手上没有证据,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马氏摇着头说,“我现在只能把所有苦楚都吞在肚子里。” 她的话让姚万仪感同身受,不禁握住她的手说:“姐姐,我太明白你的心了。想当初我这只眼睛还不是一样。” “你的眼睛?难道还有别的隐情吗?”马氏当然知道姚万仪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是在哪里瞎的。 但她也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当这只是个意外。 毕竟二皇子回来也说了缘由,她知道是姚万仪把那杂耍班子引过来的。 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那些蜜蜂又何尝不是自己引过去的?! 原本是自己设的局,可最后受害的也是自己。 那么姚万仪呢? 姚万仪在一旁看着马氏神情的变化,便知道自己之前揣测的不差。 毕竟先前马氏对蓝凝种种不忿,几乎已经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 所以姚万仪没有回答马氏的话,而是问她:“姐姐,你心里是有怀疑的人的,是吧?” 马氏没有否认,苦笑兼冷笑道:“是我技不如人,反叫人家给算计了。 怪不得老祖宗都说咬人的狗不露齿,有的人平时里温柔和顺,到了要紧的时候却能杀人不眨眼。” “姐姐,你说的太对了。她们那些人真的很会演戏,”姚万仪深以为然,“不知情的全被她们骗了去。 比如五嫂子,看上去不争不抢的,实则所有的好处都叫她得了去。” “是啊,只有咱们吃过亏的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马氏冷笑。 “那姐姐就这么吃哑巴亏算了吗?”姚万仪问,“甘心吗?” “我当然不甘心,”马氏说着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我……我可怜的儿啊!” 丧子之痛如同利刃刺进心里,永世不得愈合。 像马氏和姚万仪这样的人是从来不懂得反省的,在她们看来便是自己先下的手又如何? 她们算计别人,是别人该死的。而没算计成反而自己吃了亏,那对方就加倍该死! “姐姐,你可想到什么办法没有?”姚万仪问,“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啊!” 马氏赧然:“说来惭愧,我只觉得自己实在很难斗得赢她们,几次交锋下来,我次次落在下风。 真不知她们怎么有那么大的神通,我自以为已经很完全的计策,却总被她们轻描淡写地识破。” “姐姐不知道怎么回事吧,我却知道。”姚万仪眯眼冷笑,“这一切都是因为福妃身边有个妖女。” “妖女?是谁?”马氏忙问,她是真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 “福妃身边有个小宫女,姓薛,她是前国子监祭酒薛应臣的女儿。 之前我也有眼不识泰山,后来领教过两回方才知道,她这一路走来已经收拾了不少人。 譬如原来四司八局的两位总管,想必姐姐也听说了这两桩大案,都是她在背后兴风作浪。” “真的假的?她能有那么大的本事?”马氏到现在还难以置信,她甚至对薛姮照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福妃先前在宫里可没有这么风光,”姚万仪可没少做功课,“也是那个妖女到她身边之后,姑母才对她另眼相看的。” “你今日来找我,究竟为的是什么?”马氏已经猜出姚万仪的目的了。 “姐姐,不瞒你说,我是想和你联手报仇。”姚万仪干脆地答道,“我这只眼睛不能白瞎。”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会拒绝在自己势单力孤又想复仇时,有个强有力的帮手。 马氏毕竟年长几岁,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对姚万仪说:“好妹子,你既对我坦诚相待,我又怎么能不肝胆相照呢? 只是这件事咱们要从长计议,一定要想出个万全的计策来才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屠狗不成反被咬。” “姐姐说的有道理,咱们要做就做把大的,连根拔起。”姚万仪独眼放着凶光,“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做寒衣节外生枝 重阳节刚过,这日妃子们都到皇后宫中请安。 因说起漠北将士的五万件御寒冬衣半路遭劫,被乌宛骑兵夺了去,兵部告急。 要知道边境八月的天气就已经很冷,此时已经九月,将士们没有棉衣御寒,是十分危险的事。 奏折呈上,皇上很是忧心。 皇后听说了也焦急:“虽然还有两千件存着的寒衣,且工部已在夜以继日地赶工,可没有一个月还是做不完。 再加上路上运送,就要一个半月的光景,时间未免太久了。” 贤妃娘娘试探着开口道:“臣妾倒是有个建议,不知合不合适。” “你说就是。”自从六皇子娶了姚万仪,皇后和贤妃的关系日益亲密。 “臣妾是想着现在宫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忙,宫人们也能匀出些工夫来。倒不如每个宫女都摊派一两件,这宫里能做针线的少说也有一万人。 如此就能分担下一半了,再比如臣妾平日里闲着无事,也可以做个一件半件,聊表寸心。”贤妃从来不做哗众取宠的事,如今提出这样的建议也是轻声细语,态度谦和。 皇后听了很高兴,说:“姐姐,你这建议十分的好,我竟没有想到。 宫里人手多,便是有什么事也先给这事让路,毕竟边关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立刻就有人表态,惠妃娘娘道:“不错,现在正闲得慌,有活儿可做既打发了时间又于国有益,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呢?”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皇后道:“既如此,本宫这就打发梁景出去跟工部的人说。 尽快把布料棉花运进宫里来,再逐一分派,每个宫里按人头分派下去,限定时候交上来。 如此少则七天,多则十天就都能做齐了。” 这件事商议定,众人也就散了,贤妃娘娘回到自己的椒兰宫。 姚万仪已经等在那里了,上前请了安。 贤妃娘娘向她柔声说道:“我已经同皇后娘娘说了那个建议了,娘娘也采纳了。” 姚万仪听了很高兴,说:“如此母妃也在皇后娘娘跟前立了一功。” “什么功不功的,我不过是说了句话,还是你教给我的,要说有功劳也是你的功劳。”贤妃娘娘无意于此,反倒很关心儿媳和儿子的事,“敢儿待你还好么?没惹你生气吧?” “他……还好,”姚万姨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而是选择息事宁人,“他在神兵营,每日里也忙得很。” 六皇子从和她成亲,从来也不碰她,睡觉的时候都是自己裹紧被子背对着她。 姚万仪当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没有强逼他,一来她总是难免矜持,二二来也要找一个合适契机。 相信只要自己功夫做到了,六皇子总会回心转意的。 不过她可不知道她母亲前夫涂赞的事,毕竟不可能有人告诉她,除非这个人不想活了。 昨日她就听说了寒衣的事,跑去和马飞燕商议了许久。 今早便进宫来见贤妃,教她到皇后跟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之所以自己不亲口去对皇后说,是因为她想卖给婆婆一个人情,好让自己更拿捏得住她。 反正不管是谁的功劳,对外终是皇后的功劳。 而她不过是要借着这件事掀起风浪罢了。 她才不稀罕邀功呢,毕竟不管怎么说,皇后都是她亲姑母,始终都是疼她顾她的。 芙蓉宫也领了一百件,福妃娘娘特意要了两件亲自做。 薛姮照等人也都有份,每日抽出时间来裁剪缝合,半夜还要在灯下穿针引线。 不过众人有说有笑,也很有趣味。 芳甸特意跟她说:“姮照你剩生得单弱,前些日子又伤了肩膀。做一件就是了,那件我们大伙儿匀着给你做了。” 幽竹等人也说:“可不是么,你别急,有我们呢!” “我做着看,”薛姮照没拒绝也没一口答应,“这将士们的冬衣不需要绣花也不用滚边,做起来省事得很。” “话是这么说,可是针脚要格外细密才成,况且这布也厚,不用劲儿,根本扎不透。”淡月说,“你瞧你那手都红了,别逞强。” “不过别管怎么说,咱们宫里可不能拖了后腿,叫人笑话。”幽竹说,“有些人专爱在这上头争长短。” 也不过五六天的工夫,薛姮照等人就把分派的衣裳都做完了。 卫忠亲自点了数,带着几个太监把打包好的冬衣都送到皇后娘娘宫里,交割清楚完事。 卫忠回来到福妃跟前,告诉她事情已经交差了。 “这几日众人都辛苦了,你到膳房去,拿着我的钱给众人添两个菜吧!”福妃娘娘待下宽厚,很能体贴下人们的不易。 “叫娘娘破费了,奴才代他们一并谢过娘娘。”卫忠笑着从碧树手中接过银子来,转身去了膳房。 可还没等他回来,荣华宫的梁孝便带着几个太监来了。 见到福妃倒还恭敬,但语气中却透露出几分不善:“福妃娘娘,咱们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把你们宫里做冬衣的宫女带去问话,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福妃娘娘不明所以,忙问:“小梁公公,怎么了?那些衣裳有什么不对吗?” “你们宫里刚刚交上去的冬衣里发现有夹带,”梁孝并不隐瞒,“皇后娘娘命奴才等快些查实是谁动的手脚。” “夹带?什么夹带?”福妃娘娘一听更慌了。 这是给边关将士们做的冬衣,是谁作死胡乱夹带东西? “奴才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娘娘也先别急,到时候审明了自然就清楚了。奴才还要向皇后娘娘复命呢,恕不能多耽搁。”梁孝说着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恰好卫忠也回来了,梁孝便对他说:“卫总管,劳烦您也走一趟吧!毕竟那些衣裳是你带着人送过去,也经了你的手了。” 这时薛好照等人已经被召集到一起,排好了队,跟着梁孝他们往荣华宫去了。 福妃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也觉得凶多吉少。 如果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绝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可她现在除了等待,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夹带反诗惹嫌疑 梁景今日出宫办差去了,不在荣华宫。 皇后近日染了外感之症,精神不济,也没心思亲自过问这些事。 便叫梁孝处理,想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审清楚了是谁,该怎么发落怎么发落就是了。 薛姮照等人到了荣华宫,在后殿前的空地上站好。 这几日赶上变天,连着下了两天雨,此时天依旧灰蒙蒙的,风也不小,站久了不免瑟缩。 梁孝却不开口,坐在台阶下的椅子上,慢慢地喝紫砂壶里的茶。 一双眼睛锥子一样扫视着众人,十足审犯人的做派。 众人都默不作声,许久,梁孝方才开口问卫忠:“卫总管,你们宫里做衣裳的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卫忠早把人过了一遍。 “成,那我就开始问话了,”梁孝点点头,“你们都站直了,竖起耳朵,好好听清了我问的是什么。 可说好了,任何人不得隐瞒,不得撒谎。要知道我可是替皇后娘娘问话,谁敢欺哄,那就是死罪!” 听他如此说,本来就莫名其妙的众人变得更加慌急。 那种不明所以的恐慌最要命,就好似身处黑暗中,不知何时会有一把刀刺过来。 “你们宫里送上的冬衣里头有夹带,是谁干的站出来,免得连累了旁人。”梁孝站起身,又将众人扫视了一遍,高声质问道。 许久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回答。 梁孝嗤地笑了一声,说:“早知道会这样,既然不肯主动承认,那我就往下查了。 你们当中识字的人都站到前边来,不识字的且靠后。” 没有人说话,但都开始走动起来,不一会儿就分成两队,识字的人占少数,只有二十几个,剩下的人都站到了后面。 “卫总管,你看看这些人,站的都对么?”梁孝看向卫忠,显然卫忠不在他的怀疑范围内。 卫忠把这些人都看过一遍,点头表示没人欺瞒。 “来人呐,给这些识字的每人拿纸笔过来,让他们写字。就写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这八个字。”梁孝又说,“告诉你们,现在一切都好。别耍花样,逼着我用手段。” 这二十几个人虽然识字,可不是谁都能写一笔好字。 写完的字呈上去,梁孝一一看了,把写得最好看的那张纸挑了出来,拿到手里和另外一张纸条比较了半晌,问道:“这是谁写的?” 纸上的字迹隽秀不俗,飘逸又端庄。 “是奴婢写的。”薛姮照向前一步。 梁孝认得她,叫着她的名字道:“薛姮照,你可知罪吗?” “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还请公公明示。”薛姮照早知道这里头有阴谋,但她并不慌张。 “呵呵,这张纸条是从你们宫里做的寒衣的领子里发现的,”梁孝扬了扬手里的纸条,“类似这样的纸条还从好几件衣服的领子和袖子里翻出来不少。 写的什么‘春风不到处,征戍苦连年’、‘寒衣寄塞北,佳人泪如泉’,更有‘边庭流血成海水、未见君恩三寸深’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辞!” 众人听了都十分惊骇,恨不得立刻将自己撇清。 “你还说你不知情?这字迹和你写的字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梁孝认定了,这就是薛姮照写的,“你夹带了这些东西目的是什么? 往小了说是发泄私愤,往大了说是要动摇军心!” “公公,奴婢绝没有做这样的事。否则在你让我们写字的时候,我又何必如实去写?大可以变换字体,蒙混过关。”薛姮照的目光沉静似水,没有丝毫波澜。 “那还不简单,你明知躲不过的。”梁孝不为所动,“从别处也能找到你之前写过的字。” 薛姮照还要再说,梁孝忽然撇开她走下了台阶。 原来是梁景回来了。 “师父,您老人家回来了。皇后娘娘命我查问夹带写反诗的人,已经揪出来一个有嫌疑的,只是她还不肯认罪。”梁孝上前低声说道。 “你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一遍。”梁景又往前走了两步,上了台阶。 梁孝赶紧把椅子挪过来,让他坐下。 原来各宫里做的寒衣最后都会送到荣华宫来汇总,清点好数目,每一百件捆成一包,再用雨布包得严严实实,由马车送出宫去,交到兵部。 且这些冬衣送出宫之前还要仔细检查一遍,防止有针遗落在上头,或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及时拿出去重做。 今天芙蓉宫的冬衣送来之后,几个宫女例行检查。 在几件衣服的衣领和袖口摸到了异物,拆开看时发现是折起来的小纸条,上头写着那些不敬之词。 那些宫女看了不敢隐瞒,于是上报。 所以就有了后边的事。 “师父,这个姓薛的宫女嫌疑很大。一个是笔迹对得上,另外她本就是罪奴的身份,对圣上和朝廷怀有怨言,趁此机会行此悖逆之事。”梁孝此时基本上已经认定是薛姮照了。 梁景听他说完,看了薛姮照一眼。 薛姮照神色如常,也并没有急着争辩。 “那就先把她关起来吧。”梁景面无表情地说,“这件事我来审,其余人都回去吧。” 卫忠看了看薛姮照,又看了看梁景。 他很想替薛姮照求情,又怕适得其反。 就此时的情况来看,薛姮照的嫌疑很大,如果真的定了罪,接下来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别人。 但他从心里觉得不是薛姮照干的,只是找不到证据来证明。 “卫公公,”梁景倒是先和卫忠说话了,“劳烦你回去跟福妃娘娘说,事情还要进一步审清,这个宫女暂且留下。 等问清楚明白了,自会把事情的原委回复给娘娘。”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梁总管千万把事情审问清楚。 切莫放走了作恶之人,更不要冤枉了好人。”卫忠这也算是表了态。 梁景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人把薛姮照带下去。 宫外,六皇子府。 含香托着一只剔红的盒子进来,笑着向姚万仪说道:“主子,宫里传出消息来了。” 说着把那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盘玉兔雪纱丸子。 姚万仪不由得笑了:“这回我看她怎么脱身。” 感谢安洁妮卡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等价交换引蛇出 薛姮照被带到一间空屋。 梁景站在屋子中央,回头对跟着的人说:“拿个火盆进来,再取一壶热茶。” 屋子背阴,冷且潮,门窗倒是严实,薛姮照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专用来关人的。 随后两个小太监抬了个火盆进来,进了九月,各主子的房里就已经开始放碳盆了。 下人房里夜间也放火盆,只是用的碳不一样。 又一个拿了茶进来,给梁景倒了一碗。 梁景看是自己常喝的正山小种,就说:“换成白茶。” 茶换了,梁景便叫跟着的人都出去。 然后看了看天色,对薛姮照说:“看样子你今天是不能走了,我叫他们给你收拾一副铺盖来。” 薛姮照淡然地应了一声,毫不意外。 “你都不替自己分辩吗?”梁景问她。 “总管知道不是我做的。”薛姮照一笑。 的确,梁景真的没有怀疑她。 无他,薛姮照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更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查出来。 “这件事是你们宫里其他人做的吗?”梁景问。 薛姮照摇头:“不是。” “为何如此笃定?”梁景偏了偏头,要薛姮照解释。 “从我们的衣裳被送去到发现夹带的时间太短了,”薛姮照觉得有些好笑,“有的人太心急了些。” 各个地方都往荣华宫送冬衣,每天有成千上百件。 虽说每件衣裳都会被查看,但根本不会太细致,细致到能从领口,袖口摸到纸条。 如果真的细致到了这种地步,也不会刚被送去就检查出来。 因为在那之前多半已经有别的地方送去的衣裳正在检查,要查到他们的还需要好一会儿的时间。 不大可能送去就被检查,且检查就发现了不对。 就算别的地方的刚好检查完,芙蓉宫的冬衣送去便立刻开始检查,上百件的衣裳,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检查完。 “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栽赃你?”不需要薛姮照做更细致的解释,梁景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也许是冲着我,也许不单是冲我。”薛姮照微微咳嗽一声,“没有证据,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如此说来是这宫里的人故意生事?”不是芙蓉宫的人在搞事情,那问题自然出在荣华宫了。 “请问梁总管是要把事情查清楚,还是要息事宁人?”薛姮照朝梁景走了几步问。 “你跟我谈条件?”梁景笑了。 “我手中的筹码不多,不确定梁总管是否感兴趣。” 一个卑微的小宫女跟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谈判,眼泪求告没有丝毫用处,讲仁义道德更是可笑。 能打动他的,只有好处和用处。 “那你且说说,你的筹码是什么?”梁景微微挑眉,像一个极其挑剔的买主。 “风雨鉴。”薛姮照只说了这三个字,她的眼睛像月下的古井,幽深诡邃,泛着扑朔的磷光。 “够了。”梁景知道他必须要把薛姮照保住。 这关系到以后整个前朝后宫的命运。 在人们未曾察觉又难以勘破的错综诡谲的迷雾中,薛姮照有着遗世独立的清醒和直指要害的犀利。 梁景需要这样的人。 见梁景答应得痛快,薛姮照笑了。 “要还你清白,这件事就要查清楚。”梁景说,“不过就算查清楚,真相也多半不会公之于众。” “我明白,”薛姮照不是那种认死理,凡事非要弄个一清二白的人,“荣华宫的体面自然要维护,可以不追究任何人。” 既然是荣华宫的人做的手脚,就关乎着皇后的颜面。 皇后自然是不知情的,但打狗也要看主人。 又何况如果背后有人指使,能指使得动荣华宫的人,这人也必定和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何况无论是梁景还是薛姮照都已隐约猜出这件事和某个人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皇后就算知情了,也不可能不为之遮掩。 薛姮照只要全身而退,至于其他并不在意。 梁景从来不会和得理不饶人的犟种共事,他更喜欢真正的聪明人。 “依你看接下来怎么做合适?”梁景知道薛姮照一定有办法。 “只要总管您出去,对这件事表示怀疑就够了。”薛姮照说。 梁景恍然,要引蛇出洞,先得让蛇着急。 天上的云似乎薄了一些,屋子里变得亮堂了几分。 梁景打开门走出去,对守在外头的人说:“看牢了,不准放其他人进去。” 薛姮照又咳嗽了两声,看到桌上放着的茶,走过去倒了一杯喝。 梁景从关押薛姮照的后房往前走,梁孝跟上来说:“师父,那个小宫女要怎么处置?” “你觉着呢?”梁景脚步不停。 “依着徒弟的浅见,还是早些把她处置了。”梁孝说。 “为什么?现在还没审清。”梁景身高腿长,每迈一步梁孝就要小跑两三步才能跟上。 “这事虽然不算大,可传出去不好听。再叫一些穷酸文人知道了,添油加醋的到处宣扬,多不好。”梁孝说,“就算没审清,处置了她这事儿也就完了,不会再有什么枝节出来。 何况我觉得这小宫女挺招风的,早发落早省心。” 一些事情他虽然不知道全貌,可隐约觉得似乎都跟薛姮照有点儿关系。 这样的女人明摆着就是祸水,他们这些管事的只想一切平平顺顺,最讨厌动不动就弄出事情来。 劳心劳力不算,还有可能受牵连。 梁景猛地刹住了脚步,梁孝被晃了一个趔趄。 “怎么了师父?徒弟哪儿说的不对吗?”梁孝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好,等候训话。 “你少自作聪明。”梁景狭长的鹰目泛着冷意,“只图眼前安稳,将久必遭报应。” 梁孝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去把检查冬衣的那几个宫女叫过来。”梁景说,“另派几个人去接替。” 随后两个宫女被叫了过来,一个叫百灵一个叫黄莺。 她们都是这院子里的三等宫女,就是她们从冬衣里发现反诗的。 梁景听她们说了当时的经过,问道:“领口袖口,絮的棉花是最多,薄薄的纸片藏在里头,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察觉?” “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检查有没有遗落的针,不想就摸到了。”百灵说,“纸片再薄也不是棉花,哪里摸不出来呢?” “这件棉衣里也放了同样的纸条,你们摸一摸在哪里。”梁景指了指旁边挂着的一件棉袍。 两个宫女的眼神不禁躲闪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摸。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巧逼供祸端消弭 “在这里。” “这个地方硬硬的,应该也是。” 两个宫女摸索了半天,分别找到了自认为藏着纸条的地方。 “桌上有剪刀,你们剪开看看。”梁景对待下头的人一向是冷面孔。 又何况这两个宫女本来就心里有鬼,见到他这副样子,拿着剪刀的手不禁发抖。 好容易剪开了,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纸条,摸着硬的地方,不过是棉花聚在了一处,又有线穿过,才显得硬。 “这……这……还不是因为总管您刚说这里头有纸条。”黄莺笑着分辩,“我们怎么会疑心您的话呢?” “那你们再看看这件里头有没有纸条?”梁景说着又命人拿进来一件。 那两个人摸了半天,摇了摇头:“没摸出来。” 梁景走上前拿过剪刀,剪开袍子的袖口,从棉絮中翻出纸条来。 然后并没有在质问这两个人,只是让她们下去了。 “怎么办?梁总管一定看出来了。”黄莺慌乱道。 “慌什么?咱们不还有六皇子妃给撑腰吗?”百灵试图安抚她。 “那万一六皇子妃不认账不认账,把咱们舍出去了怎么办?”黄莺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该淌这浑水。”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得赶快想办法。”百灵比黄莺更有主意。 “能有什么办法?六皇子妃又不在宫里,远水解不了近渴。”黄莺就要哭了,“要不咱们回头去求求梁总管?” “梁总管当然不会难为皇子妃,可多半会拿咱们开刀。”百灵硬拉住她,“你且听我说,叫上你那位相好的,趁天黑……” 没有人给薛姮照送晚饭,好在屋子里不怎么冷,又有铺盖。 中间换过一次看守,屋子里没有灯烛,黑漆漆的一片。 到了半夜,门轻轻被推开了,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他蹑手蹑脚来到床边,伸手掐住床上人的脖子。 他料想到会有挣扎,却没想到那人的力气如此之大。 反握住他的手腕,一个翻身就把他甩到了地上。 那人的膝盖压住他的胸口,他喘不上气来,眼前金星乱冒。 “点灯!”一声断喝,灯亮了起来。 那人才看清压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梁景! “敢说一句谎话,就把你的皮扒下来。”梁景站起身,又踢了他一脚。 这人是荣华宫的小管事太监,平日里怕梁景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如今被抓个正着,哪里还敢隐瞒。 如实交代道:“是黄莺求了小的,换了班到这儿来守着,半夜进来把这个宫女掐死。” 他不知道的是薛姮照早被挪到别的地方去了。 随后黄莺和百灵也被带了来,不敢再狡辩,直接说出是受姚万仪的指使。 原来姚万仪先找到百灵,向她许了一大堆好处。 姚万仪的身份摆在那儿,百灵本身就不敢得罪。 更何况又给自己那么多好处,且最终不过是要陷害一个芙蓉宫的小宫女。 她也顺便说通了平日里就和自己要好的黄莺。 随后姚万仪叫人模仿了薛姮照的字体,写了许多悖逆的诗句在上头。 等到芙蓉宫交冬衣的时候,她们便假装从里头搜出反诗,完成栽赃。 原本以为这件事很顺利就能做成,却没想到梁景对她们起了疑心。 她们自然就想到杀人灭口,再伪装成畏罪自杀。 就算梁景看出破绽又能怎样? 人死不能复生,又不能把事情真的闹大,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 况且姚万仪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她之前就说过这件事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能让姓薛的有分辩的机会。 “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梁景看着他们三个说,“但你们要清楚,咱们的主子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 这事情若是真闹大了,伤的是皇后娘娘的威仪,你们承担得起吗? 县主年纪轻胡闹,你们为了讨好她,不顾大局。这是做奴才的本分吗?” 那几个人被他训斥得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儿地认错。 “但这件事终究要有个交代,”梁景喝了口茶,又说,“从此之后这件事只能有一个说法,谁要是管不住嘴,别怪我心狠。” 梁景去见皇后,把事情如实说了。 皇后皱眉道:“万仪这孩子真是胡闹!都是我把她惯坏了。” “县主应该是被人利用了,抓住这小宫女不是最要紧的,借此做文章,把福妃等人拉下水怕才是真正的目的。”梁景说。 “拉福妃下水?”皇后若有所悟,“是想把这水搅浑?” “娘娘明鉴,”梁景说,“如今您稳坐后位,宫中一派祥和。 有人自然看不得这般景象,便想法子挑拨是非,毕竟水浑了才能趁机摸鱼。” 薛姮照跟梁景分析形势,觉得在姚万仪惹是生非的背后另有人在吹风拨火。 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指使刘胡毁坏风雨鉴的人。 风雨鉴直接关系着无量失势,青阙上位。 梁景一直在暗中调查,只是还没有眉目。 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皇后也就忽略了薛姮照这个小宫女。 只当她倒霉被选中,毕竟她的身份更容易被栽赃成功。 第二日,寒衣案便有了结果。 是素心宫一个老宫女心怀怨恨,写了反诗缝进了寒衣里。 送衣服的时候故意和别的宫的衣裳混在了一处,故而开始抓错了人。 那个老宫女已经认了罪,这件事也到此为止。 薛姮照平安无恙地回到了芙蓉宫,但她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姚万仪被皇后叫到宫中训斥了一番,叫她以后不许在暗中搞事情。 姚万仪辩解说自己的眼睛是在芙蓉宫被弄瞎的,自己要报仇。 可她拿不出证据,又不肯全说实情,皇后自然不会信她。 又问她受谁的蛊惑,她力辩其无。 皇后也就不再多问,令她回去,安分一些。 姚万仪自然心有不甘,比她更不甘心的是马飞燕。 本打算的是栽赃给薛姮照,进而将责任往福妃身上推。 如此福妃多半会被禁足,蓝凝也不能入宫。 再想办法把五皇子支出京城,等到蓝凝临盆的时候好做手脚。 她是铁了心要给自己死去的儿子报仇,甚至发下了毒誓。 这次她们没能成功,但依旧不死心。 姚万仪暂时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她怕真的惹怒了皇后,失了欢心。 马飞燕没被牵连进去,又处心积虑想下一步的计策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言不取姑且静观 薛姮照被关了一夜,就又回到了芙蓉宫。 幽竹等人都围上来,皆是后怕:“真真吓死人了! 好端端的竟然降下这样的祸事,还好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否则你还不得冤死!” “是啊,好在清者自清。”薛姮照一笑,“我也庆幸是虚惊一场。” “我们当时都还想,这事儿未免也太邪门儿了,咱们做衣裳都是在一个屋里,也时常混着做。 况且那衣裳在送去之前,咱们自己也都仔细查看过了,生怕遗落了针在上头。这栽赃嫁祸的人真可恶!”淡月愤愤不平。 “让各位姐妹担心了,回头我治一席,全当压惊。”薛姮照不想再多说这件事。 “瞧你说的,那也应该是我们给你压惊才对。”芳甸说,“不管怎么说,好好地回来了就是万幸。” “回头你快好好洗个澡,把一身的霉运都洗掉。”碧树也笑着走过来说,“娘娘叫你过去呢,快进去吧!” 薛姮照应了一声,进去见福妃娘娘。 行了礼后,福妃问她:“没有受苦吧?” “叫娘娘惦记了,奴婢什么事儿也没有。”薛姮照笑着回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福妃问,“外头传的那些我是不信的。” 处置的结果本来也经不得推敲,不过是拿来堵众人的嘴。 福妃虽然不喜争,可并不是傻子,这件事明显是要往薛姮照身上栽赃的,只是未能成功罢了。 薛姮照于是便简短说了梁景试出皇后那边的两个宫女刻意栽赃,又查出是姚万仪在背后指使。 “因事关六皇子妃,皇后娘娘少不得要替她遮掩。因此对外只说是别人干的,还叫奴婢保密。”薛姮照说。 “那么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了吗?”福妃隐隐担忧,“皇后有没有疑心你?或是疑心我?” 如果这件事没有审清楚,薛姮照被认作是元凶,福妃也难免受牵连。 最轻也要训斥一番,禁足三月,用以自省。 谁叫薛姮照是她跟前的人。 “娘娘放心,这倒是没有的。梁总管是个明白人,知道六皇子妃蛮横惯了,况且皇后娘娘最不愿看到后宫不宁,毕竟她是六宫之主。 哪有当家的人愿意看到家宅纷乱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福妃听了不由得放下心来,“能够相安无事,我就知足了。” “娘娘,奴婢可能要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了,”薛姮照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隐瞒,“便是咱们能够安宁,也只是片刻的安宁罢了。” 福妃神色一变,但并不失态:“你只管说就是。” “奴婢这次能够平安回来,最要紧的是皇后娘娘他们相信咱们这边是清白的。 知道有人在背后挑拨,试图将咱们宫拉下水。”薛姮照说,“皇后那边早察觉有人暗中动手脚,所以奴婢没费什么力气就自证清白了。” “是谁?”福妃问。 “娘娘可还记得那两盆牡丹花吗?”薛姮照眉宇清慎,洞照澄澈。 “是丽妃?”福妃当然不可能忘记。 皇后娘娘在她生日的时候送来两盆牡丹,而那两盆牡丹却被人故意烫死。 后来是薛姮照想了办法,从宫女春儿嘴里套出实情。 知道是丽妃娘娘买通了她,假说是皇后娘娘明她这么做的,为的是让福妃和皇后之间产生嫌隙。 当时福妃并不明白丽妃为什么要这么做,且考虑到不宜撕破脸对质,也就装作不知情。 到如今也不过几个月,就又出了这样的事。 “也许是,也许不是。”薛姮照没有把话说死,“但奴婢从梁总管那里得知有人意图拨乱朝局,他们也在查,不过应该也没查清到底是谁。” “那你有没有……”福妃犹豫了一下,“有没有向他们透露丽妃的事?” 薛姮照摇头:“奴婢没说,一来会牵扯到之前的事。咱们利用那件事巩固了在皇后娘娘跟前的地位,倘若说破就前功尽弃了,得不偿失。” “还有呢?”福妃见薛姮照说了一,却迟迟不往下说,便开口催促。 “娘娘,奴婢之前就曾向您进言,”薛姮照说着款款跪了下去,“退而不争,终究难保长久。 皇后今日信您,明日未必信。又或者宫中再起铜虎山那般的腥风血雨,娘娘可有把握安然度过? 到万不得已之时,娘娘不争也得争。所以奴婢没有现在暴露丽妃,为的是将来有一天鹬蚌相争之时,娘娘才有机会做真正得利之人。” “你……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福妃彻底变了脸色,“你知不知道这话要是叫人听去了,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以为那是几句话几个人就能做到的事吗?是把心一横,把牙一咬就能豁得出去的吗?”福妃频频摇头,“那是多少人命多少鲜血?前朝后宫官员百姓都会因之动荡。 铜虎山死了上万士兵,因之被诛杀被流放的臣子更是多达数万人。 就连你-——” 福妃指着薛姮照,声音悲恻:“你一个好好的高门贵女,不也入宫做了婢女? 甚至还有不如你的,过得生不如死。 我不愿因一己之私,使无辜之人血流成河。 你这孩子聪慧至极,可未免不够慈善。以后不可以再说这样的话,否则我这里也容不下你了。” “娘娘慈心一片,不忍生灵涂炭。可天下真正需要的正是您这样的国母,”薛姮照深吸一口气说,“如今姚家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沆瀣一气。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还望娘娘深思。” 可福妃却只是摇头,说:“你快些出去吧,不要再说这样危言耸听之语。” 薛姮照知道,这么大的事,的确不是一两句话能劝得动的。 她有的是耐心,又何况这宫里从来都不缺推波助澜之人。 等她走出来,刚刚拐过影壁,险些和一个人撞上。 玉孤明气喘吁吁,眼中带着慌急的神情。 他听说了薛姮照的事,尽管已经将母亲的告诫牢记于心,可还是放不下。 薛姮照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 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默默目送。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以退为进终就范 茂陵郡主进宫,来见贤妃。 二人如今已结为亲家,贤妃依旧称呼她为姐姐,但言谈举止间更为亲近了。 “郡主不喜红茶,换了碧螺春来。”贤妃吩咐侍女,“要用阁子上那套定窑的斗笠茶盏。 点心就要茯苓山药糕、枣泥梅花饼、金桔蜜煎和薏仁酥四样。” 又说:“再焚一炉苏合香,把炭盆里的碳换成银丝碳。” “我许多时不到你宫中来了,你竟还记得我的癖好。”茂陵郡主笑了笑,“你可真是有心。” “是郡主担待我罢了,”贤妃略有些难为情,“我生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不一时茶果备齐,贤妃亲自给郡主斟茶。 郡主慢慢吃了两盏茶,和贤妃说些闲话。 因问:“你母亲和哥哥他们快要进京了吧?” 贤妃说:“前些日子来信说是已经到奉贤县了,算着快的话,后日就能进京了。” “你们家老太太快到七十岁了吧?这个年纪可该回京城养老了。”郡主说,“听说老人家腿脚不大灵便,入冬尤其畏寒,恰好我那儿有两张上好的紫貂皮,就送给老人家做了暖鞋和护膝吧!” “这紫貂皮可是稀罕物儿,宫里都找不出几张。”贤妃有些惶恐,“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是……” “做什么说这样见外的话?咱们不是一家人吗?”郡主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他们能回京来,我也是高兴的。” “这一切都多亏了郡主和皇后娘娘成全,我这心里真不知怎么感激才好。”贤妃说得情真意切。 “又见外了不是?”郡主一笑,“一家人可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 “郡主说的是,”贤妃连忙答道,“只是我这心里难免愧怍,不知该如何回报。” 听她这么说,茂陵郡主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把茶盏轻轻放下,含笑说道:“我只有万仪这么一个女儿,她又是我的老来女,我总是格外偏疼她些。 这孩子也是叫我们给惯的有些任性了,可不管怎么说,既然嫁了人,就要以夫为纲。 我也老啦,和侯爷没有别的念想,只想着几个孩子都和睦安稳。 万仪前世回到家去住着,便不肯回去了。我瞧着她有心事,可又不肯跟我说。害得我这几天也寝食不安。” 贤妃听了立刻变了脸色,慌忙问道:“这是怎么说?谁给万仪受了委屈?可是敢儿吗?” “你也莫慌,他们是新婚的小夫妻,磕磕绊绊也是常事。”茂陵郡主示意贤妃稍安勿躁。 然后又给跟着的人递眼色,那几个人便退了下去。 贤妃见她如此也挥了挥手,叫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 然后说道:“姐姐,咱们是一家人。万仪也是我的孩子,她受了什么委屈,你只管说。” “这话她个年轻女孩儿是说不出口的。”茂陵郡主叹息了一声,满面愁容,“我也是问了跟着的婆子。 说自打成亲以来,六皇子就没和万仪圆房。 每日里不是说自己忙于公务,就是身体不适。 万仪又怎能强求?只好暗自垂泪。” “竟有这样的事,这还了得!那可真是叫万仪受委屈了。也怪我竟没察觉到,真是该死!”贤妃自责道,又说,“敢儿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我这就命人把他叫到宫里来。” “妹妹你一向都是明事理的,所以我才放心把女儿嫁给六皇子。”茂陵郡主说道,“你也不必过于严厉了,以免使得其反。 我今日进宫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毕竟我这个做岳母的总不好直接去跟女婿说。 皇上日理万机,也不能去找他做主。更何况我觉着终究还是咱们姐妹两个更亲近,所以就来告诉你了。 我今日就叫万仪回去,便是我再疼她,嫁出去的姑娘也不能总在娘家住着。” “那就有劳姐姐费心了,我不能出宫去,你好歹叫万仪先回去,剩下的事我来解决。”贤妃红着脸,无地自容。 茂陵郡主这是先礼后兵,以退为进。 如果不能尽快解决,他们母子以及娘家人都别想好过。 茂陵郡主见她诚恳,便笑了笑说道:“好了,我来了也有些时候了,再到皇后宫中去看看!也就回去了。 我还想着到明年这时候抱外孙呢!咱们这个年纪,只盼着这个了。” 贤妃直把她送到宫门外,回来之后亲自炖了一碗汤,叫了自己跟前的一个心腹老嬷嬷过来:“你一会儿出宫去,把这个送到六皇子府,就说是我亲手做的,看着他喝下去。 告诉他,好好跟县主赔不是,否则我便自请出宫,到慈云寺修行去。” 六皇子因为这两日姚万仪不在府中,觉得格外轻松自在,就没再像往常那样住在兵营里。 贤妃打发的人来说了那番话又送了汤,恰在此时姚万仪也回府了。 翌日姚万仪心满意足,六皇子则如霜打了一般。 到书房里喝闷酒,直直醉了两天。 亲随好容易把他叫醒,陪着小心说道:“主子,国舅一家进京了,如今正在宫里叙话。 娘娘打发了人来请了三次了,小的服侍您更衣吧!” 六皇子失魂落魄,勉强挣扎着洗了个澡,换好了衣裳。 出来就看见姚万仪已经花团锦簇地等在那里了。 六皇子压着心里的烦闷与酸苦,和她一起坐了马车进宫去。 到了椒兰宫,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欢声笑语。 六皇子在一众声音里听见了母亲的笑声。 那是他从未听见过的开怀。 站在台阶前他不禁有片刻的恍惚,贤妃算不得受宠,被封妃也只是因为她生了六皇子。 她出身不高,容貌也不够出挑,也只是性情和顺不叫皇上生厌而已。 小时候,记得最多的是母妃搂着他在灯下发呆。 看着牛油蜡烛一点点燃下去,烛泪落满烛台。 多少个自己生病的夜里,母妃整夜所在床边,牵着他的手,从不敢合眼。 他总觉得母妃就像蜡烛一样在宫里熬着,她从不诉苦,可她心里是苦的。 也许,因着自己的牺牲,母妃可以多一些欢笑吧! 终归有人快乐,那也够了。 亲们,端午安康!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调虎离山蕴祸端 落了雪,琉璃瓦上一层白。 皇后早起就打发了人,告诉各宫的妃子们,雪天路滑,不必过去请安了。 福妃吃过早饭,卫忠进来禀告道:“娘娘,五皇子进宫请安来了。” 福妃听了有些纳罕,说道:“今儿不是他进宫请安的日子呀,何况天又这么冷。” 说着就命人快把五皇子请进来。 五皇子进来后,先是在外间站了站,待身上的寒气消了,方才进来。 “今儿天冷得很呐,你快过来烤烤火。”福妃亲热地叫着儿子,“蓝凝这些日子怎么样?昨日我叫人给她送了爱吃的点心去。” “母妃不用惦记着,她一切都好,才请了太医诊过脉,说胎像平稳。”五皇子笑着说,“就是能吃得很,昨儿宫里送去的点心,等我回到家她都已经吃完一半了。” “那就好那就好,嘴儿壮些,到生的时候有力气。”福妃高兴地笑道,“我算着最多也就半个月的光景了,越到这个时候越得小心。” 她这么说,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福妃看了儿子一眼问道:“你怎么今天进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啊?” 五皇子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母妃,儿子,今日进宫是跟您道别来了。” “告别?你要往哪里去?”福妃的语气不禁急切起来。 “陇西闹了白灾,父皇派我前去赈灾,今日过午就走。”五皇子说。 福妃听了,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百姓遭了灾的确该及时赈济,你身为皇子,上为陛下分忧,下为百姓解难,是你应尽的。 只是忧心蓝凝即将临盆,我又不能出宫去。唉……” “母妃大可不必担忧,我叫蓝凝的母亲和嫂嫂陪伴在她身边也就是了。”五皇子连忙宽慰母亲,“蓝凝也说了,她身边的都是可靠人,凡事多加小心,想来总是能平安的。” “也只好如此,”福妃轻叹一声,“回头我再叫两个老诚的嬷嬷出宫去服侍她,身边总得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才能压得住阵脚。” 母子俩又说了一席话,五皇子便起身告辞。 福妃不舍,留道:“吃了饭再去吧。” “原该陪着母妃用善的,只是怕来不及。还要出宫去户部领银子和棉衣,去迟了怕耽搁出京。” 福妃知道皇命不可违,况且这是国事,的确不能耽搁。 五皇子走后,薛姮照进来点茶。 福妃说道:“我有些想不通,明明知道蓝凝就要生了,为什么还把老五派出京城去?” “必然是有人跟皇上说了什么,”薛姮照一边清洗茶盏一边说,“奴婢也觉得反常。” “卫忠,”福妃把卫忠叫到跟前,“你去打听打听是谁建议让五皇子去赈灾的。” 卫忠去了好些时候才回来,说:“娘娘,奴才打听清楚了。这事儿是早朝上议定的,由户部、吏部的几位官员联名上奏保举,让咱们五皇子作为巡抚史前往陇西。” “不用说了,这户部和吏部主要是马家人把持着。”福妃轻轻摇着头说,“我怕的就是这个。” “二皇子妃小产,必然把这笔账记在了咱们头上。”卫忠说,“把五皇子调离京城,如同调虎离山呐!” “那可怎么办?”福妃当然着急,“他们是不是要朝蓝凝下手?” “奴婢觉得不止如此。”薛姮照开口道,“不但要防着朝五皇子妃下手,还要防着他们对五皇子动手脚。” 这句话一下提醒了福妃,她更着急了了:“朝老五下手?他们该不会是想半路……” “娘娘别急,我料他们还没这么大胆子,敢公然行刺皇子。”薛姮照进一步指明道,“但既然让五皇子去赈灾,少不得就会在这上头做手脚。 到时候参上一本,或是说假公济私,侵吞官银,或是说不恤百姓,草菅人命……” 薛姮照的话还没说完,福妃娘娘的脸已经变得惨白:“这……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眼下一切都风平浪静,但福妃知道灾祸就在不远处。 这样的雪天,马飞燕还是进了宫。 她休养了两个月,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只是心里的伤却不肯愈合。 “主子你瞧,这几只仙鹤在雪里舞得多好看!”菱花指着不远处翩翩起舞的鹤群说。 马氏却只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致。 “主子不喜欢仙鹤,不如咱们到那边去瞧瞧孔雀。”小草忙说,“那几只白孔雀应该也长大了,开起屏来还是很别致的。” “那有什么可看的?白雪衬着白孔雀还不是一个色。”马飞燕先去了皇后宫里,陪着说了会儿话便出来了。 在皇后跟前未免有些拘谨,何况她现在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来,陪着说话也是挺耗精神的事儿。 汪汪汪…… 一个毛球似的哈巴狗从假山后头转出来,后面几个人跟着跑,是七公主和她的两个侍女。 七公主和她的母亲丽妃长相有八分相似,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今天有雪,她穿着大红猩猩毡,戴着雪貂护耳,因天冷和奔跑两颊红彤彤的,越发显得美艳。 马氏见到她,心里不由的想到,难怪皇上最疼爱这个女儿,原也生得出挑。 那两个侍女早上前来请安,七公主笑嘻嘻地说:“二嫂好兴致,在这里看鹤舞。” 不管妃子们之间关系如何,皇子和公主们终归是兄弟姐妹。 马飞燕是她的嫂子,平日里就算是不亲密,却也从没起过冲突。 “你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淘气。”马飞燕说。 “我过了年才十三呢,”七公主吐了吐舌头,“没有几年可玩儿了,所以更得抓紧。” 马飞燕被她逗得笑了一下,想着自己和她这般年纪,也是天真烂漫的,什么都不懂。 “二嫂嫂,你身体好了?”七公主倒也知道关心人。 提到这个,马飞燕的神色不由得更加黯然起来。 她觉得七公主实在有点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可也犯不上这个跟她生气。 “二嫂嫂,你若是还想要小侄子,怎么不去求个生子符?”七公主口无遮拦,“他们说青阙道人画的符可灵验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执念深易入歧途 二皇子回到家,夜已经深了。 但马氏却没睡。 “怎么还不睡?大夫不是叮嘱了你要早睡养精神吗?”二皇子对她还是很关心的。 “你每日里忙的不顾家,我要找你说两句话,可不得等着吗?”马氏的语气中带着撒娇的意味。 “又是什么事?”二皇子忍下心中的无奈与烦躁,一边坐到马氏跟前一边问。 “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要儿子?”马氏双手抱住二皇子的脖子问。 “你现在身子不是还没恢复好吗?再养养。”二皇子笑着拍拍她的脸说。 “不是说这个。”马氏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我是想你去求求那个青阙道人,让他给咱们画张生子符。” “生子符?”二皇子微微皱着眉头说,“要那东西做什么?你不是淘换到了生子方吗?” “你们男人家真是的!”马氏抱怨道,“生子方的确能让我怀上男孩儿,可生子符不但能让怀上男孩儿,还能保佑平安生下来。” 马氏最大的夙愿,就是生个儿子出来。 因此但凡听到能够让她生儿子的事,她都宁可信其有,绝不不信其无。 其狂热程度不亚于当年的皇上求长生。 见丈夫还有些迟疑,马氏又说:“那青阙不是一般人,连陛下都信他的,想来道行必然深厚。 再者说了,这东西有用固然好,没有用也没妨碍。” “话是这么说,可这青阙老道古怪得很,不和朝堂上的人结交。”二皇子迟疑道,“不管谁拜访他,都被挡了回来。” 马氏听他一再推脱,脸便撂了下来:“瞧瞧你,好歹也是个皇子。生儿育女的苦我都受了,不过叫你去求一张符来,你便这般的推三阻四。 管他见与不见,给与不给,你自去求你的,给不给是他的事,求不求却是你的事。” 二皇子见她生气了,便说:“罢了罢了,再犯不上为这个动气。明日我去求就是了。” 马氏听他答应下来,方才回嗔作喜,柔声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咱们有了儿子才会有封地,以后才会有指望。” “依我说,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了。咱们的孩子没了,想法再要就是。 至于封地的事儿,我想着只要维护好了皇后和太子,将久总是会有的。”二皇子觉得马氏有时太执着了。 “我就说你窝囊!”马氏恨恨,“孩子是怎么没的?我敢拿性命发誓,就是老五那边的人下的黑手! 他们怕我生出儿子来,就处心积虑地算计!我和他们没完!” “老五不是那样的人,我虽然同他不和,可这一点还是清楚的。”二皇子不愿看到马氏这个样子,“倒是那个丽妃,你该离她远些。 皇后娘娘一向不喜欢她,既然有爱屋及乌,就有恨屋及乌,该小心些才是。” 二皇子并不知道丽妃给马氏生子方的事情,马氏刻意瞒着没告诉他,怕他知道有这方子拿了去和别的女人生。 只是在言语间提及过丽妃,二皇子对于和皇后有关的事一向谨慎,因此告诫妻子。 “我说你未免也小心太过了,皇后不喜欢丽妃,可是也没把她怎样。 只因她不会威胁到后位,皇上那么大年纪了,丽妃也不可能再生儿子,那七公主生得又貌美,以后说不定皇后还要拿她来和亲呢。”马氏另有一套说辞,“依我说,你也别把她们得罪得太狠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谁呢?” 二皇子不想再争辩,就说:“夜都深了,快些睡吧!不然明早又嚷头晕。” 到了第二日早晨起来,吃早饭的时候,马氏又对二皇子说求生子符的事。 “你千万上心,别三不知二又丢到脑后去了。”马氏心心念念。 “知道了,知道了,我若是今天能见到青阙道长就跟他说。”二皇子忙忙吃完了早饭,“城外来了难民,皇后说要在善缘寺门外搭粥棚,我得安排人去做这事儿。” 说着出了门,把皇后的事稍微忙出眉目,就想着去见青阙。 青阙如今虽然被封为国师,但他依旧淡泊自在。 除了奉召进宫去见皇上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只在皇上赏赐给他的道观里清修。 且他特意请求皇上只赐给他一处位于城外偏僻处小小的废弃道观,略微修葺便住了进去。 皇上给这道观赐名“上清观”,只是这里和别处道观不同,从不开门接待香客。 道观的山门总是关着,寻常人想要求见,比登天还难。 二皇子打听的青阙这些日子都不在宫里,就出了城来到上清观。 敲了好半天的门,才有个小道童来把门开了个缝儿。 “青阙道长可在?我们二皇子有事相见。”随从很是客气。 “稍等。”小道童说着又把门关了。 过了好半天,门才又打开。 “师父说了,只请二皇子一个人进去。”小道童木着一张脸,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二皇子知道青阙这里和别的地方不同,他对皇上都从不假以辞色。 于是就让随从在外头等着自己迈步走了进来。 青阙穿着雪白道袍,披散着头发,神情从容飘逸。 他席地而坐,见了二皇子,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见礼。 倒是二皇子,反要向他问好。 恰好茶炉子上的水开了,青阙便给自己和二皇子都冲了杯茶。 二皇子坐下喝茶,青阙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只是在二皇子将杯中茶饮尽之后再给他续上。 连喝三碗,二皇子绷不住了,向青阙说明来意:“道长,今日我打扰了您的清修,实在是有事相求。” “二皇子所求何事?”青阙缓缓将茶杯放下。 “道长道法高深,能不能为在下写一道生子符?”二皇子其实多少有些难为情,可既然来了少不得要说。 “二皇子要求子?”青阙微笑。 “正是,还望道长成全。”二皇子顿首。 “来的不巧了。”青阙摇头,“恕贫道不能从命。” “这是为何?还请道长明示。”二皇子心中不免失落,又想着该怎么样跟马氏说。 随后青阙又不说话了,二皇子知不能强求,只好起身告辞。 等他走下长长的台阶,又一个道童追下来。 “二皇子,师父说了,既然求子,就当子时来。若有所求,心念必诚。二皇子顶好回去斋戒沐浴,三日后于子时来求符。”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起疑云嫌隙渐生 宫中的围炉大宴后,皇后为时气所感,头晕无力,咳嗽咽痛。 这倒是常见的病症,天气冷了,往往容易外感。 太医开了散寒解表的方子,又叮嘱一定要静养,睡眠要足,饮食须清淡。 想着宫中的事不能没人掌管,皇后便命贤妃和颖妃一起代司后宫之职。 以往皇后身体不适或者是有其他的事情都是颖妃代为掌管,如今贤妃既已是姚万仪的婆婆,也是和皇后关系极近的了。 这日,皇后刚喝完药,皇上派商启言过来探望。 “皇后娘娘,皇上现在忙着和各位大臣们商讨国事。打发奴才过来,看看您好些了没有。 皇上还说忙完了前朝的事儿,再亲自过来探望娘娘。 还有莱州那边进贡的冬梨,最是清毒利咽的,加了百合蒸食最好,或是和银耳炖汤也使得。”商启言轻声细语,他的头发如白雪一般,面容却和四十岁的人不相上下。 “你回复陛下,说我症状轻些了,不必惦记。 你在皇上跟前伺候,也要时时提醒陛下,不要过于操劳了。 还要跟陛下说,千万不要来看我。万一把病气过给了陛下,那如何使得?”皇后说着咳嗽了两声,旁边的宫女立刻上来给轻轻捶背,又递上温水。 “皇后娘娘真是心疼陛下,奴才一定把您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给皇上。”商启言弓着身子,体贴又恭顺,“娘娘也千万要安心养着,您是六宫的主心骨,更是陛下的贤内助。奴才们还都得仰仗您呢!” “杜鹃,拿一盒驴皮膏来,给商公公。”皇后吩咐,“这东西暖胃活血,最适宜三九天进补。我记得你有老寒腿,千万要在意。” 商启言连忙谢恩不迭。 他走了以后,梁景从外头进来,眉头结着的霜花遇热化了,眉色因此更显得深浓。 皇后见他的神色便知有事,挥挥手让跟前服侍的人都下去了。 梁景先是问了皇后的身体如何,然后才说事情:“娘娘,咱们派去监视青阙的人在昨天夜里遭遇偷袭。” “是谁动的手?”皇后的心不由得沉了一下。 “黑衣人,”梁景的语气里多少有些无奈,“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咱们的人只有一个逃了出来,其余全部当场毙命。 那个人带着重伤回到接应的地方,只说了几句话就死了。” “他都说了什么?”皇后沙哑的嗓音带着冷意。 “他说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强,且极像大内高手。 另外还说,当天半夜有一个人去了上清观造访。那人走后没多久,他们便遇袭了。”梁景说。 “谁?”皇后问。 “那人说是二皇子。” “他怎么会去那里?”皇后眉头紧锁,“可确定是他么?没有看错?” “奴才也怕看错,所以特意去调查了一番。昨天夜里二皇子的确出城去了,且是往上清观方向走了。”梁景也怕弄错,所以特意查了。 “这件事你怎么看?”皇后问。 “奴才觉得现在下定论还有些为时过早,”梁景很谨慎,“也许二皇子和清阙道人有勾结,也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皇后一直让他调查青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毫无疑问,这个人必定是皇家出身。 否则一般人的手绝不可能伸这么长。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皇后在暗中追查青阙的时候,压根儿就没让二皇子知道。 尽管在众人眼里,二皇子一向是自己有力的帮手。 可皇后还是不能不防着他。 “再换一批更警醒的人去,”皇后忍着不适说,“叫二皇子府里的人盯紧些,若有反常及时禀报。” “娘娘耗了这半日的神,快躺下歇歇吧,奴才给您按按。”梁景见皇后精神倦怠,忙扶着她躺下。 再说二皇子。 他按照青阙说的,三日后的子时到上清观来求符。 到了之后青阙也不多说,取了符还有一幅画像。 叮嘱道:“二皇子,从来都是心诚则灵。 你回去后要辟一密室,将画像张贴在神龛内,符纸就压在香炉之下,早晚各上一炷香。 你们夫妻不论哪一位上香都可。 这间密室除了你们夫妻二人,不许第三个人进去。 另,求生子符这件事也不宜叫旁人知道,正所谓事以密成。” 青阙说完这些话,便闭目打坐,再也不理二皇子了。 二皇子于是袖了画像和符纸,便出了道观径自回府去了。 马氏依旧挑灯等待,直到丈夫回来。 二皇子知道马氏最是个心急的,便把东西取出来交给她,又把青阙叮嘱的话说了,末了说道:“依我看,这东西未必管用。弄得神神叨叨的,还得每日上香。” 马氏则像得了无价宝似的,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和符纸展开。 那符纸是用朱砂画的,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画像却认得,画的是张仙送子图。 “你少胡说八道!人家国师都说了,心诚则灵。”马氏瞪了丈夫一眼,“你这人最叫人生厌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做都做了,却总是嘴硬。” “不是我嘴硬,我是劝你少添些魔怔。”二皇子怕再生不出儿子,马氏会疯魔,“儿女的事,还是随缘些吧。” “我偏不信!怎么别人都能生得出儿子,唯独我不能?!”马氏最听不得这个,“别叫人恶心了,好像你不盼儿子似的! 夫妻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头想要的,嘴里从来不肯说出来。 你觉得我魔怔,依我看你才叫虚伪!” “好了,好了,不和你争,反正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求来了。”二皇子打起了哈欠,“剩下的事就你来办吧,我最多上上香也就是了。” 马氏小心地拉开床头的抽屉,把这两样东西妥帖地放进去。 她心潮起伏,竟然失了眠,等到鸡叫了才朦朦胧胧睡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二皇子早起身出去了。 马氏心中有事,连忙起来梳洗过了,喝了一盅燕窝,就动手筹备供奉画像和生子符的事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飘雪蓝凝难产 天刚过午,就又阴了起来。 幽竹抱着一件羽缎大氅从芙蓉宫后殿出来,笑着说:“前几日洗那些大毛衣裳的时候落下了这件! 我瞧着今天的雪应该也小不了,趁势把这件也洗了。 娘娘虽然不常穿它,可也得洗干净了放着才好。” 皮毛衣裳是不能过水的,顶好的办法是用雪清洗。 因此每年下雪的时候,宫人们都会把主子的大毛二毛衣裳挂出来,淋了雪之后,再用积雪反复揉搓。 如此不但能够去除上头的污迹灰尘,还有一定的防虫蛀功效。 薛姮照正站在台阶上拿着块栗子糕,掰碎了丢在地上,喂觅食的鸟雀。 听幽竹如此说,她便过去把撑衣服的竹竿拿过来。 “我自己来就成,反正就这么一件儿。”幽竹不让薛姮照帮忙,“你待着你的去。” 薛姮照也不强求,这宫里的人从来也不攀着她干活儿。 就连福妃娘娘一般事情也不使唤她。 幽竹这边刚把衣裳撑好,就有个小宫女急匆匆过来,向薛姮照说道:“姮照姐姐,娘娘叫你快过去!” “怎么了?”薛姮照问。 “应该是五皇子妃的事儿,”小宫女说,“听说从天不亮就要生,可到现在还没生出来。” 还没等薛姮照说话,幽竹便拉着她急匆匆赶到前头来。 福妃娘娘一脸焦急神色,卫忠等人都在,显然是在商量着怎么办。 “我出不得宫,只能派人过去,”福妃说,“齐嬷嬷去吧!你是老五的奶娘,当初我生他的时候你就在跟前伺候。 再去一个年轻的,姮照丫头,你识文断字,遇事不慌。” 齐嬷嬷和薛姮照都在下头答应着。 福妃说:“卫忠,你这就跟颖妃贤妃说去,快着些。如今皇后病着,宫里的事归这二位管。一定都请示到了,别叫人家挑理。” 卫忠也连忙答应着去了。 这时淡月说道:“娘娘,奴婢记得皇后娘娘那儿有紫金保宁丸,是专用来应对难产的,奴婢这就去求。” “对对对,多亏你还想着,这个药只有皇后娘娘那儿有。”福妃说,“那就去吧!但要记住,千万别急三慌四的。皇后娘娘如今凤体不适,可别惊扰了。” 淡月急匆匆去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卫忠请示完了回来,说:“两位娘娘都允了,还说随后派太医去五皇子府。” “好好,”福妃说,“齐嬷嬷、姮照,你们两个也都收拾完了吧?等淡月求来了要,你们就快出宫去。” 没一会儿,淡月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用帕子裹着一丸药:“杜鹃……杜鹃姐姐说了,这药……这药只能吃一丸。 用温水泻了,三片人参做药引。” 薛姮照从她手里把药接过来。 福妃又叮嘱道:“到了那里千万小心在意,若是大人孩子都能平安,那再好不过。 若是不能,也要尽量保住蓝凝的性命。 你们也不必等太医了,先去吧!好把这药给蓝凝服下。” 于是薛姮照便和和齐嬷嬷出宫,五皇子府的马车就在宫门外等着。 此时天上已经纷纷扬扬下起雪来,那雪来势汹汹,不霎时地上就已经全白。 马车一路狂奔,赶回了五皇子府,薛姮照扶着齐嬷嬷进去,早有人从二门迎出来。 此时雪已经密得让人睁不开眼,风也大,卷得天地一片混沌。 好容易进了屋,府里的下人端过火盆来,叫二人烤火。 齐嬷嬷顾不得,忙说:“我们从宫里带了紫金保宁丸,快给五皇子妃吃上!” 说着就让薛姮照快些把药拿出来。 薛姮照在身上摸了又摸,说:“糟了,药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这……这怎么能不见了呢?!”齐嬷嬷急得直跺脚,“快找!快找!” “别是方才进来的时候掉进雪里了,”府里的下人说,“我这就叫人找去。” “马车上也找找吧!”薛姮照说,“这一路赶得急,没准儿颠落在车里了。” 不提那边喊人去找药,齐嬷嬷问陪着的人:“五皇子妃这会儿可怎么样了?” “唉!已经没力气生了,孩子还没露头呢!”陪着她们的是府里的两个婆子。 “身上暖的差不多了,咱们过去看看吧!”齐嬷嬷说,“从这边儿梢间穿过去就是吧?” “您二位随我们来。”那两个婆子便引着薛姮照和齐嬷嬷往五皇子妃生孩子的后院儿走。 还没等进门,就见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往后头倒去了。 怕蓝凝冷,屋子里放了好几个碳盆,热气混着血腥气,令人不适。 可这里的人哪里顾得上这个?都忙得一团乱。 到了里间,薛姮照和齐嬷嬷上前问安,见蓝凝面色惨白,头发濡湿,贴在面颊上,说不出的狼狈虚弱。 蓝家夫人和大奶奶都在,正喂蓝凝喝汤粥。 “生孩子消耗得厉害,吃些东西是对的。”齐嬷嬷说,“再拿个枕头来,给五皇子妃垫高些,老这么擎着劲儿太累了。 再拿些草木灰来,多铺些,这是好东西,可防产妇得产褥病。” “哎哎,快去。”蓝家夫人因为宫里来了人而稍微松了口气,打发自己身边的人照齐嬷嬷的话做。 “宫里一会儿还要派御医过来,”齐嬷嬷说,“皇子妃这是头胎,自然慢一些。 想当初我们娘娘生五皇子的时候也是生了一天一夜呢!” “齐嬷嬷,你来了,我的心可就不那么慌着了。”蓝家夫人说,“之前我们就到孙太医家里去请了,知道他今日不进宫当值。 可他们家的人说孙太医昨夜里不小心摔了,胳膊摔脱了臼,没法儿看诊了。 所以我就打发了人去告诉娘娘,知道她一定会在宫里想办法的。” 再说宫里,派了周太医到五皇子府上来。 因雪下得大,周太医便叫个认路的小太监牵着马,他趴在马背上,抱着药箱。 出了宫才走过一条街,就被人拦住了。 “请问是哪位太医?可是要去五皇子府上吗?” 小太监和周太医都以为是五皇子府派来接应的人,忙答应着。 那人却说:“我们主子就在前头,还请借一步说话。”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凶险处姮照进言 那人说完也不等周太医他们答应,直接夺过马缰绳来,牵着就往路旁走。 穿过密密的雪幕,路旁停着一辆四马驾着的垂花七宝顶蜀锦帘子的油壁香车。 四周站着好些个人高马大的侍从,把周太医唬得不敢说话。 “吩咐下面的人都站远些,别吓着太医。”车里有个女子说。 那些侍从忙退到一边,还把给周太医牵马的小太监也扯远了。 车帘被揭起来,最靠前的是两个侍女,因背着风,雪刮不进车里。 “原来是周太医,”车里的人笑了,“难为你这么冷的天儿还要去救人。” 周太医抬头一看,车里坐的是马飞燕和姚万仪这对表姐妹,忙跪下请安:“卑职不知是两位皇子妃,请恕罪!” “周太医千万别多礼,快起来!今天是我们姐妹有事求你。”马飞燕说着示意车上的侍女。 那侍女跳下来,把一只沉甸甸荷包硬塞到周太医手里。 周太医不敢接,姚万仪笑着说:“周太医,你不接是嫌少还是不愿替我们效力?” 周太医可是知道这位的脾气,医术最精湛的院判卢太医,因为不同意给她换上人眼,如今已经被贬职。 他可惹不起。 见周太医接了荷包,马飞燕不由得一笑:“周太医,你去给蓝凝看诊,打算怎么办呢?” 周太医闻言,吓得一哆嗦,又跪了。 “卑职是奉了颖妃娘娘和贤妃娘娘的命令出宫来给五皇子妃看诊的,若是出了差错,卑职怕是要掉脑袋。” “周太医说得也太吓人了,哪就至于要掉脑袋呢。”马飞燕轻笑着摇头,“要你去看诊没错儿,可她既然已经难产,九死一生,真要有什么差池,也不怪你呀。” “那依着皇子妃的意思……卑职该如何行事?”周太医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底线,“只是卑职既然从医,是绝不能害人的。何况五皇子妃……” “放心,我不是要你去害人。”马飞燕打断了他的话,“你只要别尽力去治就够了。” 天色晦暗,屋子里已经掌起了灯。 “太医怎么还不来?”蓝夫人急得坐不住,在地下来回走,“不是派人去迎了吗?” “雪太大了,路不好走。”蓝凝的嫂子说,“想是再等等就到了。” 保宁丸也没找到,齐嬷嬷又不敢当着蓝凝的面说,怕给她添心焦。 “嬷嬷,我有些内急。”薛姮照小声对齐嬷嬷说,“我到外头去一趟。” 齐嬷嬷瞧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这丫头分明就是个绣花枕头美人灯儿,中看不中用。 娘娘以为她机灵把她派出来,却不想她那些个机灵也只是在绣花烹茶上。真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不但派不上丝毫用场,反倒成了累赘。 就说那保宁丸,若不是她不小心怎么会丢呢? 这要是最后能找到还好,若是找不到怎么办? 想再跟皇后求一丸是不可能了,这东西如此金贵。 弄丢了已然是罪过,还要遮掩着,哪里敢再要? 依着娘娘的性子必然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现在只盼着这娘俩儿造化大,能够双双平安。 等薛姮照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周太医也已经到了。 正在给蓝凝号脉,然后走到外间对蓝夫人等人说:“产妇生子最是凶险的,五皇子妃如今有些失血过度,卑职只能给她开些止血的药物。 且还要考虑分量和用药,怕伤到胎儿。毕竟孩子还在母腹之中,用药过猛是不成的,卑职也担不起这风险。” 蓝夫人等人对御医自然是不加怀疑的,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好话。 这时两个接生婆从里间走出来,满身都是汗,扶着桌子说:“夫人、娘子,我们体力实在支撑不住了,快换人吧!” “这,这怎么成?”蓝夫人道,“正是要紧的时候,你们怎么能撂挑子?” “夫人,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已经折腾快一天了,我们也是血肉之躯啊! 况且皇子妃这一胎有些大,胎位又不正,还怕胎儿脐带缠脖子不敢动硬的……”两个接生婆一脸为难。 “去!再出去给我找人!找接生的!多找几个,”蓝夫人急得直冒汗,“一定要知根底,手段好的。” “我刚才听府里的下人们说,京城里有个叫鬼婆子的,会行针导气,什么逆胎横生都有办法,不如请她过来。”薛姮照开口。 “不成不成!”立刻就有人反对,是蓝家大奶奶的陪房,“我知道那个婆子,脾气古怪,模样丑陋,只有请不起大夫的穷人家才会叫她去。 这么低贱的人,怎么能让她来给贵人接生呢?!” 薛姮照刚才说出去解手,不过是个借口。 她知道无论是给蓝凝接生的还是诊脉的,都必然会有所保留,因为怕担责任。 所以人人都保守,绝不会冒险。 尤其是这些接生的,伺候惯了贵人,做事必然顾虑重重,而人一旦有了顾虑,就不可能放开手脚。 倒不如乡野间的接生婆,遇到艰险的情形敢上手。 她早看出来这些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别指望他们能帮蓝凝破开生死门。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薛姮照说,“万一再这么拖下去,真出了事怎么办?”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呢?!那可是皇子妃和皇孙,真要出了一闪二错,你几个脑袋够掉的!”齐嬷嬷恨不能捂上薛姮照的嘴。 她这哪里是带来个帮手?分明是带了个惹祸精。 “可是把那鬼婆子叫来就一定能行吗?万一因为她的不当,出了事,谁来承担?!”蓝家大奶奶问。 蓝凝是他们家全部的指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天塌了。 “人人都怕承担,故而人人都畏手畏脚。”薛姮照说,“我去请示皇子妃,看看她意下如何。” 薛姮照进去请示蓝凝,蓝凝气虚声弱,却没糊涂:“去请吧!就这么耗着只能等死,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好歹还有一线可能。” “您吉人天相,绝不会有事的。”薛姮照说,“奴婢去请那婆子,您再忍耐片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非常境地非常法 薛姮照刚走出二门,玉孤明竟赶了来。 他也是听说蓝凝难产,才从家里赶来的。 广陵公主的马车在后头,叫玉孤明先赶过来,看看有没有可跑腿的事需要帮忙。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薛姮照。 此时天色已晚,雪小多了,但地上积雪已有尺深。 薛姮照扶着个婆子,打着灯笼,正要出门坐车。 “你……你怎么……你要到哪里去?”玉孤明想到这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于是改口问薛姮照去哪里。 薛姮照看着他眼睛亮了一下,说:“世子爷,快随我去请人,要紧事。” 玉孤明不再缠着她,这当然是好事,不过该用还得用。 “那就上车,路上说。”玉孤明一着急也不磕巴了。 薛姮照坐在车里,玉孤明骑在马上,薛姮照简短将事情说了,又告诉玉孤明一会儿如何行事。 鬼婆子住在城东最脏,最乱,穷人最多的地方。 这一片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今天的雪这样大,有的人家屋子已经被雪压塌了。 但通常压不死人,因为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用烂木头和稻草搭成的。 薛姮照是从皇子府最低等的下人口中打听到她的,差不多的人,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鬼婆子的屋子倒没塌,不过也冷得像冰窖一样。 她的头上围着好几层破布,既为了御寒,也为了遮丑。 薛姮照提着灯笼照了照她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好似被刀划成了一张棋盘,年久岁深,道道伤口变成了暗红色的网格,格子里满是皱纹与冻疮。 “我们家主母难产,请婆婆你去接生。”薛姮照开门见山,说着往她破烂的炕席上放了一袋金叶子。 “找我?”鬼婆子上下打量她和玉孤明,“好气派的人家啊!我不去!” “为什么?”玉孤明问。 “明摆着你们是没了办法才来找我的,富贵人家的女眷多金贵呀!”鬼婆子桀桀笑了两声,“明摆着情形凶险,说句不好听的,多半是九死一生了。 我要是不去,什么事也没有我的,可我要是去了,那就得跟着陪葬。” 鬼婆子一点儿也不傻,丝毫没有被那袋金叶子迷惑。 听她说不去,薛姮照朝玉孤明递了个眼色。 玉孤明刷地一声,抽出龙泉宝剑,横在了鬼婆子的颈上。 “你是怕死不敢去,”薛姮照一笑,“那就让你命丧当场。不需要多,我只要把一片金叶子丢在这儿,就会有人替我们给你收尸。” 鬼婆子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这里的穷人何曾见过金子?一片金叶子够买这里多少条人命了? 何况她一个孤老婆子,就算死了,又有谁肯替她伸张? 就算官府知道,也懒得过问。他们这些人就像活在阴沟里的老鼠,粪坑里的蛆。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薛姮照冷冷地说,“你是去还是不去?” 马车扬起的积雪像轻烟,车轮滚滚,将贫陋的屋舍远远抛在身后。 薛姮照和鬼婆子同坐一辆车,鬼婆子缩着脚,只占了小小一隅。 “放心,只要你能保得大小平安,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指望了。”薛姮照阖着眼,“要知道,你没有退路。所以,尽管放开手脚,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回到府里,众人一见鬼婆子这般模样都大呼不行。 “这分明就是个乞丐婆!”蓝夫人道,“真是胡闹!” “快把她打发了吧。”齐嬷嬷皱着眉头道,“姮照你真是不像话,仗着娘娘疼你,就这般胡作非为。” 此时广陵公主也早到了,见薛姮照领来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脏婆子,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可皇子妃总得有人接生啊!”薛姮照说,“不然怎么办呢?” “我已经命人出去请别的接生婆了,”蓝夫人道,“再等等看。” 可是随后打发出去的几拨人陆续回来,都说请不到。 接生婆们不是不在家,便是病了,给多少钱也不行。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大为惊异。 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今京城有些头脸的接生婆都得到了消息,说五皇子妃难产在即。 谁要是接了手儿,必然凶多吉少。 如此蓝凝就成了烫手山芋,谁也不敢出头。 这时蓝凝的丫头紫烟出来向众人说道:“我们主子说了,快请这位婆婆进去吧!她实在撑不住了。” 众人没有办法,只好让这个婆子洗了手,换上干净衣裳,又用面纱罩住她的脸。 生怕她的样子惊着蓝凝。 “皇子妃还说只让姮照和这婆婆进去就行了,人太多反而不好,且众位从旁瞧着也担心。”紫烟陪着笑脸说。 众人不忍违拗蓝凝,只好在外间等着。 此时的蓝凝眼神都涣散了,薛姮照走上去握住她的手,悄悄在她耳边说:“皇子妃,我把那位婆婆请来了,她是落魄的神医后人,手上有绝招,尽管放心吧。” 那鬼婆子进来之后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摩擦得油亮的布包,打开里面满是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针。 她取了几根细的,在蓝凝全身的穴位扎了几处,然后又跨坐在蓝凝的肚子上,运着气双手在肚皮上摸索半天,似乎在寻找什么。 然后便开始推揉,蓝凝疼的大叫,鬼婆子却说:“这孩子横在肚子里,不把他的头转过去,到明天早上,必然一尸两命。 放心,你现在不会大失血,最多就是疼而已。” 里头正在要紧的时候,外头蓝夫人因为忧心焦急,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众人忙一拥上前,将她抬到西边的屋子里,叫了周太医诊脉。 “是急火攻心,”周太医这会儿用上了十分精神,想着这件事多少可以折消些先前的罪过,“拿了冷水来灌下去,我再开些药,马上去煎,服下去也就没事了。” 蓝凝这边也是疼得几乎要晕死过去。 好在那婆子说了句:“可算转过来了!” “能……生了吗?”蓝凝气如游丝地问。 “快给她喂些参汤。”鬼婆子说,“无论如何得撑住,不能睡过去!” 芳年早捧了参汤在旁边等着,连忙喂了好几口。 昨天没有更新是因为旧病复发了,几乎没折腾死。我常常怨恨自己的身体是这样脆弱,但是当新的一天来临,病痛消退,我真的很开心。 祝愿所有的书友健康,开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蓝凝虽然还醒着,可却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 鬼婆子叹了口气说:“看来是生不动了。” “要不歇一歇呢?”紫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 “时候久了,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鬼婆子摇头,“隔着层肚皮看不到里头的情形,况且羊水已经流了不少,晚一刻就多一分凶险。” 吓得紫烟立刻闭了嘴。 “婆婆,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孩子出来?”薛姮照问。 “我先试试能不能推出来,”鬼婆子说,“一会儿我要是力气不够用,你们得上来帮忙。” “推……推出来?!”紫烟和芳年听了顿时吓傻了。 鬼婆子也不理她们,继续跨坐在蓝凝身上,用力去推她的肚子。 蓝凝自然又痛得哇哇大叫。 外头咕咚一声,是齐嬷嬷晕了过去。 自然又有些丫鬟婆子冲上去照顾她。 好在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鬼婆子说道:“孩子的头皮露出来了!” “真的?!”紫烟和芳年几乎要跪下磕头了。 “再过来个人帮我!”鬼婆子说,“我一个人的力气不够。” 紫烟和芳年都上去帮忙,可稍一用力蓝凝就痛得哇哇大叫。 这两个人就手软了,无论如何也不敢用力。 “真是没用的东西!”鬼婆子骂道,“正是要紧的时候,怎么一个两个都成了软脚虾?!” “我来。”薛姮照把这两个人拉到一边,“婆婆我瞧你两边用劲,那就你一边我一边,你喊着拍子,咱们一起用力。” 鬼婆子早知道薛姮照是个狠的,便把身子让开,她在里面,薛姮照在外面。 “你要往下往中间使劲儿,不能盯着一个地方按,那样有可能伤了胎儿。”鬼婆子叮嘱道,“记住了吧?” 薛姮照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个人合着力气怎么也比一个人大,而且薛姮照明白鬼婆子的意思,能把力气用在正地方。 推了不到十下,孩子的头就已经露出了一小半儿。 正当众人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那婆子却变了脸色。 “快快快!用力!”鬼婆子情急之下拍了薛姮照一巴掌,“这孩子的肌肤已经发紫,得快些让他出来!” 薛姮照咬紧了牙,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就在她感觉双臂酸麻,已经失去知觉的时候,那孩子的头完全露了出来。 鬼婆子顾不得说话,赶紧爬过去,把着孩子的头,几乎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是个男孩儿。 可是那孩子一动不动,也没有哭声,小小的身体都是紫色的,看上去吓人极了。 鬼婆子伸手到孩子嘴里掏了半天,然后又揉前胸,拍后背。 可那孩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任由她摆弄着。 蓝凝本就在勉力支撑,见此情形,不由得心一凉眼一翻,彻底不省人事了。 紫烟和芳年连忙扑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喊。 那头蓝夫人刚好些,听到这边如此动静,知道不好,连忙叫人过来看。 过来的人一见此情景,大叫不好。 蓝凝的嫂子看着那婆子把个死孩子来回折腾,实在看不下去,便叫下人:“把那婆子给我捆了!” 接生出死胎就罢了,还这么拍打折磨,不是辱尸么? 早就觉得这个婆子不堪,果然是的。 自己当时就不该糊涂让她进来,还不如硬让之前的两个接生婆接生呢! 否则这是传扬出去,还不知道会被演绎成什么样。 人言可畏是真。 她当然也怨恨薛姮照,可薛姮照毕竟是宫里派出来的,她没资格发落。 众人七手八脚把那婆子给制住,孩子就丢在那里,还没剪脐带。 他身上青青紫紫的,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活气,俨然是个死胎。 “孩子还有救呢!”鬼婆子挣扎着大叫,“一刻钟内还有救呢!” 可是屋里的人太多,太乱了,根本没有人听她喊什么。 就算有人听到也不会信的,因为这孩子俨然没有任何知觉。 薛姮照上前把孩子抱起来,学着鬼婆子的样子,掏孩子口中的粘液,然后揉搓揉前胸,拍打后背。 “哪有这么折腾孩子的?!”蓝凝的嫂子气的双眼冒火,“你便是宫里派来的,我也要问你一句,什么居心?! 听齐嬷嬷说,你把皇后给的救命药都丢了。可真是个祸害!” 薛姮照却根本不理她,还继续揉打孩子。 “你们把她给我抓住了!”这时齐嬷嬷也走了进来,“她真是疯了!” “用针扎膻中穴,要快!”鬼婆子大叫,拼了命往前一扑,把去抓薛姮照的人绊倒了。 毕竟屋子里狭窄,能进来的人不多。 薛姮照不懂医术,好在膻中穴是个极好找的穴位,就在人两乳的中间。 她迅速拿起鬼婆子的针,朝那孩子的胸口扎去。 扎了一下,没有反应。 一般人到此时多半都手软了。 但薛姮照不,她又往下扎了一下,比之前更深。 “你住手!”齐嬷嬷冲上去,撕扯着薛姮照的头发,把她拉倒在地上,“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她这么做已经涉嫌行巫术了。 薛姮照怕伤着孩子,连忙把他放下。 她只觉得好多人扑上来,都重重压在自己身上。 “捆起来!把这两个人都给我捆起来!”蓝夫人被两个丫鬟搀着颤微微走进来,“我要进宫告你们!” 薛姮照被人硬生生扯起来,她的手被扭到身后,紧紧地套上了绳索。 “别!先别!”紫烟失声叫道,“孩子动了!孩子活了!” 众人都往床上看去,那孩子的小手果然动了,而且渐渐地挥动起来。 小拳头紧紧地攥着,一下又一下,然后发出嘹亮的哭声-——哇…… 这声啼哭好似把无边的暗夜都撕开了一角,蓝凝的嫂子冲上去把孩子抱起来。 哭着去贴他的脸:“小祖宗!你可把人吓死了!” 薛姮照自然也就被放开了,她揉着自己的肩膀说:“把这婆婆松开,皇孙的脐带还没剪呢。”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连忙把鬼婆子解开,让她赶紧给皇孙洗身剪脐带。 水都是现成的,崭新的大铜盆被注满八分水。 小皇孙身上的胎脂和血污被一一清洗掉,身上吓人的紫色也褪去,全然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剪了脐带包好,再裹上小襁褓,小皇孙这才努力地睁了睁眼睛,他的眼睛还不能睁得太开,只有那么一条缝儿。 众人却都夸赞道:“这孩子生得真好,大眼睛小嘴。” 话还没落地儿,小皇孙立刻咧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蓝凝在儿子的哭声中悠悠转醒,尚且以为还在梦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明心迹肝胆相照 “凝儿,我的儿,你受苦了!”蓝夫人哭着抱住蓝凝,“天可怜见!孩子好好的,你快瞧瞧!” 孩子这会儿是紫烟抱着,忙递到蓝凝跟前。 那孩子兀自大哭,蓝凝看了看,露出个疲惫至极,却也欣慰至极的笑来。 然后她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 “皇子妃太累了,一会儿请太医过来瞧瞧,无大碍就让她睡一会儿。”齐嬷嬷道。 “说的是。”众人都说,“可不是得好好歇歇么。” “皇孙是饿了,”鬼婆子说,“顶好给他喂奶,不然哭久了肚子会疼。 “哎哟,都高兴傻了!”蓝凝的嫂子道,“快把奶妈叫过来。” 奶妈是早就找好的可靠人,提前一个月就在府里了。 小皇孙吃到了奶,立刻不哭了,闭上眼睛,拼命吸吮。 众人悬着的心都放下,蓝家大奶奶说道:“我和丫头们给妹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和被褥,各位都先到外头歇歇吧。” 众人走到西边的屋子里,蓝夫人对鬼婆子说:“人不可貌相,先前是我见识浅了。 你是有功之人,我们一定会厚厚赏赐你的。” 又对薛姮照说:“好孩子,我们是关心则乱,今天的事多亏了你。 先前有得罪你的地方,我给你赔个不是吧!” “夫人万不要如此,咱们都是为了皇子妃和皇孙着想。况且今天到处都有意外,也确实不好拿主意。 奴婢的所作所为都很冒险,夫人警惕小心没有错。”薛姮照丝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齐嬷嬷也说:“这丫头忒也胆大,几乎不曾把老奴吓死。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真是阿弥陀佛!” 又过了一会儿,蓝凝的嫂子叫薛姮照出来。 薛姮照来到外间,蓝家大奶奶拉住她的手,歉意地笑着说:“姮照,今天的事多亏了你才能皆大欢喜。先前我心急了些,实在过意不去。” 说着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抹下来,硬给薛姮照戴上:“我心里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的好,你千万收下,要不我这心日夜没个着落。” 薛姮照还要推辞,说这是自己的本分,蓝家大奶奶说:“皇子妃叫你进去呢!说有要紧事叮嘱,快去吧!” 说着把薛姮照往那面一推,自己到西间去了。 薛姮照于是又到蓝凝跟前,此时屋子里的血腥气已经基本上闻不到了。 蓝凝也被收拾得清爽得体,小皇子吃饱了,正呼呼大睡,就躺在母亲身边。 “你们先都出去。”蓝凝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多少比之前好了些。 等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薛姮照(小皇孙屁也不懂,暂时可以不算人),蓝凝拉住她的手,哽咽道:“多谢你!” “这都是奴婢应该的,”薛姮照摇头,“不必言谢。”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蓝凝缓缓摇了摇头,“今日之事是何等凶险,有几个人肯抛弃自身安危,甘心为我们母子犯险?” 说到底,就连她的娘家人都顾虑重重,生怕出了事被怪罪。 “终究还是皇子妃和皇孙吉人天相,”薛姮照说,“奴婢不想有人奸计得逞,故而兵行险招。” “你这么聪慧,自然早就看出来了。”蓝凝点点头,“二嫂嫂他们势力太大,前朝后宫几乎织成了一张网,欲将我们一网打尽。 而我们却是孤掌难鸣,便是将事情吵嚷出来,一来无人作证,二来难抓把柄。不能取信于人,最后倒落得个污蔑他人的口实。” “您料想得对,眼前看确乎就是这个样子。”这一点薛姮照很是认同。 蓝凝闭上眼睛缓了缓:“她们都叫我歇着,实则我是睡不着的。 这一次是我们母子命大,再加上你这么个有胆有识的帮手,才从鬼门关上转了回来。 我也是九死一生过的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想明白许多事情。” 说着她转过头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儿子,眼中噙着泪:“他今天能平安降生,往后却又不知要遭遇多少阴谋暗算。 若不能奋力拼杀出一些生机,终究是饿狼猛虎的口中食。 我没有半点恩泽给你,你却两次救我们母子性命。 姮照,就让这孩子认你做干娘吧!我是他的母亲,这个主我是能做的。 你我自此以后姐妹相称,福祸与共。” “皇子妃休要如此,折煞奴婢了。”薛姮照如今的身份太低微了,且敏感。 “你是个顶有见识,又顶有谋略的人,我们母子全要仰仗于你。”蓝凝很是坚决,“大不了暂且不公之于众,好歹认下他吧! 况且你我要共谋大事,便不能以世俗的尊卑论之。 你若不答应,往后的事也不必再说了。” “您这般信任奴婢,奴婢也不能再推辞,”薛姮照既看到了蓝凝的诚意,也就应了下来,“您不愿坐以待毙,奴婢一定竭尽所能,尽量保全您和皇孙。” 蓝凝听她如此说,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本无意于争名夺利,但不愿身为鱼肉任人宰割。 既然中伤无可避免,示弱毫无用处,那也只好拼命反击。 就算最终难逃毒手,我也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您有这番志气,我们便能与之一搏了。”薛姮照浅笑,“且皇长孙的身份非同一般,若真的能如陛下所言,获封潭州。天下最富庶的封地便在手中了,往后行事才能更有利。” “我暂且不敢想这么远,”蓝凝细细叹了一声,“我只是想着马氏等人必定还要害这孩子,怎生才能保住他的平安呢?” “您放心,奴婢已然想到了对策。”薛姮照语气笃定,“把打算先说给您听好,叫您放心,只是再不能叫别人知道。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您千万要小心在意。” “放心,我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凶险,”蓝凝说道,“说句直白的话,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事儿,哪里能让人知道。” 薛姮照便悄悄把自己的打算细细说给蓝凝听,蓝凝听了之后惊喜又钦佩,看着薛姮照说:“你这计谋是从何处想来?真是叫鬼神也惊! 好好好,有你这么个神算子军师,我可以高枕无忧矣!” 第一百五十八章 劝入伙软硬兼施 薛姮照将旁边桌子上的灯芯掐暗,又将床帐轻轻落下。 卧榻上蓝凝母子都已睡熟,一派静谧美好。 薛姮照轻轻走出来,紫烟和芳年等人都在外间,见她出来了,忙都小声问:“怎么样了?” “都睡了,”薛姮照说,“进去一个人在旁边守着,留两个在外间听着就行了,估摸着皇子妃这一觉得睡很久。” “好妹妹,真是辛苦你了。”紫烟心里对薛姮照是一万个感激,“你也受累了,给你和齐嬷嬷还有那位婆婆,都准备好了屋子,也派了人伺候,快去歇歇吧! 况且这都后半夜了,可能你们明早还要回宫去报信。” “不妨事的,我还吃得消。那我就先走了,接下来辛苦的就是你们了。”薛姮照客气了几句,然后由一个小丫头引着她出来,往休息的客房走去。 “小妹子,麻烦你先带我去那位鬼婆婆那里。”薛姮照对小丫头说,“我要跟她说两句话。” “她的屋子和您的离不远,”小丫头很是热心,“姐姐请随我来。” 到了屋门前,小丫头敲了敲门,里头有人应答,是府里的老妈子。 过来开了门,问:“怎么了?” “姮照姐姐找那婆婆说两句话。”小丫头说,“婆婆睡了没?” “我进去问一声,要是睡了就把她叫起来。”那婆子是在外间上夜的,鬼婆婆住在里间。 “您二位也先进来,外头冷呢!”婆子把她们两个让进来,才往里间去了。 “姑娘进去吧!”不一会儿,那婆子就出来了,“那位洗漱过了还没睡。” “真是有劳了,”薛姮照伸手掏出些碎银子递给这婆子和那丫头,“劳烦二位给我们弄些吃的来,顶好再烫壶酒。” “哎呦呦,这可不能收,你们是我们府里的大恩人呢!想吃什么还不是一声的。”婆子连忙说。 “不是这样的,我是不想惊动太多人。”薛姮照知道每个府里的下人们都有自己的门道,“你也不必说是我们两个要吃,以免叫主子们知道了过意不去。” “那就听姑娘的,我们下去准备。”那婆子只当薛姮照低调,便和小丫头一起到小厨房去,隔窗叫醒了厨子。 他们府里的一些人有时也会在半夜里要些酒菜,都是单独给厨子塞钱。 因此厨子也不多问,收了银子干活儿。 这里薛姮照支走了那两个人,鬼婆子问她:“姑娘找我什么事?” “我想请婆婆帮个忙,或者说和您做个买卖。”薛姮照直接了当,不绕弯子。 鬼婆子听了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道:“罢!罢!罢!这一番实属侥幸,婆子我才能逃得了性命。 富贵人家的事还是不要沾惹为妙,这就好比飞虫绕灯焰,贪图人家炙手可热,却不想自己飞的越近越容易被烧死。 我宁愿穷一些,苦一些,好歹能留一条老命。 小姑娘,你就不要再逼我了。算我求你,行行好吧!” “婆婆,不是我不饶你,有些事你既然沾了边就休想再脱身。”薛姮照进一步游说,“这个道理想必你也是明白的。” “不过是被利用罢了,”鬼婆子叹了口气说,“像我这样的人,除了被利用哪还有别的用处。” “我们是要利用你不假,可是利用与利用之间却也有差别。 有的人在利用完别人之后,要么抛弃,要么灭口。 且事情越重大,结束的时候就会越决绝。 而我们不但可以保你性命,还可以让你安心过好后半辈子。 我也看出来,你的出身非同一般,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境地,期间想必经历了诸多坎坷。 若荣华富贵不能打动你,帮你完成一桩心愿,成还是不成呢?” “你从哪里看出我出身不一般了?”鬼婆子问。 “我一开始去找你的时候,放下那袋金叶子,你连瞧都没瞧。 像一般贫苦人,别只知道事情不简单,在这一开始也难免会被金银吸引。 后面就算是不得已受了我们的威胁,也会再确认一遍那袋金子是不是真的。 而且到了这里之后叫你换了衣裳,你若真是自幼贫苦出身,连这样的衣裳也是不大会穿的。 穿上之后也往往会不自在。 但我留心看你竟是无比的从容,穿戴没有丝毫错处。 要知道那衣裳虽然是从下人房里拿出来的,可也是蓝家老夫人过寿时别人送的。 因她不穿外人送的衣裳,所以赏给了自己的陪房。 另外我还留心到你带的那套针,虽然不是金银,也非玉石,一般人看了是认不出的。 可我却知道这是极难得的太阴骨针,只因我自幼体弱,即将病死时,也有一位神医在我身上施针,用的就是这个。 所谓龙虽卸甲身有余鳞,凤凰落坡尚剩残羽。 过往的行迹无论如何掩盖,终是不能彻底消除。” “我凭什么要信你?”鬼婆子忽然笑了笑,声中说不尽的苍凉。 “你也可以不信我,”薛姮照说,“结局还是一样,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你又威胁我。”鬼婆子不怕。 “不是威胁,纯属自保而已。”薛姮照直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如果我提出要求,你能做到吗?你不过是个小小宫女。”鬼婆子转过身,口气也跟着转了。 “我是代皇子妃同你讲话。”薛姮照站在原地,声音平静而笃定,“其实你不是怕死,只是心中还有希冀和挂念。 若换做别人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们只会用钱收买你,或者用死来威胁你。 而我们可以尽力帮你达成心愿,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的心愿太大了,”鬼婆子惨笑,“我要从天牢里救人出来,要皇上下旨平反。你……能吗?” “未必不能。”薛姮照上前一步,“要知道你可是刚刚接生了皇长孙呵。” 窗缝透过丝丝的风,扰动了蜡烛的灯焰,二人的影子也随之有些飘忽。 “怎么样婆婆,要不要赌一赌?”薛姮照露齿一笑,“放心,就算不能帮你达成心愿,也能保你平安就是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滔天浪起于微澜 第二日天亮以后,薛姮照等人在皇子府用过了早点。 预备回宫之前又特意到蓝凝这边来,经过一夜,母子二人情形都好,齐嬷嬷和薛姮照也彻底放下心来。 因众人都在跟前,蓝凝不便和薛姮照单独交代什么,就说:“回去跟娘娘问安,说我们这里都好着呢,叫别惦记着。” 齐嬷嬷也说:“皇子妃千万好生休养,我们进宫报喜去了。” 鬼婆婆早在昨日半夜就离开了,众人虽不知她为何那么早离开,但想着这样一个人早些离开也未必是坏事,叫人看见多半是要议论的。 薛姮照和齐嬷嬷回到宫中,福妃也才用过早膳,正要依例去皇后宫里问安。 齐嬷嬷满脸堆笑:“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五皇子妃于昨夜子时诞下皇长孙,母子均安。老奴给您道喜了!” 福妃几乎是一夜没睡,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眼角眉梢都堆着喜气。 连声说:“好好好!只要平安就好!” 于是又叫过卫忠来:“皇后娘娘那边我过去请安的时候就说了,陛下现在正上朝呢,你只需告诉商公公一声就是了,记住不要太过于喜形于色。” 福妃在这宫中能过的还算风平浪静,很大程度上源于她的低调。 她不喜炫耀,更不愿争风头,这样就已经让她免去很多祸端了。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马氏,他们府里的人一直有在五皇子府附近打探的。 等到天亮了,回来向马氏禀报。 “那边昨天直折腾到半夜,到了后半夜才消停了。 周太医出来,奴才上跟前打听了。说五皇子妃生了,是个男娃。” 马氏一听,眼睛都直了。 又灰心又生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五皇子妃可真是命大,不是说难产了吗?”菱花从旁说道,“是谁去给接的生?” “京城里这些得了信儿的接生婆,谁也没敢去。”报信的说,“小的们在不远处守着,那些去请产婆的回来的都是空车。 只接来了一个,是个乞丐婆,周太医也说了,就是她给接生的。” “找了个乞丐婆接生,他们是疯了吗?”马氏的丫鬟小草一脸嫌弃,“多丢人啊!” “他们大约也是觉得丢人,所以早早就把那婆子打发了。 在后门儿守着的人说那婆子不到三更天就离开了,连个送的人都没有。”报信的说。 “虽说找的那婆子不堪,可既然用了人家最后还要如此冷待,可见蓝凝他们平日里也只是假装仁慈良善罢了。”马氏凉凉地说。 可不管怎么说,马氏的心里还是老大不痛快。 蓝凝生产时再惊险,终究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而且是皇长孙。 尽管她依旧不死心,想着以后有机会还要下手。 但这一次终究是被挫了锐气。 五皇子府自然是一派喜气,管家叫过专门跑远路的家丁,要他去陇西给五皇子报喜。 又杀羊宰鹅预备着给皇孙洗三。 还不到中午,宫里就已经派了人送来诸多赏赐。 皇上下朝之后听说皇长孙诞生,自然龙颜大悦,说了一声赏,光是彩绸彩缎就有上万匹(嘉靖皇帝就曾因裕王妃生下皇孙赏赐十万匹丝绸)。 因着皇长孙降生,整个五皇子府的人都觉得脸上有光,出来进去甚有得色。 管家站在二门上,看着众人往里头搬赏赐,一面叫众人小心在意。 “人手不够,再从后院儿叫些过来。”管家说,“能走得动的都过来。” 立刻就有人到后院去叫人,过一会儿果然来了二十几个。 “怎么不见胡老八?”管家皱眉。 “吃醉了酒,睡在那里了,怎么叫也不醒。”去叫的人说,“那是块烂泥,扶不上墙了。” 这个胡老八,是府里最不成器的一个下人。 只因他爹娘都是这府里的老人儿,也都勤勤恳恳老实巴交,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顺应也就在府里头做事。 他从小被爹娘惯坏了,一味地好吃懒做,偏又油嘴滑舌的能对付。 前两年老两口儿都没了,临终前哀求了管家千万照应着胡老八。 管家和胡老八的爹也算是有交情就应下来,把他分派到后院儿去,往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想着胡老八没有自知之明,越来越混蛋。 管家早就不想留他了,只是还没寻着合适的机会。 这回听说他一大早就吃醉了躲懒,便亲自走到后院去,叫人捆了他,拿凉水泼醒了。 “糊涂东西!真当自己是大爷了!府里忙得一个闲人都找不见,你不说起来干活,反倒吃醉了倒头睡! 告诉你,今日便不留你在这儿现眼,快收拾了东西滚!”管家骂道。 那胡老八却还狡辩,说:“我这不也是因为高兴才喝醉了酒吗?这么大个喜事,您老何必动气呢?” “过来,抽他几鞭子,我看他还高兴不高兴!”管家叫人把胡老八揍了一顿,又说,“别放他,再捆他一天一夜,他不是乐意躺着吗?让他躺个够!” 胡老八结结实实挨了顿皮鞭,又被捆住了手脚丢在空屋子里,为了防止他叫嚷,连嘴也堵上了。 第二天有管事的带人过来,把他的行李衣裳捆做一包丢在地上,又给他解了绳索说:“快走吧!府里不养闲人,你老子娘的那点儿人兴也让你败光了。以后自求多福吧!” 胡老八悻悻地提上行李,一瘸一拐地从西角门离了府,在他身后门砰地一声关上。 他站住了脚,回头看了看,使劲啐了一口,喃喃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现在你们的把柄握在了爷爷的手上,这才叫天无绝人之路呢!” 说完将衣裳紧了紧,迎着北风走了。 马氏无端病了,只觉得胸闷气短,眼酸口苦。 请了大夫来说是肝气不舒,开了疏导清热的方子。 马氏看着药方冷笑:“这药里头放了黄连,是嫌我还不够苦么?” 这时他们府里的管家急急忙忙进来,不顾马氏紧皱的眉头,上前说道:“主子,奴才给您道喜了。” 然后便在马氏耳边说了一大篇话,马氏听了之后喜出望外,把那药方撕了个干净,说道:“还有这样的事?既然如此,我哪还用得着吃药,病已然好了。” 第一百六十章 疑心生细究根源 鬼婆子像狗一样被拖拽进来,她应是喝了不少酒,满身酒气,醉得不省人事。 饶是如此,依旧死死抱着那个织锦宝相纹的钱袋不松手。(这钱袋是玉孤明的) 马氏皱起了眉头,嫌恶地撇过了脸。 旁边的两个丫鬟倒是被鬼婆子的样子唬了一跳,只看了一眼,就吓得不敢再看了。 “蠢货,怎么不醒好酒带进来?!”马氏骂办事的人,“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先带下去醒酒!”管家说,“弄干净了再进来。” 看样子,这婆子醒了多半是要呕吐的,怎么能让她脏了皇子妃的眼? 下头的人对这又脏又丑的婆子哪里会手下留情,又是泼冷水又是用针扎,总算把她给弄醒了。 马氏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咕哝着:“大王饶命!” 把马氏给气笑了。 管家忙教训道:“你这老婆子真是糊涂到家了!这里哪有什么大王!这是当朝的二皇子妃,还不快请安!” “罢了,”马氏倒不愿去讲那些虚礼,“这么个人,还指望她多懂规矩不成?” 那婆子也不说话,只是朝地下磕了两个头。 “行了,好好听着我问你的话。”马氏只想快奔正题,“是你给皇长孙接的生?” 鬼婆子听了愣了半天,像是被吓住了一样,迟迟不做声。 “问你话呢!你这蠢货!是还是不是啊?告诉你,要是敢说假话,扒了你这层老皮!”管家上去踢了她一脚,他知道跟穷人该怎么打交道。 道理是不必讲的,更不必客气,连打带骂才最有效。 鬼婆子挨了踢,方才期期艾艾地答了个是。 “为什么要用你接生?难道京城里的接生婆都死绝了吗?”马氏质问道。 “这个……婆子不知道。”鬼婆子摇头,“反正那天皇子府的人就到我家里去了,不由分说,带上马车就走。” “然后呢?”马氏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鬼婆子。 “然后就……就把皇长孙接生下来了。”鬼婆子说完还咽了咽口水,她跪在那里像一条风烛残年的老狗。 “再然后呢?”马氏只管问。 “然后……然后我就回去了。”鬼婆子低着头,瑟瑟发抖。 “没有别的事?” “没有……” “胡说!”马氏猛拍桌子,声音也变得更加严厉,“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半夜从五皇子府后门离开?你可是功臣呐!” “婆子……婆子只管接生,接生完之后拿了赏钱离开……”鬼婆子心虚地辩解。 “赏钱?赏钱是用竹筐装的吗?!”马氏冷笑,“你告诉我那竹筐里装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鬼婆子越发心虚,身子不自觉地佝偻下去,好似想找条地缝赶紧遁走。 “你这老母狗!到如今还在抵赖,是想到刑场上被剐成碎肉吗?”马氏威胁道,“知不知道混淆皇室血脉是要诛九族的?!” 看她这情形,分明就是心里有鬼,马氏越发笃定了。 “婆子不敢……不敢……”鬼婆子慌乱地摆手,“饶命啊!二皇子妃饶命!” “实话告诉你吧!已经有知情人到我这里首告了,说你伙同五皇子妃府里的人李代桃僵,把孩子换了!这事有还是没有?!” “啊?!这……我……我不敢……”鬼婆子果然更加慌急了。 “不敢?是不敢做还是不敢说?!”马氏见她如此慌乱,便知道确有其事,不由得胸有成竹起来。 “婆子不敢,婆子不敢!”鬼婆子只是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 “你不用怕,我既然找到了你,也只是想把真相大白于天下。你只要肯说实话,我会保你性命,还会加倍赏赐你。”吓唬够了,马氏开始给好处,“放心,不会比她们给的少。” “真的吗?”先前害怕得要死的鬼婆子,一听有好处,立刻喜出望外。 “只要你乖乖听话,别有任何隐瞒。”马氏得意地道,“我绝不会亏待你。” “他们可是给了我满满一袋金叶子。”鬼婆子说。 “去,给她拿两袋金叶子过来。”马氏立刻吩咐身边的人。 果然鬼婆子见了这两袋金叶子,便立刻紧紧抱在怀里。 马氏在心中冷笑,穷人就是这样,见钱眼开! “好了,那你现在说实话吧!”马氏说,“再告诉你一遍,不要有任何隐瞒,否则你就等着野狗啃你的尸首吧!” “那真的不会被杀头吗?”鬼婆子还有顾虑,“你真的会替我求情?真的能保下我?” “那是自然,我是什么身份?岂能不说到做到?放心,我到时候就说你是被他们胁迫的,也是逼不得已。”马氏哄骗她。 实则她只是要把这件事捅出去。至于鬼婆子的死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那……那婆子说,”鬼婆子像是横下了心,一五一十地说道:“二十那天就有人找到了我,丢下了一锭银子,让我在那片儿寻一个刚出生的男娃子。 我问做什么?那人说不许多问,只要找个白胖些的,眉目清秀的。还说过几天再来找我。 恰好第二天我们那儿就有一个媳妇生下个男娃,是我接的生。 产妇大出血没了,她丈夫是个酒鬼,家里又实在穷,且已经有了两个男娃了。 我便给了他五两银子,把这孩子买下来。他本来正愁这孩子没人带,如今有了银子又去了累赘,自然高兴。 也不问我买这孩子做什么,几百钱发送了他媳妇,然后自顾自拿着银子喝酒去了。 那之后还不到两天,就来了马车,把我和那孩子都带到五皇子府里去了。 我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说我不敢给贵人接生,万一有个好歹儿的,可吃不消。 谁想接我去的人,却拿刀抵着我的脖子,说让我老老实实听话。一会儿到了那里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是敢起别的心思,准定让我脑袋搬家。 那孩子被他们不知喂了什么,一直昏睡着。他们叫我把那孩子藏在衣服里,带进府里去。 到了那儿才听说五皇子妃难产,让我给接生。”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信以为真诚得意(加更求票) 屋里人听到这里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马氏更是紧张得握紧了拳头,连小指上一寸多长的指甲被折断了都不觉得。 鬼婆子缓了缓气,继续往下说:“我被带进五皇子妃生孩子的房间里,其余的人都被打发出来了。 只留那个去接我的侍女,和我在里头。” “是蓝凝的侍女吗?”马氏连忙问,因为这是重要的人证。 “好似不是,后来我听人说她是宫里来的。”鬼婆子摇头。 “那就是了,原来这件事福妃也参与进来了!我就说么,蓝凝一个人哪敢定这么大的主意!”马氏觉得这婆子说的话很是靠谱,“之后呢?” “之后我一瞧确实是难产,好容易把肚子里的那个生出来了,却是个死胎。” “是死胎?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马氏问。 “也是个男娃,可是在肚子里太久了,已经没气儿了。”鬼婆子说,“我拍打了半天也没有用。 而后就把我带去的孩子换了,把那死胎装到竹篮子里,用布盖好。 这时我带去那个孩子也醒了,哇哇大哭,众人就当是生了,都挤进来看。 那个接我去的女子便将我带出门来,给了我一袋金叶子,让我顺路把那死孩子带到外头去扔掉。 且说对谁也不准再说这件事,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因为我也是同犯,出了事谁都别想活。” 马氏听完,久久不能回神,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拍桌子,说道:“好狠的算计呀!他们一定是怕生不出男娃来,所以提前准备个男婴好替换。 到时候若蓝凝顺利生下皇孙,这个男孩儿便用不着了。 蓝凝怀的虽然是男孩儿,可生下来却是个死胎。如此自然也就换了,总不能抱空窝。” “带我去的那女子还说了……”鬼婆子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 “她说了什么?”马氏问。 “她说早料着会请不来别的接生婆儿,我这样的不会有人防着,更不容易走漏风声。” 鬼婆子说完,马氏眯起了眼睛,冷笑道:“真是机关算尽呐!我就说他们这些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可不是嘛!京城里这些常给官宦人家接生的都被咱们布了眼线。他们要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事,头一宗想着的须是避人耳目。 去那阴沟一样的地方找人,这是咱们断料不到的。若不是老天开眼,怕是咱们一辈子也不知道细情了。”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叶婆子这才开口,“设如这婆子要是说出去了,哪有人敢信呢?谁会信她给皇子妃接生?” “没错,他们必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马氏又是恼恨又是痛快地说,“算计了我的儿子,自己却想要名利双收!天底下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叶婆子问:“那死孩子你丢到哪里去了?” “我趁黑丢到皮影巷子旁边的臭水沟了,”鬼婆子说,“不过这都好几天了,谁知道是不是让野狗吃了。” “去到那边找一找。”马氏立刻叫人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成了,主子问完话了,把这婆子好生带下去吧!好吃好喝地管着她,就让她在这府里一步也不准出去。”叶婆子说着给旁边的下人使眼色。 那两个人自然懂她的意思,就是把这婆子给软禁起来,留着她还有用呢。 鬼婆子被带下去之后,马氏对管家说:“从那府里来的那个下人,也要好吃好喝供着他。 要不是他告到了我这里,咱们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呢。” “主子放心,我已经给他都安排好了,保证让他对咱们死心塌地。”管家忙说。 他们说的这个人,就是被赶出五皇子府的胡老八。 那天他被管家打了一顿皮鞭,又捆了个结实扔在空屋子里。 心里恨得要死,又无可奈何。 下半天的时候有两个婆子在檐下挑干菜,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人,便扯起了舌头。 一个说:“说起来这事儿也够奇的,不是先说那孩子下生就没有气儿吗?怎么后来又活了?” “说是请的接生婆儿有绝活儿,硬是给救过来了。”另一个说。 “可是瞎说,那婆子我瞧见了,就是个老乞丐,她能有什么绝活儿?”前一个说。 “那人不可貌相嘛!要不咋会把她请来呢?甭管怎么说,咱们府啊有了皇长孙,咱们的身价也跟着涨。这是好事儿!” “咱们也是这么多年的老姐妹了,我有话不想瞒着你。 不过咱们哪儿说哪儿了,我只告诉你,你可再别往外说了。” “什么事儿啊?说的这么郑重。” “我侄女儿在前院当差,你是知道的。是她跟我说,真皇孙落地就是个死胎! 这一个是悄悄抱进府来的,就藏在那接生婆的怀里了。” “你可别胡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敢胡说吗?我不要命啦!我侄女儿往里头送水的时候看见的,那婆子进去的时候,不小心衣襟下面露出个孩子的腿!” “我的天,你可别说了!这……这比说书唱戏还玄呢!” 恰好有人经过,两个婆子就又说起别的事情来了。 胡老八这个泼皮知道了这件事,顿时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 他被赶出五皇子府之后便找到二皇子府上来,他虽然不争气,脑袋却还够用,就守在门口等管家出来。 见到管家之后,便说自己知道个天大的秘密。 管家被他的话套住了,把他单独领到一边询问。 听了之后大吃一惊,但并不敢就信他的话。 让人看住了他,自己进来向马氏禀报。 马氏觉得有几分可信,把之前监视五皇子府的人叫来,和胡老八的话一对,还真是有迹可循。 因为有人看到那婆子半夜从后门离开的时候,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极有可能装的就是死孩子。 随后马氏就派人去打听,把这婆子给找了来。 再一听这婆子的话,和胡老八听到那两个摘菜的妇人说的话,正好对上。 至此她也就深信不疑了。 因为胡老八绝不可能和鬼婆子勾结,他们彼此之间根本就没见过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谨慎为上细斟酌 为了让这件事万无一失,马氏先是跟丈夫商量。 二皇子这个人比马氏谨慎多了,听完事情的经过后,问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真得不能再真。那婆子不是你屈打成招的吧?” “我能有那个胆子吗?”马氏瞪了他一眼说,“再说了这谎话它能编得圆?你就说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像是编出来的吗?” “这件事成与不成都在这婆子身上,”二皇子说道,“想当初秦王嬴政的身世就被人质疑过,那些人找来了他生母赵姬当年在赵国时的贴身女使。 那女使说嬴政的生日是在十月,按此推算就是吕不韦的儿子。 嬴政则找到了当年给自己接生的老妪,那老妪说自己当年是在正月里给赵姬接生的,如此才证实了嬴政是秦王的儿子。 因此这个接生婆至关重要,她肯不肯替咱们作证,她说的又是不是实话,无异于定盘星啊!” “你若不信可再去问她,也顺便帮我瞧瞧她有没有使诈?”马氏听丈夫如此说,也多了个心眼儿。 二皇子当然也不愿意五皇子强过自己,何况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已经知情,就绝不能替五皇子那边瞒着。 否则就成了对皇后不忠。 于是夫妻二人又命人将鬼婆子带上来,马氏坐到屏风后头不露面,由二皇子问她话。 那婆子来到府里还不到一天,日子倒是过得很滋润。 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她似乎很贪杯,又喝得醉醺醺的。 “你这老婆子,你要死到眼前了,还不知道吗?!”二皇子冷冷看着鬼婆子质问道。 鬼婆子果然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说道:“婆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还请大王明示。” “什么大王,不许乱叫。”二皇子瞪了她一眼,“告诉你吧!我是当今二皇子,你居然说五皇子家的孩子是被调换过的。 这是要陷害我弟弟,我岂能饶你?” 鬼婆子听了,果然吓得磕头如捣蒜:“婆子糊涂了,婆子什么也不知道。” “你现在跟我说实话,只有这一次机会。”二皇子觉得已经把这婆子吓唬住了,“事实究竟是怎样?你给我细细说来。不准有一句假话。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饶你一命。如果你敢说假话,哪怕有一句是假的,我都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婆子……婆子……说实话,不敢撒谎。”鬼婆子浑身如筛糠一般,但还是把之前跟马氏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基本上没有出入。 “是真的吗?我怎么听着像是你编的呢?”二皇子沉着脸,怀疑地问。 “是真的!是真的!我不要命了吗?我是个什么东西?敢编瞎话污蔑皇子。 我要是说了谎,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鬼婆子着急地说,似乎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二皇子看看。 “告诉你,以后无论谁问你都要如实说,知道没有?”二皇子觉得鬼婆子说的是实话。 就像她说的,她为什么要编谎话呢?这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婆子知道了,婆子知道了。”鬼婆子又使劲儿磕头。 “把她带下去吧!好好照应着。”二皇子摆了摆手。 鬼婆子被带下去以后,马氏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嘴角噙笑问道:“怎么样?这回信了吧?” “那你打算这件事儿怎么弄?”二皇子问。 “明日我会把姚家妹子叫来,由我们两个一起做首告。 这件事虽然关乎皇家血脉,可也是从内宅掀起来的,你个大男人家就先别跟着掺和了。”马氏早有打算,“宫里不是正准备皇长孙的满月宴吗?搭了这么大的戏台,不上去唱一出岂不可惜?” “那你可得小心,在这之前千万不能走露风声。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提前做了手脚。到时候想要定案,怕是就不容易了。”二皇子说。 “放心,我知道。这两个证人我都留在府里了,到时候让他们扮做送贺礼的混进宫。”马氏道,“自始至终也只有我跟前的几个人知道。” 又说:“我还想和你讨个主意,这件事儿用不用提前知会我姑姑和皇后?” 二皇子想了半天,说:“暂且还是别说了,一来知道的人越多越有可能泄密。 二来提前让她们知道了,到时候皇上若是动问,他们说不知道是欺君;若说知道,又不跟皇上说,也不对。” “我想也是,免得叫她们为难。”马氏说,“那你就先都瞒着吧!便是这二位有意见,回头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反正不是外人。” 第二天马氏又叫人请了姚万仪过来。 姚万仪只当她是请自己过来说说话,喝喝茶,打发打发时间。 没想到马氏却郑重其事地把她跟前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大事要说?”姚万仪笑着问。 “可不是大事嘛,天大的事!”马氏拉着姚万姨的手,悄悄地把蓝凝生了死胎,却用别处买来的男婴替换的事跟她说了。 姚万仪听了是又惊又疑,不敢当真。 “这听着也太吓人,太匪夷所思了。”姚万仪说,“这事儿可靠吗?” 马氏游说道:“好妹子,我难道不知这事关重大吗?你二哥起先也是不信,我叫他亲自问了,他可是不怀疑了。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把那两个人叫来当面对质。 另外那婆子也说了,是那个叫姮照的宫女找的她。我可是记得你跟我说过,这个宫女是个妖精。” “薛姮照?这件事她参与了?!”姚万仪之后立刻就相信这事是真的,“如果是她的话,倒还真有可能想出这刁钻骇人的计策来。” “对呀!这事儿要是翻出来,到时候不但福妃和蓝凝他们落不着好,就连芙蓉宫的人也别想干净。 这个姓薛的宫女,更是要受千刀万剐之刑。好妹妹,到时候你什么恨解不了?”马氏顺势鼓动道。 “薛姮照啊薛姮照,你真是胆大妄为!”姚万仪的独眼里射出凶狠的光,“这回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马飞燕击鼓鸣冤 皇长孙的满月宴在宫里办。 皇上特意叮嘱了务必要隆重,这天还特意辍朝一日,天不亮就到宗庙拈香祈福。 足见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蓝凝母子被宫里的暖车接着,五百侍卫护送,早早来到宫里。 众人都到芙蓉宫来瞧,夸这孩子生得好,长得壮。 皇后已然病愈,特意叫人把皇孙抱过来,笑着说:“宫里许久未闻小儿声了,这孩子来得正好。” 众人见皇后如此说,越发跟着奉承起来。 到了巳时三刻,梁景过来,向皇后及众人说道:“请各位主子移驾天恩殿,那头宴席都摆好了,大臣命妇们也都到了。” “那咱们就过去吧!给皇孙包裹严实些,蓝凝也一样,身子还虚着呢。”皇后说着,扶了梁景的手站起身。 外头的仪辇早都备好了,按照位次把娘娘们抬去天恩殿。 马飞燕和姚万仪在后头,这两个人今天都不声不响的,格外低调。 到了天恩殿,果然好大排场。 马飞燕和姚万仪对视了一眼,均是一笑。 若换在平时,马氏见如此情景,不气破了肚皮才怪。 可现在她却说不出的高兴,喜台搭得越高,就有人摔得越惨。 人来得越多,戏唱起来越精彩。 皇上倾注了如此心血,等知道这孩子并非皇家根苗之后,必然越发震怒,责罚得越狠! 总而言之,她今天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把那些人一棒打死!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她正发恨的时候,圣驾到了。 在场的众人忙都恭迎圣驾,皇上十分高兴,叫众人都免礼。 等他坐下后,商启言把皇长孙抱过去,小心交到皇上手里。 “呵,这小家伙儿真是白白胖胖啊。”皇上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孙子,眉头舒展道,“好俊的孩子!” 又说:“可惜老五赈灾去了,不过嘛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们夫妻两个,一个为国效力,一个为族立功。都是好样儿的!” 蓝凝连忙跪下谢恩,又谦逊道:“都是托列祖列宗和皇上皇后的福。” “起来,起来,不要行礼。”皇上其实也一直都很看中蓝凝,“你确实是有功之臣,一会儿我有大礼要赏给你。” 底下有些人不由得窃窃私语或是互相递眼色。 猜测这份大礼是不是潭州封地。 等到把孩子还给蓝凝之后,皇上便宣布开宴。 一众穿红着绿的舞姬从帷幕后施施然走出来,看样子是要献舞。 而此时马氏却已经悄悄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乐师的队伍中。 把敲鼓的乐师赶到一旁,自己拿了鼓锤,运了运气,咚咚咚敲了起来。 舞姬们刚拉开架势,却听着乐声不对,不由得侧目回视。 乐师们也慌了,可碍于马氏的身份又不能用强。 只好哀求道:“二皇子妃,二皇子妃,求求您开恩!别跟小的们玩笑了。” 可马氏不管不顾,依旧狠命地锤。 颖妃先坐不住了,制止道:“这孩子胡闹什么呢?快下来!” 皇后也皱起了眉头,但只是看着没说话。 马氏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鼓锤一扔,走到皇上皇后面前跪了下来。 “飞燕,你这是做什么?”此时皇后才开口问话。 “儿媳请皇上皇后恕罪!如此行事,实乃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只想请皇上皇后为我做主。”马飞燕嘴上说着恕罪,可却没有一点儿犯错的神情,反而理直气壮。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委屈,难道非要当着众人的面说么?怎么如此不看场合?!”皇后当然要训斥她,这般不守规矩,便是自己的表外甥女也不能纵容。 不过她也隐约察觉出这里头有事,马氏还不至于无礼到这地步。 “方才儿媳击鼓是在鸣冤,”马氏就等着皇后问她呢,“有天大的冤情,须得陛下和皇后一同做主。” “什么样的冤情你且说来。”皇上虽然对马飞燕如此行事很不悦,却也并没有动怒。 “多谢皇上皇后开恩,”马飞燕说着磕了个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那还是一个月前,有个被五皇子府里赶出来的下人,到我们府里找活儿。 管家没把他当回事,只说府里并不缺人,叫他到别处去。 那人却不走,说别的府不敢收留他。 管家一听以为他犯了事,就要把他扭送回五皇子府。 他辩解说是因为自己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怕被人灭口,才到我们这里来。 管家自然要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自己偶然听到五皇子府里的人议论皇长孙是被人掉包了的。 说的有来有去,由不得他不信。 管家一听慌了,连忙告诉了我。我当即便认定这是个骗子,叫把他捆了送到官府去。 谁知这人赌天发誓,还说他知道是谁掉的包儿,就是那个给五皇子妃接生的乞丐婆。 还叫我千万千万找到这婆子问一问,若他所言非,真愿意受五马分尸之刑。 我听到这里难免有些犹疑,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但为什么这个人又要拿自己的性命打赌呢?思来想去,多半是有人故意传播这等谣言。 想到这里我便坐不住了,五皇子不在京中,五弟妹又刚刚生产。这样的事让她听了还了得? 当下之际,最要紧的便是把这谣言平息,否则对谁都没好处。 想到这里我就命人把那个接生的婆子找来,自然是想问清究竟是谁在造谣。 谁想那婆子到了之后惊恐得要死,我刚一问她是谁说皇长孙被调换了的? 她竟做贼心虚地承认了,说自己不该一时糊涂,贪图钱财。 从左进找了个刚出生的男婴,接生之前悄悄塞进衣襟里,带进了五皇子府。 接生的时候,众人都被赶了出去,只有她和一个宫女在蓝凝身边。 因蓝凝难产时间过长,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就是个死胎。 她们于是就趁机调换了,把那死胎装进篮子里,用布盖好,随后被她带出去扔掉了!” 马氏说到这里,屋里的众人绝大多数都变了脸色,因为她的话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婆子临阵倒戈 众人的反应让马氏越发满意和得意,然后她看了一眼姚万仪。 对方会意,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旁边跪下:“启禀皇上、皇后,二皇子妃说得句句属实。 那日马姐姐找到我,说有件事自己拿不定主意,而我们两个一向最好,便想着和我商量。 我乍一听也不敢信真,待把那两个人叫上来一问,不由得不信。 想到这件事实在非同小可,绝不能隐瞒下去,故而趁着今日进宫,把事情说出来。请皇上皇后做主!” “皇后,这件事你知情吗?”皇上问皇后。 “臣妾丝毫不知。”皇后摇头。 皇上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你们两个言之凿凿,我倒要听听五皇子妃怎么说。” 自始至终,众人都在偷偷打量着蓝凝,听皇上如此说,更是把目光都朝向了她。 蓝凝并不惊慌,依旧端庄沉静,福妃亦然。 “回皇上皇后,我不知这话是如何传出来的,但实属谣言。”蓝凝走上前跪下,“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是我亲生的,他下生时闭气了好一会儿,幸而被人救了过来。并无替换一说。” “你分明是在狡辩!这般重罪,你当然不敢承认了。”马氏瞪着蓝凝说,“我且问你,你敢对质吗?” “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污蔑我,栽赃皇室血脉。”蓝凝直视着她,目光丝毫不躲避。 不过她的神情看在马姚二人眼中,不过是强撑着的色厉内荏罢了。 皇后却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以她对福妃和蓝凝的了解,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和马飞燕,姚万仪两个人先斩后奏,压根儿就没知会自己。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怎好搁置不理? 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人质我已经带来了,还请皇上下旨,宣那二人进来。”马氏心里是迫不及待的,自从小产以来的所有怨恨她要在今天通通发泄出来,成倍地还回去! “那就宣进来吧,朕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知道,今天这宴席是吃不成了。 他现在心里是不偏不倚的,到时候要看证人、证言和证据。 随后胡老八和鬼婆子就被带了进来。 “草民名叫胡老八,之前都在五皇子府做下人。 上个月因得罪了管家,被他抽了一顿马鞭子,捆结实了,扔在空屋子里。 也就是在这时候,我听到外头有两个婆子说话……” 胡老八便将自己所听到的如实说了出来,故意邀功道:“小人想着他们竟然敢如此欺上,心里头大感不平。 便是我这样的吓人也还知道忠君,他们作为陛下的近亲,怎么能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 因此草民便到二皇子府去了,想着别的大臣怕是没有胆子把这事说出来。” “那婆子,是你给五皇子妃接生的吗?”皇上看到这婆子生得丑陋,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找这么个不堪的人来接生。 “回皇上话,是民妇给五皇子妃接的生。”鬼婆子知道自己面容丑陋,所以尽可能低着头。 “那么刚才这个人说的话属实吗?”皇上又问。 “他分明就是在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鬼婆子高声说道。 “你……” “你!” 胡老八和马氏几乎是同时指向了鬼婆子。 “你先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就是这样的吗?!”马氏双眼冒火,真恨不得把鬼婆子一刀杀死,“谁又许你到御前乱改口供?可是刚刚有人胁迫你吗?” “二皇子妃,民妇早就说了,没有什么替换皇孙的事。可不管我怎么说,你就是不信。又是威逼又是恫吓,还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敲碎了扔到乱葬岗去。 我个没钱没势的孤老婆子,哪敢跟你逞强,只能顺着你说了。”鬼婆子辛酸又无奈。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这挨千刀的老乞婆!”马氏被气疯了,口不择言地骂道。 “住口!在御前口出秽言,成何体统?!”皇后厉声喝止。 “陛下,娘娘!我真的没有逼迫她呀!她当时在我府上说得好好的,事情就是那个样子。 我还一再告诫她,必须要说真话。她发誓赌咒,说自己说的句句属实。 蓝凝的孩子的确被调换了,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特意找这么个不起眼的货色,让她在贫民窟里买下个刚出生的男婴,是她花五两银子买下的。 到时候不管生的是女孩儿,还是死胎,都拿这孩子替了。 我拿性命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马氏如今又恨又急又气又慌,除了一再强调这婆子在撒谎之外就只会发誓了。 “那老婆子我也会发誓!如若我真的帮五皇子妃替换了孩子,就叫我遍身长疔,被蛆虫啃咬而死! 实在是我被二皇子妃胁迫,不得不假意屈从。 可是到了圣上和皇后面前,我又哪里还敢再撒谎,污蔑皇室血脉? 真金不怕火炼,黑白不能颠倒。陛下只管叫人查去,看看我是买了谁家的孩子,又把死孩子丢到了哪里。” 听她如此说,马氏的心更加没底了。 原本她打算的就是只要这婆子咬死了不松口,皇上自然会派人去查访。 到时一切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她自己并未细心去考证,不是她不肯做,而是怕打草惊蛇,被五皇子这边的人发现。 没想到这婆子却临阵改口,说什么也不肯承认了。 这婆子不承认,胡老八的证词有就更没用了。 一来他极有可能是自己瞎编的,二来就算他真听到有人说,那也只是道听途说,怎么能当真呢? 俗话说的好,露水没籽儿,闲话没影儿,要跟这个东西去较真,得把人累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婆子,你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皇后皱起了眉头,“你说你是受二皇子妃胁迫,那有没有别人也胁迫了你呢? 陛下,依臣妾看得对这婆子用刑,否则怕是难以断清她说的究竟是不是属实。” 皇后的话让马氏的心陡然转晴,这可恶的婆子的确该打,否则信口胡说,根本没个准话。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自证清白血虎符 鬼婆子被当众施以夹棍之刑,痛得她哇哇大叫。 可依旧不改口:“民妇说得句句实情,我只是给五皇子妃接生,皇孙生下来的确没有呼吸,可是敲打针灸之后就哭出声音来了。” “好了,她这把年纪经受不住重刑了。”皇上抬手止住了行刑,“我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商启言,你去取一瓶毒药来让她喝下,我看她喝完毒药之后有什么要说的。” 商启言下去,不一会儿从外头进来,手里托着个苋菜红的瓷瓶,走到鬼婆子跟前,拔去瓶塞,就要往她嘴里灌。 鬼婆子却说:“内总管,把药给我吧!婆子自己喝下去,免得脏了您的手。” 说着接过瓷瓶来一饮而尽。 然后擦了擦嘴说:“民妇命如草芥,不值什么,但禽兽尚且知仁义。 陛下是一代明君,大夏江山全凭皇室血脉维系,民妇不敢造孽,就是二皇子妃逼迫我诬陷好人,我当时若是不屈从,必然被她打杀。 我死不足惜,只怕她又会找别人陷害皇孙。今日民妇我死在眼前,陛下,以及各位娘娘和大人们都见证着。 是我亲手给皇孙接的生,自始至终只有这一个孩子,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这孩子就是皇长孙,是真真正正皇家的根苗儿!可不能被恶人害了呀!” 说着便匍匐在地上等死。 马氏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原本这老婆子是那般胆小贪财,她以为自己已经把对方拿捏得死死的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蓝凝!是她!是她做的圈套!她自己贼喊捉贼!”马氏不顾仪态地大叫,“父皇,你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你要审她!好好地审她!” 然而她越是歇斯底里,皇上对她越是愠怒。 “你真是糊涂!为着捕风捉影来的闲话,便公然质疑皇家子嗣! 且带来的这两个证人,一个是叛主背德的刁奴,一个是屈打成招的烈妇,你手上又无别的证据,你真当朕老糊涂了吗?!” “陛下!父皇!没有……我是一片忠心啊!是她们太狡猾了……她们害死了我的孩子……又……又坐享其成……”马氏悲痛欲绝,她不甘心呐! “你这孩子,真是糊涂!都闯下了多大的祸了!”颖妃见如此形势,连忙上来要把马氏拉下去。 “皇上,皇后这件事不能只听这个婆子的,还得细查才行。”姚万仪连忙帮腔,“五皇子妃生产的时候,福妃娘娘跟前那个叫薛姮照的婢女就陪在跟前,她是知情人。把她抓起来,用严刑问讯,一定会问出话来的。 否则为什么五皇子妃在生孩子的时候,要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只留那个婆子和她在跟前。这不合常理呀!” “对对对!这件事情就是透着古怪!”马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婆子以死明志,我也敢! 来人呐!给我也拿一瓶毒药!我也喝下去!我没逼那个婆子,都是她自己说的!” 马氏当然不会真喝,但她就是要让众人相信,她有这个决心。 这时蓝凝却说话了:“陛下,皇后娘娘,我也有话要说。” “蓝凝啊,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皇后安抚道,“这事的确有误会,今日虚惊一场,你切莫往心里去。” 马家是皇后的左膀右臂,二皇子又是皇后的人,所以这个时候皇后当然要维护他们。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只是今日之事若不说清,总有人心存疑虑。 将来年深日久,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儿媳不愿留下隐患,想为自己剖白一番。”蓝凝言辞恳切。 她没有撒泼,也没有哭闹。 自始至终都没有失礼的地方,如此皇上对她更加另眼看待。 又听她如此说,便允道:“好孩子,有什么话你说吧!” “我知道到现在为止,必然还有很多人心存疑虑。哪怕这婆子愿意以死明志,”蓝凝道,“大家必然都会奇怪,为什么我要找一个这样的人来接生。 实则在那之前我们府里已经提前找好了两个接生婆,但因为我生了一天一夜,孩子还是没能出来,这两个接生婆又怕又累支撑不下去了。 我们府里当即派出了几十拨人,到京城各处去请有经验的接生婆。 可所有的接生婆不是病了,就是不在家,竟一个也请不到。 后来还是娘娘打发出宫来的侍女想到了去平民住的地方找接生婆,这才找到了这位婆婆。 至于为什么那些接生婆都不肯为我接生,以及宫里派出的周太医不肯尽心为我医治。 这里头的缘由,其实不难查出来。而我们为什么会被诬陷,其实也不难查出来。 二皇嫂口口声声有人害了她的孩子,请问可有证人证据?!若是真有,还能容得我们囫囵么?” 说完这些,蓝凝又说:“把皇孙抱过来,我要自证清白。” 等把孩子接到手里,蓝凝便轻轻打开了小襁褓,又解开了孩子的小衣裳:“俗话说得好,空口无凭。今日我便拿出凭证来,请在场的众人都看清楚。 这孩子九死一生活下来,实属命大。当时我生他用了一天一夜,谁想生下来竟然没有气息。 好在最后被救了过来,至今这孩子的心口还有被针扎过的痕迹,因为当时扎的太深,这疤痕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去了。” 说着便让众人看小皇孙前胸的伤疤。 “当然了,只此一处也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所以我说这孩子是受祖宗保佑,皇恩庇护,大约知道他会有此一劫,故而给他带了这样东西。”蓝凝说着,将小皇孙的左臂露了出来,赫然有一块形如虎符的朱红胎记。 众人一看,尽皆骇然。 皇上更是又惊又喜,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 像端详着无价宝一样,摩挲着小皇孙左臂上的胎记。 “这个胎记,朕的祖父明宣帝左臂上有一块,朕的左臂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这几位皇子谁都没有,谁想竟在这小子身上呢! 哈哈!此子正是我朱家血脉!正是我亲得不能再亲的皇孙!”皇上把皇长孙抱在怀里,郑重其事地说道。 文武百官连忙都跪在地上,山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下江山永固,子嗣昌荣!” “以后如果再有人胡说皇长孙的身世,一律处斩,绝不留情!”皇上环顾四周,冷声说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本万利金银堆(加更求票!)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谁要是还敢再说什么,那就等于找死了。 马氏的父母也都在宴席之上,连忙上前替女儿谢罪,跪请饶恕。 “皇上开恩!皇后开恩呐!都是我们教女无方,把她给娇纵坏了! 回去之后我们一定好好教训她,绝不再犯。” 二皇子也早到前头来跪着,只是不敢开口说话。 他也没想到今天会演砸了,那婆子翻供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好。 好在自己没掺和进去,这会儿自然要装作不知情。 “你们还有脸替她求情!”皇上余怒未消,“她的蛇蝎心肠昭然若揭!构害诬陷张口就来,撒泼蛮缠样样精通! 娶了这样的媳妇,是我们朱家的不幸!” 马氏一听皇上如此说,肝胆都吓裂了。 这分明是要把自己扫地出门,不许自己在皇子妃的位子上坐着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哪里还有活路? 因此拼命磕头哭求道:“陛下!父皇!请您饶恕了我吧!是我一时糊涂! 我因自己的孩子没了,便终日里疑心是叫人给害了。 我成亲十年,好容易有个儿子还滑了胎,叫我如何过得去? 若是没有胡老八那个刁奴跑来说那样的话,我又怎么会起疑心呢?都怪我太实心眼儿,太没成算了! 呜呜呜呜呜……我的儿啊,娘舍不得你呀!!” 二皇子也说:“父皇,今天的事我虽不知情,可也有一半的责任。飞燕自从小产之后,整个人神思恍惚,每日里疑神疑鬼。 我只当她过些日子就能平复,却没想到会酿出大祸来。求求父王开恩,成全我们夫妻一场! 我保证以后一定看牢她,绝不让她再闯祸了!” 就算马飞燕再不堪,也终究是他们夫妻一体。况且这背后还关联着马家的势力,以及颖妃和皇后。 二皇子早在娶马飞燕之前,就把这里头的账算得明明白白了。 马飞燕的母亲也哭道:“陛下,我的女儿的确做错了事。打也打得罚也罚得,只求给她留一席之地。 臣妇一共有两个孩子,儿子战死疆场,只有这么个女儿在跟前。 求陛下看在我那为国捐躯的儿子的面子上,对她网开一面吧!” 哭得那叫一个椎心泣血。 颖妃等人也帮着向福妃和蓝凝求情,自然是好话说尽。 再加上马家在朝中的势力很大,有不少人也都跪下向皇上求情。 皇后见皇上稍微有些松动,便柔声说道:“陛下,不管怎么说,飞燕也是咱们的孩子。孩子犯了错,做长辈的应该教导。但也要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况且不论是福妃还是蓝凝,都一向是宅心仁厚的。若是对飞燕责罚得太狠,她们心里也不落忍。 又何况老二和老五他们是亲兄弟,太伤和气了也不好。 再者说,好容易盼来个皇孙,也得为这孩子积一积福,不是吗?” 说完又问福妃和蓝凝:“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福妃和蓝凝当然知道皇后是在偏袒马家,可眼前的形势就是这样,还容不得她们将马氏置于死地。 就算蓝凝咬着不放,因为马氏而得罪了皇后,依旧得不偿失。 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最考验人的就是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一味追求痛快,势必难有好下场。 “一切听凭陛下和皇后决断。”蓝凝说。 “好孩子,不枉长辈们都疼你。”皇后满意地一笑,“本宫要重重赏赐你。” 皇上也不能不权衡利弊,又要顾及皇后等人的脸面,于是思忖片刻后说:“既然如此,马氏罚奉三年,去宗庙守庙三个月,然后回府禁足一年。在此期间,你要谨言慎行,修行修德。 若依旧不知悔改,可没第二次机会给你。 且要好生向蓝凝赔罪,你这样冤枉她,人家待你依旧大度。 至于马忠(马氏的父亲),罚奉一年,官降一级。” 想了想,还不大够,又对二皇子说:“把你名下最好的五处庄子给老五!” 二皇子连忙答应。 这五处庄子,每年的出产都值上万两。 可眼下也顾不得了。 皇上又一眼瞥见旁边跪着的大金蟾,她早就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求皇上看不见她。 见皇上盯着她,立刻就有姚家人上来求情。 说她年纪轻不懂事,一时想不到犯了糊涂。 贤妃也跪下来替自己的儿媳求情:“这孩子是直性子,听到风就是雨。经了这一次教训,她必然也就学乖了。” “这孩子也糊涂得很!”皇上皱眉,“罚俸一年,禁足一年,磨一磨她这性子! 姚家也是把女儿娇纵坏了,从她的嫁妆里拿出五千两金子来赔给蓝凝!让她想起来就肉痛,比说教管用!” 姚家人哪还敢说什么,只能乖乖认罚。 “那个刁奴,拖出去在午门前乱棍打死!”皇后说,“至于那个婆子,好好给她治伤,把她送回去吧!” 处置完这些人,该回头安抚受害的了。 皇上看着蓝凝,先是笑了两声缓解尴尬,然后说:“好孩子,朕知道你受了委屈,都是她们的错。 随后到内库去,选一百件你看得上眼的宝贝。 朕还要把潭州封给你的儿子,亲笔写了诏书,谁也不许更改!” 皇后心里头在滴血,原本她都想好了委婉劝谏皇上,暂且别把潭州给出去。 因为这江山是她儿子的江山,怎么舍得给别人呢? 可今天这形势,要是不动点儿真格的,实在说不过去。 “多谢皇上、皇后赏赐。”蓝凝恭恭敬敬地谢恩。 实则她和薛姮照早就已经商量好了,想要除掉马氏并不难,像她这样的草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相比于除掉,留着她更有用一些。 一来能做缓冲,二来可以借刀,三还能换得实打实的好处。 蓝凝永远也忘不了薛姮照在她床边说的两句话。 一是告诉她:“讲权谋就要先把爱恨抛到一边,端看有用无用。” 二是在看到皇孙左臂上的胎记以后,薛姮照倾城一笑:“有这么个宝贝,不好好筹划,实属暴殄天物。” 现在所有人都当他们母子是受害者。 却不知,他们这一方才是真正撒网的人。 这一网,捞到了数不清的真金白银,更网住了多少人的手脚和唇舌。 实在是一本万利。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细说情由分利弊 皇长孙的满月宴不欢而散。 皇上去了皇后宫中,蓝凝等人也来到芙蓉宫。 蓝夫人进了门就要补心丹:“真是唬死人了,吓得我这一身的汗哟!” “扶夫人到短榻上歇着吧!”福妃说,“快去取药来。” 蓝夫人不是蓝凝的生母,是蓝大人的续弦。 但论起来也是蓝凝的表姨,蓝大人怕委屈了孩子,续娶的时候特意选了岳家这边的人。 “孩子睡了,抱里间去吧!”蓝凝对抱着孩子的紫烟说。 这边蓝夫人还在絮絮说着当时的场面如何骇人。 蓝凝看了薛姮照一眼,意思很明白,这样的人在关键时刻是永远也指望不上的。 福妃有话要问蓝凝,但碍于蓝夫人在跟前,只好先拣无关紧要的说。 喝过两盏茶后,福妃向蓝夫人道:“夫人今日也受了惊吓,且回去好好安安神吧!” 又叫碧树:“取几颗珍珠母丸来给夫人,这东西睡前服一丸,能让人睡个安稳觉。” “多谢娘娘,我今日可是真吓着了。上个月凝儿生孩子的时候,我就吓得昏了过去。 如今又吃了这一吓,越发觉着这胸口坠着疼。”蓝夫人说,“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送走蓝夫人之后,福妃又把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 “说一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福妃看了看蓝凝,又看了看薛姮照问。 “母妃,因为那日的情形实在过于凶险,儿媳不忍心叫您听了添烦难。 更何况最终也算平安,故而就没让齐嬷嬷和姮照跟您说太多细情。并非有意欺瞒,还望母妃恕罪。”蓝凝跪下说道。 “你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福妃说,“才出了月子没几天,要好生在意着。” 薛姮照上前把蓝凝扶了起来。 “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是马飞燕她们恶意捏造陷害,但我却知道没这么简单,”福妃看着薛姮照说,“我当日把你派去,便是为了防着有不虞之事。 以你的心机谋略,断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可偏偏发生了,还闹得这样大。” 薛姮照跪下说道:“娘娘睿智,果然瞒不过您的法眼去。” “你少跟我甜言蜜语,并不是我多聪明,而是我知道你不是省油灯,”福妃瞋了薛姮照一眼,“我猜着这事多半是你的主意。” “皇子妃那日九死一生,奴婢想到马氏依旧不死心,时时窥伺,不知哪天又要动手,便想着尽可能除去后患。”薛姮照说,“情势紧急,来不及向娘娘请示。都是奴婢自作主张,不干皇子妃的事。” “你也起来吧!我虽然不愿惹是生非,可也不是不明事理。 你这是在救我孙子,也包括我和我的儿子媳妇。”福妃说,“何况你帮我们也不止一回了。” “母妃,这个一石三鸟(三为虚指,为多意)之计的确是姮照想出来的。 马飞燕他们为了阻挠我顺利生下孩子,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 我那娘家母亲和嫂子是不担事的,也难怪她们,毕竟不是我的血脉至亲,生恐出了事落埋怨。 多亏您派了姮照去,她打听到那个鬼婆婆善治难产,因此力排众议,把人接了来。 孩子生下来后,是我求姮照想办法保全我们母子。 我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想着不定哪天,马飞燕还要害了这孩子的性命,我就吓得不敢合眼。 这么多年咱们谨小慎微,谁也不敢得罪。可现在就算想要保个平安也不能够,这未免欺负人太甚。” “可是你们这招就不怕被马飞燕察觉出不对么?”福妃问。 “不会的,马飞燕这个人心浮气躁,而且这事儿是她最上心在意的。 就好比饿疯了的狗,只要看见吃的便立刻冲上去,根本不会去想这东西有毒没毒。 再者说,那个胡老八也并不是和我们串通好的。马飞燕对他必定抱有疑心,肯定会反复查问。 但问来问去看他也不像是在说谎,这时疑心就已经去了三分。 况且胡老八虽非亲见,可他说的这些事首尾都能对应得上。 比如他提到了那个鬼婆婆,以及鬼婆婆半夜从后门提着竹篮离开。 马飞燕派去监视的人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而后他们自然会进一步求证,不可能找五皇子府里的人对质,自然只能找鬼婆婆。 但鬼婆婆是我们提前就已经叮嘱好了的,到了那里假装遮遮掩掩,被一吓唬就说确有其事。 她一招供,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且能和胡老八说的话完全对上。 而这两个人根本就没见过,不存在串通的可能。这样马飞燕就有七分相信这事儿是真的了。 剩下的三分么,是因为她心里原本就无比期望这件事是真的。 人都是这样,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只要有机会报复,她死都不会放过。 再说她更不会想到咱们会自己编造皇孙被调换的谣言,那不等于给自己找麻烦么。 这几样合在一处,她便相信这事真得不能再真了。” “其实这是你们下的钓饵,专门引她上钩的。”福妃说。 “娘娘说的不错,马飞燕带人在御前大闹,是想着一告一个准儿。 却没想到咱们手上有最要紧的两样东西,一是鬼婆婆,她本是咱们的人。二就是皇孙左臂上的胎记,有了这个就等于有了铁证。”薛姮照一笑,“有了这两样,皇上就绝不会再听信他们。至此,马飞燕把自己关入了死局。” “虽说如此,可我却觉得这么一闹,未免太显眼了些。怕是以后会招致更多的祸患。”福妃忧心忡忡道。 “娘娘所见极是,但奴婢也和五皇子妃商量过了,终究是利大于弊。 这么做的确是公开和马飞燕等人撕破了脸,也叫人看见了皇孙左臂上的胎记,可能会招致皇后等人的忌惮。 但就算不这么做,马飞燕也终究要害咱们,不可能因为咱们隐忍就收手。 至于皇后,一来皇孙年纪尚幼,她便是有忌惮,也不会太深。 二来就算皇孙没有这个胎记,将来她要动手,也不会留情。 所以这两样顾忌,有也等于没有。” 恳请各位小可爱在看完了本章之后移步书友圈进行点评。因为这本书需要热度,老扑街作者谢谢大家,爱你们哟!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下定决心入战局 薛姮照知道,今天必须要把福妃的顾虑打消,否则蓝凝同她根本不能放开手脚。 何况蓝凝毕竟多在宫外,这宫里的千尺水,自己身份使然,只能做个撑船的,终究还得有个坐镇掌舵的才成。 于是继续向福妃剖析道:“今天的事一出,马飞燕等人受了责罚,起码近几年不敢再打皇孙的主意了。 同时也警戒了其他人,可以说惩一儆百。 同时也削弱了他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以后再有什么事,皇上也不会只听他们一面之词。 另外,皇上今天赏赐的和他们赔偿的那些东西,都大有用处。若不来这么一下子,想从皇后口中夺下一块肉来,那可是千难万难。 不但如此,还会让皇后与二皇子和马家,马家于姚家产生嫌隙。 毕竟是因为马飞燕胡作非为,才让他们受了损失和连累。 原本马家和姚家是铁板一块,咱们若想成事,不把他们分解是不行的。 虽然这两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反目成仇,但终归是裂了一条缝隙。 但只要有了缝隙,想再扩大裂痕就更容易了。 而且皇孙的这个胎记可不是白露的,众人都看到了皇上是何等看重这个皇长孙。 这既抬高了娘娘同五皇子你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让那些势利眼们心生忌惮与敬畏。 更长远来讲,为五皇子夺嫡添上了一颗重重的筹码。” “是啊,母妃,这就好比一个被逼到墙角的人奋力挥出一拳后,逼退了虎视眈眈的对手,为自己争得了喘息的机会。”蓝凝也说,“人不被逼到绝路上,都是难以决断的。 这一次,儿媳险些进了鬼门关,想明白人活一世,终不能任人鱼肉。 否则人家不但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尚且还嫌肉不够嫩,血又太腥。 真是看眼前有近忧,看以后有远虑。 也是有幸,天无绝人之路。好在咱们还有姮照这个女诸葛,这一次咱们不伤筋不动骨,轻轻松松就让马氏等人吃了天大的亏。 何况这一步已经走了,便只能步步向前了。脸已经撕破,封地也已拿到手。 不拼力去争,就会死得更惨。” “是啊,娘娘。陛下春秋已高,皇后又狠毒专断,您千万要谋后路才行。”薛姮照看出福妃的态度已然松动,所以加紧劝说。 “唉,罢了!”福妃长叹一声,“当年我被选入宫中,实在是迫不得已。进了宫以后,我只求个安稳,不愿争争抢抢。 可到头来终究是不能自主,我也看出来了,这宫里的人个个都红了眼,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能了局了。 只是我这个人,实在是不善争斗,娘家又指望不上。 和其他人相比,实在没什么长处。” “娘娘您太妄自菲薄了,”薛姮照一笑,“当时我还只是八局里一个杂役小宫女的时候,便在春日宴的时候选中了您做主子,怎么能说您没有长处呢?” “你这丫头长了一副神鬼莫测的心肝,我哪知道你是因为什么选中了我?”福妃也笑了。 “奴婢选中娘娘,是因为您性情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想要劝动您夺嫡确乎不是易事,可您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再退缩。 比起那些点火就着、撤火就凉,决心立得快灰心也快的人,您实在是可靠多了。 且您能够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便是有主公风范了。 还有最最要紧的一点,就是您宅心仁厚,心地磊落。 后宫争斗波诡云谲,奇招、险招、阴招层出不穷。 可终究应该让仁义之人坐上凤位,才对得起江山社稷,保得住黎民百姓。” “你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便是我自认为不够斤两,也须得上马了。”福妃知道自己不能不上前,因为蓝凝已经下场了。 她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作壁上观。 “真的?!母妃,你真是太好了!”蓝凝喜出望外。 “谁让咱们母女是一家人呢,”福妃说,“就当这是命吧!” 又对薛姮照说:“孩子,以后的路就得多亏你了。” “愿为娘娘效力,”薛姮照答应道,“奴婢敢不尽心。” “姮照,你不但聪慧过人,更有眼界格局。到底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绝不是那些下流之辈能相提并论的。”蓝凝不免感慨,“若咱们最终能成事,你们家必然会平反,到时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至此,薛姮照的大计终于有了眉目。 接下来便正式参与到夺嫡大战中了。 “那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福妃问。 “一波方才过去,自然要平静些日子。”薛姮照说,“不过咱们也得未雨绸缪,请皇子妃派几个可靠的人到陇西去。 剩下的也不必着急,只需静静等待就是了。” “你前头不是说这件事把马姚两家撕开了裂痕吗?那我们需不需要想办法再离间他们?”福妃问。 “暂时还不用咱们,奴婢相信一定会有别人借着这个机会下手的,而咱们尽可以养精蓄锐,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一下也就是了。”薛姮照柔柔一笑。 这宫里隐隐然还有另外的势力,薛姮照确定他们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的。 “你是说丽妃?”福妃立刻想到了丽妃。 “的确和她有关,”薛姮照说,“但我怀疑她背后还有人。” “你看出那人是谁了吗?”福妃问。 “奴婢大体上已经猜出来了。”薛姮照悄悄说了个名字。 “她?!”福妃和蓝凝一起惊讶。 “咱们心里知道就好,眼下丽妃和她还动不得。”薛姮照早就已经把局势看得清清楚楚了,“咱们要借力打力,有她们在,可以帮咱们分去一半的忧患。何乐而不为?” 福妃看着薛姮照,越发觉得人的心智和年纪未必相关。 似薛姮照这等年轻姑娘家,原本该天真烂漫,心无城府的。 可是这位,却生了一万个心眼子,别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事,她却在谈笑风生的时候将所有人都算计了一遍。 好在她并不是真正的不择手段,否则真成了多智近妖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波定皇后训诫 “陛下,今天的事都是臣妾失职,”皇后跪在地上,十分愧悔,“叫百官看了皇家的笑话,实在不应该。 若臣妾能早早发觉她们胡闹,必然及时劝止,绝不许弄出这般荒唐事来。” “快起来,”皇上不许皇后跪着,“我知道这些蠢货必然是瞒着你的,你既不知情,何来的罪过?” “多谢皇上体恤,只是臣妾心里还是免不掉自责。”皇后羞惭惭地,“知道的是她们又蠢又自作主张,不知道的只当是仗了我的势胡作非为。” “她们年纪还小,被惯坏了也是实情,”皇上笑道,“回头说一说也就是了,况且老五那头已经安抚过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老百姓有句话说的好,不聋不哑,不做阿家翁嘛。” 皇后在皇上面前如此,并不是她真心觉得自己的娘家人做得有多过分。 而是必须要在皇上面前显得自己足够贤良,好堵住有些人的嘴。 也是想皇上说出不再予以追究。 这是典型的以退为进之法。 “陛下、皇后娘娘,丽妃娘娘在外求见。”传话的小太监进来禀告。 “让她进来吧。”皇后淡淡地说。 随后丽妃便花枝招展地施施然走进来,满面春风地向皇上和皇后请安。 皇上是很宠爱她的,丽妃这个人从来不会谈论什么朝堂社稷,也不会讲大道理。 她和皇上在一起的时候,要么谈情说爱,要么吃喝玩乐。 但正因为如此,皇上最喜欢和她在一起。 原本对她和对姚紫云的宠爱不相上下,但自从姚氏做了皇后,时时处处都拿皇后的威仪和本分来约束自己,端庄自然是端庄了,在皇帝心里却未免失了可爱。 “陛下,臣妾见您今日宴会上没吃什么东西。 叫他们在踏雪阁备了红泥炉和铜炙子,新鲜的鹿肉切做薄片用佐料喂着,臣妾亲自给您烤肉吃可好? 还有青柑蜜橘,给您烹茶用,不必担心吃多了鹿肉上火。”丽妃伺候人的手段无人能及。 皇上被闹了这大半天,又没吃东西,自然是身心乏累,听说她准备好了吃喝,当即欣然道,“很好,爱妃真是有心了。” 见皇上答应了,丽妃方才转向皇后:“皇后娘娘,臣妾本来也是想要邀您同往的,可惜方才来的时候见好几位都跪在外头。 想着您必然还要对他们劝诫一番,也就不跟您闹虚的了。” 丽妃笑语嫣然,看不出她与皇后有丝毫隔阂。 皇后也十分大度地说:“多谢姐姐帮我分担,那就有劳你侍奉陛下了。” 然后看着丽妃挽着皇上的手亲亲热热地走了出去,皇后心中也无甚波澜。 之所以留下丽妃,最要紧的是她没有儿子,娘家也无甚可倚靠之人。 其次,皇上对她很是宠爱,若是把她除掉,未免伤皇上的心。 何况没有了她,皇上也多半会找可替代的人,既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 梁景公公送完圣驾之后,走进来向皇后说:“娘娘,贤妃娘娘、颖妃娘娘、茂陵郡主和二皇子妃,六皇子妃,以及二皇子六皇子都在外头跪着呢。” 皇后带着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让两位皇子回去吧,叫女眷们进来。” 梁景应了一声出去,过了一会儿,这些人都从外头走了进来。 一个个臊眉搭眼,走进来又全都跪下来了。 “贤妃、颖妃和郡主起来吧!犯不上陪着这两个不孝的跪着。”皇后说,“他们如今各自支起门过日子,翅膀都硬了,不把咱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 皇后身边的丫鬟,赶紧上前把这三位搀扶起来。 马飞燕姚万仪两个,早都哭肿了眼睛。 之前的嚣张跋扈全然不见了,只是哀哀痛哭。 “你们两个还有脸哭,知不知道闯下了多大的祸?!”皇后是真的动了气,“损失了东西是小,叫人传出你们借助外戚的身份污蔑皇家血脉,就如同在我脚下栽上一片荆棘。 人心向背这四个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看似无形,却能摧山填海,扭转乾坤!” “皇后娘娘息怒,不是说她们情有可原,而是您的凤体要紧。 多少个家族,甚至是天下的百姓都要指望着您呢。”贤妃柔声劝道,“若是气坏了您,那才是她们最大的罪过。” 茂陵郡主也说:“没错儿,我们来就是为了劝您别生气,并不是替她们来求情的。 况且因为您的缘故,皇上对她们的责罚已经算是轻的了。” “皇后娘娘,我是真的受了那婆子的蒙蔽。否则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又哪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马飞燕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当然也怪我蠢,可他们也真的不清白。” “愿你吃一堑长一智吧!”皇后面上淡淡的,“万仪的年纪比你小,你有事不说把她摘出去,反倒还要拉她一起趟浑水。结果怎么样?” “姐姐,飞燕这事做得的确不对了。我想她经过这件事总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莽撞浮躁了。”颖妃当然要替自己的亲侄女说话,“况且万仪她们两个本就亲厚,她是头脑一热,只想着找个帮手。却不想把万仪也给连累了。” “皇后娘娘,我以后绝不敢了。”马氏很害怕从此失去皇后的欢心。 她不够绝顶聪明,可也不傻。 起码知道谁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好了,看在颖妃的面子上,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了。”皇后现在看着马飞燕心里头就烦,“明日你就得去守陵了,赶紧回去收拾吧。天气冷,东西要多带。” 马飞燕向皇后谢恩,灰塌塌地出宫去了。 “万仪,你也是,以后这样的事不许你跟着掺和。”皇后对自己亲侄女的口气缓和了不少,“要你禁足在府里,你便老老实实地待着,趁这机会怀上个一儿半女。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皇上年纪越大便越喜欢隔辈儿的孩子,你也要让自己的肚皮争气些。” 从皇后宫里出来,茂陵郡主不免要训诫女儿几句。 贤妃连忙拦着:“郡主,孩子自己已然知道错了,她这心里头现在比谁都难受。 又要禁足,不许出来。可别叫她把不痛快都憋在心里,一来二去的憋闷出病来可就糟了。” 又对姚万仪说:“好孩子,放宽心,这世上哪有不犯错的人呐?宫里的东西你想要吃什么玩儿什么,只管打发人告诉我,我叫人都给你送过去。” 婆婆的话,让姚万仪心里好受了不少。 茂陵郡主嘴上不说什么,却也觉得贤妃实在是待自家女儿不错。 第一百七十章 悄探望母子情深 朱漆剥落的大门吱呀呀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面带菜色,衣着破旧的宫女站在门里,眼中透出惊喜。 在她身后是与皇宫的富丽煊赫格格不入的萧索破败。 “二皇子,今日宫里不是大宴吗?你怎么有空……”宫女的年纪不小了,但容貌却依旧秀丽。 “梅姑姑,我来看看母亲。”二皇子说着挨进门去。 他自己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个大食盒。 每次他来素心宫探望自己的生母姜才人,都只身一个人,连亲随也不带的。 这个姓梅的宫女是姜才人的侍女,这么多年,她一直跟在姜氏身边侍奉。 尽管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出宫去,都被她放弃了。 因此二皇子对她十分敬重,并不把她当下人看。 院子大而空旷,地上铺的方砖因为寒暑易节,有不少裂纹甚至破碎,走上去坑坑洼洼的。 转过影壁,就看见石井栏里长着的那棵枣树。 漆黑的枝干,峭楞楞地在寒风中瑟缩,树尖上还挂着几颗颜色深红干瘪的枣子。 二皇子每次看见这棵树都会记起幼年时的自己在树下拣枣子的情形。 那时他的母亲和后宫里其他妃子一样,穿着华丽,周遭围着许多仆从。 只是她脸上几乎没有笑,像一只被关进黄金笼子的美丽鸟儿,羽毛艳丽,却不肯鸣叫。 但是当那件事发生之后,她被打入冷宫。 隔了许多年,二皇子才能再次与她相见。 却发现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且并非强装出来的。 “桂伯,你把碳就放在这里吧!”梅姑姑的一句话,把二皇子叫回了神。 桂伯是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这个宫里只有他和梅姑姑两个下人。 “给二皇子请安。”老太监拖着残腿就要跪下。 “别跪,快起来。”二皇子去扶他。 “别,别,老奴身上脏得很。”桂伯躲闪着,“可别弄脏了您的手。” “二皇子进去吧,娘娘在里头呢!”梅姑姑说着推开了房门,掀起厚重的棉帘,“这道帘子可管事儿了,能挡不少的风。” 因为人太少,屋子里也显得格外冷清空旷。 姜才人的卧房是这些屋子里最小的一间,小有小的好处,一个熏笼一只炭盆足够了。 姜才人坐在木炕沿上,穿着秋香色的棉袄,外头还罩了件翠缥色比甲,乌云般的头发绾个最简单的髻子,没有任何装饰。 她的肌肤如白玉,眉眼也像是画出来的。 现今宫里的人皆以为后妃中最有颜色的是丽妃,但上了年纪的却知道,这位藏在冷宫的姜才人,方是真正的绝色。 如果说皇后是牡丹,丽妃是罂粟,她则是空谷幽兰。 美不自知,难遇难求。 哪怕她的年纪比皇后和丽妃都大,看上去却和她们年纪相当。 “母亲,”二皇子走上前,“您这些日子都好吗?” 姜才人只让他称呼自己为母亲,像平常人家的样子。 “我很好,早说了你不用惦记。”姜才人放下手里的针线,让二皇子坐到旁边来。 “我从膳坊那边过来,带了几样您爱吃的点心。”二皇子把食盒放下。 “你也饿着肚子呢吧?”姜才人疼爱地摸摸他的头,“我叫红梅沏茶来。” 只是这么简单的话,轻轻的抚摸,二皇子便忍不住要落泪。 他贵为皇子,可却没有人真正关心。 马氏虽是他的妻子,却也从不关注这些饮食起居的小事。 她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哄得皇后开心,又给家里挣了什么好处。 梅姑姑沏的茶,茶色很淡,只有几片茶叶,却会在里头放上两颗枣子。 就是院子里那棵枣树上结的。 这是二皇子最爱的茶,只是不能常常喝的到。 姜才人也曾经提过给他带些回去,二皇子不要。 他更愿意来到这里和母亲一同喝这茶。 “母亲,你和梅姑姑身上的棉衣还够厚吗?”二皇子问,“我刚刚看桂伯取了碳,是每天取一次吗?” “放心,我们不冷的。”姜才人说着把一块梅花糕递到二皇子手上,“有你照应着,日子还算好过。” “儿子真的很愧对母亲,所能做的也不过都是些微末小事。”二皇子是真心愧疚,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为自己吃穿用度比母亲好太多而痛苦。 “这已经很好了,我很知足。”姜才人从来没有在儿子面前抱怨过一句,“我知道你的孝心,更知道你的难处。” 二皇子也好,皇后也罢,他们对于姜才人的照应都必须要有限度。 因为对皇上的忠心必须永远凌驾在所有一切之上。 不论是同情还是孝心,都不可逾越这道准绳。 否则不但不能称之为善,还算得上忤逆。 违背了皇帝的意愿,不就是忤逆么。 一个已经被皇帝厌弃了的女人,谁还敢让她锦衣玉食地活着? “今天前头出了什么大事?连宴席也搅黄了?”姜才人问。 二皇子苦笑,他本不愿让母亲知道这些事的,不想让她操心忧虑,可母亲太聪慧了。 二皇子于是将事情简短说了,又说:“马飞燕明天就要到祖陵去,我看杀一杀他的性子也好。” 虽然二皇子也不愿意有这样的事发生,但一想到马氏有好几个月不在自己身边,她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福妃一向是个老好人,”姜才人略略低眉,便有无限风情漫出来,“如今怕是也按捺不住了。 可见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真正争的,只看为了谁,值不值得。” 二皇子听了这话,心中却无限凄怆。 如果他的母亲肯为他争一争,也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 姜才人的出身众人都讳莫如深,只因她本是东川王的宠姬。 东川王是皇上的异母兄弟,也是有战功在身的亲王。 某一年他奉旨去吴地巡查,遇到了身为采莲女的姜氏。 姜氏的美貌足够天底下任何男子对她一见钟情。 东川王也不例外。 他把姜氏带回府里百般宠爱,甚至冷落了正妃和侧妃。 尽管姜氏无意争夺什么,可专宠就已经让她成为府里所有女眷的眼中钉。 终于在宫里的春日宴上,姜氏也被带了去。 皇上看见了她,后面的事可想而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千般愁绪两作难 “娘娘,汤都要凉了,您好歹吃一口。”梁景捧着碗,第三次请求皇后吃饭。 “我还不饿,”皇后没有胃口,“先放着吧。” “那可不成,您只在今天早上吃了半盏燕窝,什么也比不得您的身体要紧。”梁景坚持,“有什么事也得把饭吃了再说。” “你呀,这宫里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说话。”皇后多少有些无奈,但到底接过了碗。 等皇后吃完了,梁景又小心地用帕子为其擦拭嘴角。 捧过小茶盅来,服侍着皇后漱口,连漱盂都是亲自端。 梁景永远都是这样,只要他在皇后身边,就绝不用别人伺候。 一旁的宫女接过漱盂,皇后轻轻摆了摆手,其他人便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只留梁景自己。 “今天的事让我心里颇有些不安。”皇后说。 “娘娘,您担忧什么?”梁景问,“是忧心这件事里头另有阴谋,还是别的什么?” “这件事若细究起来,一定是飞燕他们先动的手,这一点毋庸置疑。”皇后对于自己娘家的这些人还是颇为了解的,但她从来护短,因为她觉得只有自己的娘家人才最可靠。 “二皇子妃未免太要强了些,总想在子嗣上争一口气。”梁景对于这些人也从不进直言。 “要强本没有错,可她脑子实在有些不够用。”皇后冷哼一声,“明显是被人家摆了一道,可又抓不住人家任何把柄。” “娘娘是说五皇子妃他们……”梁景欲言又止。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皇后笑了,“他们是早就有了准备的。” “她们如此行事,是为了自保还是另有野心,”梁景当然明白,“娘娘是在担心这个吗?” “咱们之前无数次试探过,他们这边的人是没有什么野心的,否则也不可能把他们留到现在。 再加上陛下对待福妃和老五都不怎么偏爱,这才是最让我放心的地方。 可是现在有了个皇长孙……” “您是怕这皇长孙独得陛下的偏爱?”梁景试探着问,“那要不要想办法给……” “以后对他们这边的人自然要多加防备,可也不能急着动手,否则就是犯了和马飞燕一样的蠢。”皇后轻轻摇头,点翠凤冠上的南珠簌簌颤动,“经过今日这么一闹,不但皇上对这个皇孙宠爱有嘉,也让众人知道了有人意图对他不轨。 这样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人瞩目。而他们自己也会加倍防范,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还去动手,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娘娘所料极是,现在的确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梁景点头。 “又何况我们现在正全力暗查青阙,相比于那个刚出生的毛孩子,这个人才是咱们的心头大患。”皇后提到青阙就忍不住皱眉,“可到现在都无甚进展。” “前些时候有人报信,说疑似查到了青阙的出生地。 说他本是信阳一个屡试不第的举子,父母仍健在,也曾娶妻生子。 上报的人言之凿凿,可奴才仔细查问过了,才发现是假的。 他们说的这个人如今是在晋城出家,长相和青阙有几分相似,但全然是两个人。” “这就好比是大海捞针,”皇后也知道这件事有难度,“毕竟咱们也不能画图传影,出海捕文书。” “奴才也曾想从这青阙的口音饮食入手,查考他究竟是哪里人,可他却始终也不露行迹。”梁景是个很细心的人,但青阙似乎比他还要细心。 “如今皇上勤于国政,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乐见其成。 咱们若是查他,不管是叫谁知道了都不讨好。”皇后很明白其中的厉害。 “是啊,陛下是如此看重他,毫不怀疑他有任何私心。更何况他应该也没有在陛下面前说过娘娘您的任何坏话,否则皇上也不会待您还如当初那般。”梁景觉得这才是青阙最高明的地方。 他本可以一言令人生,一言令人死。可他却始终清净无为,置身事外。 他如此行事,无论谁怀疑他,都会被认作是恶人。 可无论是皇后还是梁景都认定了这个青阙道长一定有问题。 “他越是如此,我才越是心惊。”皇后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有那孩子身上的胎记,也让我觉得不舒服。” 梁景明白皇后的意思,皇长孙身上那个胎记并不单纯是胎记,还关乎着天命。 如果他们有心拿这个来造势,还真会有一大批人追随。 “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毕竟他们现在还不能撼动太子。”梁景说,“奴才派人盯紧些,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咱们也好防范。 此外,奴才想着他们虽然因为这些事得了不少好处,可终究也是和马家结了怨。 依照马家人的性子,是不可能这么轻轻放过的。不如就叫他们斗去,咱们隔岸观火,岂不悠哉?” “是啊,能让别人动手的,何必让自己的手沾上血呢。”皇后笑了,“我们只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午后又淅淅沥沥落下了雪。 薛姮照撑着纸伞从鸿影回廊经过,迎面正碰见梁景。 梁景端端正正站在路中央,薛姮照便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 “宴席上的事,”梁景看着薛姮照,面色沉凝,“从头到尾你都是知情者。” 薛姮照没有否认没有回避,只说:“要害人的不是我们。” “这么一本万利的好计策,一定是出自你之手。”梁景道,“别人不清楚,我却清楚。” “梁总管不用再拿话试探。”薛姮照隔着纷纷雪幕,目光却沉稳如磐石,“你也应当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敢得罪皇后娘家人? 楼蚁尚且贪生,何况皇子皇孙?” “你可要小心,”梁景不知是在提醒还是在威胁,“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你。” “奴婢不过是尽自己的一点点忠心,况且也只是自保而已,丝毫不敢有别的心思。”薛姮照知道梁景在敲打自己。 “记着你曾向我许诺过的事,”梁景迈开大步从她身侧走了过去,“早些给我答案。” 卡文了,请假一天 不是卡文,就是在卡文的路上。如果硬凑字水文的话也可以,但不想这么做。抱歉了铁子们,明天一定更,且尽量加更[抱拳] 《折月》卡文了,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羞带愧贤妃赔罪 满月宴后一日,福妃刚从桐安宫那边回来,贤妃就来了。 进了门,脸上羞惭惭的,赔着笑说:“昨日就想来的,可就是没容出空儿来。” 福妃大大方方地让座,说:“外头怪冷的,过来这边坐着。” 贤妃坐下,还是有些局促:“我今日来,是特向姐姐赔罪的。 昨日的事,我真是毫不知情,但凡之前听到些许风声,也绝不会眼睁睁瞧着这事发生。” “这不关妹妹的事。”福妃说,“都是他们在宫外闹的。” “万仪这孩子真是胡闹,”贤妃很是无可奈何,“捕风捉影的事,她也跟着凑热闹。 说句实在话,我也不大能约束得了她,只能用好话哄着。 这不是我推辞责任,姐姐你是明事理的,也知道人家的底气在哪儿。 不过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你们受了委屈,我别的做不到,也该过来陪个礼才是。 我这顶多算是要饭花子贺喜——一份诚心,不敢求别的,只求姐姐少生一分气。” “咱们姐妹两个一起侍奉陛下二十几年了,脸都不曾红过。 说句实在的,别说你来了,就是你不来,我也不会生你的气。”福妃大量地说,“知道你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何况说起委屈,又何止是我们委屈呢?你又何尝不委屈?” 一句话把贤妃的眼泪说下来了,用帕子捂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场众人也不禁在心里为为贤妃叹息。 六皇子和姚万仪的亲事几乎就是逼婚。 虽然贤妃自始至终没敢做任何推辞,可那也是因为她明知道推辞不掉。 退一步讲,就算勉强退掉了,他们母子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姚家人行事作派是何等的蛮横跋扈,领教过一次的人,绝不想再领教第二次。 福妃不想在这件事上说太多,就借着劝贤妃喝茶把话岔开:“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喝茶最爱吃梅子干儿的,这是我们宫里的丫头自己做的,和膳房的不大一样,你尝尝。” “这上头还放了糖霜,”贤妃拈起一颗梅子干,咬了一口,细细嚼了,说:“怎么带着一股草香?刚入口稍微有点苦涩,回甘确是好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在里头放了甘草汁。”芳甸屈身答话。 “真是心灵手巧。”贤妃夸道,“我记得你叫芳甸?” “娘娘真是好记性,奴婢的确叫这个名字。” “福妃姐姐雅着呢,给你们取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好听。”贤妃笑道,“碧树银台万种色、始怜幽竹山窗下、江流宛转绕芳甸、一钩淡月天如水……” “奴婢们从不知自己的名字是这般来历,幸得娘娘指明了。”碧树上来添茶,“娘娘这么一譬解,才情便也不输我们娘娘了。” “哎呦,真是好热闹!原来贤妃姐姐也在这儿。”丽妃搭着个小宫女款款走了进来。 在她身后,跟着芙蓉宫的传话小太监,可见还没来得及通禀,丽妃就长驱直入了。 她也不用人让座,径自坐在了福妃的右手边。 “妹妹今日也有闲情到这边来逛逛,没起牌局吗?”福妃问。 “天天坐得屁股都要起茧子了。”丽妃口无遮拦地说道,“那点儿银钱,你输给我,我输给你,都快拿手汗捂出锈来了。” “不过是拿这个消磨消磨时间罢了。”贤妃也说,“谁能认真输赢多少呢。” “姐姐现在不怎么去我那边的牌局了,”丽妃笑着看向贤妃,“您这一向都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可忙得很呐!” 贤妃不免红了脸,丽妃的神色和语气似乎在有意无意嘲讽她攀上了高枝,就疏远了故人。 “妹妹从外头来,看这天色,可是又要下雪的样子吗?”福妃见场面有些尴尬便问起了天气。 “天倒是不晴,不过应该下不起来。”丽妃说,“我今日跟皇上讨了几盒梵天香,记得你们都是喜欢的,我一个人又点不了那许多,索性分一分。” 说着一抬下颌,跟着她的宫女将一盒香托了出来。 梵天香是天竺进贡的名香,其名贵程度龙涎香只怕还要稍稍逊色些。 更要紧的是数量极为稀少,天竺国的使臣每三到五年才来一次,并且也不是每次都会进贡这东西。 众人都知道这两天皇上都歇在丽妃宫中,她还像以前那样受宠。 又说了几句话,贤妃起身说道:“我来了有好些时候了,就先回去了。哪天再过来跟姐姐说话。” 出于礼节,福妃自然还要留一留她:“你好容易来一回,坐坐再去吧!” “不了,有丽妃妹妹陪着你说话也是好的,我那边还有些事情。”贤妃说着去了。 她走了之后,丽妃笑着说道:“怎么?她是来陪情说好话的吧?这么做明显是拿你脸上下不来。 依我说,这贤妃如今也不同往日了,跟姚家攀上了亲,自然就成了皇后跟前的红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也怪为难的。”福妃自然不会同她一起议论别人。 “姐姐真真是心地宽大!”丽妃立刻会意,“人家都欺负到面上来了,你还给人家笑脸呢!” 福妃也不受她的激将,四两拨千斤道:“我又没有妹妹这般伶俐的口齿,又怕得罪人,只好多陪笑脸了。” 丽妃又说:“都说刚强是惹祸的根苗,姐姐的好人缘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嘛,人都是本性难移,我这人心直口快惯了,是改不了了。 皇长孙这次是平安了,不过我看着以后恐怕还有麻烦。 别的不说,光是他那个胎记就够招人记恨了,姐姐还是当心些吧。” 说完站起身:“姐姐待了这半日课,想来也乏了。我也先回去了。” “我最佩服妹妹的潇洒,来去自由,不吐不快。”福妃也起身,“我也不虚留你了。” 丽妃走了以后,幽竹不禁埋怨道:“这个丽妃娘娘真是的,逮着空儿就要调三窝四,生恐这后宫里安生,非要闹得鸡声鹅斗的才安心。” “有的人就是恨天下不乱。”碧树也叹气,“要是这宫里的娘娘都像咱们娘娘和贤妃娘娘似的就好了,少生多少闲气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五皇子回京复命 冬至过了,五皇子才回京。 家也顾不得回,只在进宫前换下赶路的衣裳,就匆匆面圣复命。 因五皇子早就备好了折子,皇上便也只是大略问了问赈灾的情形,将他的奏折留下细看。 “陇西苦寒,你前去赈灾受累了,”皇上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我瞧你黑了,也瘦了。足见在那里殚精竭虑,劳苦奔波。” “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解难,是儿臣的分内事,不觉得辛苦。”五皇子一笑。 “好孩子,你同你母妃一样,敦厚良善,值得托付。”皇上虽然不宠爱福妃,可是对她的人品十分认可。 “父皇过奖了,儿臣愧不敢当。”五皇子对外一向谦虚,这一点也是妥妥随了福妃。 “想来你也是接到消息了,你不在家的时候,你媳妇生下了皇长孙。 朕欢喜得很,赏赐给你们家许多东西。”皇上难得如此笑逐颜开,也只有提到孙子的时候才会如此。 五皇子立刻跪下谢恩。 “好啦,你快起来吧!先到后头去见见你母妃,再回家看看老婆孩子。”皇上说,“过几日再给你办接风宴,往返奔波上千里,又是在隆冬时节。回去好好歇上几日。” “多谢父皇体恤,儿臣暂且告退。”五皇子从御书房离开,直接转到后宫。 福妃也听说五皇子回京的消息,自然高兴,正命人准备茶水点心。 见了五皇子也不叫他请安,只拉着他仔仔细细地端详,说:“瘦了,黑了”。 又说:“结实了。” “叫母妃惦记了,儿子这一路虽然辛苦些,却没生一点儿病。”五皇子知道母亲担心的是什么,“父皇交代的差事也交卸完了。” “好好,”福妃听了连连点头,“一切都顺利就好,你急着进宫怕是连饭还没吃呢! 先吃两块点心垫一垫,已经叫小厨房准备汤面了,一会儿就得。” “母妃你这些日子都好吧?儿子在外头时时惦记您。可因为是公干在外,不好多给您传递信件。”五皇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胡杨木雕,“也是因为去赈灾,就没准备什么土产风物,只是用当地的木头亲手刻了个您的属相,算是儿子的一份心吧!” “好儿子,咱们是亲母子,不讲那些虚礼。你这样做很好,免得被有心之人添枝加叶。 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做事谨慎些再不错的。 何况我又不缺什么少什么,难得你有心送我这么个小物件儿,我喜欢得很。”福妃说着,把那只木刻的小兔子捧了过来。 左右端详着,爱不释手。 随后五皇子在这儿吃完了饭,福妃便催着他回去:“我好歹见着你一面了,快回去吧! 过几日皇上宣你们入宫,你们夫妻两个再抱着孩子一起来。” 五皇子到底又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才能走。 到家见到蓝凝,屋里的丫鬟婆子便都识趣地退下去了。 五皇子把蓝凝揽进怀里,心疼地说:“你在信上不跟我说实情,我到底逼着送信的人,才知道你生着孩子的时候是那般凶险。 看你现在脸上的气色还是不如以前,真是受苦了。” “也算是逢凶化吉吧,”蓝凝温柔一笑,“有惊无险,何尝不是幸事? 我瞧着你才是瘦了,在外头一定很辛苦。赶到年下应该没有什么跑外事情了,趁机休养一些时日。” 夫妻俩说了好一会儿话,蓝凝才说:“瞧瞧你儿子吧!他们都说像你。” 小皇孙此时正睡着,他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婴儿。 额头光洁饱满,脸蛋儿红润,大大的两只耳朵,耳垂很厚。 “臭小子!”五皇子蹲下身,看了看小家伙的睡颜,“我瞧着他像你的地方多。” “有些事的确不能在信上说,”蓝凝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在家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不少大事,都是围着这孩子。” 然后便把当日难产的情形,以及马氏等人在满月宴上栽赃诬陷的事说了一遍。 虽然知道已经平安度过,但再听当日的情形,五皇子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 “这孩子还没出生便屡屡遭人暗算,如今也不过草芽儿大,就有多少人虎视眈眈。 我常常夜里睡不着,心中忧惧,又不敢跟他人诉说。 夫君,我想问问你,将来我们该作何打算?”蓝凝轻轻枕着五皇子的肩膀,忧心忡忡地问。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忧虑?”五皇子眼中也是浓得化不开的愁思,“别人都当皇家子孙何等逍遥富贵,却不想我们时时如履薄冰。” “那我们该怎么办?依旧忍下去吗?忍到什么时候算个尽头?”蓝凝问。 “没有尽头,若是最后能落个平安,也实属侥幸。”五皇子忍着没有叹气,但内心早已灰暗成一片。 “你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了,只是从来也没跟我说过。”蓝凝苦笑,“我从来都是以你为天,可这次我做了个决定,并没跟你商量。” “你决定了什么?”五皇子问。 “我决定要斗一斗。”蓝凝的目光变得坚定,“既然退只能无立锥之地,那便只能向前。” “你自己决定的?这可是件大事。”五皇子的语气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我自然是认定了要走这一条路,但并不是我自己。”蓝凝说,“还有母妃。” “母妃?!她……”这个是五皇子实在没想到。 “没错,母妃也已首肯,”蓝凝说,“我们只有两条路,没有折中可选。” 五皇子听了,许久没有说话。 蓝凝也不打扰他,孩子在摇篮里不舒服地动了动。 蓝凝走过去,轻手轻脚给他换上干净尿布。 带着热气的童子尿有一股小兽的气味,不好闻,却能勾起人心底最大的保护欲。 五皇子看着蓝凝姣美温柔的面庞,再看着儿子懵懂无害的小脸儿,这是他的妻儿啊! 宫里还有他慈爱的母亲。 他眼前闪过铜虎山的尸堆,耳畔响起废太子的嚎叫。 造反被杀,尚且还算得上轰轰烈烈。 似他们这般一味忍让的,最后多半如羊群里的羊,沉默地被宰杀。 两条路,一条必死。 另一条,或许还有三分指望。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告御状万民血书 五皇子回京,自然少不了一番应酬。 这一日,玉孤明休沐,六皇子便拉着他一同来见五皇子。 姚万仪如今禁足在家里,他几乎终日不着家,反正大金蟾也不能跑到宫里去告状,能躲一天是一天。 不过就算他再不得意姚万仪,他们也是夫妻。 姚万仪做错事,就得他过来赔罪。 “五哥,其实早该过来看你的,但又一想你一路辛苦,总要好好歇一歇。 所以就等了几天,恰好今日明弟也在家。 本来也想约上四哥的,但四哥前些日子出去夜狩,着了凉身上不大爽利,也不好硬叫他来。” “我也听说四哥病了,本来想去看他的。可他叫人传话,说什么也不见人,怕把病气过给咱们。”五皇子笑着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说,“我不过两个月没见你,只觉得你又老成了许多。” 六皇子见他对自己还像往常那样,没有丝毫嫌隙,心里头越发羞愧,说道:“五哥,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家那位实在混账,竟跟着人诬陷五嫂嫂。 我因厌烦她,不常在家里,事先也不知道她密谋了这样的事。 回去后我和她吵了一架,她光知道鬼哭狼嚎地讲歪理。 我实在跟她说不清,索性也就不理她了。 早就想着要登门谢罪的,一来五哥你不在家,二来五嫂身体还需要休养,我也不好打扰。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分了,轻飘飘一句对不住哪里够……” “六弟,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这事我回来之后你五嫂就同我细细说了。 的确怪不得你半分,就连弟妹其实也是被诓骗了的。 我听说父皇还让你们家赔了我们许多钱,我同你嫂子商量过了,把这钱退给你。”五皇子作为兄长,对待兄弟们一向宽厚。 “这可不成!这钱罚的应该,况且已经是轻罚了。若是不收,我的心和脸更放不下了。”六皇子急得青筋都暴起来了,“五哥你好歹收下,要不然我还哪有脸再见你? 何况这是父皇的旨意,咱们可不能抗旨不遵。” “以前的事别……别提了。”玉孤明倒知道做和事佬,“左右大错……大错也没酿成,且看以后吧!” “对对对,明弟说的对。”六皇子拍手道,“五哥,咱们出去喝一杯去!我给你接风。” 这边五皇子派了人传话给蓝凝,说自己到街上去喝酒,午饭不必等自己了。 恰好他娘家嫂子和继母来看孩子,蓝凝便留下她们吃了饭再回去。 冬日天短,刚吃过午饭天色就渐渐暗了。 送走了娘家人,孩子开始闹觉,奶妈和丫头轮流抱着哄睡。 好容易睡着了,天也黑了。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是外头有什么事绊住了吗?”蓝凝看了看窗外,今日是十五,本该有月亮的,却漆黑一片,“又阴天了?” “可不是嘛!刚我从外头进来,已经零星的飘雪沫儿了。”芳年说,“你要是惦记着,不如打发两个小厮去,多提上两个灯笼照着路,刚下一层薄雪的时候路最滑了。” “我也怕他喝多了酒,”蓝凝说,“那就派两个人去吧!” 可是派去的人回来说:“爷早不在那酒楼了,说是吃完午饭就散了。” 蓝凝正纳闷,想着五皇子便是有事也会打发人回来告诉一声的。 这时外头又有人传话:“玉家世子爷打发人来了,说是来传话的。” 蓝凝忙叫请进来,来的是鲁开山,隔着一道帘子回话:“我们世子爷打发老奴来,是要告诉皇子妃一声,几位爷刚在酒楼里吃完了饭出来,就有宫里的人找到五皇子,传了陛下口谕请五皇子立刻进宫去。 因传得甚急,且叫随从也跟着,故而五皇子来不及差人回府禀告。 我们世子爷当时也跟着一同进了宫,天黑前出来一趟,要我来这府上传话,说是有陇西来的数十百姓,手拿万民血书,到御史台状告五皇子。 说五皇子在陇西赈灾期间,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且赈灾不力,许多百姓未能领到粮食和衣物,以致冻馁而死者多矣。” “你是说陇西的百姓进京告御状?”蓝凝听到这样的消息并没有失态,到是屋里的其他人已经变了颜色。 “宫里传出的消息就是这样的,世子怕不确实,又特意要在下去御史台那边打探了,的确如此。 如今那些人已经被看了起来,除了陛下和御史,其他人一律不许见。”鲁开山说。 “请问还有别的消息吗?”蓝凝问。 “五皇子今夜多半被留在宫里,世子跟我说完又进宫去了。 现在事态还不明朗,请您也不必过于忧虑。”鲁开山此行就是为了传递消息,一是叫蓝凝知情,二是让她提前做些打算。 “多谢您了,紫烟,取个荷包过来。”蓝凝示意紫烟拿赏钱给鲁开山。 “这赏钱,老奴可不能拿。”鲁开山坚决推辞,“我们世子爷和五皇子如同亲兄弟一般,老奴做这些都是应当的。 又或者皇子妃您有什么话想要传递,也可以跟老奴说一声。不过不一定能传进去就是了,眼下风声正紧,谁也不好说。” 蓝凝知道鲁开山说的是实话,陇西的难民居然告到了御史台,还震动了皇上。 皇上把五皇子叫进宫里自然是要问他,但事情最终如何定论,谁也说不好。 在这之前,无论内外,都要严加防范。 “既然这样也就不必捎什么话了,免得引起误会。”蓝凝说,“若是孤明弟弟再传出什么话来,还劳烦您告诉一声。 也叫他不必过于心急,先明哲保身要紧。” 玉孤明有腰牌,可以凭此进出皇宫。 但蓝凝也不想让他牵扯太多。 随后又命管家将鲁开山送回去。 “主子,怎么会这样呢?咱们家爷不说是鞠躬尽瘁吧,也绝对尽心尽力了,怎么还有人来告黑状?”芳年又气又怕。 “事情不是还没定论吗?”蓝凝说,“先不必惊慌。” 她之所以如此沉稳,一来是她性情使然,二来薛姮照早已提前知会过她。 可能会有人在这上头做文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民声沸腾织网罗 五皇子被留在宫里,皇上原打算次日早朝后细问。 谁想这天早朝,文武百官竟有一半人为此事上奏。 还不到一天时间,陇西难民状告皇子的事情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皇上不由得冷哼道:“这可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礼部官员上奏:“今天一早就有数百名太学生拦在下官上朝的路上,上书请愿。 恳请朝廷秉公裁断,为民做主。” “这些太学生,动不动就请愿!事情现在还没开始审理,他们就请愿,是拿准了朕的儿子欺压百姓了吗?”皇上明显不悦。 他最不喜欢跟着瞎起哄的,可这帮太学生们又臭又硬,当初就因为皇上修道不上朝的事也屡次上书。 皇上虽然恨得牙痒痒,可是太祖传下来的规矩太学生有上书之责。况且这些家伙虽然没有官职在身,在世人眼里地位却非同一般的高。 轻易动不得。 “陛下,这些太学生们只是要求个公道。臣也相信五皇子是清白的,但必须将此事剖白清楚,以安民心,且防悠悠之口。” “怎么?你们都和他一个意思吗?”皇上问众人。 底下的人几乎异口同声:“陛下圣明!” “那依你们看该如何剖白?把五皇子叫到殿上来?”皇上沉声问。 底下又是一片寂静。 “看来是不成?”皇上冷笑,“那你们倒说该如何办呢?” 众大臣都把目光看向姚泰和马忠,最后姚泰站出来说:“既然那些难民告到了大理寺,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由大理寺去裁定吧!” 而安国公却站出来说:“五皇子去赈灾是有户部官员跟随的,不如把随行的官员叫来先问一问。” 显然他不主张把五皇子送到大理寺去。 “也好,”皇上听了点点头,“朕原本给他们都放了假,既如此就都宣上来,听听他们是怎么说。” 他也不愿把自己的儿子交出去。 “安国公说的有理。”姚泰立刻改口,“当时户部跟随去了两名官员,王诚和吴万端。 这样人负责整理相关账册数目,对于银钱粮款自然是清楚的。” 皇上便立刻命人把这两个人带来。 谁想最后只带了一个人来。 “启奏陛下,王诚已于昨夜自尽,家中正在办丧事。”去宣王诚的人回来禀告。 在场众人听到这消息,神情都变了。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自杀?而且是在这时候。 另一个吴万端则跪在那里,无论问他什么,只说一句:“臣罪该万死!” 皇上气得想对他用刑,又被人劝住了。 “陛下息怒,随行的两个官员已经死了一个,若把这个再打死,就彻底问不出什么来了。” “人不开口还有账册,”又有官员进言,“这是重要的凭证。” 但是要查账册可不是一时就能查完的。 皇上不同意把五皇子交到大理寺,命人先查账。 那个吴万端也先看起来,又命刑部的人去王诚家里验尸,言明暂时不许下葬。 皇上又把随五皇子一同去陇西的相关人等全部叫来,一一过问。 也不过是问五皇子的饮食起居,都到过什么地方,说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 其他人的话都没听出什么问题,只有一个厨子说:“五皇子很是辛苦,常常顾不上吃饭。 回京前半个月和回京的路上只是每餐都吃鱼,只要白水放些盐巴。” 皇上听了之后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只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里。 此时福妃在后宫也听到了消息,问薛姮照怎么办。 “闹成这个样子,自然是事先有预谋的。跑不出马家和姚家,他们前阵子吃了亏,自然要找补回来。 而且依奴婢看,皇后必然也从中推波助澜了。 如今京中一派沸然,万民血书和太学生请愿是民愤; 随行官员一个自杀,一个禁言,这是官怨; 那个厨子,看似最是人微言轻,可他的话却最见利害。 如果前面的事情都是在埋线布雷,这个厨子的话无异于点燃引信的那一点火星。” 福妃听了不解:“前头那两点我认同,后面这厨子的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我竟不能懂。为什么皇上听了之后会脸色大变?” “娘娘应该看得出来,皇上起初是不相信五皇子会做下那等天怒民怨的事来的,”薛姮照说,“不管是基于血脉亲情还是对五皇子品行的信任。” “这倒是的,不然当初皇上也不会派他去赈灾,回来后也是对他大加褒奖。” “那么设计这计谋的人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们知道想让皇上相信五皇子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很不容易。 但也不是很难,三人成虎的故事自古有之。”薛姮照说,“前头两件事是从大处着手,煽动群情,左右判断。 把这件事、把五皇子推到众目睽睽之下,看似正大公平,实则是让皇上没有退路。 而最后一件是从小处下手,五皇子的饮食本是细枝末节,何况乍一听,这厨子也是在帮五皇子说话。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一般人都不会想到会在这里挖坑。可越是这么不经意的细小地方,越是能牵动疑心。 五皇子辛勤劳苦,人都累瘦了,皇上为此还特意赐了好几顿御膳。 可现在那厨子却说五皇子在最后半个月以及回来的路上只吃清水煮鱼。 连普通的士兵尚且有粮食和肉可吃,五皇子哪里至于只能吃鱼果腹? 这件事本身就反常,并且奴婢记得五皇子是不喜欢吃鱼的。” “他小的时候吃黄鱼,曾经被刺卡过,从那之后就不喜欢吃了。”福妃也明白了,“如此陛下听了之后就会以为果儿他是故意把自己饿瘦了,好显示自己辛苦劳累。” “没错,因为鱼肉这东西单吃会让人变瘦。比起什么都不吃,这样做不但能瘦得更快,而且还不会饿坏。 如此一来,皇上一直笃定的五皇子人品可靠,便也就站不住脚了。” “这些人的心思真是恶毒又诡谲,”福妃心胆俱寒,“无论是谁都一定会相信亲眼所见之事,亲耳所听之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是千年不变的道理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气定神闲稳应敌 灰云漠漠,纵然已至正午,太阳也只是隐在云层后的一轮橘色光晕。 午膳到了,福妃一口也吃不下。 碧树等人在旁边看着,虽然忧心,却是谁也不敢劝。 明知道此等情形福妃定然吃不下,劝也无益,反添厌烦。 只有薛姮照捧起碗来,向福妃说道:“娘娘不但要用膳,还要多吃。” 福妃看了她一眼,薛姮照展颜笑道:“神稳心安,饱食早眠。” 福妃会意,薛姮照是要她做出问心无愧、泰然自若的样子来。 她自然也明白,越是遇上了事就越得稳住心神才行。 因此便接过碗来,纵然食之无味,也强撑着吃了下去。 一时饭毕,盘盏撤将下去。 桐安宫的凝翠姑姑来了,披着件秋香羽缎面的羊羔皮大对襟褂,请安道:“奴婢来传句话,也就不脱外头衣裳了,娘娘见谅。” 她是容太妃的心腹,平日里自己又尊重,谁见了都要礼敬三分。 福妃忙请她坐下,又叫上茶。 “娘娘不必如麻烦,奴婢真的只是说两句话就走。”凝翠不坐,“太妃叫我过来,也是听说了五皇子的事,自然不信。 叫老奴过来跟娘娘说一声,如果需要我们太妃出面,尽管开口。万不要见外。” 福妃听了很是感动,容太妃一向不过问朝中宫中的事,又何况如今这事非同一般。 旁人躲还躲不及,她老人家竟然派了自己的心腹过来传话,足见对自己看重。 而且容太妃身份非比寻常,平日里又一直静安尊荣,从不向皇上开口。 如果真能得她求情,皇上多少也是要给面子的。 就在福妃想要答应的时候,却看见薛姮照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为何,却还是改口道:“有太妃老人家这句话,我这心就有托底的了。 不过眼下正吵嚷着,还没个定论,况且天寒路滑,轻易不要劳太妃娘娘的驾了,姑且等等看。 烦请姑姑回去后上复太妃,先看一看皇上如何裁定,若是无事再好不过了。 若到时候需要太妃出面,我便到桐安宫去请她老人家。” “娘娘说的在理,那老奴就回去禀报太妃一声。”凝翠姑姑说着还不忘安抚福妃,“娘娘也不必太过于忧心了,清者自清,总会水落石出的。” “碧树、芳甸,你们好生扶着凝翠姑姑,把她送回去。”福妃起身相送,“都说患难见真情,可见太妃心疼我。 等这事儿了了,我带着老五和老五媳妇一起去跪谢太妃。” “娘娘千万别如此,太妃的性情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她意中之人,便是再怎么恳求,许下金山银山,她都不肯理一理的。” 说着去了。 这里福妃单把薛姮照留下,细问情由:“方才你为什么朝我摇头?莫非不能让太妃娘娘出面吗?” 福妃娘娘算不上深谋远虑之人,但胜在一旦下定决心便有始有终,且能做到用人不疑。 薛姮照自然满意,解释道:“倘若请太妃娘娘出面,圣上未必不给面子。 可这样一来,纵然免去眼前灾祸,却留下了难以清除的后患。 无论在皇上还是世人心中,五皇子是因为求情才免去责罚,并非因为他本人是清白的。 设计陷害五皇子的人,这一次虽然没有得逞,可是祸根既未拔出,便还会再生枝丫。 下一次犯不上如此大费周章,就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这就好比一个器物裂了缝,只需要稍稍用力,这个裂缝便会持续增大一样。”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就像你前头说的,这些人设计的如此缜密,我儿又该如何逃出升天呢?不让太妃去求情,难道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作为亲生母亲,福妃是绝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这会儿想必圣上能稍稍得闲,”薛姮照说,“娘娘该去见一见。” “你是说要我去见皇上?”福妃不明就理,“你觉得皇上会见我吗?就算是见了,我该说什么呢?” “娘娘去见皇上,自然要拿出诚意,但切记一不要流泪,二不要求情,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阳泽宫,布辉殿中。 皇上将最后几本奏折浏览完毕,不知是怨是怒地丢在了一旁。 知道圣上气不顺,商启言已经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只有他陪在跟前伺候。 那些奏折几乎无一例外全是上书言五皇子事的,且有一多半都是质疑弹劾。 皇上很不愿意看,却不得不看。 但饶是他排斥厌烦,那些字还是像一颗颗水滴落下来。 磐石何坚牢?奈何为水穿。 更何况,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 一个蒜头鼻小眼睛的太监悄悄地从门帘缝探出头来,向商启言打手势。 商启言看见了却不好就过去,谁想皇上也看见了,没好气地问:“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拉出去打死!” 那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求饶:“圣上息怒!圣上饶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上被他气笑了,骂道:“蠢货!既已知道自己该死,为什么还让朕饶命?!” “圣上息怒,这东西原就是个糊涂行子。把他留在这儿,正是因为他糊涂蠢笨,能博陛下一笑。”商启言从不乱说话,他的每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想来是外头有什么事,那些个猴儿谁也不敢进来讨骂,便把这个傻狗撺掇上墙了。” 商启言譬解得有趣,皇上也不禁笑了:“这的确是头傻狗,既然已经进来了,就说说是什么事吧!” “回陛下,福妃娘娘在外头求见。”蒜头鼻太监如实说道。 皇上脸上原本带着两分笑意,一下子就收紧了,说:“不见,不是早就说过吗?” “奴才们先前也劝过娘娘了,说圣上口谕谁来也不见。 可娘娘执意要见,还……还跪下了。 这天寒地冻的,奴才们怕冻坏了娘娘。就想着请商总管想个法子,不想因为奴才太蠢,惊动了陛下。” 皇上听说福妃居然跪在了外头,不由得更是恼怒。 福妃明显是来给五皇子求情的,可是在皇上看来,她分明就是添乱!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大局刮目相看 商启言见皇上动怒,便说:“奴才出去瞧瞧,看能不能把福妃娘娘劝回去。” 皇上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商启言走出来,果然见福妃跪在台阶下。 走上前去扶,嘴里说道:“娘娘快起来,这么冷的天儿,可不能冻坏喽。 您信老奴的,皇上会给五皇子做主的。” “商公公,陛下他圣体如何?可用了膳没有?”福妃娘娘倒是真随着商启言的手站起了身。 商启言见她起来了,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说:“劳娘娘惦记,圣上一切都还好。” “商总管,您能不能帮帮忙,我想见圣上一面。”福妃道。 “这……这怕是不成,”商启言犹犹豫豫地答道,“您是知道的,这个时候皇上正心烦呢,谁也不见。 依着老奴说,您还是不见的好。五皇子不只是您的儿子,也是陛下的儿子啊!” “商公公,我知道您为何拦着我,也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想见我。”福妃笑了,“我来见皇上不是为求情,更不是来撒泼的。 您方才说五皇子不但是我的儿子,也是陛下的儿子。可我要说,皇上不单是我们母子的皇上,更是全天下人的皇上。 这件事让皇上万分为难,所以我不能再为难皇上了。” “娘娘,您……”商启言万想不到福妃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您是要……” “不是说了吗?我是想让皇上少些为难。”福妃笑了笑,“所以劳烦公公您帮个忙。” “娘娘如此识大体,老奴怎敢不尽心呢?您请稍后,老奴进去禀告。”商启言也因此对福妃刮目相看。 原先也不过是像其他人一样,只当福妃好性儿知忍让。 商启言弓着身走进来,皇上正自己在按揉眉心,以为他已经把福妃打发走了,就说:“过来给我按按。” “陛下,您不如见见福妃娘娘。”商启言陪着笑脸说,“说说话,松松神,头就不疼了。” 皇上楞着眼睛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但商启言不是不知轻重深浅的人,所以皇上也并没有发火。 “那就让她进来吧。”皇上叹口气。 随后福妃就被请了进来,缓缓跪下,向皇上请安。 “起来吧!何必行此大礼。”皇上的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语气还算缓和。 “有些话须得跪着说。”福妃不起来,“臣妾知道,陛下在为陇西的事忧心烦闷。 虽然后宫不应干政,但老五毕竟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表个态。” “你要表什么态?”皇上问。 “臣妾虽在深宫之中,也知外头群情激愤。 此事若能处理得当,则民心安,社稷安。 若不能,必然遗毒留祸,为害深矣!”福妃神情严肃,大义凛然。 “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皇上问她,“倘若查实了老五真有问题,你依然认同秉公处置吗?” “臣妾不是要以退为进,是真心要求严查严治。身为母亲,哪个愿自己的儿子犯法? 可如果他真的如那些人所说,犯下大错,我又怎么能姑息他? 上有祖宗的千秋基业和陛下的圣德不容玷污,下有公道人心、臣民仰赖难以枉顾。 他身为皇子,当遵朝法律令,岂能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臣妾恳请,如果查实果然如此,一定要重重责罚,不但要除去他的皇子身份,抄没家产,更要连同臣妾的封号一并撤去,打入冷宫。” “这是为什么?如果他真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责罚他一个也就够了。”皇上自始至终也没想着要把福妃怎样。 “陛下宽仁,臣妾感激。可这件事举世瞩目,容不得半点含糊。 他如果真的做了那些事,也是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 这就比一般官员贪赃枉法更伤民心。 我们母子皆为陛下所成就,本该虔虔惕惕,为君分忧。 怎能仰仗是陛下的家人,反而去做有损陛下圣德的丑事?! 就算这些事我本不知情,可我是他的母亲,儿子犯错,母亲怎能置身事外? 臣妾心甘情愿一并受罚,只要稍稍有益于社稷,万死不悔!” 自始至终,福妃都神色平静,不怒不怨。 皇上听了大为感动,站起身,走过去将她扶起来,说道:“朕以为你会来哭着求情,却没想到你有这般胸襟气量,是朕小瞧你了。” “皇上谬赞,臣妾如今愧悔无极,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福妃说得情真意切。 “放心,朕一定会查清真相。如果老五是被冤枉的,这也绝对会还他清白。”福妃的明事理顾大局,让皇上舒心了不少。 同时他也更希望五皇子是清白的,起码不要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不堪。 “皇上也要千万保重龙体,大夏没了谁都成,只是不能没有您。”福妃轻声道,“臣妾告退了。” 六皇子急匆匆跑到椒兰宫来,向贤妃说道:“五哥一定是被冤枉的,母妃,你一定要帮帮他!” 贤妃为难道:“你当我是谁?这样的事,连皇后都不敢进言。我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五哥势单力孤,咱们总要多少帮一帮。”六皇子焦急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吗?” “你以为我不想帮吗?可是皇上现在谁都不见,皇后也称病,难道让我去前朝跟那些大臣们理论吗?”贤妃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六皇子都要急哭了:“我真是没用!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光是着急有什么用呢?把自己急个好歹的于事无补。”贤妃不禁叹气,“我先去福妃姐姐那边瞧瞧,便是大忙帮不上,也别叫人家心冷了。” 谁想贤妃到了福妃那边,却被告知福妃娘娘不在宫里,去见皇上了。 贤妃于是只得回来。 在福妃娘娘走后不久,玉孤明来到芙蓉宫。 他是来找薛姮照的。 “我……我来找你讨主意。”玉孤明开门见山,“如今只有……只有我能自由进出……进出宫中。 有什么……有什么事是我该去做的,你尽管……尽管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分头查多管齐下 “世子不来,我也要找你的。”薛姮照说,“如今五皇子被关在宫里,皇子府必然也被严加监视,想要做些什么多有不便。 所以一些要紧事只能交给世子去办了。” “你说……说吧,我听着。”玉孤明看着她,像看着普度众生的观世音。 他知道薛姮照胸有韬略,五皇子能不能翻身,关键看她有何良策。 “我在宫中所知道的事情有限,但就眼下来看有两件事必须查清。 一个就是王诚的死因,如果是自尽,为何自尽?如果不是,又是谁杀了他? 另一个就是这些上京告御状的难民,他们之中必有领头的,要想办法查一查。 我怀疑他们的身份不简单,普通百姓哪会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别说诬赖,就是五皇子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又有几个敢来告状的?”薛姮照指出其中关窍,“除此之外,你要尽可能恳请安国公参与审理问讯,不能任由姚马两家把持操控。” “好!”玉孤明点头,“我这就出去,你……多保重。” “还有……”薛姮照叫住他,“悄悄找到那个鬼婆婆,让她配置一味药。人吃下去后并无不适,可一旦吃了鱼虾,便会发作。 或是起疹子,或是痛痒难耐,总之要看上去吓人,但实则并不会要命。” “嗯。”玉孤明也不多问,答应着去了。 “这件事不要经他人之手,也不要告诉别人,切记,切记。”薛姮照叮嘱完了,转身回去。 玉孤明马不停蹄地出了宫,回到家里和自己的两个长随金长生鲁开山商量薛姮照所说的事情。 “老金,我还是扮了女装去查王家的事,”鲁开山想了想说,“王诚死了,他家里只剩内眷。 我想那王诚的死,他家夫人一定知道些缘由,我去看看能不能套出话。” “那我就想办法到大理寺的牢里去,”金长生说,“我倒是有个远方亲戚在那里专管送牢饭,我去替他几日,也好摸摸那些告御状的底。” 民告官属于以下犯上,不管所告是否属实,原告都要被关进牢里。 这些人是跑去大理寺告的状,所以就被大理寺收监了。 “你们二位千……千万要小心。”玉孤明嘱咐道,“最多……七日就要……就要开审了。” “那我们这就去准备。”两个人知道时间紧迫。 他们两个离开后,玉孤明又来到父母房中。 请求安国公上书,也参与到陇西案的审理中。 “我正同你父亲商议这件事,你就不必参与其中了,毕竟年纪还小。”广陵公主说,“虽然我们家一向明哲保身惯了,可这事不同于旁的事,但愿皇上能准许。” 玉孤明见父母答应的痛快,甚是欣慰。 隔了一日,玉孤明入宫当值。 来到事先和薛姮照约好的地方,把一个纸包交给薛姮照:“鬼婆婆的药,她说……说吃了这个,半个月内吃……吃了鱼虾就会……就会遍身起红疹风团……还会……还会声音嘶哑……” “好,那两件事也开始着手了吗?”薛姮照接过纸包塞进袖子里。 “嗯。”玉孤明点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薛姮照干脆利落地转身,她还有要紧事去办。 薛姮照来找阳泽宫的张公公,二人算是老相识了。 “张公公,说实话,我是求您帮忙来的。不过我也知道情势不好,若您有顾虑,大可回绝。”薛姮照没有十足的把握。 “薛姑娘,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五皇子的事?”张公公也不绕弯子,“说句实在话,要是小忙的话,我的确可以。若是大事……” “是一包安神的药粉,”薛姮照一笑,“我们娘娘担心五皇子休息不好,所以想把这个给他。” “这真的只是安神的药粉?”张公公接过来问。 “公公知道这东西没有毒就够了,”薛姮照说,“您只要去见五皇子的时候悄悄交给他就是了,放心,我绝不会害你。” “其实我也觉得五皇子是清白的,”张公公说,“好吧,这个忙我帮。可还有什么话要捎给五皇子吗?简短些。” “您只要告诉他服了这药之后就尽量不要吃鱼虾了。”薛姮照说,“实在多谢您了。” 张公公是阳泽宫的掌事太监,有一定的职权。 五皇子如今被软禁在后殿里,他的确能见得到。 他对薛姮照没有太多疑心,因为薛姮照一直都在帮他。并且以后他一定还有地方能用得上薛姮照。 并且薛姮照是福妃跟前的人,没有道理害五皇子。 他于是找机会来到五皇子跟前,将那纸包递了过去说:“五皇子,这是福妃娘娘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给您安神的。” 五皇子这几天吃睡的倒是还可以,并用不上什么安神药。 但听说是母亲着人送来的,他还是接了过去。 “送药的宫女还说了,您吃了这个药,近期就不要吃鱼虾了。”张公公不忘把薛姮照的话如实转告,“奴才告退了。” 五皇子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明白了这包药不简单。 “娘娘,丽妃娘娘来了,可要请进来么?”小太监进来问。 “丽妃娘娘来做什么?给咱们娘娘添堵吗?”碧树听了不由得满脸警戒,“要不奴婢出去回绝了吧?” 丽妃一向尖酸刻薄,如今五皇子遭遇了这样的事,她肯定要说风凉话的。 依着她们娘娘的性子,自然不会争辩,可凭什么要受着她的呀? 不如不见。 “娘娘,依奴婢看,还是见一见的好。”薛姮照拦住了正要出去的碧树,然后向福妃耳语了几句。 “请丽妃妹妹进来。”福妃听完之后说,“我正想有人陪我说说话儿。” 丽妃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着撒花桃红袄子,配着石青绵绫裙,外罩雪狐披风,娇娇俏俏,仿佛十八九岁的姑娘家。 “姐姐气色不错呀!”丽妃笑盈盈地坐下,“听说大理寺那头紧锣密鼓地筹备呢!你不担心?” “我能怎么办?我便是愁死了,能替得了他吗?”福妃苦笑。 “听说姐姐见过皇上了?”丽妃一双媚眼滴溜溜打量着福妃。 “是,”福妃大方承认,“我信自己的儿子是清白的。” 丽妃听了忍不住捂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是啊!是啊!哪个当娘的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巧借力父子用膳 等丽妃笑够了,福妃这才说:“妹妹,我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 “找我帮忙?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呀?”丽妃似笑非笑地问。 “我想着要不了两日,老五就要被带出宫去了。”福妃叹了口气说,“这孩子早就有个心愿,想要和皇上一同吃顿饭。只可惜一直有事,竟不能如愿。 我不便再去见皇上,但妹妹是可以的。何况陛下一向对你宠爱有加,若你能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求情,我们母子都会感激不尽的。” “叫五皇子和皇上一起吃顿饭?”丽妃把福妃的意思又重说了一遍,“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多谢妹妹了。”福妃赔着笑说。 “你也别急着谢我,万一这事儿不成呢。”丽妃说,“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 送走丽妃以后,福妃问薛姮照:“丽妃会帮这个忙吧?” “娘娘放心,她一定会的。”薛姮照说,“她对咱们是不含善意,可她更想扳倒皇后。 这次的事是姚家和马家联合下的手,丽妃自然也清楚。 如果真的让那两家得手了,皇后的势力只会更加壮大,于他们更为不利。 她是想让咱们彼此消耗,从而坐收渔利。这个时候让她出手帮个忙,她一定不会推辞。” 这天晚上,丽妃伴驾。 晚膳也是她陪着皇上。 皇上怏怏不乐,丽妃便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递到皇上面前。 她的手极美,和嵌宝金盅相映衬,着实赏心悦目。 “陛下这些日子瘦了好多,臣妾心疼死了。”丽妃眉尖轻蹙,语气半嗔半怨,“请陛下且开怀吃这一杯,暖暖身子。” “也只有到你这里来,我才得片刻的清净。”皇上吃了酒,把丽妃揽在怀里。 “陛下还在为五皇子的事忧愁?”丽妃问。 “是啊,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本来以为可以清清静静过个年呢。”皇上的语气里满是倦怠。 他多年不理朝政,因为青阙的话才又重新坐回金銮殿,也称得上尽心尽力,因此很是辛苦。 只想风平浪静地执政几年,完结了自己的尘缘,好早登仙界。 偏偏接二连三生事,叫他好生郁闷。 “陛下,你觉得五皇子真的会那么胆大妄为?”丽妃目不转睛地看着皇上问。 “我是不愿相信,”皇上说,“可现在闹得沸沸扬扬……” “陛下,臣妾倒是有个浅见。”丽妃说,“皇上再把五皇子交给大理寺前,能不能单独问问他?” “你让我单独审他?”皇上问。 “倒不是审问,”丽妃一笑,“我记得小时候听瞽目先生说书,说过一段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故事。 我实在佩服宋太祖的谋略,不动一刀一枪,甚至没有一句恶言,就把那般棘手的事情处理了。 皇上也不妨借鉴一下,依臣妾想,陛下和五皇子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一定要闹到对簿公堂吗? 倒不妨一起用个膳,像一般人家的父子那样,在饭桌上把话说透了。 如果五皇子只是一时糊涂犯了错,如此一来,他也一定会受到感化。 如果他当着你的面认罪谢罪,皇上也不妨对他稍加宽宥。总比到公堂上三推六问,喊打喊杀好看得多吧? 臣妾也不知道这法子行不行得通,只是想为皇上省些心,多保留些皇家的尊严体面。” “你说的很有道理,朕以前竟没想到。如果老五还有孝心,就应该有所悔悟。”皇上倒觉得这法子不妨一试,实则他也真的很想知道,五皇子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 如果做了,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二日,下了早朝以后,皇上便对商启言说:“午膳让老五过来,朕想和他一起吃。” “奴才知道了,回头取了菜谱过来,请陛下过目。”商启言连忙答道。 “朕就不看了,你看着安排吧。”皇上懒得为这些琐事劳神,走了几步,心里一动,说,“但是要有一道鱼。” 他是想起了那个厨子的话,今天和五皇子用膳,为的是要点醒他。 那么总要有个借力的东西,皇上自然而然想到了鱼。 “定例的菜肴里本就有清蒸鲈鱼和银丝黄鱼,”商启言道,“不知这两道可合陛下的胃口?” “就是这样吧。”皇上并不在意什么鱼,反正是有鱼就行。 商启言一面着人去传午膳,一面又让人去后殿。 “伺候着五皇子沐浴更衣,一会儿要陪陛下用膳。”商启言叮嘱道,“小心伺候着,别出差错。” 五皇子来到的时候,已经传了一桌子御膳。 皇上在书案前临帖,他等着皇上写完最后一笔,才上前请安。 皇上看了他一眼,把笔丢下说道:“坐下吃饭。” 五皇子等皇上坐下后,自己才在下首坐了。 皇上吃饭自己从不夹菜的,都有专职的太监布菜。 皇上把桌上的菜都看了一遍,说道:“你我父子许久也没一桌吃饭了,你儿子的满月宴,你不在京中。回来说要给你接风,却也因为各种事错过去了。” “父皇操劳国事,常常废寝忘食。儿臣不能多分忧,反添事端,实在羞愧。”五皇子自责地说。 皇上听他这么说,正合己意,便对布菜的太监说:“今日的鲈鱼不错,我听说五皇子很爱吃鱼,把鱼腹最肥的地方夹一块给五皇子。” 他留意到五皇子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只当他是心虚羞愧。 一块鲜美的鲈鱼肉端端正正放在小碟里,太监双手捧着放到了五皇子面前。 “多谢父皇恩赏。”五皇子躬身谢恩。 “不必多礼,尝尝看这鱼的味道如何。”皇上准备在五皇子吃掉这块鲈鱼之后再对他加以说教。 五皇子按照自幼所习的用膳礼仪,分三口把这块鱼肉吃了下去。 “味道如何?”皇上看着他问。 “很是美味。”五皇子低着头答道。 “鲈鱼味美天下第一,不过你吃这鱼如此美味,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它是朕赏赐给你的。”皇上开始敲打五皇子,“否则便是再鲜美,没有朕的准许,你也不该偷吃。” 皇上在说教的时候不忘观察五皇子的反应,见他先前还算平静,后来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第一百八十章 孰清白不言自明 五皇子尽量端正地坐着,但肌肤传来的刺痛瘙痒,针扎火燎一般侵蚀着他的神智。 但他心里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朕的儿子,这不假。可不能仗着皇子的身份鱼肉百姓,难道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么?”皇上的话说得又重了一些。 他看到五皇子的头垂得更低,身体似乎也在微微颤动。 “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朕的眼睛。”皇上命令他和自己对视。 可五皇子却说什么也不肯抬头。 皇上更加认定他心中有鬼,说道:“有什么话你在我面前说清楚了最好,别企图蒙混过去,朕还没老糊涂呢!” 可五皇子依旧没有回答他,整个人几乎要瑟缩成一团了。 “真是岂有此理,听不懂我的话吗?!”皇上见他不予回应,不由得动怒。 “父……皇……”五皇子挣扎着抬起头来,声音嘶哑极了,“儿臣……儿臣……不……” “你……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了?!”皇上惊讶的发现五皇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坟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点,“这菜里有毒?!” “不……”五皇子难受的用手捂住脖子,整个人倒了下去。 “快!传御医!”商启言冲上去扶住了五皇子,“桌上的东西一律不许动!” 皇上也走过去,焦急地看着备受折磨的五皇子。 没一会儿太医就被催来了,望闻问切一番后,给五皇子用了药。又把桌上所有的饭菜都检查了一遍。 “启禀陛下,饭菜里均没有毒。”太医首先得让皇上心安。 “没有毒?没有毒,老五怎么会这个样子?”皇上问。 “陛下,五皇子应该是吃不得鱼,卑职方才也问过了,五皇子是吃了一块鲈鱼的。 天地生物各有禀赋,人也是一样。对有些人而言,有的食物是吃不得的。吃下去后会有诸多不良感应,或是发烧,或是晕厥,或是瘙痒或是别的。” 其实御医想说的是呕吐和腹泻,但一想这是皇上用膳的时候,不能乱说。 “那能不能医治?”皇上又问。 “陛下不必担忧,五皇子这个倒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可得受几天的罪,他这一身红疹,至少要过个五七天才能消下去。”御医说,“不过在此期间,千万不要再碰鱼腥了,否则症状一定会加重。” 五皇子因为刚刚被灌了药,此时稍微好了些。 “父皇,儿臣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五皇子的声音依旧嘶哑,好在已经缓过来了。 “你吃不了鱼?怎么不早说?”皇上神情复杂。 “儿臣小的时候一吃鱼就嗓子不舒服,浑身发痒。他们都以为是儿臣吃鱼的时候有鱼刺卡了嗓子,”五皇子笑了笑解释道,“而且也以为是那样,索性就不吃鱼了。 成亲之后吃过一次,也是发作了好几天。” “你既然知道自己吃不了鱼,刚才给你鱼的时候为什么不推辞?”皇上问。 “儿臣难得和父皇一起用膳,父皇爱惜儿臣,赐了那块鲈鱼,儿臣不忍辜负您的心意。 再者,我之前几次都是赶在夏天的时候,就以为冬天应该没事。 父皇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也不过是刺痒些,又不伤筋动骨。”看得出五皇子在尽力宽慰皇上。 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五皇子不喜欢吃鱼,但并不知道他是不能吃鱼。 看着五皇子狼狈的样子,皇上心中一半如冰雪消融,一半又似野火漫烧。 “那你就吃些清淡的吧。”皇上说,“把鱼撤下去。” 吃完饭之后,皇上命人把五皇子再带回后殿去。 然后问御医:“这样的毛病可能根除吗?” “卑职才疏学浅,但所看过的医书和所亲历的病症,皆不能根治。 似这般症状,只能尽力避免食用禁忌之物。若不小心吃了,也要想办法缓解。”太医说。 “那比如老五吃不得鱼,他如果是一顿接一顿的吃下去又会怎样?”皇上问。 太医的脸都绿了:“这样吃下去哪还有命在?陛下方才也见着了,五皇子只是吃了一块鱼就全身起红疹风团,声音嘶哑。若是吃得多了,不说别的,光是喉头水肿就要把人憋死的。” “好了,你下去吧!今天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皇上不再问了。 商启言亲自把五皇子送回到住处,对伺候的人说:“今天晚上你们几个人谁都不许睡,轮流看护着五皇子,若稍有不适,赶紧叫太医,听见了没有?!” 那几个人连忙答应。 五皇子笑着向商启言说:“商公公,我没什么大碍。劳烦您回去后禀告父皇,就说我一切好着呢!” “五皇子,您呐和福妃娘娘一样。”商启言感慨道,“从来都是最体谅人的。” 等商启言再回来,皇上便吩咐:“把老五那个厨子给朕叫来,当着朕的面细细地审!” 商启言猜着就得这么来,于是便命人把那厨子带来。 厨子是第二次见皇上了,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等着问话。 “这一路老五吃的饭都经你手对不对?”皇上问。 “是,都是草民伺候五皇子的饮食。”厨子答道。 “你说他后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每顿都只吃鱼?”皇上问。 “没错,是这样的。”厨子答应的很快,“五皇子节俭,没有新鲜的鱼,就吃冻鱼。” “你这狗杀才!居然欺哄到我眼前来了!”皇上眼中腾起了杀意,“来人!拿铡刀来!把他的四肢给我铡去!” 厨子一听魂飞魄散,慌乱地哀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草民怎么了?!错在哪里了?!草民说的都是实情啊!” “你这蠢货!”商启言上去左右开弓,打了他好几个嘴巴,“你犯了欺君之罪不知道吗?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没有!草民没有!草民没有撒谎!不敢欺君呐!”厨子涕泪横流,几乎不曾以死明心。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商启言狠狠踹了他一脚,“五皇子根本不能吃鱼!只吃一块鱼就会大病一场,居然说顿顿给他做鱼。你是要谋害他吗?” 厨子一听顿时傻眼了,五皇子平时的确不吃鱼,但他只以为五皇子不喜欢吃。 哪里知道他不能吃鱼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花开两朵连理枝 清水街拐棍巷子。 这里的房舍都是连山的灰瓦房,每家院子都小小的,是真正的小门小户。 不过巷子里还算干净,不时有挎篮顶筐的走街小贩,吆喝着卖零嘴儿。 一个送水的老汉牵着驴子,驴背上驮着几只空桶,身后跟着个半大小子,手里拿着一串水牌。 “大伯,你来京城怕不有二十几年,怎地老婆也没 《折月》第一百八十一章 花开两朵连理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死无对证有遗言 到了第二日,王家大娘子左等右等,不见那胖妇人来。 所幸有昨日留下的定金,已经给婆母请了大夫,又买了些口粮。 直到天擦黑,那胖夫人方才坐了马车来。 下了车向王大娘子说道:“老身白日里有事给耽搁了。” “不妨事,也不急在这一半日。”王大娘子说。 “实不相瞒,老身也是替人跑腿 《折月》第一百八十二章 死无对证有遗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升堂问案三曹审 腊月初二,大理寺升堂问案。 此案主审官员共三人,分别是大理寺卿颜裕、刑部尚书杨印还有皇上钦点的安国公玉寿。 此外,还有数名旁听官员,姚泰、马忠等人俱在。 两班衙役刚排好,圣驾就到了。 众人慌忙起身接驾。 皇上进来说道:“你们只管审,朕也听听。” 于是忙架起一道屏风 《折月》第一百八十三章 升堂问案三曹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击鼓鸣冤后来人 王家大娘子上堂,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颜裕道:“你这妇人,不要以为惺惺作态就可以瞒过众人的耳目。 若你家果是一门忠烈,又在乎什么生死?弄出这等曲折来,尚且满口义正言辞,本官看你就是个奸诈之辈!” “没错儿,一般妇人上堂要么哭哭啼啼,要么撒泼撒疯,这个妇人倒像是被教授过一般,不卑不亢, 《折月》第一百八十四章 击鼓鸣冤后来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举重若轻千斤顶 孙十六不慌不忙地反驳道:“大人此话差矣,若说有人指点,也不过是小老儿向街上的人打听案子在哪里审。 大人觉得小老儿击鼓鸣冤可疑,难道百十来号人浩浩荡荡进京告御状就不可疑吗?” “好大的胆子,敢诘问朝廷命官!”杨印当即大怒。 “不敢,不敢,”孙十六呵呵一笑,“大约是陇西风水的缘故吧!有 《折月》第一百八十五章 举重若轻千斤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声东击西安国公 李宝忠,张连九二人不由得馁了下来。 安国公道:“你们两个泼皮既然敢捏造身份,所言之事又焉可信?! 快说!你们是受何人指使?究竟是因何作假?统统如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又对颜裕和杨印二人道:“二位大人之前所言不差,似这等刁钻货色,不用刑必然是不肯老实招供的。” 那两个人也不 《折月》第一百八十六章 声东击西安国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势已定待好音 马忠听了立刻上堂跪下,说道:“陛下明鉴,臣实不知有此事!” 皇上没说话,安国公温言道:“尚书大人莫急,不知贵府可真有这个邝师爷吗?” “下官家中杂役不少,只要不是我身边的人都不大认得,”马忠并没有彻底否认,因为他知道有些事说得太绝对,反而惹人生疑,“有可能是冒名顶替。” “李宝忠张 《折月》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势已定待好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劫后相聚庆平安 这一日福妃在自己宫中备了一桌席面,迎接五皇子一家入宫。 距离上一次他们母子相见,已一月有余。 皇长孙又长大了不少,福妃把他抱在怀里一边端详着一边问:“一夜醒几次?吃几回奶?可会笑了?” 蓝凝在旁边一一回答,见娘娘抱了许久的孩子,怕累着,就叫人把皇长孙接了过去。 说道:“这孩子 《折月》第一百八十八章 劫后相聚庆平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团圆会试探深浅 商启言离开后,福妃道:“皇孙百日才会赐名,前日皇上到这宫里来特意提到这个。 我便说,百日宴不要操办太过了,小孩儿家惜福要紧。 这孩子早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了,凡事都尽量不要张扬吧!” “母妃说得极是,”五皇子夫妇答道,“我们都省得。” 蓝凝又说:“这次的事,王诚的确无辜,难得 《折月》第一百八十九章 团圆会试探深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尘封案起于汝南 “容奴婢插一句嘴,还有件事须得商量商量。”薛姮照轻声开口。 “什么事你说。”福妃知道薛姮照如果不是要紧的事轻易不开口。 “当初皇子妃在生产的时候,多亏了那位鬼婆婆出手。 当时奴婢和五皇子妃商量着将计就计,做个圈套让二皇子妃等人钻进来。 鬼婆婆是这计策里很要紧的一环,当时奴婢去 《折月》第一百九十章 尘封案起于汝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清白蒙冤恨无极 原来皇甫葛代陆英收了一批上等的犀牛角。 运到京城,预备交给太医院。 谁知在验货的时候,却发现不对。 乍看上去是犀牛角没错,实则只有外面薄薄的一层是犀牛角,里头装的是水牛角。 这是将犀牛角剥层,再将水牛角放进去,用猪骨胶粘合。 一只犀牛角可以剥七八层,也就是说把一只犀牛角 《折月》第一百九十一章 清白蒙冤恨无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 纵横谋划计有余 听完薛姮照的讲述,福妃率先开口道:“人无信不立,虽然是你代五皇子妃答应的,且并没有把话说死,可人家终归是心里头信了咱们,才肯冒着风险帮着做局。 况且她又有实在的冤情,求告无门了十几年,就算她对咱们没有恩,就为着天理昭彰,若是能帮,也该伸一伸手。” “母妃说得对,一来要讲信义,二来也该知恩 《折月》第一百九十二章 纵横谋划计有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陆英回京年关近 陆英风尘仆仆赶回家中。 年关下他去随州收账,因为今年在那边收的药材最多,且又开了分号,得他亲自过去盯着。 他刚下马,管家就急忙从里头出来迎接,连声道辛苦。 陆英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家里都好?” “都好,都好,”管家跟在后面,满脸堆着笑回答,“今日夫人还说老爷可该回来了,眼看着 《折月》第一百九十三章 陆英回京年关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噩梦惊醒入网罗 天还没亮,陆英就醒了。 是被噩梦吓醒的。 杨氏也睁开了眼,口齿不甚清楚地问他:“怎么了?” 陆英缓了口气说:“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想必是赶路赶得太急了,”杨氏说着翻了个身,“一乍到家还不习惯。” 陆英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头却嫌恶得很。 他梦见一个人浑身是 《折月》第一百九十四章 噩梦惊醒入网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陷囹圄煎熬苦 牢房墙壁上一盏昏黄的油灯,照着蓬头垢面的陆英。 他被关进来四天了,每日里三拨人轮流着审问,不让睡觉也不给饭吃,凉水倒是管够,可惜都是泼在他脸上的。 陆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囚服,脏污至极的粗麻布,兴许是从哪个死囚身上扒下来的。 杂踏的脚步声走近,审问又要开始了。 陆英闭上了熬 《折月》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陷囹圄煎熬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速战速决用惯招 今冬最大的一场雪降下来,足有及膝深。 正是三九天气,冷得人骨髓生寒。 陆英穿着单薄的囚服,戴着沉重的镣铐,被带上堂来。 他被关了十几天,已经折磨得脱了相。 就算是至亲见了他这副样子,也会觉得陌生极了。 此刻,他深凹的两只眼睛急切地在堂上寻找,像落水的人在寻找可以抓握的稻 《折月》第一百九十六章 速战速决用惯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恶到头报应不爽 陆英刚被扔回牢房的时候,昏死过几回。 到了夜里又是寒冷又是疼痛,折磨得他痛哭嚎叫,嗓子都哑了。 先前还有人骂他,后来狱卒吆喝一嗓子:“忍忍吧!他叫唤不了几天啦!” 其余犯人也就不再说什么,没有谁愿意和将死之人计较。 夜深了,寒气更重。 陆英死狗一样蜷缩在稻草堆里,双腿像 《折月》第一百九十七章 恶到头报应不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忆王孙芳草萋萋 过了小年,街市一下子变得寥落,要等到上元节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都说去年冬天冷,今年也不遑多让。旧雪未化,新雪又落了下来。 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挎篮子卖吃食的小贩还缩肩弓背地沿着墙根儿走,大约是还有存货没卖尽。 几个人骑在马上,缓缓走在街道正中央。 为首的那一个穿着黑金二色蜀 《折月》第一百九十八章 忆王孙芳草萋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深山围猎风雪夜 雪下得足够厚,才好打猎。 玉孤明今冬头一回上山,特意找了有老林子的地方,山顶有现成的木屋,专为了打猎的人准备的。 石头砌成的地灶可烧水可烤肉,更要紧的是取暖。 天已经黑了,离年近又没什么月光,所以黑得越发深沉。 北风在林间肆虐,时不时还有野兽野禽的叫声。 六皇子倚在铺着 《折月》第一百九十九章 深山围猎风雪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章 皇后回宫传好音 太子朱冲帽子也没戴,就来到了椒兰宫。 贤妃见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耳朵冻得通红,连忙把他拉过来,一边用手给他焐耳朵一边问:“太子是从哪里来?跟着的人都哪儿去了?” 太子笑嘻嘻的,眼睛比平时显得格外亮:“我从东边过来,把他们都甩掉了,那些笨蛋,一个个的好像是呆头鹅一样。” “那些随从想 《折月》第二百章 皇后回宫传好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 局势三分年关近 福妃娘娘最爱的腊梅花开了。 淡月和芳甸二人,一人抱了一瓶过来。 幽竹说:「腊梅的清香就是别的花儿比不了的,这时候摆着也应景儿。」 「水仙和鸢尾也不错,只是香气浓了些。」碧树道。 福妃娘娘看着那两瓶腊梅说道:「今年的梅花果然开得好,我正要去太妃那儿请安,把这瓶红梅拿着,太妃娘娘也爱梅花儿。 还跟我说过,古案供梅,灯下抄经,都是雅事。我这里留一瓶尽够了。」 然后叫薛姮照:「你和卫忠同我去就够了。」 于是福妃娘娘扶着卫忠的手,薛姮照抱着那瓶梅花,三个人便往桐安宫走来。 「我听说贤妃的哥哥柳弥章要到户部去任职了。」福妃说。 「自从六皇子娶了姚家的女儿,不管是贤妃还是她娘家人,都被抬举起来了。」卫忠说,「如今颖妃和马家倒退了一射之地。」 「马家有一多半儿毁在自己人手上,」福妃淡淡的,「柳家算是坐收渔翁之利了。」 「皇后也是看出马家越发不堪用了,弄不好还会一而再地拖累自己。之前是没有更合适的替换,如今别说是皇后,姚泰夫妇也是更倾向于自家女婿。」薛姮照不疾不徐地说,「区别只在于还会不会分马家一杯羹。」 「是呢,要是马家还有用,自然还会留他们一席之地。 倘若不成,早早晚晚也会被丢出局外。」卫忠说,「这下马家人可要急了。」 「姮照,你之前就说要让姚马两家产生裂隙,如今这裂痕越发大了。可见这事态是在你意料之中的。」福妃回头看了薛姮照一眼。 她穿着月白色兔毛斗篷,不施粉黛,姿色天成。 再叫怀里抱的红梅一应,真堪入画。 「这也是那人想要的局面,」薛姮照笑的时候从不露齿,「因而现在我们还不会起正面冲突。」 「是啊,多方博弈,难免要经过几番试探。」福妃深以为然,「到最后难免要刀刀见血,斗个你死我活。」 「能经过铜虎山还留到现在的人都不是善茬儿,眼下虽然没端到明面儿上,可有些时候暗刀子也是能要人命的。」卫忠提醒道,「咱们可得小心防范着。」 「眼下应该能够太平些日子,」薛姮照说,「毕竟有的人刚闯完祸,有的人刚得了利,不管怎样,都该消停消停了。」 「消停消停也没什么不好,」福妃说,「过个安生年吧!」 桐安宫恰好正在接皇上赏赐的年货。 凝翠姑姑站在台阶上,看着宫女太监们拿东西。 见了福妃忙走过来请安,说:「太妃方才还同我说有些闷得慌,想来个人陪着说说话呢。可巧娘娘就来了。」 「这么说,我倒是跟太妃心有灵犀了。」福妃笑着往里走,「昨儿风大我就没过来,瞧这今日天气还不错,她们又采了这梅花儿,所以想着给太妃送过来瞧瞧。」 「娘娘最是有孝心的,又清楚太妃的喜好。」凝翠姑姑亲自打起帘子,「怪不得我们太妃日日念叨。」 在外间烤了火,几个人方才进去。 容太妃穿着佛青色软缎棉袍,蜜合色素面鞋子,笑眯眯叫福妃坐下:「你怎么才来?我给你留着好吃的呢!」 说话间,宫女已然端上了柿饼、贡桔、龙眼和冬枣。 「多谢太妃想着我,这些我便是吃不完也要带回去些,慢慢留着吃。」福妃说。 「你敢是给我送花儿来了。」容太妃看到薛姮照抱着红梅,「把你的人也给我留下吧!这丫头可真俊俏,这梅花非得她抱着才能显出十分的精神来。」 「我就说嘛,咱们再聪明也聪明不过太妃她老人家。」福妃笑,「这哪是给我留着好吃的,分明是要拿这个换大活人呢!」 说的屋子里的众人都笑了。 容太妃又让薛姮照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说:「可怜见的,怎么不见你长胖些? 我倒是想把你讨到跟前来,可惜你们家娘娘实在舍不得。 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也就不同她争了。」 「太妃娘娘夸赞得太过了,奴婢实则是个最平常的,不过是我们娘娘可怜奴婢。」薛姮照笑微微道,「不过奴婢今日得您一句夸奖,我们娘娘便会更疼我了。」 「瞧这孩子,真是个懂事儿的。」容太妃向福妃说道,「你给我们点碗茶吧,有些日子没喝你的茶了。」 薛姮照依言下去准备,这里福妃便陪着容太妃说话。 喝完了茶后,福妃便叫太妃歇一歇,自己回宫去了。 薛姮照趁机向福妃告假,说要回四司那边去,看看以前的朋友。 「去吧,做人总不好忘本的,这里也没什么事。」福妃说,「要是有什么东西带过去,就叫个小丫头跟着。」 薛姮照如今也算这宫里的大宫女了,出入可以叫人跟着。 薛姮照带了些点心以及平日里福妃娘娘等人赏赐给她的东西。 到后头来寻池素。 池素如今手里头也管着十几个人,她与薛姮照真是许久未见了。 「哎呦呦!你这个大忙人,怎么匀出空儿来看我了?」池素一把抱住薛姮照,「早起我还跟石点金说起你呢!说起去年咱们在蘼芜院时候的日子。」 「早该来看看你的,」薛姮照说,「只是寻不到合适机会。」 「来不来看我有什么要紧,你好好儿的就够了。大前天扶菲来了,跟我说了半日话才走。」池素把声音又压低了些,「听说你们宫和她们宫现在不怎么往来了,下人们见了彼此都跟乌眼鸡似的。她不敢去见你,怕给你惹麻烦。」 「你在后头想必也听说了那些事。」薛姮照说,「我们这边差不多是被动挨打的,他们不乐意,不过是没欺负成罢了。」 「你少来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池素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有你在怎么可能被动挨打? 这要是以前,马家人可是嚣张得紧。福妃娘娘她们多半是惹不起,只好躲的。 可你去了就不一样了,要不然马家怎么会一而再地挨处置。」 「好心别说这个了,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和用的,过了年,你也到芙蓉宫去吧。」薛姮照说,「我需要个帮手。」 第二百零二章 翻过年来隐患藏 新年过了,马氏从宗庙回来。 二皇子恰好外出,不及去接她。 马氏进了府,不像往日那般趾高气扬,毕竟娘家的风头不及先前了。 不过还有件事让她格外惦记,那就是祭拜生子符。 马氏洗浴过了换上干净衣裳,来到密室中。 那里供奉着张仙送子图和生子符咒,是二皇子特意从青阙道人那里求来的。 「真是罪过!本来说要早晚上香祭拜的,可中间竟隔了三个月之久,还请神仙不要怪罪。 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回来了,必然虔心礼敬。 还请神仙可怜我心诚,叫我如愿吧啦!」马氏一边磕头一边祷告。 她在祖庙的这三个月都是吃斋的,所以回到家也不必再斋戒。 马氏上完了香,又亲自打扫屋子。 这间密室只有她和二皇子能进来,这也是当初青阙一再叮嘱的。 好容易都收拾完了出来,不由得神疲力乏。 偏偏娘家人打发了人来问候,还带了许多东西。 马氏早已知道父亲被降职的事了,还有那个最不招人待见的庶出弟弟自尽的事。 她心里头当然不高兴,可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之前也是因为她的缘故,父母都被申饬,又是罚奉又是思过的。 她只是生气,为什么事情不办得利落些。 于是就对来人说:「回去就说我一切都好,叫老爷太太不必记挂着。实在是赶路有些乏了,歇上两天再回去看爹娘并家里人吧!」 马家的人答应着方才去了。 随后她的两个女儿过来请安,马氏一手拉一个说:「倒是都长高了,就是瘦了些,这些日子不曾好生吃饭吗?」 跟着的人忙说:「每顿都好好吃的,想是贪长的缘故,所以不容易长胖。」 问完女儿们的饮食起居,马氏才把管家单独叫过来。 「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可还有什么事吗?」马氏问管家,「大事我都知道了,你说点别的。」 「家里都还好,」管家赔着笑说,「就是……就是多了两个人……」 马氏一听眉头就挑起来了,未语先笑:「这就有意思了,多了两个什么人呐?」 这里是二皇子府不假,可马氏是女主人,男主外,女主内,这家里头的事更多时候都归马氏管。 何况马氏这个性情,管家也不敢瞒着她。再者说,他不说自然也有人说。 「是一对卖唱的父女,流落街头,二皇子就把他们买回来了。」管家一边看着马氏的脸色,一边试探着问道,「可要把他们叫上来吗?」 「叫上来干什么?」马氏冷笑,「我是没见过人还是没听过曲儿?」 「主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曲儿没听过呀。他们自然是上不得台盘的,」管家忙说,「不过按规矩,府里来了新人,总该给您见礼才是。」 这时马氏旁边的叶婆子说:「主子倒是不稀罕见他们,不过家里既来了新人,总要把把关才是,不能什么脏的,臭的都留在咱们府里。」 「叶妈妈说的是,那我就让他们上来。」管家知道叶婆子是马氏的心腹,马氏不愿意降低身份跟下人一般见识,有些话就只能她说了。 吴老汉和女儿被叫上来,父女俩低着头不敢看马氏。 叶婆子例行问了几句话后,就叫吴老汉先下去,把吴萋萋留了下来。 「几岁了?把头抬起来。」叶婆子走到吴萋萋跟前说。 「十六了。」吴萋萋的声音很动人,语声轻巧软糯。 「小 模样儿不赖,」叶婆子的老眼盯住叶萋萋,「给主子暖过床了?」 叶萋萋红了脸,使劲摇头:「二皇子就是偶尔让我给他唱唱曲儿。」 「你倒是轻巧,光是唱唱曲儿,就穿得绫罗绸缎,肥鸡嫩鸭子的吃着。」叶妈妈说着就给了她一巴掌,把吴萋萋打了个趔趄,「跟谁我啊我的?你是个奴才不知道吗?!」 「成了,野人家出身,懂什么规矩?」马氏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是二皇子把你买进来了,我也不能把你赶出去。 不过嘛,我们可不是一般人家,规矩大得很,我瞧着你处处小家子气,索性让叶妈妈教你几个月的规矩。」 叶妈妈一听更加神气起来,说道:「主子放心,凭什么样的货色在老奴手里调理过了,都叫她乖乖顺顺的。」叶婆子说着还把袖子挽了挽。 芙蓉宫,池素在上元节后被调了过来。 先叫她跟着在娘娘身边伺候,具体活计没派,等熟悉了再说。 这几个月,芙蓉宫从可有可无的冷衙门变成了香饽饽,不过是跟后头要个宫女,早有人巴不得奉承呢。 其实不但是芙蓉宫,如今许多宫里都要了她们这批人。 毕竟能写会算,又懂规矩,省去了调教的麻烦。 「姮照你们住的这屋子可真暖和,我这一乍进来还不习惯呢。」池素悄悄向薛姮照说。 「这两日外头太冷,所以就烧得多了些。你回头出门的时候,可千万要在意,别叫冷风钻进脖子根儿去,容易着凉。」薛姮照说,「叫你进来,可是有要紧事交给你的。」 「知道了姑奶奶,我能不好好叫你使唤吗?」池素吐了吐舌头,「再说了,我身板儿好着呢,不像你,风吹吹就要坏。」看書菈 正说着,芳甸从外头走进来,知道池素与薛姮照相熟,且又初来乍到,就说:「不如你和姮照住一屋,我把地方让出来,你们也好多说说话。」 池素连忙拦住她说:「不必麻烦姐姐了,我听说淡月姐姐屋里刚好空着张床,我搬那屋去就是。」 「是呢,原本银台姐姐住在那屋的,上年出宫去了,」薛姮照也说,「刚好叫池素过去和她作伴,也省得你们搬来搬去的浑折腾。」 芳甸听了就说:「这样也好,反正我本来也舍不得姮照。」 「咱们添了新人了,碧树姐姐说要给池三姑娘接个风。就定在明日晚上,在她那屋,几个桌子拼一块儿。」芳甸笑微微道,「娘娘也说明日要早睡,叫咱们都早点儿下来呢。」 「咱们娘娘可真是能体恤人呐!」池素感慨,「只是劳动姐姐妹妹们为我张罗,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我们不过是借个引子,要一起吃吃喝喝罢了。」薛姮照打趣她,「哪里就是为着你了?」 第二百零三章 池三姑娘通异术 池素搬进芙蓉宫后,没多少天就和碧树等人混熟了。 这一日,娘娘午睡,只留两三个人在前头伺候,其余的便都下来了。 池素和淡月住一屋,二人也准备眯一会儿。 淡月刚躺下,池素就说:“哎哟,我这眼皮跳呢,这个时候右眼皮跳主着有客来。” 淡月就笑:“真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个。” 话音 《折月》第二百零三章 池三姑娘通异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 事出反常显端倪 第二日,福妃娘娘特意吩咐薛姮照陪着池素休息,不叫她在跟前伺候。 午饭的时候还特意赏了她们四菜一汤,这在下人中是从未有过的事。 以前就算薛姮照得宠也没到这地步,众人私底下纷纷议论这个池素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得娘娘如此青眼。 “也没见她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模样也只中上,怎么就偏偏这么得宠 《折月》第二百零四章 事出反常显端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五章 东窗事发来问罪 禁宫夜深,唯闻落雪簌簌。 淡月睡得不是很安稳,大约是睡前喝多了水的缘故。 悄悄起身,披了衣服到外间去解手。 回来刚躺下,就听着那边的池素也翻了个身。 池素今晚又是过了戌时才回来,已经连着好几天了。 回来倒头就睡,也不知做什么去了,似乎很是疲乏。 就在淡月朦朦胧胧又 《折月》第二百零五章 东窗事发来问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 作茧自缚悔无及 福妃听了也只是稍稍有些错愕,并不动怒,问道:“可是丽妃妹妹告发的我吗?” 丽妃的确到皇后宫中,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把事情说了。 皇后便叫她同来,她当然不能不答应。 作为原告当然要过来对质了。 她知道今天势必要和福妃撕破脸,便义正词严地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是我告发了你。” 《折月》第二百零六章 作茧自缚悔无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 跳梁小丑原形现 淡月跪在那里,头垂到了胸口。 泪水打湿了衣襟,却还在说自己冤枉:“娘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打小儿就在您跟前儿伺候着,您待我恩重如山。 奴婢哪会……哪会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呢!娘娘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皇上和皇后等人都走了,丽妃并没有说出是谁告的密,只说是自己身边的宫女无意间听到的。 《折月》第二百零七章 跳梁小丑原形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八章 当众发落好难堪 荣华宫气氛凝重。 皇后端坐在正位,福妃、颖妃、贤妃、惠妃四位娘娘分坐两侧。 丽妃则站在那里,没有座位。 其余的昭仪和才人等也都在场,俱是大气不敢出。 皇后环视了众人一遭,方才开口:“今日把你们都叫来,是有件要紧事须当众裁夺。 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们也已听见风声了。丽妃诬告 《折月》第二百零八章 当众发落好难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九章 冰雪消融严冬尽 接连几日,天气都异常晴朗。 向阳的积雪化成水,风也消减了凛冽,又一个严冬过去了。 池素抱着晒好的被子进来,如今她又和薛姮照住一屋了。 “你这两天怎么了?是不大舒服吗?”池素把被子放好,搓了搓手去摸薛姮照的额头。 “没什么大事,多睡睡就好了。”薛姮照说,“立春之后容易牵发旧疾, 《折月》第二百零九章 冰雪消融严冬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章 千里堤溃在蚁穴 马氏见二皇子穿戴整齐了,便又说了一遍:“我如今出不得门去,外头的事自然也得你帮着张罗。 前几日我就说,趁着正月里都闲,把姚家舅舅舅母他们都请过来坐坐。 便是舅舅舅母不来,平辈儿的过来也好。总不能日渐生疏下去。” “你当我没说吗?我亲自登门去请的。”二皇子无奈,“人家不来,难道我硬拉 《折月》第二百一十章 千里堤溃在蚁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寻医问药为卿卿 薛姮照这几日越发病得厉害,后背痛头昏,每日里只是躺着。 这日池素去太医院拿药回来,正遇见玉孤明。 上前请了安,笑问道:“世子爷这是要去给太妃娘娘请安吧?” 玉孤明点点头,眼睛却不自觉看向她手里提着的药包。 池素便告诉他:“是姮照病了,她这些日子总是不大好。” 玉孤明的眼 《折月》第二百一十一章 寻医问药为卿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 当众受辱丽贵人 二月初一,是贤妃娘娘的生辰。 皇后早就命人好好操办,自是比往年隆重许多。 各处送来的贺礼也比往年又多又贵重,池素在一旁悄声向薛姮照说道:“真是到哪里都离不开世态炎凉这四个字,去年贤妃娘娘的生日,鸦没雀静的,尚且不如十公主的生日。今年竟这般隆重,仅次于皇后的生辰了。” 薛姮照和她都随 《折月》第二百一十二章 当众受辱丽贵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命官司至御前 福妃从桐安宫回来,把薛姮照叫到跟前,向她说道:“马家又出事了,你可听说了?” “早起隐约听到几句,”薛姮照说,“不少人都在传,但不知有几分真。” 福妃道:“太妃同我说,马家的马存勖酒后逼奸一个丫头不成,就把人给打死了。 随后这丫头的爹娘到衙门去告,官府偏袒马家,不肯拘人。这丫头的娘 《折月》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命官司至御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命官司至御前 福妃从桐安宫回来,把薛姮照叫到跟前,向她说道:“马家又出事了,你可听说了?” “早起隐约听到几句,”薛姮照说,“不少人都在传,但不知有几分真。” 福妃道:“太妃同我说,马家的马存勖酒后逼奸一个丫头不成,就把人给打死了。 随后这丫头的爹娘到衙门去告,官府偏袒马家,不肯拘人。这丫头的娘一气之下撞死在了衙门前的石狮子上。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事,更有不少太学生为此事上书。 已经呈到御前,只是不知皇上如何定夺。” “这个马存勖是不是过继到马夫人的名下了?”薛姮照问,“那就算是马家的嫡子了。” “就是的,”福妃对这里头的事知道得颇详细,“他的生母是马夫人的远房亲戚,认真论起来算是马夫人的外甥女。 不过为了攀高枝,也就顾不得讲究这些了。马夫人自己的儿子死了,过了那么三四年才过继了的。 当初他们府里为了争这个,可是闹了好些年,就最近这一二年才算消停下来。” “马家已然风雨飘摇了,这件事无异于雪上加霜。”薛姮照敛眉道,“如今宫里都传得沸沸扬扬,可见马家自己已经压不住这件事了。 而且皇后必然也不想再保他们,否则太学生的上书又怎么会如此快递到皇上跟前。” “是啊,我瞧着这阵势也不像。”福妃道,“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依奴婢看,马家迟早会败落,”薛姮照胸有成竹,“咱们开了头儿,不愁有人收尾。 如今宫里头的人都在传扬这件事,可见已经有人开始落井下石了。” “马家跋扈恣睢,迟早是要出事的。”福妃道,“不怪旁人推波助澜,实在是他们自己不够检点。” “娘娘说的是,多行不义,终归不会有好下场。”薛姮照道,“如今咱们已经帮着搭好了戏台,就请袖手旁观看好戏吧!” 荣华宫,皇后正在同贤妃说话。 “马家的事你也听说了吧?”皇后看了贤妃一眼,叹了口气说,“皇上今早同我说要把这案子移交到刑部去。” 贤妃的哥哥柳弥章如今是刑部的主事官员,就等于把这事交给他处理了。 “臣妾也是刚刚听说,”贤妃面色凝重,“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这家人怕不都是油脂蒙了心,”皇后当然不高兴,“从去年起都犯了多少回事了?不但不悔过收敛,反倒一起一起变本加厉起来了。” 贤妃自然听出了皇后的不满,但依旧谨慎地安慰道:“娘娘千万别动气,您的凤体要紧。” “知道的是他们自己不知进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仗了我的势呢!”皇后怫然,“那些呈上的文书必然夹杂了攻讦姚家和本宫的言辞,否则圣上绝不会说起汉时王窦两家的事。” 贤妃便立刻明白了皇后忧怒兼具的根源,想了想说道:“那些太学生从来都是意气大过谨慎,又以不畏权势自居。 只是看着马家和姚家有亲,且圣上倚重国舅,无暇分辨此事本与姚家无关,只要显出他们的胆气来。” “你算是说到了根结上,”皇后不禁拉住贤妃的手,如遇到知己一般:“他们的确就是这样的想头。 皇上自是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姚家,可天长日久,终究不大好。 回头皇上多半还会问我的意思,姐姐,你说到时我该如何答复好啊?” 皇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能让马家连累了姚家和她自己。 贤妃不好就答,沉吟了片刻才说:“臣妾没什么见识,却也想要为娘娘分忧。 如今民情沸沸,不安抚自是说不过去的。 且娘娘也不能显出偏袒来,倒叫您被人误会。 不如就向皇上建言,把马家那位暂且收监,该审则审,该问则问。 至于苦主一家,也可由官府出面,安抚下葬,好平息怨怒。 至于最后定案,还得是陛下定夺,咱们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若陛下念旧情,小惩大诫,那是他们马家之福。 若陛下要严惩不贷,那也是他们应得的,与您无关。” 皇后对贤妃的建议很是满意,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在理,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惩戒惩戒也是好事。” 最要紧的是如此一来,皇后便把自己撇清了。 果然没两天,众人就听说了马存勖被收监的消息。 马家人自然要为此奔走,马飞燕被禁足在家,又是担心又是愠怒。 不禁向二皇子道:“你就不能进宫替我兄弟求求情吗?” “事情闹到这地步,是我说话就能管用的吗?连皇后都忙着撇清,我赶上前去讨骂不成?”二皇子看着马氏从心里生出厌恶。 她好像从来都不分是非对错,只要自己这一方得利。 又蠢又狠,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闹到什么地步?不过是那些贱民不依不饶罢了。多给些银子,有什么不能了的?”马氏冷笑,“不过是失手打死了个贱婢,何况是我家二十两银子买来的,难道还让我兄弟给她偿命不成?” “你别说的那么难听,越是这个时候越该谨言慎行才是。”二皇子道,“把自家放低些,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马氏听了顿时冷笑:“是呢,我一口一个贱婢,想必是刺了你的心。你有喜欢的丫头,你愿意抬举她,放低自己。 可我不愿意自轻自贱,他们家不过是要多讹些银子,否则那么有钢骨,当初又为什么卖女儿?!” “我跟你说正事,你别拉拉扯扯说些有的没的。”二皇子也生气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你少在我面前抖威风!不是你跪在姑姑跟前求娶我的时候了!”马氏哭着数落道:“如今眼看着我们家败了势,你便拿出皇子的款儿来了。 人都是这样,用得着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旦用不着了,恨不得一脚踩到泥里。 皇后娘娘能母仪天下,可不是只靠了姚家。没有我们家出力,她儿子就能成太子了?!” “你疯了?!竟然敢对皇后口出怨言!”二皇子情急之下给了她一嘴巴。 马氏更是嚎啕大哭,撒起泼来。 二皇子看着实在不像样,干脆一甩手走了。 留马氏一个人在屋里歇斯底里。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恃强凌弱逞凶残 二皇子一走,马氏更是气得要死。 把桌上的茶盏摔得粉碎,犹不解气,喝命道:“把那个卖唱的小贱人拉来!” 众人一听就明白,这是要拿吴萋萋撒气。 吴萋萋进来以后,小心翼翼地向马氏问安,马氏瞧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听说前几日二皇子要你侍寝,你不肯。” 吴萋萋连忙跪下说道:“那天二皇子喝醉了,想是认错了人。奴婢只好躲到外头去,叫别人进去伺候。” “认错人不认错人并不与你相干,你是我们家花银子买来的丫头,一身一命都是主子的。 这么个下贱身份倒看得起自己,你的身子难不成是金子做的?!还碰不得了?!”马氏朝着吴萋萋啐了一口。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吴萋萋连忙解释,“实在不敢乱了规矩,从来都得主母开口,下头的人才敢伺候爷们。” “好不要脸的,还想要名分!”马氏骂道,“爷看上了你,要你的身子,你还敢不给。装腔作势,扮什么贞洁烈女?! 就是有你们这些乔张作致的贱人,才弄出许多无中生有的事!活该打死!” 众人都听出来了,马氏明面上在骂吴萋萋,实则是在骂那个被她兄弟逼奸致死的丫头。 吴萋萋见自己横竖讨不到好,便只是低下头不做声,任由马氏撒泼。 她不说话,马氏的气也不消,说道:“你不是会唱曲儿吗?恰好我如今正闲得无聊,你便给我唱几支曲儿解解闷。” 见吴萋萋发愣,便更加不悦,骂道:“怎么?你不是见天给二皇子唱吗?轮到我让你唱就张不开嘴了?只伺候男主子不伺候我吗?” “奴婢唱就是了,主子别动气,只是不知主子想听个什么曲儿。”吴萋萋连忙说。 “就捡你拿手的唱好了。”马氏一笑,“来,你往前跪着。” 马氏前头便是她摔碎的茶盏,碎瓷片棱角锋利,俨然成了刑具。 吴萋萋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但马氏却丝毫不肯让步,说道:“你不愿意到跟前来跪着,那就把你爹叫来,让他替你跪着。”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父女两个如今都在这府上为奴,对于马氏的话哪敢不听。 吴萋萋于是只好跪到碎瓷片上去,纵然身上穿的是棉衣裳,膝盖也是钻心般的疼。 饶是如此,她唱的曲子依旧婉转细腻,悦耳绕梁。 可听在马氏的耳朵里,却更加勾得她心头火起。 近来二皇子越发迷恋这个吴萋萋,每天回来都要和她单独待上一些时候。虽然只是听听曲儿说说话,可这已经让马氏妒火烧得有三丈高了。 前两天她听说二皇子有一天晚上吃了酒回来,意欲拉着吴萋萋求欢。 却被这小贱人夺门跑了。 马氏只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只是想博得更多的宠爱罢了。 吴萋萋接连唱了几支曲子,马氏只是冷着脸坐在那里。 看着吴萋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开始不自觉地发颤。 “你这小贱人!明明就是不愿意伺候我。”马氏忽然打断了吴萋萋,“瞧你这副死样子,好像吊丧似的!” 马氏旁边的叶婆子也恶狠狠地说:“主子是不是给你脸了?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 吴萋萋连忙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膝盖疼的受不了。 “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伺候二皇子?”马氏忽然俯下身子,直盯盯地看着吴萋萋,“明天我就把你开了脸儿,你可愿意?” 吴萋萋当然知道,马氏是个出了名的妒妇,她是拿这话试探自己。 于是连忙摇头说道:“奴婢资质愚钝,容貌丑陋,不堪侍奉二皇子。 求您开恩,让我到后院儿去做粗使的丫头吧!” “你真心不想再伺候二皇子了?”马氏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奴婢不想,”吴萋萋恳求,“求您开恩。” 马氏重新又坐得端正,把屋里的人都扫视一圈,笑道:“你们可都听见了,她说她不愿意伺候二皇子。” 然后又对吴萋萋说:“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得过我吗?若是你不愿意伺候二皇子,当初又为什么跟着他回府来?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还是当我老糊涂了? 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吗?想要以退为进,想要继续装可怜,好让爷们儿更疼你。” 马氏越说到后来,越咬牙切齿。 这些日子她早就怨气冲天了。 可是她不敢公开抱怨皇上和皇后,也奈何不了其他人。 只有吴萋萋,这个美貌的小婢女,可以像猫儿狗儿一样任由她打骂发泄。 “主子,奴婢是真心的。奴婢以后绝不会再靠近二皇子了。”吴萋萋从马氏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怨毒,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哭求磕头。 可是,已经晚了。 “要想让我信你是真心的,也并不难。”马氏道,“二皇子不就是喜欢听你唱曲儿吗?你若是唱不了曲儿,大约他也就不再搭理你了。 叶妈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们家以前有条狗总是喜欢乱吠。 后来喂它吃了哑药,它就不再乱叫了。” “回主子的话,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叶妈妈得意地答道,“那哑药还剩了半包呢!” 吴萋萋听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浑身发抖,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妈妈,那你就叫人到你家把那半包哑药取了来给她吃下去。”马氏吩咐,“我就是要看看她是不是诚心。” 叶婆子便立刻打发跟着自己的小丫头去拿,说道:“她要是对主子忠心,不想狐媚咱们爷,那就把这药吃了,乖乖到后院儿去,没有谁再难为她。 要是她不肯吃,那就是心里还存着别的念头,说那些话都是哄您的。 真要那样的话,就把她关到柴房里去,叫几个小厮日夜守着,什么时候大了肚子再放出来。” 吴萋萋听得心胆俱裂,此刻的她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毫无反抗之力。 马氏歹毒惯了,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做。 吴萋萋越是害怕,她心里就越痛快。 仿佛积压在胸中的浊气,也能借此排出几分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二皇子冲冠一怒 又过了几日,五皇子妃蓝凝抱着皇孙进宫。 同福妃薛姮照说起外头的消息:“马存勖被收监,染了天花,怕是命不久矣。 如今人虽然从牢里接了出来,却也并没抬回府去,住在外头的一处小宅子,已经预备后事了。” “马存勖一死,姚家和马家可就要彻底决裂了,”福妃道,“这次马家出事,姚家袖手旁观,马家人心里必定怨恨。” “是啊,马家一直认为是替姚家效力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蓝凝道,“可姚家如今却仿佛把他们当做了弃子,很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意味。 远了不说,当初陷害五皇子的事,姚家人必然是知情的,且多半也是参与了的。 可最后受罚倒霉的只有马家,圣人说的好,不患寡,患不均。人一旦觉得不平,必然生出怨怼。” “可马家终究奈何不得姚家和皇后,”薛姮照道,“反倒是不用皇后和姚家出手,就不知有多少人要落井下石了。” “皇后现在似乎开始更信任贤妃和柳家了,”蓝凝道,“显然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新的帮手。” “是啊,这前朝后宫已经渐渐显出新的局面来了。”薛姮照点头。 “姮照,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讨主意。”蓝凝道,“有人递消息给我们,说二皇子府中有一间密室,据说里头供奉的是青阙道长给他们的生子符。 你觉得这里头可会有隐情吗?记得你之前曾跟我说过,那个人青阙不简单。” 薛姮照听了,低头想了想说:“如果这件事属实,那里头一定有问题。青阙绝没那么好心,白白送给他们生子符。 马氏在求子这件事上已经入了魔,不知吃了多少次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在这上头做文章,就一定能把她装进去。 依据我之前的推断,青阙是针对皇后的。无论是马家还是二皇子,都是皇后的人。” “既然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呢?”蓝凝问。 “咱们还是隐在暗处的好,”薛姮照道,“顺便来个落井下石。” “那二皇子呢?”福妃问,“这孩子已经足够可怜了,他本性并不坏,虽然为皇后做事,却也是为了保全他的生母。” “二皇子和马氏是夫妻,这……怕是不太好办吧?”蓝凝看了看薛姮照。 “留着二皇子还有用。”薛姮照道,“马氏和马家确实该下台了,毕竟已经留他们在台上跳踏了好久。” “那要怎么办?”蓝凝不解,“他们夫妻一体,怎么把二皇子摘出来?” “如果是二皇子做首告的话,不就行了吗?”薛姮照道,“二皇子与马氏本也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完全是出于利益的联姻。 况且眼下这个局势,马家已经成了一座冰山,二皇子必然也清楚无法去依靠了。” “我想他应该能看清形势,”蓝凝道,“那我便叫人暗中提醒他一下。” “须得尽快,如果再晚些时候那边的人也会动手了。”薛姮照道,“他们多半不会留二皇子。” “那你快出宫去,把这件事办了。”福妃道,“别叫那些人抢了先。” 二皇子从上次出府,隔了两三日才回去。 他已经知道马存勖得天花的事情,马家的事不是他不想管,而是他一切都要看皇后的意思。 皇后尚且袖手旁观,他自然也不能插手。 所以这次也算是躲出门去了。 本来还想再多延挨几日,却不想收到密报,因此急匆匆赶了回来。 刚进府,就见吴萋萋的父亲吴老汉被吊在西边门廊上挨打。 打人的家丁见二皇子回来,慌忙住了手。 “谁叫你打的?”二皇子瞪起了眼睛。 一面命人把吴老汉放下来,一面质问那个家丁。 “回爷的话,是皇子妃叫小的打的。”家丁跪在地上,“说他偷了府里的东西,还说什么时候爷回来了,再把他放下。” 二皇子听了冷笑:“这敢则是给我下马威呢,这个疯妇!” 吴老瘫倒在地上,哭求道:“主子爷,求您快救救萋萋吧,她快被折磨死了。” 二皇子一听顿感不妙,马氏既然叫人毒打吴老汉,又怎么可能独独放过吴萋萋? 是自己大意了,只想着马氏会为娘家的事着急,却不想她会迁怒于别人。 等二皇子赶到后院,吴萋萋神色憔悴,蜷缩在床角。 见到二皇子,她没有像以往那样迎上来。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瞬间打湿了衣襟。 “萋萋,你怎么样?”二皇子大步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 吴萋萋抬眼望着二皇子,眼神无比深情且伤痛,眼泪流的更凶了。 “说话,”二皇子抬手给她拭泪,“那个毒妇是不是打你了?” 吴萋萋张了张嘴,却只是干噎,说不出话来。 “莫怕,我回来了,她再也不敢欺辱你。”二皇子抱了抱吴萋萋。 吴萋萋尽力露出一个笑来,动了动嘴唇。 尽管她只能发出气声,二皇子还是明白了说的是什么。 “我哑了。” “你怎么会哑了?”二皇子又惊又怒。 吴萋萋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但二皇子明白,是马氏毒哑了她。 天一直阴着,压得人心头憋闷。 叶婆子慌急地从外头走进来,向马氏说道:“不好了,二皇子回来了!” 马氏此时却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冷着脸道:“那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他还要砍我的头吗?” 说话间二皇子已经走了进来,屋里的一众婆子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二皇子的脸色黑得瘆人,她们还从未见过。 “怎么?为那个小娼妇出头来了?”马氏冷笑着问,“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玩物,你还认了真了?” 二皇子铁青着脸不说话,上去劈面抓住马氏的头发,将她从椅子上拖了下来。 马氏两手护着头,杀猪一般惨叫。 下人们连忙都跪下求情。 二皇子单手揪着马氏的头发,扫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别忙,有你们陪葬的时候。” 说着就拖着马氏往里间走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马飞燕死到临头 二皇子拖着马氏直接来到供奉送子画像生子符的密室。 马氏叫嚷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想要儿子了?!” 二皇子不理她,上前揭起红布。 那里本来供奉着张仙送子的画像,可如今仔细一看,却已经变作一只狰狞恶鬼,左脚下踩着个男人,右腋下夹着个女人的样子。 两个人旁边还标注着名字,竟然是皇上和皇后。 二皇子顿时惊出一身汗来,心里却有暗自庆幸。 再看旁边那张生子符,似乎也变了样子。 他把马氏拎起来让她看:“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原来你早晚烧香,日夜礼拜,竟然是在诅咒帝后!” 马氏一看也傻眼了,急急分辩道:“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除了你我没有人再进来了。” 二皇子却不愿听她分辩,说道:“你这蛇蝎妇人,此番说什么也容不得你了!” 马氏听了立刻发起疯来,一边抓挠二皇子,一边歇斯底里哭叫:“你真是丧了良心!若没有我,你这么多年就能平平安安?! 如今眼看着我们家败了势,你便露出不堪的嘴脸来!呸!真是好不要脸!” 二皇子和她成亲这么多年从来没动过手,如今却再也懒得迁就她半分,一脚踹在马氏的肚子上,将她踢倒在墙角。 然后吩咐跟着自己的人:“把这个疯妇给我捆起来,看牢了,屋里的东西一概不许动。 不相干的人要进来,只管抽出刀来,死多少个都无所谓。” 然后自己翻身出来,径直奔皇宫去见皇后。 把事情原原本本跟皇后说了,最后道:“这么多年儿臣对母后忠心不二不了,不敢有丝毫隐瞒。 这件事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也不知究竟是谁所为,也许是马氏,也许是其他人,因此儿臣拿不得主意,特意来讨母后示下。 但无论如何,这马氏不能再留了。她除了惹祸没别的本事,更何况如今满口对父皇和母后大发牢骚之词。” 皇后一听也大致猜出怎么回事了,这件事多半儿不是马氏做的,她就是再蠢也知道皇后是亲非敌。 可一来他们现在根本撼动不了青阙,只会打草惊蛇,反遭其殃。 二来马家现在已经成了累赘,就好比生了脓疮的残肢,若不狠心砍去,终究要连累自己。 于是皇后便道:“马飞燕悍妒成性,不知敬畏,不守规矩。 如今又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若不严惩,岂不是亵渎了圣上的威名? 梁景,你速把这件事报给皇上,然后随同二皇子出宫,事情要做得干净利落,别给人留下话柄。” 这几句话既是说给梁景听的,也是说给二皇子的。 此时马忠和他的夫人还不知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尚且在为马存勖的病忧心。 直到二管家匆匆忙忙进来,跪下报丧信:“老爷、夫人,六少爷他……他归天了……” “我的儿……”马夫人不禁哭了起来,这虽然不是他亲生儿子,可已经过继到她名下了。 何况马存勖平日里侍奉她十分殷勤,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马忠也是伤感不了,这一半年他们家实在是劫难不断。 马夫人边哭边道:“搭灵棚,给各家报丧!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儿子死了。看看他们该谁给我个交代!” 她觉得她儿子就算是失手打死了人,也罪不至死。 如今好好的一个人被收监没两天,竟染天花死了。 这如何能说得过去?! 马忠也是横下一条心,无论如何要个说法。 他的儿子不能白死,必须得有人陪葬! 正叫人伺候他更衣,准备进宫去面圣。 大管家踉踉跄跄地进来了,脸色如土一般。 “老爷,夫人,不好了!” “不好?还能怎么个不好法?”马忠冷哼。 “御林军来了,把咱们府围上了。”大管家抖衣而颤,“是皇上下的旨,要……要抄家!” “抄家?凭什么?!”马忠夫妇几乎不曾跳起来。 他们正满腹委屈无处诉,怎么竟然来人抄家了? “小的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咱们家姑娘犯了事,圣上震怒,已经……赐死……”管家说到后来,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马忠还在惊骇,而他夫人早已叫了一声“我的儿”,就晕过去了。 马存勖的死固然令她伤心,但马飞燕的事却让她难以承受。 她一共只有两个孩子,长子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女儿马飞燕如今又被皇上赐死。 这消息让她如同挨了孙大圣的一棒,三魂七魄顿时就离了体。 这边乱哄哄的,哭的哭闹的闹。 显赫一时的马家,此刻忽喇喇似大厦倾,转瞬变成了过街老鼠。 二皇子府中,马氏泥塑一般瘫坐在地上。 她面前放着一只剔红托盘,里头放着一束白绫,和一只瓷瓶。 梁景已经当众宣读过圣旨了,皇上和皇后没有当面诘问,而是直接给她定了死罪。 在皇上看来,马氏心思恶毒,早已显现。 且到如今她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狂悖疯魔。 这样的毒妇,他再也不想看见。 反正马家已成众矢之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自己也算是顺应民意。 因此,下旨将马氏赐死,马家夺爵抄家。 “马飞燕,快去上路吧,不要磨蹭了。”梁景沉着脸催促,“你若是还想死前留些体面就自己动手,否则这炷香烧完,就得让别人伺候你上路了。” 马飞燕自从被二皇子拖进密室,便一直在叫骂。 此时嗓子已经全然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只是眼神恶毒地看着二皇子等人,但在众人眼中,她不过是一只待宰羔羊。 “马飞燕,你连累得马家被抄家,便是死了,也要被他们怨恨唾骂。”二皇子冷冷地看着马氏,“怪不得旁人,是你自己又蠢又坏。” 马飞燕张了张嘴,她大约是还想再骂,只可惜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很快马家被抄家,马飞燕被赐死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多少人拍手称快。 马家在官场作威作福,自然少不了欺压良善,坑害平民。 如今他们家倒了台,京城各家酒楼都比平时多了三成客人。 都是庆贺此事的。 所谓同气连枝,马家败落,连颖妃也没能幸免,直接被降为才人。 还是皇上念在十公主的份儿上,才留了她一条性命一个位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皇后亲自酬教训 马家的事尘埃落定,弃子出局,转眼就被人忘却。 宫中上下恢复了旧日模样,只是颖妃变成了马才人,从木兰宫搬去了芳丛苑。 这一日,皇后处理完宫中的事,看看天气不错,就说:“正腊月一直忙,何况我又病了几日,许多时候不曾到太子的玉成宫去看看了。” 梁景听了答道:“今日是徐少保给太子讲四书,奴才昨日奉了娘娘旨意给徐少保送茶水,说今日还是他讲书。” “本宫也有许多时不见徐少保了,很该去见一见,问一问寒温,方不失尊师之道。”皇后说着已经起身。 梁景连忙亲自帮皇后披衣,又命人速备驾辇。 徐家虽不及姚家势大,却是三朝旧臣,且颇具声名,是皇后一直有意笼络的臣属。 梁景又命宫女带上四样点心,四样果品,算是慰劳徐少保之物。 有梁景在旁,皇后是从不为这些琐事操心的。 “记住,不必提前通禀,免得扰乱了少保讲经。”皇后坐上凤辇后吩咐,“悄声着。” 底下众人得了吩咐,自然屏声敛气,迤逦着朝玉成宫去。 到了东宫门首,里头的人见了忙上前请安。 梁景道:“切莫喧哗,以免打扰了太子的课业。” 这些人于是便不通禀,原地跪着,等皇后下辇。 皇后往里走了一段路,就听见徐少保在讲孟子。 皇后便站在原地,随行的人也都站住了。 直到差不多一顿饭时,里头的声音才停了。 这时玉成宫的执事太监方才进去通传,随后太子和徐少保都应了出来。 皇后温言道:“少保辛苦了,且进去说话。” 还有几个陪读的童子,执事太监直接叫他们出去了。 皇后给徐少保赐了座,又道了辛苦。 然后才问:“这些日子太子的学业可有荒疏?” 徐少保连忙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近来颇知用功,虽偶尔有些惰怠,却比起上年来已好了许多。” “这都是少保教导之功,”皇后颔首,“这孩子实在有些顽劣,须得严加管教。” 徐少保自然是满口答应。 皇后又勉励了他几句,方才说:“少保讲了一上午的书,很该歇一歇了。我这就命人将你送出宫去,还有一些犒赏之物一并送入府中。” 除了那几盒点心果品,皇后又赏了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两匹茧绸,四瓶御酒。 太子授课的地方在前殿,等到徐少保离开,皇后方才同他往后殿来。 此时风已经软了,树梢枝头透出些许春意。 “母后,飞云妹妹再也不能进宫来了吗?”太子踌躇半晌,方才开口。 “马家恃宠而骄,触犯龙颜,以后他们家的人和事,你都不要再提起了。”皇后看了一眼太子,眼神中满是告诫。 太子说的飞云,就是马忠的庶女马飞云。 年纪和太子相当,聪慧伶俐,温柔貌美。 当初颖妃很喜欢她,常叫她入宫陪着十公主。 太子因此认得她,不读书的时候,也会跑去和她说话。 颖妃倒是有意让这个侄女将来入宫侍奉太子,以她的出身,纵然做不得皇后,做个妃子还是使得的。 马家夫人见颖妃有这样的意思,当然巴不得。 因此平日里有意教调这位庶女,还专门请了人教她琴棋书画。 只可惜从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马家被连根拔起。 这个小小庶女,自然也就如浮萍一片,辗转流落而已。 太子听了,只是默默垂了头,果然不再问了。 可这番话却还是触动了皇后的心思。 她想着太子已经十四岁了,正是不大不小的年纪。 万一叫人勾引坏了,可就糟了。 因此到了太子的寝宫之后,皇后格外留意这里的宫女。 一面问太子的饮食起居,一面走近里间。 “如今虽然已经立了春,可天气还是冷的,万不可贪凉,我瞧瞧你如今都盖的是什么样的被子?”皇后说着站起身往里边走。 太子连忙跟上,说道:“盖的还是冬天的被子,不曾换过。” 皇后又说:“把上夜值宿的单子拿过来我瞧瞧。” 一旁的管事太监连忙呈上去。 皇后看了看说:“凡是上夜,必须得有一个年长的嬷嬷,看着太子早睡早起,绝不准耽误了正事。” 说着又把里间仔细打量了一遍,倒没发现有什么和男女之事相关的东西。 皇后看了太子的被褥,又拉开床头的抽屉,看看里头也都是随常之物,并没有什么犯忌讳的。 心不由得渐渐放下来。 “春天容易上火,尤其早起和晚上的饮食一定要清淡。”皇后叮嘱道,“你这屋子里的屏风该换一换了,我记得年前南疆进宫过一架青绿山水屏风,比这个好。” “多谢母后想着,不过这个屏风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就这么用着吧。”太子说。 “既然你喜欢,那就不换了。”皇后点点头笑了,“后头更衣的衣橱再多加两个吧!” 皇后说着起身就要转到屏风后头去,太子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衣橱也够用,不必换。” 虽然也不过是声调拔高了些许,语气稍显局促,但也足以引起皇后的猜疑了。 “我没说把橱子换掉,不过是再加两个。”皇后不由得微微皱起眉来,“你急什么?” “儿臣没有着急,只是不想铺张浪费。”太子极力让自己笑着回话,可知儿莫若母,终究瞒不过皇后去。 “你这里头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皇后看着太子的眼睛问他。 “没……没有,母后,儿臣没藏什么。”太子的脸微微发红。 “你什么时候学着跟母后撒谎了?”皇后冷起了脸,“趁早跟我说明了,处罚还能轻些。” 太子站在那里,心中纠结。 可他清楚皇后的性情,既然已经被她发现了苗头,无论如何是隐瞒不过去的,而且越是隐瞒后果越是严重。 于是咬了咬嘴唇说道:“儿臣如实说,请母后息怒。” 说着他走到衣橱边上,从衣橱底下拿出一只小小的笼子来。 里头装着一只灰色的小兔子,只有拳头大小,笼子里还有被啃过的萝卜和梨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风波暗涌认不清 皇后看了这些东西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平日里最厌恶太子玩物丧志,所以太子宫中什么玩物都没有。 此时伺候太子的这些人也全都跪下了,个个儿心里头直打鼓。 皇后对太子拘管得严,对这些伺候的下人们更是从不宽宥。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皇后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面前这个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个犯人小偷。 太子低着头,不敢和皇后对视,讷讷道:“是我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捡到的。” 他没有说实话,但皇后也并没有怀疑。 因为御花园紧挨着御兽苑,那里养着许多猛兽,平日里会用活物饲喂,这兔子想必是从那边跑过来的。 “捡了有多久了?”皇后继续追问,“这里的人都谁知情?” “也不过半个月。”太子连忙说,“儿臣藏得隐秘,他们都不知道。” “皇后娘娘,奴才们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说什么也不会让太子留下的。”太监和宫女们吓得直磕头。 “我量你们也没这个胆子,敢包庇这畜生。”皇后冷哼一声。 “母后,儿臣求求你了。”太子小心翼翼哀求着,“儿臣并没有玩物丧志,捡到它之后,也只是每天晚上睡前悄悄和它玩儿一会儿。 白日里更是加倍用功,方才徐少保不是都同您说了?儿臣这些日子颇用功,这的确是真。” 正说到这里有人进来禀告贤妃娘娘,有事来找皇后。 皇后便缓了口气说:“请她进来吧。” 皇后并没有避着贤妃,所以贤妃一进来看着这场景,也知道大约是怎么回事了。 因此陪笑道:“臣妾有急事要向皇后娘娘禀告,不想打扰到您和太子了,真是该死。” “什么事你说吧,反正这边的事也不着急。”皇后道。 “大皇子从越州派了人进京,带了许多东西,想请示您,把这些东西都放到哪里去?另外都用什么回礼?”贤妃说道。 “难得他有这份孝心东西,就暂且都放到海德殿去吧。”皇后说道,“顺便回了皇上,看皇上有什么话说。 至于回礼,他们也要留上几天再回去的,暂且不忙。” 大皇子是废后所生的儿子,因天生带有残疾,且又懦弱,因此姚皇后并不怎么防着他。 何况他早早就被打发到封地上去了,远离京城,也就远离了是非。 “那好,臣妾就回去先把这事处理了。”贤妃答应着就要走。 皇后却叫住了她,说道:“我正在这里教训太子,你不妨也听听。他将个兔子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却还跟我分辨说自己没有玩物丧志。” “娘娘,容臣妾说句不知高低的话。”贤妃把再长几个人的神色都看了看,“与其把这只兔子拿走,倒不如用它来激励殿下上进。” 贤妃的话让皇后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质疑道:“把这留下来?那岂不是会分散他的心神?” “太子又不是不知自制的人,”贤妃笑着说,“我前几日就听说太子如今很是上进,少保和太傅都夸赞呢。 况且不过是只小兔子,哪里就至于迷惑了心神?” 贤妃说着,更凑近了皇后耳边悄声道:“太子如今不过是对这个小东西有兴趣,总比被狐媚宫女勾引坏了强百倍。 如今有这个稍稍牵制着他,他更不会寻别的乐趣去了。” 皇后想了想,对太子说道:“既然有贤妃替你求情,那我就不把它拿走。 可是要说好,你须得认真上进,不可偷懒。 若是叫我知道你躲懒懈怠,我便当着你的面儿摔死这畜生。” 太子听了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多谢母后!多谢贤妃娘娘!儿臣知道了。” 皇后又吩咐太子跟前的人:“你们都看好了,每天这种太子和它玩儿一炷香的功夫。” 底下人连忙答应着。 皇后这才起身,说:“来了这许多时候可该回去了,冲儿,今日午膳你便到母后宫中去吧。” 然后便和贤妃一同出来。 皇后走了以后,太子一蹦三尺高。 把那小兔子从笼子里拿出来,端在手上,说道:“小兔子,这下你能见光了!我还担心总把你藏在柜子底下。时间久了,你会变成瞎子呢!” 又说:“我这就陪你晒晒太阳,昨日给你的那块马蹄糕被你吃干净了,原来你竟喜欢吃这东西。 回头我再叫他们拿半块来喂你,你可要乖乖的呀!” 旁边的太监宫女看他如此喜爱这只兔子,心里头都忍不住怜悯起太子来。 他正是爱玩儿贪玩儿的年纪,可是皇后却从不准许他玩儿,一定要让他刻苦攻读,学习帝王之术。 这般苦行僧的日子便是个大人也要承受不住,偶尔都想要放纵一下,又何况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呢。 皇后回去却又忍不住后悔起来,问梁景:“你说我方才是不是有些妇人之仁了?万一他把持不住,可怎么办?” “依奴才看应该没事的,”梁景说,“该懂的道理太子都已经懂得,又有人监督着,不会发生让娘娘担心的事。” “姑且走着瞧吧!”皇后叹了口气,“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为了他,我的心血都不知耗费了多少。” “娘娘一片苦心,太子会明白的。”梁景说着端上一杯茶,“过几天奴才要出宫一趟,去苏州那边查点事。” “是和青阙有关的?”皇后听了忙问,连茶都顾不上喝。 二皇子府上的事让她越发笃信,青阙一定有问题。 “倒是有些线索,现在还断不得真假。”梁景说,“必须得奴才亲自去,否则很难保准。” “那你就去吧,反正眼下宫里还算太平。”皇后道,“对了,你回头叫个人,给芳丛苑送些使用东西去。 不管怎么说,我和春萍都是姐妹一场。” “娘娘放心,马才人那边儿奴才一直叫人照看着呢。”梁景答道,“不会让她们受了委屈的。” “那就好,”皇后点点头,“她心里必然对我还有怨言,可我也没有办法,常言到自作孽不可活,实在是他们家造孽太过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急中生智搬救兵 没过两天,皇后就把指派给福妃的事交代了下来。 原来十二监中的御用监,专管造办御前所用的围屏、床榻、摆设、桌柜等木器,以及紫檀、象牙、乌木、螺甸、雕漆等诸玩器。 同时也掌管承旨所写的书籍、画册等物。 因今年特殊,各地纷纷进献大典贺仪,就有许多木器玩器,甚至书画。 宫里单辟出仓库 《折月》第二百二十章 急中生智搬救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 笑里藏刀别有意 大约是年前立春的缘故,刚进二月没几天,带毛的衣裳便穿不住了。 这一日薛姮照随着福妃娘娘按例到荣华宫来给皇后问安,其余妃嫔也都差不多前后脚都到了。 只有马才人病着未到,皇后也不在意,反叫人再请御医过去诊治,还叫自己跟前的二等宫婢雪鸽送补品去芳丛苑。 又问成昭仪:“听说九公主这些日子有些咳嗽,可请御医瞧过了没有?” 成昭仪连忙起身答道:“多谢皇后娘娘惦记,她是瞧着天气好跑出去玩儿,到了背阴的地方叫冷风给吹着了。不是什么大事,已然吃了药,发了汗。” “那就好,都说春天的风馋,老人小孩儿都要当心。”皇后点点头,“今儿人齐,咱们商量点事。” 众人听皇后如此说,忙都端正地坐了。 “不是什么大事,”皇后笑了,“我是想说三月里是我的生日,但绝不可再像去年那样大办。” 惠妃便问:“这是为何?” “今年是陛下践祚整三十年,要在九月里举行大典。 去年下半年已经筹备了一些,然而从现在起,这几个月才是最要紧的。 因此本宫就想着在这大典之前的一应庆典都应从简。 不单是我的生日,比如端午,中秋,也都不必像往年那样大办。 一来要爱惜物力,二来宫中人手有限,三则前头太铺张了,就不好显出后头的隆重。” “皇后娘娘考虑得极为周到,但臣妾还有句话说。别的能省则省罢了,皇后娘娘的生辰是万不可过简的。 这非但关乎您的脸面,也是国之尊荣,不能瞧着太不像了。”贤妃开口阻拦。 立刻有人纷纷附和,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皇后姚紫云是个极爱排场的人。 她这么说重在试探人心。 皇后道,“那就按照去年规制的一半,绝不能再多了。” “只怕圣上不答应,”袁昭仪笑道,“陛下对娘娘的宠爱人尽皆知,必然是不忍心的。” “不同陛下讲就是了,”皇后一笑,“我自己的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又说:“九月里的大典虽说前朝六部和后宫的十二监四司八局都各有司职,但咱们自己家的人还是得上前。 好在二、四、五、六这几位皇子都知事了,尽可以每人独当一面。 陛下忙于国事,无暇顾及这些。昨日商启言特到我宫里来,商议这事。 说是有些要紧的地方,必须得十分信得过的人去把关。” “陛下的大典,皇子们能尽一份孝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福妃听后说道,“其实最操心的还是皇后您。” “姐妹们都能体谅我,已然叫我省心多了。福妃姐姐,本宫还有事求你呢!”皇后看着福妃,语气格外温和。 “但不知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只要臣妾做得到,自当尽力。”福妃应道。 “大伙儿也都知道如今宫里的事是越发的多了,虽然有贤妃姐姐帮着我,可她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 因此我就想让福妃姐姐也来帮帮我,分管些宫里的事。”皇后说。 福妃听了面露难色:“多谢娘娘抬举,只是臣妾自入宫以来就没管过事。何况我的性情疏懒懦弱,只恐辜负了娘娘的信任。” “福妃姐姐莫要自谦,这些年你虽然没协理后宫的事,可你自己宫里却管得妥妥帖帖。由小见大,必然也是错不了的。”贤妃笑着说。 显然皇后在此之前已然从她商量过了。 “若说信得过,你和贤妃姐姐在我心里是一样的。”皇后道,“无论是人品还是资历,都挑不出毛病来。” 福妃见皇后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若是还不答应,那就是当众驳皇后的面子了。 于是说道:“那臣妾就多谢皇后娘娘的信任,只求先安排我些小事情,如果真是做不好也不至于影响了大局。” “那好,回头我且理一理,先找出两件来,让你试试身手。”皇后抬手整了整鬓边凤衔牡丹的紫玉钗,雍容且随意。 回到芙蓉宫,福妃坐下来喝茶。 跟薛姮照说:“皇后今天忽然派了我差事,这怕不是什么好事。” “想来是要在这上头做文章了。”薛姮照并不意外,“都说官大一阶压死人,她既是如今的六宫之主,娘娘想要推辞,也是推辞不掉的。 既然只能应承下来,咱们便得小心防范着。若是她出的招咱们都能接住,这里头的风险,便能化解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福妃放下茶盏,“皇后务要没有人挡太子的路,但凡她觉着碍眼的,都必要除之而后快。 便是不在这件事上难为我,也会在其他事情上找错处。 好在我身边还有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边皇后正在同贤妃商议,要分派给福妃什么事情。 梁孝进来,跪下禀告道:“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六皇子府来人,说皇子妃晕倒了。” 皇后和贤妃一听都慌得站起来,问道:“怎么回事?可派了御医出宫?” “说是午饭后忽然就晕倒了,好容易救醒了,人也是迷迷糊糊的。”梁孝说,“六皇子不在府中,余下的人不敢轻易做主。一面派人报知郡主娘娘,一面又进宫传话。” “把张院判和李院判都派出去,”皇后道,“该用到什么药一应都用最好的。” 贤妃也忙说:“千万要查清是什么病因,用药千万要谨慎。” 梁孝忙出去,皇后和贤妃还是不放心,到底又指派了人出宫去探视。 直到快掌灯的时候,人才回来。 皇后问两位御医:“县主的病可打紧吗?腹中胎儿如何?” “娘娘不必过于忧心,不是什么吓人的症候。”御医忙说,“只因县主如今怀有身孕,未免卧床的时候多了些,且饮食偏甜腻,故而一时血脉不畅,故而发晕。 卑职等已然开了药膳方子,明后日再去请脉,想来就平稳了。” 皇后听如此说,放下心来,叫人看赏,且请御医退一下休息。 而贤妃这边自从听说姚万仪病了,回到宫里便烧香拜佛,祈求平安。 皇后听说了,自然念她苦心,还叫御膳房特意做了两道清淡菜品给贤妃送过去。 人家都喜提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喜提了个静脉点滴五件套。我决定给自己改名叫弱弱,取其反意。 祝我不再生病,也祝大家这个秋天都健康!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急中生智搬救兵 没过两天,皇后就把指派给福妃的事交代了下来。 原来十二监中的御用监,专管造办御前所用的围屏、床榻、摆设、桌柜等木器,以及紫檀、象牙、乌木、螺甸、雕漆等诸玩器。 同时也掌管承旨所写的书籍、画册等物。 因今年特殊,各地纷纷进献大典贺仪,就有许多木器玩器,甚至书画。 宫里单辟出仓库来,专收纳这些物件。 这算是比平常多出来的差事,况且颇为繁杂,既怕这些物品损坏,又怕御用监的人监守自盗。 故而皇后就让福妃专管这些物品的登记收纳以及日常清点看管。 什么时候大典完毕,一应用到的东西全都归位,交割清楚了,这差事才算完。 福妃每日早晚都过去点卯,若一时脱不开身,也叫薛姮照过去瞧着,以防出什么事。 这日薛姮照与池素从后头对完了细目往回走,经过双鲤门的时候,看见墙边掉了个荷包,竟颇眼熟。 池素走过去拿起来一看,说:“这不是你送给扶菲的荷包吗?怎么丢在这里了?” “她是给十公主抱猫的,”薛姮照说,“常在这一带走动。” 池素就说:“这丫头若是发现不见了,必然会回来找的。且这荷包又没有被别人捡了去,想来掉落的时间也不长。说不定人还在这附,反正咱们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在这边转转,看能不能遇见她。” 薛姮照看着天气也不错,就想走走也无妨。 东边就是过道,连着几位娘娘的寝宫,二人于是往西边来。 顺着太液池引过来的水道,过了穿山廊,就听见前头有人争吵。 池素道:“谁这么没规矩,大白天在这里吵什么?” “这个地方不前不后的,寻常的宫女太监怕是不敢。”薛姮照说。 “那咱们绕过去吧!”池素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薛姮照却没立刻就走,而是站住了细听,说:“我怎么听着像是七公主和她的人?” “七公主,”池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位神道,谁又惹到她了?” “丽贵人和马才人势同水火,想必七公主是要惩治那边的人,否则犯不上在外头呛声。”薛姮照说,“毕竟现在丽贵人的位分要比马才人高。” 不管是丽贵人还是七公主都是有仇必报的角色,当令狐皎和马春萍同在妃位的时候,两个人便终日的明争暗斗。 后来马春萍当众掌掴令狐皎,二人的仇怨便彻底摆到明面上来了。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如今马春萍不但被降为才人,一向引以为恃的娘家也彻底树倒猢狲散。 就算皇后仍旧照看她,可宫里众人都清楚,她再也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那七公主要惩治的该不会是扶菲吧?!”池素一下子抓住了薛姮照的衣袖,“咱们可要过去瞧瞧么?” “别叫人看见,”薛姮照说,“咱们从那边绕过去,刚好有女墙挡着。” 又往北绕了一下,贴着墙听清了里头的说话声。 “这个蠢货竟然钻到假山洞子里去了,公主,要不叫人进去把她拖出来?” 这个声音薛姮照和池素都认得,是七公主跟前的赵嬷嬷。 “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她不是喜欢钻山洞么?”七公主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和丽贵人有七分相像,娇俏妩媚,另带着三分狠辣,“就让她缩在里面好啦! 我前些日子听了孙大圣躲在老君炼丹炉里的戏文,觉得怪好玩儿的。你们去弄些柴草来,把几个洞口都塞上,点着了,用烟熏她,看她出来还是不出来?” “公主这个主意可真是妙,”又一个太监笑着奉承道,“奴才的老家就用这法儿熏老鼠,可管用啦!” “这事儿不会让皇后娘娘知道吧?”有个胆小的宫女战战兢兢的问。 “皇后再犯不上这点小事也管。”七公主慢悠悠地说,“谁叫那黑毛畜生抓伤了本公主,那个贱婢又护着,不叫我打杀了它!” “收拾一个罪奴小宫婢打甚么紧?”赵嬷嬷道,“别说只是教训教训她,便是打杀了她,难道谁还敢替她出头不成?” “糟了,姮照,这一听就是扶菲呀。”池素急道,“咱们该怎么办?” 不用说,一定是七公主想要弄死十公主的猫。而林扶菲自然得想办法护着,那猫十公主的命,真要给打死了,她没法子交代。 想必是情急之下,她和那猫都躲进了假山里头。 这边七公主已经叫人去找柴草了,依旧没有听见林扶菲出来的动静。 林扶菲胆子小,如此阵仗,只怕早已吓酥了骨头。 “到御马苑去。”薛姮照说,“咱们从那边过来的时候,不是听人说四皇子在那边骑马么?”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池素喜出望外,“四皇子跟五皇子最要好,咱们去求他帮忙,他一定会答应的。” “我体力弱,跑不快,你一个人赶过去吧。 但要记住,跑的时候别叫人看见,否则是犯了宫规的。”薛姮照说,“我在这里盯着,真要是情势紧急,也好出去阻拦一下。” “那好,你留下。”池素说着便急急往西北角的御马苑赶去了。 四皇子正在驯马,那是一匹额上带白星的黄骠马。 进贡到御苑的马,自然匹匹神骏,也都是驯服了的。 但四皇子骑马却和常人不大一样,他要马儿不但能跑,还要能跳能站,甚至能舞。 此刻他正骑在马背上,准备越过三尺高的木栅栏。 马儿显然有所畏惧,四蹄踌躇着,就不是敢跳。 四皇子心中焦躁,便拿了鞭子一下下抽打。 马儿负痛,却只是不断打着响鼻喷着气,就是不向前。 “别上前!”四皇子的随从拦住了池素,“我们爷训马的时候不许人靠近。” “这位大哥,求你行行好,我有事要求四皇子。”池素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喘息。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没规矩?”四皇子的侍从拉下了脸。 “我是福妃娘娘跟前的丫头,”池素道。 “是娘娘找我们家爷?”侍从问。 “并不是,只是我有事求四皇子。”池素不敢撒谎。 “我倒是想给你同融,可我们爷的脾气倔着呢,他训马的时候真是不能打扰。”侍从见池素是芙蓉宫的人,语气倒是缓和下来了。 实在太不好意思了,因为好多天没写,得慢慢找找感觉。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意外人不期而至 四皇子驯马,闲杂人不许靠近。 池素被拦着,心里越发焦急。 眼看着四皇子也越发焦躁,勒着缰绳,使劲抽打那马,骂道:“不中用的东西!白吃了那么多精料!” 池素的父兄都是武将,训马是他们的专长。 她自己也从小就会骑马,且爱马,见那马负痛又畏惧,不由得生出怜悯之情,高声道:“四皇子,您的法子不对,越打它越怕,永远也跳不过去的。” 随从连忙拦她,呵斥道:“怎生如此没规矩,快走快走!” 谁想四皇子听她如此说,倒也不恼,从马上下来,问她:“你也懂驯马?” “算不得精通,”池素道,“不过奴婢听说马是最有灵性的,听得懂人话。 若是遇见叫它畏惧的事,打骂只会叫它更畏缩。 顶好是哄着它、奖赏它,慢慢的它才能放下戒惧,敢于一试。 此外,顶好从易到难,先把栅栏设得矮一些,叫它跳几次,熟练了再加高。” “你的话听上去像是有道理,”四皇子这才正眼看池素,觉得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禁问,“你不像是一般的宫女,从哪里来的?” “奴婢是罪臣池奉贤的女儿,”池素垂首,“如今在福妃娘娘跟前伺候。” 四皇子原本对池家人的印象很不错,又听说她在福妃宫里,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池素巴不得他问自己,连忙央告:“奴婢是来求您帮忙的,与奴婢同入宫的一个小姐妹,被七公主带着人堵在了假山里,要放火烧她。 奴婢怕真出了事,伤了人事小,累及了公主的名声可是大罪过。想请您出面劝止,免得事情闹大。” 七公主刁蛮任性,四皇子当然知道。听池素如此说,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说:“那就快去,免得闹出乱子。” 而池素走后,薛姮照一直密切关注着那边的情形。 眼看着七公主的人抱来柴草,把几个假山洞都塞住了。 她便心中暗叫不好,准备出去制止,却见有人从西边走过来,仔细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正是太子带着他的几个随从。 薛姮照于是连忙上前,请求太子出面劝止七公主。 她没说得太详细,只说怕引发火灾,而自己人微言轻,不敢出面去劝阻。 这时七公主手下的人已经把柴草点燃了。 太子走过去问:“在这里点火做什么?” 那些人不敢实说,只说:“不知是猫还是兔子钻进山洞里了,奴才们想要把它熏出来。” 太子就说:“胡闹!你们把洞都堵死了,它能出来吗?只能熏死在里头了。” 又说七公主:“春季天干物燥,万一失了火,你可交代得过去吗?赶紧叫人把火灭了,把柴草搬走,我不会告诉母后的。” 七公主从心里头讨厌太子,可是又不能违拗。 只好忍着气,叫手下的人把东西都收拾了。 等池素随着四皇子一溜小跑,赶到假山这里的时候,却见七公主正带了人离开。 “四哥,你怎么也来了?”太子笑着问四皇子。 四皇子对太子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 不过对皇后可就不一样了,因此他平日里和太子并不亲近,一切都按照相应的礼节行事。 见此情形也不多说,只笑了笑道:“恰好经过而已,太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今日放假,刚从贤妃娘娘宫里出来。”太子说,“四哥不忙,可去我宫里说说话。” “多谢太子相邀,只是我还要去福妃娘娘那边,改日再去拜会吧。”四皇子说完便抽身走了。 “太子爷,咱们也回去吧。”跟着太子的人说。 “催什么?左右今日无事。”太子瞪了他一眼,“我倒要看看这山洞里藏了什么。” “使不得太子,谁知道是什么野兽。”随从吓得跪下来。 “能有什么野兽?都说了,不是猫就是兔子。”太子嗤笑,“你们的胆子比芝麻还小呢。” “里头黑,路又不平,还是奴才们进去吧。”随从们只好退了一步。 “我又没七老八十,去,拿个灯笼来。”太子玩心大盛,他打小就爱钻假山洞子,可皇后总是不许。 如今逮着了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 随从们拗不过他,只好找来了灯笼,到底叫一个人扶着太子,因为假山洞窄,否则最少要两个人陪着。 薛姮照和池素对视一眼,悄悄退到了一旁。 林扶菲最是个胆子小的,今天她带着十公主的猫在这附近转悠。 本来一切都好好,谁想碰见了七公主。 七公主今天倒是没带狗,因为那只狗早在丽妃被贬为丽贵人没几天,忽然就死了。 人们都猜想应该是被毒死的,不过没有人去过问,丽贵人和七公主也不敢追究。 这件事便草草翻过去了。 今天她见了林扶菲和那只猫,自然不能放过。 林扶菲没有办法,只能到处躲藏,因为她知道一旦被七公主抓到了,绝不会好过。 她抱着猫躲进了假山洞里,隐隐约约听到外头有人围着,她也不敢出去。 哪怕后来已经闻到了烟味儿,依旧像缩头乌龟一样抱着猫缩成一团。 林扶菲太过害怕,心跳声如擂鼓,叫她根本听不清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吓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她想这一定是七公主的人来抓自己了。 越急越出错,她使劲往后缩,碰落了一块石子,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那脚步声顿了一下,紧接着朝这边走过来。 林扶菲暗叫不好,对着黑猫小声说:“你快跑!跑出去上树,别叫他们捉住了。” 放走了猫,她干脆眼一闭心一横,缩在那里装死。 直到有人走过来扯她的袖子,林扶菲心里叫苦,却死活不肯睁眼。 直到听见那人笑着问她:“你是兔子成精了吗?怎么还穿着宫装?” 林扶菲这才听出是太子的声音,连忙睁开了眼睛。 先前皇后和颖妃情同姐妹,太子也经常到颖妃这边来。 他每次来都会和十公主待上片刻,也抱一抱她的猫。 只是在这之前他从来没留意过林扶菲这个抱猫的小宫女。 可是今天,林扶菲张皇无措的可怜模样,却令他心中一动。 第二百二十二章 锦屏风暗藏祸端 这天许久没露面的姚万仪进了宫。 她如今也多不过四五个月的身孕,却已然大腹便便,恍若临盆的样子。 皇后特许她在后宫可以坐轿,自然是为了照顾她孕妇的身份。 姚万仪下了轿,由两个丫鬟左右搀扶着,慢悠悠踱着方步往里走。 她今天穿了身大红洒花的衣裙,活像一只围着红布的大瓮。 因为怀孕的缘故,两边颧骨上生了大片的蝴蝶斑。 且因为太过贪吃贪睡,比先前胖了足足两圈,整个人越发不堪入目。 但她毫不在意,欣欣然面有得色。 只因好多人都说,这些征兆都预示她怀的是男胎。 皇后见她来了倒也高兴,叫她坐下,一面问饮食起居等事情。 “前些日子叫姑姑惦记了,我如今一切都好。”姚万仪笑着说,“天气好了也能时常出来走走,不像冬天终日拘在屋子里,憋闷得慌。” 皇后还有些不放心,叮嘱她道:“女人怀孕生子是天大的事,你这又是头一胎,更是得小心在意。 头胎若是顺当了,往后十有八九都好过。总归是要多生几个孩子,老了才有依靠。” 话说到这里,贤妃娘娘也过来了。 笑容可掬地说:“我听说万仪进宫来了,忙把手头的活儿交代下去。 这些日子都好吧?睡得安稳吗?” “母妃不用惦记,孩儿一切都好。”姚万仪对这个婆婆可是十分的满意,“前几日二舅妈亲自过去陪我说话,又送了许多我爱吃的。” “你二舅妈最是个细心的,个人的脾气爱好,她只要听说过便一直都记得。 去年进宫的时候就问我你都爱吃些什么,我一一告诉了她。我在宫里有许多不方便之处,她在外头也算是替我照顾了。”贤妃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现在大哥二哥都回京了。 “你们家的人都得力,”皇后笑着向贤妃说道,“不显山不露水的却都可靠。” “皇后娘娘过奖了,哪里比得上两位国舅家呢。”贤妃连忙谦虚地说,“便是您的子侄辈,也都个个不凡。” “都是一家人,都好才好。”皇后笑道,“等到敢儿和万仪的孩子出生,可得着实好好庆祝一番。” “这都是托了娘娘的福。”贤妃道,“娘娘福泽如海,我们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受了您的恩泽。” “可说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不少人抬着几架锦屏往后头去了。其中一架上头似乎绣的是刘阮入天台的故事,好生精致。不知是要放到哪里的?”姚万仪吃完了一块点心问。 “想来是苏州那边进贡来的,也不过是放到御用间的库房里去,什么时候要用上了就拿出来摆一摆。”皇后道,“你只看到了一面,另一面保准是另一个故事了。” “姑母,不如把那一架赏了侄女吧!我放在屋子里天天好瞧着,免得无聊。”姚万仪毫不客气张口就要,“反正御用监这样的东西多得很。” “你喜欢就给你吧!”皇后对姚万仪几乎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别说只是一架小小的屏风,便是比这再贵重些的宝贝也毫不心疼。 “这可真真是姑姑疼侄女儿,实打实的疼。”贤妃笑着说。 “不过今日怕是不成,这东西得先送到御用监,收录到册子里,然后才能赏赐。”皇后说,“明日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姚万仪当然没什么意见,她还不至于着急到一天都等不起。 此时薛姮照和幽竹正在御用监,看着那些太监们把进贡的物品一一收录完毕,妥善放好。 “小心门框,别磕了牙子。”幽竹说,“用手背护着些,当心门槛。” 好容易都摆放妥当了,一边管事太监说:“这上半天也就是这么多了,若是还有也得下半天送进来。两位姑娘也辛苦了,回去歇歇吧。” 薛姮照和幽竹看着他们锁了库房的门,又钉对好了在外头值守的都是谁,然后才往回走。 “这批进贡的都是檀香木的屏风,最小的一个也得七八个绣娘忙上三四个月。”幽竹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对薛姮照说,“你看见没有?那上头最小的人物只有手肚儿大,可是连头发丝都清清楚楚。” “这样的屏风是不可以经过那么多人的手的。”薛姮照说,“最多只能两个绣娘对着绣。 久视伤血,越是能干的绣娘,越是老得快死得早。”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芙蓉宫,幽竹抱着肚子说:“好妹子,我急着要上茅厕,你一个人去向娘娘回话吧。” “说了你莫在冷风里吃糕,你偏不听。”薛姮照说,“一会儿回房去喝一碗姜糖水,再让池素给你捶一捶就好了。” 薛姮照到福妃娘娘跟前回话,福妃说道:“才刚皇后娘娘打发人来,说今儿入库的那架刘郎入天台的屏风赏给了六皇子妃。 你记着,明日叫御用监的掌印太监付云批了条子,在册子上做好了出入标记,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那姚万仪如今身娇肉贵,咱们可要当心些。”薛姮照提醒福妃。 “怎么,你是怕这里头出什么事?”福妃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就看有没有人拿这个事做局了。”薛姮照说,“皇后倒不会,因为她舍不得伤姚万仪。但别人就未必……” “可就像你说的,咱们也防不胜防呀!这屏风咱们既不能不叫皇后赏给姚万仪,也不能提前说什么,否则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况就算出库的时候,咱们检查得再仔细,也挡不住这东西出了宫被人动手脚。”福妃想到这里连连摇头,“我早就知道这差事是个烫手山芋,所谓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既管了事,就免不得招惹是非,终究是无事一身轻的好。” “娘娘也不必过于忧虑,奴婢有办法不让这事闹大就是了。”薛姮照说,“当然了,若是没有人在这上头耍手段就最好了。” 到了第二天,福妃亲自过去看着人把一切手续填好,然后将屏风送出宫。 第二百二十三章 慧蓝凝识匿患 “主子,五皇子妃来了,可要见吗?”丫鬟秀珠从外头走进来,神色有些复杂地向姚万仪禀报。 “你说谁?蓝凝?她来做什么?”姚万仪正在榻上歪着吃枣子,听说五皇子妃要见她,也是摸不着头脑。 众所周知,她和蓝凝可是有过节的,而且过节还不小。 想当初她曾伙同马氏在皇上面前告发蓝凝偷换皇孙,双方僵持,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最后她和马氏都受了惩罚,还连累了各自的娘家。 这件事表面上虽然翻过去了,可彼此的芥蒂却无法消除。 何况姚万仪如今自己也怀了孩子,更觉得蓝凝他们碍眼,将来免不掉还要明里暗里地交手。 所以平时姚万仪对蓝凝他们都是爱答不理,懒得假以辞色。 “奴婢也觉得奇怪呢!好端端的,五皇子妃来咱们家做什么?而且还特意说了务必要见见您。”秀珠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然干脆就回绝了吧!咱们主子如今有身子不便,不见客也没什么。”含香在一旁说。 “那奴婢这就出去回绝了。”秀珠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慢着,”姚万仪叫住了她,独眼转了两转,“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蓝凝最是个面甜心狠的角儿,我倒想看看她今日为的是什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拿她解解闷儿。不信她能拿我怎么着。” “既然这样,奴婢就请她进来。”秀珠说,“不过一会儿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主子都别动气。” 她们以为蓝凝多半儿是来故意找茬儿惹姚万仪不痛快的。 蓝凝只带了两个贴身的女使,温婉从容,纵然没有奢侈的妆饰,却自带矜贵气质。 和她一比,姚万仪简直粗俗不堪。 “六弟妹这一向可好?”蓝凝含笑问道,“我瞧着你的气色越发鲜艳,可见这孩子很是孝顺。” “也还好吧,”姚万仪似笑非笑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不知五嫂子今天来有什么事吗?我这个人直性得很,有话不妨直说。” 姚万仪的表现堪称无礼,但蓝凝并不在意。 依旧淡淡笑着说:“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今日得空儿出来转转,听说前几日宫里赏了五弟妹一架上好的屏风,不知道可能赏个脸让我也瞧瞧么?” 姚万仪听了不禁在心里冷笑,原来蓝凝是冲着屏风来的。 想必是眼馋了,想法儿也要弄一架。不用说,自然是依仗自己的肚子争气,生下了皇长孙。 这人呐说不贪都是假的,以前看着那般清高,其实不过是没有什么依仗。 如今自以为得了势,可就藏不住了。 “原来五嫂这么有雅兴。”姚万仪说着款款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立刻有丫鬟将她搀扶起来。 姚万仪如肉山一般挪着,语气轻诮:“那东西在里间儿放着呢!闲时瞧瞧倒也有趣儿。不过说到底,也没多大意思。” 姚万仪的卧房非止一般的豪华,但奢侈太过了,反倒显得浮夸做作。 那架双面苏绣的屏风立在美人榻边上,真丝绣线泛着葳蕤毫光。 “果真精细,”蓝凝慢慢走近,随口夸道,“便是在贡品中也是精品中的精品了。” 姚万仪闻言,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蓝凝站在屏风前,仔细观察,一旁跟来的女使贴近了她耳朵说了句什么。 蓝凝看她一眼,更把脸凑近了屏风。 姚万仪鄙夷地皱起眉头,吩咐手下人:“去给五皇子妃搬把椅子来,好让她坐着仔细瞧瞧。” “不必麻烦了,”蓝凝端直了身子,侧过脸对姚万仪说,“六弟妹,这屏风似乎被人动了手脚,你顶好请个大夫来。” “什么?”姚万仪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这可奇了怪了,我看了它两天了,怎么没察觉什么不对?” “我没有危言耸听,我的这个丫头是略通药理的,她说这屏风上被人放了麝香。”蓝凝说道,“所以我才让你找个大夫来确认一番。” “麝香?这还了得?!”姚万仪身边的人一听,顿时拔高了声音。 谁都知道麝香是孕妇的大忌,极易致人小产的。 姚万仪双手捂着肚子,却仍旧存疑:“你别是闻错了,这屏风的架子是檀香木的,自然带着香味。” 可她心里却也打鼓,因为这两日,她的肚子偶尔会一阵阵发紧。 她还以为是自己进宫累着了,歇歇就好了。 可若果真的有麝香…… “檀香的味道本就和麝香近似,”蓝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六弟妹如今怀着皇孙,保不住有人坏了心思害你。” 姚万仪再怎么敌视蓝凝,也不敢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置气。 于是立即叫人去请大夫过来。 等大夫来的功夫,蓝凝和姚万仪等人俱在外间坐着。 等大夫来了一看,便说:“这上头的确被涂上了麝香膏,夹缝里还塞入了麝香粉末。 麝香的香味慢慢挥发,虽然每日里吸入得不多,但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时间稍久,总是会伤身的。” 姚万仪此时脸都白了,颤声说道:“是谁这么歹毒要害我的孩儿?我跟他不共戴天!” “六弟妹别急,当心动了胎气。”蓝凝劝道,“我今日来,是因为昨日进宫,福妃娘娘特意说了此事。 如今她监管着御用监,这屏风也算是从她手里出去的。 娘娘心细,生怕中间有纰漏,所以叮嘱我千万过来瞧瞧。 这屏风在里间,平日里非亲近人不入内。便是往日里大夫来请脉,也只在外间,何况又有檀香气混着,哪里容易辨得清?” “快把那劳什子抬出去!”姚万仪涨红了脸道,“我要进宫,去告诉皇后娘娘!” 虽然她现在没事,可也实属侥幸。 若是没有蓝凝点破,再延挨上些时候,她岂不是要…… 底下人忙着准备伺候姚万仪更衣。 蓝凝说道:“六弟妹,事情到了这里,我就不进宫去了,一切你自会同皇后娘娘说清楚。” 姚万仪看了她一眼,纵然心中仍有不甘,还是道了谢,并叫人把蓝凝送出府去。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姚万仪撒泼告状 姚万仪急匆匆进宫,倒把皇后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皇后看着变颜变色的姚万仪,心头不由得发紧。 姚万仪却是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哭。 贤妃听说宝贝儿媳进宫,自然也过来了。 一进门见姚万仪坐在那里哭天抹泪,赶忙上前安抚并询问:“好孩子,莫哭,你现在有着身子,可是万万哭不得的。 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皇后娘娘在这儿,自然会给做主的。” 姚万仪见婆婆来了,这才住了哭声,说道:“不知道是哪个烂了心肝缺德短命的贱胚子!竟然设毒计,要谋害我肚中的孩儿!幸而发现得及时,不然的话,只怕就遭了黑心肝的毒手!” “我的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孩子,你如今觉得肚子怎么样?皇后娘娘,还是请个御医来吧。”贤妃的脸都吓白了。 “万仪,你别又哭又骂的,越是遇上大事,就越得心平静气地把话说清楚。” 皇后此时倒是不慌了,因为姚万仪方才已经说,发现得及时,可见这个事是有惊无险的。 至于贤妃嘛,自然是关心则乱,姚万仪肚子里怀的可是她的孙子,隔辈人格外亲,她惊慌也在情理之中。 “姑姑教训得是,侄女儿确实是失了分寸。”姚万仪一边轻轻擦着泪一边收敛了情绪,“也实在是这件事太吓人了。我又惊又怒,自然没了主意,只想着进宫来找姑姑给做主。” “那好,你现在慢慢说吧!我听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微微扬起头,头上紫玉钗的流苏簌簌微动,影子映在身后的孔雀翎仪扇之上,光华流转。 姚万仪呷了两口茶,把心定了定,说道:“前儿我不是跟姑母讨了那架屏风回去么?就是那东西出了事。 今日五嫂嫂忽然到我府上去,进了门没说两句话,就说要瞧瞧皇后赏赐的那个屏风。 我叫她到了里间,结果她一看就说那屏风有事,上头有麝香的味道。 我自然有些不信,就找了个大夫来,结果那大夫说屏风的木架是檀香木的,本就和麝香味道相近。 那上头确实被涂抹了麝香膏,且夹缝里还有麝香的碎屑。” “怎么会有人在上头放麝香?这不是明摆着要害人么!”饶是贤妃好脾气,一听这话也不由得急了,“那东西就在里间放着,你又在里间休息,如今可觉着怎么样?” “倒也不十分要紧,只是这两天肚子有时会一阵阵发紧。”姚万仪说,“我倒没往别处想,还以为只是走动的多,有些累着了。” 皇后却问:“为什么蓝凝会到你那里去?还直奔着屏风?她可是提前知道些什么?” “我自然也这么问她,她说是因为如今福妃娘娘管着御用监,这东西又是从御用监出来的,他们自然要加着小心,否则一旦出了事怕受连累。”姚万仪把蓝凝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 “难道这蓝凝能掐会算不成?咱们都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上头下毒。”贤妃说。 “依我说,别是他们贼喊捉贼吧。”姚万仪扭着脖子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她真有那么好心。” “依我说,别是他们贼喊捉贼吧。”姚万仪扭着脖子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她真有那么好心。” “贼喊捉贼?你的意思毒是他们下的,回头再装好人点破了。可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贤妃一时不得其解,“按理说这么做费力不讨好啊。” “他们那边的人一个个的花花肠子多着呢!”姚万仪早就在心里认定了蓝凝他们对自己没安好心,“若他们不揭破了,到时候我真出了事,他们能逃得了干系? 如今这么一来,咱们倒不好怪罪福妃了。她一面洗脱了自己的嫌疑,一面又让我受了惊吓,以后的日子必定都要胆战心惊。 让我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好在一边儿偷着乐。” 姚万仪别的本事没有,心狠心脏却是不用人教。 在来的路上,她自己就已经胡乱的琢磨出了一套歪理,并且还认为十分的高明。 “这真的是这样吗?要是这样的话,心思也未免太歹毒了吧!”贤妃迟疑地看着皇后,似乎在等着她拿主意。 “别急,先找个御医来给万仪诊诊脉。若真不打紧,就再把福妃请来。”皇后并没有就此认定福妃是否清白,因为单从这件事情上来看,有好几种可能。 一会儿御医来了,给姚万仪诊了脉后说道:“六皇子妃的胎相稍稍有些不稳,但也不必过于担心,卑职这就开两副安胎的方子,回去服下,再静养数日也就无事了。” 等太医走了之后,皇后才命人把福妃请了来。 然后开门见山说道:“是你怀疑那屏风有问题,才打发蓝凝去的吗?” “没错,臣妾想着还是小心为上的好,”福妃从容说道,“六皇子妃金尊玉贵,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怎么你就能料想的这么准呢?”皇后笑了一下,“那屏风果然出了事儿。” “真的有人动了手脚?”福妃倒觉得有些意外了,“臣妾当初想着的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多半是自己小心太过了。没想到竟然真的……” “那依你说会是谁动的手脚呢?”皇后又问。 “这个……臣妾就不得而知了。”福妃摇了摇头,“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坏人也没把坏字刻在脸上不是? 不过一切经手的人都有记录,皇后娘娘不妨把人召来仔细查一查,说不定就能查出来呢。” 皇后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福妃,而福妃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她没有和皇后对视,而是微微垂下了眼帘,但神态自若,毫不心虚。 皇后把这个事情在心里过了好几个过儿,如果真的是福妃贼喊捉贼,那么她是要把水搅浑吗? 如果是另有其人,那又会是谁呢? 并且福妃既然能提前防范,说不定她已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不过皇后也知道,她是绝不会说的。 “来人,跟着付妃娘娘把那一日经手屏风的人都叫过来。”皇后思忖再三开了口,“万仪,你府里的人也要仔细审一审,身边可千万别出了奸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查凶手紧追不放 “姮照丫头,这次的事又叫你料着了。”福妃从皇后宫里回来,就把姚万仪的事说了。 “咱们算是防范及时,”薛姮照说,“娘娘不必过于担心了。” “皇后已经派人去查了,你说万一有人往咱们身上栽赃可怎么办?”福妃还是有些担心的。 “奴婢猜着这件事最后会不了了之。”薛姮照说,“那人在动手之前必定就已经想好了,万一事情败露该如何处置。 这件事情本来与咱们无关,她硬要往娘娘身上赖,就要再次做假,做的假越多,出的纰漏也就越多。 一个不慎就会把自己牵扯进来,以奴婢对那人的了解,她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娘娘刚接手御用监的事,就来了这么一档子。但凡有脑子的都会知道,绝不是娘娘所为。 哪有人脚跟还没站稳,就已经想着要去害别人的呢?何况娘娘您一向谨慎稳重,更不会铤而走险。 奴婢觉得那人其实本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之所以来这么一招,更多的是为了试探娘娘,同时放出烟雾,混淆视听。” “我也暗示了皇后娘娘这宫里还有别有用心之人,至于她什么时候能查实看清,那就是她的本事了。”福妃道。 眼看着到了中午,福妃用过了午膳,小憩片刻。 醒了后叫碧树过来梳头。 碧树道:“这下半天娘娘不出宫,就梳个家常的髻子吧。” 正说着卫忠走进来说道:“娘娘,皇后娘娘那边有请您过去呢。说是把相关的人都带过去了,要审呢。” 碧树一听,便改了样式,和薛姮照一起伺候着娘娘穿戴整齐。 “姮照,你和碧树随我过去吧。”福妃起身道,“叫幽竹留下看屋。” 等来到皇后宫里,贤妃也在。 地上黑压压跪了十几个人。 “福妃姐姐来了,快坐下吧。”皇后点点头说,“就等你了。” 地上跪的有御用监的把总顾三,掌印太监付云卧病不在。 还有那日当值的掌司毛大春,以及监工任祖旺。 剩下的就是抬屏风的八个杂役小太监了。 “这话本宫只说一遍,究竟是谁在那屏风上动了手脚,赶快招了,给你个痛快。 也是延挨着不说也终究会查出来,且众人还要陪着你受皮肉之苦。”皇后缓缓打量了一遍跪在地上的众人。 所有人都匍匐着身子,低着头,但皇后的话说完了许久也没有人做声。 “梁孝,”皇后叫着梁景徒弟的名字说,“给我一个一个地问!” 把总顾三道:“回娘娘的话,小的自打那屏风送进来便一直瞧着见他们放好了,又登记入册。然后和福妃娘娘一同出来,锁了门。 拿钥匙总共有两把,一把在福妃娘娘那里,一把是小的贴身藏着,绝无可能叫人拿了去。 门窗之前也查看过了,都是完好的。所以整个夜间这屏风必然是不可能有人进去动手脚的。 到了第二日,才又开了门,清点一遍。随后娘娘的旨意便到了,因同时叫奴才过去回话儿,所以奴才就没在跟前儿了。” “娘娘,顾三说的话都属实,那日确实是小的过去叫他的。当时他正在门外站着,之后就随着我来了。” “第二日都谁接触那屏风了?”皇后问。 “回娘家的话,顾把总就把这差事交给了小的,让小的好生盯着。”说话的是掌司毛大春,“小的于是就叫两个人进来,要他们好生把那屏风用棉布包起来,然后我又叫了几个人过来一起抬着。” “是谁包的棉布?”梁孝问。 “就是他们两个,奔头儿和多指儿。”毛大春指了指自己侧后方跪着的两个小太监。 “你们两个说话。”梁孝道,“包棉布的时候有没有动手脚?!” “我们两个先去库房里找棉布,等再回来的时候,福妃娘娘就到了,是亲眼看着我们用棉布把屏风包好,然后又进来几个人抬出去的。”叫奔头儿的小太监说。 “不错,臣妾当时在场,并且之前也仔细检查过了,没发现那屏风上有什么问题。”福妃道。 “既然如此,就不是在这里动的手脚了。”皇后说,“否则福妃哪里会闻不出麝香的香气。 莫说是福妃了,就是其他人也会有所察觉的。” “往外抬的时候,小的一直跟着,一直到出了宫到六皇子府。”毛大春说,“等进了二门才把屏风上的棉布拆下来,随后我便前头走着去回话。这一段路上的事就得问抬屏风的那几个人了。” 那几个人好半天不说话,梁孝催促道:“为什么不说话?等着用刑吗?” 还是那个奔头儿开了口:“我们当时把屏风抬进了一间屋子,随后六皇子府的人便招待我们出去喝茶,吃果子。 我们七个都出去了,只有多指儿留了下来,他说瞧着屏风上落了灰,要擦一擦,让我们先去,他随后就跟来……” 奔头儿说到这里,其他六个人都点了头,唯有那个叫多指儿的小太监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可是有这回事吗?你是不是趁这个机会动了手脚?!”梁孝走上前去逼问他,“是谁指使的你?!” 多指儿略微沉默了片刻,扬起头,眼神直盯盯的,并没有畏惧:“就是我干的!我原本想在宫里动手,但被盯得紧,所以只好等出了宫再找机会。 没有谁指使我,一切都是我自己要做的。” “大胆!狂悖!”梁孝说着给了他一个嘴巴,“一个奴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称我,你真是活腻了!” 多指儿的脸被打得偏了一下,随即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哼笑了两声说:“老子早就不想活了!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摁住了!”梁孝见他眼神狠厉,怕他突然发起狂来伤到人。 多指儿被几个人死死按着,头贴在地上。 “让他抬起头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眼中透出狠辣与厌恶,仿佛她看的不是人,而是蛇或老鼠。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笑唾骂骇人听闻 多指儿这个小太监,因为自幼左手生有枝指,故而有这么个外号。 尽管进宫前已经切去了那根多余的指头,然而疤痕仍在,外号自然也没丢,依然被那么叫着。 他本姓张,桑安县人。 家中父母俱全,还有个兄弟。 原本有五亩祖上传下来的田产,一家靠着这个辛苦劳作,倒也能温饱。 谁想在他十二岁这年,姚家在桑安圈地,所有平整的土地一律被收走,给的补偿却还不够两年的收成。 务农的百姓没有了土地,将来免不掉要去讨饭。 所给的那点银子,用来糊口尚且不够,何谈拿来做本金经营买卖? 因此当地百姓怨声载道,不愿交易。可姚家权势滔天,手下的刁奴更是不讲道理。 凡是不肯同意的,一律拳打脚踢,甚至用了棍棒。 他爹当场被打死,却无处伸冤。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土地最后还是被强行征卖。 母亲哭瞎了眼睛,从此做不得活计。 还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且自幼体弱多病。 他们家没什么亲门近枝,想要投靠也无从投靠。 况且他也不过才十二岁,给人做工,没有人愿意雇佣。 做学徒只能自己吃饱,半分也顾不得家里。 因为学徒的头三年只管饭,要三年之后才给工钱。 征地赔偿的那点银子安葬父亲就用了一半,剩下的给母亲看病,再加上吃穿用度,连一年也支撑不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进宫做了太监。 留下弟弟在家中照顾母亲。 自己在宫里省吃俭用,剩下来的钱定期托人带出宫去给母亲和兄弟。 原本以为熬个五年八年,弟弟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能凑合一家人。 谁想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 去年他娘又病,弟弟清早去买药的时候被姚家田庄上的人骑马踩伤了腿。 那人一个钱也不肯赔,还跳下马来用鞭子狠狠抽了他弟弟一顿。 正是最热的三伏天,那孩子全身的伤口化脓,没几日就疼死了。 直到去年底,他才得着消息。 那时他母亲也已经故去了一个多月。 还是邻居们帮忙安葬的,因都是穷人,只凑了一只狗碰头的薄皮棺材,天寒地冻,挖不了深坑。 没过两日,棺材就叫野狗扒了出来,将里头的尸首拖出来嚼了。 他于是对姚家恨之入骨,且没有了牵挂,也不必再隐忍。 发誓要血债血偿,只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太监,根本到不得主子们的跟前去。 这一次恰好听说皇后赏赐了屏风给姚万仪,他便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计策。 那麝香是他从太医院里偷偷拿的。 这东西在外头名贵,可在太医院却很常见。 他找到机会下了手,却没想到提前被人发现了。 “姚家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横行霸道,专吸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 我真恨自己不是个身强体壮的人,要不然也犯不上做这偷偷摸摸的勾当!”多指儿咧着嘴冷笑,嘴角的血干涸了,变成凄厉的暗红。 “混账!你犯了死罪了知不知道?!还敢放肆!”梁孝狠狠踢了他一脚。 没想到多指儿竟然笑得更大声了:“我早就不想活着了!在这皇宫里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我原本忍着挨着就是为了我的母亲和兄弟,如今他们两个人都不在了,我活着有什么趣儿?只恨不能亲眼看见姚家灰飞烟灭!” “快堵上他的嘴,别叫他胡说八道!”梁孝吓得目眦尽裂,“他是得了失心疯了!” 多指儿像疯了一样拼命挣脱,口中一边大骂着:“姚紫云,你就是个祸国的妖精!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姚家必不得善终!” 在场众人无不惊骇,这大逆不道的话,喊出来可是要诛九族的,但多指儿已经没有九族可诛了。 等到众人重新又把他按倒之后,却见他口中大口大口吐出黑血来。 “不好,他事先服了毒!”顾三惊叫一声。 此时多指儿已经翻起了白眼,可依旧狷狂地笑着。 把瘦小的身躯因为毒性发作而痛苦扭曲着,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痛快无比。 这情形把几个胆小的宫女太监吓得瘫倒在地上,哆嗦成一团。 多指儿口中吐出的黑血把皇后宫中的地砖染脏了,血腥气四处弥漫,令人作呕。 皇后的脸色十分难看,被一个小太监当众叫嚣咒骂,是何等的羞辱?! 多少年来,这后宫何曾有如此以下犯上的事情? 皇后事先绝没料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否则她说什么也不会当面审问这些人。 真是太放肆,太忤逆了! 梁孝额头布满了冷汗,他师父不在宫中,一应事情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个小太监固然该死,可皇后也必然会迁怒自己。 自己怎么就没早点儿想着把他的嘴给堵上呢? “皇后娘娘息怒,这等狂徒天生便生有反骨,一两个刁奴做下的恶事,他便记在了国舅爷和您的头上,可见是个糊涂东西。”贤妃上前说道,“皇后娘娘不必同他一般见识,叫人把他收拾出去吧!不要再污了凤目。” 福妃也说:“贤妃娘娘说的有理,事情已然审清,后头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办吧。 这个疯子胡言乱语,说的都是些无稽之谈,娘娘不用放在心上。” 皇后心中嫌恶,可嘴上又不能说什么,淡淡道:“我瞧着他也是得了失心疯,只是这样的疯话不宜传扬出去。” 众人当即明白皇后的意思,今天的事以后就成了宫中的禁忌,谁也不许乱说。 回来的路上,福妃对薛姮照说:“又让你猜对了,这件事果然不了了之。” “是啊,看似抓到了凶手,却又不能将实情公之于众。 回头自然会找出相应的借口,但也绝不会再往下查了。”薛姮照说,“所以说那人的手段的确不错,找了这么个死士。” “皇后自然要掩盖娘家的丑闻,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福妃看了一眼天边的浮云,春风轻软,眼看着就要到三月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患难相交知冷暖 黄昏,天阴着。 池素早早把灯点了起来,又特意将灯芯挑长。 薛姮照坐在桌边,面前摆着厚厚一摞账册,还有纸笔。 “也还不急着点灯,这一会儿靠着天光也能看清。”薛姮照抬眼看池素。 “行了,祖宗,别心疼这点儿灯油了。”池素道,“你倒是悠着些,别累坏了。” “这些账册记得杂又乱,不方便理查找。”薛姮照说,“咱们娘娘现管着这摊子事,就此理顺了,以后用着都方便。” “话是这么说,可活儿也不是一天就做完的,这都是成年累月的旧账了,堆了几十年。别说你这样娇怯怯的女郎,便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要理多少天才能出头呢。”池素长姊一般叮咛,“昨儿你熬得就有些晚,今日绝不许了。” “昨日戌时也就歇下了,哪里算晚。”薛姮照抿嘴,“况且我这一整天本也不做什么事。” “话不是那么说的,我祖母在的时候常常告诫我们,宁使力勿使心。 越是聪明的人,身体就越不好,只因思虑这东西最能害人。 似我们这等糊涂的粗人,倒头就睡,事过就忘,倒也有一宗不爱生病的好处。” “天生人本就千姿百态,没什么高下,”薛姮照一笑,“你这样的人是有福气的,自有老天安排。” “你少往我脸上贴金了,反正娘娘吩咐了,叫我盯着你,不许累着。”池素嘴上发着狠,手却轻轻捏了捏薛姮照的面颊。 “我有分寸,绝不累着就是了。”薛姮照保证。 “但愿你说到做到,你这人别的都好,只是做起事情来就忘了歇着。”池素说,“早起说好了去看看扶菲的,我这会儿去找她。回来再盯着你。” “如今十公主那边不比以前,就算有皇后的面子,也只能照应得到十公主母女两个。 其余的下人,必然是人人都节衣缩食的。扶菲性子软,人又单纯,容易受欺负。 咱们隔三差五的照应照应她,也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前些日子我见她,还跟我哭了一鼻子呢。”池素不禁叹息,“马才人心情不好,下头的人稍有不慎就要挨骂。 至于平时日里受别处的欺负,就更不消说了。” “有人的地方就免不掉捧高踩低,这宫里的人更是擅长看人下菜碟儿。你把早起娘娘赏的点心都给她装去吧,我那儿还有两件不穿的夹衣裳,也给她拿去。”薛姮照说完又拿起了笔管,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这里池素收拾好了东西,开门出去。 到了芳丛苑外头,到拉住个老嬷嬷,央她进去捎个话,让林扶菲出来见面。 老嬷嬷去了半天又出来,向池素说道:“好叫姑娘得知,林姑娘并不在院子里,说是出去遛猫了。” 又堆起笑来,伸手向池素说道:“想必是有东西要给她,不如交给我吧。这天也黑了,姑娘快回去歇着吧!” 池素把手往后一背说道:“不麻烦您了,我去找找她。” 她知道这东西落到别人手里,等林扶菲再回去可就不剩什么了。 那婆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也并没说什么,只是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林扶菲的确是出来溜猫了,那猫往往一到太阳落山就格外兴奋,如果不带着她出来遛一遛,必定要挠门挠窗,又叫又跳。 因此林扶菲每天傍晚都带它出来溜一圈儿,然后回去关在屋子里,生怕它夜间跑丢了或者被人打死。 她虽然胆小懦弱,但做事也尽职尽责。 知道十公主不能没有这猫,因此格外经心。 蘼芜院的斜前方有一带树墙,此时树枝上已经生出了嫩绿的芽。 早晚天气依旧凉,但只要穿的厚些也不妨事。 蘼芜院不住人,一直扃锁着。 再加上这个时候,更是没什么人在附近走动。 黑猫窜上了树梢,在上头嚓嚓地磨爪子。 树下一个背人的角落里,林扶菲正和一个人在说话。 “我也不知道这点心叫什么名字,我的专案上每日里都要摆许多样,我瞧着这个挺好玩儿,就拿了一块儿给你。”那人说着将一块用手帕包着的点心递给林扶菲。 “多谢,我肚子正饿着。”听得出林扶菲很高兴。 “你没吃晚饭吗?早知道我就多带两块给你了。”那人语气略带遗憾。 “如今我们吃饭都是一群人聚在一间大屋子里。一共就那么些菜饭,谁吃得快抢得着谁就能吃饱。 像我这样的总也抢不到前头,能抢到些剩饭就不错了,连菜汤也没有。”林扶菲说得平静,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那我明天再来,多给你带几块点心。”那人说。 “可别,带的多了我吃不完,叫人看见就露馅儿了。 你那里的点心和别处都不一样,万一叫人说是我偷的,还不打死了我。”林扶菲在宫里也待了一两年,知道有些事情可得小心。 “不怕,谁要是诬赖你,我给你作证。”那人挺了挺胸脯。 “那更不行了,那样我死的就更快了。”林扶菲吓得拼命摇头。 “那边的可是扶菲妹妹吗?”池素找到了这边,远远看着树丛后面影影绰绰好像有人站着。 “哎,是我,是池姐姐吧。”林扶菲迟疑了一会儿才答应。 池素往过走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个人影从对面穿过去了,笑着问林扶菲:“刚才谁和你站在这里?怎么我来了那人倒走了?” “没有啊,姐姐眼花了吧。”林扶菲说,夜色昏暗,掩去了她脸上的红晕。 池素也并不介意,看那人的身量和体型,大约是哪个小太监从这里路过。 “姮照忙着呢,我一个人出来了,这些点心还有衣裳拿给你。”池素说着,把东西递了过去,“这两件衣裳是姮照的,你穿着也许会长些,自己改改吧! 还有这点心,你不要一个人吃,分些给你身边的人,也买个好儿。” “池姐姐,真是多谢你和薛姐姐,一直都想着我。”林扶菲忍不住眼圈发红,“只是我不好到你们那边去,你代我向她问个好儿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梁景回宫巧斡旋 梁景回宫,皇后见他一路风尘,不禁向他道辛苦。 「娘娘折煞小的了,」梁景惶恐道,「这次一路过去,竟依旧无甚所得。唯有浔阳文虚观有个叫玉清子的道长,说七八年前,青阙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皇后听后不禁一笑,「想来所知也有限。」 「正是,他只说青阙的确道行颇深,是神龙一般的人物。 还说那一夜,二人对酌,青阙曾大施法术,带他领略了一番仙境风光。」梁景把问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仙境?」皇后听了颇为惊异,「他该不会是喝多了在做梦吧?」 「小的仔细问过了,应该不是。」梁景摇头,「玉清子在如今道教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而且他生性淡泊,从不涉足俗世。 况且他自身也是颇习得一些法术的,应该还不至于,分不清是不是做梦。」 「如果青阙的道术果真高妙到这般地步,那么陛下对他只能更加言听计从了。」皇后的脸上笼上愁云,「虽然到现在还没听说他带陛下见识仙境,他也只是和陛下坐而论道。 可是陛下已然对他推崇备至,亲信有加。 你也知道陛下自始至终最想要是什么,我真是害怕……」 后面的话皇后没有说,但梁景都懂。 「娘娘也不必过于忧虑了,只要前朝后宫都在您的掌握之下,青阙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好了,暂且不提他了。你回来了,我倒也省心。」皇后缓了口气,「接下来宫里有一大堆事要操持,光是贤妃帮着也还是左右支绌。」 「小的急着赶回来也是为了这个,再过些日子就是娘娘的生辰了。」梁景自然心里有数。 「我都说了我的生日不要紧的,只要九月里皇上的大典办得好,也就是了。」皇后说。 梁景还要再说话,太子却从外头走了进来。 梁景连忙转身向太子行礼。 「梁总管,你回来了。」太子见到他十分高兴,「许多日子不见你,在外头想必很辛苦,我瞧着你都瘦了。」 「为主子办事就该尽心尽力,些许奔波不足为道。」梁景道。 「恰好你回来了,也帮我向母后求求情吧!」太子微微苦了脸,「我那边的秋嬷嬷,是自幼哄着我长大的。 只因她一时糊涂,在上夜的时候摸了两把牌。母后便要把她发落到浣衣局去。」 「我这已经是留了情面了,」皇后不悦道,「否则就应该杖毙!」 「母后……」太子望着皇后,欲言又止。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这里不忍心,那里不忍心,纵得下头的人乱了章法,没了规矩。 我若是不帮你辖制着,传出去叫人怎么说你?」皇后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書菈 「儿臣明白母后的苦心,只是想着训诫她一次也就是了,以后必定就改了,何必责罚得这般重。」太子不敢高声,却仍在极力挽回。 秋嬷嬷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痛哭。 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你是读圣贤书的人,当知道什么叫杀一儆百,擒贼先擒王。」皇后譬解道,「若是一般的人犯下了这样的错,未尝不能训诫。 可秋嬷嬷身份特殊,她仗着自己是东宫的老人儿,便不把一些规矩放在眼里。 如果不严惩她,那下头的人岂不有样学样?」 「殿下,皇后娘娘实在是出于一片苦心。」梁景自然要从中斡旋,「您慈悲宽厚,有仁德风范。但有些下人是不懂得感恩戴德的,他们妄为欺上,心怀侥幸。 遇上 这样的刁奴,如果不严加惩治,非但不会让下人们感怀您的德行,反倒会生出欺哄之心。 再者说,如果秋嬷嬷真的知错,到时候皇后娘娘也自会开恩,把她重新叫回来的。 前头娘娘旨意已经下了,怎好立刻就收回成命?殿下您是最体谅人的,也该多体谅体谅皇后娘娘。」 太子哪里辩解得过梁景? 只好低下头不说话了。 皇后看了他一眼,说道:「还不快回去读书,以后休要做这等本末倒置的事。」 等到太子离开,皇后忍不住向梁景抱怨:「这孩子怎么竟如此妇人之仁?要说年纪也不算小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预备着入宫选秀了。」 「男子一向比女子晚熟,」梁景一边走过去给皇后捏肩一边说,「况且有娘娘您一切都为殿下准备好了,不需他亲力亲为,免不掉要天真一些。」 「倒是有些这方面的原因,但我总觉得这孩子天生的心思就太软。」皇后摇着头说,「我得想法子让他的心硬起来才行,否则这前朝后宫都是虎狼横行,毒蛇环伺的地方,我总有老得陪不了他的一天。」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过娘娘如今春秋正盛,并不需如此忧虑。」梁景说着手上稍稍用力在皇后的肩颈处捏了捏,「您太紧绷了,这样不成,久了会生病的。」 皇后听他如此说,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啊,我总是太心急了些。」说着慢慢将双肩松了下来。 随后梁景伺候着皇后用了午膳,等皇后歇下,他才出来。 薛姮照因前些日子将御用监的账册统统整理了一遍,福妃娘娘念她辛苦,要她好好歇上些时候,并不叫她到跟前去伺候。 如今天气也颇和暖,池素不让薛姮照总闷在屋子里。 吃过午饭后,两个人便出来遛食。 「这几日没见到世子爷呢。」池素边走边和薛姮照说着闲话,「不知他怎么了,见了你总是绕着走。」 「那还不好,省得彼此惹麻烦。」薛姮照不在意。 「你的心可真硬。」池素摇头,「世子爷真可怜。」 「你可怜他做什么?」薛姮照冷笑,「他什么都不缺,将来更不缺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可谁叫他痴心呢。」池素说,「我之前在宫外就知道世子爷海量,如今酒量只怕更高了。 夜深人静,无可排遣,可不是只能喝闷酒么!」 「前面的人站住!」有人在她们两人身后叫了一声。 回头一看,竟是四皇子。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另辟蹊径查内应 「果然是你!」四皇子大剌剌地朝着池素说,「不必行礼了,我有事找你。」 池素有些错愕,问道:「不知殿下为的是什么事?」 「上回我训马,你不是说我法子不对嘛!」四皇子道,「后来我按照你的法子试了试,一开始可磨人,不过到后来还真是管用了。」 池素听了不禁微笑:「那真是要恭喜殿下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儿,跟我过去瞧瞧。」四皇子的语气不容商量。 池素有些为难地望向薛姮照。 四皇子认得薛姮照,知道她是福妃娘娘身边的红人,而他自己也是从小被福妃娘娘带大的,自然不同一般。 于是向薛姮照说道:「你就别跟着过去了,真怕叫马惊了你,我可赔不起。」 「那池姐姐你就陪着殿下过去吧,我回去了。娘娘那边若是问起,我自替你回话就是了。」薛姮照向池素点了点头,转身先去了。 刚从凤德门传过来往东一转,迎面过来两个人,走在前头的人身高腿长,走得不紧不慢,却叫后头跟着的小太监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薛姮照见到他便站住了脚,说了句:「给梁总管请安。」 梁景在这里碰见她也很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随即道:「巧了,我本也要找你的。」 然后微微侧头,跟着的小太监立刻会意,低着头急匆匆先走了。 「你不忙?」梁景问薛姮照。 「刚吃过了午饭,出来遛遛食。」薛姮照说,「梁总管找我有事?」 「借一步说话。」梁景指向不远处一个小侧门,这里通向荟芫宫的后院,但宫中早已无人居住,只有看守的几个人偶尔过来打扫。 往里走,有一处小小的回廊,中间种着几棵玉兰树。 此时花苞已经有指肚儿大小,覆着灰绿色的毛壳,要再过半个月才会开出雪白的花来。 「我昨日才回宫,出去寻找关于青阙的线索。」梁景并不瞒着薛姮照,也没必要瞒着。 「想必又是所获无多,」薛姮照接言道,「皇后娘娘必然不满意吧。」 梁景的眉眼挨得很近,这让他看上去似乎总是微微皱着眉头。 但每当面对薛姮照的时候,他的眉头似乎总会要舒展开一些。 「你倒是料得准。」梁景难得笑了一下,「我来回奔波四千里,只是听了个故事。」 薛姮照也笑了:「总管好雅兴。」 「你相信成仙这回事吗?」梁景正色问道。 「我信人能悟道,不信人会成仙。」薛姮照说,「若真能成仙,以秦皇汉武的雄才大略,国力之强盛,又怎会不得所欲?」 「可有位颇有威望的道长却说,青阙曾带他领略过仙境。 他们当时就坐在屋子里,一壶清酒两碟素菜。 青阙问他可愿同游?他问去哪里?青阙抬起自己的衣袖,要他往里看。 他起初不知何意,还问青阙,莫非你这袖子里另有乾坤? 但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目眩神疑,再定睛一看,青阙拉着他的手,二人已然飘离了坐席。 他不禁有些骇然,青阙便告诉他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他将眼睛闭上,只觉得飘飘乎乎如坐舟中,耳边风声呼啸。 等青阙再让他睁开眼,眼前竟是一片光怪陆离生平从来所未见之景象。 他问青阙,这里是什么地方?青阙告诉他是仙境。 他在仙境徜徉许久,直到青阙说时候到了,要他再次闭上眼。 他闭上眼后便没了知觉,等再醒来发现自 己依然在原来的屋子里,而杯中酒尚温。」 「这简直可以和《枕中记》媲美了,」薛姮照道,「想来那青阙之后必是飘然而去了,独留那位道长怅惘怀想。」 「青阙这么做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人知道他法术高深吗?」梁景摇头,「他行踪飘忽,根底难寻。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去找查找了。」 「既然从外头寻不到线索,也不必再费什么周章了,」薛姮照说,「总管还记得风雨鉴的事吧?」 「当然记得。」梁景道,「你的意思是……在宫里……」 「从风雨鉴的事我们已然知道青阙在宫里是有内应的,」薛姮照说,「如果说在外头查青阙的来历如同大海捞针,那么在宫里头找出内应,应该会容易一些。」 「你可知道是谁?」梁景看着薛姮照,生怕错过她的一丝表情。 薛姮照平静地直视着他:「我不知道,这个就要总管去查了。」 梁景也没有再追问,他和薛姮照之间的对话从来都不绕弯子。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对方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口。 皇后午憩醒来,宫女扶起,梁景亲自捧了香茶进来。 皇后就着他的手用茶漱了口,问:「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小的过去瞧了,殿下午膳吃的不多,已叫人午后预备下点心,务要请殿下吃上些。」梁景躬身道。 「依旧只是任性。」皇后气不顺道,「由着他去,饿了自然就吃了。」 「十三四岁的孩子往往如此,过了这个年纪也就好了。各家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太子殿下已经算是温和懂事的了。」梁景回过身把茶盏交给一旁的宫女,示意她拿出去。 皇后见他如此,便知道有要紧事同自己说。 果然梁景开口道:「娘娘,咱们不如从宫里头查起。那青阙在宫里多半是有内应的,既然查他不着,倒不如从另一边入手。」 「青阙的内应会是谁呢?如果有,也绝不是一般人。」皇后听了也不由得谨慎思考,「马氏是不可能了,况且她原本也没资格争什么。 敢这么做的必定是有皇子的人,贤妃的势力不足,再者六皇子又是个最没野心的。 四皇子是个武夫,且没有生母。 如此也就剩下五皇子了,他的心机深沉,福妃大约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何况他们现在又生下了皇长孙,风头正盛,可是有不少人心里是偏向他的。 对了,还有个二皇子。可他的生母早就被打入了冷宫,还能再翻出风浪来吗?」 第二百三十章 飞来横祸药无踪 薛姮照回来没多一会儿,池素也回来了。 薛姮照就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骑马,没趁这机会过过瘾吗?」 池素笑了一下,但多少有些落寞,说道:「原本四皇子是让我骑来着。有一匹小白马,是漠北的马种,性子驯良,虽不善快跑,但耐力极佳。 我在外头的时候,祖父曾特意给我寻了那样一匹。 今天我看到那匹马,的确是心动了。 四皇子让我骑上去跑几圈儿,后来六皇子去了。 见我骑术还过得去,就说要和我比试。我忙推脱了,就回来了。」 「怎么没比?」薛姮照问。 「你这么聪明,怎么能想不到呢?」池素瞭了她一眼,「四皇子还罢了,大大咧咧的惯了,四皇子妃也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我可不敢招惹六皇子,他屋里头可是藏着母老虎的。 前些时候就听说,只因他们府上有个小丫头给六皇子端茶的时候,多说了两句话,还是六皇子问她她才答的。 那一位的醋瓮便打翻了,六皇子前脚出府,她后脚就命人把那小丫头打了一顿,然后发卖到青楼里去了。 这宫里头耳目众多,偏有那么一起人专爱告黑状。 踩着别人的骨头,讨些残羹冷治,还欣欣然有得色。 本来皇后那头的人就看咱们宫里的人眼皮子发青,没事还要寻出些由头来。 我可不愿给别人垫舌头,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你如今越发乖觉了。」薛姮照赞赏地点头,「如此可以远祸矣!」 池素的脸多少有些红了,说:「你可别再打趣我了,在你这样聪明人的眼中,我不过是个蠢笨如牛的呆子罢了。」 「瞧瞧,你别动不动就妄自菲薄,我可从来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薛姮照难得露齿一笑。 「你只是看不起所有人罢了。」池素对着她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你心里。」 「我早跟你说了,我是个无心的人。」薛姮照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我这样的身子骨是万万做不得性情中人的,否则必然早夭。」 「呸呸呸,别整天把那些死呀活呀的挂在嘴上。」池素上去轻轻打了薛姮照一下,「小小年纪多说些吉利的。」 话音未落,幽竹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口中说道:「这回我怕是死定了!」 「瞧,刚说完一个,又来一个。」池素无奈得直叹气。 幽竹进来就一把拉住了薛姮照的手,拖着哭腔道:「姮照,你一定得帮帮我。我可要慌死了。」 「怎么了?姐姐别急,坐下慢慢说。」薛姮照就势让她坐在自己的床边。 幽竹的手心冰凉,满是冷汗,还在不停地抖着。 使劲喘了几口气,方才说:「前日御用监的人说天气渐渐回暖,他们的库房里又多是木器家具,第一要紧的是防白蚁。 娘娘便问每年都是怎么做的?他们说也不过是在房内各处撒上白蚁药。 娘娘说既然如此,还是和往年一样就是了。 于是便打发了我和芳甸去领了药粉回来,预备着今日午后就要撒的。 可刚才我们两个一看,发现那些药粉少了一包。到处都找遍了,数了又数,的确是少了一包。」 「这白蚁药是有毒的吧?怎么会少了一包呢?不是一直在你们屋里放着吗?」池素发问。 「可不是一直在我们屋里放着嘛!」幽竹道,「那东西里头是含砒霜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件事娘娘知道吗?」薛姮照 问。 「还没来得及跟娘娘说,我这不是想着顶好能把那包药粉找回来,也免得惊动了娘娘,所以就想让你想想办法。」幽竹道。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薛姮照分析道,「若只是无意中失落到了哪里,找回来也就是了。 如果是被有心人拿了,多半要做坏事。」 毒药是宫中的禁忌,无论领取使用都异常谨慎。 按理说幽竹和芳甸都不是不小心的人,自然也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应该不会是不小心遗失了。 「啊,那可怎么办呢?!我们当时去拿药的时候是当面清点好了的,特意紧紧地包了个包袱,拿回来之后就好好地放在柜子里,再没动过了。」幽竹听薛姮照这么说,更加着急了,「况且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了,还如何能找得回来?」 「你也先别自己吓唬自己,咱们多找些人分头去寻一寻。」池素连忙安慰她,「我们这就过去,先从你们的屋子里找起。」 幽竹住的屋子和薛姮照她们的是挨着的,几个人过去,芳甸正蹲在地上扒拉柜子底下呢。 「还是没找见吗?」幽竹明知道如此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 芳甸此时又急又慌,满脸都是汗:「没有呢!」 「那个包袱在哪儿?让我瞧瞧。」薛姮照说。 「这里呢,」幽竹拿过一个茄花紫的包袱,「原本是十二包,如今只剩下十一包了。」 「我来数数,」池素手脚麻利地点了一遍,「真的只有十一包……」 而薛姮照却把那些药包一只只拿起来仔细审视。 「你端详它们做什么?」幽竹不解,「这上头又没写着字。」 那是太医院专门用来包药的草纸,因为包的是毒药,所以用的是双层。 「这包袱皮是新的?从哪儿拿的?」薛姮照问。 「是新的,还是年前的时候收拾出一些过时的料子,我们裁成了小块,昨日去领药的时候就从这柜子里抽出来的。」芳甸说。 薛姮照走过去,打开柜子又把里头仔细看了看。 另外三个人都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但见她全神贯注,便都悄悄的不打扰。 薛姮照刚刚直起身来,就听外头一阵骚动。 「这是怎么了?」幽竹本来就心虚,一听着外头有动静,不由得更加慌了。 「我去看看。」池素腿脚快,推开门就出去了。 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又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姮照,可怎么办啊?」池素一进门就直愣愣地看着薛姮照,「出事了,死人了,死了好几个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六活一初透内幕 御用监的六个太监中了毒。 一经发现之后立刻有人过来禀报福妃娘娘。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毒呢?」福妃问,「可送去太医院了没有?要不要紧?」 「目前如何中毒还不清楚,只知道六个人里,只有永平一个人尚有气息。其余五个送到太医院,御医探了鼻息,已经断了。如今都抬了出来,盖上了白布。」回话的太监说。 「卫忠,你和姮照过去看看。有什么事及时回报,再看看皇后娘娘那边可有人去禀报了没有?」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福妃也知道此事重大。看書菈 一下子死了好几个人,还是中毒死的,听着就让人心惊。 这里幽竹一听死了人,还是毒死的,更是慌成了一团。 紧紧抓住薛姮照的手说:「老天爷,这……这该不会和我丢的那包药有关吧?」 芳甸也怕,但没说什么。 这时卫忠的小徒弟过来找薛姮照:「薛姑娘,娘娘让您和我师父到太医院那边去瞧瞧。」 薛姮照答应着,又回过头安抚幽竹:「先别自己吓自己,事情还没有定论呢。」 又悄悄在她耳边嘱咐道:「从那十一包药里每包匀出一些,再包出一包来。」 幽竹听了她的话,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起码能搪塞过去了。 这里薛姮照随着卫忠一起到太医院来,几个太医正围着永平在那儿忙活。 用骆驼皮的皮囊灌了水,使劲儿往永平嘴里灌。 灌的差不多了,再由两个力气大的人把他倒控起来,灌下去的水就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如此反复好几次,弄得遍地狼藉,永平也像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淋淋的。 「把他放平,我再探一探他的脉息。」周太医说着上前,把永平两只手的脉都诊过了。 「差不多了,药熬好了没有?给他灌下去。」周太医号完了脉,又扒开永平的眼皮看了看。 「周太医,他已经平安了吗?」卫忠问道。 「但愿能捡回一条命来,」周太医说,「就得看他服下药后能不能睁开眼了。」 这时有人把熬好的药端了过来,周太医伸手试了试温度,就叫灌下去。 正灌药的时候,梁景也来了。 显然皇后那边也听到消息了。 梁景一到,在场众人除了薛姮照都不由得紧绷起来。 「人能救得活吗?」梁景问。 「有五成的把握。」周太医说,「这屋子里太脏,太乱了,还是请梁总管到别处坐坐吧。」 梁景极其爱干净,宫里的人都知道。 「卫总管,你也在等着他醒吧?」梁景看了一眼卫忠说,「咱们都到隔壁屋坐着吧。」 太医院没有待客的地方,但也很快就抬了椅子和桌子过来,请梁景他们坐下。 薛姮照站在卫忠旁边,她身份低,太医院的人压根儿没给她搬椅子。 院判亲自端了茶过来,还有两盘蜜饯:「梁总管,卫总管,这是我们新做好的杏脯梨脯。」 太医院除了制药也制蜜饯,专给各位贵人吃药的时候过口用的。 也不知使用了什么配方,比任何地方的做的都可口。 「你们太医院的凳子就这么缺吗?」梁景看了一眼院判。 院判一时没解过来,赔着笑说:「不缺呀!怎么,梁总管您这椅子坐着不舒服?那我再给您换一个。」 「我的倒不必换了,你们给这小姑娘搬一把杌子也好。」梁景道,「任她这么站下去,你们怕不是又 得多一位病人了。」 「啊,是是是。」院判看了一眼薛姮照,这小姑娘病西施似的,的确不能久站。 早有人也给薛姮照搬了个鼓凳过来,薛姮照道了谢,斜签着坐了。 梁景又看着蜜饯说:「这东西也给了她吧!总是女娘们爱吃这些酸的甜的。」 「那总管您喝茶。」院判把蜜饯盘子给了薛姮照。 「可能看得出他们中的是什么毒吗?」梁景开始说正事。 「主要是砒霜,」周太医说,「这几个人都喝了酒,因此药力发作得格外快。」 「砒霜?这东西一般人是接触不到的,看来是有意投毒了。」梁景很快便有了判断。 「这……这卑职就说不清了。」周太医迟疑道。 的确,他只管治病救人,断清病因,破案的事可不在行。 「吴院判,这宫里要是有砒霜,多半也是从太医院流出去的。」梁景说,「你们这里应该记得清楚每一钱砒霜的去处吧?」 「记得,记得,自然记得。」院判忙说,一面叫人拿了细目册子过来。 然后打开了一页页翻给梁景看。 「从去年到今年,总共也就这么几回,最近的一笔是配了白蚁药给御用监了,」院判说,「昨日取走的,是交给……芙蓉宫的宫女了。」 卫忠端着茶盏的手不自禁顿了一下,薛姮照却依旧毫无波澜地吃着蜜饯。 梁景刚要说什么,周太医的徒弟进来了,说:「永平刚才睁眼了。」 「那你就把他抬过来吧。」梁景道。 「记得换身干净衣裳。」院判叮嘱道。 这个时候他依然记得梁景爱干净。,薛姮照便知道这人能做到院判的位子,绝不只是医术高明这么简单。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换好衣裳的永平被人用春凳抬了过来。 经过一番折腾,他整个人有气无力,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不少红斑丘疹。 「永平,你现在能说话吗?」梁景问他。 「梁……总管……」永平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却异常微弱。 「你们六个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中了毒,你们的饭菜是哪里来的?」梁景问。 「我……不清楚……是毛大春……他……他请的我们……」永平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说……是幽竹……姑娘……拜托他……」 「幽竹?是福妃娘娘跟前的那个宫女吗?」梁景问。 永平闭着眼睛,极力地想点头,却只有头发丝微微动了动。 「这……我还不知道有这事儿呢。」卫忠道,「这应该不关幽竹的事儿吧?」 「他们……他们五个呢?」永平使劲儿喘了几口气,才能问出一句。 「除了你都死了。」梁景神色莫辨。 「啊……」永平一听眼睛就直了,像是受不了这样的消息,头一歪,又昏死过去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白蚁药指向幽竹 永平昏过去后,御医又是扎针又是喂药,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才幽幽转醒。 这期间,梁景一直就在旁边。 卫忠和薛姮照也寸步不离。 御医还是不准他吃东西,说中了毒的人,几日内不可进食,否则会加剧毒性。 因此只准喝水,吃药。 再次醒来的永平神志比以前清醒了许多,气力也恢复了些。 贤妃宫里也派了人来,她如今帮着皇后协理六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出面也是说不过去的。 梁景让永平把当时的经过详细说出来,永平讨了些温水喝,他的嗓子肿了,声音嘶哑:「打从昨日起,毛大春就同我们几个说,要一起吃顿便饭。 还说是幽竹姑娘,再三再四地拜托他要谢谢我们哥儿几个。 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两个是同乡。况且现在我们和那边也总是打交道,人家幽竹姑娘一向就是个讲究人。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也不好和我们一桌吃饭,所以就叫毛大春代劳。 因为晚间大伙儿都有事儿,所以就改在了中午。 我们四个人,外加毛大春的两个徒弟。 当时也是怕人瞧见不好,所以门窗都是关着的。 席上有几样菜,都是叫西边小厨房给做的,还备了茶和酒。 我们几个就边闲谈边吃喝。小的我是因为这几日就在闹腹痛,胃口不大好,所以吃的少,我想也是这个缘故让小的躲过了一劫。 当时饭已经吃到了一半儿,先是宋墩子捂着肚子叫痛,然后倒了下去。他食量大,吃得多。 我倒是也觉得肚子痛,可因为这些天本来肚子就不是,一开始也没往别处想,紧接着其他几个人也都叫痛。 毛大春的一个徒弟爬着去开门,可还没等到门口,就倒在地上不动了。随后我也昏了过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等再醒过来就听说他们几个都没了,小的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怎么就中了毒呢?」 永平说到这里不自觉滴下泪来,虚弱又伤心,说不下去了。 「桌上的饭菜和茶酒都取过来了,茶和酒里头没毒,但菜里都有。」周太医说,「那里头的要应该就是白蚁药。」 「白蚁药?和前些日子芙蓉宫的人领走的药是一样的吗?」梁景问。 「是一样的,这个绝不错。」周泰太医笃定。 「当时来领药的就有那个幽竹姑娘。」吴院判道,「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 卫忠一听自然有些着慌,看向薛姮照。 薛姮照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如今这情形虽然还没有把话挑明,可所有的证据证人都指向了幽竹。 「如今福妃娘娘管着御用监的事,且又涉及到了她跟前的宫女,看来得到娘娘跟前去说清楚了。」梁景说罢,站起了身,「将永平抬过去,我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务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向她禀报。」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件事是梁景全权审理。 福妃也正在宫里等着消息,梁景等人到来,向她说明情况:「据御用监的永平说是幽竹委托了毛大春宴请他们几个。 在席上六个人均中了毒,但只有他一个活口。因此小人将相关人等都带过来,也请娘娘把幽竹姑娘叫过来,好当面对质。」 「这事怎么会和幽竹扯上关系?」福妃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但还是命人把幽竹叫过来。 幽竹本来就慌乱,按照薛姮照交代的,把那几包药粉匀开了。 听说梁景带了人来,还叫她过去问话,一下子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 芳甸说:「我和你一同过去吧!先别慌,你这个样子叫人看了只会更加疑心。」 幽竹到了之后先是例行请安,福妃说道:「梁公公有话要问你,你如实说就是。」 幽竹点了点头,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了薛姮照。 「幽竹姑娘,你和毛大春是什么关系?」梁景直视这幽竹问。 尽管已经有好几个人说幽竹和毛大春是同乡,但梁景还是要再问一遍。 看似废话,实则不然。 这才是文化的正确法子,永远不要只听一面之词。 「回梁公公的话,毛大春和婢子是同乡。」到此时幽竹也想清楚了,自己只要说实话就是了,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那么你可曾拜托他宴请别人吗?」梁景又问。 「前几日我曾给过毛大春五两银子让他代为请客,自然是出于私心,一来是平日里有些事情上他们没少照应我。二来也是想着以后共事能更顺当些。」幽竹说。 「太医在毛大春他们吃的菜里发现了白蚁药,而就在昨日,你就从太医院刚好拿了白蚁药。 那些药是你交给毛大春的吗?」 幽竹听着立刻瞪大了眼睛,拼命摇着头说:「怎么可能?那是毒药,怎么能随便给人呢?何况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害人。」 「你先别急,昨日领的那些药还在吗?拿过来让太医清点一下,看数目对不对。」梁景说。 「在我们的屋子里呢。」幽竹说,「要不公公派个人跟着我去拿吧。」 梁景身边跟着好几个人,闻言立即有个小太监站了出来和幽竹去拿药。 等药拿过来一清点,确实是十二包,并不少。 「周太医,你们太医院配的白蚁药并没都给我们拿来吧?会不会别人还有呢?」这时卫忠问道。 「没有,没有,一共就配这么多,这东西都是现配现用的,没有多出来的。」周太医说。 「周太医,你别光只看数量够不够啊,你再掂掂的分量。」这是贤妃宫里的太监总管康广说话了。 他的话刺得幽竹猛地一个机灵,看来薛姮照教她的法子没蒙混过去。 「分量什么的我们不知道,反正我们一共就领了十二包。」这时芳甸说话了,她显然比幽竹沉稳多了,「给我们当时记着的,也没说一共有多少钱多少两,只是分做这十二包。」 说实话,一个白蚁药分量不会那么精确,只是大体上差不离也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幽竹姑娘好像是很怕呀。」康广长得像个矮冬瓜,又黑又胖。 不过这个人可不简单。 第二百三十三章 似曾相识道曲折 「谁被人无端猜忌冤枉能不慌?何况我胆子本来就小。」幽竹此时也尽力稳住自己,「好好的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是不认识的,听了都觉得怪不忍,又何况是每日里都见面的呢!」 「是啊,康总管,这小姑娘们心思细,胆子小。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没等回过神来呢,忽然又提着名字来审她,差不多的谁不怕呢?」卫忠笑呵呵地说。 「皇后娘娘的生辰在即,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多不吉利。」康广道,「要是不能快速审清抓到真凶,岂不是要闹得人心惶惶?」 「康总管说得很是在理,本宫也十分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个样子。」福妃娘娘这才开口,「如果真是和我宫里的婢女有关,那本宫绝不包庇。不过也不能凭空就冤枉了谁,现有梁总管在这里,康总管也犯不上如此咄咄逼人。」 「娘娘言重了,小人可没有存心逼迫的意思,不过是关心此事,所以多嘴了。还请娘娘见谅。 何况我们娘娘一直帮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这娘娘听说了这件事,便急忙差了小人过来,就像梁总管代表的是皇后娘娘一样,小的代表的是我们贤妃娘。」康广不急不恼,脸上依旧挂着笑。 他这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最能使软刀子。 福妃娘娘当然犯不上和他对嘴,说多了就是丢自己的身份。 「我们太医院制药向来严格,尤其是毒药,出入都格外谨慎。」吴院判说,「这白蚁药没有多的,所配的都交了出来。」ap. 太医院的人也不傻,都已经出了人命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责任推出去:「虽然领药的时候说是十二包,可是我们制药的单子上可是写明了多少分量的。拿戥子来一称便知道多少。」 幽竹又不由得望向薛姮照求助,因为她们心里知道这药的确是少了一包的。 薛姮照则把视线转向芳甸,芳甸会意。 把所有的纸包打开,把药粉都倒在戥子上一称,缺了二钱。 「这二钱都够毒死几头牛了,更别说是人了。」康广在一旁冷笑。 「对不上账不怪我们,我们当时就是拿了这些药,现在还是这些药。这药是幽竹我们两个一起去拿的,后来就放在了我的柜子里。」芳甸咬死了不放,「我们又不是傻子,明知道这药是交到我们手里的,还拿去害人?不是叫人一查一个准儿吗?」 如今太医院和芳甸都各自咬死不松口,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谁也说不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事。 「这有什么?害了人咬死不承认不就行了吗?」康广摸了摸鼻子说,「芳甸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一下子就把责任推到太医院的头上去了。」 「我们太医院和御用监向来没什么瓜葛,平白无故害他们的人做什么?!」吴院判瞪起了眼睛。 「若说是我害人了,总得有害人的理由啊,我平白无故地去害人家做什么?」幽竹心虚顶多是因为药少了一包,但提到害人,她可是问心无愧。 「是啊,我们娘娘虽然现管着御用监的事,可账目清楚,来往清白。就连我们这些下人,也和那边的人从来没红过脸。」卫忠说,「我们也不可能去害人呐!」 害人总要有害人的理由,要么为利,要么为情,要么为仇。 归根到底,总得为点儿什么。 说白了,得查明害人的动机是什么,否则是不好给谁定罪的。 「幽竹姑娘!你……你……」好久没有说话的永平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幽竹,好像看到了鬼一样。 幽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敢做声。 「你再把脸侧过去一点。」永平嘴唇哆嗦着,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恐惧。 「永平,你怎么了?」梁景问,「有什么话直说。」 「梁总管,小的忽然想起件事来。」永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方才幽竹姑娘侧着脸低着头的样子,让小的似曾相识。 如果我们那天见到的人是她,那我应该也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中毒了。」 「哪一天?又是什么事?」梁景问。 「这事情总有七八天了,」永平翻着眼睛像是在极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前些日子小太监多指儿的事,不知总管您听说了没有?」 小太监多指儿在皇后赐给姚万仪的屏风上放了麝香,被发现后,服毒自尽。 当时梁景出外办差,并没有在宫里。 不过这件事情他的徒弟梁孝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过他了。 「你只管往下说就是。」梁景说。 「多指儿死了之后,他住的那间屋子就空下来了。 有一天夜里我和栾鸿宋墩子三人忙完了手头的事,从库房出来,打那边经过。 恍惚看见那间屋子里有火光,这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又想着多指儿是横死的,还有人说他那屋子里老有怪动静,所以一般人都在晚上的时候绕着走,我们三个也是因为人多胆壮,才敢过去的。 一开始以为是失火了,但看着又不像。 宋墩子就说是鬼火,赶上那天是多指儿的头七。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仗着人多悄悄走到近前去了。 扒着门缝儿往里头一瞧,就看见有人在那里烧纸,只是那人穿着斗篷,脸遮住了大半。 这人一边烧纸一边低声念叨:兄弟,你就好好地去吧!别再来扰娘娘的清净了。 娘娘知道你苦,以后会想办法帮你报仇的。当初你不是也答应了我们娘娘吗?就算是事情败露了,你也好汉做事好汉当。 你好好地去吧!以后我们多多给你烧纸,不叫你在那头受苦。」 众人听着永平的讲述,事情的大致轮廓也浮出了水面。 先前以为多指儿是自作主张要害姚万仪,如今听永平的意思,他背后竟是有人指使的。 而且还是位娘娘。 「当时我们三个听说了这件事,魂儿都快吓飞了。 我胆子最小,赶紧拉着他们两个离开。 宋墩子生得胖大,行动又蠢笨,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和栾鸿一边一个搀着他,赶紧离了那是非之地。 后来我们三个一商量,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说出去,否则就是给自己招祸。 梁总管,你也别怪小的们知情不报,实在是我们人微言轻,谁也惹不起。」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执一词乱纷纭 永平说的话,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原本多指儿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可他的一席话竟将死灰复燃起来。 “永平,此事非同小可,你绝不能胡乱攀扯。”梁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薛姮照,冷着脸孔问永平。 “梁总管,小的有几个胆子呀?”永平哆嗦着手抹着眼泪说,“得亏是小的命大活下来了,否则的话也和毛大春他们几个一路去了。 此时只怕早过了奈何桥,在阎王名册上已经挂了号,预备着投胎了。 那天晚上看到给多指儿烧纸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幽竹姑娘了,小的虽然没有完全看清楚她的脸,可脚上的绣花鞋却看得真真儿的。 就是她今天脚上穿的这双,翠竹花样,再不错的。若是小的说谎,愿受天打五雷轰!” 幽竹此时气结胆裂,挣红了脸反驳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何曾去给谁烧过什么纸?!在宫里烧纸是犯忌讳的! 更何况我们和那个多指儿何曾走近过?!你红口白牙的就平白诬赖人,真是缺了大德,丧了良心!” “我连毒誓都敢发,怎么会诬赖你呢?我好容易从阎王手上逃了性命,给自己积德还来不及呢,如何还敢造孽? 只因我想了,如果真是因为当初我们撞破了这件事,你要杀人灭口。我现在不说,你也绝不能放过我,我还得再死一回!”永平俨然一副为求自保鱼死网破的架势。 “你……你……好不要脸!你敢攀扯我们娘娘,我们娘娘是第一大善人!”幽竹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反正现在只有你活着,你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天神菩萨!幽竹姑娘,你可真是口不择言了。第一大善人,不应该是皇后娘娘吗?!”永平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可见你眼里只有福妃娘娘,早将皇后娘娘放到脑后去了。 什么叫只有我活着,想说什么说什么。你怕是巴不得我们都死了,一个活口都不留,这样你就平安了吧!” “永平,你不必揪着一句错话不放,”福妃的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平和端庄,丝毫不显慌乱,“本宫不知道是谁指使你来攀诬芙蓉宫的人,可我们绝没做过你所说的事。 本宫自行得正坐得端,连我手底下的人我也是能打保票的。” 然后又对梁景说:“梁总管,既然你是代表皇后娘娘在这里,那就请你替我们做主吧! 永平诬陷我和我的侍女,请你务必查清真相,还我们一个公道。” 福妃娘娘话音刚落,永平便大哭起来,叫屈道:“几位兄弟英灵不远,怎生忍心把我扔下一个人独活? 我还道天理昭然,是老天有眼,叫我活下来揭开真相。 可我一个人孤掌难鸣,又人微言轻,这可如何是好啊?!” “住口!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撒泼呢?!”康广咳嗽了一声,一张黑脸显得更加严肃起来,“梁总管说了不给你做主了吗?我们要查的是真相! 若你果然是诬赖了好人,那自然是不能轻饶的。到时候只怕你还要后悔当初不如直接被毒死。”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把声音稍微放慢了些:“可如果真的另有隐情,那你也不用怕,有人会替你做主的。” 说完又朝福妃娘娘行礼道:“娘娘恕罪,小的并不是指您。而是这件事的确有蹊跷,恐怕这宫里头有奸人。 永平或许看走了眼,可终究是有人给多指儿烧纸,背地里指使他害人。 既然这样,那就不能轻轻放过。原本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如今看来光是我和梁总管两个人在这里,怕是不成。还是得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分说清楚。” 然后又走到梁景跟前,语气亲昵地问道:“梁总管,你说呢?” 如今贤妃和皇后走得极近,康广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在宫里的地位和以前大不相同。 之前的贤妃和福妃都是与世无争的温和性子,宫里不少人全然把他们二位当成摆设。 但今时不同往日,康广早就在宫里抖起来了。 他自然也觉得自己已然能够和梁景称兄道弟了。 “自有到皇后娘娘跟前分说清楚的时候,只是还不必急于一时。”梁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康广被他冰冷的眼神一看,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连忙赔礼道:“还是梁总管考虑的周到,是我太心急了些。” “梁总管,康总管,不知你们二位要如何查下去呢?”福妃开口问道,“要知道我这里也还有很多事情,不能放长天做公堂审案吧!” “娘娘稍安,小的们一定会认真严查的。如今娘娘怕是也要休息或是处理事情。 那就这样,我们先把永平带下去,仔细询问。 因为涉及到了幽竹姑娘,好歹得先把她也带走,绝不会打骂,只是暂时看管起来。不知娘娘可愿意?”梁景对福妃说话很是客气,不像康广那般阴阳怪气。 “梁总管说的是正理,我也不会包庇自己的人,只要你们秉公查问就好。”福妃说着转向幽竹,“孩子,记得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幽竹用力点点头,拼命把眼眶里的泪回去,她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 “娘娘放心,奴婢绝没做过永平所说的事,清者自清,不怕查问。” 一阵杂沓脚步声响过,梁景等人都出去了,带走了永平和幽竹。 福妃端直的脊背微微松懈,低声问薛姮照:“他们把幽竹带走了,不会把她害了灭口吧?到时候再给她安一个畏罪自尽的名头。” 福妃是有些担心的,明显是有人在故意栽赃诬陷。 她相信幽竹绝不会承认,可如果对方直接来个杀人灭口呢? “娘娘不用担心这点,他们不会这么做的。”薛姮照很是笃定,“如果幽竹没了性命,他们还如何才能指控娘娘呢? 他们想到死无对证,难道咱们就不会吗?” 毛大春那些人当然是被故意灭的口,玩儿的就是个死无对证。 如果幽竹死了,自然有人怀疑她畏罪自尽。 可福妃这头也完全可以凭这个据理力争。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姮照握七成胜算 芙蓉宫人人屏声敛气,生怕说错了话。 薛姮照对福妃说道:「娘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法子找出对咱们有利的证据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咱们若是有所动作,会不会加深别人的怀疑?」福妃有些拿不定主意。 「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是人之常情。」薛姮照说,「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会把把柄交到别人的手上,您可以以查账为由,把平日里同这几个人走得近的人叫过来,咱们问几句话。」 傍晚,皇上来到了皇后的荣华宫。 姚紫云连忙接驾,请安后笑着问:「陛下今日不忙,有空到臣妾宫里来走一走。」 皇上携了她的手说:「这些日子政务实在有些忙,冷落了你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臣妾丝毫也没有怨言,只是有些忧心陛下的龙体。」姚紫云在皇上面前永远是懂事知礼温柔贤惠的,「不过今见陛下您容光泛焕发,精神矍铄,倒是臣妾多虑了。」 「你总是最体贴朕的,」皇上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姚紫云的手上,稍微用力地握了握。 待皇上坐稳了之后,姚紫云亲自捧上茶盏。 「朕在过来的时候,怎么听见有人说后头死了好几个人,可有这回事吗?」皇上喝了口茶问。 「原来陛下已经听说了,臣妾正想着等查清楚再禀报呢。」姚紫云脸上略显严肃,「确实有这么回事,御用监的六个太监中了毒,只活了一个。」 「可有些眉目了吗?」皇上问。 姚紫云没有立刻书,而是显出犹豫的神色。 皇上便说:「你只管说就是。」 姚紫云这才说:「活下来的那个是御用监的典簿永平,据他说,是掌司毛大春邀请他们几个一起吃饭,为的是芙蓉宫的一个宫女,与毛大春是同乡,拜托他代为请客的。 他们几个人一起吃了饭便中了毒,只有他一个人救了过来。 梁景他们是从查毒药开始入手的,因为那几个人中的是砒霜。 而太医院的人说这几日领毒药的只有御用监那边用来防白蚁,还是芙蓉宫的宫女过去领的。 当时一共去了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就是和毛大春的同乡。 她们拿去的毒药还没用,太医院的人说少了几钱。但那两个宫女咬定了说并没有少,还怀疑是太医院的人从中做了手脚。 但永平又说前些日子他们无意中撞见有人悄悄给那个意图谋害万仪的小太监烧纸,疑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被下毒灭口。」 「谋害万仪的小太监?谁给他烧纸了?又为什么烧纸?」皇上问。 「永平说当时天黑那人又穿着斗篷,但他判断就是福妃跟前领药的那个丫头,也就是毛大春的同乡。 那丫头自然是不承认的,而且永平也的确没有什么证据。 他只是说当时听到那人念念有词,说让那个小太监的鬼魂别再缠着她们娘娘,还说什么娘娘以后会为他报仇,还会给他多多烧纸。」 姚紫云说完这些便不说话了。 皇上也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她:「你觉得这事究竟和福妃有没有关系?」 「臣妾不敢妄下定论,不过福妃姐姐一向是仁慈宽厚的,臣妾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姚紫云道,「只是如果不是她必定另有其人,那又会是谁呢?」 「梁景又重新查出来什么没有?」皇上并没有顺着姚紫云的话说下去。 「那个永平虽然被救了过来,但虚弱得很,梁景再次追问他,他也只是说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其余也无能为力,然后不是呕吐便是昏睡 。 芙蓉宫的那个小宫女也暂且看起来了,臣妾特意叮嘱不可用刑,免得屈打成招。 不过就现在来看,她也没有承认,口口声声是自己冤枉。」 此时也刚掌起灯来,皇上就说:「也罢,现在时候尚早,不如就把那些人都带过来,当着朕的面审一审。」 「有陛下做主,真是再好不过了。」皇后说着便吩咐人下去传讯。 福妃还未及用晚膳,荣华宫传信的人就来了。 「这件事已经惊动了陛下,」福妃道,「看来是要闹得更大了。」 「这不一定是坏事,娘娘,」薛姮照说,「危机,危机,危险背后必有机遇。」 「对了你可问出些什么来了?」福妃一边穿戴一边问她。 「可以试一试,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也有七成胜算。」薛姮照将一只玉兰花的手帕递到福妃手中。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福妃的神情不由得更加舒展,「你若是有七成的把握,就算不能将对方知道也尽可保咱们自身无虞了。」 薛姮照就是福妃娘娘跟前的女诸葛,她从来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 尽管福妃娘娘并不知道她是如何得出这七成胜算的,但长久以来对薛姮照的信任,已经足够让她放心。 当众人都到了皇后宫中,向皇上请过了安。 皇上说:「御用监的事朕都听说了,在皇宫之中竟然会发生如此戕害人命之事,是断断容不得凶手逍遥法外的。 如今就当着朕和皇后的面把这件事审问清楚,谁若是说假话,必将严惩不贷!」 最先上来回话的自然是永平,他依然很虚弱,脸色很难看,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身形瘦小的人,所以看上去格外可怜。 「陛下,皇后娘娘,求你们给奴才做主啊!」他说着以头触地,砰砰有声。 「永平,你要把前后情形细说一遍,不可有任何隐瞒,更不可有任何的篡改,否则当心你的向项上人头。」皇后道。 「是,是。」永平说着又磕了两个头,然后把之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前后几乎没有什么改的。 「福妃,永平所说的话属实吗?你可真的指使过你的侍女去做这些事吗?」皇上问福妃。 福妃站起身,躬身答道:「启禀陛下,臣妾从未做过永平所说的事情,更不知他们为什么会中毒被害。 在外人看来,臣妾或许和六皇子妃等人有嫌隙,但实则臣妾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第二百三十六章 永平藏三分心虚 随后太医院的人也上来作证,说幽竹她们的药的确是少了。 而幽竹则指天发誓,说永平是在诬赖她。 「毛大春是婢子的同乡不假,可还没到替婢子下毒的地步,」幽竹哭道,「奴婢的确是让他代为请客,但也只是给了他五两银子,其余一概不知了。」 「毛大春的确不可能帮你下毒,因为就连他也不知道你在饭菜里下了毒,」永平说道,「你为了打消我们的疑心,把他也给葬送了。」 「你血口喷人!我看应该是你下的毒才对!不然的话,怎么六个人就活了你一个?!」幽竹真是恨死了永平。 「你这话简直可笑,那可是砒霜呀。」永平也仿佛气愤得不得了,嘴唇又哆嗦起来,「我活下来只是侥幸,是因为我那几日肠胃不适,不敢多吃东西。 你说毒是我下的,那你是没看见我垂死挣扎时的情形。试问谁又敢冒那么大的险,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去,然后再诬赖你? 除非我和你有深仇大恨,并且还是要到阎王爷跟前去告你才会这么做。」 看得出永平的口齿很是伶俐,幽竹不是他的对手。 「在陛下面前休得放肆!」梁景厉声制止。 两个人立刻跪伏在地,不敢说话了。 「依着永平的说法,先是福妃指使那个小太监意图谋害六皇子妃,被识破后,小太监一力承担下来,并自尽。 当小太监死后,福妃却因梦魂不安而不得不让身边的宫女去烧纸祭奠。 恰恰这件事被他们几个撞见了,宫女回去告诉了福妃,福妃便让她想法子将那几个人灭口。 恰好这个宫女从太医院领了白蚁药,便想到了用毒药灭口的主意。 她假借让同乡代为请客之名,在饭菜里下了毒,连同她那个无辜的同乡都被毒死了。 但没想到的是,永平却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这件事如果是这样,倒也是首尾俱全,十分说得通的。 可如果这是一个诡计,那么设计的人自然也会让这件事看上去合情合理。 比如让人假扮成福妃跟前的侍女烧纸,然后悄悄在毛大春所准备的饭菜里下毒。 事情要水落石出,必须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否则的话免不掉要对这个婢女用刑。」皇上没有再多问,而是说出了解决办法。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推翻永平的说法并不容易。 因为无论是太医院的证词还是前头发生的多指儿的事,都更倾向于永平的说法。 无论是前朝后宫在审案子的时候也大多都是这个套路,相对来讲也算是直接有效。 「陛下且慢!」这是福妃开口了,「先不要急着对臣妾的侍女用刑,我们这边还有新的证据。」 「哦,」皇上听了很是意外,「是什么证据?」 「臣妾嘴笨,就让我的这个侍女代为解释可好?」福妃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薛姮照。 其实梁景一直都在关注薛姮照的神情,出了这样的事,她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梁景也好奇,想知道她能有什么办法把福妃和幽竹保下来。 「好,那就让她说。」皇上看了薛姮照一眼,觉得她有些面生。看書菈 皇上本来就很少到芙蓉宫去,偶尔一去,薛姮照又多半不怎么在跟前。 「多谢陛下恩准。」薛姮照款款行礼,然后才站直了身子,「还请皇上和皇后恩准,让奴婢和永平对质。」 「准了。」皇后特意看了薛姮照一眼,见她的气度就知道出身不凡。 她也早听说福妃跟前有一个侍女,是从罪臣家眷中选拔出来的。 不过以前颖妃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包括容太妃跟前。 因此福妃这么做,也不算坏规矩。 「多谢娘娘。」薛姮照又朝着皇后行了一礼,然后才缓缓走到永平跟前。 永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自然是认得薛姮照的,平时也没少打交道。 知道她是薛应臣的女儿,知书识礼,聪慧能干。 但也仅此而已,终归也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 他有把握,薛姮照奈何不得自己。 「永平,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计策无人能够看破?」薛姮照上来就问。 「你就说的是什么话?我只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叫人害了。至于计策,那都是别人设下的。」永平冷哼。 「你没有中毒。」薛姮照说,「对不对?」 「你疯了吗?还是眼睛瞎?」永平把眼睛一瞪,「我现在身上的余毒还未清呢。」 其他人听了薛姮照的话也不相信,因为永平当时在太医院被救治是多少人亲眼所见。 太医都已经诊断他是砒霜中毒,他怎么会没中毒呢? 「这个计策最高妙的地方就在这里了。」薛姮照神色不变,丝毫不把永平的嘲讽放在眼里,「人人都以为你中毒了,以为你是被害者,最多想到你所说的话并不完全正确,但绝不会怀疑你是害人的人。 只要这一点不被推翻,你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你是异想天开吗?血口喷人也没有这么喷的。」永平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周太医现在就在这里呢,让他来给我号号脉,说一说我是不是中了毒。」 说着就撸胳膊挽袖子,让周太医过来。 「你不必如此虚张声势,你的脉周太医号过不止一遍了。」薛姮照道,「从脉象上看,自然和中毒的症状十分相似。所以你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自己交代呢,还是我把你的这层画皮给揭破?」 「你少来!虚张声势的是你!你还妄图颠倒黑白!」永平脸红脖子粗,他自然不可能露怯。 他认定薛姮照是在诈他,左右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硬到底才成。 「永平,你有一宗毛病,不能喝酒对不对?」薛姮照问。 「不错,」永平承认,「可你别忘了,毛大春请客的酒里是没有毒的,菜里头才有毒呢。」 「可如果我说菜里头原本也没有毒呢?」薛姮照看着他,像雪貂盯住了老鼠。 「你说什么呢?菜里头怎么会没毒?」永平的口气没有变软,但心里却忍不住开始发虚。 第二百三十七章 雄黄砒霜本同源 「毛大春请你们赴宴,本是好意,谁想却请了你这个祸害。他准备的酒菜都是好的,但你却带了毒药去。」薛姮照进一步陈说。 永平对薛姮照的指证矢口否认:「你如此污蔑,将我视作眼中钉,只因为我是唯一活口。」 言下之意,薛姮照是要逼死他。 薛姮照却早已经捏住了他的七寸:「你不是唯一的活口,你是害人的凶手。」 「你的证据呢?红口白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么?!」永平脖子上的青筋绷直了,隐隐跳动。 「自然有,」薛姮照自始至终平静如斯,「你喝不了酒,喝了酒之后便会起红疹甚至晕厥,这一点你得承认吧?」 「我是有这宗毛病,」永平点头,「可我那天可没喝酒,他们都知道我喝不得酒。 我是吃了菜以后慢慢腹痛起来的,这个早就说过。」 他喝不了酒的事,一来不是秘密,二来极好验证。 所以永平并不否认。 「你的酒不是之前喝的,而是在其他人都已经中毒之后,你才喝下去的。」薛姮照说,「是不是?」 永平冷笑一声:「你这话实在是自相矛盾,一会儿说菜里是后下的毒,一会儿又说我是在他们中毒之后喝的酒。人都被你绕晕了。合着我没给人下毒,就自己喝了杯酒?」 「并不矛盾,我早就说过了,毛大春准备的酒菜都是好酒好菜,没有毒的。 你去的时候必然也带了别的吃的,里头是提前放好了毒的。 到了那里之后,你将所带的吃的分给众人,唯独自己不吃。 等到他们都倒下,你才在菜里重新下毒。然后自己喝下一杯酒,也晕了过去。」薛姮照把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等你被救醒后,人们自然把你当做是唯一的活口。 而你所说的话,绝大多数人自然也是信的。因为人们会想当然地认为没有人会用自己的性命无端诬赖别人。」 「不对呀!」这时在一旁的周太医开口了,「当时是卑职带人救治的永平,他并不是单纯饮酒引起的晕厥。他的确有砒霜中毒的症状。」 周太医的话音刚落,永平几乎不曾跳起来,指着薛姮照道:「叫你胡说八道,这回丢人现眼了吧! 再说当时我被救治的时候,梁总管也是在场的。」 薛姮照的眼神轻飘飘从他脸上掠过去,像是看一个死人,转过头询问周太医:「您可细说一说是如何判定永平砒霜中毒的呢?」 「六个人都被抬来的时候,永平的症状是最轻的,其他五个人已经断了气。 当时永平陷入昏迷,口唇青紫,肌肤布满红疹。 如果说他单纯是不能饮酒,在饮酒之后有这些症状倒也可能。 但他口内当时明显能闻到生铁的气味,这是砒霜的味道,不会错的。」周太医谈及自己的专长,无比确信。 此时在场众人原本还对永平有些疑虑的,也因为周太医的话打消了。 「你这个宫女,忠心护主是对的,可是不能歪曲事实。」贤妃因为协理后宫,早就被请了来,只是一直没开口。 「贤妃娘娘稍安,奴婢并没有歪曲事实,实在是永平女干诈得很,将太医都瞒过了。」薛姮照向贤妃行了一礼说道。 「你说他瞒过了我?那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太医并不是非要护着永平,而是如果按薛姮照说的那样就等于自己误判。 这对一个太医来讲,可以说是灭顶之灾了。 「周太医,这事其实并不怪你。」薛姮照说,「试想盘子里有六颗果子,五颗都已经烂掉,第六颗上也满是黑斑。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人会一眼就 判定这颗果子也坏掉了。 他这是瞒天过海计,专用来对付心善之人的。」 薛姮照这么说,让周太医心情好了不少,但他还是不明白:「可你说他是怎么瞒得过我们的呢?」 不光他想知道,在场的众人都想知道,甚至包括永平。 「永平喝的不是一般的酒,而是雄黄酒。」薛姮照唇角微翘。 「着啊!」周太医不禁击了一下掌,「雄黄与砒霜同源,气味相近,药性相类。只是雄黄毒性轻,且只有加热后才能致人死亡。」 此时再看永平,他的脸色简直跟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永平,你还要证据吗?」薛姮照向他走近半步,「只要剖开那五个人的肚子,看看他们吃了什么和你不一样的东西,便知道你是用什么下的毒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永平到现在还难以置信,「你不是人……」 他知道这次完蛋了。 原本这是个多么高妙的计策啊! 怎么就被识破了呢? 「来人,速去验尸。」皇上还想进一步求证,事情到底是不是和薛姮照所说的一样。 「永平,你此刻不招,还在等什么?!」梁景厉声喝问,「莫非还想再瘦一番皮肉之苦?」 永平交代经过和去验尸并不冲突。看書菈 相反,这二者正好可以互相作证。 「事情的确就像她说的那样。」永平再也不梗着脖子了,他的头垂下来,像一只瘟鸡,「那一日毛大春说要请我们吃酒,我就提前存下了心思。 那日中午我过去的时候是带了一盘包子的,羊肉馅儿的包子,里头混了砒霜。 我一共带了六个过去,那天恰好是六个人,我推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他们趁热尝尝,别人都拿了一个。宋墩子贪吃,他吃了两个。 我想也好,谁叫他长得又胖又大呢,的确该多加些量。 我们当时怕叫人瞧见吃酒不好,门窗都是关了的。 除了毛大春的两个徒弟在跟前伺候,其余人都打发出去了,也是怕招人耳目。 他们吃完包子之后刚喝了两杯酒,毒性就发作了。 砒霜是至毒,杀人是真快呀!我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地不起,赶紧把菜里都放上了药。 我知道毛大春屋子的橱子里放着雄黄酒,我们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我把酒找出来喝了一杯,随后就天旋地转,也倒在了桌子旁边。」 永平交代完,验尸的人也回来禀报,从那五个人的胃里的确发现了羊肉包子的碎末。 这些东西被吃下去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人就毒发身亡了。 而永平的呕吐物中是没有面食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李代桃僵替罪羊 至于他用的毒药,是悄悄潜入幽竹屋子偷出来的。 毕竟他们常过来走动,有时为了图方便,不走前门,而是从后边过来。 「永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陷害本宫?」福妃质问永平。 永平却只是苦笑:「不必问了,我不会说的。」 「在陛下面前你居然敢如此放肆!」皇后不禁动怒,「如此刁奴,实在可恨!」 「皇后娘娘息怒,气坏了不值当的。」贤妃柔声安抚,「如今已经证明了福妃姐姐是清白的,这背后的人是谁?再细细地查就是了。」 「唉,也是时候的确不早。」皇上打了个哈欠,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剩下的叫他们把人带下去好好审吧,把人看好了,千万别叫他寻了短见。」 然后又特意安慰福妃:「这次的事情让你受了委屈,不过朕和皇后都知道,你绝没有歹毒心肠。 等到事情彻底水落石出,朕一定亲自给你做主。」 「多谢陛下和皇后娘,臣妾其实也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只是更担心皇后娘娘。看書菈 因为永平和他背后指使之人,表面上是冲着臣妾来的,实则更是针对皇后。 叫臣妾协管御用监,是皇后娘娘您的意思。 如今这里闹得鸡犬不宁,不免会让有的人以为您治宫不严,用人不当。 还借此挑拨臣妾同您的关系,令您声名不贤。 还有一层歹毒心思,臣妾甚至都不敢想。」福妃说到这里不禁摇头。 「你不妨说说,朕很想知道。」皇上倒是对这个很感兴趣。 「这宫里人都知道,臣妾和皇后是同一天的生日,早也梦见过牡丹花神告诫臣妾,要尽心尽力服侍皇后,万不能存了别的心思。 还说臣妾天生就是为皇后娘娘挡灾的,凡是有什么灾殃,都先报应到臣妾身上。 这人处心积虑地针对臣妾,大有除之而后快的意思。 臣妾贱命不足惜,可一旦没了臣妾,也就没了给皇后娘娘挡灾殃的人了。」福妃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果然是心思恶毒,一定要彻查不贷!」皇上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等福妃她们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戌时了。 「姮照,我谢谢你了。」幽竹说着就要给薛姮照跪下,「若不是你,不但我的命保不住了,还要连累咱们娘娘。」 「姐姐,你快起来,这是折我的寿了。」薛姮照侧身躲过,「你要是真心疼我,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好好好,你辛苦了,快好好睡吧。」幽竹连忙说,「我的大功臣,我的小祖宗,有你在,就好比是老君的免死符,我们尽可以平安了。」 「幽竹姐姐,你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了。也回去洗洗睡吧,等到大伙儿养足了精神,咱们明日再细说。」池素笑着说,一面扶着薛姮照,「瞧这位,已然撑不住了。」 于是众人各自睡下,再睁眼天可就大亮了。 薛姮照洗漱完毕过来给福妃娘娘请安,福妃问她:「你昨夜睡得还好?没有累着吧?」 「劳娘娘动问,奴婢很好。」薛姮照答道。 「昨天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结果。」福妃说,「我看那人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的。」 「以奴婢对她的了解,她一定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想好万一失败的退路了。」薛姮照道,「不过就永平下毒这件事来说,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果然又过了一天,就听说永平招了。 「什么?竟然是耿贵人干的?!」幽竹听说之后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她是为了什么?!」 「反正 就是这么个结果,」池素直翻眼睛,「耿贵人说她是嫉妒咱们娘娘得势,看不惯才这么做的。谁信啊!」 「这个耿贵人一向在宫里就像个隐形人似的,她原本就不得宠,又无所出。 之所以被封为贵人,还是先太后娘娘在的时候,有一次病了,她跪在雪地里祷告了一个多时辰。 感动了太后,才向陛下进言,升了她的位分。 谁想这么个人,居然有胆子做下这么大的事。真就好像是诈尸一样骇人,怪不得人难以相信。」碧树摇头叹息。 「不过现在不管怎么样,皇后娘娘已经宣布事情到此为止了。」幽竹瘪瘪嘴,「咱们也不能揪着这事儿不放是不是吗?」 薛姮照听着她们几个议论,只是静静地看书,并不理会。 这个结果和她料想的原本就差不多,耿贵人只是被推出来的一个替罪鬼罢了。 皇后当然也知道她不是真凶,但既然皇后不愿意让真凶现身,那大家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起装糊涂。 「我还听说耿贵人已经被赐了白绫,今日午时就要自裁了。她的两个宫女也没幸免,」芳甸叹气,「这可真是,一下子八九条人命,何苦来哉!」 「宫里的事从来都是这样,」碧树也叹气,「杀人不见血的。」 耿贵人看着托盘里的白绫,僵直的双手最终还是探过去拿了起来。 白绫柔滑细腻,却又冷冰冰,像一条死去的蛇。 她并不太害怕死,因为她的命早在深宫里被磨去了大半条。 并且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她都不止一次地想过死。 唯一让她支撑下来的那个人,今天将和她共赴黄泉。 余下的光阴只有一寸,耿贵人用它来回忆过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原本以为会如长辈们玩笑所说的那般,顺理成章结为连理。 谁想自己竟然入选秀女,拆散鸳鸯在两下里。 入了宫,封了心,做个泥人儿,叫人摆布着,事事由不得自己。 她是小门户出身,在宫里不得宠。但好在对他人没什么威胁,也能混个平安。 但那年刚入秋,她在禁宫的甬道上看见了他。 他穿着低等太监服色,弓着身躯向她请安。 她在艳阳高照下万箭穿心。 为了她,他甘心入宫做了太监。 宫墙九丈,还是挡不住有心人。 她没有害人,她也没长害人的脑子。 可如果她不认这个罪,就会有更耻辱的罪名等着她。 她和永平的秘密被人窥见了,那人握着这个把柄,逼迫永平替她卖命。 事发了,又拉她出来抵罪。 第二百三十九章 负荆请罪欲了断 香炉宝篆轻雾霭,茶烟淡淡桃花浓。 皇后跟前的汝窑花觚里插着一只早桃花,妖妖灼灼,琳琅芳菲。 宫女杜鹃又将一架螺钿春山桌屏放上,笑着说:“秋天的时候娘娘不是说这桌屏虽好,只是不够应景儿,如今正合时宜,配着这桃花,真是再美不过了。” 皇后看了看,点点头:“甚好。” 梁孝走进来,禀告道:“回娘娘话,耿贵人的后事已经处理完毕了。” 皇后低头吃茶,没有说话。 梁孝也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这时梁景走了进来,朝杜鹃使了个眼色。 杜鹃也退了出去。 皇后这才问:“查清楚了?” 尽管耿贵人主动承认是自己联合了永平栽赃福妃的,皇后却并不信,但也没有当众提出异议。 只说了句:“既然她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了她吧!” 回头却仍让梁景去细查实情。 “查清楚了。”梁景说,“耿贵人和永平在宫外的时候,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后来耿贵人被选入宫,永平在此后两年也进宫做了太监,二人一直暗中往来。” 一来耿贵人并不得宠,二来永平到底是个太监。 他们的暗中往来也不过是诉一诉衷肠,传递些没要紧的小物事。 因此并没有人把这事挑起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是违背宫规的,在这宫里,宫女和太监对食尚且要受惩罚,又何况他们这一对还乱了尊卑。 “那他们又是受了谁的胁迫呢?”皇后不傻,早就觉察耿贵人应该是个替罪羊,自然想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是贤妃娘娘。”梁景低下了头,“她抓住了耿贵人和永平的这个把柄,所以这两个人只能对她听命。” “贤妃?”皇后眉头一跳,“她是怕福妃抢了她的风头才这么做么?还是说她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之前皇后就让梁景去查,这宫里究竟谁是青阙道人的内应。 随即便出了这件事,她自然忍不住要怀疑。 “小的现在只是查明这件事的确是贤妃娘娘做的,至于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尚不明确。”梁静是个很谨慎的人,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是不会开口的。 “难道我看走了眼?”姚紫云的心思却停在这上头转不开,“我还一直以为贤妃是个老实人呢,没想到竟然也在背地里耍这种手段。” “娘娘,贤妃娘娘在外头求见。”传事宫女在外头说。 “你去查这件事贤妃知道吗?”皇后问梁景。 “应该还不知道。”梁景道。 “那就请贤妃进来吧。”皇后端直了身子,又恢复到平常的神情。 随后贤妃一个人走了进来,身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随行的宫女。 见到皇后,她没有请安,而是直接跪下了。 “怎么了?”皇后问,随即又让梁景,“快把贤妃娘娘搀扶起来。” 贤妃却竭力推拒,说道:“臣妾不起来,皇后娘娘,臣妾是来向您请罪的。” 皇后听她如此说,和梁景对视了一眼才问:“为什么这么说?贤妃姐姐何罪之有?” “御用监的事不是耿贵人做的,”贤妃神色赧然,“其实是臣妾……”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是你做的呢?”皇后做出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来。 “是臣妾做的,可臣妾没有勇气当众承认。”贤妃说到这里滴下泪来,“但是一想到皇后,您对我的一片信任,我又无论如何也不能隐瞒下去。” “既然如此,你便详细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皇后的语气中透出七分威严。 就算贤妃自己来认罪,可她敢背着自己做下这样的事,终究是犯了忌讳的。 “臣妾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单纯为了自己。 上次屏风的事,虽然那个小太监一力应承是他自己干的,可臣妾心中总是难以打消疑虑。 您也知道,福妃他们和万仪素有积怨。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福妃恰管着御用监,那儿的东西就出了问题? 更要紧的是,福妃和五皇子他们风头渐盛,越发让人感到不安。 人人都说福妃忠厚,又说蓝凝慈柔。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马飞燕的孩子如何会小产?万仪的眼睛如何会伤? 偷换皇孙的事又如何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这桩桩件件都与他们有关,可是最后他们为何都能全身而退,大获全胜? 如果说他们是运气好,我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一次两次或许靠着运气,怎么可能次次都化险为夷? 如果一个人只是明面上心狠手辣,那没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人前一副菩萨面孔,背地里却有着罗刹手段。 臣妾不能让他们害了我的儿媳和孙儿,万仪是姚家的掌上明珠,娘娘待她跟亲女儿还要亲。 她又嫁给了敢儿,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 我是容不得她出半点儿事的。 就算我手里没有证据,明面上奈何不得福妃。 就算我这次用的是腌臜手段,让自己一生背着骂名,我也心甘情愿。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又身居凤位,有些事不愿做,也不屑做。 可臣妾受您的知遇之恩,不忍心让那等包藏祸心的人渐渐成势。 所以情愿脏了手。 臣妾也是想着耿贵人和永平秽乱后宫,失却尊卑,这样的事又不好公之于众,只能用别的法子清理了才好。 可不管怎么说,这次事情没能做好,都是臣妾技不如人。 原本打算的是只害毛大春一个,谁想那天竟然多去了好几个人。 永平来不及向我请示,便将一干人等悉数毒死。 臣妾知道死了那么多人也是心惊肉跳,夜不成寐。 所有事情臣妾都向您交代清楚了,臣妾也知道自己犯了诸多大错,不敢求娘娘饶恕。 也知前头的事已经翻篇,不好再推翻。臣妾在回宫后,一定会自我了断。 只求皇后娘娘念在往日的情分,给臣妾留一丝体面,帮我遮掩遮掩。 只说我是突发疾病,一命呜呼……” 贤妃说到后来一边说一边哭,甚至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 “梁景,把贤妃扶起来。”皇后思忖片刻后有了决定,“你这件事的确做的不对,但罪不至死。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珍惜。”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纵横谋划各为营 贤妃被送回了宫。 梁景问皇后:“娘娘,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怎么,你觉得贤妃的话不可信吗?”皇后端起茶盏问。 “贤妃的话或许可信,或许不可信,但我们不能不防啊。”梁景说着从皇后手中把茶盏拿了过来,“茶凉了,我给娘娘重新换一碗。” 皇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明白你的意思,原本咱们两个说的嫌疑最大的便是福妃,其次是贤妃。 如果贤妃所说的是真话,那没什么好说的。她既为了自己,也为了向我尽忠。 毕竟她心里也清楚得很,我是不喜欢福妃的。 可我现在还不想脏了手,故而她就代为出手。她也算是一心回护我了。 如果她说的不是真话,或者说她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一来如果轻易动了她,难保青阙那头不会给咱们出难题。 二来就算是除掉了她,只怕也成全了别人。” “娘娘的意思是……福妃?”梁景自然能听懂皇后的意思。 “是啊,就像贤妃说的,福妃如今风头正盛。”皇后说着笑了一下,“而且你也不得不承认,她怀疑的很有道理。 为什么每次暗算福妃的人一次都没成功?她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个样子。” 这一次梁景没有接话。 皇后又说:“昨日那个宫女,不简单。口齿伶俐,头脑清楚。能在皇上和我面前把永平定死,就算事先福妃教了她。那她也绝非等闲之辈。” “娘娘能留意到她,也算是她的福分了。”梁景看似不经意,实则心已经提了起来,“她出身不错,照比其他宫女也算是知书识礼了。不过么,年纪太轻也没经过什么事,露一露小聪明还成。” “我倒是恍惚记得,万仪曾跟我提过,福妃跟前有个宫女不是省油的灯。”皇后道,“我如今事情太多,记性可真是不好了。” “娘娘,奴才给您按一按头吧。”梁景说着走了过去,将双手搭在了皇后的头上,按照穴位按摩,“这些小人物就不劳娘娘关注了,自有人去盯着他们。” 皇后长舒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享受梁景的按摩:“贤妃那头安插几个眼线吧!宋太祖不是早就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还是小心为上得好。” “是,奴才回头就去办。”梁景答应道。 “因为这件事最近两三日我都没怎么好好去管太子。”稍微静下心来,皇后的心思便又转到自己的亲儿子身上去了,“你叫人传话,午膳叫他到我宫里来吃。” 贤妃回到自己的寝宫,总管太监康广忙迎上来。 看贤妃脸上有泪痕,立刻打发宫女准备洗脸水来。 “娘娘,皇后怎么说?”康广问。 “皇后倒是没责怪我,”贤妃道,“不过也应该是对我存了戒心。” “只要没撕破脸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娘娘不必担心。”康广从旁劝道。 “皇后可不是等闲之辈,还有她跟前的梁景。”贤妃净过面,也收尽了脸上柔婉的神色,“看着吧,接下来必定要安插眼线的。” “安插眼线也没什么,咱们完全可以策反过来。”康广一笑,他脸黑,因此显得牙齿格外洁白。 “说起眼线,咱们这次事不成,就是因为之前安排在福妃跟前的眼线被拔掉了。”贤妃说到这里不免懊丧,“如果那个淡月还在,让她取代幽竹,就能十拿九稳了。” 这次的事幽竹死活不肯承认,如果换成淡月,她肯定先是装模作样,最后又会痛快承认。 只要她认罪,福妃便是想要翻供也难。 回头淡月自然是要受责罚,但贤妃肯定会想办法留她一条性命。 淡月不可能不就范,因为贤妃必定会拿住她的把柄,就算她不肯做这件事,也别想好过。 就像她胁迫耿贵人和永平一样。 “娘娘说的是,那淡月虽然是丽贵人买通的,可终究是为咱们所用。 可惜呀,这丫头点子背,早早叫人给挖了去。”康广摇头表示惋惜。 “要想做成大事,没有挫折是不可能的。要紧的是能不能重整旗鼓,笑到最后。”贤妃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娘娘就是有魄力,咱们筹谋了这么多年,该施展拳脚了。”康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精光。 “最近我要病上几天。”贤妃说,“如果有人来探望你只管都推出去就是了。” “对了,娘娘,今天丽贵人叫人传话,说她的屋子阴冷,再要些碳烧。”康广小心地看着贤妃的神色说。 “如今都已经二月中了,哪就至于那么冷?她平日里太娇气了,”贤妃果然露出不悦的神色,“况且不是早就跟她说了吗?不要动不动的就和咱们联络。 现在要避嫌,万一叫皇后知道了。之前的那些努力可就白费了。” “是是是,奴才也说过了,叫他们小心些,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就来叨扰咱们。到底是个贵人,谁哪里就敢真的怠慢了她。”康广顺着贤妃的话。 “罢了,既然都已经传过话来了,不管她,倒好像咱们没义气。”贤妃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你想法子转几个弯儿给她送些碳去,告诉她们,这会子风声正紧,不要因小失大。 她觉得自己被贬了,受了委屈,却不想我在前头冲锋陷阵。 到什么时候不得以大局为重?若是咱们成了,她还有翻盘的机会。否则的话,只能比现在更落魄。” 丽贵人住的院子因为多种松柏树,树木高大,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这院子里夏天住十分舒爽,可天气冷的时候就太受罪了。 丽贵人被娇宠惯了,到了这边处处不适应。 “哎,手都变粗糙了。”丽贵人悲声道,“以前我的这双手可是出水不濡的……” “贵人,您再多加件儿衣裳吧。”侍女走过来说,“日头照不进来,屋子里阴冷。” “怎么?碳还没送来吗?”丽贵人的眉头蹙了起来。 “刚才倒是送来了半筐,可太少了,还得留着晚上用呢。”侍女说。 “这是在打发叫花子么?我又没要什么稀罕东西。”丽贵人冷笑,“这可真是人走茶凉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爱之深故责之切 丽贵人正发牢骚,又有人来了。 是专给各处送粗细纸的一个老宫女。 她得过一场病,之后便成了哑巴。 “你来做什么?”丽贵人的脸冷着,乜斜了这老宫女一眼。 “奴婢是来传话的。”老宫女的嗓子有些低哑,但完全能叫人听得清。 “说吧!”丽贵人撇过了头。 “贤妃娘娘说,最近风声紧,您切莫总是要什么东西。尽量挨着些吧!等事成了,少不了您的好处。”老宫女佝偻着身子,说话的语气很硬,不知是不是她平日里一直装哑巴的缘故。 这话在丽贵人听来尤为刺耳,冷笑道:“知道了,我以后不要就是。” 待那老宫女离开后,丽贵人再也忍耐不住,将眼前的茶盏扫到了地上。 “娘娘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翠翘连忙上前安抚。 “息怒?你叫我怎么息怒?!”丽贵人大骂,“好好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都落魄到什么地步了?! 早让我出头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如今怕被我连累,恨不得立马撇清! 当初福妃让她发落我,但凡她能替我求求情,只降到昭仪,也未必不成。 她可倒好,生怕讨不到欢心,哈巴狗儿似的把我给葬送了! 这还罢了,若是回头好好顾一顾我,也对得起我为她卖命挡刀。 谁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副嘴脸!” “别说娘娘您心里过不去,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看着也不痛快,”银叶哭道,“就说那一次,马才人还是颖妃的时候,在贤妃的生日宴上当众给您没脸。 贤妃娘娘但凡说句话,也不至于叫您那般难堪。 她纵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也不能……” “别说了,这世道,什么时候不是胜则王侯败则贼?”丽贵人的神色和语气都冷硬了起来,“爹有娘有不如怀揣自有,我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太子来到荣华宫,皇后问道:“听说早起皇上问你话了?” “就是问了些功课的事。”太子垂手答道。 “你可都答上来了?”皇后问。 “只有一个问题没答上来,因为师父还没讲到。”太子说。 “没讲到便答不上来吗?”皇后不禁愠怒,“都说举一反三,你便是答错了,也总比答不上来要好。” 见她如此,太子便不敢再说话了。 皇后见他不说话,更起急:“你在你父皇面前便也是这样畏畏缩缩吗?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有半点儿太子该有的风范?” “娘娘,太子年纪还小,能够做到问十答九,已然很是不错了。人无完人,陛下自然也是清楚的。”梁景知道皇后一旦遇上太子的事,便难以冷静,的确算是关心则乱了。 “他都已经十四五岁了,哪里还小?”皇后沉着脸说,“再说了,我们觉得他小,别人会这么觉得吗?将来他是要执掌天下的,怎么能和寻常的人相比?” 太子低头看着脚尖,脸上神情漠然。从小到大,他母亲总是这样,隔三差五就严厉训斥,恨不得让他一夜之间将所有帝王之术尽皆通晓。 他不是不用心,也已经很是刻苦努力了。 可母后总是不满意。 有时他也想,是不是自己太蠢笨了?是不是如果换个人,就能做的比自己好?” “总是这个样子,稍微多说一些就开始装聋作哑,”皇后捂着心口,“不过就是要你读个书罢了,总是不肯用上十分心。 我辛辛苦苦拼死拼活,还不都是为了你?!” “娘娘,太子心里都是知道的,他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梁景又劝,“您的身体要紧,若是真因此气病了,太子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都怪我,当初一时心软。”皇后叹了口气,“把那只兔子给了你,想来一旦有了玩物,你便不能专心在学业上了。” “不是的母后,”太子连忙解释,“儿臣真的是全照您的吩咐,每天完成所有课业之后才和那兔子玩儿一小会儿。” “你心虚什么?”皇后看着他,“同你说要紧事,也没见你如此急切。一提到那带毛的畜生,你便按捺不住了,难道一个兔子比江山还重要吗?!” 听到皇后如此说,太子更加惶恐:“母后息怒,儿臣是怕您气坏了身子。” “若是真的怕我气坏了身子,怎么不好好用心?”皇后面红耳赤,这在别人身上是从未有的,“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东西,便将它拿来寄放在我这里。 你若是有什么不好,我便只在它身上找补便是了!” “母后,别……”太子声音不禁发抖。 皇后却因此更加笃定,“你若做的好,我便也好好待它。你若是懒散萎靡,我便饿着它。” 太子只觉得掉进了冰窖里,他想反驳,可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皇后的脾气,都让他不敢开口。 不移时,有宫人将那兔子带了进来,兔笼已经换了大的,尽管这只兔子并没有长大多少。 “母后,你一定令人照看好它,儿臣会好好用心的。”太子看着小兔子,难舍又无奈。 “君子一言,千金不换。”皇后道,“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 太子点点头,把心中的不甘和难过都压了下去。 “好了,用膳吧。”皇后换上一副和悦面孔,“不管怎么说,母后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或许心里不痛快,将来会感激母后的。” 午膳早就备好了,因皇后教训太子,迟迟没有传膳。 伺候的人不敢怠慢,特意用保温的食盒装着,但上桌之后还是不如即时的口感佳。 皇后也知道,但并不介意。 相比于一顿饭,自然是教导儿子更要紧。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你可要千万记得。”皇后拿起匙箸还不忘叮嘱,“九月里是你父皇的大典,你要有所表现,才不辜负他对你的期望疼爱。” 太子还没坐下,恭恭敬敬答应了个是。 皇后这才说:“坐下吧!菜都要冷了。” 接下来屋子里变得更加安静,无论是伺候用膳的宫人,还是用膳皇后和太子,都只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时饭毕,便迅速撤了下去。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精华欲掩料应难 日影初上,池素在桐安宫的东角门同秦美君说话。 “你也别太伤感了,生死的事谁都做不了主。”池素安慰红着眼睛的秦美君,“你母亲知道你在太妃娘娘这里,必然也是放心的。” 秦美君的母亲在流放的江州去世,隔了三四个月消息才传进来。 池素听说了,就顺道过来安慰她。 一则两个人在入宫之前就有来往的,二来如今同病相怜。 “我知道,昨日夜里在被子里哭了一宿。早起凝翠姑姑特意叫我这两日不必到太妃屋里去,也算是体谅我了。” “那就好,太妃心慈,这宫里的人也都良善。”池素拍拍她的手,“你又是个知足的,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别太害怕了,只想着母女一场,她生养我一回,我竟半点儿不能尽孝……”秦美君说到这里又哽咽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时候就得往宽处想了,又不是你有孝不尽,实在是身不由己。”池素也想到了自己的爹娘,“咱们都是一样的。” “都是我不好,把你也勾得伤感起来了。”秦美君很是歉然,“多谢你还想着我。” “别说这样见外的话,你把自己照顾好,以后的事谁也不能料定,可总归得好好活着。”池素笑了笑,“我是奉了我们娘娘的话来给太妃送东西的,那我先进去了。” “快去吧!我都耽搁了你好些时候了,不忙的时候到我屋里坐坐。”秦美君忙说,“我和薛大姑娘不太熟,但她和你要好,若她愿意也尽可以随你一同来。” “那丫头孤介得很,你不用理他。”池素道,“不过她的心不坏,就是冷淡惯了。” 池素把东西送到了,荣太妃打发人出来,取了一罐子白茶:“这是太妃娘娘叫给福妃娘娘拿过去的,麻烦姑娘你带回去吧。” 池素知道福妃也很喜欢喝白茶,就谢过了,退了出去。 往回走的时候,半路上碰见六皇子带了随从急匆匆往过赶。 池素避到一边,低垂了头,小声问安。 六皇子原本已经走过去了,忽然又停下脚,往后退了几步,勾着头仔细看了看,笑着说:“原来是你!” 池素没办法,只好把声音抬高,又请了一遍安。 “我知道你是福妃娘娘宫里的侍女,也知道你是池正康的女儿。 你们池家精通骑射,不论男女。当初我曾见识过你长兄马腹藏身的本领,不知道你可会不会?”六皇子好像要拉着池素立刻就到马场去。 “奴婢不会。”池素拒绝,“马腹藏身,没有十年的功夫练不成。奴婢也仅仅会骑马而已,并算不上有什么骑术。” “我知道你是有意谦虚的,上次你在马场里只溜了两圈儿,我就看出你不是等闲之辈来了。”六皇子一派天真,他甚至没有池素想的多,“不然你和我赛两圈儿马也行啊。” 池素见一时半会儿摆脱不了,又不好说话太强硬,毕竟尊卑有别,于是只好说:“多谢六皇子赏识,但奴婢今日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 说着就要走,六皇子情急之下从后头拽了她一把。 池素手里的茶罐儿便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哎呦,我真是不小心的。”六皇子也没想到,“反正已经跌坏了,扔了吧。” 池素心里气苦:“六皇子,你可真是财大气粗。这东西是太妃娘娘叫奴婢拿回去给我们娘娘的,我中间打碎了,没法交差。” “是这样啊,这东西不值什么。”六皇子一笑,“我回头就能帮你弄来好几罐。不过嘛,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甩手就走。” 池素只能在心里叹气,心说这个六皇子怎么就像个长不大的毛孩子一样。 可是没办法,她总得交差才是。 恰好看见六皇子的随从背着弓箭,于是就说:“奴婢不能去马场,但六皇子一定要奴婢露一手的话,不知道射箭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六皇子道,“只是不知道这个弓你能不能拉开,要不叫人给你拿一张小弓来?” “不必麻烦了,这张弓就行,我虽然拉不满,但请殿下只看个准头罢了。”池素说着从侍从手中把弓箭接了过来。 两丈开外的一棵糖槭树的树尖上挂着一张老鼠皮,似乎有些日子已经风干了。 应该是猫头鹰捉了老鼠,将内脏和肉吃了,皮毛丢在了那里。 “奴婢试一试能不能把那张鼠皮射下来。”池素说着就已经搭弓射箭,她将弓箭举起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变得飒爽英气,格外生动。 “小姑娘,你成不成?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六皇子的随从说。 一来距离不近,二来又是在树梢上。 更何况此刻有风,树梢在不停地摇摇摆摆。 池素压根儿没搭话,只是瞄准了,一箭射去,只听嗖的一声,那张鼠皮应声而落。 “好箭法!”六皇子不禁击掌,“你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带兵打仗,你也能做个女将军呢!” 池素放下弓箭,同时也将之前的光芒敛去,赧然道:“六皇子,过奖了。奴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你家曾经出过女将军的,你一定知道。”六皇子说,“嘉应帝的时候,平西番被封为郡主的那位。” 池素怎么可能不知道?论辈分,那应该是她的姑太太。 不过她还是想尽快离开,所以也不接六皇子的话,只是说:“殿下,您答应奴婢的事也该兑现了吧?快赔我一罐茶叶,我还要回去交差呢!” “好好好,赔赔赔。”六皇子一迭声儿地说,“把太妃娘娘赏我的那两罐儿拿来。” “一罐尽就够了。”池素说,“多了奴婢也不好交差。” 等她拿了茶叶回到芙蓉宫,薛姮照还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因为还有旁人在场,池素也不好多说,只说:“见到了秦美君,安慰了她几句,就耽搁了。” 众人也在意,就这么过去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丽贵人再次入局 “主子,芙蓉宫的一个宫女来了。”银叶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张洗干净的旧帕子。 这些小物件,她们不敢交到外头去洗。 浆洗那帮人最会看人下菜碟,不得宠的主子,拿去的东西什么脏的臭的都给混到一块儿洗,简直要不得。 “芙蓉宫的人到这边做什么?”丽贵人纳罕,“瞧我的笑话吗?” 她是因为要扳倒福妃才落得这般下场,双方是敌非友,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 “她说是来给您送礼物的。”银叶如实说。 “黄鼠狼给鸡拜年……”丽贵人嗤笑,“我可不想自取其辱。” 她才不要见呢,没得给自己添堵。 “可她说了……”银叶看着丽贵人的脸色,颇有些期期艾艾,“她送的是您最想要的东西。” “我最想要的东西,真是好大的口气!她是谁呀?”丽贵人不屑,“我可没闲心搭理她。” “她还说……”银叶欲言又止。 “她的话怎么那么多?!”丽贵人不耐烦,“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认真帮她传话?快把她打发走!” “她还说您若是不见她,这辈子别想再有什么指望了,”银叶鼓足勇气,因为她觉得应该把这些话传到,“您若是怕了,那也就算了。” “我怕?我还没怕过。”丽贵人双眼微立,“不就是个丫头吗?让她进来,我倒要瞧瞧她能掏出什么牛黄狗宝!” 薛姮照随后进来,丽贵人原本神色骄矜,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薛姮照手里抱着个包袱,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是福妃叫你来见我的?”丽贵人问,“要给我什么宝贝啊?” “奴婢的确是来给贵人您送宝贝的,但只能同您讲,得让其他人出去。”薛姮照虽然口称奴婢,但并不卑怯。 “这可不成,有什么话你说就是。”银叶和翠翘在旁边,忍不住出声反驳薛姮照。 “贵人如此瞻前顾后放不开,我看也就这样吧!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了。”薛姮照说着转身就走。 丽贵人却叫住了她:“你站住!拿我这里当什么地方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奴婢是来送机会给贵人的,贵人不珍惜,怎么反倒质问奴婢?”薛姮照笑了。 “你们都下去吧。”丽贵人对左右说。 “可是……”侍女还是不放心。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瞧她这个样子能把我怎样?”丽贵人的脾气不是很好,当她不高兴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怕。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薛姮照,丽贵人才问:“你知道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莫不成就在你这包袱里?” “您猜的不错。”薛姮照说着将那包袱打开,里头是一件纯白素纱禅衣。 “这东西?是让我穿着睡觉吗?”丽贵人脸上笑着,心里却已经动怒了,她觉得薛姮照就是故意来奚落她的。 “这衣裳的确是送给贵人穿的,但并不是用来穿着睡觉的。”薛姮照说,“您必然不甘居于贵人之位,但一时之间却没有办法重回妃位。 奴婢表面上是给您送这件衣裳,其实是给您送机会来了。” “机会?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机会?”丽贵人果然对此很感兴趣。 “您要回到妃位,就要获得陛下的青睐。但您心里也知道,无论是软语温存,还是撒娇哭诉,都难以起到作用。”薛姮照很清楚丽贵人如今的处境,当然,丽贵人自己也是一清二楚。 所以薛姮照这么说,她丝毫没有反驳。 “想让陛下对你另眼相看,多加重视,寻常的法子已然不管用了。必须要用奇招。”薛姮照更把话往深里说了一层。 “奇招?你能有什么奇招?”丽贵人此时依然不愿相信薛姮照。 “再过五日,子时南天会有一场星陨(流星雨)。 世人皆知,每当有大的天变,必将震荡朝野。 而陛下也往往要素服避正殿斋戒,以示自省。 到时候贵人可在栖凤台上,着此禅衣,捶鼓作舞。 这是在替陛下镶解厄运,也是为百姓祈福。”薛姮照说。 “你这话说的未免太荒唐,你个小小姑娘怎么就会算到会有星陨? 让我这么做,不是将我陷于死地吗? 到时候星陨是没有的,我多半会被人诬陷在行巫术,到时候别说贵人了,就是宫人也没得当。 退一步讲,就算到时候真的有星陨,我这么做不是喧宾夺主抢了皇后的风头吗? 你是怕她还不够恨我,不早点儿弄死我么?”丽贵人本来就存着疑心,听了薛姮照的话,越发觉得不可靠。 “不怪您会这么想。”薛姮照一笑,“毕竟奴婢现在没办法证明到时候会有星陨。 但贵人不是笨人,有些事情您要明白。我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再陷害你,毕竟就这样下去,您对我们也没有丝毫的威胁。 可对于您来说就不一样了,如果再不尽快翻身,后头等着您的是什么?我想您不止一次预想过吧? 凡是极为得宠的妃嫔,有几个能在皇后手底下讨活路的?” 这一点丽贵人心里也是清楚的,她和皇后本来就不睦,如今又失去了皇帝的庇佑,况且皇帝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去了。 姚紫云又是个心狠手辣不容人的,等她当上太后,极有可能就像当初的吕雉一样,把自己做成人彘。 “所以贵人要及早为自己打算,这个机会送到了您面前,当然可以选择不信。 我也不会下死力劝您,因为没有您,还有别人。比如……马才人。”薛姮照点到为止。 丽贵人和马春萍是生死冤家,一旦让马春萍得了势,还有自己的活路吗? 福妃或许是在欺骗自己,或许是真的把机会递到自己面前,这都是未知的。 但以后的悲惨却是注定的,万难改变。 哪怕就算是贤妃上位,也不会给自己好处。 丽贵人已经看透了她,那是个既不能同甘也不能共苦,只会把别人当刀使的小人。 “那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丽贵人把所有的疑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句话上。 “因为现在的水还不够浑。”薛姮照淡淡的,“要再浑一些才好。” “你们娘娘想让鹬蚌相争,然后她自己做渔翁?”丽贵人冷笑。 “鹿死谁手永远没有定数,但坐以待毙一定会死得很快。就看贵人你敢不敢搏一搏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星落如雨舞翩翩 二月丁辰日夜,天上无月。 钦天监的观天台上,五官灵台郎贺炯正在观察天象。 他清瘦的脸上神色紧绷,从入夜起,这两个多时辰,天上不时有流星划过,这在近年几年的天象中并不常见。 他隐约有些担心,却又不能确认。 渐渐到了子时,南天上忽然光芒纷杂,几道、几十道、上百道颜色各异的流星划过天幕,比上元节的烟火还要繁盛绚烂。 “快!快随我去阳泽宫!”贺炯用脚踢醒旁边打瞌睡的随官,“请陛下起身瞻拜天象!” 此后不久,阳泽宫也骚动起来。 皇帝匆忙起身,赶往凤栖台。 “此次天象是吉是凶?”皇帝坐于辇上,看着天上的飞星,心中惴惴。 “未及细占,”贺炯更加惴惴,“请陛下恕罪!但及时拜忏总是不错的。” “命人将青阙道长速速请进宫,朕要见他!”皇上最信任青阙,尤其是吉凶莫测的时候。 此时钦天监的正副监也匆匆进宫来,监正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 “什么声音?”走在前头的商启言年纪虽大,耳朵却灵。 “好像……是鼓声。”一旁的张泽不确定。 “鼓声?谁敲的鼓?陛下可还没到呢!”商启言不由得一惊,“快快快!快过去看看!” 张泽年纪轻,跑得动,办事也老成,因此商启言就让他赶上前去查看。 “怎么会有鼓声?”随即皇上也听见了。 “陛下稍安,奴才已经派人前去查看了。”商启言近前安抚。 但鼓声一直未停,直到皇上的驾辇来到凤栖台前。 偌大的台子上,有一女子身穿白衣,乌发披散,赤着双足,正在那里击鼓起舞。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把她拉下来?”商启言对着张泽咬牙切齿。 “总管,不是小的不拉她,实在这个时候不敢轻易打断,万一犯了忌讳,你我都承担不起呀。”张泽万般无奈道。 他说的也在理,因为以往天象有异,都要祝祷一番才行。 也是要帝后披发跣足,身着白衣。 而且一旦祝祷开始,是绝不可以打断的,否则必有灾殃。 若是有人胡乱敲鼓也还罢了,这人显然是懂得门道的,轻易打断怕是不妥。 “请陛下降罪,是奴才们没照看好。”商启言带头跪下了,其余人也全都跪了下来。 皇上却迟迟没有开口,而是一直望着台上的那个人。 身姿曼妙,黑发如缎,禹步轻盈又矫健,按照天罡排列而踏。 她姣好的面容半隐在发间,一双眸子熠熠如寒星。 而此时南天如织的流星,将天地都照亮,如此奇景,抛开福祸不谈,着实壮美。 素衣白裳的美人在如此奇景的衬托下惊鸿一舞,怎能不叫君王动心? 星落渐渐稀疏,鼓声也随之减缓。 终于,天幕重归黑暗,女子也像是用尽了力气,缓缓软倒在台上。 “陛下……”众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从步辇上走下来,拾阶而上,缓步至美人身前。 “陛下……”丽贵人低声唤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皇上俯下身把她抱进怀里。 “臣妾连着三夜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神仙说,今夜会有星陨,若我能着素衣登台祷祝便可免去陛下您的灾殃。因此臣妾便冒死前来。”丽贵人气喘吁吁,方才那一通舞,的确耗尽了力气。 皇上并没有怀疑她在撒谎,因为就算是她看到了星陨,急忙赶过来,也不可能比皇上还快。 她如今住的地方,在皇宫的北面,赶到栖凤台,足得一炷香的工夫。 她没有资格乘轿辇,就算是拼了命跑过来,也早就没有力气跳舞了。 所以她一定是早早就等在了这里,并非临时起意,编的谎话。 “你不怕吗?”皇上问丽贵人。 她这样做实在有些冒险,万一触怒龙颜,命都有可能不保。 “怕的……”丽贵人娇弱而卑怯,“但如果不做,臣妾会终身抱憾。” “如果朕要责罚你呢?”皇上又问。 “臣妾甘愿受罚,”丽贵人不求饶,而是坦然面对,“臣妾在此之前,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有灾殃,只管降灾臣妾的身上。如果陛下要怪罪,也是一样。只求陛下一件事……” “你说。”皇上见她双眼迷离,意识已然渐渐不清。 “只求陛下能因此原谅臣妾先时的罪愆……臣妾便……死而……无憾……了……”丽贵人说完彻底昏死过去。 她身上的汗已然将衣衫全部湿透,此时还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很容易染上风寒。 “陛下,还是把丽贵人带回寝宫吧!再请太医前去问诊,熬了药及时服下,想来不会有大碍。”商启言知晓皇上的心思。 “起驾阳泽宫。”皇上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裹住丽贵人的身子将她抱了起来。 等皇后得到消息,穿戴整齐赶过来的时候,就见皇上抱着丽贵人从台上走下来。 “臣妾来迟了,请陛下恕罪!”皇后不曾想丽贵人竟捷足先登了。 不是她思虑不周,实在是这件事根本叫人料想不到。 “无碍,”皇上道,“夜还深,皇后且回去吧!这边已然完了事,只等明日钦天监占了吉凶再说。” 说完也不等皇后回话,径自抱着丽贵人上了步辇。 皇后想说丽贵人不可乘龙辇,可终究没出声。 这一夜,阳泽宫灯火通明。 太医进进出出,侍奉的宫女太监往来如麻。 明眼人自然早看出来,丽贵人这是又复宠了。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她本来就甚得皇上的欢心。 如今的举动,更是让先前所犯的错雪融冰消。 “这件事怎生如此吊诡?”皇后难免气不顺,可又无从抓摸,“真是千防万防,没想到那个令狐皎竟然又风光起来了。” “娘娘无需多虑,就算她还在丽妃的位子上也没能够威胁到咱们。”梁景宽慰道,“娘娘且宽心。” 果然到了第二日,皇上下旨,重封丽贵人为丽妃,依旧回原来的寝宫居住。 第二百四十五章 拉拢权衡各为营 这一日丽妃刚刚将晨妆理毕,传事太监满脸堆笑地进来说道:“娘娘,阳泽宫的张公公送东西来了。” “是那个张泽张公公么?”丽妃问。 “正是。” “那就请他进来吧,我恰好有话要跟他说呢。”丽妃抬手抚了抚鬓边,赤玉步摇的流苏簌簌而动,像是最亲近的朋友在同她耳语。 这是她最喜欢的宝石,可只有坐在妃位上才有资格佩戴。 做贵人的这些日子,她真是讨厌死了那些猫眼石,闪着贼光,老像是在偷窥。 “翠翘,把我做贵人时的那些首饰都分了吧!”丽贵人看着自己柔若无骨的玉手。 “分了?娘娘要分给谁?”翠翘问。 “自然是你们这些人,”丽贵人轻轻扭了扭脖子,“你们带不出去就留着压箱底,将来做养老本钱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张公公就走了进来,依礼向丽妃请安,说道:“陛下打发奴才来给娘娘送来些血燕和紫参进补,请娘娘过目。” “有什么可看的?这个季节进补太多,还不是要上火?”丽妃柔柔一笑,“倒是公公你辛苦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才应该干的,不值当娘娘夸奖。”张泽连忙说。 “我前两日一直病着,没来得及亲口跟你道谢。”丽妃说,“那夜你第一个赶到了栖凤台,如果当时你上去将我扯下来,我如今也不能重新住回这玉藻宫。 何况后来商启言要阻拦我,你还劝住了他。这两个节骨眼都多亏了你。” “奴才见识短浅,也并非格外有意要回护娘娘您的。”张泽始终不肯居功。 “张公公如此说,越发让我另眼相待了。”丽妃点点头,很是赞赏,“不管怎么说,你的确做了对我有益的事。 我这个人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以后若有机会,绝不会亏待了你。” 然后又让身边的人拿银子打赏张泽,张公公一再推辞,实在推辞不过,方才收了,又向丽妃道谢。 等他走了以后,丽妃方才向两个心腹说道:“张泽这个人不错,心思通透,办事也周到。 据我所知,他目前还没投靠哪位妃子。 我以前心高气傲,从没想过拉拢皇上身边的人。如今看来是不成啊,到什么时候也得是花花轿子人抬人。” “娘娘说的有理,咱们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靠天靠地也不如靠自己,如今娘娘好容易翻过身来,更要好好为以后打算才成。”翠翘说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丽妃一笑,“我再也不想替别人挡刀了。” “娘娘,贤妃娘娘打发了人来,说给您送最爱吃的干果。还叫问您现在身子怎么样了?等忙过这一半日,贤妃娘娘亲自过来探视您。”传话的宫人又进来回复。 “这可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呐!”丽妃冷冷一笑,“回话说多谢贤妃娘娘的厚礼了,我如今还不好呢,叫她别来了,免得把病气过给她。” 在丽妃病着的这几日,贤妃也不止一次要来探望,只是丽妃以各种理由不见她。 “娘娘,咱们也不太好一直撂那边的面子。”银叶低声劝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还不能撕破脸,若让她觉得彼此要决裂了,难免会对咱们出手。” “没错儿,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可是我这个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笑脸相迎,反倒更让她疑心。”丽妃弹了弹指甲说,“先晾她几日再说。” 椒兰宫。 “娘娘,丽妃还是不肯见您。”康广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的气性还是这么大。”贤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娘娘,奴才有些担心,丽妃如此绝情,该不会是要和我们一刀两断吧?”康广问道。 “还不至于,”这一点贤妃也反复斟酌良久,“她如果不和我一伙儿,只能让她在宫里更加势单力孤。 她是没有什么倚仗的,没有儿子的妃嫔在宫里就是根草,难道她还会转头去投靠皇后吗?又或者是福妃? 我们之间顶多是有些小摩擦,她和那两位可就不是了。你用不着担心,过几天她就会转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那还好。不过说来也蹊跷啊,现在谁也想不出这丽妃是怎么能占卜到那天夜里会有星陨的呢?莫非她真的通神了?”康广这些天在脑子里翻来覆去都在想这个问题。 “我何尝不觉得奇怪?丽妃还有她身边的人是绝没有这样本事的。”贤妃摇了摇头,神色不豫,“就连那个人也不知道星陨的事,否则必然早就知会我了,哪里轮得到她呢?” “等丽妃回心转意了,娘娘倒不妨问一问她。”康广说道,“如果他直说了,那说明她和咱们还是一条心,如果她遮掩着不肯说,娘娘可就要提防她了。” “你说的不错,我也打算拿这个试探她呢!”贤妃说道,“好了,先别管这边的事了,该上皇后娘娘那边了,瞧瞧可有什么事需要咱们做的。” “娘娘,您起身慢着些,奴才扶着您。”康广说着把自己的手抬了起来,让贤妃扶着。 阳泽宫,皇上与青阙对面而坐。 “都已经三日了,国师怎么还不告诉朕上次星陨的吉凶之兆啊?”皇上忍不住追问。 青阙依旧神色从容,无所挂碍的样子,说道:“陛下觉得是吉是凶呢?” “朕不知道。”皇上摇了摇头,“朕非完人,做过错事,也做过对事。不知上天这次是在昭示什么。” “贫道可以告诉陛下,这次星陨是一劫。”青阙虽然说是劫,但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这让皇上也不那么紧张。 “那此劫可过去了吗?”皇上问。 “凡是要得道之人,哪有不历劫的。”青阙微微一笑,“陛下平常心对待就好。” “国师如此说,那朕就放心了。”皇上道,“当时那个妃子替朕祝祷,应该无碍吧?” “无碍。”青阙从来不会危言耸听,这是他和以前的那些道士们最不一样的地方。 他越是这样,皇上越是信任他。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春花烂漫笑相逢 二月末,宫苑里已是繁花处处。 薛姮照被池素拉出来折花,懒懒的,不甚耐烦。 「你打起精神些,」池素扯着她,妈声妈气地说,「春天不宜久卧,伤元气的。年纪轻轻不知保养,到老了是会后悔的。 你呀什么都好,只是身上太懒,还不趁着阳气旺的时候多疏散疏散,将来气血不畅,有你的罪受。」 「日头晒得人怪心烦。」薛姮照半眯着眼,脚下有些虚浮,「叫我好好睡我的吧!何苦非要折腾我。」 「你少不知好歹了,」池素拍了她一下,「你当我见了谁都管吗?」 「好好好,我服了,你可别念了。」薛姮照把头乱点着说,「不是说折花吗?快些折吧!」 池素笑嘻嘻地说:「其实也不光是为了带你出来遛遛,前日你随手插的花,娘娘夸了好几次,足见得喜欢。 我们满心要弄成那样子,只是学不会。 你闲着也是闲着,顺手的事,就捎带着做了吧!」 「我当是什么,」薛姮照笑了,「原来是为的这个,不值什么,快折了花回去,我怕晒。」 池素因为家族的缘故,并不擅长女子闺中所习练的插花点茶之类的手艺。 而碧树等人,因为出身偏低微,所以在这上头也不专精。 薛姮照虽然自幼不在京中,但她祖母荀太夫人,年轻时可是京城贵女中的翘楚。 不但美貌无双,更是兰心巧手。 当时闺阁中的女子都以能够结交上她为荣。 薛姮照是她一手带大的,荀太夫人原本已经在中年后便无心做这些事了。但因为孙女儿的缘故,又把年轻时的技艺捡了起来,为的也是打发光阴。 薛姮照又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一教就会,一点就通。 名师遇上了高徒,后面的事就可想而知了。 「你不必动手,」池素拦住薛姮照,「只管相好了哪些可取,告诉了我,我便折下来。」 薛姮照缓缓移步,绕着一棵玉兰花树端详,然后指着朝东南的一枝说:「这个斜生出来的第二枝就很好,折的时候不要折短了。」 池素按照她的吩咐,小心地攀折树枝,好容易折下来,就交到薛姮照的手上:「你且拿着,再说还要折哪枝!」 「玉兰花大不宜用多,这一枝也就够了。」薛姮照说,「咱们再往那头去看看。」 「咱们也不能耽搁太久,否则这花儿都蔫了。」池素说着还不忘拿出手帕给薛姮照擦脸上的汗,「今天这日头也确实是晒人。」 「再折几只连翘吧!」薛姮照说,「分做两瓶,娘娘不喜欢太艳丽的颜色,纯白鹅黄正合适。」 「我的小祖宗,你说什么好自然就是什么好,我都听你的。」池素连忙走上前去折连翘花,「这花儿多亏开在背阴处,向阳地方都快开谢了。」 池素的手刚探过去,从背后嗖的一声,射来一支箭。 她本能的一偏身子躲了过去,那箭就扎在连翘花丛里。 池素被吓了一跳,猛回过头去。 却见六皇子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玉孤明。 他方才已经极力制止六皇子了,可六皇子玩儿心太盛,根本不听他的。 池素只能在心里头叹气,而不能发作。 还得拉着薛姮照向这二位行礼。 「池姑娘,你还真是灵巧,那么快的箭都能躲过去。」六皇子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招人反感,他走到花丛旁边,伸手把那箭扯了出来:「是没有箭镞的,绝伤不到人。」 「那奴婢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了。」池素说着又行了一礼,就想和薛姮照离开。 她自然清楚玉孤明对薛姮照的心思,倒是也愿意这二人能共处些时候,可是六皇子实在叫人避之唯恐不及了。 此时玉孤明的眼神已经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薛姮照,他又有些日子没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此时的薛姮照,一身紫雾色的裙袄,眉目散淡,慵懒倦怠。 怀中抱着一枝洁白的玉兰花,仿佛是名家高手会出的仕女图。 以前他总觉得病恹恹的人不会好看,可认识了薛姮照之后,方才知道为什么西子捧心能让人神魂颠倒了。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包括池素。 「诶,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是还要折花儿吗?接着折呀!」六皇子张开双臂拦在池素和薛姮照身前,「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老虎,不吃人的。」 「你不是老虎,你家里可有只母老虎。」池素暗暗翻着白眼儿在心里说。 「殿下,世子爷,您二位一定还忙着呢吧?奴婢就不耽误你们了。」池素这话其实是在暗示玉孤明。 她觉得玉孤明心思细腻,而且为人正直。 并且她是清楚姚万仪是何等的凶横跋扈,必然也清楚自己的困境,会为自己解围的。 「我们也是闲逛,没什么要紧事。」玉孤明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了别人? 只想静静地站在这里,甚至站到地老天荒都愿意。 池素心里叫苦心,想怎么就忘了他见了薛姮照挪不动脚这档子事呢! 「姮照,那你说吧!该折哪几枝?咱们折完了就走。」池素朝薛姮照使眼色,她想着薛姮照这么聪明,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会很快帮自己脱身的。 「池姐姐不用着急的,咱们也才出来没多一会儿。况且你不是也说我应该多走动走动,多晒晒太阳嘛!」薛姮照露齿一笑,难得显出俏皮的神情。 「对对对,小姑娘,你说的对极了!」六皇子对薛姮照的好感一下子就拉高了一大截,不住声地夸奖。 而玉孤明呢?就更别提了。 他何曾见过如此娇憨天真样子的薛姮照,早已经看呆在了那里,跟着一起傻笑。 池素在心里大呼见了鬼,怎么今天薛姮照是如此反常? 还是自己太迟缓了?竟反应不过来。 路已经被堵死的池素,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听薛姮照的指挥。 「姐姐,这边的几支也要。连翘花就是要一簇一簇的才显得热闹。」薛姮照神情自若,仿佛全然看不出池素有多么窘迫。 第二百四十七章 顺应而为终身事 日影渐渐移向南天。 长长的甬道,薛姮照和池素二人慢慢走回芙蓉宫去。 和先时的情形不同,此刻的池素像是双打了的茄子,而薛姮照却比她要更精神健旺。 「唉……」池素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叹的第十几口气了。 薛姮照却由着她长吁短叹,只是一言不发,但嘴角微微挂着笑。 远远的,芙蓉宫已经在前头了。 池素终究是没沉住气,停下脚步问薛姮照:「我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个意思?」 「姐姐说的是什么怎么个意思?我不懂。」薛姮照虽然这样说,可还是笑模笑样的。 显然并不是不知道池素问的是什么,而是故意在逗她。 池素被她气得不轻咬了咬牙说:「还能是什么?我先前跟你说我有意避开六皇子,完全是明哲保身,你不是还夸我未雨绸缪的吗? 怎么今天这种情形下,你却不肯帮我早早离开?是安着心让我惹祸上身吗?」 「姐姐怕了?」薛姮照问。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明知故问呢?我怎么能不怕?他老婆可是独眼金蟾姚万仪! 别说我们家被抄了,我惹她不起。就是我家没被抄的时候,我也要退避三舍才成。 「姐姐怕姚万仪,那么可想过以后吗?」薛姮照的脸隐在玉兰花枝的后头。花面交相映,美不胜收。 「以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想到以后多远?我可没长你那样的脑袋。」池素自嘲地苦笑,但随即眼睛就亮了一下,语气也变得急切了起来:「姮照,你今天是在为我的以后打算是吗?」 「是,也不完全是。」薛姮照说,「只是这个计划里有你的以后。」 「可我的以后跟六皇子有什么关系?」池素还是不解,「是因他惹怒了母老虎,把我赶出工去不成?」 「池姐姐,你便是再迟钝,也该知道六皇子对你有意吧?「薛姮照这次再不遮着掩着,而是直截了当地问。 池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六皇子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是啊!那姐姐不妨说说六皇子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薛姮照像一位名师循循善诱。 「六皇子是天潢贵胄,娶的又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丞相的独女。 他母亲贤妃娘娘如同宫中副后,他如今也掌管着京城的巡防营,可以说是富贵至极了。 而我呢?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入宫做了奴婢,尚且不如蝼蚁活的自在。」池素低下了头。 「姐姐说的只是眼前,且只是你们两个人的身份地位而已。」薛姮照轻轻摇了摇头,「你觉得六皇子的人品怎样?」 「六皇子嘛,虽然有些贪玩儿,不过他很孝顺,也是个挺志诚的人,从来不仗势欺人,这已经很难得了。」池素答道。 「所以说抛开身份地位不谈,六皇子的品性还是能过得了姐姐的关的是不是?」薛姮照紧接着问。 「这倒是……」池素说到这里猛然惊觉不对,捂住了口说,「你这死丫头!怎么能诓我说胡话呢?人家皇子殿下如何如何,哪是我能评判得了的?我不要命啦!」 「只要姐姐对他还过得去,那也就行了。」薛姮照说着迈步朝前走去。 「姮照,你等等我!能不能把话说的再清楚些?」池素连忙追了上去。 「姐姐,你慢着些,我又跑不脱的。」薛姮照打趣池素,「也是啊,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不着急呢?」 「你……你这死丫头!怎么一个劲儿的消遣我?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你胡扯些什么?你这丫头敢是犯 了邪,胡说八道呢!」池素真是又急又羞。 「好姐姐,你可信得过我?」薛姮照嫣然一笑。 「我若信不过你,干吗整日围在你跟前?难道我天生愿意给人做跟屁虫吗?」池素不答反问,语气里带了三分嗔怪。 「那就是了,你既然信得过我,只要记住一句话。」 「你只管说就是。」池素的语气放得平缓了些。 「以后你也不必刻意走近六皇子,也不必刻意躲着他,如果他要和你说话,你便同他说。如果他要你做什么,你也可以点到为止。」 「这样的话,姚家人和皇后会饶了我吗?」池素惴惴不安。 「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只要你不做真正出格的事。」薛姮照朝他点了点头,语气笃定。 「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让我就把我和六皇子扯到一块儿去了?」池素语气幽怨。 「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六皇子明显看上了你,这么个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才成啊。」薛姮照说着屈起指头弹了弹池素的额头,「你终不能一辈子在宫里做婢女,我也绝不是你的人生是这样。」 池素还想再问什么,恰好幽竹寻了过来,指着她们两个笑骂道:「你们两个小妮子,怎么去了就不见人影?叫我前后好一通的找!连娘娘都惊动了。」 「我们去折花儿了,给娘娘插花瓶里赏着玩儿。」池素连忙解释,「走的有些远,耽搁了时候。」 「我吓唬你呢!你还真信呐。」幽竹被她逗得咯咯直笑,伸手过来,接过薛姮照手里的花,「姮照,你有空也教教我吧!我也想学学。」 「一会儿我插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不明白的地方我告诉你。」薛姮照说。 「你可真是大方,若是其他人保证密不外传。可你呢,我说一句你就肯教我了。」幽竹又是感激,又是感叹。 在这宫里头,能有一技之长就可以让自己混得不错。 所以人人都把看家本领看得死紧,怕的就是学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可薛姮照从来也不在意这些,不光是插花,就像平日里的点茶和刺绣,谁想学她都不藏着。 但她这个人懒,绝不会到手把手的地步,就要看学的人悟性如何了。 「人家姮照才不指着这点微末的技艺呢!在咱们看来是大本事,可在她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了。」池素在一旁说道。ap. 她了解薛姮照,薛姮照的才华可不仅限于闺阁中的这些小巧手段,她有通天纬地的才干。 若她是男子,那么在朝堂之中定然有一席之地。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重修旧好心不和 令狐皎重回妃位,皇后便是心有不悦,表面上也丝毫不能带出来。 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作为皇后她只能遵从。 并且按照规矩,还要在公中设宴,给丽妃庆贺。 「娘娘,这些事就交给臣妾去办吧!」贤妃主动提了出来,「臣妾也想历练历练呢。」 「你从来是最体贴我的,」皇后笑道,「那就交给你去办吧!不必事事请示我,有拿不定主意的就找梁景商量。」 「臣妾知道了,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贤妃答应道。 从皇后宫中出来,侍女静莲问道:「娘娘,咱们直接回宫去吗?」. 「去丽妃娘娘的玉藻宫。」贤妃道。 「可是……」静莲不由得迟疑,「咱们都去了几次了?哪一次不是吃了闭门羹呢?」 随行的人也都觉得贤妃实在太好脾气了,她越是这样上赶着,丽妃就越是骄纵。 何苦来哉?以她现在的身份,没必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如今皇后叫我替丽妃筹办宴席,我怎能不过去问问呢?」贤妃道,「见不见是她的事,可去不去就是我的事了。」 「娘娘说的对,咱们不能让别人挑礼不是。」康广笑眯眯地走在前头。 丽妃正在盥手,七公主在旁边掰了果子,丢给哈巴狗,看它一跳一跳地张嘴来接。 「娘娘,贤妃娘娘来了,这一回可要见吗?」翠翘问。 「可说了是为什么事吗?」丽妃轻轻弹了弹指甲问。 「说是关于给您办宴席的事。」翠翘说。 丽妃稍微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此就请进来吧!毕竟是关于我的事。」 「是,奴婢这就下去,请贤妃娘娘进来。」翠翘转身出去。 「这个狗畜生!谁叫你腆着脸上来了?」七公主嫌那狗往自己身上扑,抬腿便是一脚。 那狗儿被踢痛了,又不明白原本笑呵呵同自己玩耍的主人怎么忽然就变了脸,又委屈又害怕,蹲缩在那里嘤嘤叫着。 丽妃于是对七公主说:「出去玩儿吧!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在跟前儿了。」 「我可不想给贤妃见礼,我从后门走了。」七公主说着下地,带着一众随从奔着后门去了。 有宫女还想抱起那只狗,七公主喝道:「抱那畜生做什么?就要杀一杀它的性子,今儿它若是自己不跟上来,就饿着她!」 众人于是只得出去,那只狗在原地急得转了好几圈儿,最后无奈还是夹着尾巴跟了上去。 七公主也就刚出去,贤妃等人便进来了。 「妹妹可大好了?我这些日子一直惦记着。」贤妃满面堆笑,但凡城府不深的人都要被她哄过去。 丽妃脸上还有些淡淡的,但并没有气恼之色,说道:「叫姐姐惦记着了,妹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瞧你这话说的,倒叫我心里愧得慌。」贤妃微微低下头,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前日皇后娘娘赏了我几皮料子。都是上好的。我上了年纪不爱穿颜色艳丽的,都拿过来给妹妹了。」 「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必然是极好的,姐姐肯割爱,妹妹心里头着实感谢。不过我就一个身子,哪能穿得过来那么多的料子呢。」丽妃说着抬起手腕,欺雪皓腕上戴着一对金刚石的镯子,光华璀璨,耀眼盛辉。 一看就知道是皇上赏赐的,连皇后那里如此品相的都少见。 「妹妹穿不了这么多,那就选几样自己喜欢的,剩下留着送人赏人都成。」贤妃把姿态放得很低。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姐姐了。」丽妃嫣然一笑,算是接纳了贤妃的好意。 在有些人看来,丽妃终究是小气,爱贪便宜。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想同妹妹商量。」贤妃见丽妃松了口,这才说起宴席的事,「妹妹大喜,陛下说了要设宴庆祝一番。皇后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所以我先来问问妹妹的意思,可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先都告诉了我。」 「既是皇上和皇后的意思,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姐姐按照先例办罢了,我没什么挑拣。」丽妃说。 「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若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那也还罢了。如今这差事既归我管,你只管说就是。」贤妃道,「如此也算是成全我了,免得我空费心思。」 「难得姐姐一片心的体贴我,既然这样的话,这几日就叫银叶跟着你吧。这丫头从小就在我跟前儿,凡我的喜好,她尽知的。」丽妃说到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更加欣悦。 「甚好甚好,也免得我打发人来回的请示了。」贤妃的心也落下了几分。 对于丽妃,自然还是要拉拢的,就算不为别的,她对自己的底细还是比别人更为清楚的,虽然不是全部。 万一二人关系彻底僵了,她在背后捅刀子,那可真叫得不偿失了。 看来以后办事一定要更谨慎更周全才行,先前以为丽妃再也翻不过身来,便将她忽略了。 惹得她不快,留下了芥蒂,如今要重新修好,还得使出文火慢炖的功夫来才成。 「姐姐是大忙人,我也就不虚留你了,咱们来日方长吧。 我一会儿还要到陛下那头儿去,这几日陛下身上多少有些不爽利,要我过去给疏松疏松筋骨呢。」丽妃下起逐客令来毫不客气。 「既然这样,妹妹就赶快去侍奉陛下吧,我这就走了。」贤妃说着站起身,丽妃倒也跟着起身相送。 「妹妹留步吧!我又不是外人。」贤妃笑着说,「虽说妹妹得陛下的宠爱,但也难免一时圣恩不到。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打发人去我那里要去。」 说完这些贤妃方才出去了。 「这贤妃娘娘可真是放得下身段。」翠翘低声道,「她这个样子,还真不好叫人回绝。」 「别管她了,伺候我更衣吧!」丽妃道,「里头的衣裳可熏好香了?」 「都齐备了,娘娘放心吧。」翠翘说。 丽妃有一味秘香,专用在服侍皇上的时候。 她能够得宠虽然是因为妩媚多姿,但这香也是功不可没。 可惜的是,皇上年纪越来越大,这香似乎也不甚管用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母嫌子手足相残 皇后不去过问给丽妃设宴的事,一则是她懒得管,另一则她还有别的事要操心。 「娘娘,今天又有许多地方大臣派了专人进京来给您送贺礼。」梁景进来说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都退还回去了。」 「好,」皇后点头,「将他们好生打发去了,且要嘱咐以后都不可再送。」 「奴才都说过了。」梁景道,「娘娘放心。」 皇后要成全自己的贤名,不但生辰不肯大办,也不肯接受官员所送的贺礼。 这是她和所亲信的人共同商议出来的策略。 青阙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不染俗务,博得了君臣百姓的敬重。 这让皇后心中大为警觉。 因为一旦有一天他要是开口说了谁的不好,多半没有人会质疑。 哪怕是身为一***,也难免被中伤。 所以皇后也要未雨绸缪,给自己争个贤后的名头。 其中之一便是节俭自省,绝不铺张。 「那些送礼的人被拒之后,都赞叹娘娘您贤德爱民。」梁景又说,「可见的确有效。」 「我的生辰宴虽说是简办,可是大臣们还是会来的。这就要在席面上做足功夫,方能显出咱们的一片苦心。」皇后说,「要让皇上和大臣们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娘娘放心,奴才都明白。」梁景道。 「此外还有件事,也颇让我费心。」皇后说着叹了口气。 「娘娘是说……太子殿下?」皇后一叹气,梁景就知道是为了谁。 「是啊,我近来常想,这孩子处处都不醒目,深怕皇上会不满意。 倘若有一天,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他难担大任,那该如何是好?」皇后满面忧虑。 梁景也知道皇后所说的那个人就是青阙,他也知道皇后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那依着娘娘的意思,在您的生辰宴上,咱们也给太子一个出彩的机会?」梁景看着皇后的脸色道。 「是啊,总得给他搭个戏台,让他上去唱一出。在众人面前亮亮相,也压一压某些人的舌头才是。」皇后抬手按了按眉心,「我为他愁的脸上都添了皱纹,实在是……」 最后那三个字,皇后终究是没说出口。 「事在人为,只要咱们筹谋到了,不愁太子不出彩。」梁景知道皇后一向嫌弃太子软弱贪玩,可他觉得其实还好。 太子本性纯善,未必不能做个明君。 「那咱们就好好谋划谋划,」皇后说,「只望他千万别辜负了我的这份苦心。」看書菈 御花园的一角。 七公主又带人把十公主等人围了起来。 「上次你的猫抓伤了我,这事儿咱们还没清算呢。」七公主颐指气使,丝毫没有手足之情。 「七公主息怒,不关我们公主的事。」十公主的侍女红珠哀求着说,「还请您千万别和畜生一般见识。」 「你算个什么阿物儿?敢来教训我们公主?!」七公主跟前的一个嬷嬷上去就给了红珠一巴掌,「公主是金枝玉叶,被你们的猫抓伤了,不说好好地赔罪。居然还叫我们别一般见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扶菲躲在后面,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猫。 她知道七公主就是在故意找茬儿,玄玄从来也没有伤过她。 可是谁都知道七公主又刁钻又刁蛮,最喜欢给人安排罪名。 如今她的母亲丽妃又复了宠,她也变得更加跋扈。 可怜他们十公主不会说话,而马才人的身份又太低微了。 红珠捂着脸跪在地上,不敢言语,更不敢哭。 「快把你们那只猫交出来!」七公主仰着脸,她模样姣美,但细看眼角唇边,隐隐透出狠毒。 「听见没有?!我们公主让你们把那畜生交出来呢!」七公主的随从们也跟着叫嚣。 十公主不会说话,可她不愿意让人欺辱她的猫和她的人,于是叉开双手挡在前面。 七公主那边的人原本还跃跃欲试想要扑上来抢猫,可见十公主挡在前面,他们也不由得迟疑, 毕竟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们不能不忌惮。 「哎呀!十妹妹,你怎么抓我的脸?!」僵持中,七公主忽然尖叫一声,然后就扑上去把十公主撞倒在地。 她身边的人自然会意,除了两个贴身的侍女,剩下的人都一股脑儿冲上去抢猫。 七公主原本就比十公主大,又敢下手,自然吃不了亏。 他们现在只要把那猫抢过来就行了,反正七公主早就吩咐过了,一定要当着十公主的面把这只猫弄死。 原本十公主就哑巴,这样一来她肯定会被吓傻。 林扶菲见那些人凶神恶煞地扑上来,连忙把手中的猫抛了出去,并喊道:「快跑!玄玄,快跑!」 那猫果然一支箭似的冲了出去,后面那些人紧追不舍。 林扶菲等人连忙上前试图拉开七公主和十公主。 在她奔过去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过去拉架了。 十公主和七公主扭打在一起,而七公主的两个侍女也和红珠绿珊扭打在了一处。 林扶菲看十公主和红珠她们都处于下风,连忙过去企图拉开七公主。 但是七公主的报复心极强,当初马春萍还是颖妃的时候,她们母女处处受压制。 就算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在言语上捡些便宜。 如今不一样了,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于是下手格外狠,而且专往十公主的脸上招呼。 心说:「死哑巴!我抓花你的脸,让你变成丑八怪!一辈子嫁不出去!」 林扶菲不敢对公主动手,只能用自己的身子去挡,口中还拼命哀求道:「七公主,求求你开恩,饶了我们吧。十公主和您毕竟是姐妹!」 可她越是这样说,七公主就越是气恼,下手也越发狠了。 林扶菲被抓打得头晕脑胀,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 她只想让十公主快些脱身,便用力地向前推了一把。 只听扑通一声,十公主竟然掉进了旁边的水池里。 那水池倒不深,但七公主也呛了两口水。 更要命的是,她的头磕在了石头上,鲜血流了出来,把水都染红了一片。 第二百五十章 姐欺妹脱身求援 七公主的两个侍女惊叫一声扑过去,把七公主往外拉。 林扶菲吓得浑身血倒流,瘫坐在那里一动也动不得。 红珠一面拉着七公主,一面扯着林扶菲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走!” 此地的确不宜久留。 一会儿七公主的人回来,她们想跑也跑不了了。 虽然知道就算是离开,七公主这边还是会不依不饶,但总归能躲一时是一时,何况至少要保证十公主的安全。 十公主显然也受了惊吓,被几个下人簇拥着往回走,可她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 就算七公主欺负她,但还是不免担心七公主的伤。 且又担心自己的猫,生怕它被那帮人抓住。 好容易回到芳丛苑,马才人见了不免着慌,拉着十公主,问跟着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出去,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回来?!你们怎地也这般狼狈样子?” 红珠哭道:“主子,是七公主他们故意找茬儿欺负我们的。 七公主还把十公主压在身下,要抓花她的脸。要不是扶菲拼命拦着,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你瞧我这脸,都被打肿了。” 马才人一听恨得几乎不曾把牙齿咬碎,说道:“这个七公主,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敢如此对待我女儿,是欺负我这个当娘的无能吗? 我现在虽然败了势,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欺负我的女儿!” 说着拉起十公主,就要到皇后跟前去理论。 绿珊拦住道:“主子,这会儿先别去了。丽妃风头正盛,连皇后都要避她三分。 况且听说皇后这些日子病着,轻易不许人去打扰,况且这时候多半在午睡。咱们又哭又闹的去了,有理也显得没理了。” 马才人如何肯甘休?若是以前她必然无所顾忌,一定亲自替女儿讨还公道。 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她的位分太低了。就算是敢于去找丽妃和七公主,也必定讨不着半分便宜。 她只能寄希望于皇后,不管怎么说,二人毕竟是亲戚,况且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可没少帮皇后做事。 如今要讨皇后的庇护,想来也不是难事。 红珠也说:“主子,皇后那里此时去不得,不如您带着公主到贤妃娘娘宫里去避一避吧!她现在如同副后,有些事她说一句话也是管用的。” 而且在众人看来,贤妃和丽妃的关系也并不如何交好。 且不管怎么说,贤妃对外的风评一向都是不错的。 这时,林扶菲也缓和下来了,也劝马才人道:“是啊,主子。先到贤妃娘娘宫里去避一避吧!都是奴婢不小心失手把七公主推倒的,要杀要剐,也只找我算账就是了。” “你也是一心为了主子,到这个时候若是把你舍出去,那我成什么人了?”马才人这个人虽然有诸多不好,可她并不刻毒。 而且还算重情义,尤其护犊子。 “主子,你快去吧!再等一会儿,怕是他们的人就堵上门来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林扶菲说道,“我也到别处躲躲去,能躲到什么时候就躲到什么时候吧!” 马才人想了想,终究没敢去打扰皇后,于是便到贤妃那边去了。 他们走了以后,林扶菲也离开了芳丛苑。她要去找薛姮照讨主意,如今这情形让她不能不怕。 薛姮照也是刚用过了饭正准备午睡,就有人过来说:“薛姑娘,后门有个姓林的小宫女说要找你呢!” 池素听了就说:“别是扶菲吧,这个时候找来必然有什么事,我去看看。” 她去了没一会儿,把林扶菲也领了过来。 林扶菲本来还忍着的,一见薛姮照,就说什么也忍不住了,哭着说:。薛姐姐,你快救救我吧!这下子我可闯了大祸了。” 池素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说:“别哭,别哭,有事慢慢说。” 薛姮照斜倚在靠枕上,打了个哈欠说:“闯了多大的祸?说来叫我听听。” “是这么回事,今日我们在陪着十公主在御花园里玩儿,结果又被七公主带着的人找茬儿……”林扶菲抽咽了两下,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就这样,闹起来之后我实在怕她伤着十公主,况且也被她抓打得昏了头。不知怎的就把她给推倒了,头还给磕破了。 我们吓得没敢逗留,直接跑了回去。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今马才人和十公主已然去了贤妃娘娘宫里,我到你这里讨主意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薛姮照听了并不如何惊讶,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林扶菲,“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林扶菲没想到她居然问自己吃了饭没有,就说:“我脑袋都快保不住了,还想着吃饭呢!你是智多星,快帮我想想辙吧!求求你了。 要是实在保不住我也就算了,好歹要护十公主周全,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十公主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真的很善良,对下头的人也从来不欺辱打骂,更是有什么吃的都分给他们。 “池姐姐,你给她弄些水来,让她把那花猫脸洗干净,头发也重新梳一梳。身上的衣裳有扯破的,叫人看见了不好,找一身我的给她换上,再弄点儿吃的给她。” 池素也不明白薛姮照为什么不着急,不过她和薛姮照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知道她不是胡闹的人,这么做一定有道理。 于是就拉着林扶菲说:“你先别急,既然已经到了姮照这里,她必然会帮你想办法的。你且放宽心,跟着我洗漱了,换上衣裳,再把饭给吃了。” 林扶菲虽然心里着急得根本吃不下,可是又不敢不听薛姮照的,她知道薛姮照的脾气,如果自己再执拗,她可就放手不帮了。 于是林扶菲随着池素先把手脸洗干净,又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 池素又到后边小厨房去,她们是先吃的饭,后面还有人没吃,所以饭菜都有。 池素就要了一份,端进来让林扶菲趁热吃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姮照进言免灾祸 林扶菲一碗饭吃得食不知味,但好歹是全咽下去了。 然后擦干净嘴,直盯盯地看着薛姮照,欲言又止。 池素也在一旁心里发痒,其实她和林扶菲一样,特别想知道薛姮照如何帮林扶菲脱离困局。 “你先在这儿待着吧!我出去一趟。”薛姮照说着懒洋洋地起身把鞋子穿好,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池素,“把她看好了,别叫她到处乱跑。什么时候我回来了,让她走她才能离开。” “薛姐姐,你……你要去哪里呀?一个人成吗?”林扶菲很是担心。 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因为薛姮照是为了她的事,才出去抛头露面的。 “等我回来再说。”薛姮照只丢下这一句话便走了。 她从芙蓉宫的后门出来,一路上就听见人们都在说七公主被十公主打破了头,御医已然都去了。怕是再过一会儿,连皇上都惊动了。 薛姮照一路往西来到了玉藻宫。 只见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像赶庙会一样热闹。 据林扶菲说,七公主的头虽然破了,但伤势并不十分严重。 显然这个样子是丽妃有意要把事情闹大,闹给别人看的。 薛姮照也走了进去,此时有不少宫中已然打发了人过来问候,所以也没有人拦她,以为她也是做这个的。 毕竟她现在常跟在福妃身边,是芙蓉宫得力宫女。 薛姮照一路冷眼看着,终于碰见了丽妃的宫女银叶。 银叶看见她便站住了脚,问道:“是福妃娘娘叫你来的?别进去了,里头人挺多的,再挤着你。” “劳烦姐姐进去向丽妃娘娘禀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求见,而且是要紧事。”薛姮照说。 如果换成一般宫女,银叶必定要对她嗤之以鼻。 可薛姮照不一样,他们家主子之所以能翻过身来,全仗着这个宫女的到来。 虽然她到底跟自家主子说了什么,他们并不清楚,可毋庸置疑的是,薛姮照绝不是一般人。 于是银叶并没有回绝她,而是说道:“那你在这儿稍等,我进去禀告一声。” 此时七公主的头已然包扎好了,太医也靠开了药,宫人们正在熬药呢。 丽妃的脸色很难看,原本艳若桃花的面容,隐隐透出黑气。 七公主被人带回来的时候,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几乎不曾把她吓死。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女儿破了相,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本来就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七公主生的十分貌美,这让她很是得意。 七公主也是凭着这副长相,多得了许多圣宠。 可万一容貌毁了,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终究也叫人懊丧。 好在仔细查看后,七公主只是头上破了块皮。 不过头上的伤从来都是那样,伤口未必多大,血流得确实凶猛。 而且还沾了水,这就更吓人了。 丽妃也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去欺压别人。 宫里的事从来都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当初自己落魄的时候,马春萍怎么敢当众给自己难堪呢? 如今他们母女翻过身来,岂有不秋后算账的道理? 而且现在是她的女儿吃了亏,不叫对方加倍的还回来,她就不叫令狐皎! 因此当七公主的伤被处理完毕之后,她便坐在那里思谋着该如何替女儿报仇,将胸中的恶气出个干净。 这时银叶走进来,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然后又问:“娘娘,可要见她吗?若是不见,奴婢就将她打发了。” 丽妃听说是薛姮照要见自己,心里便动了一下,说道:“叫她进来吧!” 薛姮照虽然只是个宫女,可对丽妃而言,她实在太过神秘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帮了自己的,所以丽妃肯见她,哪怕是在盛怒之下。 薛姮照被银叶领着走进了里间,见丽妃坐在那里,便依规矩行礼问安。 然后便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 丽妃明白她的意思,挥挥手,让屋里的两个侍女都出去了。 “你的确有本事,教会我的法子也的确管用。只是可惜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去谢你,不是我小气,而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想来无论是你还是你们娘娘,都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我和你们有什么过多的来往吧。”丽妃看着薛姮照轻轻笑了一下。 “奴婢不是来要赏赐的,本来也不需要您赏赐什么。”薛姮照不卑不亢,“奴婢是为了十公主事来的。” “哦,原来你也听说了。”丽妃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怎么,这事也与你相关吗?我原本以为只有关系到你们宫里的事,你才会出面的。” “奴婢今天来也算是跟娘娘您讨个人情吧!这件事能不能就此为止,不要再深究下去了。” “凭什么?!我女儿可是受了伤。”丽妃的神色顿时不悦。 “娘娘也知道是七公主想要无故欺压人才会受伤。”薛姮照毫不避讳,“娘娘如今风头正盛,这当然是好的。可是经过了前头的事您难道不知韬光养晦是何等重要吗? 再说这件事就算追究下去又能怎样?也不过是让几个卑贱的宫人受惩罚,又或者马才人和十公主当面赔罪,甚至被罚禁足,仅此而已。 如果娘娘只是要出一口气,那只管争执下去就是了。无论是皇上还是宫里的下人,谁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另有一种说法,万一真把马才人逼急了,她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来,娘娘您怕是悔之无及了。 别说马才人现在位分低,奈何不得你们。别忘了,她背后终究有皇后在。 如果她甘愿当刀,您觉得皇后会不会借刀杀人呢?” “那如果我不追究呢?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丽妃问。 “您不追究,大度一些,反倒令人刮目相看。就连本来要找您错处的皇后娘娘也无可奈何。 况且皇上给的安抚赏赐只会更多,不但皇上会给,皇后那边也少不了。因为不管怎么说,马才人也是她的人。 当初马才人仪仗娘家和皇后的势力,做了不少过分的事,如今看来,于她可有半分好处? 娘娘要是所图非小,就不要在小事上计较,更何况留着马才人她们还有用。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薛姮照说到这里便住了口,让丽妃自己去考虑。 丽妃把这件事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然后微微一笑对薛姮照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卖你一个人情吧!不追究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丽妃大度从轻罚 椒兰宫。 马才人正在向贤妃诉苦,贤妃则一句句地宽慰她。 “姐姐,我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就不说了,这都是受了娘家的带累,也算是我应得的。 可十公主没罪啊,她到底是皇室血脉,大夏的公主,怎能如此叫人欺辱? 难不成就忍气吞声叫人踩到泥里去?我真是……” “你也别太往坏处想了,再怎么说还有皇上皇后做主呢!真是闹得太不像了,也是说不过去的。”贤妃道,“如今皇后正歇午觉,你稍后再过去。” “皇后也有管不到的时候,尤其是小孩子间,今日吵几句,明日打几下,难不成天天到皇后跟前告状吗?” 这时一个传话小太监进来,向贤妃说道:“娘娘,玉藻宫的总管彦达求见。” 马才人一听,立刻紧绷起来,眼睛望向贤妃。 贤妃说道:“妹妹稍安,既不是丽妃亲自过来兴师问罪,且听听她的人怎么说。” 随后彦达进来,朝贤妃和马才人行礼问安。 贤妃问道:“你来为的是什么事?” 彦达脸上堆着笑说:“奴才不是有心搅扰贤妃娘娘的,只因七公主受了伤,回去说了情由。 我家娘听了之后便责怪她身为姐姐理应让着妹妹,何况十公主平日里又是个最听话的。 必然是我们七公主有些不对,方才惹起了祸端。我们娘娘将七公主好个训责,又叫奴才拿了些吃的玩的给十公主送去。 命小的们小心安抚,奴才去到芳丛苑,却未见到才人和公主。听闻到您这里来了,故而赶过来赔罪。” 他说了这番话,不但马才人不敢信真,就连贤妃也觉得意外,但还是不露声色地笑道:“丽妃妹妹真真识大体,我也是才知道七公主受了伤,正要同马才人一起过去瞧瞧呢! 可要紧吗?要用到什么东西,你们那儿不够的,尽管到我这里来,莫见外。” “回娘娘的话,已然止了血敷了药,应该无大碍。”彦达道,“叫您二位惦记了。如今我们那边还有些乱糟糟的,两位主子可再等等过去,免得小的们乱中出错,怠慢了二位。” 这时马才人也不得不说话了,语气自然也强硬不得:“这事情也怪跟着十公主的人,她自己说不得话,跟着的也该好生着。怎地如此不小心,伤到了七公主,实在不应该。” “我们娘娘说了,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吧!不必追究了。”彦达道,“这天底下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时候?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皇家內苑,都有偶犯吵嚷的时候。” 说着又道:“我们娘娘叫送的东西,小的还是给您送到芳丛苑去吧!” 彦达走后,贤妃说道:“妹妹,丽妃如今这般讲谦让,倒是咱们的福气。 她虽说不追究,你也该亲自过去瞧瞧,说些好的。 说不定从此之后冰释前嫌,这于你于她都是好事。” “姐姐说的在理,那我随后就过去吧!别去得晚了,让人觉得怠慢。”马才人道。 “那好,我这里有几样清补的东西,你且拿去送给七公主,”贤妃说,“不好空着手过去。” “多谢姐姐,已经麻烦你许多了,东西我那儿还有些,虽算不得十分好,也还算拿得出手去。”马才人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妃子,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少还剩些旧日的架子。 “这样也好。”贤妃点点头,“皇后娘娘满心的顾着你,只是她事情多,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何况还要有所避讳,有的时候实在是不得已。你若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找我,到什么时候咱们姐妹两个都是一样的。” 马才人不免感动,拉着贤妃的手说:“都说患难见真心,当初我在高处的时候,人人见了我都是好的。如今呢,也只你和先前是一样的。” “别这么说,你待我也从来都是好的。眼下你也要放宽心,不过怎么说有十公主在,陛下终究是要顾念的。”贤妃道,“另外还有皇后呢。” 马才人听到她提皇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那我就到玉藻宫那边去瞧瞧吧!就像姐姐你说的,去晚了反倒不好了。” 当即马才人便带着十公主和几个丫头往玉藻宫去,先前没找到林扶菲,好在后来她自己找了去。 到了玉藻宫,丽妃倒是好声好气的让人把她们请了进去。 马才人自然要放低姿态,向丽妃请安后说道:“今日的事都是臣妾手底下的人不对。特来请罪,听凭丽妃娘娘发落。” 丽妃心平静气地说道:“我早让彦达传话给你了,这件事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你我之间恩恩怨怨,磕磕绊绊了这么多年,你累了,我也乏了,就这样吧! 该撂开手撂撩开手,对谁都未尝不是好的。” “难得娘娘如此大度,那臣妾就谢过了。不过还想当着七公主的面赔个罪,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见?”马才人又问。 “那孩子伤的不算多重,只是受了惊吓,吃了安神止痛的药,已然睡下来,这时就别去再叫她醒了。况且一个小孩子家有什么可赔罪的,我自替她说了算。”丽妃说道。 “丽妃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失手推倒了七公主,求您责罚奴婢吧!“林扶菲跪下说道。 “按理说你的确是以下犯上,本宫虽然不怪罪马才人和十公主,可你作为一个宫女,竟然敢对公主动手,实在是大不敬。”丽妃在面对林扶菲的时候,不由得拿出几分威严来。 林扶菲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她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但丽妃转而又说:“不过考虑到皇后的生辰近在眼前,又打又杀的实在不妥。恐怕会叫皇后娘娘心里不自在。如此你便罚跪两个时辰吧!也算是对你惩戒过了。” 林扶菲再没想到丽妃会对她如此轻罚,当即谢恩不迭。 丽妃又说:。应该留你们多坐坐的,只是我也被闹了这大半夜实在精神疲乏,想来你们也担惊受怕,怪难熬的,不如各自散了吧。” 于是马才人等人便离开了,单把林扶菲留在这边罚跪,其他的人都回到芳丛苑去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潜伏爪牙图远谋 “娘娘,七公主生了气,在屋里闹呢!奴婢们劝不住,您过去瞧瞧可好?”七公主跟前的嬷嬷有些慌张地来找丽妃。 “她这是怎么了?太医不是说了她要静养吗?又闹什么?”丽妃问。 “是听说您没怎么责罚马才人他们,七公主因此动怒了。”那嬷嬷苦着脸说道,“也是,七公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等着娘娘您给她做主呢!” “她受的委屈再大能有我受的委屈大吗?难道这个主我还做不了了?”丽妃沉下脸说,“你们这些伺候的人也是,以后别在她跟前拨火儿架秧子,她或许还能好些。” 那嬷嬷也不知道丽妃怎么忽然间就转了性子,以往她是最见不得马才人他们好的,必定要做点儿什么让他们难堪,心里才好受。 何况这次她们这边占理。 丽妃当然犯不上对她解释,只是说道:“走吧,我过去瞧瞧她。” 说着起身来到后院儿七公主的屋子里。 还没进门就听见茶盏摔在地上粉碎的声音。 传事的人慌忙进去禀告,说:“丽妃娘娘到了。” 七公主虽然不摔打东西了,可还是堵着气,坐在那里扭着脸不肯迎接她的母亲。 丽妃施施然走进来,伺候七公主的人跪了一地。 丽妃说道:“这是闹什么呢?还嫌自己伤的不够重吗?” “我倒是不想受伤,谁叫没人给我主持公道呢!”七公主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要个什么公道?最后闹到皇后那儿去,还不是各人五十大板。”丽妃走上前去,盯着女儿的脸问。 七公主也不擦泪,任由那眼泪滴落下来,说道:“我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只是责罚一个宫女?而且还是只让她跪两个时辰? 为什么那个哑巴,和她那个混账娘不当面来向我赔罪?我竟不知道母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菩萨心肠起来。” “都是我平时把你娇纵坏了,现在想想是我的不对。”丽妃并没有呵斥女儿,而是坐下拉着七公主的手说,“想想我们母女之前所作所为,是不是太招人记恨了?等到我们落魄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落井下石。我且问你,那样的日子你还想再过吗?” 七公主一听,不由得想起她母亲被贬之后二人的生活境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说道:“我再也不想了。” 虽然她公主的身份不变,可因为母亲的缘故,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给她气受。 “是啊,人都说痛定思痛,我先前也和你是一样的火爆性子,眼里从不肯揉沙子。谁若是惹了我,我必定要加倍还回去,方才觉得痛快。 可人这一辈子。哪有没个山高水低的时候?多少留些退路总是不错的。” “可我不甘心。”七公主不像先前那样雷霆火炮似的,但气依然未平,哽咽道,“为什么要我们大度呢?这次明明是她们错了。” 丽妃还想再解劝,却见宫人慌张进来禀告说皇上来了。 丽妃便连忙命人把屋子里的碎瓷片赶紧收起来,然后叫七公主快躺下,而自己则走到外头来迎接圣驾。 “国事那么忙,陛下怎么过来了?”丽妃柔声问道。 “朕听说七公主被摔伤了,特意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啊?”皇上携着丽妃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这是哪个多嘴的?怎么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去了?不是什么大事,早叫他们不许惊动任何人的。”丽妃说道。 “这是什么话?怎么能怪人多嘴呢?孩子受了伤,做父亲的怎能不心疼?听说是和十公主他们闹来着?”皇上问。 “姐妹间玩闹而已,不当事的。况且她又是姐姐,本就该多谦让小的。”丽妃一改常态,没有在皇上面前说马才人他们的坏话,而是处处回护。 这令皇帝也颇感意外,看着她说道:“你如今怎么这般懂事宽容起来?” 丽妃微微低下头,红了脸说道:“先前是臣妾侍宠而骄不懂事,经历一些事后翻然悔悟。 如今虽然也做得不够好,但也有心去体谅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不易。事情能化小就绝不闹大,这都是受陛下感化的结果。” “你竟有如此心胸,朕甚感宽慰。七丫头无大碍最好了,一定要让太医多来诊几次脉。要用到什么药都要用最好的,不要吝惜。” 皇上说着走了进来,七公主听说皇上来了,本来只有三分的病,是也装作十分难受。 声音虚弱地向皇上请安,还挣扎着想要起床。 “罢了罢了,这个时候还见什么礼,快躺着吧!你如今觉得怎么样?”皇上说着走到近前看她。 “叫父皇担心了,女儿觉得头晕无力。太医说了,要静养些时候。”七公主眼泪汪汪地说道,“而且女儿不敢闭眼睛,一闭眼睛就好像一直往下掉,喘不上来气。” “你这是受了惊吓,”皇上说着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休养些时候吃上些安神的药,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父皇,我会不会快要死了?”七公主说着眼泪成串落了下来。 “胡说,小孩子家家的,哪那么容易死的?你要活到一百岁呢。”皇上说。 “可太医也说我的伤口进了水怕是不大好。”七公主说道,“父皇,我好害怕呀,你能不能留在这儿陪陪我?” “陛下有国事要忙,有母妃在这里陪着你也就是了,你要懂事些。”丽妃在一旁止道。 七公主就不说话了,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皇上。 皇上本来就偏疼她们母女,如今见丽妃格外懂事,七公主又实在可怜,于是就说道:“好好好,父皇这几天都在这儿陪着你。不要怕我的好孩子,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只要有父皇陪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七公主的眼泪还没干,却已经笑了。 随后皇上又赏赐了许多东西。 而后皇后听说了,也派人送来了东西安抚。 此时七公主这才尝到退一步的甜头。 第二日,皇上去上朝。 丽妃轻轻摸着女儿的额头说:“好孩子,咱们母女以后要做咬人的狗,咬人的狗轻易是不叫的。 与其在边边角角上争来吵去,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纵横谋划显孝心 皇后生辰宴,依旧是在天恩殿排宴。 该用的东西早早就准备妥当,只待正日这天开筵。 这日天还未亮,宫中的各位嫔妃都以起身按品大妆起来。 荣华宫中,七八个宫女围着皇后打扮。 外面还围着好几层捧着巾栉衣物,冠带袜履的宫人。 但不管有多少人,谁也不能挡在皇挡住皇后面前那七尺高的大铜镜。 皇后姚紫云望着铜镜中装饰华贵的人影,心中不免生出感慨。 想到自己从十六岁入宫到如今年过三旬,中间这十数年的艰难不易,此刻竟像是画册一般在脑中闪过。 “娘娘,娘娘,您瞧,身前是挂这串东海珠好,还是昨日才送进宫来的南海大珠?”宫女小心地问。 问了两三遍,皇后才惊觉自己走神了,问梁景:“你觉得在哪一串好?” 梁景说道:“这两串大珠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早已经选定了东海的珠子,如今临期也不宜再换了。” 皇后听了点点头说道:“本宫也是如此觉得,另一串便先收起来吧!” 好容易装扮好了,一众人退了下去,皇后静静地等着时辰到来再出宫前往天恩殿,梁景自然在跟前伺候。 皇后先是问他:“天恩殿那边没有什么事吧?” 梁景答道:“娘娘放心,那边一切都按部就班,顺当着呢。” 皇后点了点头,又问:“那件事可准备妥当了?” 梁景自然知道皇后说的是什么事,答道:“准备好了。” 皇后就说:“太子在外边吧?把他叫进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梁景便出去了,将太子请了进来。 太子进来之后先是向皇后请安恭贺,自然是早就准备了一套文雅又吉祥的贺词。 皇后听着心里也高兴,让他坐下,说道:“今日是我的生日,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再也没有人比你我更亲近了。 今日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可要好好听着。” “儿臣敬听母后的教诲。”太子说着站起身来表示恭敬。 皇后也没有再让他坐下,只是说道:“百善孝为先,历朝历代最推行的,最尊崇的便是孝道。这一点你总是清楚的吧!” 太子连忙答是。 皇后又说:“你父皇看重我,立你为太子,这自然是好的。可你也知道,我心里头始终有不放心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这宫里头又不止你一个皇子,只要没到最后的那一天,就不敢保证中间没有变动。” 皇后总是动不动就提到这一点,这种感觉让太子如梗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沉默。 皇后本也不要他说什么,只是继续说道:“所以我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皇上在心中最看重你才行。到时候无论谁进什么谗言,说什么坏话都不管用。可是你论文论武都不是很出色,所以我才想到了用孝心这一点来打动皇上。 对于父母来说,再也没有比儿女孝顺最要紧的了。” “母后,儿子虽然别的地方不够出色,可孝心是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太子抬起头微微挺了挺胸脯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孝顺,可是陛下知道吗?大臣们知道吗?”皇后说着叹了口气,“你读史书应该知道,当年汉高祖曾几度想要废除惠帝,立他更为宠爱的戚夫人所生的儿子如意为太子。 当时吕后也是急迫万分,最后听了他人的建议,将当时最有名的隐士商山四皓请到了太子的宴席之上。 这四位隐士可是当初高祖亲自去请也请不来的贵客。 高祖和众大臣一见这四位隐士,便认定惠帝有常人不可及之处,从此再也没有兴起过换太子的念头。 如今皇上没有想见而见不到的人,所以这个法子咱们不能用。 可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宴席可是你展露风头的好机会,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母后,那儿臣到底要怎么做才行呢?”太子也很想知道,因为他太想让皇后满意了。不想每次她在见到自己的时候,眼中总是带着失望。 皇后见太子主动发问,心里也非常的欣慰,毕竟这孩子还是懂事的。 于是就说:“我前头不是已经说了嘛,最要紧的就是让父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要在这次宴席之上,在众人面前显示出你的孝心。 我已经提前为你安排好了,今天皇上所坐的那个位置上头的天棚上恰是二龙戏珠。 那颗珠子是个空心铜球,但也足有上百斤。宴席上会有舞姬献舞,等到王母献仙桃的那一段,那颗铜球就会从上头落下来,你的位次本来就在你父皇下首。 到时候事发突然,众人一定会被吓一跳,多半愣在原地,而你此时便猛地扑到你父皇身上,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他。” “可是,母后……”太子想说什么?被皇后给打断了。 “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人受伤的。那个铜球掉落到一半就会停住,然后从中间裂开。 里头会飘下许多花瓣,并伴有道行高深的道长们所写的仙符。 然后尚礼监的人就会站出来说,这是他们故意制造的一个彩头,事前没有对任何人说知。 这样一来,众人就会看到你对皇上的孝心。皇上也不会因此动怒,甚至不会怒于任何人。 陛下的脾气秉性我还是了解的。”皇后说道,“他最是喜欢祥瑞,到时候只要说两句应景的吉祥话,也就过去了。” 可是太子却直摇头,说道:“母后,这不是孝心,这不是欺骗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当时如果真有那样的情形,你会不护着你父皇吗?”皇后问道。 “虽然事情没发生,儿臣不清楚,但儿臣相信自己是能做到的。可有意为之就不一样了,那和欺瞒有什么区别?儿臣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你这个孩子,怎么小小年纪这么迂腐?当国君只做一个老实人哪里能够?要懂得纵横谋划,阴谋阳谋都要会用这才成呢!这件事对任何人都没有伤害。你怎么就不能做呢?”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逼迫就范自感动 皇后见太子不肯就范,便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来,痛哭流涕道:“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苦心呢?你不愿意有意为之,却不想想我为了你能好,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艰险? 我千想万想想出这么个法子来,不会有任何人受伤,也不会损及任何人的利益。 只是为了锦上添花,难道就这样一个小小要求,你也不能答应了?难道要让我跪下来求你才成? 口口声声说着孝顺,却这般惹我伤心。我倒要问问你这是哪家的孝道?” “母后,儿臣只是不愿意做个虚伪之人。这难道也有错吗?”太子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说出这句话,却是那般老气横秋。 “要我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抛开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念头?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我只知道我要我的儿子好,这就够了。” “母后,我现在不好吗?我已经是太子了,你已经是皇后了。没有谁威胁到我的位子,你觉得是二皇兄还是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太子难过地摇着头,“儿臣觉得我的这些兄长对我都是爱护也敬重的。如果母亲母后怀疑谁有心思,不妨把他叫过来当面质问一番。何必每天要这样猜来猜去?疑神疑鬼?”太子说出这一番话已经算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 “好好好,真是我养的好儿子呀!”皇后又哭又笑,整个人都有些癫狂了,“原来饱读诗书就是为了教训我的。” “母后,不是的,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儿臣心中对你只有敬重和心疼。儿臣知道你的苦心,可是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下去了?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这些都是太子的心里话,他只对一个人说过。 尽管那个人是个小小的宫女,胆子尤其小,可是却能静静听他说,然后用几句话就能安抚住他心中的痛苦与不安。 可皇后却说什么也不听太子的解释了,她将自己头上已然带好的凤冠扯了下来,头发披散着,眼泪将脂粉冲得散乱。 “冲儿,我就问你,今天这事你能不能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如果不能那我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以后再要有这样的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有,况且你不肯去做,我便是搭再高的台也没有用!”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时候快到了。”梁景没有进来,而是在外间的门口出声提醒。 太子从心底泛起凉意,他知道自己不能不投降了,否则的话今天的生辰宴将不知要怎样收场。 终于,他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又重新憋了回去,将凤冠轻轻捧了起来,向皇后下跪道:“母后,是儿臣不懂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今天是您的生辰。你叫儿臣怎么做,儿臣就怎么做。” 皇后见他如此,便将眼泪收住了,将他拉起来说道:“好儿子,到什么时候也得是咱们母子两个一条心。打从你落草的那一刻,我便已经不是我了,只是为你活着。所以只要是为了你好,什么事我都做的出来。”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将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丝毫也没有留意到太子低垂着脸,嘴唇抿得死紧。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皇后和太子终于从荣华宫起驾前往天恩殿了。 在路上就有传事的太监禀告说皇上也已经从阳泽宫动身了。 “叫他们快走些,不要迟到了。”皇后在凤辇上吩咐。 抬着凤辇的太监们立刻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来到天恩殿,一众宾客早都已经到了,见了皇后纷纷上前行礼。 皇后和颜悦色地受着众人的礼,仿佛之前没有任何不快发生。 皇后还没来得及入座,皇上也到了,自然又是一番见礼。 五皇子妃蓝凝这一日早早就起身入宫来!依旧到福妃娘娘的芙蓉宫来候着。 小皇孙如今已经半岁了,白白胖胖,十分的可爱。 打从进门起就没落地儿,众人都争着要抱抱。 这孩子也乖,胆子又大,不怕生人,谁抱都行。 蓝凝仔细端详了薛姮照说道:“你怎么还是一点儿没长胖?总是这么瘦可不成。年纪轻轻的,身上总得有点儿肉。” 薛姮照说道:“说起来,前几日您送进宫来的龙眼糕,奴婢吃了不少,夜里睡得颇香。” “这东西不值什么,你若爱吃,我隔三差五的叫人送进来些就是了。”蓝凝道。 福妃听了就说:“能睡得安稳病就能减少一半儿,再多吃些什么毛病都没了。 我从来都是如此,一年到头吃药的时候没有几回。” “有几个人有娘娘这般的福气呢?像奴婢这样的,天生下来就没有一副好身体,就这一点照比常人来说就算是福薄了。”薛姮照丝毫也不在意说自己的不足之处。 因为她刚出生不久,就有人断定她是注定要夭折,活不过七岁的。 如今她都已经十七岁了。 “我在宫外头恍惚听说七公主受伤了,后来便没了消息,我也不好多打听,好像是我要刺探什么似的。”蓝凝说道,“如今进宫来了,可以问一问,确有这样的事吗?” “有自然是有的,不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原是那日七公主和十公主起了争执,被人推到了水里,磕破了头。 不过这次丽妃丝毫没有追究,你还不知,丽妃娘娘如今转了性子,再不像之前那样抓尖儿要强了。回头你在宴席上见了她,就会知道了。” “还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丽妃想来也是被贬了一次,吃了苦头,受了教训,方才知道做人要内敛,这倒也是好事。”蓝凝听了就说。 因身边还有别的人,福妃和薛姮照都没多说什么。 等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卫忠进来请示。 福妃就说:“咱们也别晚到了,显得不恭敬,宁可早些过去吧,反正在哪里坐着也是一样的。” 于是他们一行人也都从芙蓉宫出来,到了天恩殿。 比皇后他们还早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候。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有七窍薛姮照 此时天恩殿中少说也有七八百人,就算是人人谨守规矩,也难免复杂,尤其是那些来往伺候的宫人们。 薛姮照只是一个小宫女,随着福妃和蓝凝在提前就定好的位置旁站着。 帝后未入席,其他人自然不得先坐下。 但她心细如发,不动声色就把在场众人都扫视了一遍。 在一片喜庆欢声中,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几个人的反常。 皇后的这次生辰宴,是交给了司礼监办的。 梁景等人明面上丝毫也没掺和,贤妃等人也没过问。 故而来的人进来就瞧见今年大殿里的布置和去年很不相同。 薛姮照最先留意到的是司礼监的掌事,他几次走到一个小太监旁边,低声说两句什么,有时还悄悄打手势。 随后皇后等人到了,梁景和司礼监掌事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掌事又似有意若无意地走到那小太监跟前,再次叮嘱了一遍。 薛姮照于是格外留意那个小太监,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前头还有柱子帷幔遮挡着。 薛姮照所站的位置能够看见他,可主位上的人却瞧不见。 薛姮照为看究竟,趁着此时还未落座,便缓缓移步过去。 此时本就有许多宫娥太监来往穿梭,她小小的一个人混在里头并不显眼。 薛姮照假做躲开迎面走过来捧这果盘的一队宫女,往小太监站的地方走了几步。 小太监看了她一眼,薛姮照微微一笑。 那小太监便红了脸低下头去。 “你怎么站在这里?”薛姮照又走近两步同他搭话,“敢则是躲懒呢?” “我才没有,”小太监立刻反驳,随即又踌躇,“上头派了我活计,我可没偷懒。” “我不信,”薛姮照继续逗他,“谁的活计是站着不动的?扮木偶吗?我给你告诉人去!” “你可别胡闹,”小太监忙叫住她,“我是真的有事,还挺要紧呢!你快离开这儿吧,小心挨骂。” 小太监对薛姮照是好心,只是不能说太多。 向她这么好看又娇弱的小姑娘,被训斥两句就会哭鼻子吧? 薛姮照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了旁边的柱子,那上头有一颗铜铆钉,铜铆钉上有一根细细的钢丝,直通到天棚上去。 这里不止这一根柱子,更不止这一根钢丝。 顶棚上挂着上百朵彩绸系的牡丹花,都是用这样的钢丝固定。 但薛姮照明白,这一根必然是与众不同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薛姮照身后传来声音。 “经过而已,”薛姮照回身对梁景说,“奴婢这就回去。” 说着便离开了。 梁景看了她一眼,没在说什么。 随后问那小太监:“她跟你说什么了?” “回梁总管,没说什么,她只是经过这里,以为我在偷懒。”小太监道。 “做好你自己的事,别多嘴。”梁景冷冷地看着那小太监,对方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薛姮照回去后,蓝凝也只是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薛姮照随后又留意到了太子。 太子这个人心性既不像皇上也不像皇后,慈柔有余,刚硬不足。 如此性情的男子,其母必多强横。 太子的仪表举止向来是端正的,但薛姮照留意到他今天的眼神,总是忍不住发飘,瞟向天棚上的二龙戏珠。 如果换做旁人,必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可薛姮照却不一样,她已经隐隐然猜出了几分。 细想这也并不难解,毕竟她是个几乎知晓全局的人。 一般人看事情,往往云里雾里,难以透彻。 那是因为他们只能看到一鳞半爪,与盲人摸象差不多。 所以大多数人往往都是事后诸葛亮,等到事情已经发生完了,才回想起先前的种种征兆。 这就是聪明人和常人的区别了。 皇后似乎也察觉了太子的不自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太子立刻挺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随后皇上就到了,薛姮照留意到太子又不自禁地看向了天棚,那一处正对着皇上一会儿要坐的主位。 薛姮照当机立断,在蓝凝耳边说道:“皇子妃,一会儿只要看见皇上要入席,你便叫皇孙大哭,直到皇上离开那个位置。” “为什么?”蓝凝不解。 “现在来不及解释,你只这样做就是了。”薛姮照道。 此时皇上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已经要入席了。 蓝凝信得过薛姮照,见孩子抱在怀里,照着小屁股使劲一掐。 “哇……”小皇孙顿时大哭起来。 此时殿中一未开席二无歌舞,颇安静。 小皇孙的哭声又极响亮,好似小铜锣一般。 蓝凝做出羞愧的神色请罪道:“这孩子不懂事,怎么着好端端哭起来了。请陛下、皇后娘娘恕罪。” “不妨事,小孩子哭哭笑笑,本就是常事。”皇后温言道。 皇上却说:“这个臭小子,中气十足啊!我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了,给朕抱过来瞧瞧。” 蓝凝便抱着皇孙过去,皇上伸手接过去。 没有人掐,皇孙也就不哭了。 “呵呵,这孩子,看来是嗔着朕不瞧他了。”皇上把皇孙抱在怀里抖了抖说。 “陛下,且请入席吧!”商启言在一旁陪着笑说,“您入了席,大伙儿才好入席呀。” “嗯,”皇上点头,“蓝凝啊,好生把孩子抱过去吧!” 皇上把孩子交还给蓝凝,准备入席,刚要坐下。 蓝凝只能忍着心疼又掐了一把。 “哇!”皇孙又哭了。 “这是怎么了?”皇上看着他皱眉道,“男娃子可不兴这么爱哭。” 皇孙的眼泪一串串流下来,他疼啊!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要弄疼他,可是刚才那个人,只要他抱着自己就不疼。 皇孙于是伸出小手去,要皇爷爷抱。 隔辈亲可不是一般的厉害,饶是皇上也招架不住。 当即又走过来抱过了皇孙,皇孙便抽噎着不哭了。 “呵呵,你这小家伙,敢情只是要朕抱你啊!”皇上很高兴。 “小孩子最有灵性,在场的人谁最有福气,他便找谁的。”福妃忙打圆场。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明显蓝凝是要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疑窦丛生费思量 可是皇上总得入席啊,又不能抱着皇孙入席,因为不合规矩,天恩殿上的主位只能皇帝坐,别人坐了就是大不敬。 可皇上一要坐下,小皇孙就拼命哭。 一次两次还不怎样,次数多了不免叫人心生疑窦。 “这孩子是怎么了?要不抱出去哄哄吧。许是人多,怕生呢!”皇后心下不乐,却是一副关心语气。 蓝凝听皇后如此说也不好相强,薛姮照让她利用孩子哭,这本身没什么问题。 小孩子哭闹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便是有一二处不得体,也都能遮掩得过。 可皇后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若还是赖着,就显得有些刻意,难免让人怀疑。 这时薛姮照也走了过来说道:“五皇子妃,奴婢陪您出去吧。” 于是蓝凝便向皇上等人行了礼,带着孩子出来了。 出来之后,蓝凝才得空儿向薛姮照问细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皇上坐的正位天棚上有机关。”薛姮照说,“应该是皇后命人布置的,目的自然是讨皇上的欢心。” “这……这样的话,我刚才那样做,不是得罪了皇后吗?”蓝凝问。 “但奴婢猜测那个机关极有可能被另外的人动了手脚。”薛姮照说,“换句话说,原本是要讨皇上欢心的机关,变成了让皇上生恨,甚至更可怕的机关。” 蓝凝听了,顿时吃了一大惊:“这……竟有这样的事……那是谁干的呢?” “眼下还说不好。”薛姮照说,“其实我也是在赌罢了。” “如果真像你怀疑的那样,皇后岂不是要倒霉了?”蓝凝道,“可是我们原本就是要和皇后作对的呀。” “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忽然打破平衡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薛姮照说,“并且我还想通过这次的事给咱们皇孙长长脸。 皇后明显是要搭台,让太子上场。既然台子已经搭好了,又何妨咱们也上去走一遭呢。 况且现在敌我难辨,浑水摸鱼才是上策。” “可是……可是如今咱们已经被赶出来了呀,这后头的事又该怎么办呢?”蓝凝不禁发愁。 “放心,一会儿奴婢悄悄溜过去,瞧准了时机,冲进去喊皇孙哭晕过去了,这样皇上多半会离了座位。”薛姮照说,“要是有人赶过来,您便说好容易顺过气来了,已经没事了。反正这样的事谁也无法去查证。” 小孩子有的时候气性大,使劲儿哭,的确会有憋气的情形。 这个时候要捶后背,摸前胸,缓过一口气来就好了。 “那好,你自己千万要当心。”蓝凝看着薛姮照说。 此时大殿里有多热闹,外头就有多冷清。 人人都跑到皇上皇后跟前儿去凑趣儿献殷勤,这偶尔有几个办杂事的宫人急匆匆地走过。 薛姮照悄悄躲到大殿的一个没开侧门边,透过门缝向里张望。 先前还好,等到王母献寿的时候,太子整个人便一下子紧张了。 薛姮照知道,那一刻快要到了。 她连忙绕回到正门,看到那个站在柱子旁边的小太监已经抬起了手。 奏乐声刚停,接下来该王母把手中的那盘寿桃献给皇上和皇后。 “不好了!不好了!皇孙哭死过去了!”薛姮照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并且哭喊道。 “什么?!”皇上一听就站了起来,本能地离了座位。 而那个小太监的手已经按了下去,只听天棚上轰的一声,二龙戏珠的那颗龙珠便直直坠了下来。 “父皇小心!”太子说着就朝皇上扑去。 而此时皇上因为原本站着所以很快地退了两步躲开了,太子扑了个空,摔倒在地,头撞在椅子腿上,疼得他眼前冒金星。 众人也都忍不住惊呼。 谁知那铜球忽然又停住了,哗的一声裂做两半,从里头噼里啪啦掉出许多东西来。 “蛇!蛇!”随即就有人大声惊叫起来。随着花瓣和符纸飘落,几条通身漆黑,手指粗细的蛇也掉了下来。 这时早有一众人将皇上皇后围了起来,可是那些蛇异常灵巧,到处乱爬,快的像闪电一般。 整个天恩殿顿时大乱,一时间惊叫声和哭泣声响彻大殿,人们互相推搡着,拥挤不堪。 “没有毒!这些蛇没有毒的!都先别慌!”在场的御医大喊。 可是有的人听见了,有的人没听见,过了好久,场面才算安定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龙颜大怒,“是谁干的?!” 整个大殿又变得鸦雀无声,忽然有人拖着哭腔喊道:“快快叫御医过来!我的肚子好疼!” 众人一看,是姚万仪倒卧在那里,面色惨白,神情痛苦。 众人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查看。 刚才的事众人虽然受了惊吓,却还都无大碍。 可姚万仪本来就怀着身孕,而且她的胎相一直不怎么稳。 方才众人都起身躲避的时候,她因为身子沉重,侍女扶着她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慌乱之中,不知脚底下被什么绊到了,往前一个趔趄,因她太过肥胖,侍女们扶不住便摔了下去。 这一摔非同小可,她只觉得肚子钻心的疼。 在场就有太医连忙过来诊脉,可此时离得近的人都已经看见姚万仪身下涌出了黑红色的血。 “我的孩子!”茂陵郡主又急又痛,直接晕了不去。 贤妃也是一脸伤色,只是拼命忍耐着,不敢放声哭。 “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事情给朕查清楚!”皇上这一次怒气更盛了。 商启言立刻吩咐侍卫将大殿围起来,不准再有骚乱。 姚万仪也被众人抬走了。 皇后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思绪更乱。 太子浑身颤抖着小声问道:“母后,今日的事怎么收场啊?” “咬死了不知情。”皇后咬着牙说,“有人做了手脚,叫我查出来,让他碎尸万段!” 而此时福妃已然清楚了薛姮照的用意是什么,她也不担心皇孙真的有事。 而贤妃此时心中也充满了疑惑,今天的事到底是谁动的手脚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几条蛇被众人围追堵截,很快就捉到了。 姚万仪那边暂且不提,总之贤妃等人都跟到太医院去了。 皇上这时想起皇孙,忙问:“孩子怎么样了?可有人过去瞧了?” “陛下放心,已经救过来了。”此时蓝凝已经在殿外侯着了,听皇上动问,方才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小皇孙乖乖的,看见皇上还笑了一下。 皇上心中一动,说道:“此子甚有灵性,先前朕一要入座,他便哭着不让。 被抱出去后甚至哭到气绝,十分的有孝心。” 说着命把皇孙抱给他,将孩子举起来道:“好小子,真是我们老朱家的种!” 小皇孙天生胆大调皮,被举起来不但不怕,反而咯咯笑起来。 稚嫩的童音响彻大殿,皇上龙颜大悦:“这笑声好生喜气,把方才的晦气都冲掉了。” “陛下所言是极,”商启言陪笑道,“小孩子元气足,喜气儿冲。” 皇上侧过头,朝他冷哼一声道:“这是你手底下的人闯的祸,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将孩子还给蓝凝,拂袖而去。 商启言既是阳泽宫的总管太监,也是尚礼监的掌印太监。 只因他平常专一陪在皇上身边,所以一般事情都交给掌事冯喜去办。 冯喜是商启言一手带出来的,如他的左右手一般。 从来细致老到,真是没想到这次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皇后看着眼前一团乱,心里头别提多恼,加之皇上也走了,便对梁景说:“本宫也回去了,你留在这里帮着料理吧!” 梁景看了薛姮照一眼,对商启言说:“商总管,莫不如请各位主子和官员及眷属们先行离开,只将宫里的下人们暂时留下,盘问过了再放。” 商启言也知道,把这几百上千人都圈禁的确不妥当。 何况这事必然是宫里头的人做的手脚,而且一定是在夜里做的。 于是就说:“梁总管所言极是,如此便请他们先走吧。” 薛姮照自然是要被留下来的,梁景走过来问她:“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奴婢也是今日来到这里才发觉异样。”薛姮照说。 “你为何不告知我?”梁景语气咄咄。 “奴婢又不确定,怎么告知您呢?”薛姮照反问,“何况奴婢便是说了您就会信吗?又或者您信了又该如何向皇后说呢?皇后会信吗?” 梁景心中明白薛姮照所问的都是关键之处。 皇后为了今天让太子出彩,可谓煞费苦心,想到了这个办法,怎么可能临期不用? 站在薛姮照的角度想,她的确不能冒这个险。 如果无事,那她就会被安上别有用心的罪名;如果有事,皇后也必然会追问她是如何得知。 不管有事无事,只要她开了口,就全然等于卖了自己。 这等蠢事,薛姮照当然不会做。 梁景自然也是怪她不得的。 “你觉得是谁动的手?”梁景觉得应该问她点有用的。 “不是皇后的人,更不是我们宫里的人。”薛姮照说。 “你那么确定?”梁景看着她,“依我看,福妃的嫌疑不小呢。” “不但梁总管看是这样,恐怕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薛姮照不在意,“要是把心思都用在针对芙蓉宫上,那真凶可就找不到了。” “那你说是谁?”梁景问。 “奴婢哪里清楚,奴婢又不是神仙。”薛姮照一笑,“梁总管还是赶快催着他们查清楚吧。” 先不管这边如何盘问。 单说皇后回到宫中,气得连凤冠都歪了。 梁景不在跟前,底下的人个个儿憋着气不敢说话,生怕触霉头。 太子的额头肿了,头发晕也不敢说。 还是梁孝跑去找了个太医来,查看过了,开了外用和内服的药,并叮嘱了六个时辰之内不许躺下睡觉,无论如何要醒着。 皇后不愿看他在眼前直接说道:“你且到那边屋子里歇着吧!不管怎么说,今日的事你也尽力了。” 太子也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不过想到那只野兔也在那边屋子里放着,心底却也生出些欢喜来。 料想今日皇后心绪不佳,必然也懒得管这些了。自己又受了伤,至少能歇上两天。 虽然太子也觉得自己这样想未免不孝,可平时里皇后对他拘管得太过于严格了,总叫他喘不上气来。 杜鹃小心地捧上茶,皇后喝了半盏,气稍平,问道:“去椒兰宫那边问问,万仪怎么样了。” 姚万仪被抬去了贤妃宫中,同时五六个医术最高明的太医都被叫了去。 茂陵郡主等人一开始还逼着太医们想法子保胎,可几个太医诊过脉后一致得出结论,姚万仪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 “不是卑职们不尽力,实在是六皇子妃如今脉象凶险。 腹中胎儿只有六个月大,生下来也不能存活。况且时候耽搁的越长,六皇子妃就越危险。 到这个时候,只能保大了。否则要是再耽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吴院判硬着头皮将这一番话说出来,他当然知道姚家人有多难缠。 可如果不说实话,到头来所有罪责都得落在他们头上。 这是姚万仪又在里间杀猪般的喊叫:“痛死我了!快想想办法!” 茂陵郡主等人心疼又心急。 而贤妃在一边则哭成了泪人,拿不得主意。 六皇子也是一脸的晦色,他对姚万一没有什么感情,可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一想到孩子已经成型,却遭此厄运,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又怎么会好过? 最后还是姚泰一咬牙一跺脚说道:“罢了!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咱们便是再不忍心也没用的。赶快处置了吧,千万把大人保住。” 虽说也拿定了主意,可事情还是很棘手。 太医和稳婆几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姚万仪腹中的死胎引下来。 又好容易止住了血,抬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姚万仪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胎,可惜终究没能平安降生下来。 姚泰夫妇也是心疼得直落泪,贤妃忍着泪安慰道:“国舅和郡主也别太伤感了,万仪睡过去了。等她醒过来必然还要伤心一番的,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倒是该好好解劝她才是。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再有孩子。”(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贤妃贤惠识大体 “娘娘,皇后娘娘打发人来问六皇子妃如今怎样了。”康广走进来,向贤妃说道。 “我们正要去皇后娘娘宫里呢,”茂陵郡主泪眼不干地说,“今天的事无论如何也得查个水落石出。” 从来都是他们家欺负别人,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女儿遭人暗算? “皇后娘娘打发人来问,咱们本该过去回话才是。”贤妃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左右万仪现在也睡着,不如咱们都到皇后那边去瞧瞧。” 于是姚泰夫妇和贤妃便都来到荣华宫。 一进门茂陵郡主便拉着姚泰跪下,痛哭流涕道:“皇后娘娘,你千万要给我们做主呀!万仪的孩子没能保住,可怜见的,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娃……” 皇后听了也是心疼又心惊,说道:“怎么就没保住呢?万仪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说保大人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孩子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只有六个月,活不下来。”贤妃哀叹一声说道,“万仪如今睡着呢,太医给她用的药里加了安眠神的东西,可能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能醒来。” 皇后听她如此说,神色不由得惨然,说道:“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好好养着身体吧!等她醒了之后都要好好劝劝她,让她放宽心,千万别往窄处想。” “皇后娘娘,今天做下这事的人,居心险恶。这样的人藏在宫里可是个大的祸患。”姚泰说道,“要尽快把这人揪出来,否则人心必定惶惶不安。” 皇后也正为这事闹心,她是真没想到居然敢有人在这上头做手脚。 那人本意是要惊吓皇上,但皇上偏偏避开了,最倒霉的就是姚万仪,因为受了惊吓,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 “放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情查清。况且现在是皇上发话,宫里上上下下哪个敢不尽心?”皇后半是安抚半是保证道。 “有皇后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万仪实在是太可怜了。头一次当娘,竟然遇上这样的事。我真是恨死那个做贼的!若是把他查出来,无论如何不能轻饶!非要灭他的九族不可!”茂陵郡主性情强硬,脾气火爆。 若是那个凶手站在她面前,她必要将其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知道你们心疼万仪,我何尝不心疼她?只是事情得一步一步查实这件事,恐怕会牵连甚广。 你们也别到皇上跟前去说些什么,皇上自然心里有数,你们若催得急了,只怕适得其反。”皇后提醒道。 “我们一切都听娘娘的。”姚泰连忙说道。 “皇后娘娘。太子也受了伤,没有大碍吧?”贤妃轻声询问道。 “他没什么事,只是撞了一下额头。”皇后答道,“已经叫御医瞧过了。” “皇后娘娘、郡主、国舅爷,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和你们商议一下。”贤妃微微陪着笑说。 “什么事你说。”皇后看了她一眼道。 “是这样的,万仪如今身子虚弱,又要好久才能醒过来。我就想着,不如把她留在宫里休养。 一来御医们来回诊脉开方更方便,二来有我照应着她,岂不更尽心些?何况我也能多开导她一些,免得她心里头委屈。” “你从来想的周到,这回这孩子真是受苦了。”皇后听了直叹气。 “要接出宫去回到我那儿倒是也一样。”茂陵郡主也说,“贤妃娘娘手头的事情也多,如今再添上个她,岂不是麻烦?” “按理说这天底下再也没有郡主您更疼爱万仪的人了,可话说回来,我毕竟是她的婆婆,她怀的是我们家的孩子。 况且如今孩子没了,我若是不把她留在身边照顾着,她会不会多想?况且在这宫里头有皇后娘娘在,时不时的过来瞧瞧,宽慰宽慰。岂不是更好?”贤妃的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完全替别人都考虑到了。 因此茂陵郡主夫妇和皇后都很是感动。 皇后说:“把万仪嫁给六皇子首先取中的便是你这个当娘的,知道有你在,断不会让万仪受任何委屈。 现在看来果然是的,你一向疼她,如今她受了委屈,你又肯把她留在身边照顾着。你们婆媳两个以后必然能像母女一般,这比什么都强。 至于哥哥嫂子,随时可进宫来探视,没什么不方便的。” 茂陵郡主也说:“如此就辛苦贤妃娘娘了,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一向心细周到,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强呢。” 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后看姚泰夫妇始终心神不定,便说:“你们还是过去那边守着万仪吧。我有话要和贤妃说,过一会儿她再回去。” 等姚泰夫妇走了,贤妃方才说:。刚才国舅爷和郡主在这儿,臣妾便没有说,实则今日里皇后娘娘受的委屈才大呢。 今日是您的生辰宴,却弄成这副样子,还请皇后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莫要中了那些小人的圈套。” “唉,也就只有你能明白我几分吧。”皇后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早就说今年的生日不过也罢,饶是减半了还闹出这么样的事来,说我心里不堵得慌,那是假话。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想办法查清楚。这个亏不能白吃,这宫里也断不容有这样鬼魅的人在。” “娘娘说的是,这接下来就是皇上的大典,更是不能出岔子。”贤妃说道。 “你觉得这宫里谁有可疑?”皇后问。 “哎呦,这话可不能乱说,凡事都得讲凭据。”贤妃摇了摇头,不肯轻易妄言。 “是啊,没有凭据的确认定不了是谁干的。”皇后也说,“说回来,你也受了委屈,眼看着就能抱孙子了。且放宽心吧。” 贤妃听皇后如此说,忍不住流下泪来,又不敢哭出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这世间事可真是叫人难以预料,今日宴前我还抱了抱蓝凝的孩子。福妃还同我说,再过三个月我也能抱孙子了。 现在真是羡慕福妃姐姐好福气,这宫里头的几位皇子,也只有五皇子的儿子平安降,。顺顺当当的长得这么大了。 这孩子也真是有灵性,怎么他就能知道皇上那个主位做不得呢?也难怪皇上偏疼他,当着众人的面,大加夸赞。 不过太子今日也是受了伤的,且是为了护着陛下,也该得两句奖励才是。陛下竟连问也没问,我们旁边这些人瞧着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心上扎刺如许深 听着贤妃的哭诉,皇后并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也看不出喜怒。 贤妃低声抽泣着,说道:“许是臣妾小人之心了,冤枉了人家。可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每一次他们都能全身而退? 当初的马飞燕,如今的万仪,肚子里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保不住。 如果说她们自己不小心还罢了,偏偏都是纸包纸裹一般。可终究……终究还是没能逃开毒手…… 娘娘也是知道的,永平那次事,是臣妾一时糊涂动的手脚。 可那也是因为臣妾无论怎么想,福妃终究都是个隐患。 皇上如今对她以及五皇子都越发倚重,尤其是对皇长孙,更是十分的喜爱。 圣人曾说,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又说其脆易泮,其微易散。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没有别的心思,可终究也是对太子和您有所威胁。 趁着他们如今还没有做大,皇后娘娘,您可要早早决断才是。” 贤妃的话,句句都说到了皇后心里。 其实何尝还用贤妃提醒?今日里当皇上把皇长孙举起来的时候,皇后真恨不得一把将那孽种夺过来摔死在天恩殿的石阶上! 今天本意是要让皇上夸赞太子,让众人都见证太子的孝心,谁想竟便宜了那个小猢狲! “今日的事情一出,必然有许多好事者四处宣扬皇长孙如何如何。 娘娘您是知道的,偏有一等喜欢煽风点火的半瓶醋文人,专爱弄出些耸人听闻的说法来,还以此彪炳自己有先见之明。”贤妃一行说一行哭,“都说人言无形,着实可畏。您可不能不妨啊!” “皇上都认定了那孩子有灵性,有孝心。”皇后道,“瞧着吧,要不了多久,赏赐就下来了。” “陛下怎么认为不要紧,难道皇后娘娘也这么觉得吗?”贤妃反问,“反正就算是打死了我,我也不信一个毛大的孩子,竟知吉凶了。 除非是他们事先就知道,否则怎么可能哭的那么应景? 依着臣妾的意思,娘娘就该把那宫里的人拘起来好好的审一审,必然能审出结果!”贤妃很少如此激愤。 不过皇后也能理解她,任是谁的亲孙子被人害了,能甘心才怪。 而且别说是贤妃怀疑,就连皇后自己心里也着实无法打消疑虑。 但不管怎样,她依然不愿在贤妃面前表露太多,只是说:“好了,你今日也实在太过操心劳神了,万仪如今还在你那里呢,往后日子更是要你照顾。 你可万不要伤心出个好歹来,否则孩子们可怎么办呢?” 贤妃见皇后如此说,便不再往下说下去了,把眼泪擦了擦!带着几分愧悔道:“可是呢,臣妾一时忘情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也是不见外才跟我说这些的,我哪里会不知道?”皇后一笑,“这件事终究会查出来,是谁做的必然水落石出,咱们暂且耐着性子等一等。” “是了,那臣妾就不搅扰皇后娘娘了。”贤妃说着起身,“也请娘娘您千万保重凤体,您好着,我们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皇后又叫身旁的宫女:“取几颗乌鸡白凤丸来,那还是前朝慧德堂秘制的,如今民间已然寻不到了。治产后虚弱最有效的,一天一丸,不可多吃。” 贤妃又谢了,取了药离开。 回到椒兰宫,姚泰夫妇俱在,一个唉声叹气,一个饮泣垂泪。 贤妃少不得又安慰一番,看看天色不早,茂陵郡主只好说:“罢了,事已至此,且顾活着的吧!万仪就拜托娘娘了,再过半个时辰,宫门该下钥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国舅爷郡主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万仪的。”贤妃道,“二位回去也好好歇歇,明日再进宫来,那时候万仪差不多也醒了。总是要瞧着爹娘在跟前才好。” 姚泰夫妇也连连称是。 六皇子在一旁,脸上没有笑模样。 “敢儿,你快送送你岳父岳母。”贤妃示意儿子道,“我知道你心里头难受,可在长辈跟前,万不能失了礼数。” 六皇子再不喜欢姚万仪,可毕竟也娶了她,所以对姚泰夫妇从来都不曾缺了礼数。 他今日是要在宫里守着的,因此只把姚家夫妇送到宫门,自己便又转回来了。 这里康广悄悄和贤妃谋划:“娘娘,今日这事不知是谁动的手脚,莫非真的是福妃吗?” “福妃?”贤妃微微侧着头笑了一下,“我倒觉得不大可能,她那个人向来善于防守,轻易不会主动出击。” “那会是谁呢?丽妃不成?”康广转了转眼睛,又说了个有嫌疑的人。 “丽妃有这么大本事吗?”贤妃摇了摇头,“她的那些心思全用到打扮自己上了,哪有功夫去琢磨这个。 况且就算她想到办法了,手底下也得有能用的人才成。 她跟前的人没有一个顶用的,谁替他去办这个事?” “说的也是,丽妃跟前的彦达,就算是她的智囊了,可每每想出来的也都是三流的计策。”康广哂笑,“虽然今天这事儿叫人怪恶心,可不得不说这招儿实在是高。” “是谁做的自有皇上皇后去操心,”此时贤妃脸上的神色雍容自在,全然没有之前在人前的焦灼悲苦,“咱们还有别的要紧事得做呢。” “娘娘的意思是……”康广的声音放得极为轻缓,像一只捏手蹑脚的猫,“对付福妃?” “是啊,不管这个事儿是不是她做的,今天皇长孙可是大出了风头。”贤妃一边缓缓点头一边说道,“咱们就该趁此做做文章,否则岂不是太可惜了。” “娘娘所言极是,奴才回头就悄悄地命人散播言论,过不了两天,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会传出皇长孙不凡的言论。 皇后听了必然扎心,她一向最忌讳这个了。只要这样的言论一出现,她必然要动除掉皇长孙的心思。”康广对这一点甚有把握。 “就算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也不要紧,只要那根刺扎在皇后的心里,咱们就有本事让它越扎越深。”贤妃也异常笃定,“姚子云眼里容不得沙子,心上更不能扎刺,她不会放过福妃那帮人的。”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素手纤纤善笼络 宫中愁云惨淡,明明是晴天,却给人一种阴云密布之感。 唯有玉藻宫中不时传出笑声,比平时还要热闹。 丽妃斜倚在软榻上,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可瞧清楚了没?”丽妃翘着兰花指点着跟前的几个人,“太子那个蠢货,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了个狗啃屎,哈哈哈哈……头撞在椅子上,屁股撅得老高,真是不体面到家了。” “可不是嘛,他还想去护着皇上呢,笨手笨脚的把自己的头磕起了老大个包!”彦达也笑得不行,“陛下当时真是一脸无奈,又不好说什么。依着小的说,太子藏拙就够了,倒一时半会儿还叫人瞧不出蠢笨来。” “最好笑的还不是太子,是皇后……”丽妃捂着肚子边笑边说,“当时她那张脸都绿了……哎呀……涂再厚的脂粉也挡不住……” “皇后本想显摆太子的,谁想竟然弄出这么场尴尬事来。”翠翘撇撇嘴,“纯粹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 “说归说,笑归笑,今天这事到底是谁做下的?手段可是够毒的。”彦达收了笑问。 “还能是谁?”丽妃冷笑,“跑不了是贤妃干的。” “贤妃?不大可能吧?”银叶瞪大了眼睛,“她……她不能害自己的孙子啊!” 丽妃冷哼道:“她倒不是为害那独眼金蟾,那孩子没了纯是个意外。不过你当贤妃真的喜欢蛤蟆种吗? 她可不把那东西当成宝贝,姚家不过是她的一块垫脚石。” “难道不应该是福妃和五皇子他们?”翠翘也不信,“毕竟今日里皇长孙可成了功臣。” “本宫觉得不像是福妃,”丽妃正色道,“她被盯得死紧,哪有空做手脚。 不管是皇后还是贤妃,都把她当成最大的劲敌。她又一向是谨慎的性子,不会贸然出手的。 更何况,她真要出手,也不会只做出这么点子事来。” 丽妃并不是认为福妃有多大的本事,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前闪过的是薛姮照的面容。 那个小丫头有鬼神莫测之才,她连星陨这种事都能预料得一清二楚,又怎会屑于在这种小事上动干戈?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可是闹了个大的,六皇子妃小产了,太子碰伤了头。其余人受惊吓的,被推倒被踩伤的,不计其数。”彦达道,“还不知都查出些什么来呢!” “不管他们查出什么来,咱们只管看好戏就成。”丽妃一笑。 话音刚落,阳泽宫的张公公就来了。 笑着请了安,说道:“丽妃娘娘,陛下请您过去呢。” “陛下这会儿可气消了没有?”丽妃一脸关切地问。 “陛下如今怒气稍平,只是胸腹有些烦闷。往日里都是娘娘您给推拿按摩,故而请您过去。”张泽道。 “这些事怕是一时半会儿查不清吧,商总管可要费心思了。”丽妃看着张泽,意有所指,“张公公,你的好运道可就要来了。” 如今商启言不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空出来的位子自然就便宜了张泽。 如果张泽能够抓住机会,在这段时间里笼络圣心,必将大有所获。 张公公听了吓得忙摆手,连声道:“娘娘说笑了,小的都不敢乱生心思。” “罢了,张公公,这里没有外人的。”丽妃笑道,“本宫早说什么来,最看好你了。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多多为你美言,你有机会也要帮一帮我。咱们两好搁一好,互相帮衬着。” 丽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张泽又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明白? 便深深鞠了一躬,说:“如此小的就多谢娘娘的青眼了。” 随后丽妃起身到里间去更衣,然后便随着张泽去见皇上。 皇上的脸色明显很不好看,不过在看到丽妃之后,明显放晴了几分。 丽妃娇滴滴地请了安,然后就顺势趴伏在了皇上的膝盖上,切切地问:“陛下可觉得有哪里不适吗?臣妾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又不敢贸然打扰,好在皇上召见臣妾了。” 皇上轻轻将她扶起来,说道:“朕倒是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丽妃抿嘴一笑:“臣妾有好些时候没帮陛下舒活筋骨了,陛下也可趁此时歇个午觉。” “甚好,你总是善于体贴朕的心思。”皇上很喜欢丽妃的柔媚娇俏,而且觉得她没什么城府。 便是平日里娇纵些,也好像是养的猫儿狗儿被惯坏了,无伤大雅。 丽妃平日里最呵护的便是自己的这双纤纤玉手,她手上也的确有过人的功夫。 皇上年纪大了,身上难免偶有不适,丽妃为他推拿按摩。 果然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皇上便酣然进入了梦乡。 丽妃甩了甩发酸的双手,又轻轻拭了拭额头上的汗。 “张公公,外头是谁来了?”丽妃悄悄走出来问张泽。 “是青阙道长。”张公公道,“不过陛下这会儿既然已经睡了,那就等醒了再见吧。” “这个青阙道长我还没见过呢,”丽妃道,“听闻他神通广大,有神仙之姿。” “青阙道长的确是仙风道骨。”张泽道。 “张公公,你带着我去见一见他可好?”丽妃说道,“记得我进宫之前也曾有人给我算过命,是我二十八岁这年要多加小心。 我想让道长为我指点指点,免得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这……”张公公有些为难,“这是不是应该禀报陛下呀?” “用不着吧,多大点子事啊。”丽妃推了他一把道,“再者说了,又不是我们两个单独见面,那屋子里如今少说也有三四个宫人吧?我再带着你们几个去,也算是众目睽睽了。 便是陛下知道又哪里会责怪我,再者说了,青阙道长是什么人?怎能和凡夫俗子同论呢? 而且本宫听说皇后和贤妃娘娘都曾单独见过他,怎么我就不行呢?” “娘娘说的也是,不过小的还要提醒一句,时候可千万不能长了,说几句话咱就得离开。”张泽说道,“否则陛下若是醒了见不到您,怕是会不高兴。” “这个我省得,”丽妃道,“你放心吧,我断不会让你担上干系的。”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言笑晏晏好狠心 正午过了,天陡然有些阴沉。 福妃娘娘的寝殿里,薛姮照把一枝赛雪梨花斜放入百趿碎的瓶中,再陪上两枝绿叶。 清新淡雅,又有精神。 这花放在紫檀卷头案上,可堪入画。 “这只梨花开得可真好,是从清音阁那棵老树上折下来的吧?”福妃看着那花问。 “娘娘慧眼,一瞧就瞧出来了。”薛姮照笑道,“是池姐姐特意爬到树上折的。” “那棵树有两三丈高,可千万要小心在意。”福妃听了忙说,“依着我的意思,以后万不可这样了。花再好看也不过是个摆设,不值什么。还是人要紧。万一摔了不是闹着玩儿的。” “娘娘仁厚,奴婢们记住了。”薛姮照答应着,笑着看了旁边的池素一眼。 她本也不要池素上树,可池素闲不住,逮着机会上树爬墙,实在有些淘气了。 “叫个人出去打听着,看六皇子妃什么时候醒来,我好过去瞧瞧。”福妃说,“谁想今年皇后的生日宴竟闹出这么档子事儿来,真是叫人心惊。” “娘娘放心吧!之前已经去问过了,说是今日大概不会醒过来了,总要等到明日。”池素答道,“想来就算是醒过来也要哭闹一场的,咱们一时倒不好就到跟前去。” “也是,”福妃叹道,“那孩子一向对咱们多心,若是急着过去了,怕是会误以为咱们是赶过去瞧热闹的。” “等皇后娘娘去过了咱们再过去就好,”薛姮照道,“只求尽到礼数罢了。” “姮照,今天的事不会扯上咱们的麻烦吧?”福妃问,“我总瞧着皇后看蓝凝的眼神不对。” “皇后当然不高兴了,她好容易搭的戏台,怎么允许别人登上台去唱个满堂彩呢?”薛姮照说,“今日里皇上当众称赞皇孙,自然要引起不少人的嫉恨。 其中最气不平的当然要数皇后,只是当时的情形,让她没有办法发作起来。 不过嘛,后账是一定要找的,否则也就不是皇后了。” “你说皇后要找咱们的后账,她会怎么办呢?”福妃不无忧虑地说,“虽然我早知道,既然已经入了棋局,必要有好一番厮杀。 可终究免不掉担忧,倒不是为我自己,只是想到儿孙,难免挂怀。” “娘娘有后顾之忧,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依着奴婢猜想,皇后娘娘多半是要把今天的事栽到咱们头上。”眼下在众人看来,这事情还没有任何眉目,但薛姮照却已经料到皇后要拿这件事作法,拉福妃等人下水。 “那贤妃呢?她会不会也帮着推一把?”池素问。 “贤妃娘娘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我猜想着她也不过就是做些推波助澜的勾当。”薛姮照拈起掉落在桌上的一瓣梨花,语气轻松,“皇后越怕什么她就越暗示什么,就好比拿了细草棍去撩拨蛐蛐儿的触须,非逼得皇后发狂不可。” “这贤妃娘娘实在是太阴损了,原本我还以为她是个佛爷般的人呢。”池素听了直摇头,“我现在甚至不敢去看她。” “姮照,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福妃问,“还有蓝凝他们在宫外要怎么办呢?” “娘娘一向最沉得住气的,如今还是像往常一样就好。所谓不做亏心事,稳坐钓鱼台。若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咱们只管下钩就是了。”薛姮照平静从容,让福妃也放下了忧虑。 此时贤妃也稍微休息了半个时辰,起来后喝了茶,问康广:“这半日宫里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回娘娘的话,那边儿还紧着查呢,没透出什么消息来。”康广道,“福妃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和往常一样,消停着呢。”康广说。 “皇后送的那两个宫女如今都在那边陪着呢?”贤妃又问。 上一次她擅自用计,虽然皇后帮她遮掩过了,可终究起了疑心,派了两个宫女过来。 说是怕贤妃这边人手不够,特意拨两个过来伺候,实则就是在监视贤妃的一举一动。 如今姚万仪遭了这场意外,贤妃便叫她们两个过去伺候,为的是让皇后放心。 当然也是趁这个机会把两个人支开,她好和康广商量事情。 “在跟前儿呢,寸步不离的。”康广道。 “有她们在那边我也放心了,不过话说回来,万仪遭了这么大的罪,只怕接下来的几年都不好再生养了。”贤妃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其实并没有同情哀怜,反倒偷着一股子阴冷。 “那依着娘娘的意思,六皇子妃以后就不要生养了吧?”康广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贤妃,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你一向是懂我的心思的,”贤妃一笑,“都说见一面亲一半,倒不如压根儿不见面的好。 反正有些人终究到不了头,又何必再弄出多余的麻烦来。” 何止是六皇子不喜欢姚万仪,她每次见了那丑女都忍不住作呕。 如果不是为了宏图大计,谁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娶那么个丑东西进门? 只因自古成大事者,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 姚家的势力太大了,攀附上去就能节省一多半的力气。 不过仅只是利用而已,她是不愿意与姚家有血脉纠葛的。 所生下的孩子到后来必然是个累赘,就好比如今的二皇子,身份实在尴尬。 “娘娘的意思小的明白,只是不好下手啊,万一被瞧出了破绽岂不糟了?”康广道。 “皇后娘娘不是赏赐了乌鸡白凤丸吗?过一会儿该服下了吧。”贤妃看了看窗上的日影说,“说了一天一丸的,可不能忘了。” 康广稍一迟疑,随即会意,笑道:“娘娘这招妙啊!皇后娘娘赐的药,自然没有人怀疑的。” “是啊,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恩赐,如果以后因为这个她不能生育,那也怪不得旁人。”贤妃微微一笑,像是在说一件极轻松的事。 “那小的这就下去准备。等一会儿时候到了,叫她们服侍着六皇子妃服下去。”康广道,“皇后娘娘的人喂皇后娘娘赐的药,真真是绝配……”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探病各怀心腹事 次日姚万仪醒来,果然大哭大闹。 足闹得皇后亲自过去安抚,向她说道:“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也得瞧瞧自个儿现在身子是个什么样儿。 刚刚小产了,还这么哭闹,不知保养,是要把自己彻底折腾坏不成? 你瞧瞧,如今单是你一个人难过吗?谁不替你心疼发愁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若是还不安静下来,好好保养,可见平日里我都白疼你了。” 贤妃也搂着姚万仪说:“我的儿,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你把身子养好了,将来咱们十个八个的生,不也是容易的事吗?” 众人也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劝,姚万仪知道便是自己哭死了也于事无补,又想到刚醒过来时,婆婆对自己说的话,因此恨意便涌了上来。 咬牙切齿道:“我那可怜的没见天日的孩儿,我要是不能替你报仇,真是枉为人了! 姑母,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侄女儿的孩子是被人害了,要把做下祸事的找出来碎尸万段,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何止是你痛恨那人?便连圣上也都一再吩咐了要尽快从严捉拿真凶。”皇后说道,“宫里断不能容留此等包藏祸心的贼人。” “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福妃娘娘来了,说要探视六皇子妃。”传事的宫女进来禀报。 “她还敢来?是来瞧我热闹的吗?”姚万仪一听,独眼立刻冒出火来。 “万仪,不得无礼,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切莫妄言。”皇后看着姚万仪轻轻摇头。 “姑母,不会错的,绝对就是他们那边动的手!”姚万仪梗着脖子道,“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他们家狗大的孩子就知道危险不危险了?”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皇后的心上,每当有人提起,就把这刺又往深里按了一寸。 但她在人前不能表露,依旧做出公正无私的样子道:“凡事都要找出证据来才能定罪,口说是无凭的。你年纪还小,口无遮拦惯了。再加上现在心绪不宁,我也就不多说你了。不过一会儿福妃进来,你切勿胡言,否则就是咱们失礼了。” 随后康广亲自出去,将福妃迎了进来。 福妃一进来就感到了气氛凝重,这也是她提早就预料到的,因此只当看不见。 依例同在场的各位都见了礼,和蔼地向姚万仪说道:“放宽心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要紧。” “多谢妃娘娘惦记了,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呢。”姚万仪忍不住阴阳怪气。 贤妃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朝福妃笑了笑,似乎是在为姚万仪的无礼感到抱歉。 “福妃姐姐,别同小孩子一般见识。”皇后道,“她一向是被我宠坏了。” 福妃并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万仪如今心情不好是在情理之中的,谁遇上这样的事一时都难以释怀。” 又说:“我那儿也没什么好东西,虽说这边什么都不缺,可好歹也要尽一份心意才过得去。 这里有一盒陛下之前赏我的补品,这些日子怕是不能用,待百日之后再进补吧。” “福妃姐姐有心,我替万仪谢过了。”满屋子里只有贤妃还像平素一样笑脸相迎。 “妹妹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不是。”福妃神态自如,丝毫不将众人的冷淡放在心上,“万仪现在身子还虚弱,我就不多打扰了,让孩子好好歇着吧!” “贤妃姐姐,你代众人好生送福妃姐姐出去吧。”皇后说道,“这几日宫里事多,知会各宫,先都不必到我宫中去请安了。” 贤妃送福妃出来,到了外间,福妃让她留步。 贤妃叹道:“姐姐,你别看我在人前有说有笑的,实则心里烦难得要死。 待改日闲下来,我到你宫里去坐坐,咱们姐妹两个好久都没说知心话了。 如今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你那里算是个清净去处。” “妹妹肯到我那里去,是再好不过的了。”贤妃演戏,福妃就陪着她演,“说实话,咱们姊妹两个也真是许久没有好好的坐下来说说话儿了。” “我也过来瞧瞧病人,”这时丽妃不待人通禀便直接进来了,“是陛下叫我过来的,我这也算是奉旨吧。” “丽妃妹妹来了,快请进。”贤妃脸上又叠了一层笑,“我正送福妃姐姐出去呢,赶巧儿你就来了。” 丽妃看了一眼福妃,微微一笑说:“怎么我来了姐姐就要走了,不多坐坐吗?还是说这儿的椅子扎人?” 看似是一句玩笑话,实则意有所指,显然丽妃也清楚,这里并不欢迎福妃。 “也是呢,早知道妹妹来,我就多坐一会儿了。不过既然已经告辞了,就不再进去了。”福妃道,“贤妃妹妹快别送了,和丽妃妹妹一同进去吧。” 这里丽妃随着贤妃进来,皇后虽然与她不睦,可她毕竟是来探病的,而且还是皇上让她来的,舍不得要以礼相待,否则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丽妃在这里坐下也只说了几句话,留了东西就起身告辞了。 这时梁孝走了来向皇后禀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说他头痛。” “不是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吗?再叫太医去瞧瞧。”皇后说道。 “请太医瞧过了,说是无大碍,可殿下只是说疼。”梁孝也是让太子吵的,没了办法。 皇后一听,脸立刻就绷紧了,说道:“我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自以为撞着头便可以假装头痛,不读书了。” “皇后娘娘,还是多叫两个太医,仔细给诊断诊断吧,撞着头的确不是小事。”这时茂陵郡主说话了,“再说昨日里那般混乱,想来太子也被惊着了,多休养两天也是应该的。” 茂陵郡主比较溺爱孩子,她总觉得皇后对太子未免太过于严厉了些,一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何必逼的那么紧呢? 不过他也知道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平日里轻易都不敢说什么。 “哪有那么多惊吓?”皇后不以为然,“一会儿我回去亲自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个疼法。” 第二百六十四章 怀柔更包藏祸心 这里皇后看着姚万仪暂时平复下来了,便又叮嘱了两句,才回到荣华宫来。 此时太医还在,见了皇后忙上前请安。 “吴院判,你给太子诊脉,瞧着他可有什么事吗?”皇后问太医。 “这……太子的脉象无大碍,只是左弦稍显凝滞,”吴院判面带难色,“可……” 皇后不耐烦他如此吞吞吐吐,垂下眼道:“你在宫里行走也有三十年了,怎么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了吗?还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头脑也不清醒了?” 吴院判一听这话,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忙不迭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卑职怎敢不尽心侍奉?只是太子这脉象和外在的症状有些对不上,故而狐疑,不敢妄下定论。还请娘娘见谅啊!” “瞧瞧你,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皇后神色稍霁,语气也和缓起来,“不管怎样,你如实的禀告就是了,难道我还会责罚你不成?” “是、是,”吴院判连连点头,“从脉象上看,太子殿下有些脾胃不和加之气血运行不畅,但都甚轻微。 可是殿下却直喊头痛,服了药下去也不见好转,这就有些奇怪了……” “好了,本宫知道了。”皇后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想我倒是有个方子,不必吃药就能让太子症状好转。” “哦,原来娘娘有妙法,”吴院判老眼发亮,“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皇后站起身,走到对面屋子里,太子如今正在那里养病。 此时伺候太子的人正在央求太子喝药,太子却嫌药苦不肯喝,只是手扶着额头躺在床上:“这些药除了叫我更加难受之外能有什么用?左右我的头也是痛,喝药也痛,不喝药也痛,何必再受那一回苦?” “太子爷,您不喝药,这病怎么能好啊?撞到了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得千万小心在意才成。”太子的随从好言相劝。 “把药拿下去吧!” 那些人太专注了,竟没有发觉皇后进来了。 直到皇后说话,众人才连忙转过身来请安。 “我说把这药拿出去倒了吧,太子不肯吃,那就不必吃。”皇后说着来到太子床边。 太子心虚地从床上爬起来,给皇后问安。 “躺着吧!你现在不是病人吗?别起来折腾了。”皇后说,“吴太医说了,你气血不畅,脾胃不和,应该多多休养。” “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这就把药喝了。”太子畏惧皇后,即便是不想喝药,此时也不得不屈从。 “都说了你不想喝就不喝,母后不勉强你。”皇后说着坐在了床边,和颜悦色地对太子说。 “母后……这……这不好吧?”太子期期艾艾,甚至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 他以为这是皇后在说反话,实则在讥讽自己。 “你是我儿子,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疼爱你的吗?你受了伤,我的心更疼。”皇后声音柔和,满是心疼,“以前许是我逼你逼得太急了,让你总像个避猫鼠一般。 这两天我也静下心来想了想,以前我也有些严厉得太过了。” “母后……您真的……真的这么以为?”太子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是啊,这些天你就好好歇着吧。课业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来日方长就好。”皇后说着还抬手摸了摸太子的头。 这短暂的触抚让太子几乎不曾落下泪来,哽咽道:“儿臣多谢母后体恤,等儿臣养好了,一定加倍用心刻苦。” “好孩子,你有这样的心,母后就放心了。若是能睡得着,就好好的睡一觉吧!”皇后说着站起身来,“这几日都歇着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我……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刚才母后都说了什么?”直到皇后走出去,太子还愣了半天神。 “太子殿下,您没听错,皇后娘娘说了,你嫌药苦就可不必吃了,这几日不管怎样都叫您歇着呢。”一旁的人鹦鹉学舌一般把这番话说了一遍。 太子真是心花怒放,就好像三伏天喝了一口冰雪水一般的舒畅。 从他懂事起,皇后每日里教导他的都是要懂事用功知礼上进,从来不曾娇惯着他玩耍享乐。 其实太子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每天能有些时间放松放松,玩儿一玩儿,闹一闹,像其他的孩子一样也就够了。 但就连这样的想法,在以前都是奢望。 “嘿嘿,看来撞一下头倒也不是坏事。”太子在心里想,“至少能换几天清闲日子了,说不定经过这次事,母后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苛责我了。” “吴太医,你以后每半日过来请一次脉。”皇后吩咐吴院判,“若还是像今天这样,大可不必给他用药。” 吴院判能说什么?自然都是依着皇后的意思。 再说他觉得太子的确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小孩家借事因由躲懒罢了。 吴院判刚走,梁景就回来了。 皇后自然要问他天恩殿那边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眼下还没有什么眉目,但初步能判断应该不是经手的那些人。”梁景说,“冯春是商启言的心腹,没有任何理由使坏,那个看管机关的小太监春来也不可能。” “这个本宫也清楚,他们还不至于那么蠢,直接引火上身。”皇后道,“之前忙忙乱乱,我没来得及和你细说。看眼前的形势,福妃是不能留了。” “娘娘是觉得福妃碍事了吗?”梁景问,“这件事应该不是他们做的手脚。” “你没看到那天的情形吗?所有人都倒了霉,只有他们捡了便宜。你觉得我还能容得下他们吗?”皇后冷着脸道,“你想办法把这事安到他们头上,谁叫他们自作聪明!” “可主审这件事的是商启言啊。”梁景为难道,“他可不会完完全全听咱们的话。” 皇后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皇上驾到,便只能把话打住,起身去迎接圣驾。 皇上进来后,先是问了问太子的情况。 “这孩子一个劲儿的头痛,太医来过了,说是要多休养几日才成。已经开了药服下了,这会儿多半是睡了。一会儿等他醒了让他过来给陛下问安。”皇后借此机会让皇上心疼太子。 皇上听了果然说:“这孩子撞的那一下也颇重,的确是受苦了,叫太医千万要用心医治。” 皇后替太子谢过了,又陪着皇上说了几句话。 这天晚上皇上便留宿在荣华宫,皇后须得在跟前侍奉,就没有机会和梁景商议事情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谣言哄得疑心重 又过了几日,宫中依旧压抑沉闷。 皇后身边的侍女雪鸽和杜鹃早起为皇后绾发,她们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平日里除了在皇后身边服侍,其余的事情一概不必着手。 “今日为娘娘绾个神妃髻可好?端庄秀美,正合着皇后娘娘的身份。”杜鹃望着七宝铜镜柔声问道。 “今日无事,随意些就好。”皇后淡淡地说道。 “虽是平常日子,奴婢们也万不敢怠慢,”雪鸽一边用璧玉梳子将皇后的头发全都梳顺一边说,“您是六宫之主,一钗一钏俱关乎着皇家尊严。” “偏你们两个在这上头总是一板一眼的,不像是年轻小姑娘,倒像是老学究了。”皇后听了她们二人的话,微微一笑。 “娘娘,您对我们恩重如山,奴婢们若是不尽心服侍,那还是人吗?”杜鹃说着已经开始用桂花油为皇后绾发了。 姚紫云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再加上保养得宜,还是很有几分颜色的。 “娘娘的头发又黑又密,像一匹青段子似的,只有天生贵人的头发才会这样呢。”雪鸽知道皇后喜欢听这些甜和话,每天都要说上许多。 却忽然发现在一丛黑发之中夹着一根刺眼的白发。 皇后也从镜中看到了,立刻就问:“那是根白头发不是?快给我拔下来!” “想来是娘娘近来有些劳神了,这头发前半段还都是黑的呢。“雪鸽小心的将那根头发拔了下来,递到皇后手中。 皇后捻着那茎半黑半白的头发,半晌幽幽叹了口气:“我们姚家人一向是不爱生白发的,我母亲六十岁过世时满头一根白发都没有,我还不到四十岁就有了白头发了。” “娘娘也不必担心,吃些黑金丸就好了。”杜鹃一面说着,一面轻轻从皇后手中拿掉了那根头发,“就像花儿,欠了水肥难免有黄叶,只要精心养护着,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怎么去折花儿的那两个这么久了还不回来?该不会是趁机躲哪儿去玩儿了吧?真是越来越惫赖了,不像个话。”雪鸽连忙岔开话,不想让皇后因这根头发继续伤感下去。 “是的,这发髻都要梳完了,怎么还不见春莺和灵雀两个回来?”杜鹃也觉得反常。 如果说两个人刻意躲懒,那是不能够的,想必是遇上了什么事。 皇后不说话,这等小事,哪用得着她操心。 杜鹃和雪鸽二人将皇后头发绾好,戴带上珠翠。 “只等她们采了花儿来,园子里的牡丹今日必然开了,第一朵可要戴在咱们娘娘头上。“雪鸽把最后一只金枝玉叶的步摇插到皇后的发髻顶端。 “我出去瞧瞧,“杜鹃说道,“看看到底是为着什么不回来。” 她刚要往外走,那两个摘花的侍女已然进来了。 剔红的托盘上放着几朵新开的花,正中央是一朵魏紫牡丹。 “你们两个可算回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跑到天上的瑶池去采花了呢!“杜鹃一边打趣,一边走过去把花接过来。 那两个少不得要解释:“早该回来的,半路遇上两个胡说八道的,找了管事的来,叫掌了嘴罚跪呢。” “这事也奇了,是哪里的宫人?这么没规矩。“雪鸽问。 “他们胡说些什么了?叫你们不得不伸手管了?“杜鹃问。 “自然是悖晦的话,”春莺道,“说什皇长孙是天上神仙下凡,命格极尊贵,将来国运如何还要依仗他……“ “胡说八道!皇长孙再怎么样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就看得出国运要依仗他呢?”杜鹃道。 “你们也真是的,像这样的人居然只是掌嘴罚跪吗?”雪鸽反问,“至少也要打五十板子。” 春莺和灵雀互相看了看,最终开始决定说实话:“不是我们不要重罚他们,实在是宫里像他们这么说的不在少数,只不过他们两个被我们当面碰见了。而且就连宫外,好像也有不少人这么说……” “那就更应该杀一儆百。”杜鹃道,“如何还能姑息?” 春莺和灵雀都不敢说话了,她们的等级比杜鹃和雪鸽要低。 她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置才算合近,万一责罚重了,又恐坏了皇后的名声。 “其实你们听到的远不止此,对吧?“这时皇后终于开口说话了,“看来只有咱们宫还不清楚外头已经吵嚷什么样子了。” “皇后娘娘息怒,那都是些蠢人说的糊涂话。”春莺和灵雀连忙跪下。 “他们自然是糊涂的,可世上又有几个聪明人呢?”皇后冷笑一声,“自古想要成事,都是聪明人哄骗糊涂人为其卖命。” “娘娘,不用说,必然是福妃宫里的人往自己脸上贴金。”杜鹃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从有了黄长顺,他们那边人可是越来越张狂了。” 她说这话可实在是冤枉了福妃,但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替福妃申辩一声。 “我早知道会有今天,”皇后虽然生气可并不意外,“他们要是不拿这件事做文章,岂不是可惜了吗?谁叫人家皇长孙那么会哭呢。” “娘娘千万别生气,想办法惩治他们就是了。”雪鸽劝道,“难道他们还想翻了天不成?” 皇后看着她,半晌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不想翻天吗?” 她这么一问,吓得几个人都不敢说话了。 “去把梁景给我叫回来,”皇后说,“你们都下去吧。” 梁景和商启言在那头刚刚查出一点眉目,就被皇后叫了过来。 他一进来就发觉皇后的气色不对,忙赶上前来问道:“娘娘叫小的回来有什么吩咐?”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可放在心上了没有?”皇后问梁景。 “您是说把事情安到福妃他们那边?”梁景当然记得。 “不错,如今可查出些什么来了?”皇后问。 “应该是有人在夜间偷偷潜入了天恩殿做了手脚。”梁景说道,“此人身手敏捷,应该还会缩骨功。” “难道这宫里竟出了飞贼吗?”皇后笑了。 “的确是这样一个人物,”梁景说,“但一定是宫里的人,只是藏得很深。” “我不管这飞贼是谁的手下,但叫众人知道的必须是福妃的人。”皇后铁了心,“你去跟商启言商量,他若不答应,咱们手上不是握着他的把柄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借刀杀人别有图 这一日贤妃来到荣华宫中,带了些自己身边宫人做的糕点。 因见皇后眼下有青痕,便陪笑着问道:“娘娘这些日子可睡得不大好吗?臣妾这些日子有些忙,便没顾得过来日日请安,实在有些不应该。” “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知道你忙着照顾万仪已经很累了,又何必在意那些虚礼?” “臣妾虽是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宽容体谅,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的。 臣妾带的糕点里头放了酸枣仁,安神宁心,皇后都倒不妨尝一尝。” 贤妃在小事情上头格外体贴,如果她想要逢迎谁,对方必定十分受用。 皇后听了就说:“贤妃姐姐有心了,万仪这两日可怎么样?我自从前日去看过她,还没有再去呢。” “前两日还有些做噩梦,这两日睡得颇安稳,已经好多了。皇后娘娘不必总惦记着她,您不过去也不是因为不关心,实在是怕到了近前,瞧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头着实难忍。”贤妃叹了口气说。 “你是最能体贴我心意的,那孩子容易焦躁,见了我必定是要又哭又闹的,她现在最要紧的是静心保养,我不去看她也是怕她添病。”皇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近来可听到什么传闻吗?” “臣妾只是忙着照顾万仪都没在意这些,皇后娘娘不妨直说。”贤妃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皇后开口之前先忍不住笑了一下,似乎很是不屑:“这宫里宫外如今都传遍了,说什么皇长孙是太白金星临凡,是专门来保护辅佐皇上的。” “哎呦,这是哪儿传出来的谣言啊?”贤妃听了之后忍不住脱口而出,“毛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等到他长成人辅佐皇上,可真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把个还没断奶的孩子说得神乎其神,将文武百官放在何处?更将太子置于何处啊?” “早前你就曾跟我说过,怕是有人在这上头做文章,如今果然从你话上来了。”皇后看了一眼贤妃道,“你果然是料事如神呢。” 贤妃听了,慌忙跪下说道:“臣妾绝没有散布这等谣言,不信的话,您尽管去查。若真是我宫里传出来的,臣妾愿意以死谢罪。”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快起来吧!我只是说你料的很准。”皇后见贤妃如此,便把语气变得更为缓和起来,“只是散布这谣言的人居心叵测,是万万留不得的。” “是啊,这太白金星可是道教的仙长,而陛下又最笃信道家,造这谣言的人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贤妃一边起身一边说,“难怪皇后娘娘为此忧心,俗话说得好,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无论这话是传到陛下耳中,还是渐渐让人们传得越来越多,终归会妨害到到太子殿下。” “梁景如今在查天恩殿的事,我身边也没有几个可商量的人。”皇后说着又叹了口气,“你倒是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置好呢?” “这个……一时之间把臣妾给问住了。”贤妃笑了笑说,“不过臣妾是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的,故而不愿急切间乱出主意。” “你哥哥办事很牢靠,依着我的意思,不如宫外的事他帮着查一查。”皇后也没逼着贤妃想主意,因为她早就有了打算。 “皇后娘娘若是信得过,我们必当竭尽全力。”贤妃郑重点头,“宫里头有什么需要臣妾做的,您也只管吩咐,若是做不好,听凭皇后娘娘责罚。” 她的态度让皇后很是满意,于是说道:“老百姓们跟着传耳过舌的倒不急着处置,俗话说的好,民随王法草随风。 只要上头的风向变了,下头的人自然不敢乱说,本宫想知道的是京中的这些官宦人家都有谁是偏向着皇长孙这一方的。” 她这么一说贤妃就明白了,文武官员,谁若是也在传扬此等言论就表明对于太子和皇后并非忠心。 皇后想要趁此排除异己,同时也在清除支持五皇子的人。 毕竟真到了那一天,双方都不可能单打独斗,都会各有一众拥趸的人。 如果皇后能够提前将支持五皇子的人一网打尽,就已经在最大程度上断绝后患了。 “既然这样,臣妾就尽快通知兄长,让他们着手去查。”贤妃说道,“那么宫里怎么办呢?” “本宫这些日子又有些头痛,反正万仪情况也安稳了,你还是像往常一样,替我管一管吧。”皇后说的很随意,但这个决定可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定下来的。 她没有告诉贤妃自己已经授意梁景栽赃福妃的事,却要贤妃做她的爪牙。 “皇后娘娘能信得着臣妾,这是臣妾的福分。不过臣妾还得事先请示您,是要重罚还是要怎样?”贤妃陪着小心问。 “本宫不想这种谣言传得越来越凶,至于方法和手段,我既然信得过你,你自己便能全权处置。”皇后又把球踢了回去。 贤妃心里怎么会不明白? 皇后显然是要用借刀杀人的法子,或者说想要吃肉又不肯沾手。 出了事情自然是自己一力承担,办好了却没有功劳。 “娘娘,咱们的法子可管用了么?”贤妃回宫之后,康广问她。 “自然是管用了。”贤妃坐下后先喝了口茶。 “那皇后怎么说?”康广很想知道皇后要采取什么手段。 “她把这些事都推给了我和我哥哥,宫外头要我哥哥去查,宫里要我来动手。”贤妃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呵,这皇后的心眼子可够歹毒的。”康广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后的用意,“合着得罪人的事儿都让咱们去干了。该不会是……她怀疑到咱们了吧?” “她未必不怀疑,”贤妃对此却并不在意,“他她在要咱们去查别人的同时,也在试探咱们。更要紧的是,她不想沾腥。” “皇后这人气量窄疑心重,不是个能成大气候的。”康广转了转眼睛说,“那娘娘是怎么打算的?” 贤妃看着茶碗中升腾的茶烟慢慢说道:“她既然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中,那就怪不得我伤人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姮照预估眼前事 蓝凝进宫来请安,说:“我先到皇后娘娘那边,吃了个闭门羹,说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今日不见人。 想着贤妃娘娘那边六皇子妃在养病,也不便过去打扰,就直接过来看母妃了。” “如今宫里头乱着呢,那天的事没查清楚,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福妃说,“这些日子你们在外头还好?” “儿媳今日特意进宫来,是因为从外头听到了一些传言,觉着不好,连忙进宫来禀告。”蓝凝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你且说来听听。”福妃说。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说什么麟儿是带着天命下凡来的,还有些别的无稽之谈。总之传的很不成个样子,我想着这怕是要惹祸端的。”蓝凝道。 福妃听了并不意外,说道:“宫里头也有类似的传闻,想必早就已经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去了。” “那……这显然就是人有意为之了。”蓝凝更加不安,“造这样的声势是要把咱们捧杀呀!” “谁说不是呢?我早起的时候就觉得眼皮一个劲儿的跳,把姮照丫头叫到跟前同她说了。”福妃说着看了一眼薛姮照,“她倒也说了,这件事在她的意料之中。” 蓝凝听福妃如此说,心便也放下了许多,看向薛姮照道:“这件事你怎么看?咱们该如何应对?” “五皇子妃说的对,的确有人在拿这样的言论造势,不过最根本的还是皇后本就忌惮咱们。 散布谣言的人也同样清楚这一点,他们抓住了这个机会,迫使皇后尽快出手。”薛姮照对眼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而皇后娘娘极有可能会拿最近的事做文章。” “最近的事,你是说天恩殿的事吗?”蓝凝忙问。 “奴婢觉得是这样,毕竟在那天的宴席上,太子出了丑,而皇长孙却立了功。 依着皇后的性情,事情要做就要做得彻底。只有把那天的事安在咱们头上,才能最大程度让皇上厌弃。 毕竟整个事情最让皇后意难平的就是皇上对皇长孙的褒奖和器重,当年永嘉皇帝就是因为看中了皇孙辈的惠平帝,方才废了太子,另立七皇子。 后来果然有了惠平盛世,这次改立也被称为英明之举。由此前车之鉴,皇后自然忌惮万分。” “姮照你这么一说,果然有道理。”蓝凝不由得后背发凉,“那皇后要生生把这件事栽赃到咱们头上,到时候又该如何辩白呢?你可有把握吗?” “皇后要栽赃给咱们,也不过从证人,证词,证据这三方面下手。 捉拿到凶手后便要他招认是受咱们的指使,然后再拿出一些提前就准备好的证据,以塞众人耳目。”既是皇后他们现在还没有把计策定下来,但薛姮照已经料到他们要走哪条路,“到时候自然见招拆招,不过提前咱们还要做些打算。” “需要我做什么吗?你且说一说。”蓝凝问。 “他们不太会往五皇子你们头上栽赃的,毕竟你们在宫外。”薛姮照说,“到时如果问到你们,你们只说一概不知情就是了。” “那母妃……”蓝凝望着福妃,眼中满是担忧。 “五皇子妃不必担忧,奴婢会提前做下准备的。”薛姮照笑了笑说。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那我就不多问了,毕竟事以密成。”蓝凝朝她点了点头,“我只求一切顺利,母妃平安。” “好了,你来了也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福妃说,“如今怕是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咱们这里呢,时候越长越引人怀疑。” 蓝凝听了便起身告辞,说道:“既然如此,那儿媳就告退了。” “碧树幽竹,你们替我送一送五皇子妃。”福妃吩咐在外间的宫女。 薛姮照虽然说自己会提前做下准备,但直到傍晚都没见她有任何举动。 她不动,福妃也不催。 直到掌灯以后,薛姮照才向福妃请示:“娘娘,奴婢要出去一趟,去玉藻宫。” “你要去见丽妃?”福妃问,“她怕是不可靠吧?” “咱们也用不着她有多可靠,只要她如今也想推倒皇后。”薛姮照说,“就目前来讲,在您和皇后之间,她更希望皇后先倒台。” “这倒是的,如果让皇后留到最后,丽妃一定没有好下场。”这一点福妃也深知。 薛姮照披上一件深色斗篷,也不提灯笼,叫上池素,和她一同去了玉藻宫。 玉藻宫和芙蓉宫,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隔得极远。 她们两个隐在夜色中,不走到近前都发觉不了。 而且刻意走的是人少的路径。 经过萱晖宫后头的时候,听见有宫人在议论。 “你们说这些日子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可是真的?” “你说什么?可是关于皇长孙的吗?” “就是啊,有鼻子有眼儿的,听的我也有几分信了。” “你可别瞎传,没听说前些日子都有人被责罚了?” “我这不就是跟你说说吗?可不敢跟别人提。” “也是啊。咱们这地方儿自从太后驾崩了,就几乎没有人再来了。再加上后头采薇阁的余才人被赐死,到如今也没有人住着。咱们这儿啊,说句鸟不拉屎都差不离。” “你别扯远了,咱就说那皇长孙可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吗?”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皇长孙的手臂上有那个斧钺的胎记,可是真的。现今的这些皇子身上谁都没有。” “是啊,光这一点就够奇特的了。而且听说那天皇后生日宴上,他一个劲儿的啼哭,不让皇上落座。那么小的孩子,竟然知道吉凶。这可是够了不得的。” “哼别管皇长孙如何,反正咱们现今的这位太子可是个扶不起来的。 东宫那边的伴读,手板都快被打烂了。太子的四书到现在还背不全呢。 以前做太子的伴读,那可是香饽饽,如今那几位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实则心里都打退堂鼓了。” 池素拉着薛姮照,两个人贴着墙根儿穿过去。 直到走出好远,池素才松了一口气:“你听那两个宫人说的,太子的确有些不得人心呐。”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池素掌掴小刁奴 “若太子果真是个出类拔萃的,皇后也就不必这么风声鹤唳了。”薛姮照说,“太子仁善有余,智勇不足。这一点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何况知子莫若母,皇后怎么会不清楚呢?” “如此说来,皇后的担心也不是没来由的。只是她未免太心狠手辣,越是如此,越容易背离了人心啊。” “是啊,你都能瞧得出来,皇后却堪不破这一层,可见当局者迷。”薛姮照轻叹一声,“道家有言,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正应了这个。” “姮照,你说散布这样言论的可是贤妃他们吗?”池素问,“咱们去找丽妃,她和贤妃可是一伙儿的。就算曾经交恶,怕是比咱们的关系还要牢固些。” “贤妃早就想把咱们娘娘拉下水了,正所谓先把水搅浑才好浑水摸鱼。贤妃算得上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了,她步步为营,如今已然渐渐成势。 丽妃和她原本是同盟,但嫌隙这东西一旦产生就好像是瓷碗裂开了缝隙,无论怎么修补,也难以真正弥合。 丽妃当然不会和咱们一心一意,但是之前的经历已然让她明白,贤妃是指望不上的。”薛姮照抬头看了看西天,天边出现了一颗最亮的星子。 “我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了,贤妃把水搅浑,那你就拆她的台。将丽妃单分出来作为一股势力,咱们可以借力打力,关键时候还能让贤妃首尾不能相顾。”池素和薛姮照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于谋略这一套竟也能说出一二三来。 “贤哉,善哉,孺子可教也!”薛姮照煞有其事地点了两下头。 “哎呀,你就别嘲笑我了。我能装模作样地说上几句,还不是因为平日里你用计谋的时候总是不避着我,还条分缕析地跟我说细情。所以我这个榆木脑袋才有一点点开窍。”黑暗中池素的脸微微发烫。 “丽妃买咱们的账是因为对她也有好处,我就是要一次次让她习惯,且乐于这样。”薛姮照仿佛垂钓者,“只要她贪心,不可能不上钩。” “我还担心的是,万一那样的传言被皇上听到了,又该如何?”池素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他会不会认定是咱们有意为之散布的谣言?” “皇上早晚也会听说的,不过任何事都有两面。”薛姮照倒不担心这个,“你从另一个方向想,皇后之所以如此忌惮,不就是怕这样的传言渐渐深入人心么?” “啊?啊!”池素像是明白了一点儿,但又并非全然明白,“那谁又能保证皇上会怎么想呢?毕竟……” “嘘……”薛姮照示意她噤声,“那边有人。” 池素紧紧抿住了嘴巴,一声也不敢再说。 她们从北边绕过来,再向南折,经过成昭仪住的薜荔馆,就到了玉藻宫了。 但她们不走正门,而是从东角门进去。 看门的老太监拦住了薛池二人。 “我们要见翠翘姑娘,我是她表姑姑。”这是提前定好的暗号,老太监早就得过吩咐。 忙说:“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将角门从里头插好,带着薛姮照池素往西北走。 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门前,才说:“二位在这里稍候,我到前头去禀告一声。” 这老太监去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功夫,翠翘才姗姗而来。 “我服侍着我们娘娘盥手来着,你们来找我有事?”翠翘进门就问。 “我要面见丽妃娘娘。”薛姮照淡淡地说。 “都这么晚了……”翠翘有意拿一把,“应该是你们宫里有事要求我们娘娘吧?” 宫里最近传扬得沸反盈天,他们自然也都听说了。想着福妃必定如坐针毡,这会儿派了人来,多半是求救来的。 “我提前就和丽妃娘娘约好了的,有事就通过你见面。”薛姮照的眸子染上了冷色,“我从来要见的只有丽妃娘娘,而不是你。如果因为你耽搁了要紧事,你可担待得起吗?” 薛姮照的态度让翠翘三分畏惧七分恼怒:“你少拿话来吓唬我,谁不知道你们宫中如今危在旦夕?你来求我们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还这么高高在上的端着,谁耐烦惯着你?” 早就想要给薛姮照点儿颜色看看,同样都是婢女,凭什么你姓薛的颐指气使冷若冰霜?! 别以为你以前出身好就比人高贵,你现在的身份尚且还不如我们干净呢! 翠翘是拿准了,这一次应该是福妃派薛姮照来求援的,她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见她如乌眼鸡一般,薛姮照倒忍不住冷笑了。 “你笑什么?!”翠翘瞪起眼睛往前走了两步,逼问薛姮照,“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了!” “你干什么?”池素不悦地将薛姮照护在身后,抬手挡开翠翘伸出来的手指头,“我们不是来吵架的。” “池姐姐,别跟她废话,甩她两个嘴巴。”薛姮照在池素耳边吐气如兰。 池素想都不想,就势左右挥手,啪啪两声,翠翘眨眼间就挨了两嘴巴,把右边的耳坠子都打掉了。 “你们!”翠翘尖声叫起来,“反了天了!今天别想囫囵着离开!” “我说了要见你们主子,有要紧事说。可你横栏竖挡,就是不准我见。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活腻了?”薛姮照塞边挂笑,是妥妥的冷笑,“我们可以现在就走,且永远都不会再来。我只问你能不能担待得起?” 说着拉起池素就往外走,毫不迟疑。 翠翘以为自己耍横能把对方镇住,却没想薛姮照她们更横,简直就是泼皮无赖。 可再怎么样,她终究是不敢耽误了事。 因为丽妃不止一次说过薛姮照这个人很不简单。 到了此时翠翘心里也后悔自己太轻敌,太不自量力。 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赶紧追上去说:“你们若是真有事,我就带你们去见娘娘。不过可要说好,别在我们娘娘跟前搬嘴弄舌的。” 薛姮照站住脚,转过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就快走吧,因为你已经耽误了许多功夫了。”池素不悦道,“这会儿还啰嗦什么?”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各取所需献巧计 丽妃的屋子里总是熏得异香异气。 这还是她重回妃位后,薛姮照第一次来这里。 屋子里只有银叶一个侍女,其余人早被打发了出去。 丽妃的晚妆更加妩媚窈窕,天气热了,她身上只一袭透花纱长袍,里头的月白抹胸若隐若现。 看到薛姮照,丽妃秀眉微挑,语气很是愉悦:“小美人儿,你怎么来了?” 薛姮照行了礼方说:“奴婢首先得向娘娘请罪。” “向我请罪,这是为什么?”丽妃意外。 “方才我们打了翠翘姑娘。”薛姮照直截了当。 “打了她,这是为什么?”丽妃说着拿眼睛仔细看翠翘,发觉她脸上的确有指痕。 “娘娘,这薛姮照仗势欺人!”翠翘没想到薛姮照居然会当着丽妃的面告自己的状,她当然不能忍气吞声,“奴婢不过是过去的晚了些,还是因为伺候娘娘,她便不愿意了,拿话排揎我。 奴婢一时气愤,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她们就打我。” 翠翘说到这里便哭了起来:“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奴婢在娘娘跟前服侍这么多年,大错小错都犯过,也没见娘娘给我一根手指头。她们算是哪门子的管事的,竟在咱们宫里头撒野。” “明明是你见了面就出言不逊,还……”池素气得当即反驳。 薛姮照轻轻止住她:“丽妃娘娘,奴婢只想问一问您究竟想不想见我?” “我自然是要见你的,之前不是就说好了吗?”丽妃道,“至于你们之间拌嘴嘛,那是小事,我叫她给你们赔礼。” “娘娘自然是能分得清轻重的,我们大老远的来,不可能是为了同翠翘姑娘拌嘴。”薛姮照不卑不亢,“只是再好客的主人,怕是也要受看门的恶犬连累。我们不愿做此无味之事,所以今世要和娘娘讲明白,免得日后犯猜忌。” “翠翘,你这妮子,平常是我把你给惯坏了。你不是不知道,薛姑娘来找本宫是为了商量正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人前呲牙乱叫了?”丽妃把脸一撂,当着薛姮照和池素的面教训起自己的人来,“耽搁了要紧事,你能担待的起吗?!真是拎不清的糊涂虫!敢是喝多了猪油,把七窍都塞住了!” 翠翘在丽妃跟前侍奉多年,知道自家娘娘这个样子是动了真气,连忙跪下讨饶:“奴婢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薛姑娘,你放心,我手底下的人我还是能管得住的。她这辈子也只敢犯这一次,若是有第二回我必然扒了她的皮给你做脚垫。”丽妃从来不敢小瞧薛姮照,因为她知道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薛姮照的指点。 翠翘一听这话更吓得匍匐在地上,连哭也不敢大声。 薛姮照见这情形也就不再纠缠了,她不是非要把翠翘怎么样,而是怕这个小小的婢女因为心胸狭窄,将来坏了事。 丽妃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关乎着整盘棋的输赢。 “丽妃娘娘,我相信翠翘姑娘必然是真心悔过,以后不会再犯了。”薛姮照说,“您也不需大动干戈,这件事就此过去吧。” “薛姑娘最是宽宏大量,识大体的。我这宫里头若是有一个如你这般,我早就高枕无忧啦。”丽妃其实说的是真心话,她常在心里遗憾,怎么自己就不如福妃这般有福气呢? “娘娘谬赞了,那咱们就说正事吧。”薛姮照说,“宫里的传闻,想必您也听说了。估量着过不了几日皇后娘娘就要朝芙蓉宫下手了。” “皇后可是眼里不揉砂子的光棍性情,本宫觉着你料得不错,”丽妃看向薛姮照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那你来找我,究竟要做什么?” “皇后的势力太大,我们无论是谁,单打独斗都不成。眼下最好并力而为,才能削剪其锋芒。”薛姮照说,“娘娘可也这般认为?” “我明白你的意思,眼下咱们不妨联手,各取所需。”丽妃展颜一笑,“至于以后么,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娘娘彻悟,”薛姮照颔首,“那就劳烦您尽快向皇上说明最近的传闻。” “什么?!”丽妃眉头一震,“你是怕祸闯得不够大吗?陛下的性情你怕是不了解,外头把皇孙传扬得神乎其神,又是天命又是星宿的,皇上可是很忌讳的。 真是叫陛下知道了,怕是还不等皇后寻到你们头上,皇上就先拿你们开刀了。” 看着薛姮照神色平静,似是无动于衷,丽妃不禁自嘲道:“也是我操心太过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娘娘说的不无道理,不过眼下要破皇后的局,唯有从皇上这里入手了。”薛姮照当然要略做解释,“娘娘同陛下进言的时候,一定要怎么夸张怎么说,怎么虚妄怎么说。” “这……这又是为什么?”丽妃疑惑不解。 “如果有人说某甲富有,家有两箱金银。纵是某甲没有,传得多了,也必然有人会信。 若是又有人说,某甲有两房金银,离他近的,多半就将信将疑,而不相识的人依然可能信真。 可如果说某甲有两座金山,一座如泰山般大,一座如昆山之高。那么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相信了。”薛姮照譬解道,“这个道理娘娘可明白否?” “咯咯……”丽妃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柔若无骨的水葱玉手半掩着樱桃口,“你真是个鬼灵精啊!亏你想得出这法子! 将恶意的谣言夸大成笑话,这是四两拨千斤啊!妙妙妙!” 一旁的翠翘偷眼看了看薛姮照,心里头直发冷。 这个薛姮照,有着鬼魅般的城府,自己之前怎么就犯了糊涂,非要为难她呢?! 真怕以后她随便轻巧一句话,就要了自己的小命。 “娘娘聪慧,一点就通。”薛姮照笑了,“您如今最得皇上宠爱,如果皇后被挫了锐气,您的恩宠只会更浓。” “我知道这谣言是谁散播的,我明面上还不能和她决裂,”丽妃道,“如果她发觉是我多嘴搅黄了她的好事,我岂不是要吃亏了?” “娘娘完全能把这件事做得机密,”薛姮照说,“就算有万一,也可说你是在助她,毕竟皇后才是最大劲敌。” 第二百七十章 谈笑风生解疑心 巧的是,薛姮照她们刚离开玉藻宫,皇上的圣驾就到了。 丽妃盈盈上前见驾,皇上揽住她的楚楚纤腰说:“爱妃可要吃夜宵吗?今日从你青州老家送来了许多特产,只是朕白日里忙得忘记了,到这会儿才想起来,你可不要怪朕呐。” “臣妾怎敢和国事相提并论?陛下想起来的刚刚好。”丽妃巧笑道,“若能与陛下灯下对饮才有趣儿呢!要是有王郎落花生,那是再好不过了。这东西下酒一绝。” “怕是还真有,”皇上说着命人将那些东西都端上来,又说,“还有几只黑头羊,明后日现宰杀了,叫他们做了羊汤给你喝吧!” 丽妃就说:“青州的黑头羊三伏天吃最好,不如蓄养些时日,等到六月里吃正当时。” 皇上就说:“你说好便好,都依你。” 一时间肴品清酒都备下了,丽妃亲自捧着玉盅向皇帝劝酒,一面说:“臣妾瞧着陛下如今的气色越发好了,竟比前些年都显得年轻。” 皇上听了呵呵一笑道:“你也这般觉得么?朕近来越觉得身轻履健,只是须发仍旧半白,不甚如人意。” 丽妃忙说:“陛下将来是要位列仙班的,自然不满于凡人的康健了。” 皇上说:“左右如今朕身边已经有青阙这般的能人,不愁将来了。” 丽妃又给皇上布菜,皇上叫她自己也尝尝。 丽妃便给自己剥了个花生放进嘴里,刚咽下去,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就说:“这花生竟然这般美味吗?竟然将你都逗笑了。” 丽妃摇摇头道:“不是的,是臣妾想起进来的一件趣事,所以忍俊不禁。” “哦?是什么趣事?说来也让朕听听,开心开心。”皇上此时就是要和丽妃把酒闲谈来消磨时光,因此听丽妃说到趣事,便也想听一耳朵。 “说起来话就有些长了,一开始臣妾也不知道,只是看着底下的人都偷偷的议论,便把他们叫过来让说清楚,他们一开始还扭扭捏捏的不说。 后来问得狠了,方才说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口风。说皇长孙身有异能,不但能知晓吉凶,预言福祸。更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要度皇上成仙的。” 丽妃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笑,接着说:“这倒还罢了,想来是有人因为皇上您在天恩殿上夸赞皇孙有灵性所致。 偏偏又不知哪起浑人,说什么皇长孙还能腾云驾雾,点石成金。睡着的时候得用绳子捆在摇篮上,否则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小手只需那么一伸,不拘碰到什么都能变成金子。哎呦呦,真是传得没了边际。” 皇上先前听着还微微皱眉,等丽妃说到后来皇上也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说道:“这是什么样的蠢才编出来的胡话?若是他的手不知碰到什么都能变成金子。那老五两口子连同朕……凡是抱过他的,岂不都成了金子?” 丽妃也跟着笑说道:“这真是露水没籽儿,闲话没影儿,自古说书唱戏也没听见过有这样的。我跟他们说别跟着瞎起哄了,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你们也想想这事儿可能不可能。” “他们的确是蠢,可是这天下也的确没有几个聪明颖悟的人。包括朕的悟性都不够,否则又何必依旧迟迟在俗世徘徊。”皇上说到后来又有些黯然。 “聪明莫过帝王,这世上哪还有比圣上您更聪明颖悟的了,只不过凡事都有定数。”丽妃巧言安抚,“如果陛下真是没有天分,青阙道长又怎么会来到您的身边呢? 臣妾听说青阙道长也早就说了,陛下的缘法还没到,须得耐心静待。” “爱妃是明白朕的,”皇上深感欣慰,“不过像方才关于皇孙那等荒诞言论还是尽早平息了为好,回头朕就跟皇后说一说,叫她派人辖制一番。” “听闻皇后进来又凤体违和,大约也顾不上管这些小事。”丽妃轻描淡写地说,“不过臣妾估计着福妃娘娘这些日子怕是有些不好过吧!她一向最是谨小慎微,如今传出这样的说法来,她又不好一一去解释,只好暗地里担惊受怕。” “福妃是个老实人,一向谨小慎微惯了。”皇上早就认定福妃是个不惹事的,但对于丽妃方才的话,不免也有些意外,“怎么,你如今竟也向着她说话吗?” 皇上当然记得丽妃是因为什么缘故被贬的,对于这件事,她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难得,反而还要为福妃说公道话。 “哎呀,臣妾可不是向着她说话。臣妾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不过话说回来,公道这东西总是在人心里的。 当初臣妾诬赖了她,也是受了小人的蛊惑。又一心为着陛下着想,所以冒冒实实地就闹开了。”丽妃扑到皇上怀里撒娇,“后来痛定思痛,午夜梦回时,又何尝不自悔呢? 不过臣妾已经被陛下娇纵坏了,若是让我向她低三下四的认错赔小意儿,臣妾是做不到的。” “你呀,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城府又莽撞。”皇上说着爱怜的刮了刮丽妃的鼻子,“你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福妃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纵使你被贬了,她是不是也没找你的麻烦?” “这倒是的,若不是因为这一点臣妾也不会说方才那样的话了。”丽妃说着爱娇地扭了扭脖子。 “皇后近来怎么总是不适?昨日朕到她宫里去,见她气色也还好啊。”皇上随口说道,“这后宫频频生事,无论如何不能掉以轻心呐。” 丽妃听得出来,皇上话里已然对皇后有几分不满了。 于是装作无意地说道:“大约是在为太子发愁吧,听说太子头痛还没好呢。而且那日皇后生辰宴上发生的事也还没审清,皇后娘娘也很操劳啊。” 皇上于是就不说话了,只是喝酒吃菜。 随后又由丽妃亲自服侍着洗漱。 丽妃趁个间隙吩咐跟前的人:“一会儿张泽公公在外头守夜,你们千万要多用心体贴,别叫张公公劳累着。” 丽妃跟前的人都知道,她本就有意拉拢张泽,因此忙都答应了。(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一章 道高一尺魔一丈 皇后早命人知会各宫,近几日不必到荣华宫来问安。 贤妃却是不在此例,早起饭后便过来见皇后。 “娘娘这几日睡得可还好吗?”贤妃近前温言问讯。 “还过得去。”皇后道,“你今日来得这么早,可是有什么事吗?” “娘娘前些日子不是吩咐了臣妾和家兄一些事情么,”贤妃道,“我们不敢怠慢,这几日紧着查了。” 说到这里,贤妃拿出一张折好的字纸,双手捧着递给皇后。 “哦?都齐备了吗?”皇后轻轻伸出手去把那字纸拿起来,一边慢慢展开一边问。 “能查到的都查出来了,上头也详细标记着孰轻孰重。”贤妃说,“方便皇后娘娘裁夺。” “嗯,你们兄妹做事一向妥帖。”皇后很是满意,“呵,这上头的人还真是不少。” “只是到现在依旧查不出这些言论的源头在哪里,实在是我们无能了。”贤妃的语气很是惭愧。 “你们又不是神仙,何况谣言从来都是这样。所谓道听途说,你要去细究根源,通常都是难以查找的。”皇后此时主要的心思都在那两张纸上。 她看到了许多人的名字,其中很有一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多谢皇后娘娘体谅。”贤妃躬了躬身。 “这几个人……”皇后指着其中的几个名字说,“他们也竟然跟着煽风点火,要知道他们可是托了我们姚家的福,才进的京啊!” “人心不古啊,皇后娘娘。您和国舅爷,宅心仁厚,广施恩典。有良心的自然感恩戴德,思谋回报。 可总有那起没良心的,吃完了肉,回头就把锅砸了,也不是没有的。 就比如这个刘宗汇,当初他不过是个一贫如洗的穷书生,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 要不是托着同窗的关系,到国舅爷的副官家做了账房,哪会慢慢熬出头来?”贤妃摇了摇头,语气中很有几鄙夷,“还有那个袁崇恒,也是得过不少姚家恩惠的。” “这样的人尤其可恨!”皇后忍不住咬了咬牙,“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那依着娘娘您的意思要如何处置这些人呢?”贤妃小心地请示,“还有宫里头的这些人……” “依你看呢?”皇后又像上次一样看向了贤妃。 贤妃与她的视线相接,稍微沉默了片刻,便从容说道:“臣妾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只管拿主意。至于怎么去做,自然不能脏了您的手。” 她的回答让皇后很是满意:“难为你了,能这么体贴我。那几个带头的自然不能姑息,此外,本是受我们提拔起来回头却来拆我们台的,这些人更加可恨。一样不能轻饶。” “娘娘说得很对,必要的时候就得将威严拿出来,震慑一番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贤妃说,“否则岂不是乱了尊卑!” “你可要想好,这件事交到你们手上去做,可是很得罪人的。只怕你这贤惠的名声也要受损了。”皇后看着贤妃腮边挂着浅笑,“这件事你若是不愿做,本宫也毫不怪你。” “娘娘可是信不过臣妾吗?”贤妃脸上出现了惶恐的神色,就要跪下去。 “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如果信不过你还会让你们去查这件事吗?”皇后一把拉住了贤妃,推心置腹道,“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 “皇后娘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为臣妾着想呢!臣妾一家全是靠您的提拔成就,没有了您,我们算什么呀?”贤妃说着流下泪来,“臣妾只是愧于才智不足,不能更好帮娘娘分忧。” “好姐姐,有这份心就够了。”皇后亲热地拍了拍贤妃的手背,“这后宫里也就只有你是真心实意地为着我。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放心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撑腰。” “有娘娘这句话,臣妾心里就有底了。回头仔细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处置,再回禀娘娘。”贤妃自始至终的态度都极其恭顺,不让皇后有一丝的不悦。 “那就辛苦姐姐了。”皇后道,“你暂且回宫去吧,我也要过去瞧瞧太子。” “臣妾也有好些日子没看见太子了,不知能不能见见?”贤妃陪着笑问。 “这有什么不能见的?我只是怕耽搁了你工夫。”皇后说着起身和贤妃一起到这边来看太子。 太子跟前伺候的人早提前过来提醒。 太子慌忙将小兔子塞进自己的衣袖里。 “太子的头还疼吗?我瞧着气色好多了。”贤妃含着笑问。 “托贤妃娘娘的福,已经好了许多了。”太子一向和贤妃亲近,见她来了神情,不由得一松。 “是不是又贪玩儿了?”皇后问,“我看你呀,只要玩儿上这头就不会疼。” “皇后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就算真的只是小毛病,也得是三分治七分养。否则小毛病拖来拖去也有可能变得严重呢。”贤妃道,“我瞧着太子总是黄瘦了些,春天正是阳气上涨的时候,可得好好调理调理,不然这头痛的病若是顽固起来可真是叫人受不住。” “你呀,总是很体贴所有人。”皇后道,“我便是没有你这样的慈柔心肠。” “娘娘可别夸赞我,您瞧我把自己的儿子管成什么样了?任性胡闹,永远长不大似的。”贤妃说,“和太子一比,实在是天悬地隔。” 贤妃的话,让太子和皇后都无比受用。 这世间便是英明的人,也难以抵挡得了恭维体贴之词。 姚紫云极为要强,就是要自己的儿子比别人都要出色。 可是太子又总不给她长脸,这让她难免郁闷。 贤妃刚才的话让他脸上有了光彩,同时还有一层,六皇子的确是个不能成事的。 因此皇后先天便对他们觉着放心。 而贤妃深信,马屁只要拍在点子上,那就不叫拍马屁,而是知己之言了。 她明白皇后的心理,所以每次说出来的话,都是为皇后量身定做的。 在一句句甜言蜜语中,皇后渐渐对她消掉了一部分戒心。 尽管不会全部消除,但对贤妃而言已然足够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有人清醒有人迷 “姮照丫头,你可听说了没有?”福妃放下手中的茶碗,叫住薛姮照,“贤妃宫里的人,从各处带了不少人走。” “什么名目呢?”薛姮照问。 “说是散布谣言,蛊惑人心。”福妃说道,“就是关于麟儿的传言,看来皇后已经动手了。 不过她向来谨慎,轻易不肯自己出手,便把这事交给了贤妃。” “皇后现在真是有些顾首不顾尾了。”薛姮照笑了笑,“事情稍微多一些,她的思虑就乱了。 她只想到了不脏自己的手这一层,却没有想到让贤妃去管这事,正好方便了贤妃排除异己,在宫中立威。” “你的意思是?贤妃假公济私?”福妃也是在薛姮照的提醒下才想到这一层。 “是这样的,娘娘。您想,就算人人都知道皇后是六宫之主,可如今执行的人却是贤妃。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下头的人轻易见不到皇后,只能唯贤妃马首是瞻。” “那如此下去,贤妃岂不是要把皇后给架空了?”福妃只觉得冷,“在皇后面前,贤妃恭顺体贴,好似处处都在维护皇后的名声。 对着下头的人,则打着皇后的号令。表面上是她在为皇后做事,下手狠了,至少有皇后一半的责任。若是稍稍抬抬手,施一半点恩惠,受益的人自然对她感恩戴德。 若是她事情做得不公平,有人要向皇后告她的状,她也能巧言令色,轻轻遮掩过去。” “娘娘分析的实在是太对了,贤妃就是这样的打算。”薛姮照说,“贤妃这个局早就已经布下了,只是如今才逐渐显现出来。 从一开始她就要把咱们拉下水,为的就是让皇后把咱们认作是劲敌,从而无暇顾及旁人。 而她则披上羊皮,躲在皇后身后,伺机来个致命一击。” “贤妃的城府的确够深,我和她同在这宫中近二十年,竟然没看出她这般的老谋深算。”福妃不禁摇了摇头,“还好老天爷把你送到了我身边,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娘娘,”卫忠说着话进来了,“小的从宫外回来,听说柳弥章也到处捉人呢!” “贤妃的哥哥,”福妃听了并不奇怪,“他们兄妹两个,一个宫里,一个宫外,真是好不威风啊!” “他们利用这件事排除异己,更主要的其实伤的是姚家的根基。”薛姮照分析道,“从这个角度想,对咱们也是有利的。 在姚家的势力还没有瓦解大半之前,贤妃也不会将咱们这于死地的。 她不可能不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姚紫云这人转眼无恩,绝不可能一直顾惜他们。” 像薛姮照这般能够清醒看清全局的自然是少之又少,如今不但宫里,还有宫外,都闹得人心惶惶。 皇后在荣华宫中静坐不出,看上去闲适恬淡,其实心里头也着急。 恰好梁景回来了。 “娘娘,贤妃做的事是您授意的?”梁景进来就问。 “不错,我让她和柳弥章两个人把那些乱嚼舌根子的都捉起来。”皇后点点头,“这样的事我不想亲自动手,落人口实,又何况你如今还在忙着别的事。” “可是贤妃他们大动干戈也不大好吧?”梁景微微皱眉,“尽管不是咱们亲自动的手,可是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奉了娘娘的意思呢?” “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呢?难道就放任着那些人到处胡说吗?”皇后很不认同,“那些刁钻下贱货色就应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你有时候未免太小心了。” “可是,娘娘……”梁景还要再说,皇后却不悦地打断了他,“你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这都多少天了?都说夜长梦多,这都经过多少个夜,得做多少梦了。” “小的回来正是禀告这件事的,已经抓到了那个人,是巡夜侍卫葛青。”梁景见姚紫云动怒,便不再揪着贤妃的事不放。 不是说这件事不重要,而是他清楚皇后的性格。 在她生气的时候,你必须顺着她说,否则就什么也说不成。 果然听了梁景的话,姚紫云便把先前的不快抛诸脑后了,连忙问道:“这个葛青是受谁的指使?你们可问清楚了吗?” “他承认是自己干的,但并不承认有人指使。”梁景回道,“他也演示了当时是怎么做到的,趁巡夜的空子溜到天恩殿,爬到房顶上撬了瓦,从上头往下爬。” “没人指使?那他为的是什么?”皇后不信。 “他说……是因为对皇后您不满,所以想在您的生辰宴上闹出些乱子,作为报复。”梁景低着头说。 “一派胡言!他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与他又没有什么仇恨。”皇后怫然大怒。 “他说他曾得反贼徐氏的恩惠,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梁景如实说。 这个葛青说当初的徐皇后曾经免过他的罪,后来徐皇后和废太子都被处死,他认定是姚紫云一手作下的孽。 这两年来他潜伏在宫中,一直都想要报复,只是苦无机会。 之后他无意中窥见了尚礼监的人在天恩殿鼓捣机关,留心探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就想着在这上头做文章。 依着他本来的意思,是想在里头放毒蛇毒虫的。 但这东西从宫外带不进来,在宫里抓又一时难以抓到太多。 好容易才捉了几条蛇,还都是无毒的。 尽管如此,他也将这些东西都放进了铜球里,为的就是让姚子云等人受惊。 “这样的糊涂东西,死有余辜!”姚紫云听后冷笑,“你想办法让他指认是福妃在背地里指使的他,本宫可以饶他不死!” “娘娘,这样做可是有风险。”梁景其实不想走这步棋。 但皇后却已然入了魔障,谁劝都没有用了:“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吃饭喝水还都有风险呢,难道不吃不喝饿死吗?! 你如今是怎么了?要你做点儿什么都推三阻四,也不看看都到了什么形势了? 告诉你,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做成,我不要再听到任何推脱之词。 你若说你做不到,那就从总管的位子上滚下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恩疑案达上听 皇上自来有个习惯,下朝后必要诵读青词数篇。 这期间,便是再要紧的事都不可进前打扰。 商启言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将近三十年,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因此他来到了御书房外,却并不进去。 “商公公,有几日没见您了。”阳泽宫的侍卫头领走过来寒暄。 商启言双手交叠在胸腹间,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浅笑。 他是典型的五短身材,一双手胖滚滚,还有着婴儿一般的肉涡。 碰过他手的人都知道,商公公的为人就如他的这双手一般,绵软温厚,灵巧细腻,可是又蓄满了暗劲儿。 “是有几日没见了,昨儿不是您的班儿,我过来的时候,没瞧见您。”商启言说。 “商总管,皇上让您查的事儿现在总有眉目了吧?”侍卫头领又凑近了些小声地问。 商启言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睛,迎着日光,神情安闲地晒太阳,仿佛压根儿就没听见侍卫头领的话。 侍卫头领猛然意识到自己多嘴犯了忌讳,慌忙道歉:“哎呦,是小的多嘴了,请总管大人海涵。” “嗯?”商启言有些错愕地转过头看着他说,“王统领,你刚才跟我说话了?真是对不住,我刚才在想事情,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王统领连忙摆摆手,“不过是句无关紧要的话。” “呵呵,”商启言和蔼地笑了,“咱们还是说说天气吧!” “哈哈,哈哈,今儿的天气实在是好啊!”王统领也不由得打起了哈哈。 张泽从内走出来,脸上堆着笑,朝王统领点点头,对商启言道:“总管回来了,快进去吧!” “张公公,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商启言说着抬手拍了拍张泽的肩膀,甚是亲昵。 “总管可千万别这么说,小的担待不起。还求您回头在圣上面前,千万替小的圆上一圆。”张泽的态度恭敬谦卑,更是有些惶恐。 “哎,瞧你说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了。况且你最是个谨细人,样样都做得好,哪里用得着我替你圆呢!”商启言对张泽依旧夸赞。 “说句实在话,小的倒是没出大错儿。”张泽说道,“只是有您在前头打样儿,我们便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和您相比,我们就跟才学走路的孩子似的,一句话,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你小子可太会说话了。”商启言笑道,“成了,别跟我耍贫嘴了,我得进去回话了。” “您请……”张泽说着倒往后退了一步,表示他不会跟进去。 他如此行事让商启言很是满意,隐隐感觉到的威胁也消退下去。 皇上坐在御案前,一张脸无甚表情。 商启言小步快走,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问安。 “这回事情有眉目了?”皇上微微挑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后,随即又垂下眼帘。 “回陛下的话,小的们已然捉住了行凶的人,他也招认的确是他做的。”商启言禀告道。 “张泽……”皇上却抬手打断了商启言的话,“怎么不给朕泡茶?” “陛下,老奴伺候您吧。”商启言说着就要上前取茶盏。 “你放着吧!”皇上说,“你也老天拔地的了,这样的小事就交给年轻的去办吧!” 张泽闻声连忙进来,取了茶盏泡茶。 “你怎么不说了?接着往下说呀,那是个什么人?”皇上提醒商启言。 “哦,”商启言像是被谁推了一下,矮胖的身形微微向前晃了一下,但是很轻微,且立刻恢复了常态,“这个贼子是天恩殿巡夜的侍卫,名叫葛青。 尚礼监的冯春等人想在今年皇后的生日宴上弄个彩头,事先竟然都未同老奴和梁景说一声。 本来是设计好的,二龙戏珠的那个铜球到时候会从中间裂开,撒下花瓣吉符。 谁想这件事竟被葛青无意间瞧见了,他便生了心思。 后来他趁人不备,在深夜悄悄潜进天恩殿,摸索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他就决定要从中做手脚。 他先是在宫里捉了几条蛇,然后在皇后生日宴的头天夜里潜进去后,把蛇放了进去。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 “这个葛青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皇上最想知道的是原因。 “这个……”商启言似乎有些为难,但又不得不说下去,“葛青先是不肯交代,一番审讯之后,他才说是福妃娘娘指使他的。” “福妃?”皇上的眉头拧了起来,“你们别是屈打成招吧?” “皇上明鉴呐,老奴可是轻易不敢动刑。”商启言连忙说,“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个葛青还未娶亲,但父母俱在。 所以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以前不过是心存侥幸,以为即便是这样做了,也不会查到他头上。 像他这样胆大妄为的狂徒,也未必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呀! 至于他所交代的事,老奴也不敢就信真,所以这才向陛下禀报,请您拿主意。” 芙蓉宫。 薛姮照正和池素幽竹几个在花荫下看新迸出的笋芽儿。 “这东西刨出来,配着咸肉和鸡皮炖汤……啧啧啧……真是能一口气吃下三大碗饭。”池素对着新笋流口水。 “你这丫头真是俗气死了,只想着吃。”幽竹笑着推了她一下。 “什么俗不俗的,难道雅人都不吃饭吗?”池素撇撇嘴,“你当然不吃啦,这是你的本家么!这笋长大了就是竹子,你又叫幽竹,没有自个儿吃自个儿的道理。” “哎呦,你倒编排起我来了。”幽竹笑着要拧她,“回头儿我亲自挖两颗笋,看着你吃六大碗饭,撑破你的肚皮!” “薛姑娘,外头有人给你送东西了。”这时一个杂役老宫女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个木盒子。 “是谁送来的知道吗?”薛姮照一边接过盒子一边问。 “不晓得,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把这东西交给我就跑了。”老宫女摇摇头,“好像是贴了热烧饼等他似的。” “那有劳嬷嬷了。”薛姮照朝她点了点头,没再问了。 “这里头是什么呀?姮照。”池素探过头,好奇地问。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传递消息帷幕开 薛姮照将木盒打开,里头有一块发了霉的柿饼,还有一块蛇蜕。 “哎呀,是谁这么恶心人?!”幽竹最怕蛇,哪怕看到蛇皮也浑身发麻。 池素也忙说:“是不是哪个促狭的在使坏?快丢了它!不干净的。” 薛姮照却没有任何厌恶的神色,只是说:“你们对这件事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讲。” “这……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啊?”幽竹问。 “咱们别管了。”池素扯着她说,“该说的时候姮照会说的。” “姮照姐姐,西角门有人找。”这时又走过来一个小太监。 “是谁?”幽竹转过脸去问。 “我知道是谁。”薛姮照道,“你们先回后头去吧!” 玉孤明等在芙蓉宫的西角门里,虽是站如青松,实则脖子都快伸断,眼睛都快忘穿了。 直到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转过墙角,姗姗而来,他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薛姮照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衣裙,外头是烟紫湖纹纱罩衫。 如漆发间,只点缀一枚小小的山茶玉钗。 眉目清冷,举止庄重,走到近前款款施礼。 “薛姑娘,不必……不必多礼。”玉孤明的双手虚伸着,不知为何心又开始发慌。 “世子找我什么事?”薛姮照站直了身子问。 “我听说,商启言他们……他们抓了一个姓葛的侍卫,那人招认说是福妃……福妃娘娘指使他的……”玉孤明深觉此事重大,所以忙过来报信。 “世子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薛姮照问。 “我一个朋友,审讯那人的时候就在旁侧,”玉孤明道,“这个消息一定可靠,你要快想办法,千万……千万不要中了圈套。” “世子也别太担心了,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薛姮照抬眼,清凌凌的眸子里映着玉孤明,“皇后开始栽赃了。” “那……那你要……你们要千万当心,”尽管薛姮照劝他不要担心,可玉孤明一听说皇后朝他们动手,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他知道薛姮照聪明绝顶,计谋无双,可他还是担心,就是担心。 “世子爷还在当值,不能擅离太久,”薛姮照说,“我会转告娘娘的。” “你……你若有事要我帮忙尽管开口。”玉孤明不忍就走。 薛姮照知道他是个赤诚君子,也知他担心自己,就算自己再怎么说,不用担心,他也还是不放心,就说:“我还真有件事要世子帮忙。” “你说。”玉孤明情不自禁向前挪了半步。 “劳您将这个盒子帮我扔了吧!”薛姮照说着把先前那个木盒递了过去。 “这个……”玉孤明接过来却不打开。 “多谢世子。”薛姮照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知道自己不走,玉孤明不会走。 “姮照丫头,你去了哪里?可是有什么事吗?”等到薛姮照来到福妃娘娘跟前,福妃娘娘也有所察觉。 “玉世子来报信,一个姓葛的侍卫被认定是天恩殿放蛇的人,他已经招认了,是娘娘指使的他。”薛姮照说。 “果然和你料的一样。”福妃叹了口气,“想来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宣召咱们了。” “娘娘不必担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更别忘了,还有人帮着咱们呢。”薛姮照一派冷静。 “我自然信得过你,只是这件事情过了,咱们和皇后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福妃幽幽说道。 撕破脸这件事,有些人只将它看做一种形式。 可这种形式,往往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没有撕破脸总要留三分情面,而一旦撕破了脸,便彻底没了回转的余地。 不怪福妃担心,姚紫云毕竟是六宫之主,更何况她娘家势力根深蒂固。 若是如以前那般,不知情的人,看来她们之间还算和睦。 等到撕破了脸,别说皇后和姚家会不遗余力地针锋相对,更不知有多少小人要落井下石。 变成众矢之的的滋味,不可能好受,尤其是当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的时候。 “奴婢觉得还没有这么严重。”薛姮照并非在单纯安慰福妃,“咱们受的是无妄之灾,为自己辩驳无可厚非。 至于皇后那头,一旦真相被揭露出来,她也会想法子金蝉脱壳,弃车保帅。 皇后纵使衔恨,也只敢私下里使坏,明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慈善的样子。 更何况还有皇上这个挡箭牌,眼下丽妃还能做咱们的助手,所以咱们的日子不会太难熬的。” 薛姮照小小年纪,不但有过人的智谋,更难得的是对局势的把控。 她仿佛一个最高明的厨师,不断调和着火候,只待熬出世间的绝味羹汤。 未必只有她薛姮照能成事,而她一定是做得最漂亮的那个。 荣华宫。 “皇上已然知悉此事了吗?”皇后看着梁景,问话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蜷曲。 “商启言已经禀告给皇上了。”梁景如实回答。 “那皇上怎么说?必然不信的吧?”皇后没来由地冷笑了一声。 “陛下并未多说什么。”梁景道,“据商启言说,陛下听了之后只是说他要亲自审问。” “我再问你一遍,那个人可叮嘱妥当了吗?不会到时候反水吧?”皇后眯起眼睛,手握得更紧了些。 “娘娘,小的说过,这件事有风险。”梁景抬起头,脸上神色肃然,“谁也不能绝对保证,葛青一定会照做。” “那我要你有什么用?!”皇后忽然暴怒,将手边的一串菩提念珠摔了过去。 念珠砸在梁景胸口又落在地上,发出细密又清脆的声响。 梁景连忙将念珠捡起来,双手托着说:“娘娘息怒。” “你最近怎么了?怎么畏首畏尾的?当初多大风险的事咱们没做过?”皇后看着他,眼中涌起了泪花,“你知道本宫最倚重你,咱们一起经历了多少凶险?如今我已身为皇后,你已身为荣华宫的总管,难道还斗不过一个福妃吗?” “这件事小的已经尽力了,葛青的父母都在咱们手上,商启言也答应了帮忙。”梁景把那串念珠轻轻放到皇后面前的茶几上,“我们还向葛青许诺,事成之后允许他去给废后和废太子上香。”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夫妻上殿求做主 这一日早朝,姚泰和茂陵郡主二人穿着朝服上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双双跪倒请求皇上做主。 “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皇上神色平静,不过底下的文武百官却有不少都在互相打眼色。 “陛下,请您为我们的女儿万仪做主!”茂陵郡主不肯起来,她的窄额头被珠冠压着,两条粗眉毛向下耷拉着,黄眼睛向外鼓,大腮帮子把嘴角也坠得向下,完完全全就是三十年后的姚万仪。 “你们要朕给万仪做主,她可是朕的儿媳。是我这个做公爹的放任别人欺负了她不管么?”皇上反问茂陵郡主夫妇。 “陛下息怒,臣等没有这个意思。”姚泰连忙磕了个头,解释道,“人尽皆知,小女万仪是在皇后生辰宴上受了惊吓而小产了的,不但皇孙没有保住,就连小女的身子也亏虚下来,直到现在还没养好。 臣听说放蛇的贼子已被擒获,可迟迟未见这个人的供词。更不知陛下将要如何处置?” “你这是对朕兴师问罪吗?”皇上不悦道,“什么叫迟迟未见?这事情发生到现在都还不足半个月。 再说事情发生之初,朕就已经命商启言去详查此案,你当时也是在场的,莫非忘了不成?” “陛下息怒,国舅一时口不择言,实在太莽撞了。还请陛下体谅我们身为父母,为儿女忧心的苦楚。 同时也是为陛下和皇后担忧,宫中有这样的乱臣贼子,若不肃清彻查,万一留有遗患,后果不堪设想。”茂陵郡主虽然长得丑,却是甚有心机。 更何况在身份上,她是皇上的表姐,不管怎样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朕明白你们的意思,”皇上说,“那个贼人的确抓获了,你们要的交代也会给你们。 朕原本还想着后日散朝之后,你们到皇后宫中去,当着朕的面把这件事说清楚。没想到你们等不及,今天就到朝堂上来了。” “陛下,事关重大,这已经不是家事了。”姚泰匍匐在殿下,语气哀恳,“臣请陛下就在这朝堂之上,当众审清此事。一来让众人都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免得因不知情而谣传误传。 二来也可震慑那些暗藏不臣之心的人,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三来天恩殿上的事原本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也该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审理明白。方才称得上有始有终。 这不单是臣一人之意,更是众臣们共有之心。望陛下恩准!” 姚泰说完,朝堂上的许多大臣立刻纷纷附和,堪称一呼百应。 皇上见此情形,便将视线看向五皇子,问他:“果儿,你觉得姚泰的话可有道理吗?” 皇上的话一出,朝堂上立刻变得万分安静。 众人虽然顾及神态,可还是忍不住将眼光瞟向五皇子,看他如何回答。 “陛下,儿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如能当众审清,也算是给众臣和天下一个交代。 因此儿臣并不反对在朝堂上审理这件案子,且力主一定要审清问实。既不要冤枉了任何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五皇子说的好!”茂陵郡主中气十足,“那个贼子固然可恨,但是在他背后必有始作俑者,那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有这样的祸害,深藏在帝后身边,就如同豢养了一只会咬人的毒蛇,真是叫人心胆俱寒呐。” “很好!既然这样,也不必等到后日了,就明日吧!明日上朝之时,其余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先把天恩殿的案子问个清楚明白。”皇上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算是一锤定音了。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姚泰带头高呼起来,其余众人也都跟着齐声应和。 皇后在后宫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梁孝小跑着走进来向皇后说道:“娘娘,国舅爷和郡主在前殿已然求得了皇上的应允。 说明日上朝的时候就要当众审理天恩殿的案子了。” 皇后本来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听了这话也只把眼睛微微睁了睁,说:“知道了,下去吧!” 自然是她给哥哥嫂子递的消息,也是她授意让姚泰夫妇到殿上去的。 目的自然是把事情搞大,场面越大,等到福妃被扯出来的时候,皇上才能越不留情。 等到下朝之后,皇上直接来到了荣华宫。 皇后连忙出迎,给皇上道辛苦。 “你近来怎样?病好些了没有?”皇上问她。 “多谢陛下想着,臣妾已经好多了。”皇后本来就没有病,她之所以对外称病,不过是让贤妃代她去处理一些事情。 “那么就由你出面,知会这宫中三品以上的妃嫔明日都到前殿去。”皇上说,“近日,国舅爷在朝堂上苦苦恳求要求当众审理天恩殿的案子,朕已经答应他了。” “臣妾知道了,一会儿就派人知会各宫。”皇后没有多说什么,事情已经按照自己预想的在发展了。 “梁景想必已经跟你说了吧?”皇上坐下后问皇后。 “不知陛下指的是什么?”皇后也随着坐下来。 “还能是什么?”皇上看了她一眼,“自然是那个侍卫交代的事。” “梁景倒是跟臣妾提了,说那个葛青交代自己是被福妃指使才做的。”皇后说,“不过口说无凭啊,所以臣妾也不曾当真。” “那你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是福妃做的吗?”皇上又问。 “这个……这件事也不能凭着臆想去断定啊。”皇后笑了,“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臣妾既不敢断定这件事不是福妃做的,也不能断定就是她做的。 一切都得审问清楚之后才能定夺,如果让臣妾选择的话,臣妾宁愿压根儿就没发生这样的事。 这些日子臣妾也常常自悔,若是坚持不办生辰宴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害得万仪的孩子没了,许多人都受了惊吓。最要紧的是给陛下添了烦难。 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让那些坏人有机可乘的。” 皇后说到这里滴下泪来,却又竭力忍着不发出声音。 皇上看了也不禁心疼,拉住她的手手:“好了,好了,快别哭了,怎么能怪你呢?这件事最受伤的还是你,太子撞到了头,万仪小产了,你好好的生日宴也给毁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葛青交代福妃谋 天色晦冥,太阳还未升起。 待朝的官员们陆续到了。 众人的神情都比往日要严肃,目光交汇处,意味深浓。 “陈大人,今日到得早啊!” “呵呵,可还是比孙大人您晚了一步。” “哎,王大人一向到得最早,怎么今日来晚了呢?” “失礼失礼,只因来的路上见到两只鸟儿打架,多看了一会儿,所以迟了。” “哦,但不知是两只什么样的鸟儿?” “一只鹞鹰,一只紫燕。” “胜负如何?” “各位不妨一猜。” “这还用猜?自然是鹞鹰扑住了紫燕。” “未必吧?说不定是紫燕啄伤了鹞鹰的眼睛。” “鹞鹰凶猛,紫燕必然不是对手。” “紫燕灵巧,未必不能逃出生天呐!” “王大人,他们谁猜的对?” “呵呵,老夫也不知,斗了半日未见胜负。又想着不能耽搁了早朝,故而急急忙忙赶路去也。” 这看似闲谈又意有所指的言论,在几个朝中大员到来后便停止了。 随后时辰一到,众人便整理冠服,按部就班地前往金銮殿。 殿上今日设了屏风,众人都知晓这屏风之后便是给各宫娘娘们设的座位了。 等到文武两班都站好了,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圣驾方才到了。 一番朝拜过后,皇上方才开口:“今日在殿上审案,为的是求个公正。来人,将葛青带上来问话。” 葛青是大内侍卫,有功夫在身上,且身手十分了得。因此他是被捆缚着带上来的。 葛青的年纪三旬上下,模样周正,身量不算高,中等而已。 皇上看了商启言一眼,商启言立刻会意,向前走了几步,高声道:“葛青,今日在殿上,当着陛下和各宫娘娘以及满朝文武,你须要如实交代清楚所犯罪行。 如有不实,可就是欺君罔上!是要千刀万剐,诛九族的!” 葛青跪在地上,头低垂着。 “葛青,你说一说你到底是怎么把蛇放进去的。”商启言开始提问。 “小人自幼便喜欢打熬筋骨,很有些功夫在身上,且练过缩骨功,便是一般人难以出入的地方,小人也轻易能过去。 那一日在天恩殿巡夜,无意中听见尚礼监的人在商量如何讨皇上欢心。 小人听见之后,就在后日当值的夜里,悄悄潜进去……” 葛青十分详细地把自己如何行事说了出来,除了之前就知情的几个人,其余人听了都觉得心惊。 葛青有这样的身手,如果他要行刺谁的话…… “你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商启言问。 “让皇后出丑。”葛青说。 “谁指使的你?”商启言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大殿上静如无人,葛青许久没有回答。 “是谁指使的你?”商启言又问,“如实说来!” “是……福妃娘娘。”葛青说完这句,头垂得更低了。 殿上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皇上!”茂陵郡主今日也在,听葛青说完,她第一个跪了下去,声音悲愤凄厉,“皇上,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郡主娘娘,快请起来!”商启言连忙说,“还得让他交代清楚,这中间究竟是怎样的曲折。” “好,好,就让他说!”茂陵郡主被人扶了起来,看了一眼葛青,又看了一眼殿上的屏风。 “和小人接头的是芙蓉宫的总管太监卫忠,”葛青交代道,“我因为他原本就相识,一向称兄道弟。只是我们见面的时候,都是避开旁人的,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我和他来往频繁。 尤其是近半年多来,他对我越发亲厚,常说些推心置腹的话。 甚至好几次表示,福妃仁厚,皇后刻薄,且太子无能,而五皇子甚得人心,尤其是皇长孙,不但身有异象,且颇得陛下宠爱。以后之事未可知。 说得多了,小人便也渐渐入心。 后来便有了天恩殿的事,我便找机会和卫忠提起了这个。 他听了之后立即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劝我立上一功。 我自然踌躇,不敢就应下。他就劝我说,你如今已然这个年纪,却还只是个平头侍卫,要什么时候才能熬的出来哟? 又说,我自从妻子亡故之后,这么多年都无力再娶,爹娘年纪这般大了,也该好好享一享福才对。 如果这件事我立了功,福妃娘娘一定赏识我。便是眼下不能帮我往上走动,也绝不会亏待我的。 我禁不住他劝哄,就应了下来。往里头放蛇的法子也是他告诉我的,目的只是要把场面搅乱,怕伤到皇上,所以不敢放毒蛇。” “葛青,你所说的句句属实吗?”商启言问。 “句句属实。”葛青答道。 “陛下!陛下!福妃其心可诛!”茂陵郡主再也忍不住了,又跪了下去,“私结党羽、扰乱宫宴,致使皇家威仪扫地,且我儿横遭不幸!” “陛下,仅凭葛青一人之言,怕是不足为信啊!”安国公站出来说。 “一定就是福妃,不会错的!”茂陵郡主几乎在嘶喊,“就是她!福妃,你还我外孙来!” “郡主娘娘莫急,还是往下审一审再说吧。”安国公道。 “不是她还会是谁?”茂陵郡主瞪起眼睛,俨然发怒的母蟾蜍,“安国公,我且问你,如果这件事和福妃没有关系,她提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在那天皇后生日宴上,皇长孙哭得那般蹊跷?” 经茂陵郡主一提醒,众人都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的确,皇长孙在那天的表现可以说得上是反常了。 皇上一要落座他便哭,哪怕被抱去殿外,依旧哭个不住。 “我的外孙没了,她的孙子却得了称赞!”茂陵郡主气势汹汹,“这可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俗话说得好,受了难的哭啼啼,拣了便宜的偷着乐。 就看那天的事,除了福妃一方,可还有人捡着便宜吗?” “咳咳……”皇上清了清嗓子,“先莫要争执,这是朝堂之上,朕早说了,要秉公审理,郡主不要心急。” 茂陵郡主听皇上如此说,也不敢再造次,只好先闭了嘴。 “福妃,方才的事情你都听清楚了吧?”皇上问屏风之后,“这件事的确与你有关吗?” “回皇上的话,这件事臣妾并不知情,更未参与。”福妃没有丝毫慌乱,镇静自若,一如往常,“就连卫忠,臣妾也可作保,他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知情人纷纷作证 “陛下,臣妾被人诬陷栽赃已不止这一次了。”福妃继续说道,“远了不说,就说耿贵人那一回,计谋不可谓不机巧,陛下是亲自见证过的。” “不错,那次御用监的永平佯装中毒,害死了五条人命,实在毒辣。”皇上当然还记得。 不但记得这一次,还记得丽妃诬陷福妃诅咒他的事。 永平的事虽然只是发生在宫中,但消息灵通的朝臣们也早都得知了来龙去脉。 朝堂上有几个不是人精?早就明白,耿贵人不过是个替死鬼。 可是明白归明白,想要活下去更得会装糊涂才行。 “这一次自然也一样,依旧是有心之人颠倒黑白,栽赃陷害。”福妃的声音虽然自屏风后传出,但依旧坚定有力,字字清晰,“刚才郡主娘娘说您失了外孙,而我的孙子却得了褒奖。 本宫只想说,万仪失了孩子的确不幸,可那纯属是意外。在当时那般混乱场面之下,局面已然不可控制。 而我的孙子不过是个懵懂娃娃,或哭或笑,都由不得人。我也只能说是陛下福泽深厚,感动天地,方才叫那孩子在当时有所征兆。” “福妃娘娘,您这话可说的太敷衍了。什么叫万仪失了孩子只是个意外?当时那般混乱惊恐,出事不是在情理之中么? 我知道你本意是要皇后难堪,万仪算是被误伤。可终究是你设下毒计,才有了这般后果。这笔账我是必须要和你算清楚的! 另外也不要说小孩子哭笑都不由得大人,打他他自然哭,哄他他自然笑。他当时被蓝凝抱在怀里,想让他哭还不容易?” “郡主娘娘,你是否想过,这件事的主谋本就另有其人。这人自然也是针对皇后,毕竟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难免会有人心生怨怼,伺机陷害。 可从来做坏事的人都难免要拉个顶罪的,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所以葛青被抓之后便交代出来了我。 可如果真的是我指使葛青做的,难道事先不会想到万一事情败露了,好让他交代出别人来为自己脱罪吗? 换句话说,如果我真的决定利用葛青,也必然会牢牢拿住他的把柄,让他即使落网之后也不敢说出我来。 当时在皇后的生辰宴上,已然闹得天翻地覆。本宫当时在场见到那样的情形,焉能不给自己想退路? 又怎么会容葛青在事发在半个月后还活着?早想办法在宫外弄死他了。 如此便可干净利落永绝后患,是不是这个道理?” “福妃娘娘,你说有人陷害你,可有证据?”茂陵郡主质问道,“至少你刚才说的那篇话,还是不能叫我信服。” “那不知除了葛青的证词,可还有别的证据,证明是本宫指使的他么?”福妃也问,“本宫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被栽赃的。” “证据是有的,葛青交出了卫忠给他的三千两银票,并且葛青愿意和卫忠当堂对质。”商启言说,“且还有六名人证,作证葛青的确与卫忠结交,以及得过福妃娘娘给的许诺和好处。” “既然有证人证物,那就先带上来。”皇上说,“看看这些东西和人能否真的证明确有此事。” 上堂作证的人有和葛青一起当职的侍卫,还有他的朋友,以及宫女太监。 “卑职曾在宫中数次见到葛青和卫总管在一处说话,两个人不知在密谈些什么,见到人便立刻打住话头,不再往下说了。 卑职也曾经旁敲侧击问过葛青,但他的嘴很严,每次只是拿话搪塞过去,从不深说。” “奴婢是专管着东小园圃除草剪枝的宫女,上个月二十六那天,奴婢在树丛后除草。 听见有人走过来说话,正是芙蓉宫的卫总管和葛青侍卫。 卫总管不知把什么塞到葛青的手里,同他讲,这个你先拿着,过后还有呢。 又说,你到时候动手可千万要小心,不能被人发觉,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葛青回答说,放心吧!我等到后半夜再动手,刚好交完了班儿有个空隙。 至于他们究竟传递的是什么东西?葛青要做什么事?他们并没有说清,奴婢也不敢妄断。” “卑职是葛青的好友,自幼相识,说一句异姓兄弟也不为过。 最近这一两个月,我们两个每在一处的时候,他话里话外都说福妃娘娘和五皇子的好。 上个月该是我们两个休班,他特意请我去了趟酒楼。一边吃酒一边说起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情义深厚的话。 继而又彼此慨叹,囊中羞涩,前途不明。说到动情处,不由得对洒热泪。 之后葛青就跟我说,他攀上了福妃娘娘,已经许诺了他三千两银子,还说将来要提携他。 卑职当时喝得半醉,见他手里抓着的银票,也不由得眼红心热。 便问他,是如何获得福妃娘娘赏识的?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要给他这么多银子。 葛青也不瞒着我,直接告诉我说,福妃娘娘让她帮着做事,只要能坏了皇后的生辰宴,事成之后还有更大的好处给他。 他之所以对我不曾隐瞒,是因为想要拉拢我入伙儿,为的是两个人动手更保险些。 他跟我说只要我帮着在外头放风就行,里头的事他亲自动手。事成之后,把银子分我三成。以后他若是升迁了,也绝不忘了我。 还说福妃娘娘和五皇子爱惜人才,有意招揽我做自己人。 我一听要和皇后娘娘作对,吓得酒都醒了。连忙说我胆子小,断然不敢做这样的事。 也劝他作速回头,赶紧把银票退回去,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可他却摇头说自己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要回报福妃娘娘的知遇之恩。 还跟我说叫我千万保密,否则便做不成兄弟了。 卑职既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事,又不能把他劝回头。更怕他翻脸不认人,或是杀人灭口。 卑职虽然同他都是宫里的侍卫,但葛青的身手却比我好太多,单打独斗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卑职又惊又怕,便病倒了,跟上司告了假,随后便听说了皇后娘娘生日宴上果然出了事,吓得我只好继续装病,不敢进宫。 直到葛青落网,卑职才敢出来作证。”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认罪另提主张 这些人纷纷作证,将矛头直指福妃。 而殿上的众人也已经有不少相信,这就是事实。 茂陵郡主咬牙切齿道:“人证物证俱在,福妃,你还想继续抵赖不成?!” 姚泰也上前跪倒,向皇上说道:“陛下,福妃娘娘口口声声说这件事情的主谋另有其人,那她倒是说说会是谁呢? 后宫的这些主子们,皇后娘娘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添堵,这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就不用再解释了。 贤妃娘娘也不可能这么做,万仪是她的儿媳妇,肚子里怀的是她的亲孙子。何况无论是皇后还是我们姚家,对她和六皇子都是既有好处又有用处的。她怎么可能坏皇后娘娘的好事? 丽妃娘娘没有儿子,犯不上如此苦心孤诣。 唯独福妃,她既有儿子又有孙子,若说她没有野心,我是不信的。 而且话说回来,皇长孙哭得那般应景,真是叫人不能不怀疑呀!” 姚泰自然是有备而来,他如此痛切陈词,随即便有一众大臣纷纷附和。 “福妃心机深沉,陛下千万不要被蒙蔽。” “证据确凿,其心可诛!” “人心不足蛇吞象,得陇望蜀,必有祸殃!” “陛下!还有一件事可以佐证福妃等人居心险恶!”茂陵郡主的声音越过众人,“如今皇宫内外都已经传遍了,说什么皇孙来历不凡,将来是要继任大统的悖逆之论! 这明摆着他们早有预谋,通过在皇后生辰宴上设毒计来彰显皇孙的与众不同,然后再发起这般言论,蛊惑人心。 这分明是将皇上皇后和文武百官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福妃,事已至此,你要说什么?可要卫忠上堂和葛青对质吗?”皇上向屏风后问道。 “陛下,皇后娘娘,各位大人,我不敢说我没有那样的心思,因为心思这个东西旁人向来是看不清的,说出来的也未必是实。 所以我不再苦苦辩驳,说自己绝没有忤逆皇后,欺瞒陛下的心思。 我只想说,我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福妃的语气依旧有条不紊,和朝堂上的剑拔弩张格格不入,“如果说这事情真是我做下的,那我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够蠢,也该死。 我密谋让葛青去做手脚,就已经是在铤而走险了。 然后再安排自己的孙子哭闹,好显得他天赋异禀。 然后再散布言论,说他是神仙投胎转世。 这样做除了把我们推上风口浪尖,成为活把子,还能有其他的好处吗? 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她亲生的儿子是当朝太子。 又有谁不知道国舅爷是当朝宰相,门生故吏遍天下? 都说前朝后宫一盘棋,我们可有一星半点儿能与之相抗衡的吗? 这么多年我们母子谨小慎微,不敢有一丝逾矩。就算别人不知,陛下也一定明白。 自从有了皇长孙之后,我们的日子便不太平起来,三天两头就有无妄之灾,总有人找我们的麻烦。 他是皇长孙不假,可他也不过才是个丁点儿大的孩子,能成什么气候? 究竟是我们心存不轨,蠢蠢欲动?还是有人故意生事,煽风点火? 再说上堂作证的这些人,怎么就那么巧?每一步都有人来作证。 让卫忠上堂对质也不是不行,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被泼了一身脏水,要他如何自证?” “福妃娘娘,这话说的厉害呀!”茂陵郡主冷笑,“是想着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干系撇清么? 这么多证人,你却说他们都不可信,又不肯自正。要是这样的话,便是审一百年,也审不出什么来呀?!” “陛下,臣妾只是不想做那些无用功。”福妃说,“但并非没有办法把事情弄清楚。” “哦?你说你有办法?”皇上听福妃如此说,倒有些不信了,“那你且说说是什么法子?” “不管有多少个证人,这件事最要紧的还是葛青。”福妃已然被薛姮照面授机宜,“葛青除了父母,再没有别的亲人。 如果陛下能够下一道旨意,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都不牵连到他的父母。 而且要始终保证他父母的安全,绝不会遭人毒手。 如此葛青没有了后顾之忧,必然就肯说真话了。 反正不管怎样,他的罪责都无可豁免,在没有利益纠葛的情形之下,人都会选择说真话的。” “这……”众人实在没想到福妃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连商启言都傻眼了。 “这法子倒也不是不行……”皇上想了想说,“葛青,如果真的照福妃所说,你肯说实话吗?” “陛下,不可!福妃用的是阳谋!她其实就是以这个条件来跟葛青交换,让他保住自己。陛下如果答应了,那就是中了她的圈套了。”姚泰忙制止。 “那就把葛青的父母带到朝堂上来,如果葛青说的是实话,就不杀他的父母。如果他依旧有欺瞒,那就把他的父母当场格杀。 左右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包括其他几个证人也一样,将其家中亲人都带到堂上,只为了让他们说出真话。 反正今天朝堂之上,必定有人犯欺君之罪。不是他们,就是我们。 我卓如兰愿以项上人头为誓,今日所言之事,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儿子儿媳,以及我宫里的人都绝无参与。” “那就去把这些人的家眷都带来,也包括卫忠的。”皇上也想尽快知道真相,不想这么耗下去了。 金銮殿上的龙椅,其实十分不舒服,硬邦邦的,还不能倚靠。 商启言不敢怠慢皇上的吩咐,立即命人出宫去,把该带来的人都带来。 皇后在屏风后看着梁景,低声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了人证物证都全了吗?” “可福妃不肯认呐。”梁景也是无可奈何,“再加上她平日里真的没什么劣迹,而且屡次受人诬陷。 皇上从心底里还是信得过她的,所以她提出来的建议,皇上也愿意采纳。” 福妃一向谨小慎微,忠厚温和,这一点皇上是认可的。 万不要忽略了平日里的言行带给别人的印象,关键时刻是可以左右人的判断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对质中突发意外 那几个的家人陆续被带到,期间薛姮照在卫忠耳边说道:“卫总管,一会儿你如此……这般……” 随后人都到齐了,卫忠便上前请求要与这些人当堂对质,皇上自然是允了的。 卫忠走上前看了看那几个证人,笑道:“真是巧了,原来几位都是京城人氏啊!” 在宫里当差的都是五方八地来的,哪儿的人都有。 不过这几个人家中的亲眷很快就被带到,显然都是京城本地人。 卫忠这话意有所指,仿佛这些人是提前就安排好的。 茂陵郡主听了之后冷哼道:“那也没有皇长孙当初哭得巧!” 卫忠只做听不见,走到那个小宫女跟前,笑眯眯问道:“小姑娘,上月二十六日你什么时候在除草啊?” 那个小宫女当即答道:“是在将近正午的时候。” 他们提前作假,早就已经打探好了,那天将近正午的时候,葛青的确离开世卫所有一阵子。 而卫忠则在宫中侍奉福妃娘娘准备用午膳,可是芙蓉宫的人作证是算不得数的,不能取信于人。 可见这些人是用了心思。 “那你可还记得我和葛侍卫是谁先开口说话的?”卫忠问。 小宫女皱了皱眉说:“奴婢不甚记得了,因为起初并没有在意。后来听到你给葛侍卫塞东西,才留神去听。” “那你还记得那天是晴是阴吗?”卫忠又问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蹙着眉想了想,说:“那天是阴天。” 卫中点头道:“不错,那天不止阴着天,还有些落雨呢。” 小宫女也说:“是,是这样的。” 卫忠又说:“你说你当时在除草,侍弄过园圃的人都知道,阴天下雨是不除草的,因为草根儿粘上水汽湿气很快就能活过来,你这不是在做无用功吗?”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有些生疑,但小宫女却从容答道:“卫总管不知道,我们的活儿催得实在急,别说是小雨,就是下了大雨也得赶着做。 奴婢随手拔下草来堆在那里,等到拔完了就把草都抱离了远处,所以也就不会是无用功了。” 至此这小宫女的回答并无纰漏,可见她本就是个机灵人。 卫忠于是不再问她,而是走到葛青面前说道:“葛侍卫,那日咱们在树丛边说话,声音应该很低吧?那小宫女能听见咱们两个人说话,可见离得近,怎么你竟没发觉跟前有人?” 如果是寻常人还罢了,葛青可是大内侍卫,且身手不凡。 他的警觉心不是一般的强,何况他与卫忠会面,本就是极隐秘之事,应该加倍小心在意才是。 葛青沉默了一刻才说道:“那日……是我疏忽了……” “葛侍卫,想必你方才也听清了,只要说实话你的家人就可平安。”卫忠并没有再追问方才的事,只是说,“我对天发誓,从来没给过你三千两两银子,更没有让你去做忤逆的勾当。 你如今竟然昧了良心来诬陷我,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在你困顿的时候,接济你二十两银子,让你去买姜糖水喝。 我卫忠自认一生从未做过坏事,没想到今天却要被小人生生给冤死。 也罢!我爹娘都葬在了东川,若是死后真的有知,就让我的魂魄也回到那里去吧! 不过你们这些冤枉我的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哎呦!这是做什么?”茂陵郡主不由得反唇相讥道,“又是死啊活的,又是赌誓发咒的,拿这里当什么地方呢? 众人以为你上来对质,必有什么有力的证据,或是能找出这些人的破绽来自证清白。 谁想到竟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儿戏!我看你是死人打哈欠-——多余张这个嘴了!” 此时和茂陵郡主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 明摆着今天这个事,就是皇后要扳倒福妃。 而福妃这边,既没有证据又没有证人,派个卫忠上来也全然不顶用,并且干脆说起了丧气话。 就在众人都以为大势已定的时候,堂上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笑声。 “嘿嘿嘿……” 这笑声来得莫名其妙,而且透着无法言说的诡异。 “何人在殿上无礼?!”商启言立刻高声呵斥。 这可是大夏朝最庄重严肃的地方,就连皇上都不可以如此,更何况旁人。 “嘿嘿嘿……”笑声非但没停止,反而更大了。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又纷纷四处寻找笑声的来源。 终于发现了,笑的人是葛青,因为他低着头,所以一开始没被发现。 “葛青!你笑什么?!”商启言高声质问,“大殿之上,岂容放肆!” 可是他的话对葛青丝毫不起作用,他依旧大声笑着,到后来变成了狂笑。 “嘿嘿嘿……哈哈哈……”葛青不再低着头,而是把头使劲向后仰着。 脖子上的青筋蹦得老高,看上去特别吓人。 到后来他不但狂笑,甚至还企图挣开捆绑他的绳索。 就像一头疯牛试图正断笼头,好冲出去撒野。 “快!快摁住他!”商启言大喊,“来人呐!护驾!” 葛青身手不凡,如果他真的挣断了绳索,要上来伤人,那可就糟了。 殿前侍卫立刻冲上来,有一半儿挡在了皇上前面,剩下的将葛青团团围住。 但葛青身上的力气却大得吓人,七八个人都按他不住。 但他也并没有伤人的意思,而是拼命将自己的头往地上磕。 “砰砰砰!”大殿上金砖铺地,葛青连着撞了好几下,地上的砖都碎了。 声音大得吓人。 在场的众人都被他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陛下……这……这……”商启言万万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都跟葛青说好了,只要他一口咬定是卫青指使他去做的就行了。 他们之前做的假口供,已经对这些人一再盘问过了,保证绝对不会出错。 可是现在葛青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让他也无所适从。 “我该死!我该死!”葛青磕得头破血流,才开始说话,“神仙饶命!神仙饶命!我不该诬赖福妃娘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二百八十章 大殿上神明附体 葛青的声音凄厉狰狞,好似夜枭在呺叫,让人骨子里直发冷:“我错了!饶了我吧!别抽我的筋!别剥我的皮!别抽我的肠子! 啊!啊!我不敢了!不敢啦!饶命啊!饶命啊!” 他的身体痛苦地扭动着,仿佛真的有几只无形的手在折磨着他。 很多胆小的都不敢直视,因为葛青现在的样子实在太骇人了。 他的身躯一会儿缩短,一会儿暴长,像是被摁短又扯长。 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青筋如蚯蚓般扭动,整张脸都变形了。 “神仙爷爷!小人错了,再不冤枉好人了!求求你发发慈悲吧!”葛青痛得满地打滚,汗珠混着血污,将他周身的地面都浸染得一塌糊涂。 “来人,快将他拖出去!”商启言发觉不对,连忙说道,“这人疯了,千万不可叫他惊了圣驾和各位娘娘!” 虽然葛青在胡乱叫喊着,似乎语无伦次。 可商启言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出了岔子,他自然想要遮掩过去。 可当侍卫们正要去拖拽的时候,葛青忽然来了个旱地拔葱,直挺挺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彻底翻了上去,全是眼白,牙齿咬得咯咯响,声音变得粗嘎深沉:“谁敢带他走?!我乃日游神是也!尔等凡夫俗子,竟敢亵渎神明!” 他如此反常的言论让那些侍卫有些不敢下手。 “葛青被神仙附体了!”卫忠不失时机地大喊道,“先别带他走,且听听他说什么!” 商启言还想说什么,皇上却先开了口:“别动他,让他说!” 此时殿上的气氛诡异又安静,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不人不鬼的葛青。 真的是日游神附体了葛青吗?真的是葛青做了亏心事,立时就遭了报应吗? 有人信,有人不信,还有人将信将疑。但他们都想知道,葛青接着会说出什么来。 葛青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的粗气,才继续开口:“葛青贼子,实乃人中败类!他奉了某人之命扰乱皇后盛宴,又嫁祸福妃娘娘,妄图谋害皇孙,搅乱社稷!实在情理难容! 这般败类,我必将其带入森罗殿发落!在十八层地狱中,受尽煎熬。你们这些跟着害人的……” 他说着将一对白眼仁转向那几个作证的侍卫宫女,脸色铁青,又布满血污,宛然是从阴司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们这群没有良心的败类!一个个的……都别想逃!” “哇!”离葛青最近的是那个除草小宫女,她原本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听了葛青方才的话彻底撑不住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日游神爷爷,求您宽恕了我吧!奴婢一时打错了主意,的确不该。可也也不是存心要这么做的,您也知道奴婢身份地位,处处身不由己。 那些谎话都是我编的,我没有听见卫总管和葛侍卫说话。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做半点儿有损德行的事了!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名字已经在拔舌地狱的生死簿上了!”葛青指着那小宫女说道,“不过你能当众承认是自己撒了谎,倒是可以,免了你的死罪!” 小宫女一听喜出望外,别的统统顾不得,趴在地上捣蒜似的朝着葛青磕头:“多谢日游神大人!多谢日游神大人!” 此时别说小宫女被吓唬住了,满朝文武也都人人惊疑不止甚至有些做了亏心事又胆子小的已经抖衣而颤起来。 生怕一会儿日游神会将那双白眼珠转向自己。 其余那几个作证的,也招架不住,纷纷跪了下来。 “日游神大人,小的也是不得已才撒了谎,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则我从没有看见葛青和卫总管在一处过。求求您宽恕了我吧!我以后吃斋念佛,只做善事,绝不敢再动一点儿歪心思了。” “日游神爷爷,小的也主动招认,葛青从来没跟我说过有关于福妃娘娘的任何话!求您念在我上有老下有小,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原本和葛青串通一气的这几个人如今全都倒戈,纷纷陈述他们冤枉了福妃,做的是假证。 “陛下,皇后娘娘,在场的各位,你们可都听清楚了吗?”葛青高声问道。 “神将,”别人都不敢开口,只有皇上问,“那背后指使葛青的人,究竟是谁?” 不得不说,皇上这话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眼看着福妃这边就要落败,而葛青却被日游神附体,主动招认了是自己诬陷福妃,捏造事实。 他依然说了自己是奉了某人之命才这么做的,那指使他的人不是福妃又会是谁呢? 之前众人都以为,在这金銮殿上,福妃多半是要从妃位上跌落,五皇子也会被申饬。 甚至之前赐给皇孙的封地也极有可能会被要回来。 谁想也不过是眨眼间情势抖转,福妃的嫌疑一下子就被洗脱,而真正的幕后真凶似乎也要浮出水面了。 “指使葛青的人就在这殿上,只是本神暂时还不能说出这人的名字来,因为此人阳寿未尽,且另有因果。”葛青说着缓缓闭上眼睛,“陛下是万民之主,将来也是要与我同列的。切记慈悲为怀,且本神已经答应不再追究那些人了,就饶了他们的性命吧! 今日我只带葛青一个人走,其余均不累及!” 说完他猛地向后一倒,整个人如土委地,后脑毫无遮拦地撞在汉白柱座上,咔嚓一声,脑浆迸裂。一股腥臭气,立刻弥漫开来。 如此惨烈的一幕,将那个小宫女直接吓得晕死过去。 还有很多人发出惊叫声。 商启言连忙挡在皇上面前,说道:“如此血腥,恐污了圣目。还请皇上暂时退朝,剩下的事,稍后再说吧。” 皇上虽然也想知道更多事情的真相,可眼前的场景未免太不堪入目了。 于是发话道:“今日且退朝吧!商启言,你要跟着朕,朕有话要问你。” 这件案子本来就是皇上直接委派给商启言去做的,如今闹成这般,自然要唯他是问。 第二百八十一章 落井下石乘胜追 就在皇上预备退朝的时候,茂陵郡主却高声疾呼道:“陛下!今日这事过于蹊跷!那葛青分明就是在装神弄鬼,他的话不可信啊!” “是啊皇上,那葛青会缩骨功,”姚泰也说,“能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举止,可千万不能被他蒙蔽,以致放过真凶!” “皇上,臣妾也恳请在殿上把事情再查清楚些。”福妃也表态道,“臣妾蒙冤被屈,纵有神仙出马,依旧有人不信。求陛下在文武百官面前,为臣妾正名!” “葛青已死,其余几人也承认作伪,还要审些什么?!”皇上的心情也十分懊丧,他想让商启言私底下跟自己说清楚,毕竟这事有许多地方他实在想不明白,“你们谁有本事就把葛青给救活过来,朕就接着审!” “陛下,这分明就是福妃他们提前做好的圈套,事先就跟葛青商量好,让他先是假意承认,蒙混过关。 然后在这大殿之上,再装神弄鬼,如此不但彻底洗清自己嫌疑,更是埋下一根引线,此后宫中必然草木皆兵,互相猜忌。”茂陵郡主说道,“否则葛青为什么不说明指使他的真凶是谁?反倒弄出那么一片云山雾罩的言辞,混淆视听。” “非但如此,葛青还假借神仙之口,免除了其他人的死罪,这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反正他自己是死罪难逃了,如此一来,既保住了他的主子,又维护了他的家人,更是让那几个证人改口。可谓一举多得。”姚泰和茂陵郡主不愧是夫妻,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父皇,”这时一直未说话的五皇子站了出来,“茂陵郡主和国舅如此咄咄逼人,却又无确凿证据,只靠猜想便要将如此污名与重罪硬生生安在母妃身上。儿臣身为人子,实不能忍! 葛青起初为什么说我母妃指使的他?那些证人总不是他自己找的吧?! 主审的人难道不是反复推敲以确认无误?或是无法判定此事真伪才会呈递到父皇驾前? 无论葛青真的是被日游神附体还是装神弄鬼,为何那些人都齐齐改口?而不是坚持之前的证词,把葛青拆穿? 或者再往深里想,为何我母妃总是遭人陷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果葛青是母妃的人,那么他自始至终就该咬死不说是母妃指使他的,又何必大费周章兜这么个圈子?! 疑罪尚且从无,何况如今证人全都反供!” 五皇子这一次真的是忍不了了,姚家人太霸道,一味欺压人,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国舅,郡主,你们再如何心疼女儿,也要讲道理,”皇上看不下去了,“朕还没老糊涂,这件事跟福妃没有关系!至于真正指使葛青的是谁,朕还会派人继续查下去。但不能为了图快,凭空冤枉好人。” 皇上此话一出,姚泰夫妇两个也不好再造次了。 毕竟这么吵来吵去,终究不得要领。 最要紧的是,葛青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你说他和福妃是一伙儿的,他犯不上把福妃招出来。 何况彼时他家人都来到了殿外,不存在被福妃的人挟持。 如果不是一伙儿的,他又为什么最后保住了福妃? 可那几个为什么也一起改了口呢? 难道真的是天理昭彰,神仙附体? 众人心里均有疑惑,却是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先散了吧!”皇上不自觉把手放在腰上,实在是坐得太久,腰酸背痛。 “父皇,儿臣还有事情要禀报。”五皇子叉手向前。 “还有什么事?”皇上的语气里多少带出几分不耐烦。 “近来,京中各处都在传扬关于皇长孙的谣言,”五皇子道,“均是些不实可笑的胡话。” “这算什么大事?也要你在朝堂上提出来?”皇上听了就说,“你不必说了,朕都知道了。” “父皇,您也觉得这不是大事吗?”五皇子追问。 “谣言止于智者,传这些没影话的都是蠢材。”皇上呵呵一笑,“只当个笑话听也就是了。” “儿臣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有些人却不然。这两日有十几个官员的家眷都到儿臣家里求助……”五皇子说。 “求助?这有什么好求助的?”皇上皱起了眉头。 “只因这些官员都上了名册,他们怕遭遇不测,故而来找儿臣。儿臣想着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和麟儿有关的传言,又事关朝纲,不能置之不理,故而斗胆将此事禀告给父皇。” “什么名册?为什么要遭遇不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地给我说来。”皇上当即连腰痛也忘了,要五皇子详细说给他听。 “柳弥章柳大人特制了一个名册,上面写的都是参与传播与麟儿有关谣言的人。 并把他们的罪过由重到轻排列,后面还写了处置建议,或免官或流放,还有降职、调任等等。 有些人的确传了谣言,但有些人并没有。可无论有或没有,柳大人此举似乎都有悖朝律人伦,儿臣窃以为极不可取。 非但如此,而且听说贤妃娘娘在宫中也在做同样的事。如今后宫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两个胆小的宫人企图自尽,多亏被救了下来。” 皇上的心情本来就很焦躁了,听了五皇子的话几乎气得要冒烟,沉声质问道:“柳弥章何在?!谁叫你做这样的事的?!你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柳弥章吓得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口称:“臣罪该万死!” 这件事他想抵赖也没有用,因为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 况且五皇子既然敢当堂把这件事说出来,手里必然有确凿的证据。不用别的,光是名单上的那些人作证就足够了。 他也颇为自悔,这件事做得有失机密。 可话说回来,这件事涉及到的人众多,不可能一点儿都不走漏风声。 “你还知道自己该死?!”皇上看着他,眼露寒光,“你真是朕好爱卿!” 然后又说道:“贤妃啊!你还真配得上一个贤字!” 此时众人都明白皇上所说的分明就是反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百思难得真情由 皇上似乎许久未有这般动怒了,忍不住咳喘了几声。 商启言连忙上前一只手轻轻锤着皇上的后背,另一只手在皇上的胸前不停地顺着气。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千万别气坏了。”商启言满脸担忧。 “你也给我滚!”皇上吹胡子瞪眼睛。 商启言在他身边有三十几年了,本该是他最信任的人。 贤妃既然会被他赐号为贤,可见在皇上的心目中,她的确是个贤惠的女子。 可是今天,这些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虚与委蛇,阴阳脸孔,就算他贵为皇帝,也不禁伤心失望。 “陛下!您打也好骂也好,若是能解气,拿刀剐了老奴也成。”商启言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只求您别气着自己。” “把柳弥章给我押起来。”皇上闭上了眼睛,也许是太累,也许是不想看见任何人,“任何人不得求情,明日辍朝一日,朕累了,要好好歇一歇。” 终于,退朝了。 许多人心里怀着不甘,还有许多人犹疑不定。 当然了,也有人幸灾乐祸,隔岸观火。 皇上并没说如何处置贤妃,因为自从说完明日辍朝一日的话后,皇上便不肯再发一言了。 后妃们各自回宫,像约好了似的,彼此之间没有一句交谈。 “事情怎么会这样?”皇后看着梁景像审贼一样。 “小的实在不知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梁景说,“之前我们自以为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跟糊弄鬼没两样,还万全的准备!这件事是你和商启言一起审的,皇上今天不说话,将来必要追究。到时候你该如何自保?”皇后嘴上问着梁景,实则在为自己担忧。 傻子都明白,梁景是她的人,奉的是她的意思。 “娘娘放心,我和商启言早就商量过了,万一出了岔子也有人顶罪。”梁景说,“必然不会连累到娘娘。” “连不连累又能怎样?皇上心里只怕要结疙瘩了。”皇后哼了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冷笑。 “皇上心里始终是倾向于娘娘您的,”梁景劝慰道,“不管怎么说,即使在您的生日宴上出的事儿,绝不是您下的黑手。所以从源头上娘娘您就是清白的。 至于福妃的事,葛青已死死无对症。何况他死前已说了,指使他的人就在朝堂之上,那必然不可能是皇后娘娘您。 经此推去,就应该是那个幕后真凶让他在落网之后说出福妃来顶罪。 所以自始至终,娘娘您都是受害者,从来也没想过要去害人。只不过是阴差阳错才出现了那样的局面。 皇上到时候会责怪办案的人,也绝不会怪到娘娘的头上。” 皇后听他如此一说,心情平顺了不少,但依旧不甘心:“这个葛青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是千想万想也没料到事情会变得那么吊诡。” 梁景没说什么,只是跟着附和。 他想着等过几天风波平息了,得去见一个人。 贤妃宫中,康广有些坐立难安:“娘娘,眼下咱们该怎么办呢?国舅爷已经被押起来,要不让皇后想办法帮着求求情吧!” 贤妃却并没有多么沮丧,又或者她并不愿意显出颓唐的神色。 康广又说:“这五皇子也真是的!皇上都几番几次的说退朝了,他只是抓着不放。” “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坐以待毙呢?”贤妃终于开口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呢?看来是少不了受惩处了。”康广说。 “受惩处,便受惩处吧。”贤妃笑了一下,“明眼人都知道咱们是在为谁办事,皇上自然心里也是清楚的。别说是咱们了,就连商启言不是也就范了吗?” “娘娘这么一说,倒也真是的。咱们不过是为皇后,为姚家办事,皇上想必最终小惩大戒,皇后还要记咱们一份人情呢!”康广的脸上添了几分喜色。 “唉,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局咱们终究还是败了。我哥哥的仕途多多少少总要受到影响,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翻身。”说到这里,贤妃才显露出惆怅。 “唉!本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想竟然会生出那样的变故。”康广直呼咄咄怪事,“这卫忠难道会妖术不成?” “先别想这些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告诉咱们宫里的人,从现在起全都闭门不出,听候发落。”贤妃的心思还有些乱,今天的事情纯属陡然生变,让她始料未及。 她现在心里想的最多的是,葛青背后是否真的有人在指使?那个人是谁? 芙蓉宫的宫门也紧闭着,没有人出入。 卫忠自始至终都表现得颇沉稳,直到回到宫里,不由得膝盖发软,要不是小徒弟扶着他,只怕就要跪在地上。 “好了,没事了。”福妃安慰她,“叫他们扶你进去歇着吧。” “多谢娘娘体恤,小的没事。”卫忠一边笑着一边努力撑起身子,“还有些事情没弄清楚呢,怎么能歇着?” 他们进了正殿,不相干的人都留在了外头。 池素等人忙着给福妃娘娘宽衣倒茶,忙活了一气总算静了下来。 福妃特意命卫忠坐下,说:“你今天也的确吃了惊吓,坐下缓缓吧!” “哎呦呦,说句不怕叫大伙笑话的话,”卫忠苦笑着说,“说真的,有那么几次,我感觉自己都要尿裤子。” “不怪您怕,当时的情势的确凶险。”池素等人都说,“当着上百人的面儿和人去对质,想想都让人胆寒。” “可是葛青最后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他真的是被日游神附体了吗?”碧树简直快好奇死了。 “嗨,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得问姮照了。”卫忠说,“之前是她告诉我要怎么说的,我完全是照着她教的去做的。 其实我也不明白这里头究竟是怎么个曲折,我也是揣着一肚子的纳闷儿呢!” “姮照丫头必然有妙计,好了,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你可详细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福妃看着薛姮照,越发觉得她计谋老辣。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东川旧部尘封久 薛姮照向众人细说情由:“当初在天恩殿上,我曾仔细观瞧过殿上众人的神情举动。 先是察觉皇后、太子、梁景以及尚礼监的几个太监,他们的神色有异。 我知道了铜球那里有机关,但是也早就说过这是皇后为了显示太子的孝心所设的局,其余人并不知情。 我当时就猜想,极有可能有人会在这上头捣乱,因此便请五皇子妃借助皇长孙向皇上警示。 在铜球裂开之前,我也在殿外留神细看,依旧没有发觉在场的其他人有什么异样。 直到突发惊变的那一刻,无论是皇后,还是贤妃丽妃等人,都是真实的意外,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我当时就判定不是她们做的,可那又会是谁干的呢? 随后皇上当众褒奖皇长孙,我便知道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了,尤其是贤妃。 果不其然,随后没过多久便谣言四起。她这么做自然是要引得皇后动怒,朝咱们下手。 而皇后呢,也不消说,自然会拿天恩殿的事做法赖到咱们娘娘的头上。 等到葛青被查,先后有人给我送消息。 葛青一开始招认说自己背后没有主谋,后来被人威逼利诱就说是咱们娘娘指使的。 后一个说法当然是假的,但前一个我也自始至终存疑。 于是我将有可能的嫌疑人又在心里细细想了几遍,并且请玉世子帮忙去查葛青这个人,初步定下最有可疑的幕后真凶。 上殿那日我告诉卫总管,和葛青对质的时候要怎么说,前头那些话都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那句便是二十两银子买姜糖水,以及葬在东川的话。”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葛青之后的所作所为都与这有关吗?”卫忠问。 “这句话别人听了不懂,但是葛青却听懂了。葛青的祖籍在云州,他是十八年前进的宫。在他进宫前三年东川王被赐死,更早之前姜才人被陛下封为了昭仪。”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东川王有关?“福妃听了悚然大惊。 东川王死去已经有二十几年了。 “不错,二两银子指的是二皇子。姜糖水指的是姜才人。葬在东川,则意指东川王。 当初姜才人是东川王的宠妃,但是被正妃陷害,在宫中被陛下看见。 可惜东川王妃没想到,最后连东川王也给害了。 东川王当初战功赫赫,在云州驻守了八年。他的许多随从部下,都在那里。” “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是怎么想到的呢?再说了,葛青当初入宫也不过才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说他是东川王的人,实在叫人想不到啊!”福妃到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 “当年东川王手下可是有一批忠心不二的追随者,据我所知他身边有一支暗卫,都是他手下将士的遗孤。 这些人都认他做义父,对他誓死效忠。这些人身份隐秘,唯一的标志是在右边鬓发间纹一个小小的川字。 我请玉世子去查看,葛青身上是否有相关的痕迹。他说葛青的右鬓边有一个指肚大的伤疤,而且是经年的旧伤,因此我便更加确定了葛青的身份。” “听你这么一解释,我倒是想明白了。想必东川王至死都放不下姜才人,必定安排了可靠的人想办法入宫来。 葛青是在那之后几年才进的宫,东川王的事情风头已经过了,宫里防的也就不那么严了。 而且他年纪小,又伪造了身份,他如今是有爹娘的人呐,看来他这父母也是假的。”卫忠说着还叹息了两声。 “我猜到了葛青的身份,料想这是姜才人的意思。否则他犯不上涉险,去做一件只是吓人一跳的事。”薛姮照说。 “姜才人这么多年在冷宫,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福妃道,“但凡她肯用点儿心,只怕皇后的位子都是她的。我从来都觉得她必然是心灰意冷了,才会那般作践自己。可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她要这么做呢?” “娘娘的判断并不差,姜才人当初自然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可当年在位的是徐皇后,她这人虽然称不上大贤大德,但有一样就是从不为难小辈。 姜才人便是与皇上无一点恩情,终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二皇子的。仍是如此,她依然遁入冷宫,也是想到徐皇后不会为难自己的孩子。 然而如今是新后在位,且贤妃也渐渐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二皇子现在瞧着还算过得去,可将来的命运也是凶多吉少。 葛青所做的事,就犹如往水里扔石头,不过是为了激起浪花。使后宫前朝的形势愈加严峻,从而谋个长远之道。”薛姮照细细地解释道,“不过我当时也不能确定葛青是否还真正的忠实于姜才人,毕竟他已经在商启言等人的威逼利诱下招出了娘娘您才是指使他的人。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我就让卫总管暗示他,他听懂了卫总管的话,就知道我们已经清楚他的真正来历了。 如果他不当堂翻供,等待他的将是凌迟之行,谁也保不住他,并且还会连累到姜才人和二皇子。 如此他潜伏在宫中这十几年的功劳,不但化为乌有,还将背上一世骂名。” “原来如此!原来那句话的分量有这般的重啊!”卫忠听了了不由得感叹,“说起来这葛青也算是一条汉子,死得着实惨烈。” “我也觉得葛青并没有背叛东川王,”薛姮照说,“否则临时起意绝编不出那套说辞,他应该是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当堂翻供的。可奴婢不敢赌,保险起见,必须要给他警示。 他说幕后另有他人,却不说明是谁,也是不想眼前的局面一下子失衡。” “那不会有人从我的话里听出端倪来吧?”卫忠不免有些担心。 “应该不至于,”薛姮照说,“卫总管您的父母的确葬在东川,并不是在扯谎。而且东川王的这些孤儿暗卫的事很少有人知道。” “既然东川王执意要护着姜才人,绝不会只派一个葛青进宫的,必定还有其他人。”福妃说道,“剩下的人在以后也多半会闹出动静来。”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四章 雨过天晴万物新 这日有些阴雨,从半夜就淅淅沥沥个不住。 薛姮照听着雨声越发睡得沉,早起池素起来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出去,直接把早饭端进屋子里来。 “在被窝里吃一口吧!吃完接着睡。”池素说,“这样子的天,你也不必出门去了,娘娘跟前自有我们伺候着,你饱饱的睡。” “眼下应该没什么事了,我且放心睡几天。”薛姮照伸了个懒腰,把头发拢了拢,果然就在床上趴着把早饭吃了。 等她吃完了饭,池素又给她端过水来漱口。 这雨果然绵绵脉脉下着,直到正午的时候,才停了那么一会儿。 福妃不叫那么多人在跟前,说:“今日这天气,大伙儿都过阴天呢!也没人来走动,你们这些人都在我跟前站着做什么?快都散了吧!留着碧树和幽竹在我跟前就够了。池素回去看着姮照丫头,别叫她把头睡扁了。” 一语逗得众人都笑,福妃娘娘也知道薛姮照贪睡。 这场雨直下了整整三天才放晴,随着太阳一起出来的,是关于众人的处置。 “明摆着贤妃他们就是奉了皇后的意思,可现在呢,只是处分了贤妃和她哥哥,压根儿没提皇后。”幽竹有些气不过,“并且处置得也并不重,才罚了柳弥章一年的俸禄,竟然连官职都没降!” “对贤妃不也是如此吗?闭门思过三个月,罚奉一年。”芳甸啧啧摇头,“说到底,皇上还是给皇后留面子呢!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贤妃是在替皇后办事。” “他们这么一闹,咱们娘娘的生日彻底错过去了。”碧树说道,“本来就被改到了后面,因为这件事一搅合连着小一个月都没消停。” “皇上不是也让茂陵郡主和姚国舅向咱们娘娘赔罪了吗?这也算是变相责罚他们吧!”池素说。 “赔罪而已,不过是说嘴皮子动一动,谁稀罕呢!”幽竹说,“还不是欺负咱们娘娘好性儿。” “倒也别冤枉了皇上,他不严惩,也是怕姚家人更恨咱们娘娘。”池素说,“这件事说到底也终究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不过能让文武群臣和皇上都知道咱们娘娘是清白的,比什么都重要。 皇上想做个和事佬儿,所以不肯深究。而且五皇子这次因为替人出头,也收揽了不少人心呢!” 池素因为常和薛姮照在一起,看事情比其他人更有见解些。 “姮照,天都晴了,你快醒醒吧。”幽竹上去推薛姮照,“到外头一起晒晒太阳去,你那脸白的都快没有血色了。” 其他人也催着薛姮照快些起来,到外头去走走。 薛姮照被她们闹不过,只好勉强起身,随着众人到外头晒晒太阳,见见风。 六皇子进宫来看贤妃。 贤妃被禁足在宫中,穿一袭水墨纱的便服,正在那里侍弄一盆兰花。 神情安闲,一如往常。 见儿子来了,放下花剪,含笑道:“你怎么来了?可吃饭了没有?” “母妃……”六皇子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哽咽,“我早跟你说过,不要替皇后做事。 先前我几次进宫劝你,你只是不听。如今怎么样?父皇一点儿没责备皇后,责罚全落在了你的身上。还有舅舅,现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说什么?左不过是说我和你舅舅都是姚家的走狗,炒豆给别人吃,炸了锅自己赔。”贤妃依旧笑盈盈的,仿佛在说笑话,“我并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的,你舅舅也一样。” “母妃,你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六皇子看着贤妃,眼神痛苦极了,“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温柔慈善,连别人的坏话都不会说,更何况去害人。” “傻孩子,你当我有的选吗?”贤妃收敛了脸上的笑,抬起头望着窗外,一片桃红柳绿,却又无比寂寞,“就像当初你娶亲一样,我们没得选。” “怎么就没得选?!”六皇子忽然急切起来,“当初就该依着我不答应这门亲事,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就像福妃娘娘和五哥他们,干脆和他们硬碰硬,几番交手下来不是也占了上风? 我们一味的委曲求全,到最后只剩下委屈。” “孩子,你说的何尝没有道理?我们处处委屈,就是因为我们做不了主。等到什么时候我们能做主了,才能不委屈。”贤妃深深地看了六皇子一眼,这一眼好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母妃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六皇子怔了,“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啊!老百姓都知道牛不喝水强按头,强扭的瓜不甜。 当初那姚万仪还肖想孤明兄弟呢!不是也没成吗?我最佩服的就是他了,宁可豁出性命,也不做违心的事,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贤妃在心里直摇头,她的这个儿子真是不开窍啊! “说起万仪你要好好地疼她,不管怎么说,她怀的是你的孩子,还小产了。女人这个时候最要紧,你要把她的心给捂暖了,她会对你死心塌地的。”贤妃立刻转了口气,还像往常一样叮嘱儿子。 贤妃被禁了足,皇上也下旨让姚万仪出宫去了。 “母妃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他她了?我现在一听她名字就想要吐。”六皇子痛苦地说。 “孩子,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你只能往前看了。”贤妃说,“我叫他们预备饭吧,你陪我吃饭。吃完了饭再到宫中各处看看去,不要觉得见不起人。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没有什么可笑话的。” 六皇子却觉得他和母亲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去了,贤妃似乎永远也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那么做。 “敢儿你看,”贤妃指着窗外的蓝天说,“再大的雨也有停的一天,这不是已经晴了么?” 六皇子没有说话,对他而言,天晴又怎样?下雨又如何? 不管是好天气还是坏天气,总之,他的心始终是阴沉沉的,他没了快乐,没了自己,越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第二百八十五章 真情假意难分清 皇后来探望贤妃。 进了门,拉着贤妃不叫她行礼:“让姐姐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 “皇后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臣妾了。”贤妃忙说,“是臣妾自己愿意为您分忧,怎么能怪您呢?” “在外人看来,陛下对你们兄妹的责罚并不算重,可我知道你们原本不必受这样的责罚。”皇后携着贤妃的手坐下说道,“说到底还是因我之故。” “娘娘,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你才有我们。我们若是不尽心回护您,将来又能倚靠谁呢?”贤妃反倒安慰皇后,“这些日子陛下没有责怪您吧? 我们虽然受了罚却也并不是伤筋动骨,我猜想着陛下当众虽然没说,可在心里也难免迁怒到皇后娘娘的身上。” “还真是让你猜着了,”皇后叹了口气,“前日陛下去我宫里,叫跟前伺候的人都退下,跟我说不要总是疑神疑鬼。” “唉!”贤妃叹了口气说,“臣妾受罚受斥责都不要紧,千万不要让陛下心中对娘娘您有了芥蒂。” 皇后听了之后苦笑,说道:“说没有芥蒂都是自欺欺人罢了,皇上的确是为我留了面子。可是在心里必然还是怪我的。” 贤妃听了,顿时焦急,言辞恳切地向皇后说道:“娘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不如把臣妾舍出去。 就跟皇上说,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和您没有关系。 是我痛心于万仪失了孩子,才想方设法地栽赃福妃。” “你疯了吗?这可是大罪!”皇后蹙起眉头,“别人躲还躲不及,你怎么上前兜揽?” “娘娘,您可千万不要心软。”贤妃说着垂下泪来,“到什么时候也是您和太子最要紧,我们别说是受些委屈,便是因此获了重罪,甚至丢了性命,也不足为惜。 陛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将之前那麝香屏风的事拿出来,也说是我冤了她。那一次证据却确凿不会错的,只是因为娘娘您帮着臣妾隐瞒皇上才不知道实情。如果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皇上就不会再怀疑了。” “你疯了吗?!真要那样的话,你可就不能回头了。”皇后不禁动容。 “娘娘,臣妾没有疯,臣妾心里清楚得很,什么最要紧。”贤妃擦干了脸上的泪,挤出笑脸来说道,“娘娘放心,臣妾一定把事情做得干净,不会连累到您。” 说着起身就向外走。 皇后跟前的侍女上前拉住她,解劝道:“贤妃娘娘稍安,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皇后娘娘做主才成。” “姐姐,”皇后叫住贤妃,“我知道你有这份真心也就足够了,如今事情已经落定。皇上并没有再追究,咱们犯不上主动送上门去。 你终归是我的左膀右臂,失了你,我就失了帮手,犯不上的。再说了,就算你去到皇上面前自首,终究奈何不得福妃,反倒实在助长她的气焰了。” 贤妃听皇后如此说,便也不再相强,只是说道:“既然娘娘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臣妾也就不能执迷不悟。不过今天把话说在这里,无论什么时候,臣妾都愿意在前头为娘娘挡刀。如有半个字不是出于真心,就叫我不得好死。” “姐姐言重了,快休如此说,我还信不过你吗?”皇后拉住贤妃的手,更显亲密了。 太液池北边的假山,已经密密地爬满了绿藤萝。 有几只翠羽鸟儿在池边洗澡,叽叽喳喳地鸣叫声很是动听,也显得园子里格外寂静。 贤妃被责罚,皇后也受了申饬,这宫里的人都变得小心谨慎,进园子里游玩的人也少了。 其实就算此刻附近有人,也察觉不到在枝叶掩映的假山洞里有人。 “这个给你吃,我特意叫她们做的,还热乎呢!” “我不饿,一块就够了。” “别呀,你多吃点儿,我知道你吃不饱。吃不完的带着,饿的时候再吃。” “可不成,这东西若是让人瞧见了,我得被打死。” “那你就在这儿吃完,不带回去。” “真的吃不完,我这些天都胖了。” “胖点儿好,吃不完的给猫吃。”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像两只躲在洞里的小老鼠。 外面艳阳高照,假山洞子里却阴暗如许。 太子手里托着帕子,帕子上放着几块酥皮糕点。 林扶菲两颊鼓鼓,脚边蹲着那只绿瞳黑猫。 “太子,你的头还疼吗?”林扶菲问。 “我不想骗你,其实早就不疼了。”太子一笑,“可我不想读书,就跟母后说还疼。” “那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可怎么办?”林扶菲胆子小,觉得撒谎实在危险。 “母后眼下顾不上我,”太子其实不愿意提皇后,一提到她,就觉得胸口烦闷,“她从来顾得都是她自己。” “可不是,娘娘把你视如性命的。”林扶菲说,“只是你是太子,将来……” “世人都说我将来要如何如何,”太子不免浮躁起来,“全然想不到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做得很好了,”林扶菲同情地看着他,“换成是我早撑不住了。” “你也很好,我觉着你比我过得快活多了。”太子垂下了头,“母后早晚会逼着我回去读书,还会逼着我做许多我厌恶的事……” “其实我能过得好,多亏了一个人,”林扶菲想起了自己入宫后走来的这一路,“不然我早就尸骨无存了。” 如果不是薛姮照告诉她灵柏熏猪的事,她不可能得到庄姑姑的庇护,脱离开杂役的苦工去做更轻省的活计。 如果不是薛姮照,放花灯被诬陷那次,她必死无疑。 还有后来,薛姮照让她用荆芥泡澡,她从此留在了十公主身边,算是安稳下来了。 “唉!要是有个人能帮帮我该多好,”身为太子,却总觉得孤立无助,“我还是别做梦了。” “要不我去跟薛姐姐说一说,让她帮你出个主意吧!”林扶菲眼睛亮亮地说,“她可聪明了。” “凭她一个小宫女,怎么能帮得到我?”太子笑了,“还是叫她远着些吧!免得殃及到她。”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为子筹划慈母心 四月初,已是晚春。 但素心宫的春天,却似乎比外头来得更晚。看不到花开荼靡,有的只是杨柳堆烟,半树梨花。 二皇子缓步走进来,小心不去踩青砖缝里钻出的小草。 这空旷寂寥的院子,既然无法日日打扫干净,倒不如让野草野花来装点生机,反而显得热闹些。 姜才人这会儿在屋外,坐在石井栏旁边的竹椅上。 日头虽然已经升得很高,但枣树的树荫却也密密成势,遮住了晃眼的阳光。 “你来了,”姜才人望着儿子,笑容在脸上绽开,犹如铺开被人偷藏起来的春天,“上次你来,枣叶还没抽芽,如今枣花儿都要落了。” “儿子确实有许多时没来探望母亲了。”二皇子走过去,接过梅姑姑递来的椅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宫外头忙。” “皇后又派了差事给你?差事再要紧,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我瞧着你比先前瘦了,也黑了。” “并没有多累,只是在日头底下骑了两回马就黑了。”二皇子笑着说,“母亲不用忧心,儿子好着呢。”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屈身向二皇子请安。 桂伯年纪太大了,到底没能熬过残冬。 于是又拨了这个小太监过来伺候,有些憨头憨脑的,但手脚还算麻利。 “我前几日叫人送来的东西,母亲收到了没有?可还有什么缺的少的,都告诉我。” 二皇子很孝顺,就算自己不能经常来素心宫探望,也总是会打发了人过来照应。 但是姜才人很少跟他说自己要什么,总是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很好。 “收着了,东西也太多了些,这里人少用不上那么多,白放着倒可惜了。”姜才人白玉般的面庞没有一丝皱纹。 仿佛她的容颜随着打入冷宫也被一并封存了起来。 “才不多呢,是母亲您对外物无所求罢了。”二皇子虽然笑着,心里头却越发酸楚。 他总想给母亲最好的,可似乎永远也给不到。 “你这些日子没来,宫里头可又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姜才人问,“虽然我在这里头关着,可也隐约觉得自从新后上位,这宫里就没真正太平过。” “今年皇后生辰宴上的确又出了事,”二皇子心中有些奇怪,姜才人平日里并不关注这些,怎么今日忽然主动发问了,“众人都吃了好一场惊吓。” 二皇子把事情较为详细地和姜才人说了,也说了葛青的事。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了。”姜才人听了以后说道,“估计这会儿皇后还在为这事苦恼呢吧!” “皇后心里头自然是过不去的,不过事情终究也算是过去了。”二皇子说,“商启言那边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知道他怎么跟皇上解释的。” “商启言自然也是被皇后拉拢入伙帮她办事的,他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最清楚皇上的脾气,是有办法让皇上消气的。”姜才人一笑,“不过皇后这一次虽然明面上没受什么损失,却吃了不少暗亏。 皇上心里必然清楚少不了她的事,商启言以后对她也怀有戒心了。 况且又和福妃撕破了脸,贤妃和柳家也受了斥责。” “母亲说的对,这一次真的没人捡到便宜。”二皇子道,“这些日子太子还没回去读书呢,一直在皇后娘娘那边。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也不如太子一个人让皇后操心。” “皇后未免有些求全责备了,她这个人太要强,容易把力气用过了。”姜才人道。 “现在宫里头的事,皇后娘娘很少找我了。”二皇子说,“我想她也是在防着我吧!” “皇后生性多疑,有几个人是她不防着的?”姜才人笑,“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了。” “母亲不用惦记我,我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二皇子说。 “阿瑜和阿瑾两个也好?”姜才人问起两个孙女,“一定要可靠的人照顾着她们。” 这两个孩子是马飞燕生,马飞燕被赐死,这两个孩子因为有皇室血脉不被牵连,可终究失了母亲。 “母亲放心,她们从小的奶娘和丫鬟都没换人,皇后也不放心,特意又从宫里派了人去。”二皇子自然也心疼着两个女儿。 这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懵懵懂懂的,尚且理不清她们的母亲为什么忽然就没了。 “说起来你也该续娶了,”姜才人道,“皇子妃的位置不能一直那么空着,如果马氏不是那样一个死法,你倒是不妨晚两年再续弦。 可她是被皇上赐死的,你不能为了一个罪人守得太久。知道的,是你心里边没有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心思呢。” “母亲提醒的是,只是皇后没有提这件事,儿子也不便就说,况且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二皇子有二皇子的难处。 他身份尴尬,一切都仰仗皇后,不管怎么说,马飞燕也算是皇后的表侄女,他也不好显得过于薄情,免得皇后心里不舒服。 “没什么该提不该提的,只要你提出来的事于皇后有益,她自然采纳。”姜才人道,“依我看,你再续弦,最好是找五皇子妃那边的亲戚。” “这是为什么?皇后现在和福妃已然都势不两立了,我怎么能娶蓝凝那边的亲戚呢?”二皇子十分意外。 “怎么不能?要知道皇后和福妃势不两立,也只是彼此心知肚明。在皇上面前还是要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来才成。 如果皇后主动让你纳蓝凝那边的亲戚,皇上自然高兴,也会夸奖皇后懂事大度。 而你可以告诉皇后,你娶蓝凝那边的人为的是更好监视他们。毕竟皇后十分想要做到知己知彼。”姜才人耐心地向儿子解释,“这是彼此制衡,皇后会明白的。” “母亲,你今天为什么对这些事如此关心……”二皇子看着姜才人,总觉得眼前的母亲是那样陌生。 “傻孩子,我是在为你谋划。”姜才人看着儿子,目光温柔如水,“你这么做了之后,可进可退,我也是为了保你平安啊!”(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气初晴屋漏雨 永平的事过去后,御用监连补带升地换了那么一批人。 因现是福妃管着这边,故而芙蓉宫上下同这些人都熟。 这天一早,一个姓陈的小太监跑过来,恰好薛姮照和幽竹芳甸在院子里。 “小陈公公,你这么急慌慌的来做什么?”幽竹问他。 小太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尽管行色匆匆,脸上的笑一直却没停过:“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我们那边有个小库房屋顶漏了,特意过来请示一声。” “前两天的雨确乎是大了些,”芳甸说,“不过二月里不是都一总修葺了一遍吗?怎么连两场大雨也扛不住?” “谁说不是呢!”小太监说,“那起人天天的斗嘴打屁有本事,手里的活计实在不够地道。这才将巴两个月呢……” “成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就跟娘娘说一声,叫卫总管拨了人去监工,赶快修上就是了。”幽竹道,“可是说里头的东西没淋坏吧?” “我们瞧着倒是还好,姐姐们若是不放心,可过去看一看。”小太监说。 实则他们都乐意这边的宫女过去,光是瞧着她们或是听她们说几句话也觉得怪好。 福妃娘娘宫里的人都算随和,虽然也有性子直爽的,但从来也不为难人。 “娘娘这会儿在里头抄佛经呢,不便打扰,卫总管也不在。不如咱们直接跟过去瞧瞧,事情不大的话,就随手办了。”到这时薛姮照才开口。 “说的也是,事情再小,咱们也不能不经心。”芳甸道,“况且这是公家的事,多加些小心总是没错的。” 说着话,三个人便随着那个姓陈的小太监走到后头来。 这时御用监有几个管事的也都走了过来,陪着薛姮照他们走到漏雨的库房去。 那间小库房在最西边,西北角漏了,雨水沿着屋角流下来,把整个墙角都洇湿了。 粉刷雪白的墙壁染出一道道污黄色,看上去颇碍眼。地上倒是没什么水渍,里头存放的东西也的确没有被淋。 “好在漏得不算厉害,也没有东西沿着这边的墙放置。”幽竹说,“这屋子里多放的是木器绸缎,都是禁不得水的。” “姑娘说的不错,这都是咱们娘娘有福,否则万一淋坏了什么,可不得好一番折腾。”一个姓左的大太监说。 “如今天晴了,赶快叫了人过来,好好地修缮,千万不能再漏了。”芳甸叮嘱道,“就算这次没出事,也不能掉以轻心,未必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是是是,芳甸姑娘教训的是,这事儿的确不能掉以轻心。”那几个太监都连连点头,还有的则直接出门去叫人过来准备开修。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薛姮照走到那漏雨的墙角边,不动声色地抠了一小块墙皮在手里。 墙皮被雨水淹泡,已经变得松软无比,像豆腐一样。 “姮照,那边有些腌臜,你快过来吧。”幽竹发现后连忙叫她,“左右就来人修了,这点活计一半天也就完事了。” “我就是想看看这屋角露天了没有,”薛姮照说着已经走了回去,“要真是那样的话,做工的人可就该挨打了。” “姑娘放心,虽说没露天,回头也得把干活的这几个人好好骂一顿。”左太监忿忿,“什么东西!敢是混差事来了!” “倒是辛苦了几位姑娘,特特跑来一趟。”左太监骂完了做工的又回头朝薛姮照三人说,“一会儿做起活儿来刨土烟尘,不是您三位待的地儿。不叫你们宫里哪位公公过来看着,倒还相宜。” “左公公想的周到,我们也是不放心,所以特意过来瞧瞧。”芳甸说,“回头就有人来接我们的班儿了。” 话音没落,芙蓉宫的一个小管事太监就跑了来。 “卫总管打发我来的,姐姐们快回去歇着吧!这边还是我这样的粗人看着吧!怎好劳动几位姐姐,”小太监说,“一会儿太阳升高了,可别晒着。” “小冬子,你现在越发饶舌了,我们哪至于一点累也挨不得?”幽竹瞪他一眼道,“花马吊嘴的,回头我告诉卫总管去!” “别别别,好姐姐,我这实在是出于真心,你可千万别到总管跟前儿告我的状。那样的话,我准得挨训。”小冬子连忙告饶。 “你何苦吓他,”芳甸笑着拉过幽竹的手说,“他也是好心,你嫌他嘴碎,训他两句也就完了,反正他脸皮厚着呢。” 说着三个人便往芙蓉宫走去,因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路面还是湿的,墙角边生了很多绿油油的苔藓。 “这东西,好像鬼一样,平日里明明瞧不见的,怎么一潮湿就都冒出来了,”幽竹指着墙边新生出来的一片苔藓说,“你们瞧瞧,都长到半墙高的地方了。” “这东西长得快,死的也快。不信叫太阳照上两天就没有了。”芳甸说,“我倒觉得苔藓还好,不招人烦。倒是泥地上生的那层青皮叫人恶心,滑不溜出的,踩上去就要摔跤。” “那叫地骨皮,”幽竹听了笑道,“其实是能吃的,我没进宫来的时候家里日子穷,一下完了雨我娘就打发我们到山上去采这东西,炒着吃怪好吃。” 三个人说说笑笑,回到了芙蓉宫。先过去跟福妃娘娘请安,简短说了库房的事。 “事情虽然不算大,可是要细心,你们三个做的很好。”福妃娘娘点头夸赞她们,“刚巧有皇上赏下来的点心,给你们端两盘子去。” 三个人谢了赏,就回到后头的住处。 池素正在那儿晾衣裳,隔老远就问:“一大早上的都跑哪儿去了?我把你们几个的衣裳和手帕子都洗了,趁着天儿好晒个半日也就都干了。” “还是我们池三姑娘最仗义,”幽竹说着走上前,手里捏了块点心就往池素嘴里送,“这是娘娘赏的,我们都还没敢动呢,先可着你。” 薛姮照则说要洗手,直接进了屋子。 她们屋里有个琉璃的小鱼缸,先前养鱼来着,后来便空了下来。 薛姮照将那块抠下来的墙皮放了进去,又拿了个碎布角浸了水放进里头,为的是保持湿度。 最后把细纸打湿蒙住了口,然后把这琉璃缸放到了床底下。 她刚站起身来池素就进来了:“洗好了手没有?你早上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你沏碗茶,你先吃上两块点心。”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托言保媒觉异常 隔了一日,五皇子妃蓝凝入宫。 福妃笑着问她:“大前日是你继母的生日,我打发了人往那府里送了寿礼去,难为她下着大雨还过来谢礼,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我早叫人拦着不让的,可还是拗不过她。” “礼数是不能缺的,何况太太平日里最恪守这个。”蓝凝说,“娘娘不叫她来,是娘娘体恤。可如果她真的不来,心里头是过不去的。倒还是让她心安些好。” “我还想问你呢,她没淋着雨吧?年纪也不轻了,可得当心。”福妃心里不免有些惦记。 “娘娘放心吧!我进宫之前先去那边看过了,我家太太好着呢。还说起娘娘送的寿礼实在有些贵重,哪天一定要进宫来当面谢恩。”蓝凝笑着说。 “哎呦呦,这有什么贵重的,也不看是什么亲戚。你这继母别的都好,只是胆子太小了。这也觉得重,那也觉得重。”福妃提起蓝夫人,笑容里带出些许无奈,“闹得我想要送她些什么东西都得掂量个半天。” “儿媳这次进宫来,是有事想要求母妃。”蓝凝抿嘴一笑,“我舅母和我家太太已经好几次跟我提这事了。” 福妃听了就问:“这么一说,倒像是谁家孩子的亲事。” “母妃真是再聪慧不过,的确就是为了这事。”蓝凝笑着拉住福妃的手说,“是我大舅舅家的小妹子,那孩子您也是见过的,今年都十七了。近两年就吵着给她把亲事定下来,可总没有相宜的。” “我记得那孩子,模样很是不差,说话行事也很稳重。应该能找个好婆家。”福妃听了点点头。 “我家太太和舅母都说想让母妃您帮着物色物色。”蓝凝说道,“您的眼光好,身份又尊贵,是他们最信得过的人了。” “实则我不大会给人保媒,不过既然亲家太太求到我这里了,我怎能不答应。”福妃看着蓝凝说,“再者说了,不看别人的面子,也得看着你的面子不是?” “母妃果然是最疼我的,我舅母他们也是知道这个,才特意叫我进宫来跟您说。”蓝凝和福妃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蓝家那头的亲戚怎么会不知道? “回头跟你家太太和舅母说,就说这事儿我揽下了。不过我这人性子慢,可急不得。”福妃叮嘱蓝凝,“也问问他们,若是有提前看中了的,也不妨跟我说,倒省得我再费心思去筛选了。” “我也想到这一点了,问了好几遍,都说他们并没有合意的,全凭母妃做主了。”蓝凝心思细腻,早也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他舅母等人一概都说并没有,可见是真的没有。 “那好,如此我就能托底了。”福妃说,“你各宫里都去问了安吗?” “都去过了,只差太妃娘娘宫里了。想着母妃或许也要过去,倒不如儿媳陪着您一同到那边,还能多坐片刻。”蓝凝说,“麟儿在外头不肯进来,非要看梨树上的鸟儿。” “他现在正是开始知道淘气的时候,屋子里怪沉闷的,小孩子不愿意进来也正常。 咱们出去,同到太妃娘娘宫里去。昨日雨停了,我去太妃娘娘那边儿请安,她还念叨呢。说有半个月没见着麟儿了,想是又胖了。”福妃说着就着蓝凝的手起身,“姮照丫头也跟着,太妃娘娘喜欢吃你点的茶。” 刚走出宫门,就有御用监的太监过来,见了福妃和蓝凝,远远地站住了请安。 碧树知他有事,就说:“左公公,你有什么事?” “小的是来回复一声,漏雨的那间库房已经修好了。顺带着请示娘娘,那里头的墙有一处被雨水淹湿了,可也要修一修吗?若是修的话,里头的东西就都得搬出来了。”左太监问。 “要是把里头的东西挪出来,一时之间怕还没有合适的地方放。”福妃沉吟,“何况接下来正是雨多的季节。” “小的们也是担心这个。”左公公说,“那屋里头放的都是木器和丝绸,还有些书画,都是怕磕碰怕潮湿的。” “就先别急着动,我回头再斟酌斟酌。”福妃做事很谨慎,尤其这又是公家的事,无论大小都力求不出错。 随后到了容太妃这边,老太太很是喜欢小孩子。 见了小皇孙便立刻要抱到她跟前去,摸一摸他胖乎乎的小脸蛋儿和肉乎乎的小手儿,小皇孙也不怕生,见了谁都笑。 “这小家伙儿真像个小虎羔子一样。”容太妃疼爱地说道,“倒不像老五小的时候。” “是呢,老五小的时候便老气横秋的。”福妃提到自己的儿子,也不由得笑了,“长大后倒是比小的时候活泼了一些,可终究有限。” “老五沉稳持重是好的,”容太妃说,“随了你了。” 众人说话的功夫,薛姮照已经点好了三碗茶。 容太妃等人于是便吃茶说话。 到了午膳的时候,福妃和蓝凝都留下来陪容太妃一起吃素斋。 身边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福妃娘娘便叫薛姮照等人下来了。 薛姮照回到住处,并不见池素。 她便从床下拿出昨日放的琉璃缸,也不过是一夜多一点的功夫,之前里头放的那块墙皮没什么变化,而原本放在里面用来保持湿度的那块布角上,却生出了密密的白毛。 薛姮照揭开上头的细纸,拿了只竹筷轻轻碰了碰,布角已经像泥一样,一碰就烂了。 薛姮照的眉头忍不住挑了挑,站起身将房间环视了一遍,看到窗台上有池素前两日用坏的一柄桃木梳子。 那梳子小小的,能够握在掌心里。 薛姮照走过去,把那梳子也放在铜盆里浸湿了,然后放进琉璃缸里。 依旧是打湿了细纸蒙住口,又放到床下去了。 池素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拿着午饭。 “娘娘今日在桐安宫那边用膳了,每日的定例送了来,卫总管便叫咱们都分了。”池素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你洗手了没有?快过来吃饭。” 薛姮照答应了一声,先去洗了手,然后坐到桌前和池素一起吃午饭。 第二百八十九章 请君细看白毛怪 蓝凝出宫以后,恰好惠妃娘娘到芙蓉宫来。 福妃便同她坐着吃茶说话,因说起蓝凝表妹的亲事。 福妃娘娘便想让她也帮着参度参度。 “就是金家的那位金令宜小姐吧?的确是个好姑娘。”惠妃娘娘说,“小的时候瞧去倒不怎么显眼,如今大了,越发出落得好了。 金家的家世不错,对子女都训教有方。再加上有五皇子妃这层关系,想找个好人家并不难。” “我倒也觉得是这样,抛开蓝凝不说,这孩子本身也样样都好。你是知道我不愿兜揽闲事的,这次应下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福妃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女子嫁人是天大的事,我既然应承下来了,就要好好去办才行,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人家?” “姐姐心地慈善,对谁都是好的,”惠妃娘娘叹道,“在现有的这些皇子妃里,蓝凝是最出类拔萃的,她表妹一定也错不了。 算起来如果我们家老七还在的话,也该到议亲的年纪了。” 惠妃娘娘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福妃知道,当年七皇子夭折,对她而言是最伤心的事。 此后许多年,惠妃娘娘都郁郁寡欢,直到近几年在人前才算放下了,可终究想起来还是会难过。 “你也别太伤感了,一则还有六公主在你身边陪着。更何况像老五他们,每日里担惊受怕,如履薄冰,又何尝好过呢?”福妃安慰道。 “说起来前几日我去皇后宫里请安,她还说六丫头的亲事也该安排了,不过总要等到皇上的大典之后。”惠妃勉强笑了笑,把心中的伤感压下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便是再舍不得,也得让女儿在合适的年纪出嫁才行。 “顶好就嫁在京城,什么时候想进宫来看你都方便。”福妃娘娘实打实为惠妃考虑,“趁着事情还没定下来,多方筹划,到时候才能水到渠成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天在心里反复掂量了这件事。可是我瞧着皇后娘娘的性致不大高,所以也没敢多嘴。”惠妃有些尴尬地说。 “不好直接跟皇后娘娘说,妹妹不妨找梁总管商量商量。”福妃旁观者清,“或者是贤妃娘娘,也都是能跟皇后说得上话的。” “姐姐说的极是,你瞧我,光知道着急,不知道想办法。”惠妃高兴地自嘲道,“还得是姐姐提醒我才成。” 连着几天都是响晴的天气,眼看着就要进五月了,各宫阶前的石榴树都长满了花苞。 “前几日就阴着不开晴,如今倒好,太阳晒的人都快化了。”池素一边埋怨一边走进屋里,见薛姮照在床上歪着就问她,“你怎么还不到前头去?皇上叫人送来了许多进贡的甜瓜,这样的天气吃正好。” “我的脾胃和瓜果不相宜。”薛姮照懒懒地说,“再加上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懒得动。” “我前两日碰坏的那梳子你可见着了?”池素走到妆台边问她,“我记得当时随手就撂在这里了。” “你要那东西还有用?”薛姮照略撑起身子问她。 “倒是没什么用,想着丢了它。”池素一边在那里翻找一边说,“人都说坏了的东西不要总留着,妨害身体。我瞧你近来懒懒的不精神,就想着把屋子收拾收拾,有什么破的、不要的,直接丢出去完事。” “不用找了,我替你处理了。”薛姮照笑道。 “哎呦,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起来了?”池素也笑了。 “你这倒是提醒我该瞧瞧了。”薛姮照说着慢慢起身,从床底下把那小琉璃缸拿了出来。 “这东西你放床底做什么?”池素不解,走过来问,“里头放的是什么东西?这么瞧着怪吓人的。” 薛姮照没有向她解释,而是拿了个布巾过来把那琉璃缸包上,说:“惠妃娘娘已然走了吧?咱们过去跟娘娘说几句话。” “走了有一会子了。”池素说,“咱们娘娘这会儿歪着呢,再过不到一个时辰,该用午膳了。” “那这个时候过去刚好。”薛姮照说着就往外走。 “你等等我,东西我拿着吧。”池素连忙从后头追上来。 福妃娘娘侧卧在短榻上,碧树在一旁轻轻给他捶着腿。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等薛姮照和池素轻手轻脚走进来,福飞娘娘刚好打了个盹儿。 “扰了娘娘的清净了,”薛姮照笑着说,“实在是有要紧的事。” 福妃娘听她说有要紧的事,自然不敢怠慢,叫碧树把自己扶了起来:“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快说说。” 薛姮照便把那琉璃缸放到福妃面前的祥云案上,将布巾撤了下去。 在场的几个人都一起望向那琉璃缸,透明的缸底长满了白色的绒毛,隐隐约约能看到缸底放着几样东西,可因为都被那白色绒毛覆盖住了,所以一时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只有一块东西没被覆盖,应该是一坨墙皮。 “这是……我那把坏了的梳子?”池素指着缸底一个扁平又隐约带着齿的东西问,“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就是那把桃木梳,”薛姮照轻轻点头,“我把它放进去也不过才一天的光景。” “这白毛是什么东西?”福妃皱着眉问,“它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梳子给长满了呢?” “娘娘听奴婢细说,那一日御用监的小陈公公过来,说因连着下雨,有一处库房的屋顶漏了。 当时我和芳甸姐姐还有幽竹姐姐一起过去瞧,瞧着漏的不厉害,里头的东西都没受损。 当时众人都在吵着,说前两个月修房子的实在不靠谱,才下了一场大雨就漏了。 奴婢当时也觉得奇怪,修缮库房是格外要紧的活计。真要出了什么事,那些做工的一个都跑不了,怎么会如此疏忽呢? 因此走近了细瞧,见墙壁被流水洇湿,那一块墙皮都酥了。且细看时,白色石灰隐约显出青金色。 奴婢便觉得有些异样,趁人不备抠了一块墙皮带回来。 将它放进琉璃缸里,为了保湿还放了块布角下去,这边这个凸起的就是了。不过也不过是一夜之间,这块布上就生满了白毛,而且已经像泥一样稀烂了。” 薛姮照说着还用带来的竹筷往缸底戳了戳。 把前面的内容稍稍做了一下修改,墙皮上不生白毛。 第二百九十章 好整以暇推祸端 “你是说墙皮里就有这白毛的东西?”碧树瞧着琉璃缸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可从来也没听说有这东西呀?又何况墙皮上为什么不生呢?” “这东西京城本地原本是没有的,是南边的人进深山老林里采药带出来的。”薛姮照解释道,“它其实是一种苔藓,因为生的这个样子,故而管它叫白毛藓。” “这倒是名副其实,”福妃听了说道,“这东西生长得也太快了些。” “白毛藓和所有的苔藓一样,喜欢潮湿阴暗,倘若这个地方干燥的话,它便会一直休眠。”薛姮照继续解释,“它还有个奇特的地方,就是在土里并不生长,喜欢附着于木头、纸张,以及绸缎布匹上。” 薛姮照说着用竹筷拨了拨那把梳子,虽然没有像布一样烂掉,可是表面也明显朽了。 “听你这么说,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福妃恍然,“看来这屋子漏雨并非偶然,是早就有人做下手脚了。” “娘娘说的对,必然是有人在修缮屋子的时候就动了手脚,为的就是等到下雨的时候,白毛藓的种子会随着雨水流到墙上。 那块洇湿了的墙皮,无论是修也好不修也好,白毛藓的种子都会飞散到屋中各处。 如今虽然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可还没到能让白毛藓大肆生长的地步。这个缸是我特意放了水封了口,让湿度变大才会这个样子。 可是等到再往后,到了雨季就不一样了。起码入了伏之后,只要不是极特殊的年景,总有那么十几二十天是格外潮湿的。 白毛藓这东西在夜里生长神速,一夜之间就能将整间屋子附着满了。” “我的天,那库房里放的可都是木器丝绸和一些书画呀。真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一下子都毁了!”池素吓得直咬手指头。 “多亏你识得这东西。”福妃也觉得后怕,“否则事情做得这么隐蔽,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可不是吗?这东西是顺着雨水流下来的,可偏偏不在墙上生长。咱们怎么去找原因呢?”碧树也说,“到时候岂不是要冤死?!” “奴婢在宫外的时候,无事可做就读书。除了常见的那些,还喜欢读各地方的县志州志,因那上头往往记着最本真的民俗风物,比正史里记得要详细得多。 我在一本黔西的县志里看到过关于白毛藓的记载,一开始人们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把它视为鬼怪,称它为白伥,因为有许多人家,不明所以一夜之间房舍被褥,甚至身上的衣裳都被损毁。 后来有人渐渐发现这东西遇土才会安静,且若与石灰相合,会显出淡青金色。 而且它并不寄生于活着的草木,只对家具木器房梁屋椽等死物有害。做这件事的人心思机巧,他料到不到雨季来临便不能成事,所以提前没有动手。 因为如果只是凭空洒在屋子里,若是赶得不巧,每日都有人进去洒扫,一旦触发了这东西,顶多也就是一边一角,并不会造成大的损失,却会让人因此警觉。” “那他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何不等到雨季来的时候直接把白毛藓的种子撒进屋子里?左右这东西也隐蔽得很。”池素不解。 “我想多半是他不能随便到这屋子里来,二来他怕露出行迹被人察觉。三来白毛藓的种子不能单独存放,必须要和土混在一起,那屋子里每天都有人打扫,是不允许有灰土的。”薛姮照说,“况且他这么做了,身上多半会留下痕迹,正赶上天气潮湿,他的衣服很快也会被附着侵蚀。若是不能处理干净,露出了形迹,不就糟了吗? 毕竟他又不能做完了之后立刻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毁掉,多半还是要回到住处。而白毛藓这东西无孔不入,想要除得干净,并不容易。” “那咱们怎么办?”池素一听急了,“这么难处理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等着那些东西毁掉吗?” “如今没到雨季,一切都来得及。”薛姮照说,“这两日我听他们说库房如今都满了,匀不出地方来。” “可不是嘛,今年皇上大典,各地方送来的贡品不计其数,早都放满了。想再匀出个地方来安置那屋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了。”福妃说。 “那就刚刚好。”薛姮照说,“趁着大晴天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有些不能暴晒的就放在阴凉通风处。木器家具用酥油仔细擦拭,书画丝绸用艾烟熏一遍。最要紧的是那间屋子,把那墙皮清理干净之后,要用硫磺熏够三个时辰,就能断根了。”薛姮照说。 “只要有办法解决就好。”福妃说,“只是在做事的时候千万别弄坏了什么东西,回头叫卫忠你们都过去监工。” “那些精细活儿奴婢们直接上手就行。”薛姮照说,“其实也要不了多久。” “那然后呢?”池素道,“不把使坏的那人揪出来吗?万一他以后还要朝咱们下手怎么办?” “不会别的屋子也被放了这东西吧?”碧树担忧道,“我们要不要逐个查看?” “剩下的事就不归咱们管了。”薛姮照一笑。 “你的意思是把这件事禀告给皇后?”福妃问。 “直接找梁景就可以了。”薛姮照说,“不必娘娘出面,奴婢去跟梁总管说。” 梁景本来也是要找薛姮照的,只是被许多事情给耽搁了。 他站在薛姮照面前,问她:“你找我做什么?” “请梁总管帮忙。”薛姮照照依然带着那个琉璃缸,把事情简短向梁景说了。 “你答应我的事都还没有办到,倒先来请我帮忙了。”梁景没有就着薛姮照的话往下说,而是反过来质问她。 “梁总管说的是什么事?”薛姮照问。 “风雨鉴的事,马上就快一整年了。”梁景神色冷凝。 “梁总管,你不觉得这次御用监库房的事和风雨鉴颇为相似吗?”薛姮照笑着问梁景。 “你的意思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梁景顿时就明白了。 “奴婢如今可以直接告诉您那人是谁,但信与不信,我做不了主。”薛姮照说。 “你姑且说来听听。”梁景道。 “贤妃娘娘。”薛姮照轻轻巧巧说出了贤妃的名字。 “你有什么证据?”梁景追问。 “没有,”薛姮照干脆地说,“一切都得梁总管亲自去查实,不如就从这次的事开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彼此试探巧拿捏 薛姮照把难题推给梁景,回头来向福妃复命。 福妃问她:“梁景怎么说?他可把这事揽过去了没有?” “梁总管没有别的话,”薛姮照说,“他是皇后跟前难得的聪明人。这件事不是皇后做的,她不愿皇上的大典出纰漏。 所以这么做的人,必然会叫她厌恶。何况现在咱们不必再替贤妃隐瞒,该把她推出去了。 梁景若不肯管,咱们就把事情扬出来,闹得人尽皆知,终究还得他们接手。” “贤妃必然不肯承认,”福妃道,“不过让她们彼此疑心去吧!我也不能总是做好人了。” 等到太阳升得很高了,薛姮照等人都到仓库这边来整理字画。 池素因为别的事耽搁了,一个人急匆匆往后头赶。 半路上恰好碰上了玉孤明。 池素忙站住了请安,玉孤明见前后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递给她。 “这是……骆婆婆开的方子,她说……说最好冬病夏治。” 虽然玉孤明没说是给谁的,但池素也明白,这是他特意给薛姮照带的。 “世子放心,我随后就给姮照。”池素一边答应着,一边把布包掖进袖子里。 想着玉孤明必然惦记着薛姮照,可没有要紧事又不敢去见她,于是就说:“姮照这些日子一切都好,胃口比刚入春的时候还要好呢。” “那……那就好。”玉孤明的脸红了,眼睛却变得更亮。 显然听到薛姮照安好的消息,让他很是开心。 “世子爷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池素问。 “没有。”玉孤明简短地说。 “那奴婢就告退了,仓库那边忙着呢,我得去搭把手。”池素向玉孤明笑了笑,才继续往北走去。 到了后边一看,大家都忙活起来了,池素也连忙上前。 一直忙活到了正午,活儿才做了一半。 众人都累了,卫总管就说:“留下几个人在这儿守着,其余的人都回去吃饭,歇一歇再过来吧。” 薛姮照池素等人于是都回去,她们的饭早都派到了,进屋洗了手直接吃现成的。 吃过了饭,池素才把玉孤明给带的药拿了出来:“这是世子爷叫我拿给你的,说是冬病夏治。” 薛姮照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玉孤明是个君子,他对薛姮照好并不图回报,而且也从不纠缠。 薛姮照觉得这样也好,反正她是一个从不会自责的人。 皇后宫中,惠妃过来闲话。 皇后也知道,惠妃这些日子比往常来得勤,是因为什么。 不过她并没有提起六公主的婚事,既然是别人有求于自己,该端着的时候还是需要端着些的。 何况这件事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可对惠妃母女而言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送上门来的棋子不用白不用,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惠妃连着来了几天,不住地朝皇后献殷勤,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女儿留在身边。 她也不好冒然提起,怕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 可又一想,若是不说,难免夜长梦多。若是出了岔子,可是悔之无极了。 她原也想着去找贤妃说说,可是贤妃如今在禁足,她又见不着。等到贤妃从宫里出来了,又得两个月过去。 至于梁景每日里总是忙忙碌碌的,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皇后娘娘宫里的花比别处的都精神。”惠妃夸赞道,“要不说这草木也是有灵性的,春天里您赏臣妾的那两盆花儿是我宫里开得最好的了。这也是我们沾了皇后娘娘的福泽。” “什么福泽不福泽的,这花木只要精心都能养的很好。”皇后笑了笑说,“人还都说生养女儿的养花好,像我这样生不出女儿来的其实不擅长养花。” “娘娘是花神临凡,怎么能拿寻常人作比呢?”惠妃赶紧说,“娘娘有太子一个就够了,像我这样福薄的,也只能有个女儿聊解膝下荒凉之感罢了。 偏偏女儿总是要嫁人的,说到底还是聚少离多。” “也难怪你伤感,六公主眼看着就要议亲了。”皇后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惠妃的眼睛始终紧盯着皇后,哪怕再微小的神情都不敢错过,陪着一万个小心,又陪着一脸的笑说道:“皇后娘娘,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那臣妾就斗胆想求求您,能不能把六丫头就近嫁在京城?我们母女两个也能时常见见面。” 惠妃的话说完,皇后久久没有应答,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直到惠妃脸上的笑都僵了,手也开始微微发抖,她才将视线调转过来。 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随和,甚至带了几分怜悯:“姐姐,虽说皇子公主们的婚事由我做主,可我上头总是有皇上在的。 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也想跟陛下讨讨口风,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谁知还没等我开口,陛下就提起了边塞不宁的事,说日逐王单于如今越发放肆,边关已经报了几次匈奴南下侵扰边民的事。 陛下不由得思虑如何才能让边境安定?你我姐妹纵然是女子,也知道那匈奴骑兵是最不好对付的。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可不是说打就能打的。 况且这刀兵之事岂是能擅动的?皇上于是便说起和亲的往事,这是汉唐以来最常用的法子。” 惠妃娘娘一听与匈奴和亲心早就提起来了,大气都不敢喘。 皇后对着她笑了笑说道:“我听皇上如此说,便没敢提六公主的事。” “多谢娘娘替我们着想,我想这和亲的事是国家大事,不是我一个后宫女子能够妄加议论的。 不过我想着便是汉唐时候的和亲,也往往都是宗室女被赐予公主的称号,实则真正的皇家公主并没有几个。 咱们大厦如今国泰民安,犯不上要真正的公主去和亲来安抚匈奴吧?”惠妃既是在表明态度,也是在试探。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那日逐王单于野心大得很,听闻他倒也有和亲的意图,不过也早就扬言过了,要娶就要娶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后说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陛下如果要答应他,那就只有六公主是最合适的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掉以轻心隐患伏 惠妃听皇后如此说,心底里便忍不住生出绝望来。 想要说什么,一时之间又拿捏不好措辞,生怕一时疏忽说错话。 只好勉强陪笑,可是那笑里的苦涩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陛下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兴征伐之事。毕竟一旦起了刀兵,不止损耗国力,更是要死人的。”皇后温言细语,可每个字都如同冰针,直往惠妃的心口上刺,“也难怪陛下忧心。” 她越是如此说,惠妃的心便越是向下沉。同国事相比,六公主的亲事自然显得微不足道。 她只觉得,普天之下,唯有自己心疼女儿。可这份心疼,和皇权家国相比,实在是太没用了。 皇后见火候差不多了,方才轻叹了一声,说:“姐姐,我虽然没有生养女儿,可自己就是女人。知道女子嫁人是这一辈子顶天大的事,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天家公主。 若是我有女儿,也不愿意她嫁到那荒凉苦寒的边塞去。” 惠妃听皇后如此说,便直接跪了下去,拉住皇后的手,尤如拉住了救命绳:“皇后娘娘,您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臣妾的心里。和您比,我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深闺女子。虽然知道公大于私,可就是不忍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受苦。 一想到她嫁人之后,若是还能常常见面,我的日子还有些许盼头。倘若真嫁到十万八千里远,只怕她前脚出了宫门后脚我的命就没了。 这些番话臣妾不敢对任何人讲,可在皇后娘娘面前不愿有丝毫的隐瞒。只因您是最体谅人,最慈悲的。 皇后娘娘,若是您能让六公主留在京城,我们母女两个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姐姐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咱们是一家子姐妹,你有心里话不跟我说,跟谁去说呢?”皇后只等到惠妃把自己想要听到的话说出口。方才将她拉了起来,“不要说什么下辈子报答不报答的话,只要姐姐心里头是真心有我也就够了。” “是是是,要报答皇后娘娘,也不该等到下辈子。”惠妃一边拭泪一边说道,“从今而后臣妾心里眼里只有皇后娘娘您一个人,若您看我还有些用处,有什么事不妨开口。我虽然没有什么才干,可是还有一片忠心。” 皇后心里很清楚,惠妃对自己没有威胁,且她也没有什么城府,是极好拿捏的。 于是笑道:“这件事不是小事,也急不来,不过我尽力就是了。” 她没把话说死,因为她还要用这件事拿捏住惠妃母女。 “有娘娘一句话,臣妾这心里算是有了底了。”惠妃自然是千恩万谢。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从来都是要长辈们操心的,六丫头这个还好,总要等到皇上的大典完毕之后,再去定准。”皇后的话锋轻轻一转,“二皇子的寝室才叫让人发愁呢。问了他几次,有没有合意的都说没有。知道的是他心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不尽心呢!” “二皇子一向同皇后娘娘是最亲近的,他的生母都没有为他如此操心。”惠妃顺着皇后的话往下说,“这后宫之中凡百事情都要娘娘您做主,尤其是孩子们的亲事。” “二皇子的亲事不比别的,一来他这是续弦,二来到时候皇上的大典,除了大皇子就是他了。皇子皇妃们站在一处,只有他是单个儿的,瞧着不好看。” “娘娘想的就是周到,要说京城世宦人家倒也有些个适龄的姑娘。”惠妃说,“要是认真挑拣应该也能选出来。” 之后就说了几个自己认为还不错的。 却都被皇后一一给否了。 “说起来也是,不拘谁家的孩子自然都是好的,可总要合适才成。”惠妃说,“我前两日到福妃那边去,她还说起五皇子妃那边的亲戚也托她保没呢。” 皇后听了就随口问一句:“是谁家的孩子?” “是蓝凝舅舅家的小女儿,就是那个叫金令宜的姑娘。”惠妃笑着说,“那孩子出落得好模样儿,性情也稳重。” 皇后对这个金令宜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她是不会给二皇子娶福妃那边的人。 她还是要在姚家这边做选择,至少得是得力的附庸之人。 惠妃也觉得场面多少有些尴尬,正想着该如何拿话找补,恰好梁景进来了。 于是便说:“我叨扰皇后娘娘有些时候了,可该回去了。” 又说:“明日再过来请安。” 皇后也不留,只说:“姐姐想来也乏了,回去歇着吧!” 惠妃离开后,皇后对梁景说:“贤妃禁足,想着叫她们把近日进贡的果品送过去些,还有春苹那边。别叫人以为本宫是个薄情的人。” “这两位的事,小的都想着呢,不劳娘娘操心。”梁景说。 “我想着,等这次的事过了,再抬举抬举柳家人,你觉着怎么样?”皇后起身,坐到了软榻上,梁景给她捶打肩背。 “娘娘,您对柳家的恩宠已经足够多了,”梁景提醒道,“有时恩宠太过,怕是会让他们生出贪心来,反倒不知道感恩了。” 贤妃的哥哥柳弥章在户部任侍郎,弟弟柳弥逊在刑部任职,都是要紧的官职。 “唉!马家倒了,姚家的人丁始终不旺,总要想办法再培植帮手才是。”皇后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没有足够的同利,又怎能放心呢?” “可小的始终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梁景低声提醒,“贤妃终究是有儿子的……” 他没有说出薛姮照告诉他的事,一来如今没有相应的证据,二来,如果皇后知道这话是福妃那边人说的,不但不信,反而可能疑心自己。 “是啊,我也不是不防着他们,”皇后叹息道,“可是他们还算能干,况且老六不是个能成事的。再者,柳家远不到成势的地步,他们只有兄弟两个,刚回到京城,没有党羽。” 六皇子直率随性,胸无大志,不止皇后清楚。 柳家如今也不过是帮姚家人做事,能攀得上姚家的自然不会把柳家放在眼里。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外头吹来一股风 皇上不常到芙蓉宫来,这日辰时忽然就来了。 福妃娘娘带着众人接驾,皇上笑道:“免礼,朕今日不忙,就过来看看你。上个月在你这里吃的菱花松瓤糕不错,叫她们做了来。” “陛下请吃茶,点心稍后就好。”福妃亲手端过茶盏给皇上。 皇上喝了一口,夸赞道:“你宫里的茶也比别处的更好喝。朕记得你会下棋,正好棋瘾犯了,不如你陪朕手谈几局。” “臣妾棋技拙劣,实在不堪与陛下对弈。不过既然陛下开了金口,少不得献丑,还望陛下手下留情。”福妃平日里不怎么下棋。 只偶尔性致来了和薛姮照下上几局,毕竟这芙蓉宫里会下棋的只有薛姮照一个宫女。 一时间棋盘便已经设好,皇上和福妃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老五有些日子没进宫了,虽说每天在朝堂上都见,可既然依的是君臣礼数,就难续父子之情了。” “臣妾也有些时候没见着他了,眼看着就到初一,他应该会进宫来请安。” “想着点儿,等他进宫来的时候,朕也过来和你们母子一起用膳。记得叫蓝凝和孩子都来。” “皇上是想麟儿了吧?这孩子越发淘气了。” “小孩子不淘气,还叫小孩子吗?呵呵,可不要像他爹小时候一样老气横秋。” “是啊,前几日我们还说起,老五长大之后倒比小时候还活泼些。” “你把孩子教导得很好,更是给他挑选了个好媳妇。” “皇上操劳国事,臣妾不能分忧。便尽些自己的本分,也算是回报陛下的恩情了。” 五皇子的亲事还是在废后徐氏时定下来的,徐氏看福妃懂事,便让她先选定合意的人,自己最后拍板。 再加上福妃所选的蓝凝出身清白,但家世平常,远非大族望族。 这让徐氏很是放心,因此做了个顺水人情。 当初二皇子娶马飞燕的时候,徐氏曾多方阻拦,但因为姚紫云过于受宠,最后求了皇上做主。 徐氏为此事很是恼火,最终却也无可奈何。 “唉,儿女的亲事实在是头等大事,不单平常百姓家是这样。老二就是让他那个跋扈的媳妇给拖累了。”皇上难得这些。 “听说皇后娘娘也在为二皇子的亲事操心,想来过些日子好事就近了。”福妃说。 “哦,没听说是哪家姑娘么?”皇上停下了手里的棋问。 “这个臣妾就不得而知了。”福妃说。 皇上听了没再说话,只是在又落了几颗子后笑道:“福妃,你这棋路不见锋芒,未免有些太过温和了。” “臣妾就是这个性情,一辈子改不了。”福妃自嘲道,“哪里比得上陛下,能攻擅守,出其不意。” “棋品既人品,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啊!” 随后,皇上便也不再下棋了,在福妃这边用过午膳后才离开。 “陛下今天怎么想着到咱们这边来了?吓了我一跳。”等皇上走了以后,池素在外间小声对薛姮照说。 “应该只是闷了,出来走走。”薛姮照淡淡的。 “说来也是啊!这皇上也是人,自然也会有想散心的时候。”池素道,“皇后那里太一本正经了,像是在前头上完了朝又回后头接着上。 和丽妃在一起又免不掉谈情说爱,时候长了也难免腻得慌。 贤妃被禁足,惠妃又要念叨六公主的事,剩下那几位跟前都有小孩子,不得心净,终究还是咱们这边好些。” 薛姮照笑而不语。 又过了几日,卫忠从外头进来,到福妃跟前说:“娘娘,有件事得跟您说。” “什么事你就说吧。”福妃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神情稍稍有些紧张。 “外头也不知道怎的就刮起了一股风,说二皇子要和五皇子妃的表妹金家小姐成亲。”卫忠说着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他为这事急的。 福妃听了也大感意外,说道:“这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自然是没影儿的事,可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竟把这个两个人放到一起去了。”卫忠道,“别的还罢了,小的只是担心,万一有人因此误会咱们是以此拉拢二皇子,那岂不冤枉?” 谁都知道二皇子是皇后的人,而皇后和福妃之间矛盾颇深。 此时传出这样的话来难免让人多想。 “姮照丫头,你来说说。”福妃叫着薛姮照的名字,“这件事咱们该如何应对?” “娘娘不许担心,这事要处理也并不难。要么就在几日内帮金家小姐把亲事定下来,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薛姮照说完了微微一笑,“要么就别枉担虚名,把这件事坐实了。” “你说什么?把哪件事坐实了?”福妃一时不解。 “二皇子和金小姐的亲事啊!”薛姮照道,“能把二皇子拉拢过来对咱们也有利。” “这……这合适吗?”卫忠还是转不过来,“二皇子对皇后可是忠心耿耿,他要是和金小姐成亲了,金家未必能帮咱们把二皇子拉拢过来,倒是极有可能因此而投靠皇后那一方了。” “二皇子未必对皇后忠心耿耿,卫总管忘了葛青的事了吗?”薛姮照看着卫忠提醒道,“二皇子的生母可不大愿意自己的儿子投靠皇后啊!” “啊?啊!你是说……可是……”卫忠似懂非懂,还是觉得脑子里乱得很,只因这里的关系实在有些乱,“二皇子的生母虽然不愿意,可是她在冷宫里能起多大作用呢?何况这事怕是二皇子也不能答应吧?他要是应下了岂不公开表明对皇后不忠? 还有金家那头呢?谁也不愿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吧?!” “所以这件事就如同博弈,端看哪一方的手段高明了。”薛姮照从容道,“不过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水搅浑,越浑越好。这件事如果成了,二皇子这边的水必然是浑的。” “姮照啊,本宫不愿意牺牲金家的姑娘。”福妃提醒道,“还是尽快替她把亲事定下来吧。” “娘娘也先别急,不如叫五皇子妃把金小姐带进宫里来问一问她的意思,万一她愿意下场呢?”薛姮照看着棋盘上还未终局的棋说。(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随分从时金令宜 薛姮照入宫前和京城各家的女眷并无来往,入宫以后,在宫里的筵席上方才见过一些。 金令宜因是蓝凝的表妹,有几次曾专程随着蓝夫人到福妃宫里来请安,因此薛姮照同她还算熟悉。 这一次蓝凝又把她带到宫里来,说是进宫向福妃请安,实则是想当着福妃的面问一问她对自己的亲事有何意见。 金令宜生得小巧玲珑,瓜子脸秋水眼,梨涡浅笑,举止得体。 她自幼就和蓝凝亲近,蓝凝家只她一个女儿,因此把这个表妹也当亲妹妹疼。 所以金令宜的婚事自然而然就交到了她和福妃手里,当然了,蓝凝也没想过推辞。 “给福妃娘娘请安,许多时不见,越见娘娘容光焕发了。”金令宜请安行礼,落落大方。 福妃笑着应道:“好孩子,快别多礼,来这边坐着。我也有些日子不见你了,怎么瞧着你好像又长高了些,真是花朵儿一样好看。” “娘娘夸人就是能夸到心里去。”金令宜抿嘴笑了笑说,“我们姊妹里最高贵最姣美的一朵儿花就是我表姐了,叫您选中了去。令宜能得您的一句夸赞,脸上也有光呢。” “好孩子,你表姐自然是好的,你也不差。”福妃笑着说,“从来你们两个最好,像亲姐妹一样,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若是不好的,又焉得如此。”福妃说,“别说你表姐疼你,就是本宫看着你心里头也是真的喜欢。” “我和表姐投缘,表姐又投了娘娘的缘,连带着我也得了娘娘的垂青。这可真是缘分加福分,难怪总有人夸我命好。”金令宜比蓝凝的性子要活泼,一张小嘴很甜。 “本来也想叫你母亲进宫来坐坐,说说话的。可是蓝凝说她病着呢,我也就不劳动她了。她如今觉着怎么样?要不回头请个御医过去瞧瞧吧?”福妃关切的问道。 “叫娘娘惦记了,我母亲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天气一热上来就常常头晕,早年也请吴院判去瞧过,说是阳亢之症,总是要以利导静养为主。”金令宜答道,“等天气再热些,她便不能在京城待着了,只能去山上避暑。” “有的人就是这样,天气一热就头晕神乏,天气一凉就不药而愈了。说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大病,其实格外折磨人。”福妃说,“一会儿叫你表姐她们陪着你到园子里去转转,难得来一回。午膳就回到这里吃,我这里一向太冷清,多些人吃饭热闹,我也能多吃一碗饭。” “娘娘宫里的饭菜我最爱吃了,”金令宜说,“若娘娘不嫌烦,我就常随表姐进宫来。” “好好,你可真要常来才行呢!”福妃笑道,“我就喜欢你爱说爱笑。” 随后金令宜和蓝凝薛姮照出去散心,说是散心,实则是想探一探她的口风。 金令宜也早就留心薛姮照,不过和她说话的机会并不多。 她看得出无论是福妃还是蓝凝,对薛姮照都另眼相看,知道她一定不是个等闲之辈。 “薛大姑娘,我瞧着你比上次我进宫来的时候似乎稍稍胖了些。”金令宜看着薛姮照说,“不过终究还是太瘦了,要再多吃些才好。” “多谢金小姐关心,我这个样子已经比往年强不少了。”薛姮照说的是真话,因为玉孤明总是从骆婆婆那儿给她求药,又让御医按方诊治,如今的薛姮照的身体的确比以前胖了也强壮了。 不过她的底子实在太差,想要和正常人一样还是很难。 “你便是太聪慧,太有才华了。我祖母常说天生人都是一样公平,给了这个多半就不会给那个。像我这般不爱生病的,论起琴棋书画,点茶插花,可就不灵了。 过年的时候,福妃娘娘赏了我一个玲珑荷包,把我喜欢的不可不可,心说这得是什么样的巧手才能做出这样的活计?后来知道是你做的,我就不觉得奇怪了。”金令宜说,“你这一双纤纤手,大拇指还没有我的小指头粗呢!” “金小姐太自谦了,你的针线活儿我们大伙儿也看过,也是难得的好。”薛姮照说。 “荷花如今还没开呢,咱们再往那边走走。”蓝凝说,“今日里倒没见什么人过这边来。” 三个人说着又往西北那边走了一段路,找了个亭子坐下。 有后面随行的小宫女送了茶过来,便退了下去。 “走了这么一大气,想来也有些渴了。”蓝凝说,“喝口茶吧。” 金令宜一边喝茶一边赏花,神情很是悠闲。 蓝凝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方才开口:“令宜不知你在外头听到了什么说法没有?” “不知表姐说的是什么?”金令宜转过脸来问。 “我就直说了,如今宫里宫外不知怎么就传出你和二皇子要成亲的消息来。”蓝凝说。 金令宜听了先是惊讶,随后就笑了,说:“这可是胡说了,谁编的这套瞎话?” “我也是想着你未必知道,所以才跟你说的。”蓝凝看着金令宜的脸说,“咱们两个如亲姐妹,没有什么隔心的话,你也不必害羞。 你的亲事托付给了我和福妃娘娘,我们两个这些日子就商量着怎么给你挑选个合适的。 谁想这头还没定下来,就传出了这样的话。 我和娘娘商量,这样传下去终究不好。你若是有中意的人不妨告诉我,咱们早早定下来,谣言也就止息了。 又或者,干脆把假的做成真的,只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金令宜再怎样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听表姐这么说,脸不由得红了。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重大,光害羞没有用。 于是想了想说:“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从来不见外男,所以我没有什么合意的人。 打小心里认定的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我家的情形表姐最清楚不过,所以才求了你和福妃娘娘替我做主。 我没有多大的见识,一切都听表姐的。表姐说哪样好,我就怎么做就是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姐妹情深同荣辱 “好妹子,女子嫁人是终身大事。你信着了我,我不能坑了你。”蓝凝说着握住了金令宜的手,“眼下的情形是这样,自从我生了麟儿之后,便有不少人看着不顺眼。至于都有谁,你总是大致清楚的,也不消我一个个说出来。 堂上后宫里闹了几次事,你也都听说过。可以说每一次都凶险无比,好在还算幸运,没叫人给害了。可终究不能够相安无事就是了,往后如何谁也不能预料。 我虽然在人前有说有笑,可是心里却始终忧虑,生怕有一天会连累到本家亲眷。”蓝凝面带忧色,“因此不单是我,你们也要做长远的打算才行。” “表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虽然不是多聪明的人,可多少也能看清楚。如果只看眼前的话,自然是离二皇子越远越好,毕竟谁都知道他是皇后的人。 可如果人人都想着独善其身的话,最后就是满盘皆输了。表姐待我如亲妹,我待你也如亲姐姐一般。如果我能帮到你们,那是再好不过了。”金令宜大大方方地说。 蓝凝没有把话说得太过明白,金令宜也一样,但是她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妹子,这可是一潭浑水。”蓝凝提醒她,“不是那么好趟的。” “既入了俗世,又哪里能讨得了清净呢?得一夕安寝又如何?该来的迟早要来,”金令宜说,“咱家那边的长辈,都是谨小慎微惯了的。就算人家把刀都架在了脖子上,也绝不叫一声。 可我不想要这样,如今我知道表姐也不愿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好妹子,你有这份心性,我是敬佩的。可是如此一来,你要承担的风险,所经受的委屈,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表姐,我知道你的为难,可是人生从来都是这样。就连贩夫走卒都懂得若想生快活,需下死功夫的道理。 我们不能一边沾着你的光,又袖手旁观瞧着你落难。哪怕最终没能达到目的,那也是我技不如人,不是我自甘堕落。”金令宜昂然答道。 “皇子妃,奴婢早就说金小姐不是庸脂俗粉,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豪。”此时薛姮照方才开口,“我想虽然传出来的是谣言,可也必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二皇子是皇后的人不假,可皇后也只是在利用他,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得很。 皇后是没有容人之量的,如今太子年纪还小,陛下又回归朝堂,她眼下只能潜伏爪牙。 可如果我们麻痹大意,那将来悬在头顶上的刀就会纷纷落下,众人的好日子怕也超不过十年。 与其坐以待毙,困锁愁肠,不如早做图谋,放手一搏。” “薛大姑娘,你年纪与我应是一般,却有这样一副韬略心肠,难怪表姐看中你。”金令宜此时对薛姮照越发刮目相看,“我虽然比不得你,可是也不愿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令宜,你能如此想,表姐心中十分感动,可还是要再提醒你一句,这是终身大事。”蓝凝原本是希望金令宜能够如此,可她真的拿出决心来,蓝凝又劝她三思,“你嫁给二皇子算是续弦,还有两个孩子。皇后叶必然会对你多加防范,甚至有可能设计害你。 说句实在话,我心中十分矛盾。我既需要你这样的帮手,又怕害了你一生。” “表姐,你应当知道我不是那鼠目寸光的人。”金令宜拉住蓝凝的手说,“否则你也压根儿不会跟我提这件事了。 我知道你的担忧,是为我着想。可你也听一听我的心里话,在我看来,女子嫁人就好比撞大运一般。 像你这般夫妻相得,五皇子德才兼备的,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凤毛麟角。 无论怎样精挑细选,也不能保证就能嫁个如意郎君,白头到老。 既然这是谁也不能保证的,又何必执着于此?反倒不如想办法消弥不远处的祸端更有用。 何况我觉得女子大可不必将男人将婚姻放在头等要紧的位置,务必要让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撑着独活方才是正道。 我不希冀二皇子能够对我多好,更不想要那两个孩子将我视为亲娘。我只要保全了我家族,保全了我性命,就足够了。 至于皇后,我想她几次暗算表姐和福妃娘娘都没得手,咱们这边必然有高人。将来胜算如何,可不是她说了算的。” 金令宜的这番话说的透彻,又情深意切。 “姮照,你果然没有看错。”蓝凝双眸泪光点点,唇边却挂着笑,“令宜,实则我和福妃娘娘听到那个传闻后都是直接要替你把亲事定下来。唯独姮照拦住了,说应该当面问问你的意思,或许你有别的选择。” “如此说来,薛大姑娘算是我的知己了。”金令宜转过头看着薛姮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倾慕神色,“多谢你叫我不被埋没在独善其身的牢笼里,以后还请你多教我些东西,我实在是很佩服你。” “你以后要佩服她的地方可多着呢,实不相瞒,这几次多亏了姮照的计策,否则我们早就自身难保了。”蓝凝向金令宜托底,“既然你真是这般想的,便从我到娘娘那边说清楚,好叫她也有个打算。”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这事情想要做成似乎不大容易吧?”金令宜问,“起码皇后是不会答应的。” “这个小姐就不用担心了,自有我们去谋划。”薛姮照一笑,“时候也不早了,大约福妃娘娘也在等着二位回去用膳呢。” 果然回到福妃这边已经开始摆膳了,吃过了饭之后,蓝凝悄悄向福妃说了金令宜的意思,福妃也很是感佩。 “真是没想到,你的舅舅和舅母都是再谨慎胆小不过的,却生出这样一个姑娘来。”福妃感慨道,“一定要想办法把二皇子拉拢到咱们这边来,让他和令宜能够一体同心,也不枉这孩子做出如此牺牲。” “母妃说的是,不过眼下还得先把这件事促成才行。”蓝凝道,“姮照说她有办法,咱们不妨听一听。”(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半路同行结善缘 玉藻宫的窗户都换上了折枝海棠的湖翠纱,青烟似的薄。 苏合香的气息透过窗纱,直飘到廊下,一只滚地锦的猫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被那香气引着跳到窗台上,伸了个懒腰,又蜷伏了身子打起了呼噜。 丽妃慵懒地收回脚踏上的双足,整个人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倚在榻上。 唇边的笑也是懒懒散散的,唯有一双媚眼精明清透,像暗夜里亮着的星。 “薛大姑娘,这次你来又是为着什么事?”丽妃拨弄着手腕上笼着的那串石头珠子。 这不是一般的石头,而是天石,据说是百年前从天上掉下来的。 似金非金,似与非玉,极其坚硬。 有不少人都想将它錾开做点儿什么,却都动不得一毫。 后来有个不知哪里来的白胡子老翁,从背篓里拿出一把石刀,像切豆腐一样,从上面削下来拳头大的一块。 之后又削成十八颗珠子,用石针穿了,送给当地县令。 县令不敢自留,进献给了朝廷。 这颗珠子除了极其坚硬之外,倒没发现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不过物以稀为贵,便一直留在大内。 前些日子皇上将它赐给了丽妃。 “丽妃娘娘,婢子想请你帮忙促成一件事。”薛姮照说,“请您让皇上为二皇子赐婚。” “二皇子?你们又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丽妃听了之后挑挑眉,“女方又是谁呢?” “想必娘娘也听说那个传闻了,就是金家的小姐金令宜。”既然让丽妃帮忙促成这件事,就要直截了当。 “哦?难道这风是你们那边放出来的?”丽妃稍稍坐正了一些,“看来你们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给皇后留了。” “风不是我们放出来的,但是我们决定顺风行船,”薛姮照说,“否则岂不是枉担了虚名。” “咯咯咯……”丽妃掩口娇笑,“好个顺风行船,不过啊,皇后的鼻子估计是要气歪了。这亲是如果真的要成了的话,她要么就对金家那位痛下杀手,要么就是对二皇子怀有戒心。总之不会好过就是了。” “倒是也有可能通过二皇子去拉拢金家。”薛姮照说,“皇后的性情强硬,不会轻易认输的。” “那就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丽妃完全一副隔岸观火的悠闲神态,“这事儿我会帮忙的,就算有一天咱们终会分道扬镳,至少如今还在一条路上。” 丽妃之所以答应得痛快,是因为这件事对她而言也颇为有利。 牵制皇后的东西越多,她就越有空子可钻。 抛开这些不谈,光是姚紫云因此恼怒烦躁,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如此就有劳娘娘了。”薛姮照一笑。 “薛大姑娘,我这儿有个蜜蜡琥珀串子,是上佳的东西,只可惜我戴着不相宜就送给你吧。”丽妃说着让银叶递过一只锦盒给薛姮照,“你戴着玩儿吧!” 很明显丽妃想要拉拢薛姮照。 薛姮照没有半点儿拒绝的意思,很自然地将盒子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向丽妃道谢:“多谢娘娘厚爱,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丽妃见她收了,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说道:“我和你投缘得很,你以后有什么难处,若是福妃姐姐为难,你尽可以来找我就是了。” 薛姮照依然没有拒绝,笑着答应道:“难得娘娘肯如此照应,奴婢都记在心里了。” 等到薛姮照走了以后,玉藻宫的总管彦达问丽妃:“娘娘,您对着薛姮照未免太好了些吧?可别把她抬举坏了。 她终究是福妃那边的人,跟咱们不可能一条心的。” 丽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轻蔑:“瞧你这点儿出息,好像怕她成功似的。” 彦达连忙陪笑着说:“娘娘这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可是全心全意为您着想,怕您吃了亏。 那薛姮照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小小年纪怕是有一万个心眼子。她若是摆谁一道儿,管叫人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你总听过三国的话本子吧?”丽妃把手上的石头串子摘下来,放在手里捻着,“曹孟德待关羽如何?” “曹孟德对关羽确实称得上倾心相待了,”彦达道,“可是这关羽最终不是也没有归附他吗?” “你说的没错儿,”丽妃说着就着他的手缓缓起身,“可你别忘了,要是没有前头的事,等曹操败走华容道的时候,关羽哪里会放他一马?”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杯子里的茶也已经冷掉。 丽妃轻轻叹息一声,好像一朵花落在地上:“如果她能为我所用,那是再好不过了。可如果不能的话,本宫也要尽可能同她结下一份善缘。或许将来,这就是我活命的本钱。” “娘娘,张公公来了。”翠翘从外头走进来,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显然阳泽宫的人来了,必定有好事。 张泽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丽妃对他也是极力的笼络示好。 听说他来了,便立刻命人请进来。 张泽进门请来安后说道:“丽妃娘娘,陛下召您到阳泽宫去侍寝呢。” “今天好早啊!”丽妃笑着说,“请张公公少待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娘娘且请自便,不必着急,左右那边也等着排膳呢。”张泽笑着说,“娘娘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开席。” 后宫的这些妃子里,皇上最宠爱的还是丽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以前丽妃张扬跋扈,很多人都看不惯。后来她被降了位份,又重回妃位之后变得低调随和了许多。 为此,皇上因此也多次夸奖她。 丽妃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她本就适合侬丽的晚妆。 荣华宫。 “皇上今日还不来吗?”皇后问身边的人。 “启禀皇后娘娘,方才阳泽宫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今日还是召丽妃侍寝。”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皇后没有再说话,但显然很不高兴,她倒不是想要侍寝,而是想着有些事要当面跟皇上说一说。 皇上近来对丽妃似乎格外沉迷,看来得想办法制止一番了。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皇帝出马来保媒 皇上的晚膳素来吃得清淡,只一道火腿竹荪汤是荤菜。 丽妃饭量小,晚饭吃得尤其少,也只一口米饭,配着些许青菜两勺汤,就算吃完了。 一时这边把没动几筷子的菜肴撤将下去,那边已经开始准备沐浴的香汤了。 晚膳后沐浴前,有这么一炷香的工夫,皇上要遛弯消食,丽妃陪着。 “陛下慢些走,臣妾跟不上了。”丽妃扯着皇上的袖子娇滴滴地说。 “呵呵,你这小懒蛋!走几步路也不肯。”皇上虽然这么说,可是脚步已经放慢了,“怎么没穿朕前日赏你的那双睡鞋?” “那双鞋子太名贵了,臣妾舍不得呢。”丽妃巧笑着说,“也只是在床上穿一会儿也就脱下来了。” “凭什么再名贵的东西又值什么?不过是装点你罢了。”皇上轻轻揽过丽妃,手在她柔弱无骨的香肩上来回滑动,“朕疼爱你,你可明白?” 丽妃如猫儿一样扬起头,双手揽住皇上的颈子说:“臣妾便是再傻也知道的,皇上的厚爱,臣妾便是几辈子也还不完。” “朕不要你还,”皇上和她贴了贴脸,“朕这一世该了的情缘都了了,方才无有挂碍。” “是啊,臣妾再舍不得,也不能阻了陛下的大道。”丽妃不无幽怨地说,“今生能得陛下的恩宠,已是万幸了。” “对了,朕还想问你呢,近来后宫还算太平?”皇上牵起丽妃的手边走边问。 “应该还好,”丽妃道,“听闻皇后娘娘忙着为二皇子续弦呢。” “哦,是啊!老二的确该再娶了。”皇上点头道,“二皇子妃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着。” “要说皇后娘娘在这些事情上的确很尽心了。”丽妃欲抑先扬,“不过这一次可千万别再娶第二个马飞燕进门了。” 一句话提醒了皇上:“怎么?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吗?”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丽妃摇头道,“可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一定会选和她亲近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你冷眼看着如今京城官宦家的女子可有好的?不管父辈官职高低,只要知书识礼温柔贤惠就好。”皇上说。 “这个臣妾可不敢乱说,毕竟给皇子公主们定亲,还得是皇后娘娘说了算才成啊。”丽妃以退为进。 “你这小滑头,朕让你说你说就是了,难不成谁还会治你的罪?”皇上在丽妃的腮上捏了一把,说,“如实说来。” “好好好,陛下饶命,臣妾说就是了。”丽妃假意躲闪着说,“您也知道后宫妃子每日里闲的无事,也难免要琢磨些事情。因这些日子听说二皇子在择亲,臣妾私下里也曾想过谁家的女儿合适。想来想去,还真想到一个,可多半是不成的。” 皇上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你明明说合适,怎么又说不成?” “合适自然是因为这姑娘样样儿不错,一定是合陛下心意的儿媳。”丽妃笑道,“不成么,自然是过不了皇后娘娘那一关了。” 在皇上的印象里,丽妃心直口快,没什么城府。尽管说话难免有些刻薄,却是刀子嘴豆腐心。 因此听她这么说,不但没有把话头打住,反而继续往下追问:“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是蓝凝的表妹,工部任职的金谷的小女儿,名叫金令宜。”丽妃道,“那孩子看上去倒不像是蓝凝的表妹,竟和她亲生妹子差不离。” “听你这么说,这个丫头的确不错。”皇上对金令宜没什么印象,不过他知道丽妃和福妃有过节,她都说金令宜不错,可见其必然不错。 又何况在这些儿媳妇当中,他最满意的就是蓝凝了。 “不过嘛,一来金谷只是个四品官。况且又是福妃娘娘那边的亲戚,所以说皇后娘娘必然是不同意。”丽妃叹了口气说,“实则臣妾觉得福妃和皇后娘娘之间也不过是有些误会。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又是一同侍奉皇上的姐妹呢? 如果这门亲事结成了,说不定能缓和双方的关系,又或者是我痴心妄想了。” “嗯,你这么一说倒也有理。”皇上当然希望后宫和平安宁,“如果双方结成了儿女亲家,来往得也多一些。福妃是个老实人,只要皇后抬抬手,让她过得去,必然不会再有什么事。” “这事儿要成就得陛下您出面了,否则谁又能劝得动皇后娘娘呢?我们可得罪不起。”丽妃扭着细软的腰肢说。 “朕心里有数,不会让人知道是你说的。”皇上揽住丽妃的纤腰,“走吧!陪朕去沐浴。” 第二日皇上刚刚下了早朝,梁景就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陛下,皇后娘娘请您移驾荣华宫,”梁景毕恭毕敬地说,“有关于二皇子的亲事。” “好,正好没什么事,直接过去吧!朕也好些日子没见到皇后了。”皇上本来也是要找皇后的,谁想皇后先耐不住了。 到了荣华宫,皇后面带微笑,亲自迎了出来。 “给陛下请安!陛下辛苦!早已准备了陛下最爱喝的茶。” “皇后也辛苦了,后宫之中的事情都由你来操劳,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啊。”皇上说这随着皇后走进正殿。 “这都是臣妾应尽的责任,不敢报辛苦。”皇后亲自捧了茶给皇上,“想着二皇子也该续弦了,之前事情太多,都给耽搁了,无论如何也要在大典之前给他完婚才成。” “你想的很周到,的确应该是这个样子。其实前几日朕也想到了他的亲事,正要和你商量呢。” “哦,那臣妾和皇上算是心有灵犀了。”皇后笑着说,“不知陛下有何意见?” “老二毕竟是续弦,不必太在意门第了。”皇上喝了口茶说,“尚书中也说:女子不必贵胄,要之贞好。” “陛下说的是,”皇后虽然嘴上赞同,心里却已经打起了鼓,“可终究是选皇子妃,门第太低了又怎能养得出大家闺秀呢?” “我知道你的顾虑,生怕有人说你不尽心。”皇上把手一挥道,“那干脆就由朕来保举一人好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欢而散难挽回 皇后朕能陪笑着问:“不知哪家女子有幸入了陛下的青眼?” “就是金谷的女儿,名唤金令宜的,那姑娘很是不错。”皇上道,“她是蓝凝的表妹。” “不知是谁向陛下举荐的她?臣妾记得陛下从不关心这些事的。”皇后恨得牙痒痒的,很想揪出到底是谁在皇上面前提了金令宜。 “并没有谁举荐。”皇上呵呵一笑,“还是之前宫里举行宴会的时候,朕无意当中留意到了她。后来问了几个朝臣,也都说金家的家风不错。” “可是,陛下……”皇后还想力挽狂澜。 “紫云,朕也是为了你考虑。”皇上打断了她的话,“你和福妃两个因为许多事已然闹得不大和睦了,你是六宫之主,一国之母,应当拿出宽怀大度的样子来。 老二不管娶谁,她都是咱们家的媳妇,都得听你的,毕竟你才是他们的嫡母。 如果娶的是金家的丫头,朝臣们定然会认为你不计前嫌,持心中正。福妃和她的娘家人也会因此而大为感佩,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上的意思,皇后当然听得明白,可是她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她早已认定和福妃等人的矛盾是难以弥合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完全没有必要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可是她又不能违逆了皇上,这件事情皇上力主让二皇子娶金令宜。 现在是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推心置腹地分析利弊,如果她再不同意的话,那就等于不识抬举了。 姚紫云心里清楚,任何时候不能失了皇上的欢心,尤其前些日子皇上已经出言警告过自己了。 如果在这件事上不妥协,皇上心里必然产生芥蒂,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她能坐上皇后的位子,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当即十分喜悦地说道:“陛下的提议,臣妾心悦诚服。原本我也想着是在惠妃的娘家亲戚里选一位,还是在丽妃的娘家亲戚里选一位。如今您提了金家的这个姑娘,那就是她吧!” “好好,朕知道你最是通情达理,识大体的。”皇上果然十分高兴,“不枉朕看重你,心疼你。” “陛下不嫌臣妾蠢笨,还处处帮臣妾打算筹划,让臣妾无比安心。”皇后含情脉脉地看着皇上,“最近臣妾也不知怎么了,只是心里凄慌得很。总盼着陛下能到臣妾宫里坐坐,说说话,这心也就安稳了。” “朕忙于公务,有时的确忽略了你,咱们夫妻一心同体,国家才能安稳,涉及才能长久。”皇上被她如此一说,难免有些惭愧,“朕今日便在你宫里安歇,命人把太子请过来,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吃顿饭。” 皇后听了便向跟前的人使眼色,这是叫他们一会儿提醒太子,在皇上面前好生表现。 太子因为前些时候的事功课落下了许多,如今虽说每天都由徐少保等人紧盯着,可他就是提不起精神来。 就像一匹负重的马儿,半路上被卸掉负重之后撒了一阵欢儿,再叫它去负重,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先前一样了。 如果教习的人过于逼迫得紧,他便大喊头痛。 他也未必是在撒谎,因为那个时候他是真的觉得头很痛。 那些人见他如此便不敢再怎样了,万一弄出个好歹儿来,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好在皇后这些日子并没有过来查考,他们便只好哄着太子多少学一些。 午膳之前太子就过来了,恭恭敬敬地向皇上和皇后请安,皇上看着他说:“怎么这些日子都没长个子?还好像又瘦了些。平时伺候你的人都给你吃什么?” “小孩子家的个子有早长有晚长,也不必急于一时。况且他的课业实在很重,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攻读,很晚才歇息。”皇后连忙替自己的儿子说话,“伺候的人没有不尽心的,陛下倒别错怪了他们。” “那你说说,近来都学了些什么?”皇上顺口问道,其实也并不是要考较太子的学问,只是话说到了这里,随口一问罢了。 其实太子只要随便说个书名或是篇名,也就应付过去了,可他偏偏紧张无措,如临大敌。 整个人脑袋一片空白,全然想不起来老师们都讲了些什么,仿佛自己日常所学的都是一张张白纸。 “你怎么了?陛下问你话呢,怎么不答?”皇后看他这样子不免着急。 “儿臣……儿臣近来……近来只研习了《孟子*尽心上》……”太子控制不住地磕巴。 “你慌什么?”皇上不解地看着他,“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正是尽心上里头的篇章,你可说说你是怎样理解的?” 这段话的意思是,用安逸之道去役使百姓,百姓即使劳累也不怨恨;用让百姓生存之道去杀人,被杀的人虽死不怨杀他的人。 讲的是君王治国之术,皇上拿这个来问太子,很是恰当。 太子本来已经极度紧张了,到此时完全想不起来老师们是如何给他讲这一段的。 脑子里一团乱麻,嘴上更是支支吾吾。 甚至冷汗已经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见他如此,皇上本来没生气,也不由得恼怒起来:“朕不过是随口问一问你,又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瞧瞧你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储君风范?!” “陛下息怒,这孩子像是又头疼了。”姚紫云忙说。 “哼!既然头疼,为什么不找御医?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皇上懒得拆穿,站起身来说道,“朕已经气饱了,不想再吃饭了。” 说着便拂袖而去,把皇后母子两个晾在了那里。 皇上走后,姚紫云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怒气质问太子道:“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中用?!” “母后,儿臣学过这个,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也不知怎么了,父皇一问我,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太子也知道自己丢了,人出了丑,更是丢了皇后的脸。 他心中何尝不愧悔?同时更是畏惧得要死,他太清楚自己的母后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力挽回亡羊补牢 他如此一说,皇后果然大怒,高声问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真的会,哪至于想不起来?!明明就是你平日里偷懒惯了,到了要真章的时候,就全然不顶用了。” 梁景连忙过来劝皇后:“娘娘息怒,太子今日想来是有些身体不适才会如此,陛下也不会多加怪罪的。” “还要怎么怪罪呢?!”每当这个时候,皇后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难道要等到皇上下旨削了他的太子?” “娘娘言重了,哪至于如此?”梁景说道,“事情远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回头太子向陛下赔罪。陛下必然还会再考其他的学问,咱们提前叫少保他们都准备好了,不会出错的。” “枉我的一颗心,从怀上他起就为他殚精竭虑。”皇后哭道,“他怎么就这么不中用?!” “太子已经很好了,可毕竟还年幼,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天底下哪有人不犯错的?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到啊。”梁景一边劝皇后,一边还要为太子宽心,这样的话在谁听来都无异于往心上扎刀子。 “你快走吧!离了我眼前我还能心净些。”皇后看着太子,心中五味杂陈。 想她姚紫云是何等的要强能干,怎么偏偏生出这么不中用的东西来! 但她也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会让太子伤心。 可那也是想让他知耻而后勇,横下一条心,有什么做不成的? 太子狼狈地离开了荣华宫,但依然能听得到身后茶盏碎裂的声音。 不用说,母后最喜欢的发泄方式便是摔东西。这一次,又不知道有多少茶盏摆件遭了殃。 这里姚紫云连摔带砸了一大气,将心中的恼怒发泄出来不少。 梁景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搀扶着她到里间去,命人把外头打扫干净。 “娘娘放心,这件事小的去办,保证不会让皇上对太子存有芥蒂就是了。”梁景向皇后打保票。 “你真的能做到,那就尽快。”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金家的事,你觉得是谁在背后搞鬼?” “有可能是福妃那边,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梁景说道,“但都无妨,二皇子始终是咱们手里的棋。自古夫为妻纲,金家的女儿嫁过来也做不得二皇子的主就是了。” “明日把二皇子叫过来,我要当面敲打他几句。”皇后说,“该不会是福妃想要借机把二皇子拉拢到她那边去吧?真要是这样,那可就是痴心妄想了。” “二皇子的命门是他的生母姜才人,别人不清楚,他自己是清楚的。”梁景说,“我倒觉得这么做的人只是想让咱们对二皇子怀有戒心,借以削弱皇后娘娘您的势力。” “那更是打错算盘了,本来我也没有对二皇子抱多大的信任。”皇后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福妃越发不能留了。” 梁景随后去找到了徐少保等人,让他们务必将孟子一书,重新给太子讲解清楚。 一定要条分缕析,让太子真正明白,且无论怎么问都能对答如流。 在梁景看来,一次没有答上皇上的问题,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只要回头查缺补漏,依然可以挽回。 他又请商启言帮忙,在皇上面前替太子争取了机会。 果然过了七八天后,皇上又来到了荣华宫。 向皇后说道:“上次是朕的脾气急了些,冲儿毕竟还是个孩子。再把他叫过来吧,我们父子两个和和气气地说说话。” 太子年纪虽轻,可也不是不知道轻重,这几天他刻苦攻读,真的是使上了十分的力气。 因此今天来见皇上,卯足了精神。 皇上先是问了几个浅显的问题,他都从容不迫地答上了。 皇上于是便将问题渐渐引深,太子虽然不能像之前一样张口就来,但总是把手放在胸前,略微思忖片刻,就能对答如流了。 “好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皇上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头,“只要你肯用心,天底下就没有难做的学问。” “多谢父皇教诲,儿臣铭记于心。”太子躬身答道。 按理说这件事已经解决得十分圆满了,皇后表面上也很高兴,可心里却依旧郁郁不欢。 等到皇上在她宫中用完膳离开,她把伺候的下人们都赶出去,只剩下梁景和太子。 “母后,儿臣今日尽力了。”太子其实很想让皇后夸一夸他,而不是动辄疾言厉色。 “你怀里揣的是什么?”皇后问他。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说:“没什么,父皇没有察觉。” “我问你是什么,趁早拿出来。”皇后的脸很冷。 太子无奈地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它只有拳头大小。 “母后,他很听话的,我把它放到哪里它都一动不动。”太子哀求道,“儿臣总是忍不住紧张,把它放在怀里就会安心下来。” “真是岂有此理!你看谁有事儿没事儿把这兔子揣进怀里的?不叫人笑话吗?”皇后看见这只兔子就恨得牙痒痒,“我早就说不该让你养着它,果然玩物丧志。梁景,这事你也知道?” “回皇后,小的知道。”梁景说,“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太子将来越来越有信心,就用不着它了。” 令人反常的是,皇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再争执下去。 她只是说:“以后不要把它带在身边,就留在你寝宫里好了。” 太子没想到皇后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声答应道:“母后放心,儿臣不会总带着它的,除非万不得已。”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好好歇上两天。”皇后此时竟颇有慈母风范,“以往我对你拘束得也太紧了,往后只要你知道用心,我也不再强求。” “母后,你对儿臣真的太好了。”太子的声音微微哽咽,“儿臣一定尽心尽力,不会让您再失望了。” 太子走了以后,皇后对梁景说:“找人盯着太子,看他这些天都做些什么。” 皇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暴风骤雨来临前平静的水面。 第三百章 旁敲侧击笑应对 一夕宿雨,侵晓鸟雀呼晴。 皇后早膳用过,各宫嫔妃前来请过了安,也便散了。 有几处的管事太监宫女来回禀事情,等处理完这些已经将近辰时。 “皇后娘娘,您宣的金家女已经在外候着了,可叫她进来吗?”传话宫女走进来问。 “没见娘娘歇着吗?”雪鸽冷眼看着那宫女道,“从早起就没得闲儿,好容易静一会子,你又巴巴地跑进来了。” 吓得那宫女忙低了头再也不敢说话。 “叫她候一会儿怎么了?等娘娘歇过来了再叫她进来也不迟。”雪鸽一抬下巴说。 此时金令仪已经在外头等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那宫女出来后对她说道:“金小姐,娘娘这会儿不得空,你且耐烦些,再等等吧。” 金令宜听了,连忙答道:“有劳姐姐了,我在这儿等着就是。” 皇后打了个盹儿,醒来后问:“什么时候了?” “巳时三刻了,娘娘。”旁边伺候的宫女端过茶来,“请娘娘喝茶,御膳房的人过来请示午膳吃什么。” “要清淡些的,不要甜口,”皇后说,“让杜鹃去同他们细说。” “今儿这茶不错,”皇后喝了一口说,“用的是什么水?” “回娘娘的话,是去年冬天收起来的梅花上的雪水,说了要到四月初九才能启封。”画眉巧笑道,“今儿是头一回,娘娘尝着果然好么?” “是很好,”皇后微微笑道,“记得皇上来了也要用这个沏茶才好。” 底下的人答应着,皇后慢慢地品完了一盏茶,才说:“本宫怎么恍惚记得还要召见什么人似的。” “娘娘不说,奴婢都要忘了,是有金家的小姐在外头候着呢。”雪鸽道。 “嗯,那就叫她进来吧。”皇后说。 此时金令宜在外头已经候了快两个时辰,地上潮湿,太阳已经升得很高。 她站的地方原本还有阴凉,随着太阳升高,整个人都曝露在日头下。 现在的天气虽然还不热,可是一直被太阳照着也很难挨。 金令宜觉得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脸被晒得发胀,怕是要脱层皮了。 她家的门第虽然不怎么高,可也是自幼娇生惯养的,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金小姐,皇后娘娘宣你进去。”还是先前那个传话的宫女。 金令宜连忙答应一声,暗暗提了口气,跟随着那宫女缓缓走了进去。 她以往进宫的时候,也都按照规矩,先到皇后宫中来请安,但十次有九次半是见不到的。 所以每次只是在寝宫外头行了礼,便去福妃娘娘那边了。 “臣女金令宜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令宜落落大方地向皇后问安。 “免礼,”皇后也很是和颜悦色,“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金令宜谢了座,也只是侧了身子,只坐一半椅子以示恭敬。 “给金姑娘看茶。”皇后说,“你家中父母都好?” “有劳娘娘动问,”金令宜刚坐下,又站起身答话,“家父家母均安。” “坐下说话吧,不必这么客气。”皇后道,“你今年多大了?” “臣女今年十七。”金令宜答道。 “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皇后笑了,“你和五皇子妃不愧是表姐妹,就这么瞧去,确实有几分相似。” “娘娘过奖了,臣女可比不得表姐。”金令宜道。 “你平日里喜欢读书吗?”皇后问。 “只是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子罢了。实则不怕皇后娘娘笑话,臣女自幼一读书便打瞌睡,实在生了个浆糊脑袋。”金令宜说。 这时宫女端了茶来给金令宜,金令宜伸手去接时,不想一个没接稳,茶盏竟落在了地上。 茶盏摔了个粉碎,茶水流了一地。 “是臣女粗疏,惊了娘娘。”金令宜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快起来,一个茶盏而已,算得了什么?”皇后道,“都是她们不小心,怎么能怪你呢?” “都是奴婢的错,金小姐快起来!”雪鸽一边道歉一边扶起了金令宜。 随后就有人上来打扫干净,又有宫女重新给金令宜沏了茶端上来。 “你尝尝这茶的味道可好不好?我年轻时很喜欢喝这样口味清淡的。”皇后道,“如今上了年纪,却又喜欢味道重些的了。” “娘娘容颜如玉,青春永驻。想来是为六宫事务劬劳,故而喝茶的口味才偏重了些。”金令宜笑着说道。 自始至终皇后都没有对她恶语相向,甚至连旁敲侧击也没有。 金令宜也大方得体,不卑不亢。 直到有宫女进来说午膳已然备好,金令宜在起身告辞。 皇后说,“你这孩子很好,本宫很喜欢。没什么好的送你,就把这串错金珠串给了你吧!” 金令宜谢了恩,收了皇后的赏赐。 皇后又说:“你进宫也有些时候了,还没到福妃那边请安吧?” “臣女今日就不到福妃娘娘那边去了,改日再去给福妃娘娘请安。”金令宜说,“叨扰皇后娘娘许久,还望娘娘见谅。” 金令宜离开荣华宫,出了宫门,坐上自家马车,原本笑盈盈的脸方才显出痛苦的神色。 “姑娘,你怎么样?”跟着的丫鬟忙问。 “我在荣华宫下跪的时候,有碎瓷片扎到肉里去了。”金令宜揭起裙子,月白色的衬裤已然被血浸透了一片,“多亏穿的是茜红色的裙子。” “哎呀,”丫鬟惊叫,“扎的这么深,徒手是拿不出来的,快回去请个郎中来处置吧。” “不能叫家里人知道。”金令宜摇头,“找个僻静处的医馆,收拾好了再回家。” “这皇后娘娘可真是笑里藏刀,先是让咱们在外头晒够了,再叫咱们进去。还让你跪碎瓷片,不信她跟前的人连个茶也端不好。”丫鬟不免抱怨。 “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的。”金令宜一笑。 皇后宣她进宫,为的是什么,金令宜很清楚。 皇后就是想让她知道,身为一国之后想要拿捏谁,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金令宜要做好在她面前随时吃哑巴亏的准备。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皇后恨铁不成钢 四月二十六,赐婚的消息传来,蓝家和金家都不免慌急。 金令宜的父母更是抱头痛哭,金夫人道:“这可不是送入火坑去了么?这可如何是好?!” 金令宜只好劝道:“爹娘,既然圣旨已经下了,你们又何必如此呢?哭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金夫人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疼呢?光是个名儿好听,什么皇子妃,嫁过去只能让人拿捏着,我如何不哭?” “表姐不也是皇子妃吗?母亲不是整日里羡慕?”金令宜道。 “傻子,那怎么能比?真是年纪轻,什么也不懂。你表姐嫁给五皇子,福妃娘娘是个再仁慈不过的,半分也不会为难她。 二皇子的生母是个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后本来就看不上咱们这边,如今把你夹到中间去,还不早晚磋磨死了。”金夫人唉声叹气,“多半是托福妃娘娘保媒才会弄成这副样子,早知道就不求到她们跟前去了。” 金令宜见和她的父母说不通,也懒得再多说,直接跑去蓝凝府上。 蓝凝听了就说:“你躲在这里也不是法子,还是我和你同去舅母跟前解劝解劝吧。话总是要说开的,否则怎么过得去呢?” 于是便带着金令宜又来到了舅舅家。 金夫人一见到蓝凝更是一行哭一行诉:“这可怎么是好呀?既不能抗旨,又撒不开手不去理会,你不知,我这颗心都揉碎了。” 蓝凝柔声解劝道:“舅母是关心则乱,实则并没有想的这般不堪。 一则成婚之后令宜是住在宫外的,进宫请安也只每月那么一两回。二来这亲事是皇上做主,皇后便是不愿意也不能做得太过了。更有一说,从来都是夫妻同体,二皇子也会护着她的。” 总而言之,蓝凝做好做歹地劝住了金夫人,哪怕他心里头还是不舒服,至少表面上止住了哭泣。 二皇子的婚事终于落定,皇后便也就交给专管的人准备大婚的事宜。 她则特意把太子的老师们都叫了来,询问近来太子可够不够用功。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近来颇为刻苦,学业也甚有长进。”徐少傅说道。 “太子如今能频频发问,且能问在点子上,光就这一点而言,的确比先时更有做学问的样子。”陈少保答道。 “太子用心跟各位的教导自然是分不开的。本宫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皇上再问他话的时候,他能否对答得当?”皇后此始至终都想让太子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但始终不能如意。 那几位互相看了看,斟酌着说道:“天下无难事,只要肯用心。太子如今这般精进,便是面对陛下的时候还有些许紧张,也断然不会像之前那般了。” “很好,各位且请下去休息吧。若太子在功课上有所懈怠,只需告知本宫即可。”皇后点了点头还算满意,那几位也在心中暗暗嘘了口气。 每次皇后问话的时候,他们都不免提心吊胆,那滋味儿和太子在皇上面前也差不了太多。 教读书的这些人离开之后,皇后又问教骑射的人:“皇上说了,等到太子十五岁之后,不但要考较学问还要看他的骑射。最迟今冬明秋,就要在围猎的时候看太子的表现,拉弓射箭不是一日之功,要早早训练才成,临时抱佛脚可是混不过去的。” “启禀皇后娘娘,卑职们没有不尽心的,太子也用心练习。但只有一样,无论如何过不了关。”教习师父说道。 “是哪一样?”皇后问,“先前怎么没听说?” “先前的两年都只是教太子骑马射靶,如今考虑到要围猎,自然要射杀活物的。”教习师父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太子爷无论如何也不肯,说那些兔子野鸡未免太可怜了,他不忍心。” 皇后一听自然不高兴,做帝王,文韬武略都要具备,虽然不一定上阵带兵,可是陪着皇帝打猎,总要有所收获才行,如果空手而回,是要被人耻笑的。 如今的太子先别说能不能射准了,压根儿就不肯朝活物开弓,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教骑射的师父见皇后不悦,吓得一声也不敢出。 好半晌,皇后才摆了摆手说道:“本宫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平日里也很辛苦了,来人看赏。” 等这些人退下去之后,皇后问跟前的人:“梁景去哪里了?怎么多半日不见他?” “梁总管有事出去了,至于什么事,奴婢们也不知道。” “你们谁过去告诉太子一声,今日里不必上课了。文课武课都不必上,叫他尽兴玩儿一天吧!”皇后说。 身边的人以为听错了,因为皇后是从来不准许太子这样疯玩儿的。平日里能给一半个时辰就已经是开恩了,何尝允许一整天?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清楚本宫的话吗?去告诉太子让他今日使劲儿玩儿吧。”皇后说。 人们都以为皇后大约是体谅到了太子的辛苦。毕竟不管怎么说,太子也是她的儿子,没有谁比她更心疼太子了。 果然太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三问了才知道的确有这么回事,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匆匆换了身便装,便跑到外头去了。此时已是暮春时节,正是堪玩堪赏的时候,太子就如同是脱了缰绳的野马,几乎不曾上天。 而皇后也好像是真的不在意了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直到请示该做晚膳的时候,她才笑向身边的下人说道:“去把太子宫里的那只兔子送到御膳房去,叫他们炖了汤来。” 太子尽兴玩儿了大半天,眼看着夕阳西下了,芙蓉宫的一个小太监才急匆匆的找来。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一同用膳呢。” 太子听了,连忙答道:“好好,我这就过去。” 又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裳不大干净了,怕皇后见了要皱眉头,就想回宫去换。 那小太监拦道:“娘娘说了,晚膳已然都备好了。若是再迟了,怕是就凉了,不中吃了。还说太子爷不必拘礼,自家母子,随便些就好。” 第三百零二章 太子不防病入口 太子终究有些忐忑地来到荣华宫,皇后温言道:“玩儿累了吧?快叫他们拿了水来,伺候你洗了手脸好吃饭。” 太子见皇后大不似往常,心中讶怪,却又不好多问,只说:“多谢母后关怀。” 洗罢了手脸,皇后拉着太子的手说:“快坐下吃饭,想是你先前就没消停,晚饭不宜吃的太饱了,否则会腹胀。 这道汤是我特意叫他们炖给你的,尝一尝味道如何?” 此时太子只剩下受宠若惊了,连忙端起碗来尝了一口,还没有品出味道,就不住地夸赞:“这汤真好喝,母后也尝尝吧。”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母后想吃得清淡些,这道肉汤是独给你的。快吃吧,想来你也是饿得狠了。” 太子的确是很饿了,他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纵情玩乐。此时只觉得自己能吃得下一头牛。 那道肉汤本来也并不多,太子很快就吃完了。 随后又吃了些别的东西。 皇后对于和他有关的所有事物都异常精心,从小到大,从不让太子吃十分饱,怕的是难以消化而生病。 尤其是晚饭从来只能吃七分饱,这一点太子是深知的,而且他也已经习惯了。 因此,尽管饿得厉害,却也只吃了七分饱,就停了筷子。 “吃饱了不要快跑,”皇后说道,“如今天色也已经晚了,我也就不再留你了,叫他们陪着你慢慢地回宫去,稍微歇歇就洗浴了休息吧!” 太子恭恭敬敬地起身,答应了方才退出去。 走在路上,太子的脚步格外轻盈。以往他的心里总是忍不住的发闷发苦,可是今天,说不出的欢喜温暖。 “如果母后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呀!”太子在心中暗想,“为什么忽然变了样子呢?是有谁在母后面前说了什么吗?还是她自己顿悟,所以不再苛责我了。” 想来想去,太子也没想出所以然来,但他觉得这终究是好事。 回到玉成宫,太子的兴致格外高,吩咐亲随:“去把小兔子拿来,我要喂它吃点儿东西。” 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很喜欢这只小兔子。每天回到宫里第一件事就是先喂兔子吃东西,这已经是他很要紧的一项消遣了。 “殿下……”宫人看了太子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没听清楚我说什么吗?把兔子给我拿过来。”太子说着已经坐下了。 “殿下,兔子拿不来了……”宫人再为难也得把话说明白。 “为什么?怎么了?”太子问。 “您离开不久,皇后娘娘就打发人来把兔子拿走了。” “母后叫人拿走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晚膳还是在母后那边吃的呢,也没有人跟我提这件事呀。”太子奇怪道,“是谁拿走的?拿的时候可说了什么没有?” “殿下息怒,来的人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把那兔子拿走,要带去……带去……”宫人期期艾艾。 “你能不能一起把话说清楚?这么支支吾吾的是要急死人吗?拿到哪里去了?你快说呀!”太子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是拿去了御膳房……”宫人说着已经跪下了。 他预备着听到太子的质问或是勃然大怒的呵斥,可是等来等去却只有安静,沉默。 宫人微微抬起头,看了太子一眼,仿佛看到了一尊泥塑木雕。 太子愣在那里,面无表情。 “殿下!殿下!”跟前的人不免慌了,纷纷上前呼唤。 没有应答,太子的姿势不变,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殿下!殿下!您回一回神,说句话呀!”众人越发慌乱。 “这……这是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有人见太子这么呆愣愣的,生怕出了什么事。 “要不然掐人中吧?”也有人提建议,“这样下去可不成。” 开始有人给太子捶后背抚前胸,动作由轻到重,几乎要失了分寸。 可千万别急火攻心痰迷心窍,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就在众人瞧着不好,要传太医的时候,太子忽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不可收拾,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伴着不可遏制的呕吐。 宫人们一边给太子捶背,一边递清水漱口。 太子把晚膳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然后就吐清水,清水都吐完了,开始吐黄色的胆汁。 此时御医也早来了,以为太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开了催吐清秽的药剂,当然服下去之后立刻就又吐了出来。 玉成宫的总管赶到了荣华宫,向皇后禀告:“皇后娘娘,太子回去之后大吐特吐,御医去了还是束手无策。” 皇后听了之后却并不着急,只是问道:“他知道兔子的事了?” “知道了。”玉成宫的总管低下头,“太子听说之后就开始吐,奴才们想了很多办法也止不住,现在来讨娘娘的示下。” “那就让他吐吧,吐累了就让他睡。”皇后并不担心,“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可……”玉成宫的总管冒着惹怒皇后的风险说道,“总得皇后娘娘这边过去个人才成,否则有什么事奴才也不敢擅自做主。” “那就让梁景过去吧。”皇后说,“这下你们该放心了。” 果然,玉成宫的人听说梁景过去就不像之前那么没有主意了。 谁都知道梁景作为荣华宫的大总管,他去了和皇后亲自去并没有太大的分别。除非事情已经紧急到他完全拿不了主意了。 梁景来到玉成宫,此时太子还在一个劲儿地干呕。 梁景看了心中也不禁恻然,太子蜷缩在那里,脸色惨白,额上的汗涔涔而下,恍若大病。 “梁总管,卑职们实在已经尽力了,可太子的情形还是不见好转。”几个御医也是急得一头的汗。 梁景知道御医们不知具体情形,所以慌乱,其实太子并不是身上病了,而是心病。 “你们先到外间侯着去吧。”梁景说,“眼下用不着你们。” 御医们听说之后不啻得了大赦,都连忙拥到外间去了。 “殿下,千万定一定神。”梁景上前,跪下身子对太子说。 太子颤微微抬起头,面容因痛苦而扭曲:“是母后派你来的吗?” 第三百零三章 入魔障鬼迷心窍 夜半,急雨如注,梁景回到荣华宫。 皇后已经歇下,外间上夜的两个宫女还没睡。 “梁总管,娘娘早歇下了。”秋鸿低声道,“若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还是明早再回话吧!” “娘娘必然还没睡稳,”梁景冷着脸,他的袍子上落了雨,带着湿凉气,“我只隔着帘子回一句。” 宫女于是不再阻拦,毕竟事关太子,而梁景的身份又摆在那儿。 姚紫云近几年都睡得不好,她又不肯吃太多安神的药,说那样的药吃多了人会变蠢。 “是梁景回来了?”里间传出皇后的声音。 “回娘娘话,是我。”梁景此时已经走到了里间的帘子外,隔着帘子回话,“殿下吐了好大一气,如今虽然止了吐,却发起了烧。” 梁景的话说完,过了好一阵,皇后才开口:“不是有太医守着吗?小孩子发烧发热,也是常事。明早我会亲自过去看他的,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下去歇着吧。” 梁景应了一声,没再说话,把脚步放得极轻出去了。 外头雨势不歇,梁景大踏步走在雨中,身后给他撑伞的太监几乎要跟不上。 第二日一早,天虽然还阴着,可是雨已经停了。 梁景过来皇后跟前伺候,见皇后的气色不错,知道她昨夜里睡得还好。 皇后喝完了燕窝,吩咐跟前的人:“传话给各宫,今日天气不好,都不必过来请安了。” “皇后娘娘,贤妃娘娘那边的康总管过来请安了。”宫女进来禀报。 “叫他进来吧,听他有何话说。”贤妃如今禁足,皇后也有许多日子没到她宫里去了。 康广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向皇后问过了安才说:“我们娘娘恍惚听说太子有恙,故此忙忙打发小的过来问问,可确乎有这回事么?” “贤妃娘娘禁足在宫中,消息还能这样灵通,实在不易。”梁景道,“太子的确有些不适,然并不打紧。” 皇后也说:“叫贤妃姐姐惦记了,你回去告诉她,太子没什么大事,只是小孩儿家一时吃错了东西。” “如此,我家娘娘也就放心了,小的回去一定如实转告。”康广脸上挂着笑,“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娘娘,贤妃娘娘一向对太子格外关注,仿佛比对六皇子还上心。”梁景想到进来自己调查贤妃,虽然还没有完全查实,但有些蛛丝马迹已然引起了他的警觉。 所以他说这话其实是在提醒皇后,包括刚才对康广,也是话里有话。 “是啊,她难免想要讨好我,对太子自然多用心些,”皇后一笑,“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更何况太子昨天晚上那么一顿折腾,别的宫听到些消息也并不奇怪。” 玉成宫里的人几乎一夜没睡,估摸着第二天早上皇后一定会来,所以也都强打起精神。 皇后到了,太子还在昏睡。 往后坐到太子床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的。 “娘娘放心,虽然现在还有些热,但比先时已经轻多了。太医请了脉,说无大碍,只需静心的调养几天就好了。”玉成宫的总管小心地禀报,“半个时辰前太子还要了水喝,只是没一会儿又吐出去了。” 这时太子大约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睛,看到是皇后,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忍住哽咽问道:“母后,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对围着的众人说。 等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太子,皇后牵起太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一定怪母后狠心,对不对?” “母后,儿臣已经尽力了,尽力去听您的话,不让您失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那只兔子也不能容下?或者您不许我和它玩儿,把它拿走,放到别处去养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把它杀了?做成汤再让我喝下去?”太子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这件事让他痛苦、厌恶,可他更想知道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后刚刚入宫的时候,因为得到陛下的恩宠,所以徐氏将我视为眼中钉。”皇后没有直接回答太子的话,而是讲起了往事,“当时我身边有个最得力的宫女,是我从小的贴身丫头。 我们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她比我大两岁,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那时在心里常想,我能离得开爹娘,都离不开她。 我们也不止一次说过,她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永远不嫁人。 徐氏恨我,可是因为陛下的缘故,再加上我处处小心,她一时不能拿我怎么办,于是就朝我的这个最得力的宫女下手。 她设计了个圈套,诬陷这个宫女偷了她的东西。并且让我来处置,很明显,如果我的处置不能让她满意,那么这件事就会落在我的头上,毕竟犯事的是我的人。 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没有办法,只能把心一横,处死了那个宫女。” 太子此时已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如果换做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尽力求情才是。 “你觉得母后心狠是吗?可是在这宫里一味的仁慈心软,只会让自己死得更惨。 处死那个宫女的时候,我便连自己身上最后的那点软弱也处死了。从那以后我才真正狠下心去夺后位。 我知道如果你不能把心磨硬,终究难已成事。自古有言慈不掌兵,又何况是为君呢? 我的贴身宫女,你喜欢的那只兔子,只有断送掉他们,才能放弃对外物的依赖。 你背书的时候要摸着那只兔子才背得下去,让你射猎,你又不肯朝任何一只活物下手。 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他必然会对你失望的。我早就跟你说过,皇上现在渐渐偏心于五皇子和皇长孙,我们这边不能输。” 皇后定定地看着太子:“我之前无论如何教导你,你都不肯听。没有办法,母后才下了这副猛药。这是母后的一片苦心,你要明白才是。” 太子听着皇后的话,神思越来越恍惚,只觉得她的声音又近又远,可是每一句都让自己万分痛苦。 他没再说话,因为他实在无话可说了。 他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迷了心窍的人。 (本章完) 第三百零四章 薛姮照提笼送兔 梁景一个人穿过蔷薇花障,来到一处小回廊的尽头。 白玉藤飞瀑似的从琉璃瓦上垂下,遮盖住了大半个廊道。 薛姮照一袭浅碧宫装,映着藤萝的影子,手里提着只小小的铁线掐丝笼子。 梁景的眉头常年不得舒展,人都说他怕是终日都在琢磨人心。 见了薛姮照便问:“你找我什么事?” “不知梁总管查那位,查出了眉目与否?”薛姮照问。 “挖到了一些,但最要紧的还没查到。”梁景说。 “您现在是背着皇后娘娘在查吧?”薛姮照虽然在问,语气却很肯定,“也难怪,那位藏得够深。” “我会尽快把事情引到明面上。”梁景说,“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紧事,轻易不要同我见面。” “怎么?梁总管怕了?”薛姮照轻笑,“这里头的利害我知道,我还没活得不耐烦。” 梁景没说话,只是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 这宫里头有数不清的眼睛耳朵,当然更可怕的是杀人于无形的舌头。 薛姮照把手里的笼子递过去:“奴婢做个顺水人情,帮梁总管把事情引到明面上。” 笼子里装着一只小小兔儿,和先前太子那只几乎一样。 梁景的眼神顿时变得格外锋利,看向薛姮照。 薛姮照的个子比他矮上许多,但目光昂然迎上,毫不畏惧:“梁总管,我是来送人情的。” 言下之意,是让梁景放下戒备,不要对她抱有敌意。 “你知道兔子的事,”梁景首先想到的是福妃那边有眼线伏在皇后宫中,“谁告诉你的?” “梁总管,如果你以后还需要我帮忙的话,就不要盘查我。”薛姮照姗姗移步,“兔子的事不是秘密,太子如今病着,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不漏出来? 不过我想你们未必知道那兔子的来历,实则那兔子原本在贤妃宫中。至于最后为什么到了太子那里,不用我说,梁总管大概也能猜到吧!” “那你这只又是从哪里来的?”梁景不相信薛姮照没有任何途径就能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只兔子原本是去年冬天的时候,五皇子六皇子他们一同进山打猎的时候捉到的。 因为太小不中吃,所以六皇子就拿进宫来给了贤妃娘娘解闷。这一点五皇子当然是清楚的,那我知道就毫不奇怪了。”薛姮照其实是从林扶菲那里得知太子有一只宝贝小兔,可是宫里并没有第二只,只能说明是从外头带进来的。 宫里的兔子都是圈养的家兔,体型大而毛短。 恰好五皇子夫妇来宫里向福妃请安,和薛姮照一起分析形势的时候提到了近来太子得病的事。 薛姮照才从五皇子口中知道这兔子的来历,虽然五皇子并没有亲见,但据林扶菲的描述也应该就是他们从山上捉到的那只。 薛姮照于是便请五皇子派人再捉来一只小野兔,要和之前那只看上去几乎一样的。 五皇子把兔子带进宫了之后,薛姮照还特意让林福妃看了,确定就是和太子的那只几乎一样。 “梁总管,贤妃娘娘心思的确深沉,不过六皇子口里却是极容易讨出实话来的。”薛姮照说着已然迈步走出了回廊,“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奴婢多说了。” “留步,我还有话要问你。”梁景叫住了薛姮照。 薛姮照站住脚,侧转过身来。 “你一定要站在福妃那边吗?”梁景面沉似水。 “难道你让我投靠皇后吗?”薛姮照神色淡然,“梁总管,我说过只求自保。” “别人不知,你却瞒不过我去。”梁景看着薛姮照,眼神复杂,“你所说的自保,和别人所说的大不一样。” “奴婢是真的只要自保,”薛姮照不松口,“福妃娘娘也一样。如果皇后仁厚有德,即便是怀有蛇蝎心肠的人,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如果她不能容人,总以铲除异己为名,赶尽杀绝。那么必然有人不肯坐以待毙,又何必只防着一个我呢?” “这么说你是不肯收手了?”梁景问。 “梁总管太看得起我,我不过只想保命而已。至于结局如何,谁又能料得准?”薛姮照低头一笑,“梁总管先前不是还告诫我,没有必要的事不要见面吗?但愿皇后娘娘自始至终都能用人不疑,也不枉你为她卖命。” 薛姮照走路从不轻易回头,梁景看着她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依旧还是那副阴郁的神情。 只是手上无端用力,将笼子的提手都捏到变形。 在外人看来,薛姮照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 但梁景却清楚她的分量。 梁景自认贤妃不足为惧,但薛姮照这个人,实在不易拿捏。 “师父,您老怎么在这儿?叫我好找。”梁孝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一眼看见梁景提在手里的笼子,“这……这怎么又一只兔子?” 梁景深深看了他一眼,把梁孝看得直缩脖子。 “是娘娘叫你来的?”梁景大踏步走出去,“把这笼子包好,别叫别人看见里头的东西。” “是,是,小的知道。”梁孝一面说着一面用袍子遮住笼子,“倒不是皇后娘娘找您,是四司那边报上来一点事情,要您老拿主意。” 梁景不用问,也知道又是关于九月里大典的事。 大框架早就已经定下来了,现在就是各处的细节。四司那边管事的不得力,故而频频出错。 “上次跟我回事情的那个小太监,”梁景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应该叫石点金,我看他是个伶俐的,就叫他去银作局那边做个掌事,免得那起人没有苍蝇似的乱碰。” “那个姓石的小太监好像是在宝钞局做事,贸贸然把他放到银作局去,怕是他应对不了吧?”梁孝有些迟疑。 “没有什么应对得了,应对不了的,只要是聪明人,很快就能上手。”梁景道,“你回头把他叫到我跟前来,我当面问一问他。” “嘿,这小子可真是交了好运了。”梁孝啧了一声,被他师父看中,可不是交了好运么。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巧设计疑心大盛 “皇后娘娘,县主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该叫她进宫来逛逛才是。”梁景先是回禀完大典的相关事宜,方才提起皇后的家事,“贤妃娘娘禁足,想来六皇子也甚是惶恐。不如也请他到宫里来,娘娘当面安抚安抚。” 皇后听了说道:“可是呢,多亏你提醒了我。这阵子忙得晕头转向,真是把万仪都给忘了。” “后宫的事情千头万绪,这也就是娘娘,若是换了旁人更不知怎样左右支绌呢。”梁景道。 “是啊,贤妃禁足,原本该她管着的事,又都交回了我手上。”皇后叹了口气,“有心让惠妃帮帮忙,她倒是不会推辞,只可惜才能有限。 春苹如今降成了才人,名不正言不顺,也难让她管事。” “其实是下头的那些人有的实在平平,该换下去才是。”梁景趁机提道,“娘娘到不妨此时提拔一批年轻又伶俐的,这些人必然感恩戴德,对娘娘忠心不二。” “是啊,你说得很对,其实下头的这些人就没全乎过。”皇后何尝不清楚,“当年铜虎山的事,后宫就很是裁撤了一批人。虽然要紧的缺处,都及时补了人,可难免忙中出错,良莠不齐。 新招进宫来的又没经验,还有老了,病了,死了的,总之是缺人。 你得空儿和下头的人商量商量,选一批人上来吧。” “那好,小的下去把人拟好了,回头让娘娘过目。”梁景说。 “你定就好了。”皇后说,“我还有什么信不过你的?” 果然又隔了一日,皇后便把姚万宜夫妇都召进宫里来。 按理说姚万仪遭了那么大罪,理应憔悴消瘦些,可谁想一个月未见,她变得更胖了。 整个人就好似一只胀气的蛤蟆,气色看上去倒是不错。 相反,六皇子反而更清瘦了,眉宇间也多了些沉稳。 “万仪,你如今身体休养得怎么样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皇后拉着姚万仪的手问。 “回姑母的话,我如今觉着还好。前些日子宫里的御医去给我请脉,也说恢复得不错。还说照这样下去,再过个半年就又能有孕了。”姚万仪毫不害臊地说着。 六皇子听得心中一阵烦闷,几欲作呕。 都说日久生情,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对姚万仪的厌恶不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没成亲的时候,他单是觉得姚万仪丑陋任性而已。 后来渐渐发现,她还很恶毒,狭隘自私,又刚愎自用。 “好好,只要没事儿就好。”皇后听了倒是很欣慰,说,“今日叫你们两个进宫来,不为别的事,就是和你们说说话,一起吃个饭。” 又对六皇子说:“可惜你母妃如今不能出来,否则咱们人多更热闹些。不过再过两个月也就好了,前儿皇上还说,当时他也是在气头上,对于你母妃和舅舅他们责罚得有些重了。 贤妃姐姐心地宽大,必然不会为这些事介怀的,你也不用担心,在这宫里我时常去看她,贤妃姐姐一切都好。” 六皇子能说什么?便是心中不愿意,在皇后面前也得装着样子。 “你们先尝尝进贡的果品,离吃饭还好一阵子呢。”皇后笑着让他们坐下,“万仪爱吃哪个,回去的时候多带上些。” “听说太子病了,我还想着去探望探望呢,不吃可好些了没有?”姚万仪问。 “不过是着了外感,不要紧的。”皇后答得云淡风轻,“过些天你再进宫来瞧他吧。” “六皇子,他们得了个小玩意儿,宫里头不好养,不如您带出去吧。”这时梁景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提着个笼子。 “诶,这兔子怎么在你这儿?”六皇子一看梁景手里的笼子就有些意外,“都快半年了,它怎么一点儿也没长呢?” 皇后先还奇怪,听了六皇子的话,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 “敢儿,这是你的?”皇后问六皇子。 “是去年冬天我们上山打猎时候捉到的,我拿进宫来给母妃养着的。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就不见了,我也没问过,还以为是死了呢。”六皇子毫不设防的说。 以他的性子,根本想不到这里头还能有什么文章,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已。 他们平时和太子都不怎么往来,当然不知道太子这次生病和那只兔子有关。 毕竟他们住在宫外的皇子府,又不时时在宫里。 皇后听了他的话,自然想到当初第一次在太子宫里见的这兔子,也不过是正腊月间。 当初自己力主要把这兔子拿走,免得儿子玩物丧志。 恰好贤妃赶了过去,对自己好一番劝谏。 说留下这兔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免得太子没有什么分散精力,从而将心思转到男女之事上,真要是这样的话,反倒得不偿失了。 她当时可只字未提这兔子是她宫里的。 思及此,皇后对贤妃的疑心一下子便加重了。 如果说先前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对贤妃才有那么一两分防备之心,如今却是陡然升到了八分。 六皇子是绝不会撒谎的,而贤妃也一定是有意为之。 她不比旁人,一向小心谨慎,况且也清楚自己对太子是何等严厉。 六皇子却并没有留意到皇后的神色,只是问梁景:“这兔子是打哪儿来的?公的还是母的?” “也是他们从宫外带回来的。”梁景笑着说,“我估摸着不大能养的活。” “其实好养,”六皇子道,“只要别惊吓着就成。可惜了,我母妃宫里那个若还在的话,它们两个还能凑成一对儿,做个伴儿。” 梁景一边和六皇子说话,一边也留意到了皇后的神情。虽然乍一看去皇后的神色很是平静,并没什么变化,但梁景太了解皇后了。 显然这件事已经勾起了她的疑心,那么接下来自己向她禀报事情,才能够更顺利。 那只兔子随后被拿到了外头廊下,因为已经该上午膳了。 皇后早已恢复如常,还笑着不停地劝六皇子和姚万仪多吃。(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知彼意不慌不忙 “敢儿今日进宫来了。”贤妃坐在窗前,正在打理她最爱的那盆兰草,“把我做的那双鞋拿出去给他,他最爱穿我做的鞋了。” “您前些日子不还给六皇子做了一套中衣吗?一并拿出去吧。”宫女淑丛说道。 “是呢,那就一并包一个包袱拿出去吧。”贤妃顺手摘掉一片枯黄了的叶子,“再问问他,皇后都跟他说什么了。” “是,娘娘,”淑丛答应道,“这会儿想来荣华宫那边已经用完膳了,奴婢这就过去。” 淑丛和另一个宫女捧了东西出去,六皇子用过午膳之后就从荣华宫出来了,独留姚万仪和皇后说话。 贤妃禁足在宫中,没有皇上的允许,他也不能进去探望。 可还是忍不住走到那附近,徘徊了一会儿,淑丛恰好出来。 “殿下,娘娘听说您进宫来了,便打发奴婢们拿了两样针线给您,都是娘娘亲手做的。”淑丛说着将包袱递了过去。 六皇子伸手接了问道:“母妃这些日子还好吗?” “殿下不用担心,娘娘静心安守,一切如常。”淑丛笑着答道,“还说让殿下顾好自己,千万别太累了。” “叫母妃放心好了。”六皇子点点头,“我不会惹祸的。” “殿下,不知皇后娘娘,今天宣您和皇子妃入宫,可有什么事么?”淑丛并没有说这是贤妃让问的,但六皇子明白这是贤妃的意思。 “皇后娘娘只是叫我们两个进宫来说说话,吃个饭。也没问什么别的事,”六皇子道,“只说因为母亲现在不方便,只好到她宫里去。” 六皇子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倒是梁总管拿进一只兔子来,和去年冬天我送给母妃那只很像。我拿进来的那一只可是没养活吗?” 淑丛听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可不是没养活么,这都多久的事儿了?殿下刚才一说奴婢还愣住了,都快想不起来了。皇后宫里怎么会有野兔呢?” “我也觉得奇怪呢,梁景说是从外头抓进来的,还说宫里养不活,叫我带出宫去养着。”六皇子全然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有什么深意。 “是呢,那东西在山上野惯了。关在笼子里的确不容易养活。”淑丛道,“梁总管也知道咱们公里曾经养过那样的兔子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不过我跟他说了。母妃如果缺少什么,你们便捎了口信给我。”六皇子看着远处不时有人经过,便不打算再多留了,“我到后头去一趟。” “殿下放心,娘娘不缺什么,况且皇后娘娘很是照应这里。”淑丛道,“殿下慢走。” 目送着六皇子离开后淑丛脚步有些匆忙地返回了椒兰宫。 “娘娘,皇后那头怕是起了疑心。”淑丛在贤妃旁边小声说道。 “怎么回事?你快说。”贤妃吩咐另一个宫女,“静莲,你去把康广叫过来。” “方才六皇子无意提起,梁总管拿了一只和咱们宫里先前那只兔子一样的野兔,拿来套六皇子的话。”淑丛说,“六皇子不设防备,直接就说了,咱们宫里也曾经养过。” 贤妃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好啊,梁景,可真是个属狐狸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皇后前脚才把那只兔子做成汤给太子喝了,后脚他就查到咱们头上来了。” “娘娘,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淑丛不免局促,“这样一来,皇后必然对咱们就起了疑心了,先前苦心经营的那些该不会被全盘推翻吧?” 皇后对贤妃本来还算是信任的,至少没有太大的疑心。 尽管她也在这宫里安插了眼线,可终究只是为了无差别的防备而已。 可是这件事一出,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太子就是皇后的命,有人胆敢带坏了他,或是设计陷害他,就等于和皇后势不两立了。 贤妃轻轻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大可不必惊慌,事情远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淑丛急切地问道,“皇后的疑心本来就重,咱们光是否认也没有用呀。何况梁景那个人老谋深算,他既然已经套出了六皇子的话,必然还有后手。” 说话间椒兰宫的总管康广也到了,知道了来龙去脉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梁景,还真是紧咬着咱们不放。” “你说的很对,根结就在梁景身上。”贤妃道,“其实姚紫云这个人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只是老天爷对她还算偏爱,让她身边有梁景这么个心腹。” “是啊,她之所以能坐上后位,梁景得占六成的功劳。”康广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些大太监中,梁景的城府比他们都要深。 “梁景是早晚都要除去的,而且越早越好。”贤妃手里拿着一把竹剪,是专门用来修剪花叶花朵的,一剪下去,把整盆兰草最突出的那一枝给剪了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奴才当然知道,”康广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来,“咱们一直在找梁景的把柄,直到近几个月才找到。” “梁景手里必然还抓着咱们别的把柄,他想让皇后一气治倒了我,以绝后患,”贤妃把竹剪放在窗台上,站起身来,“不过他能抓到的终归有限,替咱们办事的,若是不牢靠,多半都已经死无对证。就算偶尔能找到一个半个,手里也没有确实的证据。” “娘说的对,他用兔子引起皇后的疑心,再把其他事情说出来,皇后自然就会信他的了。”康广往前凑了凑说,“咱们就得想法子让皇后不信他的话。”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贤妃朝窗外望了望,外面一派花红柳绿,阶前的石榴花已然开了半树,鲜艳明亮,不是一般花能比得了的。 贤妃知道梁景办事向来迅速,既然已经露了头,后面紧跟的必然是雷霆手段。 只不过她心中丝毫不慌,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入局,总是要有短兵相接的准备才行。 第三百零七章 细追查蛛丝马迹 直到姚万仪离宫以后,皇后的神情才变得严肃起来。 清退了左右的人,只留梁景一个。 “说说吧,今天是怎么回事?”皇后这么问,显然是想知道更多。 “娘娘今天也看到听到了,太子的那只兔子,以往咱们只当是来历不明,不知从哪里跑来被太子捉到的。 实则却是从贤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她的用意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梁景说,“无论是娘娘您还是太子,都与贤妃很是亲近,不怎么设防备。 可贤妃却恰恰利用了这点,不动声色地暗中下手。”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皇后问梁景。 梁景当然不可能说出薛姮照来:“也是机缘巧合,小的无意听见有宫人说起贤妃娘娘宫里曾养过兔子,然后才细心去查证。” “这可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了。”皇后听了点点头,“原本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是最容易避人耳目的。” “除了这只兔子,还有另外两件事也与贤妃有关。”梁景道,“娘娘听了之后便知道贤妃藏得有多深了。” “如果这只兔子的确是她有意给太子的,那么她就绝不止做了这一件事。”皇后眼睛微眯,“你只管说就是。” “事情要从前些日子的那场大雨说起,就是连着下了三天才开晴那回。”梁景说,“不知娘娘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事情才过去了没多久。”皇后道。 “这次雨后御用监的一个小库房漏了雨,而且并不严重。只是西北角被雨水冲开,墙角被泡了,存放的东西却是一点儿也没沾水。 按理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简单修缮一下也就是了。不过看管那里的人都纷纷埋怨,说所有的库房明明是二月里从重新修了一遍的,怎么这么快就漏了雨? 这实在是修房子的宫人的疏忽,多亏不严重,否则的话是有人要掉脑袋的。 御用监的人把事情报了上去,准备要抽时间把屋角修严,把被雨水泡过的墙面修整一番。 可就在这当口却有人发觉了不对……” 接下来梁景便把白毛藓的事详细地说给了皇后听,当然,他依旧隐去了薛姮照,只是说一个有经验宫人发现了端倪,验证之下果然有人刻意将混有白毛藓种子的土藏在屋角,目的就是等到雨季来临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仓库中的东西全部毁掉。 并且如果处理不得当,就会埋下更深的隐患,使白毛藓渐渐充斥满宫中,如果真叫这阴谋得逞,将有无数珍宝被毁,且所有木质宫殿都将毁坏。 “这东西当真恶毒,”皇后听了也忍不住倒吸凉气,“那如今可处置干净了吗?” “娘娘放心,依然彻底清除了,毕竟那东西还没开始生长。”梁景说道,“这件事最后报到了我这里来,但是我当时既无头绪,又怕打草惊蛇,所以就选择了秘而不宣,私底下去追查。 最后查到了修缮房屋的那批宫人,有个叫毛泗的,参与了那间库房的修缮。奇怪的是在我准备要审他的前一天,他竟然吞金死了。 如此一来,他身上的嫌疑就更重了。然而,不得不说他背后的人做事很是干净利落,去查毛泗时候,一时之间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越是查不到,就越说明这人手段非同一般,且在宫里颇有势力。 这不禁又让我想起另一件事,去年天大旱的时候,凤羽楼的管事太监刘湖也是莫名其妙就悬梁自尽了。 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才发现,他所看管的风雨鉴被毁坏了。” “什么?!”这一次皇后彻底惊了,“风雨鉴,那不是青阙……” “是啊,咱们当初虽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可是也确信这背后的人必然和青阙是一伙的。 刘湖出事以后,我几次到他的房间去查看,一开始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后来揭开他的床板,才发现床缝中嵌有很多驱鬼的豆子,床板的背面也有刻画着符咒的痕迹。 显然有那么一段时间,刘湖极其畏惧鬼怪,且想了诸多的法子来驱鬼辟邪。 可是床板后面的福纸已经被揭去,用朱砂画的符也有被擦抹过的痕迹。显然在刘湖死之前,他就已经不怕鬼了。 既然他都不怕鬼了,为什么还要自尽呢?那只能说明让他畏惧的是人了。 这一次毛泗的情形和刘湖几乎一模一样,并且有和他一起做工的人也说,冬天的时候,他的确有那么一阵子疑神疑鬼。又是求福又是求偏方的,不过后来似乎突然就好了。 不但变得爱说爱笑,出手也很阔绰,经常请人喝酒吃东西。至于他为什么好好的忽然自尽了,和他相熟的人谁也说不清。” “这两个人的事的确很像,”皇后也认同梁景的判断,“可你又是怎么认定这两件事也是贤妃做的?” “毛泗有一个同乡,曾经找毛泗借过点钱,毛泗当时出手很大方,还说不用他还了。 同乡不免问起他怎么就发了财,毛泗当然不肯说,可他这同乡却留了心。 二月里的一天,他远远看见毛泗和椒兰宫的一个宫女在私下传递东西,那宫女给了毛泗一包东西。 他好奇里头是什么,便硬拉着毛泗请他喝酒。 把毛泗灌醉之后,特意掏出那包东西看了看,却发现里头竟然只是一包土。 他当时还说了声晦气,把那东西重新包好塞回毛泗怀里,后悔自己白搭了一顿酒。 现在看来那包土便是混着白毛藓种子的土了。 我于是悄悄查了那个宫女,她是圩州人,祖辈居住在大山里,后来遭了白毛藓,难以容身,才从山里搬出来。 那样少见的东西,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又怎么会用? 小的怕打草惊蛇,并没把那宫女抓起来,想等娘娘的示下。” “贤妃是一个谨慎的人,如果她不想让人知道!很难留下把柄。”皇后道,“如果真的是她和青阙勾结,那我势必不能容她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寻张泽面授机宜 张泽已然是皇上跟前颇得用的人了,可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房檐低矮,门窗也窄小,所幸收拾得很干净,窗台上还摆着两盆小花。 “薛大姑娘,请喝茶。”张泽的徒弟张福祥殷勤地捧了茶过来,“这是今年的新茶,隔着茶罐都能闻到一股清香。” “多谢小张公公,”薛姮照略颔首,“您也请坐。” “不敢不敢,”张福祥忙摆手,“我是个什么阿物儿,哪里配在姑娘面前坐着。我师父每日要伺候陛下用了晚膳方才有个空儿回来,您且耐烦等等。” “我不急,”薛姮照一笑,“小张公公有事尽管忙去,不必特意陪我。” “姑娘真是体贴人,小的还真有点儿推不开的事情,”张福祥不过意地说,“如此可就怠慢了您了。” “不妨,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是信得过我,不同我见外。公公尽管办正事去。”薛姮照说着端起茶盏,“这茶好香。” “多谢薛大姑娘体谅。”张福祥堆着满脸的笑,对薛姮照毕恭毕敬,这种恭敬不是装出来的。 等到张泽在前头忙完,才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住处。 此时日已黄昏,屋子里没点灯,颇有些晦暗。 张泽一进门就见薛姮照站在窗前,略微弯着身子看那两盆花。 “真是不好意思,让薛姑娘你久等了。”张泽说着溜了一眼桌上的茶,“我叫福祥沏了茶陪着你,他人跑哪儿去了?” “张公公别错怪了他,小张公公的确是有事,而且是我再三让他走,他才走的。”薛姮照说,“何况我一个人待着更自在不是吗?” “姑娘不见怪就好,实在是你轻易不到这地方来,好容易来一回,千万不能怠慢了。”张泽说着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汗,从阳泽宫到太监住的下庑房,实在够远的。 “我是瞧着这两盆花儿可爱,宫里别处见不到,公公好雅兴。”薛姮照一笑。 “嗐,这不是什么上讲究的花,”张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路边的野花罢了,是我出宫的时候带回来的。因小时候家门前多的是,养着亲切。” “由此可见公公是个不忘本的人,”薛姮照走过来说,“唯不忘本才能长久。” “薛姑娘真是太过夸奖我了,”张泽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的确是个念旧的人。做人本就不应该忘本,若是忘了本,那还配做人吗? 我张泽能有今天全凭薛姑娘一力相扶持,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您一句话,我都甘愿做马前卒。” “张公公也帮了我不少大忙,到什么时候姮照也忘不了您的恩惠。我们彼此托付,为的是将来都能有个好结果。”薛姮照说,“何况公公您是个聪明人。” “若说聪明,我可不敢跟您比。”张泽笑道,“我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要不是姑娘您指点着,我又能走出多远。” “商启言如今对您可还有过多防备吗?”薛姮照问。 “据我想着,应该还有五分防备。”张泽想了想说。 “那就够了,不必刻意消除他的戒心。”薛姮照说,“我们本来也没想要撼动他的地位。” “商启言树大根深,又是个老狐狸,皇后不敢与他相斗,至于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咱们要做的事,只要他避开他也就是了,犯不上和他硬碰硬。”张泽深以为然。 “丽妃一直在拉拢您,”薛姮照说,“之前公公一直没有答应,如今可看好了时机就应下吧。” “应下之后我又该做什么?”张泽问。 “自然要全力扶持丽妃了,”薛姮照嫣然一笑,“要让丽妃更受宠,风头更盛。” “丽妃娘娘如今已经很受宠了。”张泽道,“皇上给她的赏赐比给皇后的还多呢。”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公公您必须不遗余力地为她筹谋,就像……”薛姮照眼波流转,如佛前琉璃盏,“就像梁景对姚紫云那般。” “啊?!”张泽愣住,好半天才说,“那……那不就是……” “就是公公以为的那样,”薛姮照莞尔,“接下来就有劳公公了。” “一切都听姑娘的,”张泽把心一横,“我张泽这条命也交到您的手上了。” “多谢张公公信得过我,姮照不敢吹嘘算无遗策,可只要上天不存心作弄,你我终能把事做成。 以后我们就更不能见面了,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往来。 公公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多说,不过有三件事您一定要记下……”薛姮照把声音放得很低,张泽也附耳过来。 等薛姮照说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 又叮嘱张泽:“前路多有不平,公公千万保重。” 张泽也站起身送薛姮照出门:“薛姑娘慢走,您的话我都记住了。愿咱们劫后相见,各自平安。” 薛姮照趁着夜色走小路绕了一大圈回到芙蓉宫,此时池素正到处找她。 “你跑哪儿去了?晚饭都凉了。”池素见了她就说,“有你爱吃的豆皮酿鸭子,我没叫她们动,都给你留着呢!” “你也太偏心了,那东西又不是我一个人爱吃,况且我又怎么能吃得掉那么多?”薛姮照笑着往里走。 “你先吃你的,你吃过了再说别人。”池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毛病,一盘子菜,但凡别人动了,你是不肯下筷子的。” “我实则没有那么清高,”薛姮照笑得更厉害了,“你们吃的我都吃。” “快把手洗了,先喝口汤。”池素推着薛姮照,“吃完了饭歇歇该吃药了。” “还吃药?”薛姮照叫苦,“不是都吃完了吗?” “最后一顿了,”池素说,“世子好容易求来的,我瞧你这阵子身子硬实了不少,可别功亏一篑。 为着你宫里宫外多少人闹得人仰马翻,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可撂挑子不管了。” “是是是,池大总管。”薛姮照胡乱点头,“你就别再唠叨我了,我吃还不成么!” 第三百零九章 如其所愿性情变 太子的病痊愈了。 整个人变得更瘦,但眼里的怯懦隐去,换成了冷淡疏离。 这一日他到皇后宫中来请安,皇后看着他说:“瞧你瘦的,得叫他们给你好好补一补。” “儿臣已无大碍,况且身子不是一天就能补起来的,母后也不必过于担心了。”太子语气恭敬,但并不亲热。 皇后却格外为此而欣喜,语气倒比平常更加殷勤:“是啊,你刚刚恢复,脾胃还不能承受太多,得徐徐图之。 叫跟着你的那些人都用心些,想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到我宫里来拿,一定要用最好的。” “儿臣那边什么都不缺,母后就先别叫人再送了。何况我现在不吃肉,只觉得膻腥气太重。”太子直截了当地回绝,“我已经让跟前的人都吃素了,吃荤的人一旦靠近我便要作呕。” “好好,吃素也是好事,陛下便是终年吃素。”皇后一面点头说好,却不自觉地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回头我叫他们备一桌素斋来,你就在这里用膳吧。” “儿臣还有功课未完,要向少保等人请教。”太子说着已经站起了身,“母后就不必赐饭了,儿臣和师父们一起吃完饭,还要继续攻读呢!” 皇后本想劝他别太劳累,可对上太子的目光后却改成了:“你如此用功,母后甚是欣慰。陛下知道了也一定高兴。” “母后高兴就好。”太子似乎笑了一下,“儿臣告退了。” 太子离开后,皇后沉默了许久,方才幽幽叹息一声。 “娘娘想是有些累了,要不歪一会儿吧?”梁景在一旁说。 “唉,这孩子真不知什么时候就长大了。”皇后的语气三分怅然六分欣慰,还有一分难以置信,“先前我只是忧心他软弱贪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如今看着他这样子,倒又觉得心疼了。” “娘娘的苦心,太子始终都明白。”梁景道,“这一场病,也算是太子渡了一劫吧!” “唉,我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才下了这副猛药。书上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皇后说,“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心慈面软怎么成呢?他如今心里或许会怪我,可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一定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生在帝王家最要紧的就得学会无情,否则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娘娘对太子是大爱,绝不是一般母亲只顾一味心疼。”杜鹃在一旁说道,“您不光是在养儿子,更是为大夏培养未来的国君。这样的重担不是一般人能挑得起的,也就是娘娘您这样有胸怀,有眼界的人才能有这般远见。” “我的心思也只有你们几个跟前人能明白罢了。”皇后苦笑,“我也不求谁能明白我,只要将来史册上记载我的儿子不是个昏君,我也就知足了。” “娘娘也太自谦了,我朝太宗十五岁即位,做了七十年的皇帝,还不是因为孝敏太后苦心孤诣,才有了弘泰盛世。”雪鸽也从旁逞能,生怕有好处落下了自己,“娘娘,您比起孝敏太后只怕有过之无不及。” “成了,你们可就别再奉承我了!本宫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没办法同先贤相比,只尽自己的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皇后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很高兴。 皇后还感动于自己的一片苦心,太子却已经冷着脸从荣华宫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很快,目视前方,不像以前那样左顾右盼。 跟着的人也都低眉顺手,不敢有一丝怠慢。 太子自从病愈之后,变了一个人。 再不像以前那样随和好侍奉,已经亲自斥退了几个不得力的下人。 其中有几个还是颇有脸面的老人儿,太子都一点儿情面没留。 往东宫去要经过太液池,一路上太监宫女们都纷纷向太子行礼,太子理也不理。 这时一只黑猫从旁边的树丛里窜了出来,直扑到太子脚下。 跟随的人连忙发出呵斥之声,生怕这只猫抓伤了太子。 而那只猫丝毫没有行凶的意思,而是在太子脚边蹭来蹭去,很是亲昵。 有两个小宫女连忙赶过来跪下,那黑猫便朝其中一个跑去。 “是给十公主抱猫的丫头吧?”太子身边的人问,“把猫看好了,万一惊着殿下怎么办?” 林扶菲低着头,把猫抱在怀里:“是奴婢失职了,请殿下赎罪。” 她知道太子病了,自然很担心。可是她不够身份,也没有机会去探病。 甚至她都不敢主动去打听,只能从马才人等人的口中听说太子的情况。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偶遇太子,看来太子的病真的已经好了。 太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个带毛的畜生罢了,哪里就至于吓到了我。 不过以后记得叫这些不相干的人离我远些,免得挡了本殿下的路。” 林扶菲等人被驱赶到一边,直到太子和随行的人都消失不见,才慢慢站起身。 “咱们以后躲着些吧!现在咱们主子的身份太低微,可别再有事儿没事儿找晦气了。”同行的小宫女对林扶菲说。 林扶菲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觉着没有,如今的太子和以前似乎不大一样了。”小宫女看了看前后无人,小声对林扶菲说,“先前他见了咱们都是有说有笑的,还不叫咱们跪呢。现在可真是拿出太子的谱儿来了,怪吓人的。” 林扶菲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假山。 不久前她还和太子悄悄躲在里头说话吃东西,他还许诺以后自己登了基一定给林家翻案。 一阵风吹过,假山上的藤萝叶子簌簌颤动,像是彼时亲昵的耳语。 她心中并没有丝毫不平,本来就是嘛,人家是太子,自己只是个罪臣之女小小宫婢。 但她心里还是很难过,且不是为着自己。 她不信一场病就能让太子变了个人,她确信那个良善温厚的太子还在,只是不得已戴上了一张难以除下的面具。(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 游仙一梦得投诚 皇上再次召丽妃到阳泽宫侍寝。 “陛下今日不忙吗?”丽妃柔弱无骨的双臂环住皇上的肩膀,呼气如兰,“还是知道臣妾想您想得心慌?” 皇上顺势将她搂在怀里,笑道:“小油嘴儿,偏你会哄朕开心。” 丽妃坐在皇上怀里更是撒娇撒痴,百般揉搓:“臣妾明明说的是真心话,陛下还说人家哄人呢!陛下一天忙于朝政,还要与国师盘道问法,只有闲下来的时候才像逗猫儿狗儿似的把臣妾叫过来。 却不知道臣妾这一天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食也无味,寝也不安。 要是有下辈子,臣妾也不投生做人了。只做个拂尘,好叫陛下天天拿在手里。” “你呀!真是叫人又爱又气。”皇上在丽妃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国师说朕要了却了尘缘才能登仙道,我看这里头得有三成是你。” “臣妾可没有皇后大度,”丽妃道,“愿意陛下得道成仙。臣妾只盼着一天能变做十天那么长,好多陪在陛下的身边。真有那么一天,陛下得了大道,臣妾虽然是一身凡骨无法相随,却也不愿意再活着了。”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也不必太过执着了。朕此时与你相守相悦,也不啻神仙眷侣了。”皇上想要成仙不假,可他毕竟是肉身凡胎,当然要留恋红尘中的乐事,何况丽妃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你快不要生气了,朕今天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你。” 丽妃脸上却不见丝毫喜悦的模样,说道:“凭什么好的东西陛下都赏赐过,臣妾才不稀罕呢。” “真是把你娇惯坏了,”皇上说着不自觉地把丽妃更搂紧了些,“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告诉你吧!朕今日要带你领略一番仙境的景象。” “什么?仙境?皇上不是在骗臣妾吧?”丽妃一听,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毕竟皇上求仙访道这么多年,却一直如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何曾真正到过仙境呢? “瞧瞧你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告诉你吧,青阙国师可不是浪得虚名,前几日他已经让朕游历了一番仙境了,那滋味实在妙不可言。”皇上说着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一脸陶醉神色。 “这么说青阙道长的确能带着带人到神仙府邸去了?”丽妃将信将疑。 “呵呵,空口无凭。”皇上扶着丽妃站了起来,“朕这就请他过来,带你同游仙境。” 已经到了下半夜,宫中格外寂静。 一痕如眉弯月挂在西天,将夜色衬得更加深浓。 丽妃茫茫然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人多高的桂枝宫灯燃着蜡烛,十八只大蜡烛把屋子照得很亮,可四边的角落依旧昏沉沉的。 皇上躺在她的旁边,还没有醒来。 丽妃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只觉得不可思议。 在梦里她来到一处无比玄妙的所在,在那里,到处铺满了缤纷的花瓣,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花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当她伸手托住一片花瓣,那花瓣就随着她的心意变化万端,仿佛世间一切物象都包罗其中。 而且在梦里丽妃身轻如燕,可以随意腾挪,她可以随意登上山巅,俯身云朵,甚至可以毫无依凭地漂浮在空中。 甚至在梦里她还看到了仙人,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近。 丽妃知道那是一场梦,可是她从来也没有做过这般离奇的梦。 “你已经醒了?”就在她回味梦境的时候,皇上也睁开了眼,“如何?是不是十分玄妙?” “是啊,臣妾还从未有过这般经历。”丽妃笑了一下,“在梦里好像过了许久。” “是啊,真不愿意从梦里醒来。”皇上也不禁慨叹,“在梦里,朕和仙长们谈论修道的妙法,真是酣畅淋漓,不亦乐乎。” “青阙道长让咱们喝的茶究竟是什么东西?”丽妃知道之所以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喝了青阙给的茶。 “这宝贝名唤承君意,是仙家专门用来引渡弟子的。”皇上笑着向她解释道,“国师是因为朕诚心修道,才借此使窥一斑。 喝了这茶之后,元神便能出窍,随着指引到仙界游历。不过不同的人所见都不一样,甚至那些全无慧根的,会坠入到无间地狱之中。” “这个梦臣妾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丽妃喃喃道,“真是太叫人称奇了。” “现在你知道朕为什么一位要求道了吧?”皇上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见过这样的景象,谁还愿意留在凡间呢?” 经历过一番梦境之后,皇上又搂着丽妃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便又去上朝,丽妃看着他急匆匆出宫的背影,想到他如此兢兢业业,不过是为了尽早了却尘缘。 就好像一个欠了债的人,急急忙忙把欠的债都还完,然后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陛下上朝了,娘娘再多睡一会儿吧。”侍女小声请示道。 “不必了,在阳泽宫不好起得太晚。”丽妃知道这边不同自己宫中,何况她也没有心思再睡了。 商启言随着皇上上朝去了,张泽亲自捧了早茶过来:“娘娘请慢用,步辇已经备下了。” “张公公,您太客气了,这样的小事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呢。”丽妃看着张泽巧笑嫣然。 “娘娘是贵人,小的是奴才,伺候您理所应当,何况这也是我们的福分不是。”张泽说着恭恭敬敬地把筷子递了上去。 “这么说张公公是愿意侍奉本宫了?”丽妃一向伶俐,顺着张泽的话便说了下去。 “承蒙娘娘不弃,奴才自当尽心。”张泽温言浅笑,但是并不卑微。 “张公公,今儿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呀?”丽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怎么刚一起床就送了本宫这么一份大礼?” 丽妃的意思是张泽之前并未接受自己的示好,怎么今天毫无征兆,竟然主动献上了诚意? “娘娘是聪明人,何须奴才说的太明白?您肯赏识我,这是我的福分。皇上跟前有商总管,皇后跟前有梁总管,小的既不愿屈居人下,又不想大动干戈,只好另寻靠山了。” 张泽的意思也说清楚了,投靠丽妃,他还有出头的机会。否则就眼下的情形来讲,他便只能这样不温不火下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费思量梦中呓语 皇后既认定了贤妃包藏祸心,便不再留情。 只是总要抓住她的错处才好下手,否则难免被人诟病。 幸而现在也不着急,反正贤妃禁足在宫中思过,一时无法作耗。 只是告诉梁景:“尽快多找出贤妃和柳家人的把柄,到时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让他们再也翻不得身。” 薛姮照和芳甸去给容太妃宫中送抄写的经书,之后又绕路去了一趟御用监。 从西边回来的时候半路碰见了石点金,他似乎专意在等薛姮照。 薛姮照见了他不由得笑问:“石公公,你怎么到前头来了?可是高升了吗?” 石点金一边红了脸一边解释道:“没有没有,不过是临时有事,把我叫到前头来差遣罢了。” 芳甸就对薛姮照说:“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吧,左右宫里也没什么事。” “公公到前头来应的是什么差事?”薛姮照问,“佘公公还好吧?” “实则这差事应该是给我师父的,可我师父非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叫我顶了这个差。”石点金不好意思地说,“也还是四司那边的事,就是应承梁总管的吩咐。实则我没经过什么事,还真怕给师父打了脸。” “不会的,公公你最是伶俐要强的,别说之前也在管事,便是没有,跟着看看学学也必然极快就能上手了。”薛姮照说,“我猜着梁总管必然一开始就取中了你,他这个人最是挑剔,可不是随便塞个人来他就要的。” “薛大姑娘过奖了,我过来有两天了,一直想见见你和池姑娘,又不好专意去找,怕叫人误会。”石点金说,“池三姑娘也还好吧?” “池姐姐很好,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高兴。”薛姮照说,“你既能到前头来了,咱们以后见面的日子必然不少,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不要见外,尽管开口。” 石点金知道薛姮照不是一般人,她能帮的忙也绝不是小忙,心中感激她,却也不想给她添麻:“能得姑娘这么一句话,我就知足了。不过这前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只求别连累到你们就比什么都强了。” “小心一些终究没有错,不过若是在梁总管那里有什么事的话,不妨跟我说,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在梁总管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薛姮照颇为随意地说道。 随后薛姮照便和石点金分开了,在他们身后,有人站住了张望,然后才离开。 那人是椒兰宫的一个太监。 薛姮照又往前走了那么一段路,刚拐到往芙蓉宫去的甬路上,一旁的合欢树后闪出一个人来,叫了声“薛姐姐”。 薛姮照定睛一看,不是别个,正是林扶菲,便问她:“你找我?” 林扶菲点点头:“我有事想同你说,你这会子可忙不忙?” “我没什么要紧事,你只管说就是了。”薛姮照道。 林扶菲向左右看了看说:“我先去芙蓉宫寻你,碰见了芳甸姐姐,她说你同别人说话呢,要打这边回来,我便到这儿来等着你了。这里不时有人来往,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薛姮照见她如此,便知道说的不是闲话,于是便同她来到南边一处亭子里。 这地方四面环水,只有一道木桥通到岸上,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薛姮照今天走路有些多,到了亭子里就坐下,来对林扶菲说:“你说吧,们!” 林扶菲未开口,脸上便显出不安的神色,说道:“薛姐姐,这事我心里实在是搁不住,可是又不敢随便告诉别人,只能求你帮我拿个主意了。” “看来你是遇到难事了,”薛姮照说,“且说来听听。” 林扶菲道:“你知道我在十公主跟前做事,她待我不错,我也是真心愿意留在她身边。前几日十公主歇午觉,红珠姐姐叫我在跟前守着,她们都忙着给才人做针线去了。” 马才人如今远不似之前做颖妃时风光,尚衣监供给的也不甚及时,况且她终究是享受惯了的,针线不好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往身上穿的,因此只叫跟前伺候的人动手做。 林扶菲的针线不大行,况且十公主喜欢她,总让她陪在身边。 所以马才人才特意交代,如果没有别的要紧事,林扶菲只在十公主跟前侍奉。 “十公主搂着猫睡,我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守着,不知不觉也有些朦胧了。就在我似睡非睡的档口,”林扶菲说到这里几乎要哭了,“我竟听见有人说了句话。 我一下子就醒了,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正疑惑是不是自己做梦了,就又听见一句‘别过来’。我这下可听清了,竟是十公主在说话!” “什么?”薛姮照听了也十分惊讶,“她不是……” 宫里的人都知道十公主是哑巴,根本不会说话。 “所以才吓了我一跳,”林扶菲说,“你不知我当时魂儿都飞了,愣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又一时疑心自己在做梦,把手臂都给掐青了。” 说着拉起袖子让薛姮照看她手臂上的一指青痕。 “后来我紧盯着她的脸,她又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姐姐,你想十公主能说梦话,她为什么就不会说话呢?” “按理说哑巴是不可能说梦话的,既然十公主能说梦话,那就说明她其实并没有真的变哑。” “是啊人都说十公主是主是病了一场之后落下了毛病,从此之后不能说话,可是……”林扶菲眉头紧锁,“我真的是琢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马才人?” “还是先不要了,”薛姮照说,“十公主不能说话,或许是情志上出了问题,明明能说梦话,清醒的时候却说不出来,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况且你空口无凭,拿什么证明确有其事?马才人自然希望十公主能开口说话,听了你如此说,难免急躁。万一把十公主逼得狠了,再出了别的毛病,岂非得不偿失?” 林扶菲听了点头道:“薛姐姐,还是你考虑的周到,马才人本来就性子急,知道之后必然千方百计让十公主开口,若是不得法,反而害了她。可是接下来我要怎么办呢?” “你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就好了。”薛姮照道,“千万守住了秘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苦肉计一碗补汤 “娘娘,周嬷嬷求见,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可要她进来吗?”翠翘把声音放得不能再轻。 丽妃刚刚睡醒,慵懒地躺在黑漆螺钿床上,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却并不开口。 银叶端上适口的茶水,翠翘也忙捧上漱盂,等丽妃漱过了口,伺候的人用锦帕细心地给她揩干净唇边的水渍。 “贤妃的人要见我,”丽妃微微沉吟着,唇边绽出一抹笑来,“那就叫她进来吧,不管怎么说,贤妃还当我们是一伙儿的呢!” “奴婢伺候娘娘梳妆吧!”丽妃午睡是卸了钗环的,如此情形不便见人。 “叫她隔着帘子回话就是了。”丽妃说,“一会儿我还想再洗个澡。” 立刻有个二等的宫女走了出去,把那个周嬷嬷叫过来说:“我们娘娘刚睡醒,嬷嬷您就隔着帘子回话吧。” 这个周嬷嬷本身就是她们两人中间传递消息的,她也并不是椒兰宫的人,只是早已被贤妃买通了。 “老奴给丽妃娘娘请安。”周嬷嬷隔着帘子行礼。 “罢了,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吧。”丽妃开口道。 “贤妃娘娘叫老奴来请娘娘帮个忙,能不能向陛下求个情,端阳节的时候,让六皇子夫妇两个能到椒兰宫来见一面。”周嬷嬷佝偻的身子映在贴金香罗的软帘上,像一截枯树。 “贤妃娘娘还说别的话了没有?”丽妃看着引枕上的穿花蛱蝶问。 “没有别的话,只这一句。”周嬷嬷哈着腰说。 “成了,你回去吧!本宫知道了。”丽妃答应得很痛快。 “多谢丽妃娘娘。”周嬷嬷把身子往下弯了弯,然后退了出去。 “娘娘,贤妃娘娘如今禁足在宫里,一时半会儿应该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彦达走进来说,“不知这一回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我懒得操心这些,反正不管她怎么苦心经营,到头来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丽妃万分笃定,“且随她折腾去,她越折腾对咱们才越有利呢。” 端午节,皇上特许六皇子和姚万仪到椒兰宫去探望贤妃。 还不到两个月的功夫,贤妃就瘦了许多。 六皇子看了当然心疼,但碍于姚万仪在跟前也不好说别的,只是问道:“母妃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可是病了吗?” “没有生病,天气热了胃口不大好,瘦一些也正常。”贤妃柔柔地笑着,“我瞧着你也黑了一些,经常在外边吧?万仪你这些日子恢复的怎么样了?我一直心里头惦记着你,如今瞧着你气色不错,我这心也就放下来了。” “我现在没什么事了,母妃不用担心。到时瞧着您实在有些憔悴,千万放宽了心,事情总会过去的。”姚万仪觉得贤妃之所以如此一定与禁足有关,必然是担心因此失去皇上的欢心,也怕娘家人被连累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贤妃笑着说,“况且见你们都好着,我很快也就好起来了。 快都坐下,咱们好些日子不见了,可得好好说说话。” 桌上茶水点心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只留两个贴身的宫女伺候着,其余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 “万仪呀,我亲手给你做了汤,应该就要炖好了。”贤妃看着姚万仪就像看着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说不出的怜惜疼爱,“这个汤你一定要喝。” “是什么汤啊?”姚万仪笑着问道,“真是辛苦母妃了。” “是一道滋补的汤,说是对小产的人有奇效。”贤妃道,“是我好不容易淘换到的方子。” “母妃对我真是太好了。”姚万仪这话的确是出于真心,并不是表面上的客气。 的确,不管是从外人看来还是她自己的亲身感受,贤妃对她确实没有任何一点儿不周到的地方。 果然没一会儿,贤妃跟前的宫女就端了小小一碗汤进来,用托盘盛着上头盖着盖子。 “汤好了,五皇子妃请慢用。”那碗汤被恭恭敬敬地摆到了姚万仪的桌前。 随后汤碗上的盖子打开,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出来,带着淡淡的药味。 汤色很清淡。如茶汤一般。里头也并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显然炖汤的原料早就已经被篦了出去。 “应该不是烫的,”贤妃说,“你慢慢的尝一口。” 姚万仪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果然刚好入口。 她留意到贤妃望着自己的目光格外殷切,于是分做几口,把这碗汤都喝了下去。 “好孩子,你喝了这碗汤……”贤妃一句话没说完,忍不住伸手去扶自己的头,整个人向前倒去。 慌得众人连忙去扶。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娘娘快醒醒!” 六皇子把贤妃搂在怀里,一面说道:“快去请御医来!” “轻着些,娘娘的手臂出血了。”淑丛说着托起了贤妃的手臂。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血?”姚万仪留意到贤妃的袖子上渗出了血迹。 “殿下,您先把娘娘抱到床上去吧,奴婢们这就去请太医。” “母妃是怎么受的伤?”这时六皇子已经将贤妃的衣袖捋了上去,看到她胳膊上裹着好几层纱布,但血迹依然透了出来。 “殿下别担心,奴婢们已然给娘娘上过药了。” “混账东西!我问的是母妃怎么受的伤?!”六皇子因为心疼而发怒,“这伤口可不轻啊。” “殿下息怒,”书淑丛等人跪下,哽咽道,“是娘娘自己用刀割的。” “什么?!”六皇子和姚万仪都惊呆了,“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是因为我们娘娘忧心皇子妃的身体,从皇子妃小产开始,连同娘娘被禁足的这些日子,一直吃斋念佛。 后来又听人说这小产是最伤身体的,若想要彻底复原,须得割下长辈身上的肉来连同鹿胎雪莲一起炖补汤。” “啊,你是说方才我喝的汤……”姚万仪立刻想到刚才自己喝的那碗汤。 “没错儿,就是那碗。”淑丛哭着说,“昨天娘娘把我们都打发走了,自己在屋子里用刀割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笼络人心激恨意 等到贤妃悠悠醒来,就看见六皇子和姚万仪两个都哭红了眼睛在旁边守着。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贤妃努力的挤出一个笑来,但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看上去虚弱无比。 六皇子心疼得直打颤,心疼之余又觉得憋屈。 她姚万仪何德何能?也配母亲这样对她。 而姚万仪呢,则是完完全全被贤妃给感动了。 她拉着贤妃的手,一边叫着母妃一边说道:“从小到大疼爱我的人有许多,可从没有一个人像您这般,真是比我亲生的母亲还要亲。” “傻孩子,我怎么能比得上郡主娘娘呢?”贤妃虚弱地说道,“我疼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媳妇,是我孙子的母亲。是因为你好了,我儿子才能好,我孙子才能好。” 可贤妃越是这样说,姚万仪就越认定了她对自己完全出于真心。 “殿下,太医到了,可叫进来吗?”康广走进来询问。 还没等六皇子说话,贤妃开口了:“谁叫太医来的?快请人家回去吧!” “母妃这怎么成呢?您现在这般虚弱,身上又有伤,不叫太医看可不成。”六皇子着急地说。 “傻孩子,我没事。这伤口也没有多深,回头再敷一些刀伤药也就是了。”贤妃耐着性子说,“不想让太医知道,是不想惊动别人。这是咱们家关起门来自己的事儿。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倒好像是我意有所图一样。” “可是母妃您的身体……”六皇子当然不放心。 “我真的没事,你怎么就信不过我呢?如今我被禁足,这事传出去,人家不会以为我是一心为着自己的儿子媳妇,只当我是故意如此兴风作浪,安了别的心思。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都安静些吧!实则要不是听人说这补汤须得在小产百日内服下才有效,我也不这么急三火四的要你们进宫来,非赶在这个档口儿。 你们两个都是孝顺孩子,可不能因小失大,否则我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母妃放心,回头我一定让人送来最好的伤药。”姚万仪擦着眼泪说,“您千万要安心静养,好好吃东西,否则我这心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康广把御医打发走了,又叫人给贤妃炖了参汤。 贤妃又躺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张罗着和儿子儿媳妇一起吃饭。 吃完了饭,又说了会儿话,姚万仪说道:“我今日既然进了宫,总得到姑姑那边请个安才行,否则礼数上也说不过去。” 贤妃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事,不到那边去是不行的,不过我的事就千万别跟娘娘说了,免得她惦记。” “母妃放心,我不说。”姚万仪说着站起身,“我一会儿再回来。” 等到姚万仪走了以后,六皇子忍不住问贤妃:“母妃你何必如此呢?别说那补汤未必管用,就是真的管用,你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体。” “傻孩子,母妃没有别的本事,又因为维护皇后让皇上对咱们产生了芥蒂。”贤妃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如今唯有让你和万仪两个更加同心,才能有所保障。毕竟我们现在唯一能倚靠的只有皇后了。” 六皇子听了却不以为然:“母妃如果不是因为你替皇后出头,又怎么会有禁足的事?她若是真可靠,又怎么会放任你受这般委屈苦楚。” “那不然能怎么办呢?”贤妃忍不住落泪道,“我们不依靠皇后又能去依靠谁?已然失去了皇上的欢心,就不更不能失了皇后的心了。 前日皇后打发人来告诉我,说因为我现在被禁足不方便,所以之前管的事都交给惠妃等人去做了。 皇后娘娘跟前是永远不去奉承的人的,所以我不把万仪哄好了怎么成?” “哼!我早看出来了,皇后根本靠不住。”六皇子带着怒气道,“都说徐氏气量狭窄,实则她比徐氏心狠多了。” “你不要命了?!说什么疯话?!”贤妃吓得去捂儿子的嘴,“当心隔墙有耳。” “母妃,我早就受够了,”六皇子悲愤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每天面对那个母蟾蜍有多恶心!你还要割了自己的肉给她炖汤,实则我连碰都不想再碰她!谁要和她生孩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不是为了要保你长远才这么做的吗?”贤妃无奈地说,“谁让我们自己没有本事,只能任人家搓圆捏扁呢!” “莫非我们只能这么逆来顺受吗?”六皇子在无数个煎熬的日夜里反复问自己。 “儿啊,若是可以,我又怎舍得让你受半分委屈?”贤妃泪如泉涌,“皇后把持着后宫,姚家在前朝树大根深。我们和人家一比,实在是斗不过呀。” “可是就连不会说话的牲畜尚且知道宁鸣而生,不默而死。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受这样的腌臜气?”六皇子毕竟年轻,不缺热血和冲动。 “孩子,这不是凭一时意气就能成事的,”贤妃摇头,“皇后和姚家一手遮天,你难道想翻了天不成?” 六皇子咬紧了牙,不发一言。他再冲动也知道,不是撂一句狠话就能成的。 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心呐! 贤妃看着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柔声劝道:“好孩子,消消气。眼下这点儿委屈我还能受得了,你也不必为我觉得有多不平。 就连你和万仪也是一样,只要好歹让她有个孩子,她也就不会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 再过两年,郡主那边开了口,让你纳两个妾,这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六皇子还要说什么,只听康广在外头说道:“皇子妃回来了,您慢着些,小心台阶儿。” 于是贤妃母子两个连忙擦干了泪痕,此时姚万仪也进来了。 “母妃你这会儿觉着怎么样?”姚万仪的手里托着一碗药,“这是皇后宫里的药,补气养血的,我没说是你要用,只说自己要一丸备用。 一会儿叫她们服侍着您把这药吃下去,在静养上两三天,保证就能复原了。”(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收买人心欲窃国 端午节前后,天气闷热异常。 也不是没有雨,但洒水似的落了那么一层后,天上的云头依旧压得很低。 各宫阶前的石榴花开得吐火喷霞,似乎能烧到那灰白色的阴云上去,好歹添了几分明媚。 早起还算清凉,宫中的妃嫔们都赶着过来给皇后问安。 皇后笑着说:“也没什么好招待姐妹们的,特意叫他们熬了驱暑的汤,且都代茶饮吧。” 众人齐声谢过,皇后又吩咐伺候的人:“别忘了还有贤妃姐姐,陈昭仪病着,也给她送去一碗。” 惠妃便在一旁凑趣儿:“皇后娘娘真是想得周到,把每一个姊妹都顾到了。” “可别这么夸我,我糊涂着呢。”皇后笑着摆摆手,“常是顾前顾不了后的,多亏姊妹们肯担待,否则要真心挑错儿,实在数不过来。” 众人散了以后,福妃先出来。 走出去没多远,被丽妃从后头叫住了。 “我有许多时候没到姐姐宫里坐坐了,今日若是姐姐不忙我便同你一道过去。”丽妃笑盈盈地说。 “难得妹妹有兴致,”福妃也笑着回应,“我正闲得无事可做,难得你陪着我说说话。” 于是二人便一同往芙蓉宫来。 “这丽妃娘娘和福妃娘娘不是应该水火不容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一起携了手有说有笑?”有年轻的宫女看到这一幕颇为不解。 “你进宫的日子浅,自然看不明白。”旁边有老宫女教她,“在这宫里头呀,便是心里头恨不得把对方戳上百个透明窟窿,表面上还是能亲亲热热地姐妹相称。 所以我早就告诉你,这天底下最信不得的就是人心了。” 到了芙蓉宫,早有伺候的人端上茶水果品来。 丽妃只是喝了口茶,同福妃娘娘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了几句家常。 等到福妃吩咐了其余人都下去,只留薛姮照在跟前伺候,丽妃方才说到正题。 “前日茂陵郡主到我宫里去了,”丽妃抬起手用苏绣帕子轻轻点了点鼻尖沁出的薄汗,“跟我说了半日的话,到后来才挑明是为了贤妃。 皇上明令让贤妃禁足三个月,如今也还不到两个月,她们便想让我帮着向陛下求情,提早让她出来。 我当时还说郡主娘娘怕是求错了人,这话应该跟皇后娘娘说才对呀。 茂陵郡主说,这话皇后娘娘说不合适。本来皇上就认定了贤妃和皇后是一条心的,所以皇后求情不但无用,多半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可却叫我为了难,我不敢答应,又不敢不应。只好托词说,得看着皇上的心情,再想法子进言。 不过这件事我终究拿不定主意,你们也知道,我身边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人。 何况我又怕这么做了,你们这边又疑心我要怎样,所以倒不如先跟你们摊开来说说。” 福妃有什么事找丽妃都是打发薛姮照去的,轮到丽妃找福妃便自己直接过来了。 其实这样远比她打发跟前人过来反倒更少惹人怀疑。 福妃当即看了薛姮照一眼,薛姮照会意,开口道:“郡主娘娘既然求到丽妃娘娘跟前,这个忙不帮实在是得罪人了。 况且让贤妃早出来一个月,晚出来一个月,对咱们没有什么大差别。这个顺水人情,奴婢看来娘娘是可以送的。” 丽妃知道薛姮照能做得了主,她说的话就是福妃的意思,于是道:“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说完又长叹道:“同你们比,我实在没什么好争的,多不过是想要得个善终罢了。” 丽妃走后,薛姮照对福妃说:“茂陵郡主必然给了丽妃不少好处,看来贤妃那边可真是把他们哄转了。” “贤妃善于收买人心,而且总能不露痕迹,这一点不佩服不成。”福妃说道,“前些日子听说端阳节六皇子夫妇去了她宫里,想必就是那时候用的功夫。” “姚万仪的城府和贤妃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贤妃想要笼络和利用她简直易如反掌。”薛姮照轻笑道,“接下来的好戏一场接着一场,娘娘姑且瞧着吧!” 丽妃回到自己宫中,刚坐定就有人报,阳泽宫有人送果品来了。 “是张公公吗?快请进来。”丽妃此时很想有个能帮自己谋划的人在跟前。 随后果然张泽进来了。 丽妃便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对张泽说道:“我刚刚从芙蓉宫回来……” 说着便把茂陵郡主等人的事跟张泽说了一遍,问他:“你说我今日做的事可对吗?” “娘娘如此行事,再妥帖不过了。”张泽听了之后说,“就咱们当今的情形来说,最好各方都不得罪。娘娘得皇上的恩宠,对其他人而言都是有用的。她们有求于娘娘,自然要给娘娘好处。且或多或少娘娘也就知道了她们的打算,一举数得。” “我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她们几方已经把水搅浑了,我为什么不浑水摸鱼呢?”丽妃嘴上这么说,脸上却还是显出落寞的神情,“可终究我也只是一个跟着喝汤的罢了。” “娘娘为什么这么说?咱们既然决定下水了,自然要争大的。”张泽劝她。 “争?我拿什么争?光是陛下的恩宠吗?”丽妃苦笑,“莫忘了老健春寒啊!” 这样的话,若是换成其他人说是要掉脑袋的,可是丽妃知道这句话跑不了,而且她也实在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话来了。 “娘娘短见了不是,”张泽依旧笑眯眯的,“您年轻貌美,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丽妃幽幽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年轻有什么用?” “娘娘得这么想,杨贵妃当年若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也不能一朝选在君王侧呀。”张泽说着声音压得极低,只容丽妃听得见,“娘娘所求不过……” 丽妃听完他的话,整个人呆在原地好半天一动不动。 直到外头一声鸟叫,才将她惊得回过神来,看着张泽眼神又惊又怕:“你疯了吗?还是我疯了?” “娘娘,你我都没疯,只是富贵险中求,不兵行险招,终究难保长久。”张泽万分恳切,“从来都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啊!”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柳鸾恩主动放风 五月二十一这天,贤妃终于能出宫了。 她先来到皇后宫中问安,却被拦在了殿阶前。 梁孝解释道:“皇后娘娘这几日斋戒念经呢,外人一概不见,还请贤妃娘娘见谅。” 贤妃自然不强求,蔼然道:“原来如此,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改日等娘娘清修完毕了,我再过来请安吧!” “贤妃娘娘,真是对不住了,”梁孝也陪着笑说,“您且慢走。” 从荣华宫出来,淑丛小声道:“皇后娘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清修?明摆着,就是不想见咱们。” “可是不见又怎么能把话说清楚?”静莲发愁,“听说皇上有意将舅爷们调离京城,这还不是皇后的意思?” 贤妃的两个哥哥,柳弥章和柳弥逊,也不过是去年才调回京城,眼看着堪堪一年,就又传出要被调离的消息。 当初柳家人能回京都,是赖皇后和姚家人之力。 如今不但免了贤妃在后宫管事的权利,还要把她的两个哥哥逐出京城,略明白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后要抛弃柳家了。 贤妃只顾慢慢往前走着,并不插言,她知道皇后对自己一旦起了疑心就绝不会姑息。 姚紫云这个人,最怕有人效法她当年上位的经过,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务必斩草除根。 “嘿呦,这不是贤妃姐姐吗?也不过几十天不见,你怎么瘦成了这副伶仃样子?”丽妃一袭烟紫色觳纹纱裙袄,头上珠翠环绕,容光焕发。 相较之下,贤妃的确显得又老又憔悴。 面对丽妃似讥笑似关心的话,贤妃报以一笑:“我正要去妹妹宫中道谢呢,没想到却在这儿碰见了。” 丽妃替她在皇上跟前求情,贤妃当然是知道的。虽然她心里清楚,茂陵郡主给了丽妃好处,自己也不必再搭什么人情,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 “姐姐说这话可就太客气了,毕竟当初我倒霉的时候,姐姐不是也替我说过话吗?”丽妃拿这样的话来回敬。 当初她因诬陷福妃要被处置,皇后和福妃最后把难题抛给了贤妃,让她发落丽妃。 彼时贤妃和丽妃还是一对暗中的盟友,可是贤妃丝也没有帮丽妃求情。 也正是因为这次事情,让丽妃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从此之后与她离了心。 “妹妹从来心地宽大,不与人计较的,这些姐姐心里都知道。你的好我始终记得,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若是说的多了,难免会让妹妹以为我只会拿嘴哄人。姑且往后瞧着吧。”贤妃丝毫不恼,“我就最喜欢妹妹的心直口快,我那儿还有两匹颜色鲜艳的料子,回头叫人给妹妹送去。” 丽妃本来是要到御花园去散心的,见到贤妃之后又没了心情,说:“回去吧,怪闷热的。” “这贤妃娘娘别是病了吧?怎么瘦骨嶙峋的?”待贤妃走远翠翘忍不住嘀咕。 “你怎么连苦肉计也不懂得?”丽妃给了她一记白眼,“你不知道刘备的天下有一半儿是哭来的么?” “可是皇后娘娘已经不待见她了呀!”翠翘说,“她这显然是吃了闭门羹。” “如果贤妃只是这么点儿手段的话,她就不是贤妃了。”丽妃冷哼一声,“瞧着吧,且有热闹看呢。” 贤妃回到了椒兰宫,此时日头已经升高了。 “娘娘走累了吧?请喝杯茶。”奉茶的小宫女殷勤地捧上茶碗来。 贤妃接过来呷了一口,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康广请示道:“娘娘,接下来怎么办呢?皇后不肯相见,万一哪天真的下了诏令,让两位舅爷离京可如何是好?” “皇后自然是恼怒有人替我求情,让我提前解除了禁足。”贤妃道,“再加上她早就对我起了疑心,所以要动手将隐患除去。 你可叫人在宫中散布消息,就说皇上已经定了要将我的两位兄长逐出京城。” “这……”康广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就解了过来,“小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就去吩咐人。” 也不过半天的功夫,宫里就传遍了,贤妃在皇后娘娘那里吃了闭门羹,且柳家的两位国舅也难以在京城立足的消息。 此时梁景正在询问石点金四司那边的事情:“前些日子说缺的人手如今可补齐了没有?要用到的那些什器,还差多少?” “回梁总管的话,人手已经齐备了,铙钹还差五百件,不过再有一两个月也都完活儿了。”石点金说,“綉袱湘帘也能帮着做出一些,但只敢用成手,方才能不出错儿。小的核实过了,到六月里能抽调出二百一十六个人来。” “你办事很牢靠,比姜祥要强。”梁景点头,“这件事办得好,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四司八局那边管事的,老的老,死的死,犯事的犯事,剩下堪用的其实并不多。 眼下又是着急用人的时候,梁景必须要提拔起几个得力的新人来才成。 “多谢梁总管赏识,只是小的都是学着办事而已,实在不堪大用。”石点金连忙谦虚地说,“可千万别因为小的带累了您的名声。” “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就是了。”梁景道,“我用谁不用谁,自己心里头清楚得很。” 正说着梁景跟前的一个小太监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石点金见状连忙说:“梁总管,若无别的吩咐,小的这就下去干活儿了。” 梁景没有说话,只是朝他摆了摆手。 石点金退了出去,梁景问那小太监:“可查到这话是谁传出来的了?” “这真是八下里刮起了一股风。”小太监叠着手说,“到处都在说,已经分不清是谁最先传出来的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梁景说着站起身。 看来贤妃终究是安分不了了。 他从自己办事的地方大踏步走到皇后寝宫里去,因为他料到不久之后贤妃还会再来。 “师父,您老回来了。”梁孝笑嘻嘻地迎接,“娘娘才刚还念叨你呢!”(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六章 姚紫云闭门谢客 梁景来到皇后跟前,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方才贤妃来了,本宫没见。” “贤妃骗得了郡主县主的信任,就等于把娘娘您的手臂给束缚住了。”梁景说,“如今宫里头又开始传起谣言,说皇上已经定准了,要把柳家兄弟逐出京城去。” “不是还没定下来吗?怎么宫里就已经传开了?”皇后挑眉。 “不用说,这一定是贤妃的意思,她这人颇善于造势,又不让人拿住把柄。”梁景看得清楚,“想必提前放出风来,是要有所举动,怕等到圣旨一下再难挽回。” “我猜着也应该是这副样子,且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吧!”皇后冷笑。 果然午膳刚过,就有宫人进来禀报:“贤妃娘娘求见。” “不见。”皇后头也不抬。 “早起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梁孝对那宫人道,“何况这会儿娘娘还要午睡呢!” 宫人走出来,向贤妃回复道:“皇后娘娘不见,您还是回去吧!” “灵雀姐姐,求求你了,替我们再进去传一声吧!就说我们娘娘有急事要见。”贤妃的侍女淑丛哀求道。 叫灵雀的宫女一脸为难:“方才小梁总管已经骂我了,姐姐好歹也替我想一想,我不过是个传话的小宫女。” “不要为难人家。”贤妃止住自己的宫女,向灵雀好声好气道,“的确是为难姑娘你了,本宫就在这里侯着吧!” 此时也是正午天上虽然有一层云,可天气却闷热异常。 贤妃站在殿阶下,那里连阴凉都没有。 来往的宫人看到这一幕,当面不说什么,背后也忍不住要议论几句。 更有其他地方的人过这边办事,自然也看到了。 皇后安适地歇了午觉,起来盥洗过了,梁景亲自给她梳头。 皇后看着铜镜问道:“外头如今怎么样了?贤妃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皇后娘娘,贤妃还在外头等着呢,不肯走。”梁景说道,“所以小的就想着一会儿给您梳完了头,出去好生劝她回椒兰宫去,总站在这里终归不好看。” “她这明摆是在做样子呢。”皇后轻嗤道,“装可怜,扮委屈,好叫人都说我不念旧情,过河拆桥。” “这世上听风就是雨的蠢人太多了,咱们也不必一一去计较。”梁景道,“只要陛下不这么以为就够了。” “陛下当然不会这么想,毕竟最终的旨意还得他来下。”皇后说,“我就要看看她柳鸾恩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梁景给皇后梳完了头,然后走到外边,见贤妃还在那里站着,满头满脸都是汗。 便走上前去说道:“贤妃娘娘,您这是何必呢?这宫里头本来风平浪静的,您切莫听信了不实的谣言,把自己急坏了。还叫人以为您有意惹皇后娘娘心烦。” “梁总管,我是个什么身份?怎么敢得罪皇后娘娘呢?就连您我也不敢得罪呀。”贤妃瘦弱的身躯微微晃动,还得身旁的宫女扶着她才能站稳,“我只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实在是担心得很,没有办法才来求皇后娘娘。您就大发慈悲之心,让我进去吧!” “那些只是传闻而已,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娘娘您拿着子虚乌有之事来向皇后娘娘请求,怎么说得过去呢?”梁景语气温和态度恭敬,却一再将她拒之门外,“您一向都是最沉稳的,如今怎么不能静下心来想一想?况且就算是真的有这样的事也是陛下拿主意,您不去求陛下反过来找皇后,小人觉得似乎不甚妥当。” “梁公公,我求求你了,就让我进去见见皇后娘娘吧!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就当我给她请个安,还不成吗?”贤妃哀求着梁景堪称低三下四,“我母亲已经八十几岁再难经颠簸。我的大嫂嫂得了肺痨,就算是每日的静养尚且还要咳血,一旦离京,怕是性命也保不住了。 还有两个侄子媳妇马上就要临盆。我柳家一门上下……” 贤妃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梁景当然知道贤妃是在演戏,可表面上还是温言安慰道:“娘娘千万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皇后娘娘叫您放宽心,这么热的天,可千万别中了暑。到什么时候皇后娘娘也不会不管您的。” 说着就让左右人将贤妃好生送回宫里去,可贤妃却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走。 争执间天阴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落下来。 “了不得!这样的天气一会儿是要打雷下雨的,娘娘您现在的身子骨孱弱,若是淋了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梁景一面对贤妃好声劝导,一面又对跟着她的人说,“你们这些人怎么不知道为自己的主子着想?这会儿了还让娘娘在外头站着,你们不要命了吗?!” 贤妃跟前的人在梁景面前唯唯诺诺,可动作却都慢吞吞的,小声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皇后娘娘!您就让臣妾见上一面吧!”贤妃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甚至跪了下去,“臣妾一片丹心,从没想过违拗您一丝半点,我但有错处,您打也成骂也成,只求不要不见我!” 随即天上的雨像是再也不能耽搁一样,刷的一下落了下来。 此时人们身上穿的都单薄,一沾雨水,立刻便都湿透了。 “贤妃娘娘好歹给自己留些体面,也是维护皇后娘娘的体面。”梁景一把将贤妃架了起来,“万不要弄巧成拙,悔之莫及。” 他身量高大,手臂有力,这么一架贤妃便是想跪也跪不下去了。 何况雨越下越大,恍若老天爷害了失心疯一样,冰凉的雨水兜头浇下来,对面都看不清。 梁景做好做歹,亲自撑了伞,将贤妃送回了椒兰宫。 叮嘱康广等人:“快去请御医来,千万别让贤妃娘娘着了凉。你们这些跟前的人都好生伺候安抚着,不许再有人传那些没影儿的话,否则皇后娘娘必然严加惩处!” 第三百一十七章 皇后欲行调虎计 “这场雨还真是大呀!”正午时分,皇后宫中点起了蜡烛,窗外的骤雨顺着檐头奔流下来,如牛筋般粗细。 “骤雨不终朝,想是一会儿就过去了。”杜鹃说,“早就叫贤妃娘娘回宫去,偏不肯听,到底淋着大雨才回去。” “说句不好听的,谁叫贤妃娘娘没安好心呢!”雪鸽说道,“她想让皇后娘娘难堪,却不承望老天爷都看不惯她。” 皇后没有说话,轻轻垂下眼皮,敛去眼中得色。 梁景把贤妃送回椒兰宫,自己浑身也已经湿透了。先回到住处换了衣裳,等雨势稍歇,才到皇后这边来回话。 “娘娘放心,已经把贤妃娘娘送回去了。太医已经到了跟前,也叫伺候的人凡事都小心在意着。” “这场雨下的不错,把看热闹的都浇散了。”皇后微微一笑,“贤妃淋了雨,需要静养,回头叫人过去告诉她,近一个月都不必过来给我请安了。” 皇后本来就已经对贤妃失去了信任,她这么一闹,无异于火上浇油。 原本还想着过些日子再动手,现在想来宜早不宜迟。 “是啊,贤妃娘娘近来本就一直病着,”梁景说,“如今天气越来越炎热,倒是清凉山庄更宜养病。” 他如此一说,皇后便不禁点头:“这主意好,清凉山庄去京城也不过二三百里路,先太后在的时候,每年夏天都要到那里去避暑。 反正贤妃如今也不需要管什么事,皇上的大典在九月里才举行。她在中秋之前回宫完全来得及,也免得在宫里受暑热之苦。” 让贤妃去清凉山庄避暑,明是叫她去那里养病,实则就是让她离了眼前,少和京城的人联络。 “娘娘一向是最体恤人的,那就等贤妃娘娘身体无大碍之后,便派人护送出京。”梁景说,“顺便清理清理宫中不得用的人。” 贤妃离宫所带的人不可能多,那么梁景等人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把碍事的人除去。 等到几个月后贤妃再回宫里来,早已尘埃落定,无力回天了。 “你考虑得周到,”皇后赞赏地看着梁景,“不管是人还是树,隔上几年总是动一动,松一松土更好一些。否则明面上看不出怎么样,实则地底下已经盘根错节,织了好大一张网了。” 雨渐渐稀落下来,到了未初便彻底停了。 东边天空竟出现了双彩虹,天气更是一改之前的闷热,变得凉爽怡人。 皇后跟前的两个侍女,奉命去椒兰宫宫探望贤妃。 “两位姐姐请坐,”静莲走出来招待,“我们娘娘半个时辰前服了药睡下,那药里有安神的东西,这会儿正睡得熟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也不一定要见娘娘,只是过来问问娘娘如今可怎么样?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说。” “叫皇后娘娘惦记了,眼下看着还没什么事。太医也说了,尽早发散出来应该就无大碍了。” “皇后娘娘很是惦记,叫我们过来瞧瞧。还说贤妃娘娘这些日子就在宫中静养吧,千万别再过去请安了,免得劳累着。”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等我们娘娘醒了一定转告。” 送走了皇后宫中的两个侍女,静莲走到内寝殿来。 贤妃穿着中衣,半躺在床上,并没有睡。 “娘娘皇后宫里来的人已经打发走了。”静莲低声回禀,“且之前就有那边的人过来说,皇后娘娘想过些日子把您送到清凉山庄去避暑。” “这么损的主意,一定是梁景那个死太监想出来的。”贤妃神色平静,但语气却很刻毒,“他想来个调虎离山,那就别怪我反咬他一口。” 薛姮照被池素拖出来看彩虹,薛姮照说,“咱们最好站到高处看去,顺便出去散散心。” 池素颇有些惊喜,问她道:“你今日里怎么这么有兴致肯动腿了?以往让你多走几步,说什么也不肯的。” “走出去才能看的听的更多么,”薛姮照说着已经举步往外走了,“出去逛一圈儿,回来也该吃晚饭了。” 池素和薛姮照算是这宫里最清闲的两个宫女了,福妃娘娘身边日常的事都不大让她们做。 “贤妃娘娘真可怜,一向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谁想如今说成了弃子就一点儿旧情也不讲了。” “可不是嘛!先前那么闷热的天气,在皇后娘娘宫门前等了一两个时辰,又淋了一场大雨,可怎么吃得消啊!” “说起来真是替贤妃娘娘不值,自己好好的儿子配了个母蛤蟆。到头来都只为他人做嫁衣裳!” 薛姮照和池素走了一路,听了一路的闲话。 虽然说私下里议论皇后和妃子们实属大不敬,可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绝免不掉有议论评说。 有多少人因为逞口舌之快招来祸患,可这种事却从来都不少见。 “姮照你听,这贤妃在宫里的名声还真不差。”池素在薛姮照旁边耳语,“这些人还不把她当成大善人呢。” “不稀奇,”薛姮照仰头看木香树上落的雨滴,“大奸似忠。” “姮照,你说这一局谁会赢?”池素很是好奇。 “你觉得呢?”薛姮照侧过头朝她笑了一下。 “你又为难我,”池素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理说皇后的势力更大,她要真撕破了脸,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贤妃应该也不是对手。 不过贤妃城府极深,而且现在把姚万仪和她的爹娘都哄得团团转,也不是没有扮猪吃老虎的可能。” “好,说的真好!”薛姮照说着击了几下掌,表示赞赏。 池素不禁面露喜色:“你果真觉得我说的好吗?怎么个好法?” “各打五十大板,这还不好吗?”薛姮照忍着笑说。 “哎,你又取笑我。”池素这才反应过来,拉着薛姮照不依不饶,“我知道你聪明,就别耍我这个傻子了,你快跟我说到底谁会赢?” “你真想知道?”薛姮照挑眉。 “你且说说,我看你料得准不准。”池素反过来将薛姮照的军,“我看你这个女诸葛是不是每一次都能料事如神。” “你不必对我用激将法,”薛姮照笑,“我早押了这一局是贤妃赢。” “那是为什么?”池素追问。 “因为我……”薛姮照说。 “你们两个跑出这么远来,害我一顿好找。”幽竹从远处喊她们,“姮照,娘娘要喝茶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贤妃夜半缢惊魂 禁门宫树月痕过。 五鼓响,人正酣眠。 就连巡夜的侍卫也有人禁不住打起了哈欠。 寂寂夜色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呼:“不好了——娘娘自尽了!” 紧接着便是嚎哭声、求救声、吵嚷声、呵斥声…… “娘娘啊!您怎么能寻短见呢!” “快去请太医!愣着做什么?!” “叫你好好陪在娘娘跟前,谁让你偷懒打瞌睡的?!” “这会儿先别分什么对错了!赶快报给皇后和皇上吧!” 椒兰宫一下子变得人声杂乱,灯火通明。 如同一滴油落在明火上,顿时砰的一声炸开,霎时传遍了禁宫上下。 “姮照,醒醒。”池素把薛姮照摇醒,“外头都传贤妃娘娘自尽了。” 薛姮照睡眼朦胧,略定了定神说:“放心,不会死的。” 说完又一头栽倒,合眼睡去。 “你……”池素还想再多问出些东西来,可薛姮照却说什么也不肯再醒了。 这一夜,皇上本是歇在了玉藻宫。 椒兰宫康广亲自过来报信,满头大汗,满脸是泪,哭道:“我们娘娘寻了短见,这会儿生死不明,劳烦向陛下通禀一声。” 彦达很有些迟疑:“陛下这会儿睡得正沉呢,万一惊了驾……” 最后还是张泽说:“人命关天,我进去禀告吧!皇上若是怪罪只怪我就是了。” 康广双手合十感激道:“张公公,大恩不言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皇上被叫醒了,丽妃自然也醒了。 听说贤妃寻了短见,都是既惊骇又诧异。 “朕不是已经除了贤妃的禁足吗?”皇上道,“又没有什么别的事,她怎么会想不开呢?” 丽妃一边服侍皇上更衣一边说:“我白日里恍惚听说贤妃姐姐想要见皇后娘娘,却是无论如何也没见成,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皇上和丽妃赶到椒兰宫,福妃惠妃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皇后也几乎和皇上同时到了。 “御医还没有出来吗?”皇后满脸关切,“一定要竭尽全力救治。” “三个御医在里头呢。”惠妃到得最早,“探过了还有气息,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要太过于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真真吓死人。”皇后心有余悸,“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有事。”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左右,三位太医一起出来了,为首的胡太医禀告道:“陛下,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贤妃娘娘已经被救过来了,然而依然要好生调养才成。” “都先下去领赏吧。”皇后道,“这几天你们轮流在这边守着,务要尽心。” 之后众人便到里间去探视,贤妃躺在那里面白气弱,脖颈上老长一道青紫伤痕,触目惊心。 见众人进来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皇上制止道:“太医说了,你如今只宜静养,别折腾了。” 贤妃听了,眼泪便流了下来,于枕上叩头:“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她的声音嘶哑,显然是伤到了喉咙。 皇后心中很是不悦,她觉得贤妃必然是演戏给众人看的。 不过也得承认她真够狠的,脖子上的伤痕怕是个把月都消不下去。 但作为六宫之主,她此时只能尽可能显出宽厚大度来,上前拉住贤妃的手关切地问道:“姐姐,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说出来,自有陛下和本宫为你做主。” 贤妃摇头道:“不关旁人的事,是我自己一时想不开。带累了皇上、皇后和众姐妹担惊受怕,实在是我大错特错了。” “姐姐,你这么说如何能让人放心呢?”皇后道,“我也是在才刚来的路上找人问了话,大约能猜到你为的是什么事。 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说陛下要将你的两位兄长逐出京城去,是也不是? 如今陛下就在这里,你当面问一问,可有这样的事吗?想来你白日里去见我多半也为的是这个,可我那时正忙着念经,以为你不过是要找我闲话的,就没见你。 你自然又往窄处想,以为是我不肯帮你说话。实则都是无稽之谈,连我和陛下都蒙在鼓里。” 姚紫云干脆把窗户纸捅破,免得皇上以为是自己欺辱贤妃。 “贤妃,并没有这样的事。”皇上开口道,“你进宫也有二十几年了。原本是个温柔沉静的人,怎么如今越发背离了本性?” “是,是臣妾犯了蠢。”贤妃无地自容,“臣妾不该妄听妄信,从今之后再也不敢了。” “姐姐,如今真相大白了,有些话我也敢说了。”皇后心里松了口气,“你的确不该偏听偏信,险些害了自己的性命。 别说没有这样的事,便是真有这样的事,你寻了短见,难道就于事有补了吗? 何况咱们的身份摆在这儿,从来都要以陛下为先,以大局为重。你想一了百了容易,可也不想想将陛下置于何地? 况且抛开这些不谈,五月本是恶月,这个月最忌讳死人。你若当真此时殒命,不免会有人要质问你是何居心?可是你还能为自己辩白吗?” 皇上听了这话,眼神不禁暗了一下。 他最是忌讳这些,何况现在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他的大典。 如果贤妃今天真的死了,妃子薨逝,全国都要举哀,与他的大典相距不足百日,是极晦气的事。 旁边的人听了,心中也不由得一凛,皇后的话好锋利。 可是偏偏又说得冠冕堂皇,显不出什么私心。 贤妃悔恨交加,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泣。 随后还是皇上说:“罢了,你如今还是该好好养伤才是,也不必过于自责了。人谁无过?何况你不过是个妇道人家。” “陛下胸怀如海,臣妾再不生妄念了。”贤妃擦着泪说。 皇上又对众人说:“朕喜欢后宫清净安宁,你们身为妃子,都是各宫表率。既有国法宫规,又有伦理人情,不可因小事而失了大节。时候还早,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齐声答是,皇上便不再去玉藻宫,而是径直回了阳泽宫。 再过一个更次就该上朝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未雨绸缪薛姮照 福妃回到寝宫,却已无心再睡了。 留薛姮照在跟前说话。 “贤妃这一招棋,不可谓不险,倒不是说她自缢危险,料想旁边必定有人,绝不可能真的出事。”福妃说,“而是这样一来,她与皇后的嫌隙多半就会更深了。难道从此就要彻底撕破脸吗?” “皇后本来就已经对她起了疑心,不愿再同她见面,贤妃今天用这一招就是要把皇后逼出来。”薛姮照分析,“奴婢猜着大多数人都被贤妃蒙在了鼓里。” “皇后嘴上功夫了得,今天几句话就当着皇上的面把自己的嫌疑给洗清了。”福妃道,“皇上心中原本对皇后还有些猜疑,此时多半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贤妃不识大体的嫌恶了。” “眼下看是这样,不过贤妃放的是长线。”薛姮照说,“皇上很快就会想明白,贤妃确乎不识大体,但也还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虽说还并没有真的要将她的兄弟们逐出京城,到底还是皇后已然失了对他们的欢心,方才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这就好比将一只猫用绳子拴着,放在老鼠身边,纵然不能真的将它吃掉,却已经将老鼠的胆子唬破了。” “贤妃今日以死相胁,也是逼迫皇后一时不好动手,为自己争得了一丝喘息。”福妃道,“皇后被将了一军,为了避嫌只能暂时隐忍。 皇上一直认定贤妃是皇后的马前卒,如今多半是皇后嫌弃她不中用,想要甩开手。 所以对贤妃的不满最多是她不识大体,却会觉得皇后堪称恶毒。 “如今宫里上下都这么以为。人心这东西,在得意之时似乎算不得什么。可一旦失势,便如洪水流沙,瞬息就能将人灭顶。” “你说的不错,本宫现在也觉得贤妃在为皇后掘墓了,”福妃点头,“不过她同皇后相比,实力上终归是差了些。” “贤妃自己清楚这一点,故而用智不用力,又何况在这要紧的时候,咱们也完全可以伸一伸手。”薛姮照抿嘴一笑。 “你的意思是咱们帮贤妃一把?”福妃问。 “姚家必定要除,剩下的人才算势均力敌。如今无论是贤妃、丽妃还是咱们对这一点是达成共识的。”薛姮照说,“姚紫云倒下,别人才有机会。” “那可要本宫做什么吗?”福妃问。 “何劳娘娘出手,有奴婢就够了。”薛姮照摇了摇头说。 此时天已经亮了,福妃准备用早膳。 卫忠进来说:“娘娘,各宫的娘娘都打点着送东西给贤妃,咱们宫里送些什么好?” “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吧,不用轻也不用重。”福妃说,“这个时候多了少了都不好。” 卫忠答应着下去,福妃对薛姮照说:“我这边不用你再跟前伺候了,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要紧事再说,这两日想必宫里会消停些。” 薛姮照回去补了个觉,快傍晚的时候,林扶菲找来了。 倒是没有别的事,只是这会儿得闲儿,过来说说话。 “薛姐姐,你这些日子看着气色蛮好呢。”林扶菲说,“我打庄姑姑那边来,听说她病着,特意过去瞧瞧。她这一二年瘦得厉害,时常犯咳喘。” 这个庄姑姑还是林扶菲刚进宫来时分到惜薪司那里遇见的,待她不错。 “你送了什么给庄姑姑?”薛姮照问她。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我想法儿找了些咳喘的丸药给她送了过去。”林扶菲说,“你也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想叫御医给好生瞧瞧是不能的。我找的药虽然未必完全对症,但也是我们才人原本有的,照比寻常的草药总是好一些。” “你那边可有什么缺的少的?”薛姮照知道现今他们那边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怎么说也比在后头的时候强了不少。”林扶菲倒是知足,“姐姐不用惦记着我。” “十公主近来怎样?又说梦话了吗?”薛姮照问她。 “这个倒没有了。”林扶菲摇头,“我现在想起来,那一次十公主前一两日受了些惊吓,难免梦魂不安,想是和这个有关系。” “别的东西我也不大敢给你,怕人瞧出端倪来。”薛姮照说,“那样反倒是害了你了,这是我们娘娘赏赐的糕点,你在这里多吃一些吧。” 每次林扶菲来薛姮照都让她吃些东西。 提到糕点,林扶菲心里一阵感伤。 她想起了太子。 以前太子总是想办法给她带吃的,还要自己当着他的面儿吃完才成。 自从前些时候太子病了那一场,林扶菲只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听闻太子如今读书极为刻苦,无事都不出东宫。 “你怎么了?”薛姮照留意到她有心事。 “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林扶菲笑了笑说,“从进宫以来你都不知道帮我多少回了,我觉得自己真没用,都帮不了姐姐你什么。” “你会帮到我的,”薛姮照说,“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真的吗?只要能帮到姐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林扶菲真心实意地说。 她一直都觉得欠薛姮照太多了。 “扶菲,如果皇后那边的人问你,我和梁景有什么关系,你要怎么说?”薛姮照问。 “啊?你……你和梁总管……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呀?”林扶菲不明所以,“一个是荣华宫的总管,一个是芙蓉宫的宫女,应该没有什么往来才是。” “咱们在四司八局的时候,你难道没听说钱三春要把我送给梁景做对食吗?”薛姮照直言不讳。 “这个倒是隐约听说过一些,可是姐姐,你和梁总管并没有什么来往啊。”林扶菲说,“最多也就是那一次许愿灵签,我被诬陷,你替我出头,算是跟梁总管说过些话。” “我的意思是,如果皇后那边的人问起你这个,你就告诉他们曾经听过对食的传闻,且我帮梁总管查问过事情就是了。” “这样说不太好吧?皇后娘娘疑心很重的,万一她要对姐姐不利,岂不是糟了?”林扶菲担心极了。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薛姮照说,“难道你认为我无法自保吗?” “当然不是了,我还没有见过比姐姐更机智高明的人呢。”林扶菲忙说,“既然姐姐叫我这么说,以后但有人问起我照说就是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章 敲针作钩柳鸾恩 皇后从椒兰宫回来,一路上都神色如常。 进了门,宫女上前伺候更衣,皇后脱了外头大衣裳。因为之前有些匆忙,所以身上没有太多首饰,只是又净了手,用温手巾净了面。 又有宫女捧上香茶,皇后漱了口却没喝。 上茶的宫女问了一句:“娘娘不是一向最爱喝这落英茶?这是二道茶,最清香的。” 皇后猛地把脸撂下来,直接甩了那宫女一巴掌。 她腕上戴着玉石的镯子,撞在那宫女腮边骨上,磕托有声。 宫女被打了个趔趄,手里的茶盏也摔了出去,落地粉碎。 除了梁景之外,所有人都跪到地上,求皇后息怒。 “本宫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哪里容得你置喙?”皇后冷着脸,如覆冰霜,“滚下去!” 众人心惊胆战,梁景朝他们挥挥手,叫他们快走。 “娘娘息怒,从今日起不叫她在跟前伺候就是了。”梁景说。 “柳鸾恩这个贱人!”皇后叫着贤妃的名字,咬牙切齿,“竟然敢拿死来吓唬本宫!她干脆死了好了!我不介意将她风光厚葬!” “贤妃的手段在娘娘跟前,不过是耍小聪明而已。”梁景安抚皇后,“何况娘娘在皇上面前已经将自身的嫌疑都洗清了,她又能怎样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她做的这事真叫人生恨。”皇后依然愤愤不已,“原本还想把她送到清凉山庄去呢,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 “咱们也不必急在一时,收拾他们是早晚的事。”梁景说,“还有件喜事要跟皇后娘娘说呢。” “什么喜事?”姚紫云的神色还有些郁郁,但和以前相比,怒气已经解了六七分。 “昨夜陛下从御书房批完奏折出来去玉藻宫,不知为什么忽然绕了个大弯去了玉成宫。 虽已是深夜,太子殿下竟然还在伏案苦读,连陛下走到近前都未察觉。 后来陛下问了他几个问题,太子不但对答如流,还有自己的见解。据说陛下很是欣慰,还夸赞殿下见地不俗。” “竟然还有这事!”皇后听了之后笑逐颜开。 “千真万确,只是昨夜这消息传来的时候,娘娘您已经安歇。我便想着等到了白天再跟娘娘说。”梁景知道最能让皇后消除怒气的办法是什么,没有什么比太子得到皇上的赞赏更让她心花怒放的了。 “冲儿这孩子真是懂事了,你不知道我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有多高兴。”皇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郁闷吐了个干净,“我早就知道他天资聪颖,只是太贪玩儿了。如今将心思都收回到正事上,果然就立竿见影了。” “是啊娘娘,太子如今这般争气您还有什么顾虑?至于贤妃那些人,也不过是再多容他们几个月而已。”梁景说,“且小的昨日得到密报,京城外八十里的白鹤庄住着青阙藏起来的两个人,似乎是他的亲人。准备今日出宫去探个虚实。” “青阙和贤妃两个人勾结,这两个人都要除去。”皇后说,“依本宫看青阙的威胁比贤妃还要大,一会儿天亮了你就出宫去吧。” “这一夜娘娘劳神了,再歇一会儿吧。”梁景说,“小的给您捶着。” 梁景伺候着皇后睡下,等到宫门开了,就带了两个小太监出宫办事去了。 这里皇后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才醒来,睁开眼,红日满窗。 “都什么时候了?本宫睡得太久了。”皇后慢悠悠的起身。 “娘娘很应该好好歇一歇。”雪鸽走上前服侍,“如今也不过才辰时,如今天亮的早。”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忙活了一阵,伺候着皇后用过了早膳,又有传话的小宫女进来请示:“皇后娘娘,椒兰宫又来人说贤妃娘娘想要见您。还非要亲自过来请罪,被他们好歹拦住了。” “为什么还要见我?不是应该好好养伤吗?”皇后听了冷笑,但随即又说,“是了,本宫是六宫之主,贤妃娘娘又九死一生。我今日也的确该过去看一看,安抚安抚才是。免得叫人以为我刻薄冷血,又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说着便又换了身衣裳,坐了步辇前往椒兰宫。 等皇后到了,贤妃执意从床上下来跪拜。 “快拦着,别叫拜了。贤妃姐姐,你还是好好的养着身体吧!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皇后不冷不热地说。 “臣妾不起来,臣妾知道夜里的事做得不对,给皇后娘娘添了烦难,臣妾罪该万死!”贤妃跪在那里匍匐着身子说。 “贤妃姐姐,你这话说的,叫本宫不知该如何接话了。”皇后道,“你既知道不对,为什么要做?既然做了,又何必惺惺作态?真当我是傻子,好糊弄吗? 你企图用死来为难我,抹黑我,却不想被我几句话就解除了嫌疑。你眼看自己算盘落空,又来个负荆请罪。可知你这般作为当真令人齿冷!” 皇后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敲打贤妃。 “皇后娘娘,臣妾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让您以为我这般不堪。”贤妃泪如雨下,“我对天发誓,绝没有以死相逼的意思。只是实在想不通,娘娘您为何突然不再见我,对我那般冷淡? 话说回来,我受冷遇,甚至没了性命也不打紧。但我担忧皇后您的安危,究竟是什么人在您面前进了谗言?使得您与臣妾这般疏远。 我知道自己蠢笨无能,不堪大用,可我对皇后您的忠心可是没有半分掺假。臣妾想要问个明白,可娘娘不肯见我。 这几日我前思后想不得要领,心中苦闷万分又无人倾诉。想着既然皇后娘娘不再信任我,那我还不如死了干净。因此才寻了短见。 臣妾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我便是死也想要死个明白,今日里只求一件事。” 贤妃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求娘娘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贤妃,以前我真的以为你是个可以放心托付的人。”皇后看着贤妃泪痕狼藉的脸,“我也是最近才看清,你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一章 自证清白早有备 贤妃听皇后如此说,当即愣在了那里,随后急急追问道:“娘娘为何会这样以为?究竟是因为什么?还请明示!” “柳氏,你就不要再演戏了,本宫已经看腻了。”皇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我对你也不必遮遮掩掩,你眼下虽然躲过一劫,可我终究不会让你好过。你既然敢把算盘打到我们母子头上,就别怪我加倍奉还。” 贤妃朝地下磕了两个头,因为用力,砰然有声,神情决绝道:“臣妾不是不能死,更不怕死,可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如果娘娘能说清臣妾究竟错在了哪里,当真如您所言那般,臣妾定然以死谢罪!绝不会再腆颜苟活。” “呵,你这是在质问本宫了。”皇后冷笑,“我说了又能怎样?说了你也不认。又何况如今谁还敢要你的命呢?我可不想引火烧身。” “皇后娘娘,臣妾求您发发慈悲!”贤妃膝行到皇后面前,哀哀恳求,“只要您肯把话说明,臣妾愿意从此出家修行,为您和陛下祈福。若是此心此言有半分不真,就叫我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好,你既然非要个明白,我便给你个明白,”皇后垂眸俯视贤妃,“太子先前养得那只兔子是不是你的?” “啊?兔子?”贤妃被问了一愣,随即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太子养的那只兔子是哪里来的,但绝不是臣妾的。” “你还抵赖,是要我把六皇子叫过来让你们母子对质吗?”皇后的脸色霎时变得无比难看,“他可是当着我面亲口说的,去年冬天进山打猎的时候,拿来了一只兔子给你养着,和太子后来捡到的那只一模一样。你可别跟我说这是巧合。” “皇后娘娘,这两只兔子确实十分相似,难怪敢儿认错。”贤妃急急解释道,“叫娘娘错认,是臣妾该死。可是太子捡到的那只兔子的确不是我宫里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贤妃,对天发誓有什么用呢?发的誓多了,老天爷怕是也记不过来了。”皇后自然不信,“那样的野兔在宫里并不常见,虽然宫里养着猛兽会用兔子饲喂,可不会用那样长不大的野兔。 又何况在时间上是那般接近,难道只是轻轻松松一句巧合就能遮掩过去了吗?” “不怪娘娘如此想,换做是谁都会这样认为的。”贤妃点点头,扯出一抹笑来,“娘娘说的对,光靠发誓没有用,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须得拿出证据来才成。” “你知道就好。”皇后见她没有死缠烂打便说,“所以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就别说那只兔子与你无关。” “臣妾有证据。”贤妃说着站起身来,对着外头叫了一声“来人”。 此时屋子里只有她和皇后,以及皇后跟前的两个侍女,贤妃宫中的侍女都在外边。 听到招呼,淑丛和静莲都忙走了进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们,去年六皇子送给我的那只兔子,死了之后埋到了哪里?”贤妃问,“我记得当时说了一句,就埋到后院吧!别随处乱丢。” “那只兔子……”淑丛想了想才说,“哎呀,娘娘不说奴婢都给忘得死死的了。奴婢也不知道埋到哪儿了,当时是叫崔和去埋的,娘娘可要传他问话吗?” “把他叫进来,本宫亲自问他。”贤妃说。 崔和进来回话,见问的是那只兔子,便说:“小的倒是恍惚记得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不是小的亲手去办的,而是交给了下头的人,应该是交给了小李子。” 随后那个叫小李子的小太监就急匆匆地被叫进来了,他是这宫里一个小杂役,平时连贤妃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是皇后了,因此颇有些战战兢兢。 “小李子,本宫问你今年正月里死的那只小兔子,可是你埋的吗?”贤妃和颜悦色地问他,“你莫怕,好好说就是。” “回娘娘的话,确实是小的埋的,就埋到后院那棵椿树下头了,”小李子说,“莫非是小的做错了什么?” “那好,你在前头带路。”贤妃说,“带好挖土的东西。” 回头又对皇后说:“皇后娘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劳烦您移驾,随我等到那边去看看。” “好,”皇后起身,“那就去瞧瞧。” 到了后院,小李子指着一棵树下说:“应该就是这里了,当时天气还冷,坑挖得不深。”小李子说,“不过都四五个月,早就烂了。” 说着便拿锹头开挖,挖了一会儿果然就挖到了。 不过的确已经腐烂得不像话,不过凭借着剩下的皮毛也能看出确乎是一只小野兔。 “娘娘,”贤妃走到皇后跟前说,“您看……” 皇后是真没想到贤妃真的能找出证据来,她不太相信这是贤妃临时想吃出的办法。 因为椿树下的土没有新近动过的痕迹。 贤妃见她不说话,又好言劝道:“皇后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喝口茶慢慢再说。” 实则椿树下的死兔子,的确是早就埋进去的。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皇后怀疑到她身上,好以此来洗清嫌疑。 虽然只是一只小小的兔子,但因为用在了太子身上,所以贤妃丝毫不敢马虎。 如今看来,这一步棋走得太对了。 皇后怀疑贤妃就是从这只太兔子开始的,如今这件事一反转,皇后心中对贤妃的疑虑厌恨,便不自觉地动摇了。 但她不动声色,什么话都没有说。 再次落座,贤妃又请示道:“娘娘如今只是解决了这一件事,不知道还有什么让您疑心臣妾对您不忠,不妨一一说明,也给我个机会,自证清白。” 此时也由不得皇后不说,于是便将梁景所说的几件事都说了,但只字未提青阙。 因为前面的事多多少少还有些线索,至于青阙和贤妃勾结,他们是拿不出任何证据的,靠的全是推测。 贤妃听完皇后的话,又是吃惊,又是茫然:“这些都是梁公公查到的?臣妾绝没有做这样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虚与委蛇巧借力 “你帮我协理后宫,不能说没实权;你兄弟们都进了京,又和姚家结亲,不能说没帮手;你儿子同样是皇子,不能说没野心。这几样放在一起,焉能不叫人起疑?”皇后说。 “臣妾不能说娘娘说的没道理,可是这一切都靠娘娘成全。若没有您开恩,我的兄弟如何能够回京?我又能如何同国舅郡主一家结亲?帮皇后娘娘做事,也是您看得起我。 这一切都是娘娘的恩赐,娘娘施恩给我们,我们便能活,娘娘把这些收回去,我们也没有半句怨言。 说到野心,我和敢儿是都没有的,您只看我在这宫中何曾争过宠?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娘娘同我相识也有将近二十载,难道还看不出我的为人吗? 至于娘娘您方才所说的几件事,臣妾没有做过,又该如何自证?不如叫梁总管继续查下去,查到水落石出为止。 若真是臣妾所为,自然不能再狡辩,一切都听凭娘娘发落。若天可怜见,能还臣妾一个清白,臣妾自当感激不尽。” “你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皇后问。 “千真万真,绝无一句虚言。”贤妃郑重其事,“臣妾还有个请求,不如就将臣妾送到宗庙去念经祈福,我的那两个兄弟也要,也叫他们称病辞官,赋闲在家中便好。” “为什么要这样?”皇后不解。 “只为洗脱嫌疑,能让娘娘明白臣妾的真心。”贤妃道,“娘娘放心,这一切都由我们自己去向皇上请求,绝不劳您费心。” 听到贤妃这么说,皇后的心不禁又有几分松动。 但她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尽管贤妃说得诚挚无比,并且自己在平时也并没有真的发现她身上有什么问题,可是她更相信梁景的判断。 梁景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的智囊,是她从腥风血雨的后宫争斗中杀出重围的盟友。 在她心里,儿子排第一,兄长排第二,梁景是能够排到第三位的。 更何况梁景精明能干,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贤妃,你不要以为区区几句话就能让本宫重新信任你。”皇后起身,神情疏离,“但是本宫也不会随便就定人的生死,你好自为之吧!” 皇后离开椒兰宫不久,姚万仪同她母亲茂陵郡主进了宫。 他们是今日早起才听说贤妃自尽的事,自然非常担心,因此赶着收拾完了就进了宫。 这一次她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荣华宫,而是直接来到了椒兰宫。 进门一看贤妃形容枯槁,脖子上又有老长的伤痕。 姚万仪便先忍不住哭了,扑到贤妃跟前说道:“母妃你怎么这般想不开?莫说没什么事,便是有事,还有咱们一家人可以商量。” 茂陵郡主也说:“是啊,娘娘,你瞧把孩子吓的。都没敢告诉六皇子,怕他在军营里骑快马回来有什么磕碰。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说,我知道你这个人可不是心胸狭窄爱钻牛角尖儿的。” 贤妃低着头,半晌不说话,似乎努力将心酸委屈咽下去,然后努力挤出笑来说道:“叫你们都惦记着,实在是不应该,我这会儿已经没事儿了,事情都过去了。” “母妃,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去。能让你寻短见的,绝不是轻来轻去的事情。”姚万仪说,“都这个时候了,您还遮着掩着做什么呀?” “是啊,娘娘,难道你对我们也信不过吗?有什么话都不能明说?”茂陵郡主对贤妃十分关切,并不是出于表面上的礼节。 而是因为贤妃是自己的亲家,又对自己的女儿实在很好,因此,无论从哪方面都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若是还不同,你们说就实在说不过去了。”贤妃伤感地叹了口气,“实则我寻短见也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连累大伙儿。想着有什么罪过我一个人抵消罢了,只要我死了,事情也多半就了了。” “好端端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我前儿才求了人,除了你的禁足,怎么后脚又出了事?可是陛下为难你了吗?”茂陵郡主不明所以。 “并不是皇上,而是皇后娘娘。”贤妃说到这里,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皇后娘娘失了对我的信任,甚至以为我图谋不轨,想要夺她的皇后之位。 我百口莫辩,只能以死来自证清白了。” “什么?!这话是谁说的?!猪油蒙了心吗?”姚万仪一下子跳了起来,“是谁在姑母面前进谗言?非找出来打死不可!” 茂陵郡主倒是比她女儿沉稳得多,一面对姚万仪说:“你先坐下,好好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如今这么爆炭似的,能解决得了什么事情?只能添乱。” 一面又问贤妃:“皇后娘娘从来都是信得过你的,怎么忽然间就变了,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我禁足解除之后,皇后娘娘不肯见我,无论我在她殿外等候多久。而且还传出我的两个兄弟也有可能近期被调离京城。 我心中惶恐忧虑,不知该如何是好。况且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别人不清楚,你们是知道的,我们一家对皇后言听计从,不敢有半分违拗。 况且我再笨也知道这件事不对劲,中间必定有什么曲折。 可是皇后娘娘就是不肯见我,而且还打算过几天把我送到清凉山庄去。 我听说之后仿佛天都要塌了,思前想后,自己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可我见不到皇后,无法剖白,又怕连累了别人,想着还不如一死百了……”贤妃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子呢?”茂陵郡主也觉得奇怪,“以前皇后有什么打算都会和我们通气的,可这一次连我们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母亲,我们这就去到姑母宫里问问吧!”姚万仪催促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葫芦提吃哑巴亏呀!再怎么样,姑母对咱们也还是要有几分情面的。”(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三章 借刀杀人假良善 贤妃拉住姚万仪的手,叫她稍安勿躁:“皇后娘娘也是刚刚才从这里离开,我也是哀求了再三,她才肯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起因是敢儿去年冬天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弄了只小野兔给我,只是那兔子我并没有养多久就死了。 这原本是件极小的事情,我都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太子不知从哪里也得了只小兔子,和我那只很像,我也并没有在意,就以为这东西应该还算常见,宫里头有那么几只也不足为奇。 谁想后来皇后因为太子玩物丧志而大怒,而梁公公又不知怎么查到我也曾养过那样一只兔子,就怀疑太子那只是我给的。 皇后便怀疑我居心不良,你们也知道这疑心一旦起了想再除去可就不容易。 且梁公公又查到宫里的两件事情,隐隐约约似乎都指向了我。皇后便认定我包藏了祸心,因此再也不肯信任我,而是要想办法将我除之而后快。”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嘛!母妃你是什么样的人,大伙心里都清楚。皇后怎么能不相信你呢?”姚万仪真心替自己的婆母感到委屈。 皇后是她的亲姑母不假,对她也是疼爱有加。 可是贤妃这位婆婆更加难得,她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处处都替自己着想。 甚至还割了肉给自己炖汤,这样一位长辈,怎么可能会是个坏人呢? “幸好那只兔子当时死了之后我没叫扔出去,而是埋在了这宫里头。后来当着皇后的面儿挖了出来,虽然骨肉都已经烂了,可是毛皮还在,能看得出是什么东西。”贤妃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够打消皇后娘娘心中的几分疑虑,至于另外两件事我没做,又如何能自证呢?况且梁公公虽然说与我有关,可也拿不出十足的证据来。 因此我便自请到宗庙去,从此再也不回宫中。还叫我那两个兄弟都称病辞官,从此不入仕途。期望能侥幸保住性命吧!” “母妃你糊涂!你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受了诬赖,怎么能想着吞声忍气?这背后不管是谁搞的鬼,咱们一定想办法把那人揪出来!叫他不安好心!”姚万仪急得直跳脚。 茂陵郡主也说:“若是退一步能海阔天空,倒不防退。可只怕如今你退一步,就有人要得寸进尺了。 又何况这样下去对皇后也不利,不能只求自保,而不顾真相。” “你们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可现在是梁公公认定了我心怀叵测,他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吗?我自问斗不过他。”贤妃苦笑。 “梁景?他为什么要疑心你呢?他是被人蒙蔽了,还是怎样?”茂陵君主皱起眉头,“按理说不应该呀。” 梁景不但在皇后心中的分量重,在姚家人心里也一样。 姚紫云能坐上皇后之位,梁景可是出了大力的。 所以他们都不疑心梁景会对皇后不忠,也不认为他会糊涂到不分青红皂白。 可是这样的事偏偏就出了。 “娘娘,当着皇子妃和郡主娘娘的面儿,您就不能把话都说出来吗?!非要自己受着委屈冤枉。”这时贤妃身边的侍女淑丛哭了起来,“就算您肯受委屈,让两位国舅都做回布衣,可是也不能不为六皇子和六皇子妃着想呀!” “你又胡说什么?!都是没影的事儿!你还嫌各种传言不够多吗?出去!”贤妃冷着脸呵斥淑丛。 “娘娘,奴婢求您了!为自己想一想吧!您现在的身子风吹一吹就要倒了,哪里还能经得起奔波到宗庙去吃斋念佛?”淑丛说着跪下来。 “好孩子,你跟我说是怎么回事?你们家娘娘做好人做惯了,不肯说人的一句坏话。”茂陵郡主伸手扶起了淑丛,语气和蔼地说。 淑丛擦了擦眼泪道:“郡主娘娘,您听奴婢说。梁总管看我家娘娘不顺眼,在皇后面前进谗言,欲除之而后快。这并不是我家娘娘真的做了什么不端的事,而是他自己心怀鬼胎。”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贤妃严厉训斥,“眼见未必是真,我宁愿相信梁总管是真的查到了什么,只是一时没有看清全盘,才疑心到我身上的。” “娘娘,你就顾一顾自己吧!别为别人着想了。”淑丛又哭了,“我们都好几次撞见梁总管和福妃宫里那个宫女眉来眼去的,早就听说他们两个在对食了。” “什么?有这回事?”茂陵郡主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没想到梁景还有这般心思。 那福妃最是个惯会扮猪吃老虎的,还有五皇子夫妇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后娘娘原本最想要除去的是他们这些人,如今却转到你身上来了。” “郡主娘娘说的一点儿都不差,我们娘娘一心一意只想辅佐皇后娘娘。若说谁对太子的威胁最大,那也莫过于皇长孙了吧!哪里轮得到我们六皇子呢? 可如今被梁景一挑拨,皇后娘娘便将我们娘娘当成了眼中钉。这和说书唱戏里头好人被坏人陷害有什么区别?”淑丛口齿伶俐,不待思索就把一篇话说了出来,“郡主娘娘您白想想,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娘娘有这心思,你们能让吗?” “你的意思是梁景和芙蓉宫的宫女对食被那头给收买了?”姚万仪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六皇子妃未必认得,那个宫女是罪臣之女,名叫薛姮照。”淑丛答道。 姚万仪听了之后几乎不曾跳起来,拔高了声音道:“我当是谁?果然是她!若换成寻常宫女,想要迷惑梁景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的。可是换做了这个妖女,我便一点儿也不怀疑了。” “怎么?你对这个宫女如此清楚?”茂陵郡主颇意外。 而姚万仪此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本来丑陋的面目更加变形:“我便是到死那天也忘不掉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的这只眼睛也不会瞎掉!她就是个妖女,是个祸害! 四司八局的几个管事的惨死、马飞燕小产、我被猕猴抓伤,都是拜她所赐!” 第三百二十四章 煽风点火进妄言 “你的眼睛,不是那个金玉娥……”茂陵郡主并未留意过薛姮照,也不知道这里头的真相。 只因当初姚万仪跟前的两个丫头怕受牵连,便哄着姚万仪把罪责都推到了金玉娥这个替死鬼身上了。 姚万仪则说:“母亲,你不知道,这个薛姮照和金玉娥是一伙儿的。只是她藏得太深,又太狡猾,我纵然知道与她有关,可又奈何她不得。 若不信我说的,可去细细查访,我说的那些事,都与她有关。” “梁景怎么能这么糊涂,和福妃跟前的宫女搅在一处?可见这丫头不是个寻常货色。”茂陵郡主说,“娘娘,你怎么没对皇后说这件事呢?” “这个姓薛的宫女是福妃的心腹,很是能言善辩。甚至蓝凝生产时也是她出宫去照应,可见是个有手段有智谋的。”贤妃顾虑重重,“可是这些事我又怎能跟皇后娘娘说呢,梁总管可是皇后信赖之人,所谓疏不间亲,皇后本就对我存有疑心,我若是再这么说,只怕……” “母妃说得也在理,皇后最信任的人莫过于梁景了。薛姮照那个贱人迷惑了梁景,明摆着就是要拿他当刀使,朝我们下手。”姚万一此时恨不得让薛姮照立时粉身碎骨在自己面前,也懒得去查薛姮照是否真的和梁景有那层关系。 “这么做以待毙终归不是办法,”茂陵郡主也说,“既然娘娘不合适去说,那就我们开口好了。” “郡主姐姐……”贤妃到了此时还在迟疑,“我真是害怕事到临头咱们被反咬一口,梁景等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笑话,我好歹是皇后娘娘的亲嫂嫂,难道她还信不过我吗?”茂陵郡主说道,“娘娘,你就好好的养身体吧!别再想着以德抱怨了,再这么下去,还不知要被逼到什么境地呢。” “要不还是我找机会跟皇后娘娘说吧!不然的话好像是我躲在后头,撺掇别人出头。”贤妃举棋不定。 “若是活着总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就没有活路了。咱们两个还分什么彼此?我的女儿都嫁给你儿子了,咱们就是一家人,该福祸与共的。”茂陵郡主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的事她必须出头。 别的不说,若是贤妃有个好歹,他们家里子面子该往哪里放呢? “母妃别怕,有我们呢!”姚万仪说,“这一回非得新仇旧账一起算了不可。” 茂陵郡主又对贤妃说:“你好生养着吧,什么顾虑都不要有。有什么事情也别自己拿主意,随便打发个什么人出宫告诉我一声。” “多谢郡主姐姐体恤,我实在是感激不尽。”贤妃泪眼汪汪。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这就到皇后那边去。”茂陵郡主起身道,“皇后娘娘也必然被蒙在鼓里了,话不说不明,这层窗户纸总要有人捅破了才成。” “康广,好生送二位出去。”贤妃叫着自己宫里的管事太监,“恕我不能相送了。” 皇后正在自己宫里坐着喝茶,听下头的人说茂陵郡主和姚万仪进了宫去探望贤妃了。 便想着这两个人一会儿还要到自己宫里来,就叫人提前预备了点心茶水。 随后茂陵郡主母女二人来了,皇后笑着说道:“其实我应该在椒兰宫多待一会儿的,这样咱们就能碰着面了。” “是呢,我们到那儿也听说皇后娘娘前脚刚走。”茂陵郡主陪着笑说,“有许多日子没进宫了,皇后娘娘近来一切安好?瞧着气色很是不错呢。” “还好还好,”皇后点头说,“只是如今天气炎热,没什么胃口。” “臣妾叫府里的老厨子做些糜子凉糕吧!往年娘娘都爱吃的。”茂陵郡主说,“今日新到的上好糜子面,午后便叫他们送进来。” “还是嫂嫂记得我的喜好。”皇后说,“这便是有娘家人的好处了。” 又说:“你们去看过贤妃了?我也想着多来一些人安慰安慰她,免得她净往窄处想。” “可是说呢,我们也劝了她好一阵子了,让她千万别多想。”茂陵郡主说,“贤妃这个人呐,心地不坏,就是胆子太小了。” “嗐,这人心呐是最难测的。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后一笑,“我现在呀,除了自己家的人,别人都不敢信了。” “那依娘娘看,贤妃这个人可靠还是不可靠呢?”茂陵郡主装作随口一问。 “我自然愿意她是可靠的。”皇后说,“毕竟我当初对她可不是一般的信任。” “我是皇后的娘家人,所以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的说了。”茂陵郡主说着看了看屋里头的人。 皇后会意,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嫂嫂有话但说无妨,关于贤妃的事,我也想找可靠的人商量商量。”皇后说。 “皇后娘娘这次贤妃自尽,听说是因为宫里头传的谣言?”茂陵郡主问。 “的确是谣言,但至于是谁传出来的,现在还不好说。”皇后道。 “娘娘,我在宫外头也听说了一些传言。”茂陵郡主道,“是关于梁公公的。” “梁景?他怎么了?”皇后问。 “听说梁公公在这宫里有个对食的宫女,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听说过这事吗?”茂陵郡主并没有提到贤妃,只说是自己在宫外听到的传言。 “这事都传到宫外去了吗?本宫并不知情。”皇后说,“或许别人有可能,但梁景应该不会。” “我听说了也是不信的,不过传的话有鼻子有眼,听得多了也不免让人起疑。”茂陵郡主道,“如果只是寻常的宫女也还算了,这样的事若是细查下去,宫里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听说这个宫女是福妃的心腹,还是薛应臣的女儿。” “姑母,不会错的。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薛姮照包藏祸心,是个妖女!”姚万仪再也按捺不住,跳出来说,“真的假不了,不信你去查查,他们两个必定有首尾!”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调兵遣将暗中行 皇后起初是真的不信梁景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听说那个宫女是薛姮照之后,心却忍不住动了一下。 她对薛姮照的印象颇深,也曾格外留意过她。 记得那一次贤妃利用御用监永平设计陷害福妃,本来是极高明的一个圈套,却被薛姮照当众抽丝剥茧找出了真相。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曾经跟梁景提到这个宫女不简单,却被梁景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而且姚万仪也曾经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提到过这个宫女。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还是说真的有事? 此时的皇后犹如站在一团迷雾当中,耳边纷纷扰扰,不知究竟该相信谁。 茂陵郡主见皇后沉吟,便顺势说道:“这事真不真的我们也不知道,只不过听到这样的传言,就想着还是小心为上的好。皇后娘娘不妨找人来问一问,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没有自然就最好了,如果有的话,及早想办法,免得梁总管受人迷惑。” “这件事我会找人问的。”皇后说,“如果真有,要查清也不难。” 茂陵郡主和姚万仪又和皇后闲聊了片刻,然后才出宫去。 等到她们走了,皇后闭目养神了许久,方才叫过人来:“去芳丛苑一趟,别叫太多人跟着。” 如今马才人在宫中过的是深居简出的日子,没有了妃位也没有了娘家,他便收敛起了锋芒,每日里只在窗前做做针线,或是望着窗外发呆。 此时十公主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拿了狗尾草逗弄那只黑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已经有了娉婷婀娜之态,不难想见,再过个两三年必然出落成一位姿容姣美的女郎。 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马才人心中又泛起了旧痛。 她只留住这一个孩子,偏偏还不会说话。 “皇后娘娘来了,快!快接驾!”芳丛苑的一个小太监从前门影壁跑了过来。 马才人听了,连忙扶着个侍女站起身就往外走。 从她被贬为才人,皇后只来过芳丛苑一回。 不过对自己的照顾倒是从来也没有断过,隔三差五就打发人来送钱送东西。 等马才人走了出来,皇后也已经进了院子,正拉着十公主的手说话呢:“琼影,你前几日到我宫里去请安,怎么一转身就跑了?我回头叫他们给你拿点心,回头就找不到人了。” 十公主不会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微微笑着。 “我瞧着你又长高了不少,可该做新衣裳了,回头就叫人多给你做几件。我记得你最喜欢月白色,其实雪青和竹筠色也很不错。”皇后说着亲昵地抚了抚十公主的头。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对她实在是太厚爱了,前些日子才做了四身新衣裳的。”马才人笑着问安。 “生分什么?还是叫我姐姐就是。”皇后上前携住马才人的手,还像当年她是颖妃时一样亲切,“你知道我没有生女儿的福气,见了她就喜欢的什么似的。” “那是她的福分了,能得皇后娘娘的青眼。”马才人看着十公主,眼神无比温柔。 “我在宫里闲来无事,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看见别人就烦,就想到你了。”皇后笑着说,“咱们姐妹两个真是许久没有坐在一处,好好的说说话了。” “皇后娘娘统率六宫,每日里诸般事情要料理,可是也要适当休息,保重凤体。”马才人说,“只是我这里实在简陋,委屈娘娘了。” “你如今这里样样东西都还齐全吧,那些该供给的可都够吗?若是有人为难你们,千万要告诉我。”皇后一边随着马才人往里走一边说,“我知道你是个省事的,怕给我添麻烦。可你毕竟是我的人,我若是连你都照拂不了,岂不成了笑话。” “娘娘一直惦记着我们母女俩,宫里上下人都知道,所以没人为难我们。”马才人说,“就连丽妃,也没再找过我们的麻烦了。” “丽妃经过一番敲打,也收敛了不少。”皇后微微一笑,“我如今也懒得同她一般见识。” 进来坐下之后,马才人亲自捧了茶奉给皇后:“臣妾这里没有什么好茶,怠慢皇后娘娘了。”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喝茶也一样。本不在什么茶,要紧的是同谁喝。”皇后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 马才人见皇后今日只带了几个人来,便知道是有要紧事要和自己说,所以也不准其他人到跟前来伺候,只有自己的一个心腹侍女名叫菱花的,在旁边侯着。 “你们都别在跟前了,到外头散散去,”皇后朝跟前的人挥了挥手,“有菱花一个人在跟前伺候着就够了。” 马才人听皇后如此说,心中便更加笃定。 果然等那几个人出去皇后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妹妹,我有件事想让你帮着查一查。” “皇后娘娘尽管开口,臣妾一定尽力。”马才人当年也没少帮皇后做事,规矩路数都是懂得的。 “我先问你,你可听说梁景与人对食的事没有?”皇后问。 马才人听了一惊,摇头道:“臣妾从未听说呀!” “我今日让你查的便是这件事了。”皇后说,“有人跟我说梁景和福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对食,那个宫女姓薛,是薛映臣的女儿。” “我知道她,生得很是纤细,却又美貌。”马才人道,“怎么他们两个竟然有首尾?”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我宫里的那些人没有合适的,他们离梁景太近了。”皇后说道,“如果没有这件事,那么我叫人去查,自然会伤了梁景的心。 如果真的有,我又怕他们不敢如实禀告。” “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马才人知道梁景对于皇后何等重要,“便是我查,也要在暗地里进行,绝不能摆到明面上。” “梁景是个很谨慎的人,如果他和那个宫女真的有事,也会尽量避然而目的。”皇后道,“如果是和别人的话,我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福妃那边的人不行,这个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初探虚实马才人 皇后娘娘走了有一会儿了,回头还命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院子里林扶菲正和十公主逗猫,被菱花要近前叫她的名字:“扶菲,你过来,主子有话要问你。” 林扶菲连忙起身,还不忘把衣襟上的草屑抖落下去。 “扶菲,你伺候十公主也有一年多了吧?”马才人笑着问林扶菲。 林扶菲胆子小,听她这么问不免有些着慌:“主子,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 “你别怕,我不是在责问你。你是个很好的丫头,十公主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马才人的语气和神情都更加温和了,“难得你心地纯良,有你在十公主跟前,我是放心的。” 林扶菲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多谢主子夸奖,不过奴婢胆子小又笨,平日里也没少出错。” “这些都不要紧,只要你忠心就够了。”马才人道,“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你可要跟我说实话才成啊。” “不知道主子要问奴婢些什么?”林扶菲一时摸不着头脑,“倘若是奴婢知道的,自然不敢隐瞒。” “你和一个叫薛姮照的一同入的宫吧?”马才人看着林扶菲的眼睛问,“起初都在四司八局那边做事,对不对?” “是……”林扶菲没想到马才人会问起薛姮照,“我和薛……薛姮照的确是一起进的宫,不过我被分去了惜薪司,她去看守蘼芜院了。” “我说了你不用怕,我知道你们两个是有些往来的。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些她的事情,你有一说一也就是了。”马才人见林扶菲很紧张,就安抚她,“放心,没有人知道咱们两个今日里所说的话。” 林扶菲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马才人说:“你可知道这薛姮照和梁总管……有些什么往来吗?” 林扶菲立刻就想到不久前薛姮照特意叮嘱她的话。 如果有皇后的人问起她和梁景的关系,只需要把那两件事说出来就够了。 马才人是皇后的人吗?应该算吧。 又何况皇后刚刚才从这里离开。 皇后轻易是不到芳丛苑来的,她走后,马才人就问自己话,显然是皇后要她问的。 想到这里林扶菲就说:“奴婢倒是听到过一些传言还是在后头的时候,当时四司的总管钱三春似乎想把她送给梁总管做对食,不过后来钱三春畏罪死了,也就没了下文。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你说。”马才人忍不住催促她。 “去年春日宴的时候,奴婢们都从后头被借调过来,当时我和她都来到前头伺候。 放宫灯的时候奴婢被人冤枉,险些丢了性命,当时是梁总管出面查问那事,还是薛姮照出面救了我。”林扶菲说。 “春日宴……”马才人不自觉地紧锁了眉头回忆,“是了,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宫女。” 当初有人告发,在太液池的许愿灯中,有人在许愿灵签上写下大逆不道的言辞,扬言自己要做太子妃。 皇后听说之后勃然大怒,叫梁景查实后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宫女立刻处死。 那件事查到后来,是余才人和一个姓明的侍卫因为私情而怀了孽种,手底下的人传递打胎药的时候,被那个倒霉的小宫女撞见,便想了法子陷害她。 马才人当时还是颖妃,是皇后的左膀右臂。这件事宫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内情,可她却是清楚的。 不过因为这小宫女是被陷害的,自然没有追究。 马才人更多留心的是余才人的事,很快便将林扶菲的名字抛出脑后了。 今日听她说起来,方才想起。 “你说是薛姮照帮你洗清了冤屈,这可有意思了,看来她还是你的恩人呢。”马才人说。 “她的确也是帮过奴婢,可她那个人性情古怪,我们也不敢跟她多说话。”林扶菲忙说,“她说她帮我不为别的,是怕自己受到牵连,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住在一个屋子里。” “那你倒说说,她是怎么帮你洗脱清白的?”马才人很感兴趣。 “说出来不怕主子笑话,她究竟是怎么帮奴婢洗清冤屈的奴婢也不甚清楚,因为当时奴婢也不在跟前。”林扶菲有些难为情地说,“她是单独去见的梁总管,后来就有人告知,奴婢说没我的事了。” 马才人听了好半天没言语,末了才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今天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胆子小,但是嘴够紧,不会乱说的。”林扶菲忙说。 马才人点点头,又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主子,我就说从这丫头嘴里能问到些有用的东西。”林扶菲离开之后,菱花对马才人说。 “光是这些可不够,”马才人摇了摇头,“不过这丫头的话,也是有用的,我们顺着她所说的查下去,总是能查到些什么。” “是呀主子,钱三春虽然死了,可四司八局那边还有不少旧人呢,问一问总是能得着实信儿。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再小心也难免留下些蛛丝马迹。”菱花说。 “皇后娘娘把这差事托付给了我,不尽心怎么成?”马才人道,“我在这宫里也没有别人可指望了,但愿给琼影定一门好亲事。” 马才人知道,自己在这宫中不可能再有什么起色了。 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女儿能够过得好。 “四司八局那边想要查实不难,那边的人用点儿好处就能把嘴撬开了。”菱花说,“采薇阁如今荒废着,只有几个年老的宫人看守,不知道还能打听到到多少。” “采薇阁那边多半没什么指望了,”马才人摇头,“知道事情的多半都已经被处置了,怎么可能还留他们在宫里?” “咱们尽力了,能查到多少是多少,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的。 何况娘娘也清楚梁总管的为人,想要查他哪有那么容易?” 此时的梁景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这次去又是无功而返。 他在马上打了两个喷嚏,随从的人忙问:“总管大人,您可是着了凉吗?” 梁景冷着脸不理他,如今天气闷热得要死,谁会着凉?(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池素得姮照美言 池素从福海门东边的过道往回走,有人从后头拍她的肩膀,池素回了下头,竟没看见人。 紧接着另一边肩膀又被拍了一下,这次她朝相反的方向转头,一边笑骂:“哪个促狭鬼……” 没想到却是六皇子,池素唬得把话咽了下去,忙躬身道:“奴婢给六皇子请安,不知道是殿下,多有冒犯。” “你人还真机灵。”六皇子笑着说,“一般的人怕是头转晕了也还看不到我呢!” 池素本不愿和他多说,但想到薛姮照之前对自己的嘱咐,便应了一句:“多谢殿下夸奖。” 六皇子看她要走,忙拦住说:“你别急着走,我有事要用你说。” “奴婢还忙着给我们娘娘回话呢!”池素说,“不敢耽搁太久……” “不妨事的,那个薛姑娘跟我说了,叫你不用着急,她替你把该办的都办了。”六皇子笑着说,“我从南边过来的时候刚巧碰见了她,还是她跟我说你在这边呢!” 池素听他如此说,无法可处,只能站在那里。 “你知道我们都在忙圣上大典的事,其中有这么一处是上千个女子献舞,共分成十对,每队一百人。九十九个是在地上围城个圆拿着大扇子起舞,还有一个骑在枣红马上,手握彩绸,在圆阵中央舞蹈。 原本人早就已经定了,也练了好几个月。可偏偏昨日第五队中央那个女子从马上摔下来,将右臂摔断了。 因此必须尽快找个人替补上才行,可是这宫里头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人,因此我便想到了你。” “殿下,奴婢的确会骑马,可是不擅长舞蹈啊。”池素说,“怕是不成。” “说是舞蹈,其实关键还得看马术,更要紧的是要有臂力。那两根绸子,三丈来长,寻常女子可挥舞不动。 我是见过你的身手的,你可瞒不过我。放心吧,有我做保,一定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六皇子殷切地看着池素,“池姑娘,就算是我求你了。一时之间宫里找不到合适的人,外头的又不可靠。因你是救急,所以格外有功。我回头必然叫人多多照应你的家人就是了,必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池素见六皇子因为这件事情很着急,再加上他提出的条件,也的确让自己心动。 于是就说:“殿下亲自来找奴婢,奴婢也想应下来,可又怕自己不中用,反倒叫你失望了。” “不会,不会,只要你答应下来就谢天谢地了。”六皇子说,“这件事现由我管着,出了事第一个挨罚的就是我。 若是随便打发个人来找你,或者是跟福妃娘娘去说,大约也没有不成的,可那样就太无礼了。” 池素听了又纳罕又好笑,说道:“殿下越说越离谱了,我不过是个宫婢而已,便是随便找个人来跟我说,都是抬举我了。殿下亲自跟我说,可真是折煞了奴婢。” “人的高贵本不在于身份,”六皇子正色道,“你是个不让须眉的女子,我对你唯有钦佩歆羡,哪里敢把你当下人看?” 池素被他如此说,越发不好意思,倒是也想问问他为何会这样以为,可远处有人走了来,池素怕人说闲话,便只说道:“殿下的青眼奴婢实在当不起,不过这件事算是应下来了。奴婢得回去向娘娘复命了。” 说完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去了。 可心里头却依然忍不住嘀咕,眼看着再拐个弯就到芙蓉宫了,忽的又有人叫住了她。 池素又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林扶菲。 “死丫头,你怎么躲在这里?唬了我一跳。”池素看到是林扶菲,忍不住松了口气,问她,“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等?” “姐姐,我是偷着跑过来的,不敢多耽搁。”林扶菲一边说话一边朝左右看,生怕有人经过。 见她如此,池素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问道:“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只要告诉薛姐姐,马才人问了我她告诉我的那些话,我按她教的说了。”林扶菲急急道,“让她早做提防,我得快先回去了,不能让人看见我来这边。” 说完头也不回地从另一面绕了过去。 池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说话没头没尾。” 到芙蓉宫先到福妃跟前回了话,然后才到后头来。 彼时薛姮照正同芳甸幽竹她们几个在台阶上看蚂蚁,把八珍糕掰碎了撒在地上,引得蚂蚁来搬。 “你们几个真是够可恶的,那蚂蚁吃惯了,没几日就往屋里头爬,到时候咬你们一身大疙瘩。”池素走上前说。 “今天让它们搬个够,有两块糕就够它们忙活一整天了。”幽竹说,“哪里那么容易就进屋了?” “端午节的时候,咱们屋子里都撒了雄黄,它们才不进去呢。”芳甸也说,“哎呦,我想起来了,这糕池三姑娘最爱吃了,蚂蚁们可算是虎口夺食了。” “你们就会编排我。”池素佯装生气,“一个个牙尖嘴利,下辈子不知投生成什么呢!” 又说薛姮照:“你今日里腿倒是快,我紧赶慢赶也没追上你,进来给我篦篦头发,要不然别想消停着。” 幽竹和芳甸也站起身来说道:“你们两个玩儿吧,我们可得到前头去伺候了,不然一准儿挨碧树姐姐的骂。” 说着去了。 薛姮照于是问池素:“怎么你遇见六皇子了?” “先别说这个,有更要紧的事儿。”池素说,“我回来的时候碰见扶菲了,她挺急的,拉着要我传话给你。 说什么你上次让她说的话她都说了,是马才人问的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先得跟我说你应下六皇子的事了没有?”薛姮照笑着问。 “你说呢?”池素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到底跟六皇子说了我些什么?今天弄得我好生尴尬。” “自然是替你美言了。”薛姮照一笑,“放心吧,一句坏话也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说我的坏话。可我担心的是你把我说的太好了,我并不是那个样子的,六皇子对我越是礼遇,我就越是难堪。”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八章 张良计成竹在胸 “你这人别的都好,唯有一点最不可取。”薛姮照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池素说,“女孩子家顶顶要紧的便是自觉矜贵,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 池素则伸出手来,轻轻地在薛姮照额头上弹了一下,说:“你少给我灌迷魂汤了,似你这般的,当然该自觉矜贵。我是个粗人,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告诉你,不许在外头替我吹牛,你不知道今日里我在六皇子面前真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我的确替你美言了几句,可并没有不实之词。”薛姮照说,“何况你这样直爽磊落的女孩子,原本就很难得。” “你真是越说越没谱儿了,”池素无奈地摇头,“别说我的事了,你和扶菲你们两个说的到底是什么?” 薛姮照便简单同她讲了。 池素听了个目瞪口呆。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是为什么?你怎么敢倒捋虎须?真是不要命了吗?!” 纵然知道薛姮照足智多谋,可池素听了这些话,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 “我所做过的事,你便不知道十分,也知道七八。我且问你,我们这些日子所做的是为的是什么?”薛姮照微微眯起眼睛,阳光太刺眼,她把手挡在了眼前。 “为的是什么?为的当然是……”池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毕竟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是为了扳倒皇后。”薛姮照则轻轻松松就说出了口,“可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容易,所以我们要一步一步来。 我跟扶菲说的事,就是其中很要紧的一步。” “梁总管……”池素眨了眨眼睛,“要离间皇后和梁总管?” “没错儿。”薛姮照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子。” “可是,能成吗?”池素有些狐疑,“毕竟你和梁总管之间并没有什么呀。” “有什么没有什么,关键在于皇后怎么认为。”薛姮照说,“只要她认为有什么就够了。” 这是一出戏,专门演给皇后的。 因此就算其他人都知道这是假的,通通不要紧。 只要皇后信了,目的就达到了。 福妃用完午膳之后,薛姮照来到了前头。 福妃知道她有话要说,便把其他人赶了下去。 “皇后娘娘应该是托了马才人来查我和梁景之间的事。”薛姮照开门见山,“倒真是在奴婢的意料之中了。” “你推测的果然不差,皇后要查梁景,就不可能用她本宫的人。同样也不可能用贤妃,毕竟她自身的嫌疑还在。”福妃点头道,“马春苹以前就帮皇后做了不少事,一来用着顺手,二来她也比别人更可靠些。” “更有一点,马春苹如今降为了才人,又没有了娘家做靠山。对皇后更是死心塌地,一力维护。”薛姮照说,“但是她尽管有十二分的忠心,可无论是手上的权力还是头脑城府都不大够用。” “之前咱们就分析过,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便是梁景了。 如果皇后对他起了疑心,必然不肯再重用他,如此就好比是项羽撇下了乌骓马,走不远了。”福妃轻舒一口气,“就是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能不能顺利进展?梁景可不是一般人,陷害他没那么容易。” “梁景的确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是想要把他从皇后身边驱逐的不只是咱们。”薛姮照说,“而且皇后的疑心向来最重,一次不成可以来两次,两次不成可以来三次。她终归有招架不住的那一天。” “尽人事听天命吧!凡是人能谋划的也只七分,剩下的三分还得看天意。皇后对梁景的信任究竟有多深,会不会因为咱们的计策,就让她从此对梁景怀有了戒心。这些都得走着看。”福妃说,“另外不管这次的事情成与不成,你的安危也千万要小心在意,不能罔顾。 皇后既然听说了这个消息,又怎么可能放你安生?最终梁景是个什么结局不得而知,可你无论如何也要保全才是。” 福妃是实打实的关心薛姮照,不想她出事。 “多谢娘娘替奴婢考虑,只是也用不着这么急,那边要把事情查清,还得些时候。”薛姮照道,“而且奴婢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娘娘请放心吧!” “你心里有把握就好,什么时候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福妃道,“这些日子你轻易就别离开这宫里了,万一他们来个猛不防,弄得咱们措手不及,反倒不好了。” “是,奴婢一定小心在意。”薛姮照答应道。 “明日蓝凝他们要入宫来,这事也得跟他们说说才成。”福妃说,“这会儿你先下去吧,明日记得一早过来。” 第二日,蓝凝和五皇子果然带着皇长孙进了宫。 皇上也来到芙蓉宫,福妃等人忙着应承也顾不得叫薛姮照上来说话。 直到吃过午膳之后,皇上离开,福妃才命人把薛姮照叫进来。 “姮照这些日子气色看上去着实不错,人似乎也胖了些呢。”蓝凝笑着拉着薛姮照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上些日子,我们府里刚好有人到岭南公干,我顺路让他捎了些东西给你家人。 他回来说你父母家人俱安,在那边的日子也还好,不须太过担心了。” “多谢五皇子妃,奴婢知道你们一直对我家人多与照应,所以地方上的人才乐得行些方便,”薛姮照是再聪明不过的。 被发配流放的人哪会有好日子过?除非上头有人照应。 “瞧你说的,见外了不是。”蓝凝道,“光是你救麟儿这一件事,就足够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的事,全靠你出谋划策。我们不过是差人,跑跑腿,送些钱物,传几句话,实在算不得什么。” “还说呢,这次就有要紧事,要跟你们透个气。”福妃道,“姮照丫头拿自己作饵,要离间皇后和梁景。” 五皇子夫妇听了都吃了一惊,蓝凝问道:“这法子可把握吗?姮照,你可千万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五皇子妃放心,这招只是看着险而已。”薛姮照解释道,“目的只是让皇后对梁景起疑心,皇后心中便是对奴婢不忿也绝不会因小失大,说一千道一万,皇后的威仪总是要顾全的。”(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九章 隔帘消息风吹透 一日雨后,马才人带着个宫女来到芙蓉宫。 进了门,茶水端上来,皇后对梁景说:“你去国舅府上,把昨日陛下赏我的那几样物件,拣一半送过去。再问问郡主,可还有现成的云片糕没有。” “云片糕总要现蒸的才好,小的多等半个时辰也就有了。”梁景说道,“刚巧才人来了,陪娘娘多说会儿话,解解闷。” 皇后笑着向马才人道:“我叫他伺候惯了,大事小情总要过他的手才觉着妥帖。实则这样的事,派别人也不是不成。” “谁不知道梁总管是最难得的,体贴周到能干,一个能顶一百个。所以说我们没福气,”马春苹也笑,“这天地生人都是搭配好了的,似梁总管这般出挑的人物,自然要在娘娘跟前得重用。 至于我么,只配这么两个烧糊了的卷子跟在身边。” “才人实在说笑了,您手里调教出来的人,哪里能差得了?”梁景对马春苹一向恭敬,不因她位分低了有任何改变。 梁景说完才转身出去。 马才人直望到他的身影走出殿门,方才低下头喝了口茶。 皇后问她:“妹妹这些日子可打听到些什么没有?” “还真是打听到了一些,”马才人放下茶盏,“只是怕打草惊蛇,没敢追问得太详细。” “你且说说,我听听是什么。”皇后道。 “这姓薛的丫头刚入宫的时候,四司那边的总管钱三春的确是想把她送给梁总管做对食来着,只是后来就没了下文。 娘娘也知道那钱三春是畏罪投井死了的,也不知究竟是姓薛的不肯答应,还是没来得及做成。 这件事臣妾找了许多人打问,确乎是有的。 上一年的春日宴人手不够,这姓薛的便临时调到了前头来。 想必娘娘一定还记得太液池放宫灯时出的那件事吧?”马才人说到这里紧盯着皇后的神情。 “可是许愿灵签上写着要做太子妃这件事?”皇后当然还记得,“那个小宫女不姓薛呀。” “是那个姓林的小宫女,如今在琼影跟前伺候呢!那只黑猫只喜欢她抱。”马才人说,“当时这件事是叫梁总管去查的,最后不是查出来余才人有事吗?” “这又和那个姓薛的有什么关系?”皇后问,“我竟不知。” “要不怎么说这丫头藏的深呢,这件事她可是真正的知情人。”马才人说道,“当时薛姮照和林扶菲住在一间房里。那灵签被发现之后,娘娘不是派了人把林扶菲先抓起来吗?当时薛姮照便提出她要跟着。 见到梁总管之后,薛姮照就说林扶菲是被冤枉的,她有办法证明。” 随即便详细说了薛姮照是怎么样抽丝剥茧,将林扶菲摘干净的。 又说:“这林扶菲是个笨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薛姮照救了她。 因为到后来薛姮照便不许她再上跟前了,梁总管跟您回禀情形的时候,必然没有提到这个姓薛的宫女吧?” “梁景只字未提。”皇后垂着眼睛道,“我还特意吩咐他,余才人做下的是丑事,千万要保密。 若是有些不相干的宫女太监知道了,也要一并除去才行。” “至于梁总管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臣妾也不敢妄加揣测。”马才人道,“不过上些日子,有人看见梁总管又和这个姓薛的宫女见面了。时候并不长,可是却传递了东西。” “什么东西?”皇后问。 “是个笼子,用青绸布罩着。原本是薛姮照提了去的,后来她空手离开,笼子便到了梁总管的手上。”马才人说,“不过有个侍弄花木的小太监说他瞧见了,里头应该是只灰毛兔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要知道确切的时间。”皇后一听说灰色的兔子,脑袋里的一根儿弦便忍不住绷紧了。 “是端午节前,不会错的,问了几个人,说的都一致。”马才人很是笃定,“还有个小宫女说,随后小梁总管就过去了,娘娘若想再求证不妨问一问他。” 小梁总管就是梁景的徒弟梁孝。 她这么一说,皇后便在心里将前后的事都对上了。 自己之所以对贤妃疑心大起,就是因为梁景提来的那只兔子。 给六皇子看了,六皇子便说和他母妃所养的那只一样。 可是后来贤妃已经证明了自己清白,从椒兰宫的后院挖出已经埋了许久的死兔子。 她当时也问过梁景这兔子是哪里来的,梁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从宫外带进来的。 如果真的像马才人所说,这兔子是薛姮照给梁景的,那么她对这里面的一切事情必然也一清二楚。 梁景的性情和为人皇后十分清楚,他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了,可这样一个人居然会与薛姮照过从甚密。 抛开别的不论,薛姮照一个小小宫女居然掺和到荣华宫的事情上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娘娘,这是臣妾打问到的,只有这么多。虽然不算备细,可也能看得出这姓薛的宫女是个工于心计的,不是等闲之辈。而且她在福妃跟前十分得重用,福妃对她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依臣妾看来,她必然是有意接近梁总管。至于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就不敢断定了。” 皇后让马才人去查,主要查的就是梁景和薛姮照二人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往下查了。 如果两个人的确有些首尾,那么皇后还会继续追查下去,务必要查出二人之间的实情。 “我知道了,多谢你,这件事情对别人还是要保密。”皇后朝马才人笑了笑,“别看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前呼后拥,好不热闹。实则能全心全意托付的也没有几个。多亏还有你,否则我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 皇后的一番话,倒叫马才人十分伤感,低了低头才又笑道:“臣妾这一生都靠皇后娘娘成全,娘娘安好,我们母女才能好。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是盼着娘娘如意的。” 第三百三十章 为保万全细推求 梁孝上几日中了暑,告了假在下庑房养病。 皇后打发了慧嬷嬷给他送绿豆汤和消暑的冰块,四个小太监跟着,抬着两个二尺来宽的冰镇,里头放着满满的冰。 太监的屋子都低矮,不通风又发暗,夏天闷热冬天冷,着实难熬。 梁孝正在床上躺着,慌忙起来向慧嬷嬷说道:“您老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儿,可真是折了我的寿。” “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的,你们的住处太闷热,屋子里得放冰才成。”慧嬷嬷说,“叫你安心养病,别的事都放下。” 梁孝感激涕零,说道:“多谢皇后娘娘的恩典,小的越发惭愧了。” 那几个小太监把东西放下,便退了出去,只留慧嬷嬷在屋子里。 梁孝见此情形,心里早就已经掂了好几个过儿了。 慧嬷嬷是皇后当年入宫时从娘家带来的人,妥妥的心腹。 近几年却并不在皇后跟前伺候,而是去了太子身边。 显然这是皇后要她尽心服侍太子,而且皇后身边有梁景在,诸般事情都料理得开。 如今慧嬷嬷竟然到自己的住处来,可见事情非同一般。 因此陪笑问道:“嬷嬷今日来有什么话要教导小的吗?但说无妨。” 慧嬷嬷未语先笑:“小梁总管说笑了,你是个周全人,又没有做错事,我个老婆子有什么可教导的? 不过嘛皇后娘娘打发我来是要问你一些事情,因关系着你师父梁总管,怕别人轻了重了的拿捏不好。” “我师父的事?”梁孝听了不免有些诧异,但随即又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别人的话就用不着请慧嬷嬷出山了。 “不知嬷嬷要问我师父的什么事?” 慧嬷嬷手里托着半盏茶,慈眉善目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娘娘也不过是想求证一下真假。有人告到皇后娘娘跟前,说梁总管和芙蓉宫的一个叫薛姮照的宫女过往甚密。 说的有鼻子有眼,竟不像是编的。你是知道的,梁总管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他这样的身份,难免会让有心之人觊觎。 娘娘当然是不怀疑梁总管的忠心,只是怕他被人诓骗了。听说那个女子很是狡猾刁钻,她又是罪臣之女。若说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怕是不大可能。 所以娘娘特意叫我来问问你,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梁孝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实则他的年纪跟梁景差不多。 为了巴结梁景自降身份,足见得也是个狠人。 “我师父是荣华宫的大总管,平日里和各宫的人都有接触,便是同那丫头说过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梁孝故意把事情轻描淡写。 “小梁总管,婆子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生怕这事透出去,你师父不待见你。”慧嬷嬷笑眯眯循循善诱,“实则我之所以找你来,就是因为皇后娘娘清楚,你知道些事情。 梁总管是你的师父不假,可一来皇后娘娘才是咱们的主子。二来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帮梁总管,并不是要害他。 小梁总管若是执意不说,莫非是要将你师父陷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吗?” 梁孝听了她的话,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小的不敢。我只是觉得我师父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事,并没有往心里想,是我短见了。” 梁孝并不是真心想要维护梁景,可是该做的样子必须要做。 但是听慧嬷嬷说,皇后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么自己再妄图遮掩就是不识好歹了。 只要自己说的是真话,没有添油加醋,既显示了对皇后的忠心,又叫人看不出自己陷害梁景。 便是有一天,事情被翻了出来,梁景也不至于真把自己怎么样。 “不妨事,话说开了就好了。皇后娘娘是信得过小梁总管的,否则也不可能打发婆子我过来。”慧嬷嬷抿了口茶,“那么你就说说吧。” “这个薛姮照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梁孝想了想说,“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去年刚入冬的时候,各宫里都奉了旨,给戍边的将士做寒衣。 当时咱们宫里有两个宫女说从芙蓉宫送来的寒衣里发现了夹带,里头写了许多对朝廷怨谤的诗文。 于是便把芙蓉宫的宫女都召集到一处验笔迹,其中薛姮照的笔迹和寒衣里夹带的字迹十分相近。 当时我师父本不在宫里,是交给我去办的。我便命人将薛姮照看起来,一面去搜她往日里写过的字做证据。 随后我师父回来了,便将她单独带至一间屋子,把我们都赶了出去,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随后我师父出来,我还向师父建议早早将这事定案,免得有人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这小宫女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总觉得她会惹出祸患。 但我师父却不同意,追查下去也的确不是她干的。 所以说我终究不如我师父见事明白,不过这个薛姮照也不知有什么本事,我师父对她一直都以礼相待。 还有一回,姚家县主要我到芙蓉宫去把她叫过来,半路被我师父拦住了,叫我不准多管闲事。 还有太监刘胡死了以后,我师父也单独把她叫到刘胡的住处去过,因为不让别人在跟前,所以我也不敢妄加揣测。” 他一边说慧嬷嬷一边点头,然后又问:“还有件近处的事情不知道小梁总管还记不记得?端午节之前有好几个人看见薛姮照和梁总管见面,手里还提了个笼子。” “端午节前……”梁孝皱着眉头仔细思索,“我想起来了,我那是去寻我师父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有个纤细的背影走了过去,应该就是薛姮照。 我见到我师父的时候,他是一个人,手里确实提着笼子,里头装的是那只灰兔子。 至于是不是薛姮照拿给他的,还是只是凑巧有个身形相近的人从那里经过。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打扰了小梁总管许多时候,你还在病中呢,快躺下,好好歇着吧。”慧嬷嬷点点头站起身来,“今日的事你知,我知,皇后娘娘知。你尽管放心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心照不宣合演戏 “慧嬷嬷,”谁想梁孝竟然叫住了她,“小的还想起一个人来。” “是谁?”慧嬷嬷站住了脚问。 “是一个叫石点金的太监,我师父将他提拔上来的,是四司那边的人。”梁孝说,“我曾恍惚听人说他和薛姮照是旧相识,当时也并未在意,如今既说起来了,不妨留意一下,未必真的有什么事。我师父对皇后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怕的就是受人蒙蔽。” “多谢小梁总管了,”慧嬷嬷点头,“我这就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你好生歇着吧。” 慧嬷嬷到了皇后跟前,把梁孝的话说了一遍。 “你觉得他的话有几成可信?”皇后听完了之后问。 “老奴觉得梁孝虽然有他的私心,可是他绝没有那个胆量编瞎话诬陷梁总管。”慧嬷嬷道,“况且他所说的在很多地方都能和马才人查到的对应上。” “这个薛姮照,是个祸水。”皇后说道,“万仪不止一次在我跟前说起,要我提防这个宫女。我都没怎么在意,觉得她太小题大做了。如今看来,这个祸害是不能留着了。” “别管她和梁总管是否真的如郡主娘娘他们所说的那样,光是为了皇后娘娘心净也不该留着她。”慧嬷嬷眯起了老眼,“如果她真是存心不良,那就是死有余辜。退一万步,纵然她是清白的,也不过是错杀了一个小宫女而已。” “你的话算是说到本宫的心里去了,留着她对我没有一点儿好处,倒是杀了她更有利。”皇后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 “既然是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终归结局都是一样的。”慧嬷嬷说道,“随便找个借口,把她除了也就是了。” “你辛苦了,歇一歇,回东宫去吧。”皇后向慧嬷嬷笑道,“梁景是我跟前得力的人不假,可是你比他更叫我放心。” “老奴能得娘娘这么一句话,死了也知足了。”慧嬷嬷大为感动,“太子殿下如今废寝忘食地苦读,娘娘尽管放心吧。” “你要留心太子跟前的人,若是发现有藏奸耍滑的,通通都挪出去不用。”皇后的心思又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身上,“一定要盯着他按时吃饭,熬夜也不要太晚了。只要持之以恒也就是了,他现在还正长身体呢。” “皇后娘娘说的是,因此老奴每日里都是连哄带劝的让殿下赶紧吃饭休息。”慧嬷嬷忙不迭地说,“要不怎么说咱们殿下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储君呢,便是他再想用功,瞧着我这老天拔地的在旁边儿伺候也就不忍心了。” “也就是你在跟前才能最让我放心,”皇后点头,“我叫她们给你拿上些红参茶,最合你的脾胃。还有些清补的东西,一并叫人给你送过去。” 慧嬷嬷连忙谢恩,早有宫女过来,捧着好些盒子罐子。 椒兰宫,贤妃正在喝茶。 淑丛小心续上茶水,说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那边怎么样了?都好些天过去了,也没听着动静。” “没听见动静才对呢,”贤妃一笑,胸有成竹,“事关梁景,皇后可不是得捂严实点儿吗?” “可这事儿梁景终究会知道的啊,”静莲说,“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皇后也不可能一直瞒着梁景,终究是要借着这件事来考验他的忠心,”贤妃放下茶盏,拈起一颗枇杷,“不过在那之前,皇后自己要有八九分的把握才成。” “其实梁景未必对薛姮照有什么心思,薛姮照更不可能对梁景上心。都说玉世子专情于她,也一度在宫里头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消停下来了,不过她既然不肯和玉世子纠缠,自然也不可能和梁景有什么私情了。”淑丛道,“奴婢担心皇后查的太清楚了,反倒查出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事,那咱们的计谋岂不是落空了?” “太监和宫女就算真的一起对食,其实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可梁景不一样,皇后是不允许他对除自己以外任何女人另眼看待的。”贤妃说,“更别说她是福妃那边的人了。” 早在最初贤妃就知道,薛姮照和梁景两个人并不是有些人以为的那样。 只是世人一提到男女之间,便不由自主往私情上头想。 哪怕是宫女和太监,也不能例外。 梁景身为荣华宫的大总管,本来就树大招风。 又何况他生得高大英俊,哪怕是太监,也总惹得一众宫女们偷着瞧他。 只是这么多年梁景洁身自好,对宫女们更是从不假以颜色,所以从来没在这方面传出过什么不好听的来。 贤妃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自然早就已经把路上的阻碍想了个清楚。 其中梁景是她必须要扳倒的人,只有让皇后不再信任他,自己才有更大的把握。 这些年她一直留心暗中观察梁景,想拿住他的把柄。 可是梁景太谨慎了,而且十分警觉。 贤妃怕暴露自身,所以也不敢追得太紧。 “说起来还多亏了姓薛的,”淑丛给贤妃剥了颗枇杷,“若不是她自己张扬,我们还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呢。” “皇后既查了出来,这薛姮照的性命怕是也不保了。”静莲啧啧道,“她死了之后,皇后对梁景还会再有什么疑心吗?” “薛姮照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她可不是你们。”贤妃无比直接地说,“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暴露,让我们有机可乘的。” “故意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两个侍女不解。 “她是福妃的军师,没有她,你们以为福妃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吗?”贤妃笑的有些冷,“皇后或许还不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我却知道。所以这出戏其实是我们一起在演,演给皇后看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薛姮照的心机可真是够深的。”静莲听了直摇头,“可奴婢总觉得她终究是得罪了皇后,就算一时不能弄死她,也不可能放任她好过就是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内外勾连终是谁 这一日惠妃过来跟皇后说话,说起岭南那边进贡荔枝的船在半路翻了的事。 皇后就说:“如今押送漕运的人越发不得力了,这陈施望眼看着到了乞骸骨的年纪,还真是要晚节不保吗?” “想来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手底下的人没有得用的。”惠妃说,“打去年起都出了三回事了,一直都瞒着皇上,这一次怕是有官员忍不住要上折子了。” “皇上大典之前这些人都是要进京述职的,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岭南那边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太守的位子还是有很多人盯着的。原本念在他是我父亲的同门,明里暗里的照顾了不少。 可他如今越发老悖晦了,连皇上的差事都敢怠慢。我又如何还能再保他?” “他也真是的,越是得皇后娘娘的看重,就越应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才是。他反倒倚老卖老起来,显然是不把皇后娘娘您放在眼里了。”惠妃陪笑着说,“不怪娘娘您生气。” “与其让别人参他,倒不如我们自己开口。”皇后叹了口气说,“这样彼此脸上还都好看。” “娘娘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是要顾全大局的。倒不如先派人跟他吹吹风,让他自己下来,也算是保全他的颜面了。”惠妃建议道。 “他若是有自知之明,又何必别人来说?如今他想要全身而退,谁又来给他背锅呢?”皇后冷笑,“是他自己瞎了心离了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都不懂,这样的人不惩治惩治是说不过去的。” 惠妃听皇后说的这份上,心里也就明白了,于是说道:“还得是娘娘杀伐决断,臣妾自愧不如。” 皇后听了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原本想把六公主许给陈施礼的嫡长子,那孩子瞧着的确不错。可根基终究还是浅薄了些,配不上公主。” 陈施礼是陈施望的亲弟弟,在京城任职。 嫡妻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个个知书识礼又英俊挺拔,长子尤其出色。 陈施礼任翰林编修,常年居住在京中。 惠妃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远嫁,自然就要留心京中的世家公子。 陈家的这位公子六公主是远远见过的,很是中意。 惠妃娘娘疼女儿,当然想要选一个女儿自己心里喜欢的。 可是又不好明说,毕竟公主皇子们的亲事都是皇后拿主意。 她原本选中陈家也是因为陈家人是皇后这边的人,本以为推顺水推舟的事,谁想在陈施望这里出了岔子。 惠妃原本还想着皇后会念旧情,让陈施望体面地告老还乡,如今看来已经是不能够了。 “你放心吧,惠妃姐姐,六公主的亲事在我心里头呢。”皇后笑着打趣惠妃,“莫非你还信不过我吗?” 惠妃听了连忙说:“臣妾哪能信不过皇后娘娘呢?有您做主,我是一百个放心。” 正说着梁景从外头进来了,皇后便问他和大典相关的事,惠妃于是起身告辞。 皇后也不留她只说:“改日有空儿再过来坐坐。” 惠妃答应着去了。 这里皇后先是和梁景说了些大典的细情,然后说道:“这青阙一直以来都没闹出什么动静,他越是如此风平浪静,我心里就越是不安,不知他到底要用什么招式。” 梁景说:“青阙那边咱们也试着拉拢过,可惜没有用。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他和贤妃是串通好的,咱们把贤妃制住,想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先制住贤妃,可有什么办法没有?前些日子她上吊闹得沸沸扬扬,弄得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皇后语气十分无奈地说,“前几日我嫂子和万仪还跑过来哭闹了一场呢。” “贤妃眼下动不了也没什么要紧,关键在六皇子身上。如果我们能够抓住六皇子的把柄,贤妃等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毕竟贤妃之所以这般处心积虑,为的还是六皇子么。”梁景对眼前的形式很清楚。 青阙太难缠了,简直就像铁板一块。 既查不出什么来,他自己做事又滴水不漏。 现在朝野上下都对他一片颂扬之声,皇上也对他深信不疑,这个时候如果非挑他的错处,无异于给自己多方树敌。 而贤妃之前因为隐藏的太好,使得众人都被她麻痹了。慢慢的梁景才察觉到她居心不良,可这个时候她已经和姚家攀上了关系,姚万仪等人简直是对她深信不疑。 而且贤妃这个人做事也特别小心,到现在梁景也没有特别十足的证据。 不过就算她和青阙再难缠,他们终归是要扶六皇子上位,而六皇子这个人很好对付。 他既不善于谋算,又对贤妃等人的计划一概无所知。 既然那两个人一时难以对付,那么不如从最弱的六皇子下手。 皇后听了之后点点头说道:“你的打算是上策了,不过得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办?要给他安一个不大不小的错,既失了争储的资格,又让兄嫂不至于怨恨我。” 不管怎么说,六皇子也是姚万仪的丈夫,皇后不能不顾及娘家人。 “娘娘放心,小的一定会谨慎谋划,务求一击即中。”梁景答应道。 “这件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总是要策划周密才好行事,”皇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贤妃这边暂且如此,我还是不放心福妃。” “娘娘说的是,福妃这边终归是个隐患。”皇后的话梁景也认可。 “我是想着福妃和贤妃两个,总要在大典之前除掉一方才行。”皇后用她的长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说,“你说先除哪一个好呢?” “依小的看来,贤妃这边更要紧,毕竟有青阙做他的内应,”梁景说,“要知道青雀的一句话就举足轻重,阳泽宫那边已经隐隐传出,说是在陛下大典的时候青阙要设道场推演大谶。 万一到时候,他当众说六皇子才是天命储君,该如何是好啊?” “梁景,你说我们会不会是猜错了?也许福妃才是和青阙勾结的人?”皇后定定地看着梁景说。 第三百三十三章 梁景出谋绝姮照 “娘娘为什么这么问?贤妃的所作所为还不够清楚吗?”在梁景看来,纵然没有十足的证据,可是光靠推演也能知道贤妃不清白。 他心中忍不住一动,察觉到皇后对贤妃产生了动摇:“可是有人在娘娘面前说什么了吗?” 因为皇后之前可是万分笃定并憎恶贤妃的。 “谁能说什么?我是轻信别人的人吗?”皇后神色平静地说,“本宫只是觉得福妃更可怕而已,而且她的手段可比贤妃要高明多了。如果她和青阙联手……本宫都甚至不敢往下想了。你也知道皇孙身上的胎记非同一般,如果青雀要拿这个来做文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福妃绝没和青阙勾连。”梁景十分笃定,“这一点娘娘尽管放心。” 他之所以如此坚决,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薛姮照。 因为福妃身边有薛姮照一个就足够了。 如果青阙是她们的内应,那么绝不会到现在还是这样的局面。 早在皇长孙出生以后,文章就已经做起来了。 因此梁景觉得贤妃等人才是头号的心腹大患,至于福妃他们,当然也要对付,但可以靠后。 可是他越如此说,皇后心中的疑虑就越大。 俗话说的好,疑心生暗鬼。当你心里已经对这个人产生怀疑,那么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一不在扩大着你的疑心。 皇后原来怀疑贤妃,回想起种种,便觉得贤妃的确包藏祸心。 可是当贤妃的嫌疑渐渐洗去,梁景的嫌疑反倒大了起来。 马才人和慧嬷嬷的话,在皇后的耳边挥之不去。 所有种种又倾向于梁景对薛姮照另眼相看,进而极有可能偏袒福妃。 所以皇后必须要试探,她要保证梁景对自己绝对忠诚,她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背叛,唯独梁景不能。 因为原本他就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但愿你没判定错。”皇后幽幽说道,“不过福妃那边有个人是留不得了。” “不知道娘娘说的是谁?”梁景觉得有些意外,但并未表现出来。 “是那个姓薛的宫女。”皇后状若随意地说道,实则紧紧留意着梁景的神情。 “这个宫女怎么了?”梁景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皇后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一片冰冷。 梁景喜怒不形于色,城府很深,可是皇后太了解他了。 那轻微的皱眉,足以说明薛姮照在他心中非同一般。 “我记得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个宫女很是狡黠,想来她也没少给福妃出谋划策。 除了这些,最要紧的是不知她怎么就知道了余才人的事。这件事可是宫中的秘闻,怎么能让她知道呢?光是这件事也不能留她了。你说呢?”皇后说着打了个哈欠。 “夏日天长,令人烦闷。皇后娘娘不如稍微休憩片刻。”梁景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定有人拿薛姮照给自己使绊子,对方是谁也不难猜。 贤妃想用一箭三雕的办法,既转移了自身的嫌疑,又让皇后怀疑自己,顺便还把薛姮照拉下水。 皇后了解梁景,梁景何尝不了解皇后? 皇后这个人疑心最重,又最恨人背叛。 贤妃这一招,正攻在皇后的心头上,由不得她不起疑心。 于是一边扶着皇后起身一边说道:“这个姓薛的宫女的确有些小聪明,不过她要真聪明,就不该让人知道她对余才人的事知情。 当初因为她和林扶菲住在一起,有些事需要她的口供,所以她有机会参与其中。 也是她在小的面前卖弄聪明,说有办法证明林扶菲是无辜的。我便让她试了试,其实她也只推演出一半,后来的事,虽然她当时并不在跟前,不过稍微心思细腻些的,根据当时的情形也能推断个大概。 其实各宫里的娘娘多少都知道点风声,只是大家都不明说而已。 不过娘娘既然觉得那小宫女碍眼,咱们想办法除去她就是。” “哦?这么说你不反对了?”皇后笑着问梁景。 “小的是为娘娘办事的,娘娘想要做的事小的自当竭尽全力去达成。”梁景扶着皇后在短榻上坐下,又把迎枕拿了过来,“除去这小宫女,敲打敲打福妃也未尝不可。” “那你倒说说,用什么法子把这小丫头弄死好呢?”皇后对此十分感兴趣。 方才心中的阴郁不快,也因为梁景的态度而渐渐晴朗起来。 “最简便的法子就是皇后娘娘跟福妃把这丫头讨过来,”梁景说道,“就说看中了她的什么手艺,想来福妃也不会不答应。等她到了这边,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就和弄死一只猫儿狗儿差不多。” “这法子还真是不错呀!”皇后连连点头,“那么你这就去芙蓉宫,带上咱们宫里的两个丫头,就说我拿两个人跟福妃换一个。这点事你总能办得到吧?” “娘娘,小的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杀鸡焉用宰牛刀?她不过是芙蓉宫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罢了,也配让我荣华宫的大总管亲自前去?”梁景微微一笑,颇有几分不屑的意味,“直接叫梁孝带着两个宫女过去就是了,不信她敢不来。” 皇后听了之后忍不住挑了挑眉,梁景的话让她更加满意了。 如果梁景亲自去的话,她还担心会私下里放水。 如今梁景在自己身边陪着,不能通风报信,她另派了人去把薛姮照给拘来,岂不更好? 因此便叫一声来人,吩咐道:“把梁孝给我叫进来。” 梁孝忙不迭地进来,皇后向他说道:“现交给你一件差事去办,你可要给本宫办好了。你带两个咱们这边的三等宫女,到芙蓉宫跟福妃娘娘说,我看中了她身边的薛姮照,用咱们宫里的两个丫头换她一个,还请福妃娘娘千万割爱。” 梁孝听心里也不由得打了个突,抬眼看了看梁景,见他神色如常,便低下头去答应道:“小的这就去。” 随后出来叫了两个平时自己不喜欢的三等宫女:“你们两个随我走一趟,快着些,别耽搁了正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抢先一步桐安宫 梁孝带着人来到芙蓉宫,福妃正在殿前的台阶上的椅子上坐着看乳燕练飞。 那两只大燕子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叮咛劝导,而小乳燕却只是在房檐上踟蹰,不敢往下飞。 见梁孝来了,福妃笑着问道:“小梁总管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梁孝的脸上也是堆满了笑,上前问了安说:“小的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求您的。” 福妃十分意外,道:“求我?皇后娘娘要我做什么只是一句话吩咐便是了。怎么能用个求字呢?” 梁孝则说:“娘娘才是太客气了,那小的可就直说了,皇后娘娘打发小的来是想求娘娘您割爱。” 福妃听了并没有犹豫,只是问道:“不知道皇后娘娘看中了我这宫里的什么东西?但凡我有,便拿去就是了。” “福妃娘娘果然慷慨大度,”梁孝一面说着一面稍稍侧过身,伸手指了指跟着自己来的两个宫女问道,“娘娘您瞧,这两个丫头怎么样?” “好清秀出挑的两个丫头。”福妃称赞道,“果然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这气度就与别的地方的不一样。” “那娘娘您瞧着可喜欢吗?”梁孝又进一步问。 “别说是我,任谁看了能不喜欢呢?”福妃笑着说。 “皇后娘娘说了,把她们两个送给您使唤。”梁孝又示意那两个宫女往前站了站。 “小梁公公,你这么说倒叫本宫有些迷糊了,不是说叫我割爱吗?怎么是皇后娘娘把你们宫里的两个人送给了我呢?”福妃不解地问。 “是这么回事,娘娘身边不是有个叫薛姮照的丫头吗?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尤其是针线和点茶手艺精绝。 皇后娘娘身边正缺这么个人,因此便叫的来,拿这两个宫女换她一个,不知道娘娘您可愿意吗?”梁孝嘴上说得十分客气。 可任谁一看这阵势也知道皇后势在必得,今天就要把薛姮照带走。 福妃听了他的话,未语先笑,脸上还有些歉然的神色:“小梁公公,你是知道我的。甭管我这里有什么,没有舍不得奉给皇后娘娘的。可姮照那丫头却不成。” 梁孝万没想到福妃竟然会直接开口拒绝,脸上的神色不由得顿了一下,但随即又缓了过来,笑着问道:“不知这里头究竟是什么缘故呢?小的也好回去跟皇后娘娘禀告。” “是这么回事,这丫头的确是个好的,可惜皇后娘娘晚了一步。”福妃说道,“就在昨日,太妃娘娘亲口跟我讨了这丫头到她跟前去侍奉,我已然应了太妃娘娘了。 小梁公公也是知道的,太妃娘娘最喜欢品茶,这丫头的手艺老人家格外喜欢。我想着她既然难得投了老祖宗的缘,我便也来个成人之美。却不想皇后娘娘也看中她了,这倒是我事先没想到的。” 梁孝没想到福妃竟然搬出了容太妃,容太妃是皇上的亲姨母,在这宫里和太后一般尊贵。 皇后娘娘对她自然要格外礼让,不可能和她去争一个宫女。 但梁孝还是有些怀疑,怎么刚说要把薛姮照要过去,这边就已经给了太妃娘娘呢? “呵呵,那可真是太巧了,但凡早来一步也不至于这样。”梁孝遗憾地说道,“这么说,薛姑娘已经到桐安宫去了?” “她正收拾东西呢。”福妃旁边的碧树说,“这会子也差不多了。” 正说着容太妃跟前的凝翠姑姑带着个小丫头进来了。 凝翠姑姑的年纪比在场的众人都大,又何况是太妃娘娘跟前的人,因此众人对她都格外礼貌恭敬。 “小梁公公怎么也在这里?许多时候不见,怎么像是瘦了好些?”凝翠姑姑打量着梁孝说。 “姑姑没看错,我前些日子中暑病了一场。姑姑还是这么有精神,果然跟在太妃娘娘跟前修行就是不一样。”梁孝亲亲热热地说。 “你们那边事务多,每日里忙的着三不着四的,难免要累病。我们这边清净得很,每日里闲着的时候居多,”凝翠姑姑笑了笑说,“要不你到我们宫里来,怕是你还不习惯呢。” “小的哪有那福分。”梁孝说,“可不是,谁都能到太妃娘娘跟前伺候,能入得了太妃娘娘的眼的。” “你这话倒也没说错。”凝翠姑姑笑着说,“我今日就是到福妃娘娘这边来领人的。” 紧接着向福妃娘娘笑问道:“姮照那丫头可收拾妥当了没有?太妃娘娘已经催了我好几次了。” “我们方才还说呢,应该是差不多了。”福妃道,“幽竹,你到后头去看一看姮照收拾完了没有?催一催她,就说凝翠姑姑都亲自来接她了,真是好大的面子。” 幽竹去了没多久,薛姮照和她一起走了过来,并没带什么东西。 “薛姑娘怎么连个包袱也不带?”梁孝问,“倒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东西都收拾完了,叫两个小太监从后门抬去了桐安宫。”幽竹抢先说道,“您瞧她这模样儿能拿得动什么?” 薛姮照在旁边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姮照丫头,你跟了福妃娘娘一场,如今又被我们太妃娘娘要了去。好好的跟娘娘告个别吧,虽说平日里也能常见,可终究不能时时在跟前了。”凝翠姑姑说。 薛姮照于是走到福妃面前跪下,磕了个头说道:“奴婢多得娘娘的怜护教导,一辈子都记得娘娘的恩情。” “快起来吧,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到太妃娘娘跟前去伺候,我是十分乐意的,也算是替我们尽孝了。”福妃笑着让人把薛姮照扶起来,“快跟着凝翠姑姑去吧!太妃她老人家都有些等不及了。老小孩儿,小小孩儿,喜欢什么巴不得一时到手。” 说得众人都笑了。 梁孝见此情形也只能跟着笑,可心里却想着薛姮照可真是够邪门儿的。 要么是她城府极深,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的事。要不然就是她运气太好,暗地里有神明庇佑。 可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这样,他也只好回去了。 最高兴的要数跟着他来的那两个宫女。 原本以为要从皇后宫里调到福妃这边,谁想因为薛姮照去了桐安宫的缘故,她们又得以回去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残局揭过重走棋 梁孝回到芙蓉宫,向皇后复命。 说道:“娘娘,那薛姮照已被太妃娘娘要了过去,咱们晚了一步。” 皇后听了先是看了梁景一眼,然后才问:“有这么巧的事?你可确认不是他们在扯谎吗?” 梁孝说:“小的我瞧着不像,因为随后凝翠姑姑就带了人过去,点名要薛姮照跟她走。还说不知道娘娘也想讨薛姮照,又说那丫头抢手。” 皇后听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叫梁孝下去了。 梁景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皇后问他:“这丫头可真是比泥鳅还滑,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终究要看娘娘的意思。”梁景随口答道,“娘娘若是眼下不想搭理她,那就暂且放她一马。若是依旧觉着碍眼,那就叫人想法子除了她。” “除了她?说得容易。”皇后哼了一声,“在福妃那儿还算好摆弄,如今既已到了太妃那里,焉得不投鼠忌器?” “太妃那里又如何?那薛姮照依旧只是个小小宫女,娘娘贵为六宫之主,想要奈何她,何至于办不到?”梁景轻笑道,“端看娘娘的心意。” “本宫的心意自然是要她死,”皇后把玩着手上的镂金凤珠戒指,“你有什么好法子?” “娘娘要谁死,谁就得死,但娘娘手上不能沾血。这件事最好交给别人去办,借刀杀人从来都是上策。”梁景语气轻诮,仿佛薛姮照的性命在他眼中不过蝼蚁。 “交给别人去做……”皇后喃喃,“交给谁呢?” “贤妃娘娘,”梁景接道,“她再合适不过。” “为什么这么讲?”皇后问,“你不是说她可疑?” “正是因为她可疑,所以好用。如果她对娘娘不忠,那么让她去和福妃结怨,进而鹬蚌相争,咱们坐山观虎,岂不有趣? 如果她对娘娘忠心,那么为娘娘尽忠办事,也是理所应当。她没什么好推辞,娘娘也没什么可顾虑。”梁景信手拈来一条妙计,由不得皇后不采纳。 她如今对贤妃半信半疑,正不知该如何处置。 梁景也让她一时不敢全信,摇摆之间,只能选万全之计了。 “你说的在理,”皇后点头,“贤妃的确是合适人选,别管是缓兵之计也好,还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也罢,我还是得用着她才成。 你想着,这几日替我张罗一桌宴席,宜早不宜迟。” “娘娘要请谁?”梁景问。 “就是把我哥嫂还有万仪夫妻俩连同贤妃一并叫在一处,”皇后说,“贤妃前几日寻死觅活闹得个人尽皆知,一头是我娘家,一头是陛下,我这个中间人不出面怎么成?”皇后叹气道。 “这么说来,连陛下也是要请的,”梁景说,“如此就得先请示阳泽宫那边什么时候方便了。” “话是这么说,可陛下多半是不到的,”皇后说,“你只管请示去,回头陛下回复不来,你便随意安排吧!” 梁景答应了个是,又说:“二皇子的亲事大下个月也要办了,还差些东西不全,有人建议说从御用监那边暂且挪些来用,娘娘看……” “之前也是有先例的,”皇后听了就说,“何况他这亲事是有些急迫了,虽说是续弦,可也不能太寒伧,否则没人笑话他,反倒要笑话我了。” “小的也是这么想,定然不能扫了娘娘的颜面,务要好看才是。”梁景说。 “你只要记着,东西用完了一定如数还回来,省得皇上大典的时候不凑手。”皇后说,“如今各处忙乱,的确需要多几个帮手。惠妃性子荏弱,办事畏手畏脚,一点子小事也要三遍五遍地来请示,实在比我自己去管还要劳神。” “惠妃娘娘本也没管过什么事情,自然一切都要听皇后娘娘的。”梁景说,“不过她胜在没有别的心思,用她倒是放心。 至于惠妃娘娘拿不定主意的事,回头小的在她身边安排个有资历的老宫人也就是了。” “你看着安排吧,”皇后说,“我这会儿实在是有些乏了。” “那小的给娘娘捶捶肩背,松泛松泛。”梁景说着走到皇后身后,为她按摩。 “给我按一按,你就去忙你的吧,事情太多了。”皇后微微眯起眼睛,“满宫上下,我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娘娘洪福齐天,宫里头对您忠心愿意为您效命的大有人在。”梁景手上的力道拿捏得万分妥帖,“娘娘千万不要为此忧虑。” 这边薛姮照来到桐安宫,凝翠姑姑牵着她的手领到容太妃跟前,笑着说:“老祖宗,我把人给您领来了。” 容太妃连声说道:“好孩子,快过来!到老祖宗身边来。” 薛姮照走了过去,容太妃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说:“终归还是到我跟前来了,咱们娘们儿有缘。” “姮照多蒙太妃娘娘的仁慈,将我收留在身边。”薛姮照说,“这是姮照前世修来的福分。” “我早就瞧着你是个好的,只是不忍心夺人所爱。虽然福妃之前也跟我提过几次,叫你到我跟前来伺候,我都说不用。只因我瞧着,她实则也离不开你。”容太妃一边摸索着薛姮照的手一边说,“可如今形势不同了,你在福妃跟前总是被人惦记着,倒不如留在我身边,好歹我倚老卖老,还没有人敢到我这里来抢人。” “这宫里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阳泽宫,就是咱们桐安宫了。”凝翠姑姑笑道,“莫说你在这宫里,便是去到外头,也没人敢乱打你的主意。” “说的也是,梁景那个人瞧着倒也人模人样的,居然起这样的心思,”容太妃摇头道,“仗着皇后的势,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 原来,福妃为了让容太妃收下薛姮照,便说梁景对薛姮照起了不好的心思,意图强占。 容太妃一听这还了得,便毫不推辞,把薛姮照要到自己跟前来。 至于福妃所用的这个借口,也不必担心被揭穿。 因为太妃不可能去和皇后对质,而宫里头本来就有梁景和薛姮照对食的传言。 如此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呢? 此时梁景刚刚从皇后寝宫走出来,就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梁孝赶上来,殷勤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可要不要请个太医给瞧瞧?”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吹草动隐埋伏 丽妃在皇上身边陪着,用纤纤玉手将一颗枇杷剥成倒挂金钟的样子,用手帕托了,小心送到皇上嘴边:“这是洞庭的枇杷,今年进贡来的格外清甜,陛下赏脸吃一尝尝。” 皇上就着她的手吃了,说:“果然不错,这枇杷是好东西,这时候也应景儿。” “那陛下就再吃一颗。”丽妃用手接了皇上吐出来的枇杷核儿,随即又剥了一颗递上去。 “你自己多吃几颗吧,我记得你喜欢吃枇杷的。”皇上说。 “陛下对臣妾实在太宠爱了,听说进贡的这些枇杷唯独臣妾宫里得了两份。”丽妃抿嘴娇笑,柔若无骨的身躯轻轻靠在皇帝身上,“臣妾还说呢,顶好叫画师来,就作一幅臣妾和皇上一起吃枇杷的画才有趣儿呢!” “这个点子好,将来朕大成之后,你也好留着这画做念想。”皇上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 纵使再喜欢人间声色,也抵不过他想 要修道的心。 “陛下,臣妾听说当年黄帝升天的时候,天上下来一条龙来载他飞升,当时有许多人也跟着爬到了龙的身上,于是一起成仙了。不知道臣妾有没有这个福分?”丽妃撒娇撒痴,“否则陛下去了,臣妾在这宫中的日子哪里还会好过呢?” “放心,皇后不会为难你的。你只有一个女儿,不许她远嫁也就是了。”皇上说,“朕怎么会忍心不给你做万全打算呢?” “皇上,臣妾的心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有些患得患失的。”丽妃泫然欲泣,“贤妃还有儿子傍身,又娶的是皇后的亲侄女,尚且还想不开要自尽。 皇上,不如您带着臣妾一起修仙吧。就算是到了仙界,您身边也得有陪伴侍奉的人才是啊。” 皇上听了丽妃的话,不但不生气,还十分感动,将她揽在怀里,说道:“后宫的这些人谁都说对朕忠心不二,可是没有谁说要随着朕修行,一同脱离凡间。由此看来,还是你对朕的心意最真了。” “臣妾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子,既不懂什么大局。也不懂什么朝政。心里眼里就只有陛下一个人。”丽妃柔声说道,“陛下是参天大树,臣妾不过是一株小小的藤萝罢了。” 正说着张泽走了进来,手里托盘上是一只盖碗。 皇上一见就来了精神知道这是青阙给他熬的白石汤。 白石汤是道家最常见的一种汤,就是用泉水和几块白色的石头放在一起熬煮。但神奇之处就是喝了这样的汤。不但不会觉得饥饿,反而精神见长。 青阙隔上七天就熬了这汤给皇帝送来,不是天天都有,据他说皇上现在的尘缘还未彻底了断干净。 所以只能间隔用这些汤剂来洗涤皇上体内的浊气,为将来飞升做准备。 “什么时候还能让臣妾再次同陛下领略仙境风光啊?上一回到现在臣妾还念念不忘呢。”丽妃一边服侍着皇上喝白石汤,一边娇声问道。 “这就得看缘分啦,连朕都不能想进去就进去。”皇上何尝不想啊,“一切都得看青阙国师的安排。 不过你呀,也要学会知足。对于一般人来说,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臣妾是白兔跟着月亮走,沾了陛下的光。”丽妃笑嘻嘻的说,“张公公,你说对不对?” 商启言的痛风犯了,告了假下去将养。 因此张泽变成了无时无刻不陪在皇上身边的人。 “娘娘说的不错,不过上一回青阙法师也说了,娘娘也是个有仙根的。所以才有缘分同陛下一同领略仙境风光啊。”张泽说。 “青阙道长啊实在是高深莫测,每次他说什么话都不肯说透,总要我们自己去参悟。”皇上喝完了白石汤,意犹未尽,却又忍不住轻轻摇头,“而且每次都惜字如金。”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呢。若换做那些江湖骗子早就不知该为自己谋得多少好处了。可是青阙道长现在依然住在那个破旧的道观里,连修缮都不肯。”丽妃说,“可惜真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陛下,芙蓉宫总管梁景求见。”传事太监走进来说。 “叫他进来吧。”皇上开口。 梁景随后进来向皇上和丽妃请了安,之后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打发小的来向您请示,这些日子可得空儿?皇后娘娘想在自己宫中设一席,请贤妃和国舅一家赴宴,所以先来请示陛下您哪天方便。” “皇后也的确应该把这些人召集在一起,好好的说一说,安抚安抚了。”皇上听了之后说道,“只是这些日子实在太忙碌了,各地送上来的奏折文书已经积累了一大堆。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若是朕不在跟前,还能更随便一些。若是朕去了,难免太过拘泥,想说的话也不敢说了。” “皇后娘娘也说了,陛下多半是政务太过繁忙,请您千万保重龙体。”梁景说道,“那小的这就退下去了。” “去吧,跟皇后娘娘说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说不开的。无论是大家,小家,都是家和万事兴。”皇上又说了一句。 “谨领陛下教诲。”梁景连连称是。 “臣妾前日还去贤妃娘娘宫里了呢,脖子上的伤还在。她平日里本来就谨小慎微,如今这么一来,更是显得畏畏缩缩的可怜极了。”丽妃说道,“都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虽说我和贤妃平日里一直淡淡的,可瞧着她如今这个样子,心里也实在是不落忍。” “贤妃的本质不失良善,可是她太唯皇后马首是瞻了。”皇上不怎么过问后宫的事情,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皇后终究还是年纪轻了些,但愿多经历一些事情,能将心性打磨得更宽厚沉稳些。” “陛下,小的有个不情之情。商总管这些日子痛风得厉害,御医们都接连瞧了好几次了,药也吃了不少,却不见效。 不如请求青阙道长,给开一副海上方,想来应该是管用的。”张泽说。 “你想的周到,这就去跟青阙说吧。”皇上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张泽出去之后,丽妃向皇上说道:“这个张公公是个堪用的。” “的确不错,商启言也年纪大了,他整年富力强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 英姿飒爽遭嫉妒 池素进了马术营,顶替了第五队中央骑马舞彩绸的位子。 一来到,便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些人在一起练久了,一乍来个新人,难免眼生。 池素性子直爽,也并不在意。 六皇子命人教她,那人是御马监的太监,姓阴。 阴公公先叫池素登上高台,居高临下看那些人起舞,一边告诉她:“你瞧着那九个是怎么跳的,还有她们是怎么驱马的。” 池素本来就精通马术,何况这样人数众多的歌舞并不求什么新奇,只要热闹齐整,因此看了两遍,大致也就会了。 阴公公问她:“池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要不下场咱们走一遍?” 池素答道:“那奴婢就姑且试一试,有不对的地方,劳烦公公多加指点。” 池素上了马,把彩绸拿在手里,听着乐声,随队伍入场。 那马多少有点不配合,池素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单手勒住缰绳,来回提了两下。 那马也是有灵性的,知道背上的人不好惹,便立刻乖顺了。 池素把缰绳放松了,伸手摸摸它的鬃毛。 马儿得到奖励,立刻抖擞了精神,高昂着头颅,四蹄踏得轻快。 高台上阴公公对六皇子说:“殿下,你带来的这位姑娘可真是不赖,这一上马就气度非凡呐!” “她毕竟是将门出身,五岁就会骑马了,像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讲,并算不得什么。依我看,她的马术,许多男子也比不上呢。” “哎呦呦,那可真是厉害。”阴公公竖起大拇指,“巾帼不让须眉呀!” 六皇子嘴上虽然同他说着话,可眼睛始终都紧盯着场上的池素。 只见她骑在马上,身姿矫健婀娜,随着乐声,将手中的彩绸挥舞得格外舒展美观。 “这拍子跟得真好,一点儿都不差。”阴公公也不禁看得入了迷,“先前老奴还担心,这邱明月不能上场,该找谁来替她?如今心里的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一曲终了,众人都下场去。 池素从马上下来,轻轻拍了拍马头。 “池姑娘,殿下请你过去。”六皇子跟前的随从过来跟池素说。 池素答应了一声,心里本不想过去,可是当着众人又不能不服从。 六皇子远远看着她,就忍不住满面带笑,等池素走到跟前,他便毫不掩饰地夸赞道:“池姑娘,你可真是聪明,刚才上场试的那一遍,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你是个新手。” “殿下过奖了,实则是前后左右都有参照的人,其实奴婢心里也觉得吃力得很。”池素恭敬地说。 “不不不,还是因为你聪慧。”六皇子性情直率,尤其喜欢善骑射的女子,“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我若是不在这里,你就告诉阴公公。” “多谢殿下照拂,多谢阴公公。”池素说着行了个礼,“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池素不想太招摇,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如果连韬光养晦的道理都不懂,她真是白混了。 “好好,你回去吧。”六皇子道。 目送着池素的背影渐渐走远,六皇子的心忍不住空落落的,说不上来为什么。 池素被叫走的时候,这边的人就议论开了。 等她再回来,众人看她的眼神比先前更不友善。 池素只当瞧不见,低着头整理鞍辔。 接着她们又练了几次,到了快吃饭的时候才散。 午饭就在场地边上吃,吃完了略歇歇又得开始了。 放饭的时候,众人一窝蜂似地扎过去。 等池素走到跟前,有两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便把剩下的饭菜对半分了,碗都冒了尖儿,一点儿也没给池素留。 池素不愿与人起冲突,便转身到一旁的台阶前坐下。 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来,手里提着个不大不小的食盒,找到池素后说道:“池姑娘,这是阴公公特意叫我给你拿过来的。说你救了咱们的急,可千万别亏待着。” “阴公公太客气了,实在用不着这么麻烦。”池素站起身道,“劳烦公公您回去说一声,以后千万别给我单独送吃的,别人吃什么我跟着吃就是了。” “池姑娘,你才是实在太客气了。”那个小太监早就看出眼前的形势来了,“我师父也是猜出你多半会挨饿才打发我来的,你甭理她们,一群乌眼鸡!”小太监说着把食盒打开。 里头有米饭馒头,还有一碗肉,一碗鸡汤,一盘素菜。 “池姑娘,我师父说了,您在福妃娘娘宫里吃的不知比这好多少倍,实在是我们这儿没什么好的,委屈你了。”小太监说。 “没有没有,这就已经很好了。”池素说,“等我吃完了把食盒送过去。” “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吃吧。”小太监说,“不然我怕有的人又要嘴贱犯痒痒。” 这些宫女每日里辛苦训练,吃的也不过是糙米饭清水菜。 她们才不管池素在原来的地方吃的是什么,总之比她们吃的好,心里便格外不舒服。 只是碍于阴公公徒弟在跟前不好说什么,彼此却也使眼色,撇嘴,讥讽之情,昭然若揭。 池素虽然不愿招惹是非,却也不是软柿子。 想着既然饭菜都送来了,自己不吃也于事无补,索性端起碗来都吃了个干净。 那小太监见她高高瘦瘦的,没想到饭量这么大,倒也觉得挺有意思。 “唉,可惜来这边忙活了,都没能送一送姮照。”池素独自坐在那里想,“什么时候得个空儿去桐安宫瞧瞧她。” “成了各位,都起来吧。”领队的太监边走边吆喝,“活动活动筋骨,又该咱们上场了。可是说好了,每个人都长点儿心,记住了拍子。怎么总有出错的呢?都练了多少回了?! 有些真是属猪的,光记得吃!瞧瞧人家池姑娘头,一回上场,一点儿错儿都没有。” 众人一听领队的表扬池素,心中便更加不忿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叫白如雪的宫女在经过池素身边的时候小声嘀咕道,“要不是明月姐姐摔伤了,哪有她的份儿?不过是个顶替上来的,有什么好得意!” 第三百三十八章 探望姮照顾虑消 这日傍晚,池素没吃饭直接来桐安宫见薛姮照。 她本来和薛姮照一同在福妃跟前伺候,桐安宫是常来常往的,故而也没人拦她。 容太妃喜清净,平日里身旁伺候的人多超不过三个。 薛姮照到了这里来,容太妃自然也是喜欢的,却也只有在喝茶的时候才叫她到跟前来伺候,并不常使唤她。 池素先遇见个小太监,还没等她说话,那小太监就主动说道:“池姐姐来了,你是来找薛姐姐的吧?” “你真是个鬼灵精,一猜就对。姮照现在哪里呢?”池素笑着问。 “她的住处在后头,我还有事急着出去,姐姐自己往后头去吧!见了人再问问,一准儿就找到了。”小太监说着去了。 池素也大致知道徐姮照应该住在哪里,便往后头来。 先碰见了秦美君,她们是一同进宫来的,在宫外的时候就相识。 秦美君原本和金玉娥最是要好,刚进四司八局的时候,两个人便托了人情,分到了容太妃的宫里,做抄经宫女。 秦美君是淡然的性子,觉得在桐安宫里头抄经,安稳度日,已经是求之不得的福气了。 但金玉娥却是个不安分的,为了攀高枝到皇后宫里去,不惜向姚万仪献计谋害薛姮照。 却不想最终害得自己受辱失了清白,好在还有姚万仪给她托底,就让她给那个叫张昌隆的侍卫做了妾。 二人都被逐出宫去,日子过得也不错。 从那以后,秦美君便和金玉娥再无来往。 后来金玉娥不死心,又鼓动姚万仪报复薛姮照,结果姚万仪被猕猴抓瞎了眼睛,她自知惹了祸,逃之夭夭,可张家却落得个家破人亡。 她见到池素便站住了笑道:“池三姑娘,你是来寻薛大姑娘的吧?我带你过去。” “那就有劳你了,今日里这里不忙吗?”池素一边随着她走一边问。 “我如今只是每日早晚抄经,抄得多了,早已经背了下来,写得自然就快。”秦美君说,“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也就是你这样沉稳的性子,换做是我,坐在那里半日就要冒火的。”池素笑着说。 “你有你擅长的地方,我一样比不上。”秦美君说着,把她领到一个房门前,“薛大姑娘就住在这儿,我就不进去了。” 薛姮照在屋里听到动静出来开门,邀请池素和秦美君都进屋坐。 “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说话了,况且我也有些自己的事要做。”秦美君客客气气地说。 “那好,亲姐姐,你忙你的去吧。我就不强留你了,改日再过来。”薛姮照说着拉着池素的手让她进屋。 “我猜你这急性子,必然等不到明天了。”薛姮照笑着给池素倒了碗茶,“那边累不累?” “我真是偷空儿跑过来瞧你的,那边忙的很。”池素还真是有些口渴了,捧起茶碗就喝。 “你慢着些,茶水有的是。”薛姮照说,“那边的人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 “唉,说起来就心烦,那些人总喜欢扯舌头。”池素说到这个有些无可奈何,“我不理她们就是了。” “你这会儿过来,晚饭就和我一起吃了吧。”薛姮照说,“回那边也没有你吃的了。” “那边离这里太远了,我和你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见了,总得忙完了大典再说。”池素道,“唉,你不知道,离了你我这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没有你在我身边照顾着,我何尝不是空落落的?”薛姮照说,“不过天下从来都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怎样,总有一天我们都是要分开的。” “你这个人还是这么无情,原本觉着这一两年来和你在一起相处多少有了几分热乎气儿,谁想终究是生姜改不了辣味儿。”池素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你早清楚我是这个德行的,”薛姮照笑,“如今又来怪我。” “我哪敢怪你啊?可说世子爷知不知道你来这边了?”池素很是好奇,“有些日子没见他进宫了,想来是有什么事?” “你先别管这些闲事了,我告诉你,你在那边可要提防小人。”薛姮照告诫池素。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怪你!你若不提醒六皇子,他又何必非拦住我,要我去替补呢。”池素颇有些苦大仇深。 “我可不是在害你,要知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薛姮照不以为意,“我这是在替你将来做打算。” “将来?将来能怎样?”池素很茫然,“我这人心又软,脑子又笨,是成不得事的。” “你也不用想太多,走一步算一步。”薛姮照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究竟结局如何。” 池素忽然瞪大了眼睛,抓住薛姮照的手问:“你让我接近六皇子,该不会是让我害他吧?” 薛姮照听了她的话笑了,然后问她:“如果真是那样,你能下得了手吗?” 池素使劲儿摇头:“姮照,我做不到。六皇子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那是什么人呢?”薛姮照玩味地看着池素。 池素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才说:“其实我觉得他是个可怜人。” 六皇子心性单纯又善良,既没有野心,也没有坏心。 可是却被母亲利用,违着心意娶了姚万仪。 处处受姚家的辖制,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放心吧,姐姐,我不会让你去害她的。”薛姮照说,“何况五皇子和福妃娘娘也跟我交过底,不到万不得已,这几位皇子都不要伤到。” 池素听薛姮照如此说,心自然也就放下来了,感慨道:“难怪你会选中福妃娘娘了,她宅心仁厚,永远不会走旁门左道。” 正说着有小宫女过来给薛姮照送晚饭。 薛姮照又让她多加了一份碗筷。 “薛姐姐,我再去多拿一份饭菜吧。”小宫女说,“不知道你这儿来了客人。” “不用,姮照的饭量小,我们两个吃一份就够了。在福妃娘娘那边也从来都是这样的。”池素拦住了小宫女,“多了反而浪费,倒不好了。” 第三百四十章 一团亲热遍体寒 贤妃婆媳两个刚来到荣华宫的门口,早有宫女迎候在那里,笑着说道:“娘娘和皇子妃请直接到水晶轩去吧!皇后娘娘同郡主娘娘已经在那里了。” 贤妃便和姚万仪一同登上水晶轩。 “果然还是高处凉快,”贤妃上来后笑着向在场众人说道,“心情也格外畅快。” “好在我宫里还有这么个去处,要不也不会大热天的请你们赴宴了。”皇后笑得亲切,“快过来坐,特特地叫他们在这阁子里多放了冰,知道万仪怯热。” “这里真凉快!”姚万仪舒服得直叹气,告了座便问,“父亲他们还没到吗?” 皇子大婚之后就可上朝议政,因此六皇子也上朝去了。 “想是快了,”茂陵郡主道,“陛下洪德,今年风调雨顺,各地事情少,朝会自然也散的早。” “贤妃姐姐,本宫瞧着你气色还不错,这些天觉得怎么样?”皇后笑问贤妃。 “多谢皇后娘娘惦记,臣妾早就没事了。您送去的那些补品和药,都是上上等的东西,臣妾用了事倍功半。”贤妃忙答道。 “那就好,”皇后点头,“不管怎么说,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说起来,皇后娘娘日夜操心后宫的事,也要千万注意身体才是。”茂陵郡主道,“我瞧着您这些日子似乎又清减了,真是叫人心疼。” “你们听听,这可全确乎是娘家人的口气了。”皇后笑着说,“果然是我的亲嫂嫂。” “国舅常跟我说,当初我们家老太君就曾梦见一只凤凰落在家中庭院的梧桐树上,后来便怀了皇后娘娘。 当时做了这梦也不敢跟旁人说,怕人家笑话说一个五品官家,哪有什么凤凰命的人? 可时至今日,阖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姚家女儿是国母,要不说这荣华富贵都是命里定的呢!”茂陵郡主感慨道。 “是啊,皇后娘娘的命格是至尊至贵的。”贤妃附和,“不像我的命格里只有偏印,没有正印,能做到个妃子就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还得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 正说着姚泰和六皇子也到了。 六皇子是小辈,自然要对在场众人一一问安。 可是看到姚万仪肉山一样坐在大圈椅上,身上的肉一层套一层,就觉得恶心。 不过也有令他庆幸的事。 姚万仪自从春季里小产之后便一直调养着,让六皇子有足够的理由不沾她的身。 最近这一个月说是调养好了,可是因为天气太热,她也没心思去想那些不正经的事。 “你们二位先坐下,喝一杯茶,定定神,随后咱们便开席吧。”皇后笑着说,“本来也是请了陛下的,但陛下说了,一来天热,他上朝之后总是要清清静静地歇一歇才好,二来也怕他在场,大伙儿都拘束。因此叫咱们自便。” 众人忙都附和说是,也早就清楚,皇上多半是不会来的。 随后梁景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将桌上的点心茶水撤将下去,准备上菜。 姚万仪手里抓着一把翠珠葡萄,边吃边笑着问梁景:“梁公公,你是顶聪明的人,如今有件事儿让我糊涂了好久,不如你帮我琢磨琢磨。” 梁景一听就笑了,恭敬地问道:“不知皇子妃被什么事情困惑住了?说出来让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 姚万仪就说:“我养了条狗,一直都好好的。从来都很听我的话,我叫它坐它便坐,我叫它趴它便趴。 便是它最爱的骨头,只要我伸伸手,它都会立刻叼到我前面来。 可近来却变了,虽然我叫它坐它还坐,我叫它趴它还趴,可是却总带着几分不情愿。 我再跟它要骨头的时候,它也只肯把小块的叼在我面前,大块的却要藏起来。你说这是什么缘故呢?” 梁景一听便知道她意有所指,却也只是淡淡地笑道:“狗对主人从来都是最忠诚的,便是主人杀了它,它也不会有一丝怨恨。 如果主人觉得它不听话,那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皇子妃不妨细细查一查,说不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梁公公说的还真对,我仔细叫人查过了。”姚万仪笑着说,“原来是我府里的一个婆子养了条小母狗,勾引得我那条狗没事就要向它献殷勤。把大骨头藏起来,预备给那小母狗吃,所以就不肯给我这个主人了。” “那这么说来皇子妃养的可不是一条好狗,”梁景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又或者这条狗没陪着您吃过苦受过累,只是坐享其成惯了。 据小的所知,若是一条狗陪着主人厮杀过、恶斗过,别说只是区区一条母狗,就是再大的考验它也耐得住。” “好了,快传膳吧。”皇后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今日我叫他们做的都是新式样的菜品,咱们大伙儿一起尝尝鲜。” “我们这真是跟着皇后娘娘享口福了。”姚泰呵呵笑道,“我可得来杯酒助一助兴。” “早叫人预备下了,是你最爱喝的梨花白。”皇后自然清楚哥哥的喜好,“三十年的陈酿,得兑了泉水喝。” “我一个人喝没意思,叫六皇子陪一盏吧。”姚泰说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六皇子对巡防营的部署说得头头是道,很得陛下赞赏。” “六皇子自从大婚之后越发出类拔萃,这多亏国舅爷的点拨和教导。”梁景从旁奉承道,“岳父,岳父,当真如泰山一般可靠。 想来要不了多久,六皇子妃又会有喜,到时候那可真是三代同堂,和美无比了。” 众人听了都笑,皇后心里却忍不住一动,抬眼一看桌子上的这些人,论亲疏远近,竟然自己是外人。 从姚泰夫妇的角度来看,女儿女婿自然要亲过妹妹的。 自己能在皇后的位置上坐稳,有一半的倚仗在她哥哥身上。 可如果…… 皇后忍着不往下想,因为太过残忍。 可是当她看见贤妃温柔地用帕子给姚万仪擦手,茂陵郡主满心欢喜地看着六皇子,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不可遏制地升腾起来。 有一种站在万丈悬崖边上,却发现身后的人极有可能会伸手将自己推下去的感觉。 令她在五月闷热的天气里遍体生寒。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章 一团亲热遍体寒 贤妃婆媳两个刚来到荣华宫的门口,早有宫女迎候在那里,笑着说道:“娘娘和皇子妃请直接到水晶轩去吧!皇后娘娘同郡主娘娘已经在那里了。” 贤妃便和姚万仪一同登上水晶轩。 “果然还是高处凉快,”贤妃上来后笑着向在场众人说道,“心情也格外畅快。” “好在我宫里还有这么个去处,要不也不会大热天的请你们赴宴了。”皇后笑得亲切,“快过来坐,特特地叫他们在这阁子里多放了冰,知道万仪怯热。” “这里真凉快!”姚万仪舒服得直叹气,告了座便问,“父亲他们还没到吗?” 皇子大婚之后就可上朝议政,因此六皇子也上朝去了。 “想是快了,”茂陵郡主道,“陛下洪德,今年风调雨顺,各地事情少,朝会自然也散的早。” “贤妃姐姐,本宫瞧着你气色还不错,这些天觉得怎么样?”皇后笑问贤妃。 “多谢皇后娘娘惦记,臣妾早就没事了。您送去的那些补品和药,都是上上等的东西,臣妾用了事倍功半。”贤妃忙答道。 “那就好,”皇后点头,“不管怎么说,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说起来,皇后娘娘日夜操心后宫的事,也要千万注意身体才是。”茂陵郡主道,“我瞧着您这些日子似乎又清减了,真是叫人心疼。” “你们听听,这可全确乎是娘家人的口气了。”皇后笑着说,“果然是我的亲嫂嫂。” “国舅常跟我说,当初我们家老太君就曾梦见一只凤凰落在家中庭院的梧桐树上,后来便怀了皇后娘娘。 当时做了这梦也不敢跟旁人说,怕人家笑话说一个五品官家,哪有什么凤凰命的人? 可时至今日,阖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姚家女儿是国母,要不说这荣华富贵都是命里定的呢!”茂陵郡主感慨道。 “是啊,皇后娘娘的命格是至尊至贵的。”贤妃附和,“不像我的命格里只有偏印,没有正印,能做到个妃子就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还得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 正说着姚泰和六皇子也到了。 六皇子是小辈,自然要对在场众人一一问安。 可是看到姚万仪肉山一样坐在大圈椅上,身上的肉一层套一层,就觉得恶心。 不过也有令他庆幸的事。 姚万仪自从春季里小产之后便一直调养着,让六皇子有足够的理由不沾她的身。 最近这一个月说是调养好了,可是因为天气太热,她也没心思去想那些不正经的事。 “你们二位先坐下,喝一杯茶,定定神,随后咱们便开席吧。”皇后笑着说,“本来也是请了陛下的,但陛下说了,一来天热,他上朝之后总是要清清静静地歇一歇才好,二来也怕他在场,大伙儿都拘束。因此叫咱们自便。” 众人忙都附和说是,也早就清楚,皇上多半是不会来的。 随后梁景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将桌上的点心茶水撤将下去,准备上菜。 姚万仪手里抓着一把翠珠葡萄,边吃边笑着问梁景:“梁公公,你是顶聪明的人,如今有件事儿让我糊涂了好久,不如你帮我琢磨琢磨。” 梁景一听就笑了,恭敬地问道:“不知皇子妃被什么事情困惑住了?说出来让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 姚万仪就说:“我养了条狗,一直都好好的。从来都很听我的话,我叫它坐它便坐,我叫它趴它便趴。 便是它最爱的骨头,只要我伸伸手,它都会立刻叼到我前面来。 可近来却变了,虽然我叫它坐它还坐,我叫它趴它还趴,可是却总带着几分不情愿。 我再跟它要骨头的时候,它也只肯把小块的叼在我面前,大块的却要藏起来。你说这是什么缘故呢?” 梁景一听便知道她意有所指,却也只是淡淡地笑道:“狗对主人从来都是最忠诚的,便是主人杀了它,它也不会有一丝怨恨。 如果主人觉得它不听话,那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皇子妃不妨细细查一查,说不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梁公公说的还真对,我仔细叫人查过了。”姚万仪笑着说,“原来是我府里的一个婆子养了条小母狗,勾引得我那条狗没事就要向它献殷勤。把大骨头藏起来,预备给那小母狗吃,所以就不肯给我这个主人了。” “那这么说来皇子妃养的可不是一条好狗,”梁景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又或者这条狗没陪着您吃过苦受过累,只是坐享其成惯了。 据小的所知,若是一条狗陪着主人厮杀过、恶斗过,别说只是区区一条母狗,就是再大的考验它也耐得住。” “好了,快传膳吧。”皇后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今日我叫他们做的都是新式样的菜品,咱们大伙儿一起尝尝鲜。” “我们这真是跟着皇后娘娘享口福了。”姚泰呵呵笑道,“我可得来杯酒助一助兴。” “早叫人预备下了,是你最爱喝的梨花白。”皇后自然清楚哥哥的喜好,“三十年的陈酿,得兑了泉水喝。” “我一个人喝没意思,叫六皇子陪一盏吧。”姚泰说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六皇子对巡防营的部署说得头头是道,很得陛下赞赏。” “六皇子自从大婚之后越发出类拔萃,这多亏国舅爷的点拨和教导。”梁景从旁奉承道,“岳父,岳父,当真如泰山一般可靠。 想来要不了多久,六皇子妃又会有喜,到时候那可真是三代同堂,和美无比了。” 众人听了都笑,皇后心里却忍不住一动,抬眼一看桌子上的这些人,论亲疏远近,竟然自己是外人。 从姚泰夫妇的角度来看,女儿女婿自然要亲过妹妹的。 自己能在皇后的位置上坐稳,有一半的倚仗在她哥哥身上。 可如果…… 皇后忍着不往下想,因为太过残忍。 可是当她看见贤妃温柔地用帕子给姚万仪擦手,茂陵郡主满心欢喜地看着六皇子,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不可遏制地升腾起来。 有一种站在万丈悬崖边上,却发现身后的人极有可能会伸手将自己推下去的感觉。 令她在五月闷热的天气里遍体生寒。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醉后乱语生嫌隙 水晶轩中的宴席伴着欢声笑语,堪称宾主尽兴。 姚泰有些醉意了,酡红着面颊道:“常言打虎亲兄弟,皇后娘娘自然是好样儿的,给我们姚家光宗耀祖。 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尽心竭力助我妹子。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来都是独木难成林的。贤妃娘娘的两个兄弟对皇后也是绝顶的忠心,又是要才干有才干,要资历有资历的。 如今双双赋闲在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听信了小人的挑拨,令亲者痛,仇者快。” 茂陵郡主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连忙出言阻拦道:“国舅真是喝醉了,有些口不择言了。说的都是醉话,皇后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贤妃也说:“是啊,我的那两个兄弟本就不成大器。叫他们在京城清闲着就好,这样的日子他们本正求之不得呢。” 姚泰酒劲儿上来,却根本不听别人的劝:“皇后娘娘,这明显就是福妃他们使的奸计,挑拨你和贤妃娘娘。 他们自己不安好心,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是瞧着咱们和柳家联姻,又气又妒,才弄了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出来。 眼看得逼着贤妃娘娘自尽,柳家两个兄弟辞官,陛下也与您有了嫌隙,他们却在背地里偷着乐!” “国舅爷醉了,小的扶着您歇歇去吧。”梁景上前陪笑。 他知道,柳家兄弟这些日子没少去找姚泰诉苦,这还是他暗中使人撺掇的。 姚泰这个人别的还好,就是好面子。 凡是他这边的人,不管对错一律护着。 更何况这柳家兄弟是他的亲家,虽说是自请辞官的,可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姚泰一把打开梁景伸过来的手,冷笑道:“梁大总管,有句话叫疏不间亲,卑不谮尊。你少在皇后娘娘跟前搬弄口舌,挑拨我们一家人!” “好了,哥哥,你真是吃醉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喝酒了。”皇后脸上也显出不愉的神色,“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敢情我就是糊涂的人么?” “皇后娘娘息怒,我不过是不忿小人罢了。”姚泰抹了一把脸说,“今日里你便是怪罪我,我也得把话说完。俗话说忠言逆耳,我不似梁大总管这般,说的都是你爱听的话。 五皇子如今明里暗里都在拉拢朝臣,咱们又怎么能把自己人往外推呢?” “国舅爷息怒,一切事情皇后娘娘心里自有分寸。”梁景依旧笑模笑样地劝着姚泰,“我还是扶您下去醒醒酒。” “你给我走开!”姚泰甩开梁景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不过是个奴才!什么事情轮得到你做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皇后娘娘跟前搬弄口舌,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茂陵郡主见闹得不像了,连忙招呼左右的人:“快将国舅爷抬出去吧,我们家的马车就在东门外头。” 一面又朝六皇子使眼色,让他带头将姚泰送出宫去。 皇后此时已经不说话了,只是紧绷着脸。 茂陵郡主连忙上前向皇后赔情:“皇后娘娘千万息怒,别跟个醉汉一般见识。也是如今朝堂里事情多,他又不能向旁人诉苦,今日借着点儿酒劲便发了疯。” 又向梁景说道:“梁总管,实在过意不去,我替国舅向你赔个不是吧!别同他一般见识。你在娘娘跟前相伴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委屈没受过?千不看万不看,只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别往心里去吧!等他醒了,我一准儿叫他亲自向你赔不是。” “郡主娘娘说笑了,哪里能让您和国舅向我赔礼,岂不是折煞了小的。”梁景神色坦荡又和煦,“国舅骂小的,小的该高兴才是,那是没把我当外人。” 一边说一边和众人一起拿了藤椅将姚泰送了下去。 姚万仪此时也傻了眼,没想到她爹把她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看了看他母亲,又看了看皇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大伙儿也都吃饱了,天气怪热的,这就散了吧。”皇后说,“我也怪乏的了。” 茂陵郡主自然又是赔了好一阵子小心,才无可奈何地带着女儿女婿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皇后和贤妃还坐在席上。 贤妃知道自己回避不掉,便主动向皇后请罪道:“皇后娘娘,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其实怪不得国舅,更怪不得您。 国舅爷酒后失言,想来也是一些搬弄是非的小人四处散播谣言所致。就好比蚊子苍蝇,乱飞乱叫,令人心烦意乱。 回头我就叫我的两个兄弟亲自出来辟谣,这都是他们自愿辞官的,跟皇后娘娘没半点儿关系。” 皇后听了冷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在哄三岁的孩子,你兄弟不过是两张嘴罢了,难道还能到街头巷尾去堵悠悠之口吗?” 贤妃闻言,脸上立刻显出羞赧的神色,嗫嚅道:“我们实在是见识短浅,又不够机变,求皇后娘娘给指一条明路吧!” 皇后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神色才好看了几分:“实则也不是本宫要为难你们,实则在这个位子上不得不时时小心,处处在意。 这些日子我也把前后的事情想了又想,在你和福妃之间,我终归是信任你的。” “娘娘能这么想,臣妾的心就算是能放下了。”贤妃连忙笑了笑。 “你们跟我说的那个姓薛的宫女,果然叫人不放心。”皇后把话转到薛姮照的身上,“我本来是要收拾的,谁想她竟然像泥鳅似的溜了。跑到了太妃宫里!” “这么说来,她还真是有本事。一个小小宫女,竟能逃出娘娘您的手掌去。”贤妃道。 “所以呀,我想着到底还得你回来帮我才成。”皇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以后你来想办法把这小宫女除了去,我不想在这宫里有如此碍眼的人。你能做得到吗?” “这……”贤妃有些犹豫,“臣妾自然是有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的忠心,可是她既然在太妃宫里只怕一时不好下手啊。” “无妨,你只要尽力做就是了,本宫会知道的。”皇后轻轻一笑,“这些日子一直有人说东都的营卫缺人,想着毕竟是东都不可马虎,要派个合适的人去。我还想着要不要让六皇子过去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捉摸不定是人心 贤妃听到皇后说要把六皇子调到东都去,不由得慌张起来,说道:“皇后娘娘想要历练他自然是为着他好,只是他和万仪新婚尚且不满一载,总要有个孩子才是。” 皇后笑道:“贤妃姐姐何必如此慌急?万仪是本宫的亲侄女,我何尝没考虑到这一点?” 贤妃便忙笑道:“皇后娘娘一向是最体恤我们的,是臣妾关心则乱,叫娘娘见笑了。” 皇后也不再说这事,只说:“你也回去歇着吧!毕竟如今身子还尚未大好呢。” 贤妃便起身:“臣妾先送皇后娘娘回宫歇息吧!” “不必,这里凉快,我还想在这里静静。”皇后拒绝。 “如此臣妾便先告退了,皇后娘娘也请多多静养神思。”贤妃说完扶着丫头下去了。 皇后坐在那里久久发呆,直到梁景重又回来,躬身轻声请示道:“娘娘,这里虽凉快却是有风,当心吹得头疼。小的扶您回去,内殿刚才换好了冰,也凉快着呢!” 皇后却不动,幽幽望着远处道:“叫你受委屈了。” “娘娘知道小的从不在乎这些,”梁景说,“何况国舅爷吃醉了酒,怎么能把醉话放在心上呢?” “是么,可是常言不也说酒后吐真言吗?”皇后一笑,但很快就收住了。 “如今不管是贤妃娘娘还是国舅爷他们,对小的越发不信任,着实让娘娘为难了。”梁景低下头,“可话说回来,谁也没生着二郎神的三只眼,隔着肚皮就能看透人的忠奸。 若是再有人从中生事造谣,一时间乌云浊雾,更叫人迷惑难辨了。” “是啊,若是谁能一生不受蒙蔽,那该有多好。”皇后说到这里又不再说话了。 如今,她的心止不住摇摆。 在梁景和自己娘家人之间,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 她不敢完全信任梁景,一来梁景和自己并没有血缘,二来就是每次猛的提到薛姮照,梁景的第一反应都叫她不舒服。 而且让别人去查梁景和薛姮照,也的确有很多令人起疑的地方。 至于贤妃和自己的娘家人,他们的关系太亲密了,甚至超过了自己。 这又令她不得不防。 这两方对她而言都太要紧了,都曾是她最依赖的。可是她真的害怕一脚踩空,万劫不复。 “娘娘劳了半日的神,可该歇一歇了。”梁景说着伸出手去,带着几分强硬的意味,将皇后扶了起来,“回去小睡片刻,养一养精神吧!不能总是为一件事苦恼,姑且暂时不去想它,回头再说。” “也只好如此了,毕竟如今就算是我想破头,也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后有些自嘲地说,“我自然还是信你更多一些,想着当初给六皇子和万仪保媒是不是错了?” “娘娘可千万不要怪自己,您当初是想成就一段美满良缘,哪会想到如今的情景呢?贤妃包藏祸心,善于伪装。别说是您了,就是当初小的也没瞧出来她居然是一只老狐狸。” “我已经跟她说了,要她去对付那个薛姮照。”皇后一边往下走一边说,“至于柳家那两个兄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官复原职的。 只要拿捏住了六皇子,又不叫柳家人成事。贤妃便是有野心,也使不出十分力气来。” “娘娘说的在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贤妃对皇后娘娘忠心不二,咱们一样也要控制住柳家,绝不能让他们喧宾夺主。”梁景说,“皇后娘娘从来都精通御下之术的,倒是小人多嘴了。” “你不知道,有你在身边跟我这么说一说,解一解。我这心里的烦闷还能轻快些。”皇后心头的阴郁果然减轻了不少,“梁景啊,本宫可是把宝都押在了你的身上,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我。” “娘娘放心,小的对着日头发誓,如果对您有半分不忠,必将无葬身之地。”梁景正色说道。 皇后看着他点了点头,可是眼前却闪过贤妃在自己面前赌誓发愿时那诚挚又笃定的神情。 刚刚些许平复下去的心情,顿时又如乱麻一般了。 梁景在皇后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她一个眼神或是手指轻微的颤动都能够觉察出来。 因此皇后此时的心理到底作何感想,他一清二楚。 但他只装作不知道,扶着皇后到了宫中,伺候着她午眠。 而贤妃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椒兰宫。 此时刚过正午,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这一路走过来,虽然坐着仪轿,却也出了一身的汗。 康广早已命人预备下了洗浴的水,又在贤妃坐卧的地方摆上了冰镇。 在宫门口迎着,一边掺着贤妃下轿一边殷勤说道:“娘娘可回来了,快进屋歇着吧!这样热的天去赴宴,来回的折腾人。” “这是皇后娘娘赏脸,怎么能不去呢?”贤妃神色平静的说道,“否则岂不是不识抬举?” “娘娘的意思小的明白,只是心疼娘娘。”康广的圆脸上堆起了笑,小眼睛干脆变成了一道缝。 “皇后娘娘不但准备了珍馐佳肴,还给本宫准备了个好活儿呢。”贤妃走进寝殿,坐下说。 康广转身捧了茶递到贤妃手上一边问道:“小的若不是有要事出宫去办,必然也要到跟前去凑凑热闹的。不知道皇后又叫您做什么?” “还不是那个叫薛姮照的,”贤妃喝了两口茶说,“那妮子不是跑到容太妃宫里去了吗?皇后娘娘竟然要我想办法把她弄死。” “哎呦,敢情这是把难题又扔给咱们了。”康广一拍手,“这招儿一准儿是梁景那个坏种出的,再没有第二个。” “谁出的我倒不在意,要紧的是这话是从皇后嘴里说出来的。”贤妃抬手扶了扶鬓边,宫女忙上来,帮她把钗钏卸下去。 “这么说咱们还得照做了。”康广道,“只是他们若是在从中弄出点儿什么来,倒是给咱们添麻烦了。” “一我想着便是添些麻烦也终归也有限,只等到九月底皇上大典之时,咱们便能翻身了。”贤妃笑意蔼然。 第三百四十三章 纵横谋划做交易 落日熔金,西天晚霞似火。 可惜宫墙太高,只能望见晚霞,望不见落日。 随着太阳落山,暑热也消解了七分。伺候花木的宫人总要趁着这时候灌溉花花草草,因此宫里各处常闻淙淙水声。 薛姮照自打入桐安宫,鲜少出门。今日却从东角门出来,往西北边来。 这么走刚好绕一个大弯,且这一路从来少有人行。 梁景就等在一处转角的水榭里,池水上菱荇参差,荷花也早开了几朵,只是到了傍晚又合上了。 但清浅的荷香却弥漫不散,和着水汽,令人神怡。 薛姮照体弱,穿的鞋都比旁人的要软要轻,因此走起路来犹如莲瓣落地,无息无声。 可梁景还是在她走到自己身后一丈远近的时候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如冰。 “梁总管见奴婢,不知所为何事?”薛姮照又往前走了几步才问。 她脸上的神色从容安静,对梁景冰冷的眼神恍若未睹。 “薛姮照,你有意挑拨我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是逼着我对你出手吗?”梁景质问。 “梁总管真信我有这么大的本事?我连皇后娘娘的面都不曾见。又怎会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梁总管要是想朝我下手,大可不必找什么理由。”薛姮照一笑,不见丝毫畏惧。 “你以为能骗得过我去?何况你又怎么会傻到亲自出头?你早已经将把柄递到了贤妃手上,让她唆使郡主母女两个在皇后面前说我的坏话。”梁景认定了,这一切都是薛姮照的计谋,“从你给我那只兔子开始,你就在布局了。” “怎么,梁总管觉得十分委屈吗?”薛姮照微微掩住口,却掩不住笑,“所以特地来找我对质。” 见她如此随意,梁景的眉头越发皱了起来:“你不要以为在桐安宫就能平安无事,你将把柄递给贤妃的时候,也把自己给卖了。” “我若是这般天真,又怎么能活到现在?梁总管你不是也早出手了吗?”薛姮照止了笑,又恢复成一惯疏离冷淡的表情,“皇后娘娘或许因此事对你有些疑心,可你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多半是反过来拿贤妃当刀使,让她来对付我。一举多得,皇后不会不答应的。” 薛姮照料想的一点不差,梁景也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薛姮照的聪慧,他早就领教过了。 “算你聪明,”梁景也淡淡的,“好自为之吧!” “所以梁总管又何必质问我?你我二人各为其主,这早已是明摆着的。 如今宫里的明争暗斗,端看谁的手段高,能笑到最后。”薛姮照将视线调转开,去看看天上归巢的燕子,“我以自己做饵,为的是引蛇出洞。若我技不如人,被蛇吞了,那是我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梁总管也是一样,你在皇后身边,为人算计再正常不过。既比权谋,就该只论输赢,怎么能质问对手为什么要害自己呢?” 薛姮照和梁景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聪明人之间从来不讲对错,只论结果。 “我叫你来并不是要质问你,而是想和你做个交易。”梁景说,“你帮我除掉贤妃。” “那你呢?”薛姮照问。 薛姮照从来不反对做交易,哪怕对方是敌人,只要交易的筹码足够,没什么不行。 “你想要什么?”梁景问。 “让皇后别朝皇长孙下手。”薛姮照说,“稚子无辜。” “好,”梁景没有迟疑,“但仅限于半年,半年内你若除不掉贤妃,我也不能帮你护住皇长孙了。” “足够了。”薛姮照微微点头,又对梁景说,“梁总管,我倒是想劝你一句话。” “你劝我?”梁景笑了,“你以为我会听吗?” “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薛姮照兀自说道,“你不如投靠福妃娘娘,以你的才智,必能再立一番更大的功业。” “你明知不可能,我梁景虽不是君子,却只忠心于皇后,以后再休提这话。”梁景冷脸道,“我倒是还想劝你,不如到皇后娘娘跟前来,我可以保你无事。以你的聪明才智,也定然会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你流放的家人也必然能很快就回到京城安闲度日。” “梁总管,你心里清楚,皇后心胸狭隘,便是有所成就也终归有限。 况且她对你已经有了疑心,只会增大,不会消除。”薛姮照挑了挑眉,指着不远处回巢的蜜蜂说,“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便是最终皇后依然是皇后,甚至成了太后,你也不会得善终。 你替她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她如何还会留你?” “薛姮照,你的胆子越发大了,敢当着我的面挑拨离间。”梁景忍不住连着笑了两声,“我要蠢到什么地步,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去投靠别人?难道福妃就会看重一个连忠诚都没有的人么? 你劝我的话,不妨拿来劝劝你自己。你替福妃做的事也不少,莫忘了飞鸟尽良弓藏的古语。” 薛姮地还要再说什么,身后却有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转身一看,竟然是玉孤明。 “姮照,别……别和他说话。”玉孤明走过来将薛姮照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梁景,“你想干什么?” 梁景一改对薛姮照冷若冰霜的态度,恭敬而温和地向玉孤明回话道:“世子爷莫急,千万不要误会了小的。实在是刚刚在这里偶然碰见了姮照姑娘,而且是她自己走过来的。” “奴婢没事,世子爷不用担心,的确是我自己走过来跟梁总管说话的。”薛姮照说,“我正要回去呢,太妃娘娘前头还说等念完了经要吃一盏流云茶,可别耽搁了。” 玉孤明听薛姮照如此说,虽然不再质问梁景,却还是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过身护着薛姮照往外走。 关于薛姮照为什么去桐安宫,虽然没有人跟玉孤明提及,但他也猜出了七八分。 一想到皇后要对薛姮照下手,他的心就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 天天到宫里来值守,生怕有什么意外。 第三百四十四章 鹤立鸡群恶意生 池素在树下给自己的马刷毛。 她们家的人都爱马,就连她的祖父,每日里都要亲自给自己的马喂食水刷毛。 池素来马术队里也不过六七天的光景,气闷得好似挨过了一整年。 那些同她一起训练的宫女,总有那么几个特意针对她。 剩下的则对她敬而远之。 池素知道是因为什么,那些针对她的也好,躲着她的也罢,都是因为六皇子。 她们都觉得自己和六皇子之间不甚清白,因为六皇子亲自安排她到这里来,且多方照应。 “你们瞧瞧她那德行,装样子给谁看呢?”一个叫白如雪的宫女,因为和先前因受伤而被撤下去的宫女明月是好友,对池素格外刻薄,“有专门的太监伺候这些吗,还显得着她?” “阿雪妹妹,你说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另一个叫许青的宫女,年纪比她们都大些,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池素说,“人家特意显示得与众不同,才好叫上头的人知道什么是鹤立鸡群么!” 池素因为身材高挑修长,容颜虽称不上绝色,但清纯秀美,且胜在出身高贵,气度不凡。 因此在一众宫女里头,怎么看怎么冒尖儿。 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加上六皇子的缘故,众人见了她自然像是乌眼鸡一般。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我不信她比咱们高贵到哪里去!”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董春柳的宫女,因为眼睛小且长得又黑,便信了这天底下凡是长得白皙秀美的女子都是蛇蝎,“她以为她攀上了高枝儿呢!孰不知爬得高摔得才惨。 别忘了这后宫是谁家的天下,要是叫六皇子妃或者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早扒了她的贱皮了!” 这些人对她敌视也好,疏远也罢,最要紧的都是这个由头。 六皇子的身份固然高贵,可谁都知道,在这后宫甚至前朝到底是皇后和姚家的天下。 池素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小宫女,她招惹上六皇子,是祸非福。 她自己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可又有什么办法?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池素现在只盼着这边的事早早了结,她好回到芙蓉宫去。 “咱们大伙儿都洗干净了眼睛,等着瞧吧。”许青一边冷笑着一边说,“瞧那只在鸡群里的鹤什么时候上西天!” 池素只当听不见,又亲自提了水来饮马。 马儿虽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长,却十分亲近。先是亲昵地用头蹭了蹭池素,然后才去喝水。 池素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与人打交道还不如和牲畜在一起呢。” 如果依照她自己的心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的。 可薛姮照却让她来。 池素不知道薛姮照做的是什么打算,但是自己丝毫没有怪薛姮照的意思。 只是对眼下的境遇有些不耐烦罢了。 “都到校场这边来!”有太监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吆喝道,“阴总管有话要说!” “校场那边晒死人,好容易在阴凉的地方躲一会儿,”不少人咕哝道,“这又要训话了!” 可再不情愿,脚下却不敢耽搁。 池素也随着众人来到校场,果然见殷公公已经站在了高台上,旁边还有小太监撑着伞。 “到今日咱们这伙人已经练了九十九天了,明日便是第一百天。 早就跟你们说过了,虽然练的时候是十队,可是最终上场的只有九队。”阴公公的声音高而尖,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特别清晰,“所以明日要把每个队单独拉出来上场,练的最不好的那一队,要撤下去。”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便忍不住纷纷议论。 池素因为是后来的,所以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但细细想一想,也确乎是这个样子。 对于皇帝而言,“五”“九”最为尊贵,“十”反倒不相宜。 “都消停些!没规矩!”阴总管旁边的人大声呵斥道。 “不过撤下去的那一队可不能散了,要到旁边的小校场里单独练,以备着大典那一日若有什么差池,好随时能补上。”阴公公道,“且每隔五日就要过这边来走场子。” “我的妈呀,我可不想被撤下去。”不少人都说,“小校场那挨着马圈,熏死个人!”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到那边是宋扒皮管着,他无缘无故还要打骂人呢!何况是这个!怕是没几日就得扒层皮。”有人胆寒地说,“他整人的招数多着呢!” 池素只是听着,便也知道没有人愿意到那边去。 “怎么这么早就分了?还有三个月呢!”有人不解,“到七月底再分不成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再过几天上头就要派人来瞧了,到时候只能九队,不能十队。”有知道内情的说,“况且咱们只是听呵的,又不能做主。你与其想着那不能成的事儿,还不如把自己这队好好练一练,别叫人刷下去。” “这后半日你们自主练一练吧。”阴公公道,“明日见真章。” 说完从高台上下去了。 若是往常阴公公下去,众人也就散了,可今日特殊,都还站在那里议论纷纷。 可议论来议论去又能怎样?慢慢的便有人找地方练去了。 池素对跟着自己一队的人说:“咱们找一个有树荫的地方也练一练吧!若是再迟一会儿,好地方都被人占去了。”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忙忙找地方。 “你们说咱们这些队里哪一队被撤下去最合适?”白如雪问。 “谁都不愿意被撤下去。”董春柳了夹她的小眼睛说,“谁又不是傻子。” “我倒觉得池素那一队最合适。”许青笑着说,“毕竟人家有六皇子照拂着,就算是去了小校场也不会挨欺负。” “别说,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要是别人去了,得脱几层皮。池小姐嘛,当然不会了。”立刻有人附和。 “我劝你们别想的太美啦!人家池小姐又不是傻的,能露脸的机会为什么不上?一样吃苦受累,为什么要落在人后呢?”白如雪冷哼,“我劝你们别做梦了。” “话不是那么说的,事在人为么,我们可以帮帮她呀!”许青扭身边走边说,“你们还不快些,等着被晒出油来吗?” 第三百四十五章 考校场上驯马狂 池素她们每日都是天刚刚亮就起床,这个时候天气凉爽,算是一天当中最宜人的了。 早饭要等演练一个时辰,太阳都升起来之后才吃。 之后从午时初到未时初便只能歇着了,天气实在热的厉害,不把最热的时候避过去,所有人都得中暑。 饶是如此,还有些体弱的扛不住,晕过去的。 今日她们只能练上一圈儿,然后上头的人便要到了,一一考校,剔除其中最差的一队。 池素看到六皇子和阴公公也早早的到了,她们还没练完一遍,商启言便带了几个人来了。 六皇子和阴公公都连忙迎上去,几个人边说边上了高台。 等到单独登场的时候,池素排在第五队,是个不前不后的中间位置。 比起其他人的紧张,池素倒没觉得怎样。她只是轻轻地靠在马儿身上,不时给它挠挠痒。 “池素,那边有人找你,就在角门儿里头,”一个当差的小太监走过来说,“好像是芙蓉宫的人。” 池素一听,不敢怠慢,急忙走了过去。 好容易走到地方,却看见找自己的并不是芙蓉宫的人,而是不知哪宫里的一个宫女。 那人见池素发愣,便上前一步笑着说:“是池姑娘吧?我是四司那边的,有个石点金石公公不知你认得不?” 池素见她提起石点金,便说:“自然认得,当初我在四司的时候,石公公没少照应我。” “那就是了,我和他是同乡。”那宫女笑着说,“我现也在后头做事,你知道的,我们到不到前头去。石公公现在在梁总管跟前行走,我也不大能见得着他。” “那姐姐你找我为的是什么?”池素觉得这宫女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便称呼她为姐姐了,“我一会儿还要上场呢,不好耽搁太久。” “是了是了,那我长话短说吧。”那宫女也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前些日子我家里人给我捎来了不少东西,里头有一封他家里人一并捎来的书信。 我一时见不着他,又不敢拆信,怕里头有什么要紧事给耽搁了。 又找不到十分可靠的人,你也知道我们那边的人,有些手脚不老实的,怕混拆乱看的反倒不好。 打听了半天知道姑娘,你是芙蓉宫里的人,到前头去也没人拦着。 又知道你和石公公原本是认识的,所以就想请你帮个忙……” “这是小事,举手之劳罢了。”池素一向热心,又何况石点金不是外人,“不知姐姐尊姓大名,我也好告诉他。” “我叫兰花,你一说他就知道了。”那宫女笑着把信递给池素,“实实的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不耽搁你了,池姑娘,你快进去吧!” 池素朝这个叫兰花的宫女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 等她赶回来,第四队已然上了场。 和她同队的人有几个抱怨道:“真是的,也不分个闲忙。这时候跑去和别人说闲话了,耽误了上场算谁的?” 池素只当没听见,懒得和她们多说。 又过了一会儿,第四队下了场,该她们上了。 池素牵着马,随着众人走上场去。 等队形列好了,她才骑上马。 那马有些不安地踏了两下地,池素伸出手去抚了抚她的棕毛,马便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鼓声一响,众人便开始了表演。 池素在马上挥动着绸子,好像两道彩虹飞舞。 一开始一切正常,但随着她动作加大,身下的马儿越发狂躁起来。 池素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可眼下这情形容不得她停下来。 不是她非要争个什么,而是怕连累了和自己一队的其他人。 可她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事与愿违。 渐渐的那马完全不听她的使唤,发了狂似的,开始乱刨乱甩。 以至于池素无法在挥动手中的绸带,抓住了缰绳,试图让马安静下来。 可是马已经发狂,一边嘶鸣着,一边企图冲出人群。 周围的那些人见马发了狂,有胆小的步子自然就乱了。 很快,人群变成了一锅粥。 池素心中着急,可是眼下的情形,根本容不得她从马上下来。 因为一旦马背上没人控制着,马就更有可能伤到其他人。 于是池素只能喊道:“快散开!别被马踩到!” 六皇子等人在台上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又惊讶又纳闷。 六皇子喝令跟前的人:“赶快去把那马止住,留心护着马上的人!” 池素骑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这阵势如果从马背上摔下来,最轻也得是腿断胳膊折。 她一面拉紧了缰绳,一面在心里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儿突然发狂,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受惊,要么是负痛。 池素很肯定不是受惊。 多半是有人在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试图阻住这匹发狂的马,至少让它慢下来,好让池素能从马上下来。 但发现越是阻拦,这马就越是焦躁发狂。 于是便有人拿来了绊马索。 池素见了这个东西,不由得心一沉。 一旦用上这个这匹马的腿就废了。 可是眼下这情形,自己既没有办法从马上下来又不能让马平静。 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扑通一声,马的前腿跪了下去,池素早做好了准备,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子,就势向前滚了出去。 这时六皇子也已经赶到跟前,扶住了池素问道:“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奴婢没事。”池素连忙挣扎着站起身,且和六皇子拉开距离。 再看那马,摔倒在地上,却还是不停地发出嘶鸣声。 “这马到底是怎么了?”商启言也走过来问,“多亏只是今日里发了狂,若是到大典那一日可就糟了。” 不用他说,众人也知道,真要大典那天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这马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六皇子说,“好好查一查。” “六皇子,先把这马弄下去吧。好让后面的人上场。”池素拦住了说,“都是我骑术不精,不干旁人的事。” 第三百四十六章 息事宁人有主张 众人七手八脚把那匹伤马弄了下去,扔到一旁就没人再管了,只剩池素一个人。 池素见那马痛苦得厉害,蹲下身安抚道:“别怕,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你治伤了。” 她一边安抚着那马,一边仔细查看。 直到掀开马鞍,看到马背上有血,便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有人在马鞍子里放上了几根纳鞋底的硬针,一开始没事,可等池素上马,又在上面起舞,那硬针便被压下去,不断往马背上刺,且越扎越深。 如此马儿焉得不发狂? 池素将那几根针都拔了下来,用自己的手帕给马擦干净背上的血。 六皇子那边,好容易熬到商启言等人离开,方才急匆匆赶过来。 “池姑娘,你受伤了没有?”六皇子关切的问。 他先前没有表现出来,是怕被有心的人看见,反而对池素不好。他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心机的。 “殿下放心,奴婢没事。”池素说,“能不能请御马监的人过来给这匹马治一治伤?” “好,我这就叫人去。”六皇子答应道,“我总觉得这匹马不对劲儿,你骑术那么好,是不会如此失误的。我要严查。” “殿下太过奖了,奴婢的骑术从来平常,”池素道,“这次的事都怪我,连累了众人。眼下最要紧的是陛下的大典,至于这些微末小事,就不必再操心了。查来查去,也还是意外罢了。” 只看着池素,好半天才说:“你害怕?” 池素并没有避开六皇子的目光,平静地回答道:“奴婢焉得不怕?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怎么敢将风波扩大?” 六皇子闻言,慢慢将头低了下去。他当然明白池素的意思。 在这宫里,莫说是池素,连自己都要如履薄冰。 “奴婢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事已至此,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了。”池素心中也难免不忍,“明日起我们去小校场操练,未必就是坏事。” 说着御马监的兽医已经到了,蹲下来看了看,说道:“殿下,这马的前腿断了,已然不中用了。您看怎么处置?” 其实不用他说,骑马的人都知道,马前腿一断,这匹马也就废了。纵然医好了也再起不得,又何况是御马监这种地方。 “这匹马才三岁,还年轻的很。”池素说,“如果精心饲养,未必不能痊愈。” “姑娘,你说的轻巧,这匹马若是一等的良驹,稀罕的名种,未必不能如此。 可它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匹,若是健壮无病,宫里还有草料喂它。似这般断了腿的寻常马,谁肯为它费心思?一般都是丢给膳坊,由他们处置了。” 池素听了不由得伤感,她从来爱马,又何况这匹马是因为她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一旁的六皇子看到她如此,便对那兽医说道:“将这匹马单独照看起来,所用的银两全由我来出。” 又对池素说:“你可以时常去看它,若是你有法子医治,也尽管上手就是了。” 随后六皇子的随从找了过来,说前头有事,要六皇子过去回话。 六皇子便起身走了。 而池素他们这一队的人也早退了下来,见六皇子离开,便围上来数落池素。 池素只是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后来在这些人中有几个老成稳重的,止住众人道:“大伙儿都别说了,谁也不想这样的。往后还有几个月的工夫呢,每天这么吵来吵去,日子还过不过了?” 众人一想六皇子对池素终归是另眼相看的,纵然她们被罚去了小校场,如果有六皇子一句话,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因此也就不再难为池素了。 原本说好了,今天上半天比试完毕,下半天给众人告假。 池素跟着到了御用间的马厩,把那匹马安顿好之后,也不回她们现在临时的住处,而是来找薛姮照。 桐安宫房舍多,但下人们少。 按例来说,伺候太妃娘娘的人应该最多,可是太妃娘娘喜欢清静,将原本伺候的那些人退送了一半。 所以薛姮照她们每人一间屋子,除非两个人格外要好,才会住到一起去。 因此池素来找薛姮照,也不必担心打扰到别人。 她一进门薛姮照就问:“这是怎么了?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池素对她也没什么隐瞒,坐下说道:“没有你在跟前,我自然是遭人暗算了。” “说来我听听,也好解解闷儿。”薛姮照拿出一把南瓜子,“太妃娘娘赏我的,吃着这个刚好听嗑儿。” 池素白了她一眼,又啐道:“我才是上了你的鬼当!去那磨人的地方,你还有脸笑我。” “你如今不是好好的吗?”薛姮照也笑,“好几日不见了,还不准我打趣你几句?”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池素叹了口气,便把今日发生的事跟薛姮照讲了,又说,“我想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那个叫兰花的宫女,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偏偏寻到我呢? 只是我当时并没多怀疑,以为只是巧合罢了,何况她说出了石点金来。” “那你拆开这封信不就知道了。”薛姮照说,“要知道你和石点金熟悉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略打听打听,也就是了。” “可万一真的是石点金家里人写来的信呢?不如还是让他自己打开吧。”池素还有些犹疑。 “我敢打保票,绝对不是。”薛姮照说,“退一万步,就算这信是真的,咱们撕开了也不妨什么。这信皮不过是白纸糊的,咱们再照样糊一个,拿给石点金不就行了。 可如果这封信是假的,你拿给他看了,他必要追问原因,你说也不合适,不说也不合适。况且你本来也不想让这件事闹大不是吗?” “那倒是,石点金虽不是外人,可终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池素也深以为然。 结果将那封信打开看时,里头只有一张白纸。 “果然,”池素苦笑,“我还是太笨了。” “你已经很聪明了,其实就算你提前发现这里头有阴谋,又能怎样?除了这回还有下回,倒不如借此机会到小校场去,以后大体都是平安的。”薛姮照挑眉。 第三百四十七章 赔罪承欢茶与酒 进了六月,连着两场透雨,天气比先时清透了不少。 这一日姚泰下了朝进宫来见皇后,恰好二皇子先一步来荣华宫请安。 皇后知道哥哥的来意,只是二皇子在跟前,不好说别的,寒暄了几句便说:“再过几日便是二皇子的大婚了,虽然早就备办齐全了,可到了正日,还是要着实忙上一番的。没有可靠的人不成,这宫里头,有本宫和贤妃。外头就得哥哥你多主张了,托给旁人,我不放心。” 姚泰就说:“娘娘放心,二皇子的喜事,我哪能不尽心?莫说娘娘早就嘱咐了,就是用不到我,我也要赶着上前的。” 二皇子听了,自是感谢不迭。 又叙了片刻话,二皇子便起身告辞了。 皇后说:“如今外头太忙,你也有许多事不进宫里来了。好容易来一回去瞧瞧姜才人吧! 等大婚过了进宫谢恩,也带新妇去素心宫见见你生母,我会跟皇上请示的。” “儿臣多谢皇后娘娘。”二皇子一揖到地,他的确太想念生母姜才人了。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依附姚紫云,就是因为废后徐氏和他的生母姜氏之间恩怨过深。 而姚紫云则不止一次对他说,有朝一日自己成为皇后,必然善待姜才人。 甚至等到这后宫真的由她来做主,一定会让姜才人从冷宫里出来和二皇子团聚。 这个真正做主的意思,应该就是皇上殡天,太子继位,姚紫云成为当朝太后。 毕竟就算身为皇后,也不能罔顾皇上的心意。 但做的太后就不一样了,新皇如何会违拗自己的母亲呢? 况且姜才人伤的是皇上的心,并没有伤太子的心。 等他成为新皇,放了姜才人,更能成全他宽厚仁爱的美名。 皇后命身边的宫女:“好生送一送二皇子。”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皇后和梁景,姚泰方才起身道:“前些日子我喝醉了酒说胡话,实在是对不住皇后娘娘。更是唐突了梁总管,今日进宫是特地来赔罪的。” 梁景听了忙说:“国舅爷,折煞小的了。小的是皇后娘娘的家奴,国舅从来爷打得骂得。小的尚且惶恐,怕国舅爷骂得不够尽兴。” “实在是我酒后无德了,梁总管千万担待吧。”姚泰红着脸道,“我是越老越不像话了,喝了几口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梁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因为你一番醉话就沉心。”皇后一笑,“不过哥哥你也真是的,以前我记得你吃了酒没有脾气,如今怎么改了性情?这可不好。 不是别的,在我们跟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毕竟都是一家人。可万一哪天当着圣上的面吃醉了酒,说了不该说的,那可如何是好呢?” “是是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我醒酒之后,郡主已然说了我好几日了,我也自觉得没脸见人。”姚泰低下头,愧疚地说,“不过也庆幸,好在没有外人。自此以后我绝不敢乱喝酒了,更不敢乱说话。” “行了,快坐下吧。你妹妹我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儿。”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皇后也只是略略敲打两句就算了。 姚泰却并不坐下,说道:“我们自然是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宽宏大量的,便是我不来陪这个礼,您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可话说回来,咱们一家子人不隔心,我说了混账话,到底还是叫娘娘伤心了。” 她这么一说,姚紫云便不由得红了眼睛:“可说的是呢,咱们兄妹两个熬到今天有多不易!想当初咱们小的时候,父亲老实懦弱,虽然顶着个五品官的名头,却在清水衙门耗了一辈子。 些许俸禄还要周济老家亲戚,常常欠债过日子。 咱们一家处处受人白眼奚落,日子紧的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干的。 京城的房子太贵,买不起。只好赁了别人家的破屋住,冬天买了些木柴也不敢多烧,手上都生了冻疮。 那时你便发狠说将来要做大官,再不叫家里人挨饿受冻……” 姚泰在一旁也跟着掉眼泪,说:“娘娘从小就有志气,若不是当初你立意要进宫来,姚家又哪里有今时今日的富贵呢?” “皇后娘娘,国舅爷,”梁景上前将姚泰扶着坐下,笑着说,“血浓于水,你们二位是亲兄妹,这天底下还有比你们更亲近的吗?咱们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只要咱们自己人不离心,外人便是把眼睛瞪出血来,也只能干看着不敢妄动就是了。” “说的是,说的是,”姚泰转悲为喜道,“我就是怕和皇后娘娘隔了心,今日里把话说开了,我这心也就落地了。” “好容易来了一回,午膳便在这里用了吧。”皇后也一边拭泪一边笑了,“只是再没有酒给你喝了。” 与此同时,贤妃来到同安宫给容太妃请安。 “前些日子听说你身上不大好,我叫凝翠去给你送了些补品,如今可觉得怎么样?”容太妃笑着问道。 “叫太妃娘娘惦记了,臣妾如今好多了。”贤妃柔声道,“您送去的那些补品,我都留着呢,等立了秋,再进补。” “也是如今天气热,也不好太补了,反而受罪。”容太妃说,“快尝尝这茶,是顶好的。” “我说呢,太妃娘娘跟前添了新人了。这丫头原本是福妃姐姐跟前的吧?在那边我就吃过她点的茶,一等一的好。”贤妃一边端起茶盏一边说。 “可不是嘛,我终究还是夺人所爱了。”容太妃道。 “太妃娘娘这话可是说笑了,福妃姐姐从来都是最孝顺的。叫这丫头到您跟前来伺候,就是替她尽孝呢。这样的好事我们谁都求之不得,只可惜我们跟前没有能入得了太妃娘娘眼的。”贤妃说完才去喝茶。 “你把跟前的人自然也都调理得极好,只是我这人自幼性子就偏僻,喜好的东西也极少,确是一般人难投我的缘。”容太妃看了一眼薛姮照说。 贤妃陪着容太妃吃了两盏茶,说:“我来了也有些时候了,虽说舍不得,可也该让太妃娘娘歇歇了。” “你若不忙,也可像福妃那样隔三差五的来我这里,不为别的,至少能吃一盏茶不是吗?”容太妃说。 “哎呦,能得老祖宗这么一句话,我可是知足死了。”贤妃笑着说,“您不嫌我烦,那我就常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容太妃颔首:“这个容易,只怕你来多了嫌累,我这里可是不差你这一杯茶的。” 又叫薛姮照:“凝翠出去了,你替我送送贤妃。” 薛姮照答应了,跟着贤妃出来。 走到廊下,贤妃略侧了头问薛姮照:“薛大姑娘,我恍惚记得你们祖上是慈溪的。” “娘娘记得不错,不过我们家一向人丁单薄,从我曾祖父那一代迁出来,至今祖籍已然没有同族了。”薛姮照应道。 “慈溪是个好地方,”贤妃颔首,“我外祖母家就是那里的。” “慈溪山川明秀,人物阜盛,可惜奴婢只在书里读过。”薛姮照浅笑。 “怪道人都说薛家世代衣冠,就连你个女娃儿也是心灵手巧谈吐不俗的。”贤妃笑着夸奖了一句薛姮照。 “娘娘谬赞,奴婢蒲苇之质,实不敢当。”薛姮照谦恭地说。 贤妃去了,薛姮照到太妃这边来伺候。 “你来了这里许多时,隔三差五也该回那边瞧瞧,”太妃说,“我也只是上半日吃茶,余下的自有别人伺候。” “多谢太妃娘娘体谅,”薛姮照说,“奴婢也想着回头告个假,去福妃娘娘那边问个安呢。” “早说了,你叫我老祖宗就好,”容太妃轻嗔,“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只把你当成个小孙女儿一样。” 这时凝翠姑姑也回来了,笑着说:“姮照,太妃娘娘是极少取中谁的,你投了老祖宗的缘,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多谢老祖宗抬举,实在是奴婢的福气。”薛姮照福了一福道。 “去吧!在我跟前许久了,难免拘得慌。”容太妃慈爱地笑道,“咱们这里的果子点心,你尽可拿些过去,分赠给你那边的小姐妹们,好显得我老婆子也是懂人情的。” 薛姮照含笑谢了恩,方才出来。 回到住处略歇了歇,薛姮照方才带了两个小丫头,带了些点心果品到芙蓉宫来。 先去见了福妃娘娘。 福妃拉着她的手笑道:“瞧瞧,你才离了我这里几日,倒好似过了多少年。” “奴婢也想念娘娘,娘娘一切安好?”薛姮照问。 “不用惦记我,我好着呢!倒是你,没人去那边找你的麻烦吧?”福妃问。 “明面上是没有的,不过暗地里怕是还存着心思,”薛姮照一笑,“不过都在预料之中,娘娘不必忧心。” “那就好,”福妃点头,“太妃娘娘宫里清净养人,你才去了这些日子,面色看上去更显得红润了。” “奴婢给娘娘点一盏茶吧!”薛姮照说,“许多时不伺候娘娘了。” “你有心了,点了茶再陪我下一局棋。”福妃说。 薛姮照会意,点了一盏茶给福妃,两个人边下棋,边将接下来的形势细细地讨论了一番。 一局终了,福妃笑道:“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去见见幽竹她们吧。你去了太妃宫中,我瞧着她们几个也是没着没落的,怪想你。” “那奴婢就自专了,”薛姮照起身行礼,“也实在是想这些姐姐妹妹了。” 从福妃的寝宫离开,幽竹等人就把薛姮照给围住了,七嘴八舌问她近况。 “咱们还是回屋坐着说吧!”芳甸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只是太久没见了。”碧树道,“咱们到后头去,边吃茶边说话。” 一众人于是都走到后头去,随着薛姮照来的两个小丫头早已把容太妃赏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芳甸给每人都倒了茶,大伙儿坐着说话。 “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池素了。”碧树说,“我前些日子过去找她,竟一时没找见,那边人太多又乱。扯住两个人问,人家都不搭理,我也只好回来了。” “那边的人多半都是后头来的,一个个儿蛮得很呢。”幽竹不满道,“我估摸着池三姑娘到那边日子也不好过,还得想办法到那头去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好给她带一些。” “你们别急,我正打算一会儿过去找一找她呢。”薛姮照说,“左右我下半日都闲着,你们各位都有差事在身,也不好就走的。” 薛姮照早就知道池素已经被分到小校场去了,但是也并没有和众人说。 “那你可要当心些,千万别热着。若是见到她,有什么话就捎给我们。”众人都叮嘱薛姮照,“别的还罢了,拿些解暑的药去吧!这天实在不是闹着玩儿的。” 薛姮照在这边和众人待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离开。 此时已经快到正午,薛姮照先回自己的住处歇了个晌。 起来沐浴,换了身衣裳,又叫个小丫头跟着,撑了伞往后头来找池素。 走到小校场附近,有棵大唐槭树,薛姮照站在树荫下,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小丫头:“你到那里头去,把这银子给管事的,请池姐姐出来片刻。” 小丫头去了有一会儿,鼓着腮帮子出来了,向薛姮照说道:“薛姐姐,那管事的不地道,也怪我太笨了。把银子给了他,他才说池姐姐不在这里,去了御马监。” “不妨事,一样的。”薛姮照淡淡一笑,“那咱们就往那头去。” 小丫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她原本觉得薛姮照的性子冷冷的,不好相与。 况且这次的确是自己疏忽了,没把事情办好。 但薛姮照丝毫没有责怪她,更不在意失掉的那块银子,她不禁觉得薛姮照是个大度的人。 往御马监去,还有老长的一段路,好在这一路都有树荫,所以走起来也不辛苦。 到了御马监的门前,薛姮照就把小丫头给支走了:“我走了这一路,实在渴得不耐烦,劳烦你去给我弄些水来。” “我这就去就近的地方给你弄碗茶。”小丫头说,“姐姐再耐烦些,等一等。” 薛姮照之所以支走小丫头,是因为她想到池素是不可能随意到御马监来的,尤其在这个时候,多半是和六皇子也在。 池素在御马监自然是为了照顾那匹受伤的马,她原本是每天早晚抽出时间来瞧瞧。 但今日六皇子过去了,向她询问那匹马的情况,又叫池素和他一起过来。 池素推辞不过,只好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甘心作饵是与否 “一般的马若是断了腿,要么不吃不喝饿死,要么狂躁愤怒,不叫人近前。 怎么这匹马就这么温顺听话,似乎又长了些膘呢?”六皇子不解地问池素。 他近来颇忙,从那一日这匹马摔断了腿,到今天他才容出空儿来瞧瞧。 “它刚刚摔断腿的时候,自然也是异常狂躁。但我祖父他们曾说过,这个时候格外需要主人耐心照料。 因为马儿不但是因为疼痛才会如此,它们有灵性,生怕从此之后变得无用,会被主人遗弃。 如果主人细心呵护,马儿自然会渐渐平静下来,再给它们好好调养,总能恢复个六七成。”池素虽然和六皇子说着话,但眼睛始终看着那匹马。 她带来了一个小布袋,里头装的是南瓜子。不时的捏出一小把来,送到马儿的嘴里。 那马似乎很喜欢南瓜子的味道,咀嚼得起劲。 “我单知道马儿喜欢吃黄豆,没想到它还喜欢吃这个。”六皇子看了觉得新奇。 “我这些天一直喂它这个,南瓜子对于骨折有奇效。我爹爹原本有一匹黑风驹,那一年在洮河杀敌,河上结了冰,马掌脱落,因此折了前腿。 当时那匹马已经六岁,人们都说多半治不好了,不如养上些日子,就让它在马厩里老死算了。 我爹爹舍不得,亲自照料那匹马,甚至最初的几天夜里就睡在马棚里。 那马差不多吃了八斗南瓜子,到底把伤给养好了。 虽然上阵杀敌时不敢再骑着它冲锋,可若平时无事的时候,尽可以骑上两圈,或是将它放到山坡上,悠然吃草。总比让它窝死在马厩里强百倍。” “是啊,想这马儿从出生之后便尽快学会了站立,连睡觉都是站着的。断了腿的马,就好似是被关进大牢里的人,失了自由身,活得生不如死。”六皇子也不禁慨叹。 “我自幼就觉得马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生灵,又通人性。”池素想起当初,有些出神,“我还记得进宫前最后一次骑马,是祖父亲手把缰绳递给我的。那也是一匹白色小马,毛色和这匹一样……” 池素不知不觉陷入到回忆里去,丝毫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六皇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池姐姐,你在哪里?”薛姮照在门外看了许久,决定现身。 池素猛的回过神来,听出是薛姮照的声音,便站起身应道:“是姮照吗?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告了半日假,特地来寻你的。”薛姮照说着往里走,装作才看见六皇子的样子,连忙问安道,“奴婢给殿下请安,不知殿下也在这里,请恕奴婢唐突之罪。” “不妨事,你不用害怕。”六皇子对薛姮照说,“我也是恰好经过这里,就进来看看。还有事情,先走了。” 还不忘嘱咐池素:“这匹马就有劳你了,真能把它治好,我一定要好好赏赐你。” 等六皇子离开以后,池素才抓住薛姮照的手说:“大老远的,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这屋子里气味不好,我同你出去吧!” 说着便和薛姮照来到外面,此时那个去找水的小丫头也过来了。 手里端着个托盘,里头放着两碗茶。 “这算不得好茶,两位姐姐将就一下吧。”小丫头笑着说。 “你倒是机灵,讨茶去也知道讨两杯。”薛姮照夸奖道。 “那你自己呢?”池素问,“你不渴吗?” “多谢姐姐动问,我先在那头喝饱了的。”小丫头笑着说,“我喜欢喝凉水。” “左右来了,你便看看这里的马吧。”薛姮照说,“我和池姐姐说会儿话,要走的时候叫上你。” 小丫头识趣地退开了。 “你没热着吧?”池素总是忍不住担心薛姮照的身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特地来找我?” “我来是想问姐姐一句话。”薛姮照轻笑道。 “问我话?”池素不禁瞪圆了眼睛,“什么要紧的话,还得让你大热天的跑来问我?” “这话的确要紧,且必须得我当面问清楚姐姐才行。”薛姮照说。 池素见她说得郑重,便道:“那好,你问吧。我听着。” “姐姐,我想问你若能让你家人从蜀州回到京城,一家团圆。但须得你来做饵,演一场戏。你可愿意?”薛姮照看着池素的眼睛问。 池素愣了片刻,方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有办法叫我家人回京?” “办法自然有,可是也有条件。”薛姮照说。 “你说要我做饵,究竟是要我做什么?”池素已然预感到薛姮照要她做的事,绝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 “池姐姐,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所以我不会勉强你。我今天把事情向你和盘托出,你不必急着答复我。这件事本也不急于一时。”薛姮照说。 池素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握紧了拳头道:“好,你说。我听着呢。” 薛姮照于是靠在她耳边,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池素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青白色。 一阵微风吹过,将她们头顶的树叶拂动。沙沙的响声,犹如窃窃耳语,述说着不可告人的秘事。 “池姐姐,事情就是这样的。”薛姮照说,“做与不做,全凭你。你不必顾及咱们之间所谓的情义,我早就说过我是个无情的人。 况且哪怕是再高明的计策,也难免有疏漏和意外之处。我并不能够保证,即便你答应了,这件事也一定能做成。 或者说的直白些,你若不做,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维持原状。 你去做的话,成了自然得偿所愿,若有差池,怕是你连性命都不保。” 池素咬紧了嘴唇,她知道薛姮照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而她心中此刻所受的煎熬,是她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次。 她的祖父、父母连同兄弟都被发配到了蜀州。 那地方山高路险,异常潮湿。 且她祖父和父亲身上都有积年的旧伤,最怕这样潮湿阴冷的气候。 湿气和寒气像毒针一样刺入身体,每个毛孔,每一块骨头,都时时刻刻遭受着酷刑。 上一次祖父在家书中提到怕是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池素了,叮嘱她在宫中小心谨慎以保平安。 母亲就更不用说,在生小弟的时候落下了月子病,一受潮受凉,小腹便如同塞了冰块一样生不如死。 别的兄弟还好,唯有小弟身体最弱,时常肯病。 在蜀州怕是已不知病了多少场了。 池素是女孩子,心思细腻,心中从来也没有放下对家人的惦念。 她无数次祈求无数次祷告,希望老天开眼,上苍垂怜,让家里人能够回到京城,过上平安顺遂的日子。 哪怕是要她用命去换,她也愿意。 可眼下,薛姮照所说的事情还牵扯到了别人。 她不想伤害那个人,她觉得他是个好人。 池素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可她不忍心去欺骗和伤害好人。 第三百五十章 情愿入彀不畏难 “池姐姐,我说过了,你不必急着答复。”薛姮照说,“三日后,你若想做,再告诉我。” 池素垂下头道:“我的确要好好想一想。” 薛姮照去后,池素站在那里出了许久的神,以至于日影偏过去,遮凉的树荫都移走了,她才恍然察觉周身被晒得滚烫。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以为该是满头满脸的热汗,却不料只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泪水。 她却偏偏又把头仰起来,直直望着那刺目的太阳,让泪水决堤涌出。 多少事一起涌上心头,多少念头彼此冲撞,几乎不曾将她扯得粉碎。 薛姮照要她做的事堪称歹毒,可她不恨薛姮照。 不单是因着薛姮照从不假做善良,更是因为自己明白,皇权之争由来如此。 她纵然不善权谋,却也没天真到以为光靠仁德正义就能成事。 耀眼的日光,已然将她双眼刺盲。 池素终于闭上了眼睛,缓缓低下头。 又过了许久,她才将眼睛重新睁开,只是没了泪水。 薛姮照已经快走到采薇阁了,池素从后面追了上来。 薛姮照没回头就知道是她,对跟着的小丫头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同池姐姐说几句话。” 池素赶上来,不说话只是喘气。 薛姮照也不出声,等着她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池素才说:“我愿意去做,不论最终成与不成。” “你不怪我?”薛姮照问。 “为何要怪你?”池素苦笑,“纵然在世人看来,是你教我陷于不义,可这个计策原本不必非我不可。换成有的人,不但会心甘情愿,甚至还会对你感恩戴德。 毕竟像我这样的人,若不拼死一搏,终究一辈子老死宫中,家人也要在流放地苦熬日月。 你明知我是个什么性情,却还是先来问我,足见你对我的心意。我若连这点都领悟不到,可真是辜负了你。 至于良心道义,我自有我的交待,不干你事。” “池姐姐,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便按我说的做吧!”薛姮照说,“我看出六皇子对你有意,你要把握住。” 薛姮照回到桐安宫,忍着疲乏冲了个凉。 之后便倒头睡去,再醒来却见屋里一片昏黑。 先还以为自己睡的太久了,随后才发觉是外头的天阴沉得厉害,风扑进窗子里,带着一股雨前特有的土腥气。 先前跟着薛姮照的那个小宫女银梳捧了茶水进来,笑问道:“姐姐睡醒了?歇过来了没有?喝口茶,也该用晚饭了。太妃娘娘给各处都赏了一大碗火腿新笋干,说自己茹素就罢了,下头的人该吃荤还是要吃的。” 薛姮照接过茶碗,银梳又去点灯。 屋子里亮起来,窗外也开始落雨。 银梳要去关窗子,薛姮照拦住道:“这会儿还不潲雨,且听听雨声。” 银梳便去外间捧了食盒进来,两菜一汤,配着一碗米饭一碟蒸糕。 薛姮照食量小,又兼着是晚饭,故而只拨了半碗饭,菜和汤也只略略动了几筷子。 “剩下的你不嫌就拿去了吧!”薛姮照说,“我吃饱了。” 银梳笑着说:“她们之前还说我命好,遇见姐姐。不是别的,光是吃的也能比她们多些。只是这么吃下去,早晚要胖起来的。” 银梳是个低等小宫女,吃的用的都不能跟薛姮照她们这些大宫女比。 分到哪里,都是等上头的人吃完了才轮到她们。 “你都收拾了下去,趁热吃了吧。”薛姮照说,“我眼下不用你照管。” “姐姐还要看会子书吧?”银梳很机灵,虽时候不多也记下了薛姮照的喜好习惯,“我把灯挑亮些,省得姐姐费眼睛。” 此时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屋子里也有些湿冷。 薛姮照在腿上盖了被子倚在床头看书,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银梳几次催她歇歇眼睛,薛姮照才把书放下,洗漱过了,又上床去睡。 银梳等她睡熟了才把窗子关了,熄了灯,自去外间歇着。 接下来又飘了两日细雨,天才算放晴。 因二皇子大婚在即,帝后要带他去宗庙进香,求得祖宗保佑。 往返要有三日,宫里的事交由惠妃暂代。 姚万仪进了宫来闲逛,去万春园里头赏花。 秀珠笑着说:“主子最喜欢栀子,扶烨亭前的栀子开得正旺,咱们且去那边赏。” “你这个旺字用得好,”姚万仪赞赏道,“我喜欢栀子肥白浓香,也喜欢什么都旺旺的。” “主子福运深厚,从不做作,比起那些扭扭捏捏的人来,实在叫人敬佩。”含香忍着手臂酸痛,搀扶着姚万仪往前走,还不忘奉承,“光是这一点,就高出她们不知多少了。” 姚万仪抿嘴一笑,说道:“你也不必这么说,这世间有几个能分辨真假的。尤其是男人,只知道亲近皮囊,哪管什么别的。” “二皇子要大婚了,听说他府里有个美貌侍妾,很是受宠。这新皇子妃去了,岂不是要争醋吃?”秀珠说起了别人家的闲话。 “金家那位长相也不差的,说不定能占上风。”含香猜测。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往扶烨亭走去,到了地方,姚万仪一屁股坐下,好似一座肉山塌下来。 自然有人打扇的打扇,擦汗的擦汗,还有捧上茶来的。 秀珠和含香两个则折了许多栀子花过来,就放在姚万仪跟前。 “只有宫里的栀子是重瓣的,移到外头却极不好养活,便是勉强活了,也不肯好好的开。”姚万仪不无遗憾地说,“害得我只能进宫来。” “把这些带出宫去放在瓶子里养着,也能开上好多天。”含香道,“只是香味要减上些。” “咦,那不是薛姮照吗?”秀珠眼尖,看见了不远处有人正要偷偷溜过去。 “那个贱人,她竟也在这里!”姚万仪最恨薛姮照,一听她的名字都要冒火,“把她给我叫过来!” “主子,这贱人如今在太妃娘娘宫里,咱们怕是动她不得。”含香有些怯怯的。 “哼!”姚万仪一翻眼睛,“我许久没进宫来,哪里知道她去了太妃宫里?我在这里教训一个以下犯上的宫女,又不是在桐安宫撒野。谁能拿我怎样?大不了回头去向太妃娘娘请罪罢了,总不至于让我抵命!” 第三百五十一章 情急之下姮照卖友 姚万仪的侍女几乎是将薛姮照扭过来的。 “你这贱人,见了皇子妃还不过来问安还要跑!”含香一把推得薛姮照跪坐在地上,“真是没规矩!” “请六皇子妃恕罪,奴婢的确没看见您。”薛姮照显出胆怯的样子来。 “掌她的嘴!”姚万仪立起蛤蟆眼,“再敢信口胡说,就把她的下半截儿给打下来!” 含香上来就甩了薛姮照两个耳光,边斥骂道:“你敢是离了眼?还是聋了?我们这么一群人有说有笑的,你看不见还听不见?在这么贱舌头狐媚子的,要你好看!” 薛姮照挨了打,一边捂着腮一边哭道:“皇子妃息怒,是奴婢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姚万仪居高临下看着薛姮照,装着假眼的眼眶一跳一跳地疼得发闹。 想到自己被猕猴抓瞎了眼睛,想到玉孤明对自己的嫌恶。 想到贤妃被逼迫悬梁自尽,想到皇后受了挑拨对娘家人半信半疑。 姚万仪心里的业火几欲燎天,她心里越恨,脸上越笑,好似猫捉住了老鼠,不肯一下子咬死,非要玩儿尽兴了再吃。 “你把头抬起来,”姚万仪说,“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 “奴婢不敢。”薛姮照低着头,似乎大气都不敢喘。 姚万仪轻笑道:“你少在我面前装相了,我可知道你最是个胆大包天的货色!这会儿拿出怂包样子来,想要糊弄谁?!” 含香向跟前的人说道:“你们都往各处散散,瞧见不相干的人能拦就拦回去,拦不住也及早过来禀报一声。” 薛姮照见此情形更害怕了,哀求道:“奴婢无意冒犯六皇子妃,请您饶了我吧!我还要回去给太妃娘娘点茶呢,她老人家每日这时候都要奴婢在跟前伺候。若是见不到我,必然要着急的……” “你居然敢搬出太妃娘娘来压我,真是不要脸!”姚万仪怒道。 秀珠更是使劲儿打了薛姮照几下,骂道:“贼骨头!真是打得轻!” 又问众人:“你们可知道这贱婢是哪个宫里的吗?” 众人都摇头说:“不认得。” 姚万仪冷冷地说道:“我方才听到这宫女在诅咒皇后娘娘,你们可都听见了?” 众人点头道:“听得真真的。” 姚万仪又说:“如此大逆不道,当场打死也不为过吧?” 众人齐声道:“应当,应当。” 姚万仪往后靠了靠,说:“我不愿意造杀孽,何况皇后娘娘不在宫中,不如先将这个贱婢的舌头割了,免得她再说出什么天杀的忤逆之言来。回头再同惠妃娘娘说一声,也就交代过去了。” 薛姮照吓得脸色惨白,哭道:“不要,奴婢从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皇子妃为什么要冤枉我?!” 姚万仪眯起眼睛,身子向前倾,抬手捏住薛姮照的下颌:“你还有脸觉得冤枉?我倒是觉得你已经活得太久了。” 看着薛姮照清妩娟好的面庞,姚万仪更是妒恨交加:“你可真是个蛇蝎美人儿,可惜,我不会再叫你猖狂下去了。一会儿她们割你的舌头,你可要乖乖把嘴张开,否则不但舌头保不住,你这张桃花脸怕是也得挨上几刀了。” “不要,皇子妃不要,”薛姮照泪雨纷纷,“婢子求您了,您让我做什么都成,只要饶了我这回。” “或许在别人那里你还是很有用的,可是我不稀罕。”姚万仪不屑地说,“我只稀罕一件事,那就是——把你弄死。” “不!我有用!”薛姮照死死抱住姚万仪欲抽回的手,“奴婢知道一件要紧事,是关于六皇子的。” “你说什么?”尽管姚万仪早已打定主意,绝不听薛姮照花言巧语,可是当她说出六皇子的时候,姚万仪的心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下。 “这宫里有人勾引六皇子,”薛姮照急急说道,“只要您这一次放了我,我就告诉您那人是谁。” “你说有人勾引六皇子?”姚万仪把薛姮照的话过了几过儿便冷下了脸,“你以为我会信吗?六皇子和你们这边来往本也不多,怎么你竟清楚?” “主子别听她的,这个贱人为了脱身,什么谎话编不出来?随便指一个人出来,让咱们去查她好脱身。”含香道,“真有这样的事,咱们会不知道?” “是真的,奴婢怎么还敢撒谎?”薛姮照说,“况且我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况且这次就算骗到了你们侥幸脱身,只会积怨更深,终究得不偿失。” “那你且说说那个人是谁,”姚万仪道,“如果所说是真的我保证这次不把你怎么样。” “我若说出是谁来,六皇子妃也未必就信,我可以现在带着你们去捉双。”薛姮照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亲眼看到了,自然知道我没有说假话。” “呵,你该不会是把我们带去桐安宫吧?”姚万仪冷笑。 “不是,是后头,”薛姮照说,“在御马监那里。” “主子……”秀珠和含香都看向姚万仪,这样的事她们可不敢随意下结论。 “要不你说出来在御马监的哪里?我们去看真假。”又一个侍女说。 “要去就得皇子妃亲自去,别人去了就算真的抓到了难道敢把六皇子怎样吗?回头六皇子若不承认,你们又有谁敢当面对质?”薛姮照反问。 “好了,你们两个留在这儿看着她,”姚万仪说着站起身,“我亲自去御马监!” “在御马监最东边的那间单独的马厩,”薛姮照说,“别惊动了人。” 此时池素和六皇子正在御马监最东边的马厩里一起照料那匹白马。 它现在还不能站起来,但应该已经不疼了。 “殿下,这些日子有赖于您一直照拂奴婢,奴婢实在感激不尽。”池素低声道谢。 “你别这么客气,本来也是我求着你来帮忙的,却害得你处处受人排挤。我心里才是真的过意不去。”六皇子说的是真心话。 “奴婢的针线不好,但这个香囊多少算是我的一份心意……”池素说着脸红的低下头,“不知殿下会不会嫌弃?” “怎么会呢?我欢喜还来不及。”六皇子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香囊上绣的是什么,便一把接了过来。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意合时池素投怀 “奴婢也该回去了,否则又会被人说闲话。”池素说着站起身来,大约是因为蹲得太久了,竟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多亏六皇子从后面扶住了她:“池姑娘当心,你这是怎么了?” “奴婢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池素以手扶额,“多谢殿下。” “不如我送你到太医院去,我瞧着你如今虚弱得很。”六皇子很担心。 “不必麻烦了,”池素连忙说,“奴婢略站一站就好了。” 说着自己扶住了墙,试图躲开六皇子的搀扶:“殿下事务繁忙,不必管我了,我自己缓一缓就能走了。” “这怎么成?”六皇子说什么也不肯,“我扶你到外面去吹吹风吧,也许是这马厩里太阴暗了。” 说着就扶住了池素往外走,池素忍不住微微抗拒,整个人又险些摔倒。 六皇子连忙将她扶得更紧,几乎是环抱住了。 拉扯间池素不禁哭了出来,呜咽道:“你走开!不要你管。” 她这一哭,六皇子的心犹如被狠狠撞了一下,轰然有声,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了,轻声哄道:“好了,你别哭,我不是要欺负你的。” 池素却去推他,哭得更凶了。 六皇子无比心疼,伸手去给她擦泪,触到池素的脸后更如着了魔一样,呼吸越发急促,头脑一片混乱。 等到略微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已然亲了上去。 “给我撕了这个不要脸的娼妇!”一声母狼般的嚎叫炸响,惊得六皇子和池素连忙分开。 姚万仪站在马厩门外,饶是有明晃晃的日头照着她,却仍旧像是从阎王殿里钻出来的母夜叉。 “好!好!好!瞒得我好!”姚万仪一蹦三尺高,“只当是你在宫里尽职尽孝,却不想躲到这牲口圈里干着猪狗不如的勾当!真当我姚家女儿是死的吗?!” 姚万仪带来的四五个下人也都扑过来,要把池素拖出去。 六皇子猛地将池素拉到自己身后,拔出配刀来,横在身前,向那几个下人喝道:“谁敢无礼我就结果了谁!” 那几个人果然不敢再动,只是回头望着姚万仪求救。 “好啊!朱敢,你可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姚万仪笑得比哭还难看,浑身打摆子似的抖着,“我可是陛下亲口赐婚,你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发妻,被我捉了奸,还要杀我的人。还有没有王法?!” 六皇子看着姚万仪,对她的厌嫌恶心达到了顶点,他死命握紧了剑柄,他是多想一剑挥下去,将这个又蠢又坏的母蛤蟆砍成两段:“你去告吧!我不怕。” “呵!你是打量好了,皇上和皇后都不在宫里,才这么有恃无恐。”姚万仪将后槽牙磨得嘎吱响,“告诉你,别得意!我现在就去找母妃,让她主持公道!” 说着也不用人搀扶,快速朝椒兰宫走去。 扶烨亭前,薛姮照还在那里罚跪,姚万仪的两个侍女坐在亭子里看着她。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其中一个和另一个嘀咕。 “谁知道呢!咱们只管干好咱们的活儿就是了。”另一个用下巴指了指薛姮照。 “那边好像有人来了,该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 “不知道呢,叫树遮着,看不清是谁。” “姮照丫头在哪里呢?”来人在远处高声问。 薛姮照听了,连忙回答道:“姜姑姑,我在这里!” 姜姑姑是桐安宫里的人,年纪要比凝翠姑姑小十岁,平素里都是她直接管着薛姮照等人。 姜姑姑带了两个小丫头走过来,见薛姮照在那里跪着,她原本不苟言笑的脸变得更加严肃。 而姚万仪的那两个侍女也早从亭子里走了出来,双双对着姜姑姑请安。 姜姑姑却是理也不理她们,只是朝着薛姮照发火:“都快把桐安宫翻过来了,也没找见你。不规规矩矩的等着伺候太妃娘娘,乱跑什么?真是没规矩!” “姑姑息怒,是姮照贪玩,原只想到这边来看看就回去的……”薛姮照说。 “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姜姑姑依旧板着脸,“你在这里跪谁呢?” “姜姑姑,是你们宫里的这个宫女背后里说皇后娘娘的坏话,被我们主子也就是六皇子妃听见了,故而罚她跪在这里的。”其中姚万仪的一个侍女连忙解释。 “那怎么不见六皇子妃呢?”姜姑姑反问,“况且她到底是太妃娘娘宫里的人,便是真的犯错也得先交给我们发落。或者好歹告诉一声,白白的把人放在大太阳底下晒,这算什么规矩?!” “这……”那两个侍女被姜姑姑给问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 “你们还打了她的脸?”姜姑姑伸手抬起薛姮照的脸看了看问,“告诉你们这丫头是太妃娘娘点名留在跟前儿的,每日里离不得她。 你们现在把她的脸打成这个样子,是要给太妃娘娘添堵不成?!” 姚万仪的两个侍女听了,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哀求道:“并不是我们打的,我们只是叫留下看着她的。” “罢了,我也没空和你们纷争,太妃娘娘急着叫她过去呢。”姜姑姑说,“回头这件事怎么办再说吧,六皇子妃若是不愿意,叫她直接去找我好了。” 说完就带了薛姮照离开。 那两个丫鬟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敢出声。 等姜姑姑一行人走远了,才商量着说:“左右这里人已经走了,不如咱们去御马监那头吧!省的她们再回头找。” 她们也想过去瞧瞧热闹,看看姚万仪等人是否真的捉到了奸。 “你怎么样?没吃大亏吧?”姜姑姑问薛姮照。 “没什么事,回去拿冰敷一敷就下去了。”薛姮照答道。 “你也是,这么就得罪了她呢?”姜姑姑并不知道薛姮照和姚万仪之间的恩怨。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知道这样就不出来了。”薛姮照轻描淡写地就遮掩了过去。 姜姑姑也没再深问,毕竟姚万仪张扬跋扈、任性恣睢早就出了名的。 她也许只是单纯看薛姮照不顺眼而已,不需要什么具体的情由。 第三百五十三章 闹嚷嚷夫妻对峙 姚万仪进了椒兰宫的门就开始嚎啕,呼天抢地奔入贤妃的寝殿,不顾一切扑到贤妃怀里,险些把贤妃压断气。 “母妃啊母妃,你可要替孩儿做主啊!”姚万仪哭得几乎要闭过气去,“我活不得了!” 她一路急走,又气又恨,再加上天气本就炎热,早已是满身的汗水,将衣裳都湿透了。 胖人通常爱出汗,姚万仪又贪吃肥甘之物,所以体味尤其重。 她自己多少也知道,就多多使用香料遮掩。 可是越是浓烈的香味,混合了汗臭就越发刺鼻。 贤妃只觉得自己被姚万仪的体温蒸得要死,又被她的体臭熏得要吐。 可即使如此难熬,她也不曾显出半点儿厌烦的神情,亲切地摸着姚万仪汗湿的头发,哄孩子似的问道:“怎么了我的儿?谁欺负了你?” 姚万仪听婆母如此说,更是张开大嘴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还不是……你的好儿子!他……他如今可是翅膀硬了!居然要拔出剑来……来杀了我!” 贤妃听了大惊失色,忙问:“什么?!敢儿居然对你拿刀动枪?!他可伤着了你没有?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说出来真是叫人笑掉了大牙!”姚万仪恨恨,“你那好儿子如今越发的成人了,竟然在宫里三不知二地跟宫女勾搭在一处了!” “你说敢儿……他怎么会呢?他不是那样的人呐!”贤妃此时的怀疑可不是装出来的。 姚万仪抹了把泪冷笑道:“你还做梦呢!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 就在那马厩里,两个不要脸的搂在了一处。被我捉住了,恼羞成怒,还拿刀动剑的吓唬人。” “那他人呢?还有……还有那个宫女……”贤妃捂住胸口问,“他们……” “那个小贱人被他护得死死的,马圈里头又暗,我根本没看清长得什么德行。”姚万仪狠狠啐了一口说,“你若不信,亲自去看好了!” 这件事实在大大出乎贤妃的意料,不过她还是竭力稳住了心神,毕竟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件事压下去,把姚万仪安抚住。 “好孩子,母妃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有我在,便是豁出性命也要给你做主。”贤妃紧紧拉住姚万仪的手,像对亲生女儿一样推心置腹,“哪怕他是我儿子,我也不会偏袒他。你要听母妃的话,切不可再哭了。 要是我没算错,这些天该是你的小日子。女人最忌讳在这时候生气和哭,会落下病的。 到什么时候,也得是你的身体最要紧。你可不能犯傻,把自己的身体给糟践坏了。” 一席话,果然把姚万仪给劝住了。 可她实在不甘心:“母妃,若不是看在您老人家的面子上,今天我早吵嚷开了,看看到底是谁丢人。 毕竟这可是在宫里头,要是叫陛下知道了,还能轻饶了他?” “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向是最识大体的,不枉我真心疼你。”贤妃一半赞赏一半心疼地说,“我这就叫人把他们给我带来,当着你的面儿好好问个清楚。” 说着叫康广:“你带几个人去,先把六皇子带来,至于那个丫头,要分开走,别在一处叫人看见。” 康广答应着带了人去了,贤妃这边依旧安抚姚万仪。 “我的儿,想来你必然是喉咙干了,我知道你今日会进宫,早叫人做了骆驼乳酥山(古代的冰淇淋),是你最爱吃的。还有花草凉茶,只是不宜一下子用太多,否则会伤了脾胃的。”贤妃一向记得姚万仪的种种喜好,从不怠慢。 贤妃的话音才落,就有人将东西端了上来。 姚万仪自然是渴得紧了,焦躁得厉害,见了凉快的东西,哪还顾得了别的。 等她吃完了一大碗酥山,喝完了两杯凉茶,六皇子也进来了。 “你给我跪下!”此时屋里已经没有任何下人,贤妃的脸沉得像水一样,看这里皇子,眼中满是伤色。 六皇子抿紧了嘴唇,在姚万仪面前,他本是不想跪的。 可是他不忍心让母亲过度伤心,最终还是跪了下去。 “我问你,你有没有和别人纠缠不清?”贤妃颤声问六皇子。 “不干别人的事,是儿子自己一厢情愿。”六皇子决定一人做事一人当。 本来也是这样的,他心中爱慕池素,今天更是情不自禁,不但唐突了人家姑娘,更是被姚万仪这个母夜叉撞见了。 可以想见池素接下来必然会被刁难,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那人是谁?可是她勾引你的?”贤妃忍住一口气问。 “母妃,儿子早说过了,不关人家的事。我一个人敢做敢当,要杀要剐,随便吧!”六皇子早就被压抑得气闷烦躁,如今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可是千万别再刁难人家姑娘了,否则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一旁的姚万仪听了,险些气死,向贤妃说道:“母妃,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我冤枉他么?!” “啪!”贤妃狠狠打了六皇子一巴掌,“你这个不成器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来!” 六皇子低了头不吱声,被母亲打骂,他没什么可说的。 “你给万仪好好赔个不是,”贤妃捂着胸口说,“发誓以后再也不做对不起她的事。” “我不!”六皇子倔劲上来了,“我哪有对不起她?!” “朱敢,你没良心!”姚万仪跳起来,大撒其泼,“当初明明是你应允了的,谁按着你的头了不成?!我姚家女儿清清白白嫁给了你,可不受这份母王八气! 你做的是什么有脸的事?倒在我面前装好汉!我这就出宫去!等皇上皇后回宫再说!不信治不了你!”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贤妃一把拉住了。 贤妃看着儿子泪流满面,她知道如果让姚万仪就此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六皇子此时偏偏犯了犟劲,就是不肯低头。 贤妃毕竟是贤妃,对自己的儿子终究是有办法的。 她狠狠地甩了自己两个耳光,哭道:“老天爷,这都是我做的孽!让我就此死了吧!眼不见心不烦!” 第三百五十四章 意悬悬母子情深 六皇子再怎样,又如何忍心看到母亲这般作践自己? 当即抱住了贤妃:“母妃,你不要这样!” 贤妃一双泪眼看着儿子,哀声道:“你不必再叫我母妃,我原也不配。你在宫里闹出这样的事来,还不听劝。我问你,你终究要怎样? 不管怎么说,你和万仪才是正头夫妻,又何况与宫女有私情是违反了宫规的。 你不想着快些把事情压伏下去,是想要把我彻底逼死才甘心吗?” 又对姚万仪说:“孩子,是我教子无方了。儿大不由娘,我既管不了他,那就以死向你谢罪吧!” 姚万仪也哭了,抱着贤妃说:“母妃,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您待我真的就如亲生母亲一样,我但有生他的气,可绝没有怪您的意思。” “好孩子,我是从心里头疼你,也是真心觉得对不住你。男人这东西,自古便是负心薄幸的。纵然你待他一片真心,等到他色迷心窍的时候,依旧会抛诸脑后。只怪咱们托生成女子命薄吧!”贤妃唉声叹气,“从此之后,我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六皇子虽然执拗,可也知道贤妃担忧的是什么。他们的确惹不起姚家,否则当初又何必应下这门亲事呢? 他又想到池素,后悔自己太冲动,连累了人家。 “母妃,要我跟她赔不是也不是不成。”六皇子开口了,“只是那个人,你们就饶了她吧!我保证以后再不和她来往。” 姚万仪听他如此说,忍不住要反驳,觉得他是为了那个贱人才向自己低头的。 可是她还没等开口,贤妃就用眼神止住了她。 “你若真能从此同她断了,你就还是我的儿子。”贤妃说,“好好地跟万仪赔个不是,出宫去吧!剩下的事自然有我替你料理。” “母妃,你得答应我绝不会伤了她。”六皇子不放心。 “我既然应允了你自然能做到。”贤妃说。 “母妃……”姚万仪急了,她可不想放过那个贱人。 “万仪,男人都是猫,哪有不偷腥的?”贤妃开始劝导姚万仪,“他们两个纵然有些首尾,也绝做不出真正伤风败俗的事来,这个你放心。 日子终究要过下去的,你把他逼急了,又能怎样?回过头还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那宫女就如同猫儿狗儿一样,若是因为这么个东西,闹得你们夫妻反目沸沸扬扬,还真是抬举她了。” 贤妃一面说一面朝姚万仪使眼色,分明在告诉她,有些话不能当着六皇子的面儿说。 姚万仪对贤妃不是一般的信任,况且她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 再怎么样她也不愿这件事让外人知道,那样只会让自己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她再怎样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况且就像贤妃说的,真的闹大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还不想和六皇子恩断义绝。 何况闹到现在,贤妃已经给够自己脸面了。 如果还是一直向前赶着,万一六皇子的倔劲儿再上来,自己岂不是下不来台? 于是便叹了口气说:“那儿媳就听母妃的,一切都由做主好了。” 贤妃见她松了口,不禁连声夸奖。又催促六皇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给你媳妇赔罪!” 六皇子心中万般不愿,可考虑到母亲和池素两个,不得不再次向姚万仪低头:“今日的事是我不对,以后再不会了。” 姚万仪只是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你出去吧!免得时间久了叫人疑心。”贤妃说,“回去也别乱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六皇子走了以后,贤妃问外头的人:“那个丫头带进来没有?” 康广走进来说道:“带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是哪个一处的?你可认得?”贤妃问他。 “还真是认识,”康广苦笑了一下,“是福妃娘娘宫里的丫头,姓池名素的那个。” 池素被带了进来,木着一张脸,低垂着头。 姚万仪见了她恨得牙痒痒,尤其是知道是她以后,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就说,福妃宫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说!你勾引六皇子为的是什么?!是谁指使你的?!” 池素跪在那里不声不响,倒像是个木偶。 “池素,你可知罪吗?”贤妃冷声质问。 “贤妃娘娘不必多此一问,我既然落在了你们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便吧!并没有谁指使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池素的语气比贤妃还要冷。 “母妃!你瞧她那轻狂样子!”姚万仪恨不得将池素当场给活剐了,“真是不要脸!勾引别人的男人!” “池素,你犯了国法宫规,更是将六皇子陷于不义。我知道你是福妃宫里的人,也知道你原本的出身不低。可是你如今竟自甘堕落到这般地步,且又落在我们的手里,想要轻巧脱身可没那么容易。”贤妃很快就想到池素的祖父是有名的老将池燧。 “哈哈!池素,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知道我今天怎么能将你们一桌一个准儿吗”姚万仪忽然幸灾乐祸起来,“是你的那个好姐妹-——薛姮照告诉我的,她说有人勾引六皇子,叫我去御马监捉奸。这个你可万万没想到吧?” 池素闻言猛的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后那光亮便暗淡下去,成为一片黑灰。 而同时,贤妃的眼中则闪过一抹精明之色,示意旁边的人:“先把她带下去看好了。” 姚万仪不解:“母妃,这就审完她了?” “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她?”贤妃不答反问。 “我?自然是想办法弄死她才解恨!”姚万仪的独眼闪过凶光,“让她活着真是叫我如鲠在喉。” 虽然贤妃答应了六皇子,会放池素一马。但说归说,做归做。 便是眼下不要她的命,过三过五也终究饶不了她。 “杀了她容易得很,”贤妃说,“可是她还有用,或者说,我们不该让她死的那么容易。” “母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姚万仪说,“留着她能有什么用?” 新年快乐!万象更新。 第三百五十五章 贤妃欲借刀杀人 “好孩子,你听我说。福妃母子居心叵测,多次暗算咱们,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几次挑拨咱们和皇后娘娘。这也不用我多说了。 因为梁景的缘故,皇后娘娘对咱们已不像原先那样信任了,我常常为此日夜忧心,想来国舅爷和郡主娘娘也是一样的。” “母妃说的对极了,那个梁景都是被薛姮照给唆使的。”姚万仪对福妃的话深信不疑,“我想起来了,那个薛姮照还在万春园里跪着呢!” 到此时她才想起薛姮照来。 “都过去这么久了,想来早就已经不在那里了。”贤妃说。 “我叫人去瞧瞧吧!”姚万仪说。 “不必了皇子妃,看着薛姮照的两个丫头早已经到了咱们宫里了。说她被桐安宫的姜姑姑给带走了。”康广在一旁说道。 姚万仪气得跺脚,恨自己顾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 她真是让池素给气昏头了,竟然忘了还有薛姮照那个祸害。 “孩子,你也不必为此懊恼,那个姓薛的咱们终究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后娘娘上次已经交代了,要我想办法把她给除了去。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她如今是太妃娘娘跟前的红人,有个一闪二错,又岂能轻来轻去遮掩过去?”贤妃苦笑,“可是皇后娘娘既然吩咐了,我又不能不做。否则岂不是让梁总管抓住了把柄,说我对皇后娘娘不够忠心? 可是我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法子,只能一拖再拖。 如今这池素却撞了上来,也算是老天爷帮咱们了。” “母妃的意思是?”姚万仪还是不大明白,但多少听懂了点儿意思。 “这池素是福妃宫里的人,原本又与薛姮照交好。她的把柄被咱们拿在了手里,岂不是多了一把锋利的刀吗?”贤妃耐心地向姚万仪解释,“咱们拿捏住了她,回头叫她替咱们卖命。成功了固然好,若是不成,也只是葬送她自己而已,断不会牵扯到咱们的。 就算是福妃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外人也不会相信的。不管怎么说,池素自始至终都是她那边的人。 再说了,他们平日里做下的不光彩的事多了去了,也怕叫人深挖。只能不了了之,哪里还敢再牵扯别人。” “母妃的意思我明白了,按理说倒是不错的,可池素这贱人怕是不那么好拿捏。”姚万仪说,“瞧着她刚才那样子,已然是豁出去了。我担心她不一定会替咱们卖命,倒有可能把咱们给出卖了。” “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儿,连这都能想得到。”贤妃对姚万仪从来不吝夸奖,“这池素的确是个骨头硬的,可是这样的机会对咱们来说又极其难得。薛姮照狡滑得像泥鳅一样,皇后又对梁总管深信不疑。如果咱们不能尽快扳回一局的话,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如果让福妃知道了六皇子对池素有意,她一定会加以利用,到时候我们会更加被动。 换句话说,池素现在就是一把刀,端看握在谁的手里。” “是啊!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对你们的疑心就更重了,说不定我爹娘也会和你们疏远的。”姚万仪说。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爹娘跟贤妃一条心,也是因为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嫁给了六皇子。 可如果他们知道了六皇子与别的女子有染,彼此的关系自然也就疏远了。 “所以说我们一定要把池素给抓住。”贤妃说,“这样才有机会撬开福妃那边的铁板。当初在皇后生辰宴上,你受了惊吓,失了孩子,不管多少人说是意外我都绝不相信。 我认准了就是福妃一手做下的,为了报复你当初和马飞燕一起在皇上面前告发皇长孙并非蓝凝亲生的事。 只可惜无论我怎么说,别人也不相信,连皇后娘娘都不信。” “母妃,那依您说我们该如何把池素给控制住,让她乖乖听话呢?”姚万仪问。 那次的事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又何况马飞燕当初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没得蹊跷,马飞燕也是一口咬定就是福妃他们害的。 可也同样找不到证据。 “如果我们只是一味的恐吓,怕是没什么用。要想让她对咱们不生二心,就得抓住她真正的软肋。让她无比忌惮,从此老老实实做咱们的狗。”贤妃胸有成竹道,“她家人不是都被发配了吗?如果能够将她家里人都握在手心里,不信她敢不听话。” “母妃的意思是……把她的家人都看起来?”姚万仪又有些似懂非懂了。 “我的意思是把她家人调回京城,就看在眼皮子底下。若是她池素肯乖乖听话替咱们办事,就给她家人点儿甜头。若是不肯,就加倍的折磨。我不信她能扛得住。” “母妃,这法子必然管用。”姚万仪说,“福妃对她再好,终究抵不过血脉亲情。又何况福妃也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个下人而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也觉得这办法可行吗?只不过要想让她家人回京!我是没办法做到的,顶好是由国舅爷出面。”贤妃说到这里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可是今天这事又不能让国舅爷他们知道,否则必然是不肯这么做的。 说不定还会疑心我另有所图,那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姚万仪见贤妃为难,便忍不住热血往头上冲,说道:“母妃放心,由我来跟爹爹说。今天的事绝不叫他们知道就是了,免得节外生枝。 把池家人弄回京城来,池素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再勾引人了。” “好孩子,你真是心地宽大,能成大事的!”贤妃一把搂住了姚万仪,“不枉我如此疼你。” “母妃,我又不是傻子,这里头的厉害还瞧不出来吗?比起池素我更恨薛姮照,只可惜便是恨得咬碎了牙,竟然也不能将她怎样。 母妃想出来的这个好主意,可谓一箭三雕。既拿捏了池素又对付了薛姮照,还在福妃宫里埋下了耳目。的确比杀了那贱婢更有用。”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池素行推舟之计 “好孩子,也就只有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了。”贤妃长长地叹了口气,“咱们娘两个或许前世里就结下了缘分,这辈子是拆也拆不开的。” “母妃,我还想起一件事,今天若不是碰见薛姮照我也不可能撞破池素他们两个。这该不会是薛姮照的阴谋吧?咱们会不会着了她的道儿?”一想到薛姮照,姚万仪就忍不住起疑心,实在是因为她在薛姮照那里吃过太多次亏了,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贤妃听了许久不语,思考了好半天才说:“我觉着不大像,想让你知道池素的事,不一定非要她亲口说出来才成,办法实在多的是。犯不上如此大费周章,毕竟就算没把她真怎么样,也是挨了羞辱和打骂的。 退一步讲,就算这件事是薛姮照设的计,我们没有上钩,她也必定有后招。 如果我们将池素除了,敢儿一定会恨我们。他们那边的人也必然会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以此弄出更大的麻烦。 真要那样的话,我们可就太被动了。尚且不如留下池素,让她变成一颗活棋。” 以妃的头脑口才,早就把姚万仪哄得团团转了。 又何况这件事错综复杂,利益纠葛,姚万仪那个大金蝉的扁脑袋根本就不够用。 “儿媳一切都听母妃的,想来您只会为我好,不会害我的。”姚万仪此时心中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恼怒愤恨了。 贤妃其实早也疑心池素并不单纯,有可能是福妃那边的人指使她接近自家儿子的。 目的自然是离间自己这一方和姚家的关系,从而让自己势单力孤。 可她又想,何不将计就计呢? 就算池素目的不纯,可是一来女子天生容易犯痴心,一来二去假戏真做是极有可能的。 一旦她和六皇子真的好上了,自然不会再害他。 更何况还有她家人做筹码,不信她不就范。 抛开这些不谈,更让她心动的是池家出身武将,正是自己这边最缺的。 姚家的人只是眼下堪用,等到她和皇后真正翻脸,终究留不得。 自己的两个哥哥和侄子都是文臣,骑不得马捉不得刀,可是夺权之争又怎么可能不动刀兵呢? 青阙再有用,也只是皇上一个人听他的话。 想让朝廷百官都闭嘴,百姓不反抗,手里头没有带兵的人是不成的。 这也是她迟迟不敢和皇后撕破脸的最要紧原因。 贤妃一直以来最苦恼的便是这点了,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虽然也有意在这方面给儿子铺路,可从来不敢做的太明显,生怕惹人怀疑。 以至于到现在也只有六皇子一人手下还有那么一两千人,实在是不够用。 因此尽管在别人眼中池素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可在贤妃看来,分明是一块包着石皮的美玉。 遇不到识货的人,只当是顽石。可是在有慧眼的人看来,那可就价值连城了。 贤妃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开始继续给姚万仪灌迷魂汤:“好孩子,剩下的事可就得全看你了。你要是能劝动国舅爷把池家人弄到京城来,那池素就是被咱们捏住了线的风筝。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你有多少恨解不了的?” 姚万仪这个蠢货哪里还能分辨什么真假?只觉得贤妃说的每句话都对,都是在为自己着想。 因此便打保票道:“母妃你放心,今天的事只有咱们这些人知道,我绝不让他们说出去。回头我就去跟我爹说让他把池家人调回京城来,他必然有办法。” “可是你要怎么跟国舅爷说呢?”贤妃怕她谎撒得不圆。 “这个容易,我就说那池素已然私底下投靠我了,我为了卖她个好儿,自然也是为了防着她,干脆把他家人弄到眼皮底下看着,免得她有二心。母妃你听,我这么说可成吗?”姚万仪的语气像极了邀功。 “好好好,这个理由就很好。国舅爷最疼你的,只要你开了口,没什么不成的。”贤妃很满意。 “那怎么跟池素说呢?”姚万仪望了望门外,“她该不会还犯蠢不答应吧?” “剩下的事我来跟她说,你就不必操心了。若是当着你的面她难免会以为是在骗她,所以一会儿你还是先出宫去。我这头事情办妥了,叫人给你带信儿去。”贤妃知道,想要劝降池素,得先把姚万仪支开。 “那好,我先走了。”姚万仪不疑有他,干脆利落地起身,“回府等消息去。” “你慢着些,回到家里不要再和敢儿呕气了。男人有时候就像酸脸子的狗一样,你越是吓唬它,它就越要咬人。 你在它呲牙的时候丢给它一块肉,它又会乖乖对你摇尾巴了。” 姚万仪走了以后,贤妃才命人把池素又带进来。 贤妃说:“给她一杯茶,你们都下去。” 池素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说话,贤妃说:“这么热的天你不渴吗?把这碗茶喝了吧,没有毒。” 听她如此说,池素似乎是冷哼了一下,才将那盏茶拿起来喝了。 “池姑娘,你怕吗?”贤妃看着池素,慢悠悠地问。 “怕有什么用?我早说过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池素的语气依旧强硬。 “自始至终,本宫都没见你掉过一滴眼泪,求过一句饶。”贤妃点头道,“我很敬佩你的风骨,不愧是池老将军的孙女。” “娘娘你不必拿反话来激我,我知道自己做下这样的事,玷辱了池家的门楣。”池素昂然道,“我会以死谢罪!” “死很容易,没什么了不起,是人都会死的。”贤妃笑了,“要紧的是怎么活着,而不是逞一时之勇。 你祖父和父亲上阵杀敌的时候,若只是逞匹夫之勇,还会立下那赫赫战功吗?” “贤妃娘娘做什么一味提我家里人?”池素恼羞成怒。 “怎么,提不得吗?你觉得我提你家人就是在羞辱你,对不对?”贤妃问,“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是真心敬佩池老将军,又何况他对我们家还有恩呢! 当初我父亲在世时,被人诬告,险些下狱。是池老将军在朝堂上仗义执言,才让先王收回成命。 这件事我们家人一直都记得,只是池老将军施恩不图报,我们一直没有报答的机会。” 加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纵然更新不足,却依旧对我不离不弃。投票评论甚至打赏,令我常生愧疚。过去的一年,我困在严重的内耗里,一度以为人生再无希望。所幸有你们的支持,让我跌入谷底却也不忍躺平。“总要把书写完吧!”“总要有始有终。”就是这么单纯的原因让我挣扎着爬起来。 新的一年,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度完了那个劫,亲手结果了那个多愁善感的自己。 谢谢你们,安洁妮卡、夜月黑麒麟、小猪唛、公子之义、肚子疼23、泡泡奈奈、一一可人、丛丛宝宝、老虎妈妈猪爸爸、我是姐、阿戚、两个理光、孩子他娘、神奈川元宝、甜桃儿……(有好多书友名字好难记()等等等等,愿我所有的书友在2024年万事遂心意,被自己宠爱,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花乱坠惑人心 池素听她如此说,面色稍稍缓和下来,却仍旧戒备。 贤妃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惹下的祸。若是依着万仪的意思,必要将你除之而后快,是我好说歹说哄住了她。 今后你可要小心,再不要与六皇子纠缠了。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池素听了颇感意外,试探着问道:“娘娘的意思是……就这么放我走了?” “我自然是想就这么把你放走,可惜为了哄转万仪,不能没有让她放心的条件。”贤妃说,“换成你是她,你难道会答应毫发无伤就把勾引你丈夫的女人走吗?” “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池素苦笑,“也是我咎由自取吧!” “池姑娘,本宫在这里问你一句话,请你务必用真话来答复我。”贤妃说,“你对六皇子可是真心的吗?还是只想利用他得些好处?” 池素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脸不禁微微红了,但并没有回避,答道:“我池家女儿再不堪,也犯不上出卖色相去换取一些微薄的好处。只恨我自己有负训教,让家族蒙羞。” 池素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她并不是要利用六皇子,只是自己情不自禁,难以把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贤妃长长的叹了口气,三分无奈,三分感叹:“你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并不是不知廉耻。可惜情之一字,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的折磨人。你可知我为何要保你?” “奴婢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祖父曾于娘娘家有恩吧!”池素说。 “自然有这个原因,但并不完全是。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他纵然有千般不好,可还有一颗真心。 他并不喜欢万仪,奉旨成婚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他心中苦闷,可是也无能为力。 他必然是爱极了你,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当着我们的面回护。我在他面前也保证了不会伤害你,他才肯出宫去的。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怎么忍心伤他的心?如果依着万仪的意思将你处置了,就算他嘴上不怪我,心却会离我越来越远。 人都说爱屋及乌,也会恨屋及乌。投鼠忌器,是因为不忍心为打老鼠而伤了玉瓶。 我心里未尝不怪你,可是既知道你是池家人,且是我儿子的意中人后,便只是一心想要保住你了。” “娘娘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吗?我这个人性子直,不会拐弯抹角。”池素说,“那先前说的条件又是什么?” “为了让万仪安心,我自然是让敢儿保证以后再不与你见面。但万仪还是不放心,她想把你家人从蜀州调回京城来,放在自己跟前看着。”贤妃说,“你也知道,国舅爷掌管兵部,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 池素一听脸又白了,泫然欲泣道:“她……她要对我家人不利……那……那还不如杀了我痛快。” 说着便捂住脸哭了起来。 “你呀,到底是年轻不经事。把眼泪收一收,听我给你细说。”贤妃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要是依着万仪的意思,自然是折磨你家人好让你痛苦,她也知道这么做比杀了你还要解恨。 我没有办法,只得将计就计。跟她说与其这样,还不如拿你家里人做人质,好控制你替她做事。 你是知道的,万仪最恨的就是薛姮照和福妃,偏偏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好友,一个又是你的主子。 万仪虽然恨她们,却又无可奈何。当然她也是恨你的,恨不得叫你千刀万剐。 如果我不从中斡旋,给她出这个主意,说是利用你来对付薛姮照和福妃。你和你家里人所受的苦楚,只怕不啻于下地狱。” “你说的条件就是这个?让我对付薛姮照和福妃娘娘?”到此时池素终于明白了。 “没错,只是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同意不同意?”贤妃留心着池素的神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你还不同意的话,我也实在保不住你了。你也知道姚家的势力太大了,我能做的本也是微末之事。” 池素咬紧了嘴唇,过了好半天才说:“让我对付薛姮照,我没有意见,毕竟在她出卖我的时候,我们两个的情义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可是福妃娘娘她从来对我都很好,让我去对付她,实在下不去手。” 池素的回答不出贤妃所料,只要池素肯去对付薛姮照,就能够把皇后和姚万仪都给安抚住。 至于让池素去对付福妃,其实也并不难。只要池素对六皇子有心,怎么可能不帮自己呢? 就算她不帮自己,也总要帮自己的心上人吧? 又何况还关乎着家人的命运,不信这些加在一起还抵不过一个福妃。 所以她也不着急,而是温和地对池素说:“不管怎么说,暂时把你和你家人都保住了才是最要紧的。说句实在话,就算是你肯答应去对付福妃,又能怎么样呢?你一个小小宫女还真的能扛住了天不成?顶多也就是传传话,递递信儿,也就够了。” “真的能保住我家人平安吗?”池素还是不放心,“如果真能的话,奴婢给您磕头了。” 说着真的跪了下去朝贤妃磕了个头。 “你起来吧,用不着给我磕头。只要你肯对付薛姮照,且见了成效,我就能保证。 你也不必这么悲观,想一想,与其让你家人在蜀州那里吃苦受罪,还不如回京城来。 只要你不再惹怒万仪,他们尽可以平安的。” 听她如此说,池素似乎才真的放下心来。 “好了,你来我这儿已经有许久了,不好再耽搁了。回头要有人问起,你只说不小心冒犯了六皇子妃,被叫到我宫里训斥了一顿,也就能遮掩过去了。”贤妃嘱咐池素道,“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做,我会找人和你接头的。到时候那人会跟你说,蜀州的桃花开了。你便知道是我派去的人了。” 池素到了此时也没有别的话,只是又朝贤妃施了个礼,才转身出去。 加更!爱你们!谢谢你们的爱!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八章 伏低做小保平安 六皇子出了宫,可一颗心还是悬着放不下。 他现在心中着实是五味杂陈,又慌又惧,又愤又悲,却还夹着一点点喜悦。 慌的是池素到底能不能平安,惧的是万一叫皇上皇后知道了,别说他和池素,怕是连贤妃都要受惩处。 愤怒的是姚万仪那个泼妇对自己和池素百般辱骂,甚至不将贤妃放在眼里,张扬跋扈,目中无人。 悲的是自己堂堂皇子,竟然只能屈从于姚家的淫威之下,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子。 而那一点点喜悦则是因为池素对自己也有意,不枉自己对她的一片倾心爱慕。 正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柳嬷嬷到他的书房里来了。 柳嬷嬷是贤妃从娘家带进宫去的老人儿,原本不姓柳,因为得赏识,才赐了主子的姓。 后来六皇子大婚,贤妃便让她出宫到皇子府来当差了。 因为她年纪大,且是伺候过贤妃的,六皇子对她格外尊重。 见她进来了就说:“嬷嬷来了,快坐吧。” 柳嬷嬷堆着一脸笑,慈祥柔和地对六皇子说:“皇子妃回府好一会儿了,殿下不去前头瞧瞧吗?” 六皇子一听她提到了姚万仪,心里就忍不住不耐烦,冷着脸说道:“她回来就回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殿下息怒,要知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柳嬷嬷神色不改,“方才贤妃娘娘打发了人过来,跟老奴说她答应殿下的事做到了,那个人在宫里是平安的。” “真的?打发谁来说的?”六皇子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可是又不敢全当真。 “是康总管的徒弟,二通过来说的。”柳嬷嬷笑呵呵道,“可是娘娘也说了,叫殿下万不可任性,免得激怒了皇子妃,好生哄着她,先把气头儿过去。” “我见了她就恶心想吐,哪有什么好话给她!”六皇子从不把柳嬷嬷当外人,所以在她面前格外的率真坦露。 他自始至终都不喜欢姚万仪,又何况如今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再看大金蟾,就更是加倍厌恶。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你也要替娘娘想一想,她宫里头该是何等的为难。”柳嬷嬷是看着六皇子长大的,对他的脾气秉性自然摸得清,知道怎么说他能听得进去,“六皇子妃虽然不可您的心意,可是她总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心思还算单纯,吃软不吃硬。 像这样的人给两句好话便能哄住了,回头儿您该做什么做什么,只别叫她瞧见不就行了吗? 如此大家都过得去,否则闹得鸡犬不宁,终归还是您吃亏呀!” 六皇子听了她的话,默默不语,柳嬷嬷知道他此时心已然转动了。 于是继续说道:“东西老奴都已备齐了,都是皇子妃平素里最爱吃的。您只需要拿到跟前去,略说上两句甜和话也就是了。” 六皇子毕竟做不到真正的决绝,他也知道不能真把姚万仪得罪得狠了,否则根本招架不住。 于是便带着几分不情愿地起身,跟着柳嬷嬷往前头来。 姚万仪从外头回来又是一身的汗,因此头件事便是去洗浴。 刚换好了衣裳,出来就见六皇子在那里坐着呢。 见到丈夫,她心里头是又怨又气,忍不住说道:“又到我屋里来做什么?怎么不进宫去找那狐媚子贱人?!” 一句话就把六皇子心里的火给点了起来,他可听不得任何人骂池素。 好在有柳嬷嬷在一旁轻轻扯他的袖子提醒,又转过身来对姚万仪说:“皇子妃息怒,这么热的天儿可不能生气呀!您金尊玉贵,别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般见识。 殿下听说您回来了,早叫老奴准备了爱吃的东西送过来,都是清凉解暑的。 咱们殿下吃亏就吃亏在没生了一张好嘴,不会哄人。不过他心里头时时装着皇子妃您呢,否则也不能记得这么清。” 姚万一仪见了摆了满满的一桌吃的,心里头的气稍稍平复了些。又想着路上跟前人劝自己的话,六皇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为了让自己保养身体一直没怎么同房,也确实是苦了他。 于是收起几分不满,淡淡地说道:“叫他们备膳吧!日子总得过不是,你若还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往后只要安安分分的,我也不至于非要怎样。说千道万,都各自凭良心吧!” 六皇子冷着脸不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跟姚万仪说什么。每和她说一句话,都要忍住心底泛出的恶心。 好在还有柳嬷嬷打圆场:“咱们皇子妃最是宽宏大量的,甭说是六皇子了,就是我们这些奴才,能在您手底下当差,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秀珠和含香也帮着哄劝,只因她们知道,回头贤妃一定会从宫里派人出来拿东西赏赐给她们。这样的事她们早已经习惯了。 六皇子的确欠圆滑,可是谁叫人家有个会维护人的娘呢? 姚万仪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琢磨着该如何跟父亲去说把持家人调回到京城。 到了下半天,巡防营那边有事,六皇子便出门去了。 姚万仪等到了晚上也不见丈夫回来,派人出去问,说是巡防营那边有些要紧事,六皇子得连着几天不能回府。 姚万仪心中怏怏不乐,可是又没有办法。 再说池素,她的目的既已经达成,况且贤妃和姚万仪都不准她再和六皇子见面,那她也就不必再到校场那边去了,依旧回到芙蓉宫来。 至于校场那边,她连问也不问,知道贤妃会想办法处理。 果然贤妃回头就跟康广说:“阴公公那边你去说吧!叫他再找个人顶上,反正离大典的日子还有呢。若问起池素为什么不来,只说她病了。就说是六皇子的意思,叫他别多问。” 康广于是找到阴公公,如此这般说了。阴公公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刨根问底。 于是满面含笑地答应道:“康总管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办就是了。六皇子宫里宫外的实在太忙,也不能事事都由他亲力亲为。” “那就有劳阴公公了,改日寻个空儿,咱们哥两个好好的叙叙旧,喝一杯。”康广笑眯眯道,“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些瓜果,这大热的天儿,光喝茶已是不解渴了。” 此章专为安洁妮卡加更,谢谢亲爱的!无以言表,加更为敬! 第三百五十九章 相煎太急生反心 两日后,帝后回宫。 按规矩设了接风宴,六皇子等人也都进宫来,向皇上皇后问安道辛苦。 皇上兴致颇高,笑着向众人说道:“此次东都之行,堪称顺利有趣。这一路上坐着船过去,看着两岸的风光,真叫人心怀畅快。” 皇后也说:“这一路上天气晴好,又不燥热,实在是陛下洪福所感。” 皇上看了看到场众人,唯独不见丽妃,便问:“丽妃怎么没来?” “早起玉藻宫的人就来过了,说丽妃身上不适,不能前来赴宴。”皇后笑道,“不如陛下稍后亲自过去瞧瞧。”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揣度这多半是丽妃耍的小手段,想要和皇上单独见面。 皇上听了,也只会心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在众多妃嫔中他实在有够宠爱丽妃。 宴罢,众人陆续散了。 皇上果然去了玉藻宫,姚万仪留在皇后宫里说话。而六皇子则往贤妃宫里来。 “这几日你没再惹万仪不高兴吧?千万哄着她些。女人就是靠哄的,男子汉大丈夫,身段放低些没什么,也不会有人笑话。”贤妃柔声教导儿子,“为你也为我。” 面对母亲,六皇子不免羞愧。不是因为别的,单纯是因为自己总给母亲添麻烦。 “坐下吧!喝口茶。我也不是一味要教训你,实在是关心则乱。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年纪,唯一的指望就在你身上了。”贤妃叹了口气说。 “是儿子太不懂事了,总让您牵肠挂肚。”六皇子说。 “我为你牵肠挂肚是应该的,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我总是盼着你好,只要你好了,我受些委屈,受些煎熬又算得了什么。”贤妃笑了。 六皇子喝了口茶,欲言又止。 贤妃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这屋子里只有咱们母子二人,你也不必张不开嘴。” 六皇子被母亲说的有些脸红,但还是硬着头皮问:“池姑娘她……她没事吧?” “我不是早让人出宫告诉你了吗?我已经在万仪面前保下了她。说起来她是个好姑娘,并不是那等自轻自贱的庸脂俗粉。 她倒是一心要求死的,半句也没讨饶。可是我想着杀了她虽容易,可是你却要伤心一辈子的。” 听贤妃如此说,六皇子不免心情激荡,对母亲更加感激:“母妃,你对孩儿实在是……太关照体谅了……” “傻孩子,我是你的娘啊!我怎么能不心疼你?我知道你不喜欢万仪,迫不得已才娶了她,你的心一直都是苦的……”贤妃说到这里也不禁落下泪来,“其实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都是因为我没本事,才让我的儿子只能委屈求全。” “母妃,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实在是姚家势力太大,一味的仗势欺人。”六皇子跪在贤妃面前抱住了他,“是儿子没本事!” 贤妃抹了一把泪说道:“详情还没同你说,为了保住池素,我不得不在万仪面前虚与委蛇,让她以为我是向着她的。 你也知道当时那个情形,想要你们二人都囫囵脱身已是不能,我便说可以把池素家人从蜀州调回京城来,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如此池素必然不敢再生二心,不会再招惹你了。” “什么?!”六皇子听了大急,“母妃,这样做的话,岂不是把吃池素架在火上烤吗?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这么想我不奇怪,可是你听我说,如果不拿出条件来万仪会放过她吗? 以他们姚家的权势和作风,池家人就算不来京城,难道就能保全吗?” 一席话将六皇子生生问住了。 是啊,姚万仪是那样的霸道,又怎么可能放过池家人? 她就是个疯子,是个令人作呕的疯蛤蟆! 贤妃缓了口气又说:“蜀州那个地方是何等的偏僻潮湿,池家人在那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尤其是他家的几位长辈,身上都有旧伤。怕是再熬上几年,连命都保不住了。 回到京城来,总是要好过些。别的不说,气候总是相宜的。只要哄住了万仪,不会对他们怎样的。毕竟我已经跟她说好了。这件事的内情绝不会让她爹娘和皇后知道,只说她收买了池素替她做事,才叫她家里人回到京城享福的。” “还是母亲计谋深远,考虑得周到。”六皇子听贤妃细细分析之后也觉得这个计策可行,但立刻又想到池素的性情,“只是池素她……怕是不一定肯依吧?” 池素直率倔强,宁折不弯,这一点他是深知的。 “那孩子的确是直爽的性子,是我好说歹说才回转了的。说到底,她终究是心疼家人,心疼父母的。”贤妃道,“可话说回来,这也只是暂得一时的平安,都说瓦罐不离井沿儿破,将来怕仍旧是凶多吉少。 只要我们这边稍稍不如姚家的意,不但是池家人,就连咱们都没有好日子过。先前一次一次的事情,你还不长记性吗?” 六皇子捏紧了拳头,他知道贤妃说的对,况且不用贤妃说,他自己也清楚。 姚万仪的霸道,皇后的多疑,姚泰夫妇的护短,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想到一直以来所受的委屈和凌辱,想到每日里都要活得战战兢兢,还要连累自己母亲和心爱的女子,六皇子的愤怒便几乎要将自己的心烧毁了。 在姚家的强权面前,从来不会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境地,永远都是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 “母妃,我不想再活得这般窝囊了!”六皇子几乎是把这句话嚼碎了说出来的,一字一泣血,“我做够了砧板上的肉!” “嘘!”贤妃仓惶地去捂他的嘴,“你要疯了吗?!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可都活不得了!” “窝窝囊囊的活着还不如死!”六皇子不愿再忍了,“母妃,我早都受够了!与其这么一天天连大气都不敢出,还不如拼个痛快!反正活到一百岁也是个死!” “你……你想做什么?”贤妃似乎是被儿子吓到了。 “母妃,”跪在那里仰头看着贤妃,“我们反了吧!” 第三百六十章 连理枝头花正开 六月十八,二皇子大婚。 不消说,宫里宫外又是好一番热闹忙碌。 第二日一早,新妇上了头,便正式成了家中主母。 管家管家婆便带领着一众下人过来见礼。 金令宜和二皇子并排坐在上首,端庄得体,落落大方。 她身边站着几个丫鬟婆子,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端着笸箩,里头放着荷包、绒花和铜钱等物,都是用来赏下人的。 吴萋萋站在人群中颇有些显眼,一来她肌肤白嫩,容貌出挑。二来,穿着打扮也与一般下人不同。 金令宜看见了她,便微微一笑。 管家婆会意,叫吴萋萋上前,笑着向金令宜引荐道:“皇子妃,这一位是咱们府里的吴姨娘,她……嗓子不大好,说不了话。” 吴萋萋当初是被马飞燕给毒哑了的,府里的人都知道,但这样在这样的场合不便明说。 “好清秀的模样,瞧着性情也极柔和。这些日子多亏你在殿下身边侍奉,实在辛苦了。”金令宜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吴萋萋,“我这龙凤镯子是一对儿,右手上这只便给了你吧!” 说着便将自己右手上的赤金镯子褪下来,戴到了吴萋萋的手上。 吴萋萋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想要不收又恐失礼,一时之间很是窘迫。 还是二皇子说:“皇子妃赏你的,你就收下吧!以后凡事尽心,对皇子妃不可有丝毫怠慢。” 吴萋萋这才跪下磕了个头,将镯子收下了。 剩下的众人也都分别有赏,金令宜趁着初见面打赏的机会,便将府里的下人认识了大半。 他们今日还要进宫去向皇上皇后见礼,因为要等皇上下了早朝,因此不必去的太早。 将家中的事务打点完毕,才坐了车进宫去。 皇上因为去了一趟东都,又连着上了几天早朝,不免觉得有些疲乏。 在阳泽宫和皇后一起受了二皇子夫妇的礼,命张泽将早已备好的赏赐拿了出来,便说:“朕还有事,先回御书房了。已经叫御膳房的人备了午膳,用过了再出宫去吧!” 说着便急匆匆的走了。 皇后笑着向金令宜说道:“你上了头,越显得端庄大气了。我没有什么好的赏赐,给你一套紫金头面,嵌的红珊瑚,怕是除了皇宫里别处再没有的。” 金令宜向皇后谢恩,皇后道:“这不值什么,你要是规矩上有不懂的,只管问你表姐蓝凝。” 又跟二皇子说:“你新婚燕尔,我不忍心分派什么差事给你,你到时只看看这宫里有什么事需要帮衬的,便上上手也就是了。” “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儿臣受之有愧。”二皇子连忙行礼。 “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你在我跟前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皇后让他起身,“你也是受了马家人的连累,如今又娶了新妇,过去的事也就彻底揭过去了。” 几人又吃了一杯茶,皇后猛然想起事来,扶额笑道:“瞧我这记性,越发不像话了。之前就跟你说成亲之后要去见见你的生母姜才人,我已然同陛下说过了,陛下也应允了。你们这会儿快去吧,趁着天气还凉快。 至于午膳,也叫他们送到素心宫去。改日咱们再坐一桌儿也是一样的,不必急在这一时。” 二皇子和金令宜听了,不免双双拜倒,又谢皇后的恩。 素心宫在这宫里几乎被人遗忘,金令宜还没走进去,就已然觉察到了这里的冷清寥落。 褪色的大门只留了一道缝,看去唯有残破的青石路,生满了荒草。 二皇子推开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梅姑姑从里头快步迎出来,脸上带着笑。 等到看清金令宜,脸上的神色越发欣喜:“老奴给二殿下和二皇子妃请安了!” 梅姑姑说着弯下身子去,却被二皇子和金令宜一左一右扶住了。 “梅姑姑好,我是金家的小女儿。”金令宜甜甜地叫道,“您是长辈,该我们向您行礼的。”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您可是皇子妃呀,我不过是个老奴才罢了。”梅姑姑连忙摇手,“可是折煞我了!” “若论常礼我们是主您是仆,可这么多年,您在母亲身边忠心侍奉,替我们尽孝,早已不能以主仆之礼来论了。”金令宜说着从旁边侍女手中拿过一套衣裳并鞋袜,“这是我在准备嫁妆的时候亲手做的,有母亲一份,也有您一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哎呦!好好,老奴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能穿上您亲手做的衣裳。”梅姑姑高兴的落下了眼泪。 金令宜给的礼物比金银还要值钱,这份心意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二皇子也没想到金令宜这般有心,原本以为这不过是父母之命结成的一段婚姻。 再加上之前和马飞燕在一起的七八年,他从来也没有体会过真正的夫妻情义。 何况金令宜比他小了有十岁,他本也不指望这个小丫头能帮衬自己多少。 可是这还不到一天的光景,就已经好几次对她刮目相看了。 到了里头见到姜才人,金令宜和二皇子端端正正地向她行跪拜之礼。 “好孩子,快起来,今日是我第一次见你,没什么好相送的,只有这只钗子是我自幼就戴着的。虽然远称不上名贵,但多少是我的一份心意。”姜才人说着从自己头上摘下一只银钗来轻轻地戴在金令宜的鬓边。 外人不知道,二皇子却是清楚这钗子对于母亲而言是何等分量。 一见面就把它给了金令宜,可见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 “母亲,你可真是天仙下凡,”金令宜毫不掩饰自己见到姜才人之后的惊艳,“我自幼还没见过如你一般美貌的人呢!便是画上也没有。” “傻孩子,我都老啦。”姜才人爱怜的摸了摸金令宜的头,“你才是一朵花儿才开,惹人心疼。” 随后金令宜又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不但有亲手做的衣裳鞋袜,还有好多吃的用的。 每一件都是她自己精挑细选才定下来的,既实用又美观。 “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姜才人笑道,“叫别人知道了会笑话的。” “管他们做什么,”金令宜不在意的笑道,“这是新妇见礼,带了多少东西也没有人查问的,不算逾矩。” 二皇子在一边瞧着,心中热乎乎暖融融,却又忍不住泛起潮湿。 第三百六十一章 薛姮照献计投诚 萱晖宫和辟荔宫之间的空地上生着一株老杏树,结满了鸡蛋大小的杏子。 此时杏子正熟,黄澄澄的惹人垂涎。 先太后在的时候,萱晖宫是最热闹的。 如今久无人住,故而连周遭也变得十分冷清。 几个小宫女围在树下,央告了一个会爬树的小太监上去摘。 小太监把袍子角掖在腰里,爬到树尖儿上去摇晃,那杏子便如下雨一般噼里啪啦直落下来。 惹来宫女们一阵笑骂:“作死的东西!叫你用手摘,你猴儿似的摇晃什么?!” “你们这么多张嘴,我两只手怎么摘的过来?”小太监嬉皮笑脸,“真是又要用老张,又要嫌老张,闹得老张不肯帮!” “你少放屁了,”人群中生得最周正的小宫女道,“杏子熟透了,一摔到石板地上都烂了,哪里还能吃得?可知用着你了,就轻狂成这个样子!” “好好好,我摘就是了,”小太监说着麻利地摘了杏子揣进怀里,“树尖上的最好吃,我都给你们摘下来。” “要不了许多,”底下的宫女们说,“尝个新鲜也就是了,这东西吃多了是要闹病的。没听过‘桃养人,杏害人’吗?” “我还听过‘梨树底下埋死人’呢!”小太监哈哈笑着跳下来,“这粘核杏一咬一包蜜水儿,就是容易招虫子。” 忽然一眼瞥见有人来了,忙问安:“是薛姐姐,什么香风把您吹到这儿了?” 薛姮照一笑:“奉了太妃娘娘的命,去给贤妃娘娘送茶叶去。” 说着抬了抬手里的茶罐,脚下不停,径直走过去了。 “到底是千金小姐出身,瞧人家这几步路走的,真好似风摆杨柳。”薛姮照走远了,这几个人还望着她的背影。 “只可惜命薄,被抄了家。”有人感叹。 “那也比咱们强,好歹在主子近前伺候。”立刻有人反驳。 这些薛姮照也有只字片语听在耳朵里,就如清风拂过一般,全不当事。 “娘娘,太妃娘娘打发人来送茶叶。”康广近前向贤妃禀报。 “把茶叶留下,你看着随便儿赏些什么吧。”贤妃淡淡地说。 “娘娘,来的是薛姮照。”康广把声音稍稍压低了些,“看她的意思是想见您。” “那就让她进来吧!”贤妃将身体更端正了一些,靠在椅背上。 薛姮照进来依例问安:“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奉太妃娘娘之命,给您送来这罐新安茶。” “有劳姮照姑娘了,更要多谢太妃娘娘的美意。”贤妃含笑说道,“快请坐吧!赐茶。” “不必麻烦了,”薛姮照不坐,“奴婢还有几句话要和娘娘说。” “什么事?你说吧!”贤妃道,“这里没有外人。” 陪在贤妃身边的只有康广和淑丛两个,都是她的心腹。 “奴婢这里有一包酥糖,是芙蓉宫的好姐妹池素姐姐送给我的。”薛姮照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用手帕裹着的酥糖,“只可惜奴婢有牙疼的毛病,吃不得甜食。索性给娘娘拿来,留着赏人吧!” 贤妃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还是有必要装一下糊涂:“薛姑娘,这既是你好姐妹给的,你便不吃,自己留着、转赠他人也好。干嘛要送给我呢?” “奴婢今日来,就是想和娘娘把话挑明些。”薛姮照笑了,“我不用猜,也知道这酥糖里加了东西。吃下去一时死不了人,可像我这般体弱的,一来二去也就把性命搭上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那你为什么不去质问池素?”贤妃并没有慌,她知道薛姮照光是靠推测,根本抓不住自己的把柄。 因为她还没说让池素动手呢。 “娘娘,奴婢不妨说得再直白些。”薛姮照气定神闲,“我不用猜也知道池素姐姐如今是投靠了您的,皇后娘娘早就已经想要除掉我了,又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了您。 谁愿意为除掉一个小小宫女脏了自己的手呢?借刀杀人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天我为了在六皇子妃面前脱身,不惜出卖了池素。后来事情怎样,我虽未亲见,可也能猜个大概。 池素毫发无损地回到了芙蓉宫,这丑事没有半点儿散播出去。原因只能是你们之间有了新盟。” “怎么?你要到福妃面前去告发池素吗?”贤妃微挑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又何必来到娘娘面前多此一举呢?”薛姮照笑了,“娘娘一向精明,这一点不会看不出来。” “可是我也看不出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贤妃道,“你一直都是福妃那边的人不是吗?池素已经投靠了我,你难道还会让她继续留在福妃身边?” “奴婢帮福妃娘娘做事不假,可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薛姮照神色坦然,“如今福妃和五皇子那边被盯得太紧,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下去,势必成为死局。” “所以你来找我?”贤妃笑了,“你这是投诚来了吗?我可不敢信。” “奴婢也不需要娘娘信我,”薛姮照道,“只是有件事迫在眉睫,总归是要做的。福妃娘娘做不了,您可以出手。” “凭什么?”贤妃笑问,“我要是不出手呢?” “娘娘会出手的,”薛姮照说,“我这个人没有所谓的忠心,眼中只有利益。谁最后能成事我就帮谁,换句话说,我不会把自己的全部赌注押在一个地方。” “不知道福妃要是听了你这番话会作何感想?”贤妃看着薛姮照,目光俨然在审视,“你既然不可信,我又为什么要信你?万一你背后给我来一刀,岂不糟糕?” “娘娘是精明人,我也不是傻子。”薛姮照说,“我只是来出个主意,你若是觉得可行就采纳,不采纳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今天的事情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只要您这边的人不往外说,我是绝不会说出去的。因为对我有害无益。” 听了薛姮照的话,贤妃垂下眼眸思忖了片刻,方才抬眼道:“那你且说来听听,这到底是个什么计策。” 第三百六十二章 柳鸾恩有心招揽 薛姮照并没有因为贤妃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而显出半点欣喜的神色来,气定神闲地说道:“奴婢这里有个一箭三雕的好法子,可以一举除去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帮手,削弱姚家势力,更让六皇子受到倚重。” “哦?有这样的好办法你为什么不直接用?”贤妃还是不能信,“我怎么听怎么像是个陷阱。” “娘娘不妨听完再说,”薛姮照如同话家常一般自在,“这件事要成,首先要请皇上下一道密旨,派六皇子和姚泰的两个儿子姚显忠姚显庆去做,至于做什么,就得您去琢磨了。 这些人一路上要昼伏夜行,且一律夜行打扮,遮住头面。此事绝不能让皇后和梁景知情。 皇后近来一直在命梁景追查青阙道长的底细,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可惜苦无所得。 如果在这个时候透假消息给他们,说青阙暗中命人护送先皇临终下令追杀的妖道流云进京,且会于某夜经过某处。 梁景一定会带人前去阻截,因为只要抓到了流云,就能向世人证明青阙来路不正。 皇上也要有所顾忌,毕竟他要向先王进孝道,否则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这两伙人于深夜密林处动起手来,自然要两败俱伤。 六皇子提前有所防备,趁乱将姚家兄弟都杀了,然后再表明身份。 如此梁景就算不死在当场,也背上了违抗皇命,谋害皇亲的大罪。况且死的不是别人,而是皇后的亲侄子。 以梁景的性子,他断然不会束手就擒,只会逃之夭夭。如此更坐实了他的罪名。” 薛姮照说到这里,贤妃心中不啻滚过几声惊雷。 她明白这的确是一个狠毒却又上佳的计策,除了梁景,杀了姚家二子,皇后的势力一下子就单薄起来。 而且因为是她的心腹做下的,姚泰夫妇就算明知她不并非存心也一定要迁怒的。 如此便会与皇后离心离德,转而更倾向唯一的女儿姚万仪。 到时候自己再假以辞色,哄着他们帮自己的儿子夺权,不就更顺理成章了吗? 可是……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做成?”贤妃更警惕地看着薛姮照,“你还知道些什么?” “娘娘,奴婢早说过了,这个计策非您不可。”薛姮照婉然一笑,“首先能够劝动皇上下密旨的大约只有青阙道长了,而他又怎么可能听福妃娘娘的呢?” 贤妃见她说出这样的话,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娘娘不必有所忌惮,奴婢并没有什么实在把柄,不过是靠推测得出来的。”薛姮照安抚贤妃,“您也不必怀疑我的诚意,毕竟不管我是为谁做事,除掉梁景扳倒皇后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她的这番话就好像是一瓢凉水浇在即将沸腾的锅里,将贤妃泛起的疑心都浇熄下去了。 是啊,就算她猜出自己和青阙勾连又能怎样?说出来谁又会信呢? 至少皇上是不会信的,这就够了。 想通了这些,她再看薛姮照,眼中更多的是赞赏之色:“你果然心思深沉,远非池中物。” “能得娘娘一句夸奖,奴婢深感面上有光。”薛姮照微微颔首。 “你可不要自谦了,在我见过的人中,还没有人比你更机敏,真是让我起了爱才之心呐!”贤妃有意拉拢,“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让池素害你的。” “奴婢本不在意这个,毕竟也不是谁想害我就能害成的。”薛姮照一笑,“你放心,本宫从来知恩图报。你帮了我,我不会忘记你的。别说咱们本就有同乡之谊,光是你这番才情就足够让我对你另眼相看了。”贤妃打叠起温柔来,“或许在旁人看来,你堪称歹毒。可本宫不这么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以来心慈面软的,皆成不得事。” “我最佩服娘娘的一点便是既有菩萨面孔,又有金刚手段。”薛姮照投桃报李,“这个只是奴婢送给您的见面礼。” “好!好!好!”贤妃很是高兴,“我回头就派人想办法照应你的家人。” “多谢娘娘,但大可不必,早已经有人代为照应了。”薛姮照说,“这点本事奴婢还是有的。” “是啊!就凭你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到呢?”贤妃失笑,“那本宫就祝你早早与家人团聚,重新恢复金尊玉贵侯府小姐的身份吧!” “多谢娘娘,奴婢也祝您早日达成心愿。”薛姮照说,“时候不早了,奴婢还要回宫去向太妃娘娘回话呢!” “康总管,你亲自将薛姑娘送出去。我没别的可赏的,妆匣底下那两张银票给了薛姑娘吧!毕竟物件儿能让人看出是谁给的,银票上头是看不出来的。”贤妃乐得对有用的人大方。 “那奴婢就却之不恭,多谢娘娘的赏赐了。”薛姮照半点儿也没有推辞,看到康广递上来的那两张银票,应该是一张一千两。 即便是在皇宫中,也没有哪位主子打赏下人的时候出手如此大方。 可薛姮照不是一般的下人,所以觉得这两千两也不值什么。 薛姮照将银票随意地塞进袖子里,随着康广出去了。 “娘娘,这个薛姮照可靠吗?”淑丛问贤妃。 “这天底下哪有真正可靠的人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爹娘说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从来一碗水端不平。”贤妃冷笑,“所以又何必看这个人究竟有多可靠,只要这办法可行就够了。” 其实淑丛不明白的是,薛姮照之所以来找贤妃,就是因为她有把握自己提出的计策贤妃根本无法拒绝。 除掉梁景,这是贤妃原本一直要做的事。 又何况还捎带上姚家的两个儿子呢! 就像抓住青阙的把柄是皇后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一样,只有上钩的份。 “那万一她还有后手要害咱们呢?”淑丛依旧不放心,“不是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我不能防着她没有后招儿,但是这件事于我而言值得一搏。”贤妃道,“就像她说的,至少在扳倒皇后这上头,我和福妃是一条心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真情假意实难辨 池素走出屋外,抬头看了看天,阴得厉害。 可以想见,不久后就要有一场倾盆大雨了。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芳甸走过来问,“都说了你前些日子太累,该好好歇一歇,没事儿就躺着去吧!” 福妃宫里的人彼此照应,并不像有的地方,总是一个攀着一个,生怕别人比自己少干了什么活儿。 池素听了一笑,说道:“再躺下去,我的后脑勺都是扁的了。我想去找姮照说说话,想来这时候她也闲着呢。” “那妮子还是前些天来过一回呢,就再也没见着她了。她平日就懒塌塌的不爱动,你去看她也好。只是带把伞,万一路上下了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芳甸说着就到屋里拿了把伞递给池素。 “姐姐,你也真是的,我哪里就至于连把伞都不能自己拿了,还要劳动你呢?”池素有些不过意。 “这有什么,不过顺手的事。”芳甸说,“我瞧着你这些日子闷闷的,是不是因为姮照不在这里了?实则你若有什么苦闷,愿意同我说说也是一样的。” “多谢姐姐,我没什么事,只是这一程子东折腾西折腾的,只觉得心累。”池素心里感激她,可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让她知道。 “那就好,趁着还没下雨快去吧。”芳甸拍了拍池素,“我也到前头去了。” 池素往后头来,却并没有去找薛姮照,而是一径往御马监那边走去。 御马监南头有一个小山坡,坡上有个万金阁。 池素登上阁子,坐下来眺望远处。 没一会儿便起了风,阁子里的风尤其大,将她的衣袂吹得飘飘欲飞。 等风稍稍停歇,雨便落了下来。 池素将东面和南面的窗户关上,如此雨便扫不进来了。 又过了些时候,雨大得已经看不清远处,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六皇子穿过雨幕,走进了阁子里。 尽管撑着伞,可他大半个身子还是被雨淋湿了。 池素看了他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六皇子的眼睛格外有神,望向池素,眨也不眨。 “没有人为难你吧?”六皇子小心翼翼地问。 池素摇头,却并不说话。 “那天是我莽撞了,实在对你不起。”六皇子真情实意地赔礼,“我……” “奴婢不怪殿下。”池素打断了他的话。 “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奴婢,你在我心里比谁都高贵。”六皇子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池素的脸红了,直烧到耳朵:“我知道,我到这里来就会见到你。” “你……你想见我?”六皇子闻言,嘴角忍不住上扬,“我还以为你从此再也不想见我了。” “应该是不见的好,”池素敛眉,“怎奈心不由己……” 后半句话说得声音极低,可饶是雨声滂沱,六皇子还是把每个字都听清了。 心中的喜悦升腾起来,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我……我也一样……这些天,我的脑子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你。 为着你食不知味,寝不能安……我……我不知怎样才能让你安好……我……” 六皇子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池素说,可是却只能口不择言,颠三倒四。 池素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可是六皇子还是看清了她眼中满含的深意。 “对不住,叫你受委屈了。”六皇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长久的受苦。我会想办法把你从这火坑救出去的。” “殿下,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不求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我便无所求了。”池素鼓足勇气说出了这番话,她甚至不敢和六皇子对视。 “好妹妹,我不会辜负你的。”六皇子激动的说,“你等着,天很快就会晴了。” 雨一直下着,直到傍晚。 二皇子回到府里,金令宜还在等他一起用晚膳。 “早说过了,我回来的不定时,你一个人先吃就好了。”二皇子换好了衣服后说。 “左右时候还早,我也并没有特意等着。”金令宜笑盈盈地说,“下了雨有湿气,我给你温了壶酒。” “你的心可真细。”平心而论,二皇子对这个新妇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我这些天一直想着,母亲在宫里的日子实在太艰难了。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金令宜一边给二皇子倒酒一边说。 这也是二皇子的伤心事,闻言不禁黯然。 “咱们得想办法让母亲出来。”金令宜放下酒壶,“否则咱们的心永远也不会安生。” “你在说什么?”二皇子抬眼看她,“你是不是吃了酒?” “我连饭还没吃,哪里会喝酒。”金令宜笑了,“我这会儿清醒着呢。” “你知道让母亲出来有多难吗?连皇后如今都办不到。”二皇子长叹一声,作为儿子,他何尝不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可是姜才人实在是触犯皇上的忌讳太深了。 “事在人为,我们是她的至亲,如果连你我都不尽全力的话,谁还会真的关心她?”金令宜目光坚定。 “你可要小心,”二皇子提醒她,“皇后对你本就抱有戒心,认定了你会帮福妃拉拢我。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来。” 金令宜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夫妻俩用过饭后洗漱了休息。 半夜里,雨还在下。 二皇子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盯着床帐。 许久金令宜翻了个身,梦呓道:“一定能把母亲救出来。” 二皇子闻言,心动了动。 她是在演戏给自己看吗? 她到底是为了福妃,还是为了自己? 对于金令宜,二皇子心中也是有防备的。 自幼的经历让他明白,人心永远是最难琢磨的。 一个对你好的人,背后往往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至亲至疏夫妻,用在他和金令宜身上,似乎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起身,披了外衣推开门,往吴萋萋的房里去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宁肯错杀不可放 荣华宫。 雪鸽端了一碗玉露茶往里走,被梁孝一把拦住了:“别进去,我师父在里头呢。” “这茶第四遍才出色,过一会儿可就凉了。娘娘昨日点了名,特意要喝的。”雪鸽道,“我送进去就出来。” “不成,”梁孝冷起脸,“才刚我师父吩咐过了,谁也不许进去。” 雪鸽当然不敢硬闯,低声问梁孝:“里头可是商量什么要紧的事吗?” “这你可就别管了,连我都不知道呢。”梁孝瞪了她一眼,“快出去吧!” 雪鸽撇了撇嘴转身出去,梁孝在外间躬身站立,他其实一直都竖着耳朵,听里间的动静。 可却是连一声咳嗽也听不见。 也是这样,他便越笃定,梁景和皇后说的是大事。 “流云?!先皇临终前曾说要将他碎尸万段,真要是青阙与他是一路,光凭这个就能把青阙定死了。”皇后脸色紧绷,眼神却亮得下人。 妖道流云当年自称仙人,广纳门徒。 先王出宫巡猎时,流云发动教众将先王等人围困献春山。 经过一番恶战,将先王刺伤,被赶去的铁甲卫救回宫中,半月后不治而崩。 临终前下旨:剿灭流云及其教众,官民若有包庇隐藏者,一律诛九族。 只是尽管前后死了近十万人,却始终没有流云的丁点总踪迹。 如今三十年过去,流云的海捕文书依旧年年签发,赏金也一直居高不下。 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迹。 “小的一共接到两次密报,消息一致。只是那些人行踪诡秘,如草蛇一般,一时难以看清首尾。”梁景道,“所以小的如今也不敢断定。” “大典在即,我们得尽快抓住青阙的把柄才行,否则就将陷于被动。”皇后忧心忡忡,“只是这流云进京做什么?他如今也有六七十岁了吧?” “说不定青阙就是他的徒弟,进京来必有所图,该不会还像当年那样反叛作乱吧?”梁景道,“小的会再派人暗中追查,以求无误。” “对方一定万分警惕,总是派人反复去打探,只怕会露马脚。”皇后说,“依着本宫的意思,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反正这伙人行踪诡秘,找个月黑风高之夜,神不知鬼不觉先把他们治住。” “娘娘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梁景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这样的话,就绝不能暴露咱们的身份。以防弄错了,也好退步抽身。” “你说的不错,到时候都装束严密些,别叫人看出来。此外,你们此行也一定要严格保密,不是十分可靠的人都不要用。小心有奸细把消息传递出去,可就功亏一篑了。” “娘娘所虑甚是。小的也是这么想的。”梁景说,“之前的几次均无所获,往往是人去楼空。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唉,可惜显忠显庆两个不在京城,否则的话尽可以做你的帮手。”皇后有些失望地说。 “二位将军已离京半月有余了,说是去塞北和渤海劳军,怕是要八月底才能回京。”梁景是知道的。 “大典之前去劳军也是旧制,六皇子被派去陇西,五皇子去了滇南,”皇后道,“天气热,路又远,只好派年轻人去了。” “这个流云一定要抓活的才行。”梁景道,“若是能探知到他们必经的路径,提前设上埋伏,才有成算。”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成功。”皇后道,“此外,最好顺带上五皇子,岂不是一举多得?” “这青阙应该是与贤妃勾连,娘娘的意思是说五皇子和他们是一伙儿的?”梁景问。 “那有什么不成的?当初孙坚不是还和刘备联手攻打曹操吗?种田的都知道搂草打兔子,这么顺手的事,为什么不做呢?”皇后笑了。 “小的明白了。”梁景点头,“若真的能活捉流云,只让他如此这般说也就是了。 反正到时候不管是他还是青阙,终归是要交到咱们手上。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时候,想来他们也是愿意少受些苦的。” “是啊,这里的事不用我教你。”皇后一笑,“我知道你办事向来有分寸。” “娘娘,惠妃娘娘求见。”梁孝在外头传话道。 “这件事就到这里,你下去专心办吧。”皇后对梁景说,“宫里如今还算天平,福妃和贤妃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跟前都有咱们的人盯着呢。” 梁景于是出来,对梁孝说:“皇后娘娘说了,请惠妃娘娘进来。我到后头办点事,娘娘跟前你要小心伺候。” “是是,师父慢走。”梁孝跟在梁景身后点头哈腰道,“一切都在小的身上。” 惠妃走进来,正好和梁景碰了个对面,不禁笑着问道:“梁总管是要忙什么去?” “二皇子大婚用的许多东西还没清点,小的过去对一对账。”梁景随口答道。 “我也正要跟皇后娘娘说呢,那些东西里有弄坏弄脏的,可要尽快换了吗?”惠妃道。 “这点子事就不用娘娘操心了,我让手下的人直接跟库房说一声,该换新的就换新的吧。”梁景道,“娘娘且进去陪皇后娘娘喝喝茶,说说话。” “那就多谢梁总管了,由你们去做我就放心了。”惠妃其实很不擅长管事情,只是碍于皇后吩咐下来了,不能不用心。 惠妃进去之后,梁景便叫过来一个管事的小太监,让他去做这事。 原本梁景是叫石点金管着这些的,可是后来为了打消皇后的疑虑,只能又让他回到后头去了。 “惠妃姐姐来了,快请坐。听说你前些日子略有些咳嗽,如今可好些了?”皇后笑着动问。 “早就好了,多谢皇后娘娘惦记着。”惠妃忙说,“我才刚在外头看着廊下养着的金鱼实在可爱,这里的风水好,养的东西也有灵性。” “你喜欢就分一缸给你。”皇后道,“一会儿叫人给你抬去。” “哎呦,臣妾不过是顺嘴一说,并不是存心要皇后娘娘的赏赐。”惠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过是玩儿物。”皇后一笑。 又问:“我昨儿说要喝的茶呢?端上来,让惠妃姐姐也尝尝。”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 狡诈耿直两分明 又过了两日,派出去的人递回消息说,那伙人十有八九就是流云和他的党羽。 依旧像之前那样昼伏夜出,更要紧的是其中一个人不小心面巾掉了下来,竟然是青阙的徒弟。 这伙人明晚就要经过距京城二百里远的青羊山,此山路陡林密,是个设埋伏的好去处。 接到此报,梁景先是和皇后说明就准备出宫去了。 刚从荣华宫出来,没走多远,竟然看见了薛姮照。 梁景站住了,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自投罗网吗?” 薛姮照一笑,问:“您这是要出宫去?” 梁景当然不会跟她说实话,只说:“我还有事要忙,没空和你说话。” “梁总管,奴婢来是想您帮个忙的。”薛姮照说。 “你找我帮忙?”梁景听了很是意外,“你不是不知道你我应该避嫌。” “我与梁总管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又何须避嫌呢?”薛姮照不以为然,“您什么时候出宫办事去,可顺道去一趟京郊的云水禅寺,那里有半本贝叶经文,我想看一看。别人去怕是人家不给,梁总管您的面子大,一准儿能成。” “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梁景冷着脸道,“况且你这样的人又何需读经文呢?不觉得亵渎吗?” “我和您是一类人,梁总管骂我就等于骂自己了。”薛姮照不急不恼,“既然不肯帮忙也就算了。” 说着施施然转身离去,梁景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出宫去了。 玉孤明到桐安宫来给太妃请安。 太妃欢喜地说:“你母亲前日进宫来陪了我大半日,可惜你当日一直在阳泽宫那边。 今日你该歇歇了吧?好生陪着我吧!我叫他们做了你爱吃的,你可要多吃些,我瞧着你还是有些单薄呢。” “陛下说他……他今日也要来。”玉孤明道,“不过要午膳的时候才……才到。” “难得陛下有这份闲情,”太妃笑了,“不过陛下不喜欢吃面筋,叫他们别做了。素八宝鸭也要少放麻油才行。” 说完又忍不住叹气,神色颇有些黯然:“再过几日就是姐姐的冥寿了,想必皇上也是想起了这个。人生一世,真的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啊! 我有时恍惚,还仿佛自己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呢! 姐姐大我三岁,却比我聪慧百倍。只是自幼体弱,所以人不聪明也不是什么坏事。” “先太后娘娘若是……若是能一直不生孩子,想必也不至于……过早离世。”玉孤明说,“世人都说,生孩子最是凶险。” “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这么说。先太后若是不生孩子,哪儿来的皇上?何况哪个女人能不生孩子?”太妃无奈地笑道,“天地生人,阴阳有分,从盘古开天辟地就是这么定的。有什么法子哟!” “女人就必得……必得要生孩子吗?不生也可以一样活得好好的。”玉孤明道,“若是妻子明明体弱,却还要她冒险去生,那……那这个男人也不配娶妻。” “你这个孩子天生的古怪,心里的想法和别人都不一样。”容太妃没有生气,“哪家娶妻不为了生子呢?世人都是这么想的,也都是这么做的。 若是出了一个不这样的,可就是离经叛道了,不但要让人耻笑,还会被人疏远呢。 又何况就算这男的心疼媳妇不叫他生,家中长辈又如何能答应?有多少夫妻情深意浓,却只是因为妻子不能生育而被婆家逼着休弃的又有多少啊!” “这……这太也不公平。”玉孤明道,“我早就发现这世道只知欺辱女子。” “明儿啊,你是一个极善良的孩子,谁若是嫁了你,这一生别提多享福了。”容太妃疼爱地看着外孙,同他玩笑道,“那就叫你娘给你寻一个身体壮好生养的媳妇,你就不必担心这个了。” 玉孤明脸红了,嘀咕道:“我不要!” 刚说完薛姮照进来了,请安道:“世子来了。” 玉孤明连忙起身答应道:“姮照……姑娘,你……你……” “我去泡茶。”薛姮照转身。 容太妃笑而不语。 随后皇上果然来了,问太妃:“前些日子雨多潮湿,您的腿没疼吧?” “皇上叫太医用火石灸的法子来给我治了几次,很是管用。”太妃笑着说,“陛下难得来一趟,我这儿没什么稀罕的,就叫丫头点一盏茶来吧!” “听闻太妃这里有个很会点茶的宫女,只可惜朕来的少,且每次都匆匆忙忙的,竟从未来得及尝一尝。”皇上笑着说,“今日明儿也在,咱们一起品茶,再用膳,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怎么不见商总管?我好像许多时候都没见到他了。”太妃问。 “商启言上了年纪,痛风越发严重。”皇上说,“如今都是张泽陪在朕的身边。” “这个张公公一看就是伶俐又厚道的,不比当年的商公公差。”容太妃说。 张泽听了连忙说道:“太妃娘娘过奖了,小的实在是差得远。只是蒙陛下不弃,小的才有福分在陛下身边伺候。” 薛姮照已经将点好的茶端了上来,皇上尝了一口说:“果然不错。” 又看了看薛姮照道:“怎么我看着你竟有些眼熟呢?” “回皇上的话,奴婢之前是在福妃娘娘跟前伺候的。”薛姮照说。 “哦,是了,朕想起来了。”皇上点头,“你是薛应臣的女儿吧?” “是。”薛姮照答道。 “明儿,薛家被发配到哪里去了?你可记得?”皇上转过头问玉孤明。 “岭南。”玉孤明说。 “当年薛应臣上书言事不当,朕给过他机会,只要他肯认错,便不再追究。”皇上叹了口气道,“谁知他不但不肯悔过,还再次上书,言辞更加急切,全然不顾朕的脸面。” 皇上看着玉孤明说:“明儿,你说说,朕该不该将他流放?” “薛大人是直言敢谏的忠臣,便是有言辞激进之处,皇上也该有容人之量。”玉孤明这回倒不磕巴了,“实在不该罚得如此之重。” 皇上气得直翻白眼:“你这个犟牛!要气死你舅舅不成?!若不是看在你是我亲外甥,非治你的罪不可!” “我答应过舅舅在你面前永远不说假话。”玉孤明道,“否则岂不是在欺君?” “陛下息怒,明儿这孩子年轻不知事,又是孤拐脾气。”容太妃忙说,“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太妃放心,朕哪里会跟她较真。”皇上笑了,“是啊,不管到什么时候,身边有个说真话的总是难得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大错铸成悔已迟 六月晦日夜,天上无月。 唯有淡淡星光,洒在黑魆魆的山上。,整座山像一个蜷缩着熟睡的老人。 梁景一袭黑衣,站在高处,鹰隼一样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他在这里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 一道黑影如青烟一样急急奔到他跟前,小声禀报道:“梁总管,那伙人已经进了山,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咱们埋伏的地方了。” 这座山只有一条能走得开车马的路,所以只要提前设好埋伏,对方一定跑不掉。 “记住,不要伤到马车里的人,外围的人无需顾忌,解决得越干净越好。青阙的徒弟留下,还要抓住几个活口才成。”梁景又一次交代,“事情做好了,都有重赏。” 他们在这里阻截妖道流云,能否成功关系重大。 梁景丝毫也不敢怠慢,亲自临阵指挥。 手底下挑选出来的人不但可靠,而且身手都十分了得。 崎岖的山路上有一队人在缓缓前行,一共几十人,当中是一辆马车。 说来也怪,饶是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全是夜行打扮,脸上也蒙着黑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更蹊跷的是,这么多人,却只点了三五只火把,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林中响起夜枭的鸣叫,鬼哭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此地密林如织,山路崎岖,就算白天也昏暗不明,更别说是黑夜了。 其中一个人向望了望,低声对旁边的人说:“怎么六皇子还没跟上来?都快落出二里地了。” “大约是闹肚子了吧!”另一个并不在意,“白日里他就总说不舒服,饭也没好生吃。” “那要不等等他?”那一个不放心,“这黑灯瞎火的,别把人弄丢了。” “不至于,这儿离京城已经不远了,最多有个把打闷棍的毛贼。他身边跟着七八个亲随呢,能有什么事?”另一个不以为意,“况且这里路窄也不好停下,还是接着往前走,出了林子再会齐吧!” “我怎么觉得背后发冷?心也发悬?”一个说道。 “嘘,别说话。当心犯了忌讳。”另一个则要他噤声。 他们这次奉命做事,要求极为严格。因为关系到皇上的命数运势,所以讲究特别多。 万一到时候事有不谐,怪罪下来可就糟了。 一行人被那几只火把引着继续向前走,却不想已然走入了埋伏之中。 嗖!嗖!嗖! 暗箭破空而来,防不胜防。 瞬间就有十几个人中箭从马上翻了下去,人群陡然慌乱。 前头打着火把的人,胯下那匹马被绊倒,火把也随之熄灭。 “有埋伏!快戒备!”有人喊了一声,但随即就被射中。 剩下的人便不敢再开口了。 在这黑暗之中,谁出声谁就成了活靶子。 剩下的几支火把也灭掉了,只剩下一片漆黑混沌。 紧接着便响起了兵刃相交之声,埋伏的人冲了上来。 这一方显然处于弱势,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会遇到埋伏。 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也是他们的几倍。 厮杀吼叫声此起彼伏,很快死伤就已经过半了。 “大胆匪类!敢截杀朝廷护卫?!不要命了吗?!”六皇子带着人从后面冲了上来大喊道。 “总管,怎么听着像是六皇子的声音?!”梁景身边的人大骇,“他不是去边关慰劳将士了吗?” “叫咱们的人先停手。”梁景当即立断,“只围不攻。” 几声短促的呼哨,梁景带来的人纷纷撤开。 但依旧是一片黑暗。 “大哥,二哥你们没事吧?”六皇子出声询问。 “我……我在这里,我受伤了。”说话的是姚显庆,而他大哥姚显忠则早已没了声息,显然已死在乱刀之下了。 六皇子循声走过去,一面将他扶起,一面说道:“二哥别怕,再忍一忍。” 说话的同时,伸手将姚显庆的嘴捂住,手中的匕首,狠狠捅向他的心窝。 姚显庆瞪大了眼睛,却只看见浓稠一片昏黑,他想说什么,却只是张大了嘴,身体慢慢滑落下去。 “把火把点起来!”六皇子向前走了几步,将声音抬高道,“我是六皇子朱敢,连同玉龙、金虎两位将军奉陛下旨意送老君圣象回京。你们是什么人,敢如此行凶?!” “糟了,总管,真的是六皇子他们。我们杀错人了!”梁景身边的随从吓得冷汗涔涔。 姚显忠是玉龙将军,姚贤庆是金虎将军,这都是皇帝亲封的。 他们可是皇后的亲侄子呀! 此时的梁景只觉得天地倒转,整个人如坠深渊。 上当了。 要命的是,大错已然铸成。 “叫众人快撤!”梁景冷声道,“逃吧!” 他已经无力回天。 到此时他心中明白,这个圈套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他却没有机会做任何辩驳,因为没有人会信他,包括皇后。 梁景狠狠的甩了几鞭,胯下的马如疯了一般飞奔下去。 他想到自己出宫前薛姮照说的那番话。 她显然是知情的,只可惜,自己全然没料到。 可以想见,不出半日,缉拿文书定然传遍京畿。三日后,将传至边境。 放眼望去,天下之大竟无自己藏身之处。 梁景骑在马上,耳边风声呼啸。薛姮照的话也随之掠过,“京郊云水禅寺”几个字萦绕不去。 “六皇子,那些人都跑了,要去追吗?”侍卫将火把点了起来,出声询问。 看着满地倒下的死尸,六皇子淡淡的说了句:“穷寇莫追,赶快清点一下死伤的人。若是能救的尽快救治。” 双方都是夜行打扮,且都蒙了面。 众人须得将面罩扯下,一一辨别。 姚家兄弟两个都死了,一共四十六个侍卫,只剩下二十一个,其中还有五个重伤,不知能不能挨过去。 青雀的徒弟一直躲在车里,毫发无伤。 “咦,这不是张四楼吗?他怎么……”有人认出埋伏的杀手之一,“他也是宫里的侍卫啊!” “还有这个,我也认得,他是荣华宫的带班侍卫!” 众人在吃惊之余越发胆寒,都望向了六皇子。 “你们两个随我回宫去报信,”六皇子指着青雀的徒弟和自己的一个亲随说道,“其余的人都在这里守着。” 一阵夜风刮过,血腥气弥漫整个林间。 六皇子背着众人跨上马,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 咳~~~求票求票啦!抱拳了老铁 第三百六十七章 惊闻讯皇帝震怒 皇上还没来得及去上早朝,商启言就拖着痛风的腿急急忙忙奔了进来。 “陛下……陛下……”商启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不敢抬起头来。 “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失态?”皇上皱眉,看着商启言很是不解。 他在自己跟前伺候了三十年,很少会这般张皇失措。 就连先帝驾崩,也还没到这个地步。 “陛下,出事了!六皇子刚刚进宫来禀报,他们护送着神像走到青羊山的时候中了埋伏,死伤……惨重。”商启言语气沉痛。 “什么?!谁这么大胆?!”皇上听了十分震怒,“六皇子在哪里?让他进来!” “六皇子一身血污,怕惊了陛下,到偏殿去洗换了。”商启言道,“随后就来。” 等到六皇子来到皇上面前,发梢还是湿的。他换的衣裳是别人的,多少有些不合身。 左臂受了伤,用白布包扎着,透出殷红的血迹。 随着他一同进来的,还有青阙的徒弟朗月。 朗月没有受伤,不过一看就受到了惊吓,一张脸惨白。 “你们不必跪了,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吧!”皇上道。 “启禀父皇,我们一行人奉了密旨迎了老君神像放在马车里往京城返。今夜途经青羊岭的时候却中了埋伏,那伙人先是朝我们放了冷箭,然后便冲上来厮杀,人数是我们这方的好几倍。 我明敌暗,加上事出突然,使得我们落于下风。万般无奈之下,儿臣只得大声质问,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何以如此胆大谋害皇子和朝廷命官? 对方一听方才停手,然后便迅速逃离了。 我们点亮火把一看,地上乱纷纷躺的都是死尸,还有些人受了重伤。” “显忠和显庆在哪里?”皇上问。 六皇子低下头去,哽咽道:“两位哥哥都……不幸殉职了……” “这……这让朕跟国舅如何交代?!”皇上攥紧了拳头,重重捶打在桌案上,“去查!给朕详查!究竟是谁下的黑手?!” “陛下,对方也有死伤,那些人偏偏我们都认得。”六皇子抬起头,神色惶恐又痛苦,“竟然也是宫中侍卫……” 皇上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愣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旁的众人谁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静静候着。 许久,皇上缓过一口气来。 说道:“把明儿叫来,再把青阙道长也请来。” 是夜,玉孤明在宫中值守,很快就来到皇帝面前。 “明儿,你是朕最信得过的人了,现在你随着六皇子出宫去,多带些人手,到青阳山去把事情给我查清楚。”皇上对玉孤明说。 “遵旨。”玉孤明的话从来不多,但办事利落又可靠。 他和六皇子离开之后,又过了一会儿,青阙才到。 “陛下,您叫贫道前来有何吩咐?”青阙永远是那副仙风道骨飘飘然的样子。 “道长,护送老君神像的人半路遭到劫杀,朕想问问你,此事是否主大凶?”皇上此时更关注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 “他们当中可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吗?”青阙问,“贫道早就说过这件事既要瞒过人的耳目,也要瞒过鬼神才行。” “事情已经出了,朕也已经派人去追查。那朕的这一劫……” “陛下放心,这一劫已经有人替你挡了。”青阙道,“原本是想着秘密将神像送到京城,做一场法事镶解。没想到还是出了人命,那也只好如此了。” 皇上听说于自己无事,心头便不禁一松。 接着说道:“可惜姚家的两个儿子都被杀害了,还有诸多侍卫。劳烦道长为他们设个道场,超度超度吧!” 天还没亮,皇后就已经醒了。 其实这一夜她本也没怎么睡。 只等着什么时候宫门开了,梁景回宫。 可是一直等到天亮,还没见到梁景的影子,皇后的眼皮便忍不住乱跳。 梁景在她身边跟随这么多年,做事一向可靠。 他走之前说过,等到天亮一定会回宫来。 侍女捧上燕窝粥来,皇后哪有心思吃? “娘娘,奴婢们服侍着您梳妆吧!再过一会儿,各宫的娘娘们也该过来请安了。”杜鹃陪着小心柔声劝道。 她们都看出来皇后心事重重,可也知道不能乱问。 “别弄得太繁复了。”皇后淡淡地说。 “皇后娘娘,陛下来了!”梁孝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皇后的头发才梳起一半。 “陛下没有去上早朝吗?”皇后觉得很意外。 “没有,”梁孝摇头,“看陛下的神色似乎……” 梁孝的话还没说完,皇上就已经进来了,面沉似水。 皇后顾不得别的,连忙迎上前陪着笑问道:“臣妾给陛下请安,不知陛下降临,未及迎接,还请恕罪。” “不必行礼了,其余人都出去吧!朕有话要问你。”皇上坐下来却并不让皇后坐。 皇后心中越发忐忑,却仍然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来问道:“不知陛下有什么事要问臣妾的?” “朕问你,梁景哪里去了?”皇上看着皇后眼睛一动不动,像两根钉子一样。 “梁景?他……他出宫办事去了。”此时皇后的心七上八下,心想难道梁景被皇上的人抓住了吗? “他出宫办什么事去了?”皇上继续追问。 “他得到消息说有人要对陛下不利,所以出宫探查去了。”皇后并没有直接说出青阙,毕竟眼前的事态还不明朗。 “哼!有人要对朕不利……”皇上冷笑,似乎对这句话感到很是玩味。,“你们的消息还真准呐!” “陛下,”皇后走到皇上进前跪了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可否告诉臣妾?” “告诉你也无妨,迟早是要知道的。”皇上说道,“数日前朕下了一道密旨,让六皇子和姚家的两个兄弟带领几十名侍卫护送老君神像回京。 这件事本来极为隐秘,可是这些人走到青羊山的时候却中了埋伏。一番厮杀之后死伤甚众,六皇子回宫报信。 朕命人随他去青羊岭探查,查出动手的人竟然都是梁景手下的人!” “不……不会,这怎么可能呢?”皇后彻底慌了,“他怎么可能带着人去刺杀给皇上办事的人呢?更何况这些人中还有我的两个侄儿。” “说的也是啊,皇后。”皇上其实也知道,皇后也必然是中了圈套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背着朕让梁景去杀人呢?”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不管皇后的初衷是什么,她瞒着自己做的事,足以说明她是有私心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吊亡魂痛哭失声(求月票) 姚家内外一片雪白,哭声直上云霄。 前来吊唁的人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茂陵郡主听到噩耗便一头栽倒,好容易救过来,却依旧哭得肝肠寸断,几乎不曾跟了去。 姚泰少不得要硬撑着,却也是泪眼不干,长吁短叹。 他在刚刚得知两个儿子被杀的消息后,努力忍着悲痛,想要为儿子们讨还公道,将凶手碎尸万段。 可是没想到,杀他儿子的人竟然是梁景! 姚国舅愣在了当场,随即便愈加悲愤,哭道:“梁景这条阉狗!我早就跟皇后娘娘说他有二心,娘娘只是不信。如今怎么样?!生生搭上了我两个儿子的性命!” “国舅爷千万要保重身体,节哀,节哀呀!皇上已经下旨,命人四处抓捕梁景,不信他能逃得出这天罗地网。”商启言奉命传旨,到了这里少不得要对姚家人大加安慰,“皇后娘娘也哭得什么似的,在宫里头茶饭不思。” “我妹妹她是受了梁景的蒙蔽,”姚泰哭道,“连我这个亲哥哥也不信!若早信了我的又何至于有今日之祸呀!” 姚泰此时太过于悲痛怨愤了,他恨梁景也怨皇后,丧子之痛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安慰得了的。 正在悲伤的时候,贤妃和六皇子到了。 当然还有哭面肿发乱,声嘶力竭的姚万仪。 茂陵郡主听说女儿和亲家来了,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由两个侍女扶着来到前厅。 贤妃哭得双目红肿,拉住茂陵郡主的手说道:“我的老姐姐,可真是痛死我了!我在宫里听到消息便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忙求了皇上和皇后出宫来。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祸事,你可怎么受得了啊?!” 众人都知道她与姚家关系特殊,此番出宫来也是代表着皇上和皇后。 “好妹妹,我活不得了!”茂陵郡主捶着胸口,声音嘶哑地哭道,“这是摘了我的心肝去呀!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呐!” 姚万仪也是抱着母亲哭个不住。 她伤心归伤心,却也多少有些庆幸。六皇子是和她的两个哥哥在一起的,能捡回一条命来,实属万幸。 姚泰也哭道:“我姚家满门忠烈,一心为皇上尽忠。怎么会落到这般下场?!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辞了官隐居到乡间去!至少还落个一家团圆。” “国舅爷,显忠显庆两位将军忠义之情上可达天,必然不会再受轮回之苦,竟然直登仙界了。”贤妃安慰道,“你们二位千万要保重身体,别的不看,还得看着两个孙子不是吗?” 姚显忠和姚显庆各育有一子,一个十二一个九岁。 虽说好歹根苗香火未断,但终究年纪太小,根本不能顶用。 茂陵郡主哭着一眼看到了六皇子,便紧紧将她抱住,哭道:“我的儿啊!好歹你还没事,不然的话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六皇子要是也遭了毒手,她女儿可就要守寡了。 “敢儿一个劲儿自责,说都怪他没有护好两个哥哥。”贤妃哭着说道,“可是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遭了埋伏,谁又有三头六臂呢?” 说不了众人又抱头痛哭。 此时皇后丝毫不比姚家人好过。 在得知两个侄儿被害的噩耗之后,她便晕了过去。 救醒之后,自然是痛哭流涕。 皇上并没有过多地安慰她便离开了,这让皇后更加伤心。 两个侄儿死了,梁景不知所踪。 皇后觉得一霎时天都塌了。 她原本以为最牢靠最可信的两方,竟然成了生死冤家。 这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 好在还有慧嬷嬷等人在跟前安慰。 “老奴知道娘娘心里头又痛又难,可眼下还不是一味哭的时候。”慧嬷嬷一边给皇后拭泪一边说道,“无论如何,娘娘得想法子维护自己的地位,把这件事撕罗开。” “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皇后哭道,“原本梁景跟我说他探知了妖道流云的下落,你们也知道的,无论是先王还是陛下有多恨流云。 我也是想着为陛下分忧,又一时怕消息不确定,更怕走漏了风声。所以让梁景全权处置,因他一直办事老成稳重,万没想到会闯下这么大的祸来。” “娘娘的本心自然是好的,您和陛下夫妻同体,还有谁比您更心疼和维护陛下的呢?”慧嬷嬷道,“您到如今就不可再帮着梁景说话了,您难道还看不出来陛下因为这件事已经疑心皇后娘娘您专权了。” “陛下……陛下的心好硬啊!”皇后想到这里更是伤心万分,“死的可是我姚家的人,是我的亲侄儿……” “所以说陛下会想明白的,眼下您一定要把罪责都推到梁景身上,谁叫他逃的无影无踪了呢?要么就是他存心要害皇后娘娘您,才假说探知了流云的踪迹。 退一步讲,就算他没有二心,可是终究是闯出大祸来了。”慧嬷嬷说道,“娘娘您想,如果不让他承担罪责,国舅爷和郡主也心有不甘呐!” 皇后知道慧嬷嬷说的很是在理,她现在既担心皇上对自己不满,更难的是无法向娘家人交代。 “所以说娘娘您得早下决断。”梁孝也从旁劝道,“若是还这么瞻前顾后,只会让人更加疑心呐! 我师父在离宫之前曾经和薛姮照见过面,不知道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 梁孝之所以如此说,目的是要把自己和梁景摘干净,毕竟在名分上,二人是师徒关系。 梁景现在成了通缉要犯,他可得想方设法让自己不会连累才成。 想让自己不被连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出卖梁景。 “你说的是真的?梁景真的和那个姓薛的见过面?”皇后之前被埋下的疑心,此时又被勾了起来。 “小的绝不敢撒谎,皇后可以叫别人问问,当时并不止我一个人看见。”梁孝连忙说。 “梁景,你为什么要负我?!”皇后痛哭道,“你口口声声发过毒誓,永不背叛我!” 见皇后如此,慧嬷嬷和梁孝对视一眼,明白皇后已然下定了决心,把罪责都推到梁景身上。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二皇子进宫领命 二皇子急着要进宫去,金令宜叫住他。 “把身上的衣裳换了吧。”金令宜亲手找出一套鸦青色的袍子来。 “皇后召得急,哪有功夫换衣裳。”二皇子道,“这时候谁还讲究这些。” “就是因为这时候才要讲究衣裳呢!姚家两兄弟殁了,虽不是国丧,可终究是丧事。你在皇后跟前穿颜色太艳的衣裳不好看。 何况回头多半还要到姚家去奔丧,就更是了再忙也不差这一时片刻的。”金令宜说着就过来给二皇子解身上衣裳的扣子。 “是了,还是你心细想的周到。”二皇子也觉得金令宜说的有理,他先前只顾着快些进宫,生怕去迟了惹皇后不快。 “奠仪我回头叫人备好了,就在姚府门前等着,殿下若是到的早最好,他们就随你进去。若午时还来不及去吊唁,那就让他们先送进去,以免缺了礼数。”金令宜手脚麻利地帮二皇子换上衣裳,“我新婚不满百日,去人家吊丧怕被嫌弃,否则我就去了。” “我是想着你是不是也该进宫瞧瞧去,皇后这个时候身边也需要人安慰。可又怕弄巧成拙。”二皇子道。 “我迟些再进宫去吧,不一定非要见皇后,但总是要露个面的。”金令宜说,“我猜想着皇后多半不愿意见。” “你心里有成算就好。”二皇子道,“皇后多半要吩咐我查找捉拿梁景,真要是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家。” “皇后把这事情托付给殿下,是信得过您,这个时候可要千万上心。” “哼,说的轻巧,梁景那可是只老狐狸。这次不知怎么会闹成这样,我猜着他多半是中了人的圈套。 可这个罪过实在太大了,就算他是被人骗了,也终究落不到好去。 让我去抓人,也是丢了个烫手山芋给我。不用别人,姚家那边一日就得催百遍。” “是啊,所以梁景才跑了。”金令宜说,“如果真的把这差事交给了你,但求尽力就是了。到时候就算找不到,想来皇后和姚家也不会怪罪的。” 二皇子嗯了一声,转身去了。 金令仪随后将管家和管家婆都叫了过来。 吩咐道:“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们必然议论纷纷,你们可要告知咱们府里的人把嘴都管严了,不许乱说什么,以免惹祸上身。” 管家和管家婆都连忙答应道:“主子说的是,这个时候最要谨言慎行,千万别凑什么瞎热闹。” “你们知道就好,我进府的日子浅,年纪又轻,家里头大小的事,就多靠你们帮衬了。 殿下忙着宫里的事,咱们可不能在后头添乱。总要心往一处使,才能人人落个太平。”金令宜说的虽然客气,但依旧有三分告诫的意味。 管家和管家婆都是在马飞燕出事之后重新换上来的,先前的俱是马飞燕心腹。 不过他们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儿。 新令宜新婚不久,新妇脸嫩,还没对府里的下人拉下过脸来。 不过因为她说话做事处处端庄得体,若遇到不合宜的人与事,既看得清,说的话也是绵里藏针。 因此这些下人们并不敢作耗生事。 “我们下去就把府里的人都召集在一处,同他们说说利害,主子尽管放心吧!” “这事回头再办就来得及,你们先随我到库房里去,咱们拣选一些像样的奠仪,再由刘管家带着四个长相体面、眼里嘴头都来得的小厮送过去。”金令宜说着站起身来,“我同殿下说过了,顶好他亲自到场。你们先在姚府门前候着,若到了午时还不见殿下,你也只好送进去了。” “老奴明白主子的意思。”管家答道,“如此姚家人便看在眼里,再不挑咱们的礼了。” 二皇子进宫见皇后,惠妃福妃以及成昭仪等人都在荣华宫呢。 只是都在外间坐着,皇后在里头谁也不肯见。 二皇子给各位娘娘见礼。 福妃道:“我们来了也有些时候了,但皇后娘娘伤心过度,谁也不见。与其在这里干耗着给娘娘添乱,倒不如我们这就回去了。二殿下进去的时候,替我们言语一声。” 二皇子答应着,又问福妃:“五弟可进宫来了?” “他应该是去国舅府里吊唁了,”福妃低声道,“我出不得宫去,就得他上前了。” 二皇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去见皇后了。 福妃也和惠妃等人从皇后宫里走了出来。 二皇子还没见过皇后像今日这般憔悴伤痛,忙进前跪下请安。 皇后拦着道:“事情你都知道了,也不需要我多说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梁景给找出来,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娘娘放心,儿臣一定尽全力去找。”二皇子说,“您暂且节哀,千万保重凤体。” “这一次事出突然,本宫身边除了你竟没有什么人能倚靠了。”皇后拭泪道,“梁景现在必然是藏了起来,也有可能回了京城。不但要挨家挨户的搜到,河汊湖池也要打捞。总之一句话,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可明白吗?” “儿臣明白娘娘的意思,必须要把梁景找出来,有个交代才行。”二皇子说。 “你有心了。”皇后幽幽地看了二皇子身上的衣服一眼,“去吧!事不宜迟。” 二皇子从宫里出来,直奔姚府。 到了那里一看,管家带着几个小时已经候在了门前。 二皇子便带了人进去,他的身份尊贵,自然被引进了后堂。 彼时贤妃和六皇子都在那里,见二皇子来了,忙都让座。 二皇子少不得对姚家人安慰一番,又说:“我刚从宫里出来,皇后娘娘叫我带了人,挨家挨户搜查梁景的下落。说是必要给国舅爷和郡主娘娘一个交代。” “皇上也派了人追查,”姚泰哭道,“可就算是把梁景那个狗贼抓住了,将他碎尸万段又能怎样?我的两个儿子终究是活转不过来了。” 说罢,又和茂陵郡主抱头痛哭起来。 二皇子连同贤妃等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解劝,这边乱完了,才又急匆匆的出来,带了人去搜查。 第三百七十章 金令宜发觉端倪 到了第二日早晨,金令宜坐了车到蓝凝府上。 昨日蓝凝派人递了信给她,约齐了今天姊妹两个一同进宫去。 「你看你还费事进来做什么?叫人传个话,我出去就是了。」蓝凝笑着携了金令宜的手坐下。 「为了看看麟儿,我若不进来,哪里看得到他呢?」金令宜知道今天蓝凝不会抱孩子进宫。 说着就从奶娘手里把皇长孙接了过来,抱在怀中逗他玩儿。 「咱们从宫里回来再看他也是一样的,我本来也是要留你在这儿多待些时候的。 这会儿赶着进宫去,忙三慌四的,哪得空儿理他。」蓝凝道,「况且小孩子的屁股哪有准儿,万一尿到你身上,又得换衣裳,还得耽误功夫。」 「回来自然还是要和他玩儿的,可我实在等不得。」金令宜一边挨着皇长孙的小脸儿一边说,「亲香一会儿是一会儿。」 「没见过谁像你这么喜欢小孩子的。」蓝凝意味深长地看着金令宜说,「回头你和二皇子多生几个,三儿两女刚刚好。」 羞得金令宜双颊通红,低了头道:「姐姐现在越发喜欢打趣我了。」 蓝凝见她实在不好意思,也不再往下说,只叫奶妈把皇长孙抱过去。 然后和金令宜一同出了府来,姐妹俩同坐一辆马车进宫去。 在车上蓝凝问她:「这车里没有外人了,我且问你二皇子待你如何?」 「现在看着倒是都好。」金令宜低着头,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我前几日进宫,听母妃说你去看过姜才人了。这是对的,二皇子对他这个生母格外孝顺,只可惜一直未能好好尽孝。」蓝凝道,「你用心对姜才人,二皇子也会感激你的。」 「这个我知道,姐姐之前就对我说过。」金令宜很明事理,「便是不图他的感激,我也该这么做的。」 「就是的,」蓝凝点头,「你一向聪明懂事又心地善良。你如今嫁过去了,那府里可有让你觉得碍眼的人么?」 「也都还好,」金令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迟疑的说道,「唯独那府里有个人,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是谁?」蓝凝问。 「就是那个吴姨娘,姐姐应该也是听说过她的,之前被马飞燕毒哑了,二皇子对她很疼爱。」金令宜说。 「是有这么个人。」蓝凝说,「你觉得她哪里叫你不放心?」 「跟别人我不好说,生怕人家疑心我是吃醋脸酸。」金令宜笑了笑道,「这吴姨娘倒是一直本本分分,温柔和顺的。府里上下都说她是个省事的,做小伏低惯了,可叫我不放心的有两点。 这第一嘛,就是她和二皇子的两个女儿很是亲密。 据府里的人说,自从马飞燕出了事,这两个孩子便由吴姨娘照顾着。因为照顾得格外尽心周到,这两个孩子对她便十分依赖。甚至比跟她们的生母马飞燕还要亲近。」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也实在可怜,虽然托生在帝王家,也是用金玉堆起来的。可是马飞燕鬼迷心窍一般只想要儿子,倒把这两个亲生女儿撇得冷清清的。」蓝凝忍不住感慨,「如今你是她们的继母,倒不好总让吴姨娘管着她们。」 「姐姐说的是,至少不能让别人因为这个说闲话。」金令宜点头,「还有就是这个吴姨娘长得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竟然和姜才人有那么五六分相似。」 蓝凝没有见过姜才人,更没见过吴萋萋,听金令宜如此说颇为意外:「竟然有这回事。我曾听人说过,姜才人貌美无双,想来这个吴姨娘的姿色也甚不凡。可是这未免也有些太巧合了。」 「说的就是,如果我也像府里的其他人一样没见过姜 才人,那还罢了。」金令宜忧虑道,「偏偏是见过了,才觉得不同寻常。」 「你的意思是这个吴姨娘来历有问题?」蓝凝警惕道。 「这个我也不敢断言,只是觉得可疑,如果说是巧合,那未免也有些太巧合了。我听府里的人说这个吴姨娘是在街上和二皇子相遇的。」金令宜说,「当然,二皇子并不以为有什么不妥,姐姐也知道的,男人们有时更信缘分。」 「这件事我知道了,会叫人去查的。」蓝凝拍了拍金令宜的手说,「如果这个吴姨娘真的有问题,那也多半是有人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 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些日子要暗中多留心,以防她对你下手。 若真查出她有问题,咱们在一起想法子对付。」 「表姐,你说这一次姚家两个兄弟双双丧命,皇后会不会疑心到咱们身上?」金令宜在心里盘算了好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你暂时没有事,皇后一定会疑心我们的。」蓝凝笑笑说,「不过凡事都要讲证据,皇后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拿谁怎么样。 你也不用替我们担心,反正早就已经是皇后的眼中钉了。」 「这倒是的,不管有没有错,皇后娘娘也会想法子针对你们。」金令宜深以为然,「这也是姐姐你不得不自保的缘由。」 「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蓝凝苦笑,「谁叫我有了这孩子,作为母亲自然要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姐姐放心,妹妹我一定尽全力相帮。」金令宜反过去握住了蓝凝的手,语气坚定地说,「我会尽力争取让二皇子和咱们一心。」 「你也不必太心急了,凡事都要顺势才行,何况你已经帮了我们不少了。有时候欲速则不达,现在姚家出了事,皇后正在气头上,咱们要千万小心别撞上去。」蓝凝叮嘱道。 她们今天进宫是要去探望皇后,因为进宫的时间有定制,昨天得到消息就已经晚了。 所以只好赶在今天。 「不过咱们今日就算是进宫去了,也未必能见到皇后。」蓝凝说,「不过礼数到了,想来也不会再难为咱们。倒是可以顺势去芙蓉宫和桐安宫,我正有事要问姮照呢。」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余波未消细观澜 蓝凝和金令宜入得宫来,去给皇后请安。 梁孝迎出来说道:“皇后娘娘知道二位惦记着,可实在是伤心不了。见了面一提起来必然又是一番伤感,倒不如不见。还请二位皇子妃体谅,待什么时候娘娘心情稍微平复些了,再请二位来叙话。” 蓝凝和金令宜也忙说道:“我们知道了也是一夜没合眼,何况皇后娘娘。还请您多多在娘娘跟前宽解宽解,更要劳烦总管将我二人心意转致娘娘,万请娘娘多多保重。” 梁孝也说:“一定一定,二位慢走。” 二人从皇后宫里出来,到了芙蓉宫门前。 恰好碰见了卫忠。 金令宜笑着道:“卫公公好,这是要往哪里去?” 卫忠躬身问安,赔着笑道:“老奴去御用监传个话。咱们娘娘去太妃娘娘宫里了,二位移驾去桐安宫吧!” 蓝凝笑道:“路上我还和妹妹说呢!给母妃请了安再去桐安宫,这回刚好,聚的齐更热闹。” 说着便不进去,又往桐安宫来。 迎头碰见玉孤明,蓝凝笑问:“明弟弟,今日该你的班吗?许久不见你了,你五哥前日还念叨你呢!” “二嫂嫂,五嫂嫂好,我……我恰换完了班,该出……出宫去了。”玉孤明说。 “我们去给太妃娘娘请安,你早去过了?”蓝凝问。 玉孤明点头:“福妃娘娘在呢。” “那你家去吧!你五哥原本要请你吃酒呢,只是怕这程子又赶不开了。”看着玉孤明去了,金令宜小声道:“这玉世子万般都好,只可惜有些口吃。可见天地生人都是不全的。” “这孩子仁厚,凡是了解他为人的,没有不喜欢他的。”蓝凝说,“就连陛下,对他也是格外倚重信任。光凭这一点,多少心机深沉的都不如他。” “怎么不见陛下给玉世子赐婚呢?不知哪家姑娘好命,能嫁给他。”金令宜说,“不单是玉世子品貌高绝,就连国公爷和公主娘娘也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说起来不怕你笑,五皇子这几年就操心孤明的亲事,”蓝凝笑道,“只是没遇见合适的。” 二人说着话来到桐安宫,福妃与容太妃对坐品茶,薛姮照也在跟前伺候。 “方才我还和太妃说,今日你们两个多半是要进宫来的。可见过皇后娘娘了?” “我们先去了荣华宫,梁孝梁总管说皇后娘娘伤心过度不愿见,我们也就请他转告一声便过这边来了。”蓝凝说。 “姚家这次可真是遭了不幸,”容太妃叹息道,“听说梁景跑了,这可真叫人受的。” “不知道要停灵几日,头一两日女眷不必到场,第三日怎么也该去了。令宜新婚可以免了,蓝凝你可不要忘了。”福妃叮嘱道。 “母妃嘱咐的是,儿媳记着呢。”蓝凝说。 又说了些话,吃了两盏茶。 “难得你们两个进宫一回,午膳就在这儿吃了吧!可惜是素斋。”容太妃很喜欢这两个孙媳妇。 像马飞燕和姚万仪她就从不曾留过饭。 蓝凝二人谢了恩,又说:“我们想去园子里逛逛,再回来陪着老祖宗用膳。” “去吧去吧!年轻人腿脚轻便眼睛也亮,该赏赏逛逛。”容太妃道,“这么好天气,别拘在屋子里。” 又叫薛姮照:“我知道你们素来能说到一块儿去,你也跟着去吧!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几个人出来,走到万春园,蓝凝便对跟着的丫鬟们说道:“今日这园子里没有什么人逛,你们几个各处走走转转吧!可是要记得千万别嬉闹,别乱说。” 尤其是跟着金令宜进宫的两个丫头,巴不得这一声呢,四个人便手牵着手去逛去了。 这里蓝凝姐妹和薛姮照选了处偏僻的亭子。 蓝凝说:“姮照你也快坐下,在太妃跟前总是站着,咱们之间可不必讲究这些。” 薛姮照却不坐,而是笑着向金令宜说道:“还没向二皇子妃道喜呢!前些时候您进宫来请安,奴婢有事不在太妃娘娘跟前,就没能见。” “可别这么多礼节,我不喜欢你这样。”金令宜说,“姐姐都跟我说了,你是麟儿的义母,早就说咱们都是姐妹了。” “我也这么说呢,若是有外人在跟前,没办法装也得装着些。”蓝凝笑道,“若只是咱们自己人还要那么讲究,可就是迂腐了。” “两位皇子妃的话自然有道理,不过在这地方还是小心些为好。”薛姮照说道,“那奴婢就在这亭子前的台阶上坐下吧,绝不能与二位平坐。” “姮照,你说姚家兄弟的事到底是谁下的手?”金令宜问薛姮照。 “您说呢?”薛姮照笑着问,“如今外头不是都说梁景动的手吗?” “这话可是说不通,梁景必然是中了圈套才会这样的,真正幕后的人一定和皇后有仇,才想出了这么个狠辣的毒计。”金令宜说道,“如今皇后让二皇子去搜捕梁景,端看能不能找得到了。” 薛姮照和蓝凝不动声色地互看一眼,蓝凝当然知道这里头是怎么回事。 但是有些事还不能让金令宜知道。 “二皇子妃的见地很有道理。”薛姮照说,“其实皇后和姚家人若是聪明些,应该能猜出是谁,只不过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去怀疑那个人罢了。” “你是说……贤妃娘娘?”金令宜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 “令宜,你为什么这么说?”蓝凝问。 “当时和姚家兄弟在一起的还有六皇子,为什么姚家兄弟死于非命,而六皇子却只受了轻伤呢?”金令宜说,“如果说六皇子是运气好,老天保佑,倒是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是再一想这件事发生之后,对贤妃和六皇子的好处最大。姚家兄弟死了,只剩下姚万仪一个独女。 贤妃那么会笼络人,对姚万仪比对自己的亲女儿还要亲。就算明知道皇后不是存心要害姚家兄弟两个,可终究是皇后手下人做下的事。 姚家夫妇两个不自觉也会偏向六皇子了。”(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二章 审时度势指迷津 「二皇子妃真是聪明绝顶。」薛姮照赞道,「奴婢也觉得这件事绝对是贤妃做下的。」 「你可别这么夸我,我同你相比简直是笨透了。我想问问你,依照你来看,接下来形势又将如何呢?」金令宜问道,「我同姐姐来的路上也说了,既然皇后和姚家都不会疑心贤妃,那么多半儿就会疑心是咱们这边下的手了。」 「这也是贤妃计策中的一环了,依照对贤妃的了解,她在下手之前必然要选好给自己背锅的人,这次也绝不会例外。」薛姮照说,「听说贤妃昨日就出宫到姚家奔丧去了,几句话就能把祸水引到福妃娘娘这边来。」 「我也是这么预料的,」蓝凝说,「咱们这边没做,自然问心无愧,可怕的是他们捏造证据。」 「姚家和贤妃那边包括皇后都有可能捏造罪证,皇后捏造出来的罪证自然是给皇上看的,而姚家和贤妃则是给皇后看的。」薛姮照分析道,「不过这么大的事情,皇上也不可能听一面之词,他也会派自己信得过的人去细查。」 「玉世子。」 「孤明。」 蓝凝和金令宜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极有可能是,」薛姮照说,「如此一来,这脏水多半最终还是泼不到咱们身上的。 不过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明里解决不了,也会暗地里下黑手。」 「这倒是的,这也是他们常用的手段了。」蓝凝苦笑,「不过我最担心的是连累到你,前些时候宫里头传的沸沸扬扬,说你和梁景过从甚密。 如今梁景消失不见,皇后多半会迁怒到你的身上。虽然你如今在太妃娘娘宫里,可我怕万一……」 「是啊,我也担心这个。」金令宜说,「姮照,你有没有办法应付?」 皇后和姚家人现在是红了眼想要报仇,恨不能将两景找出来,碎尸万段。可是如果找不到梁景的话,自然会迁怒于他人。 若拿不出十足的证据,证明是福妃这边人主使的,就更会令他们恼羞成怒。 如此一来,就更有可能拿薛姮照开刀了。 若是别的事情,自然不好从容太妃宫里带人。但如果说这宫女和梁景有勾连,要带去问话,即便是太妃娘娘也不能硬把人留下不放。 然而薛恒照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向蓝凝和金令宜笑道:「二位放心,奴婢不会有什么事的。」 「对了姮照,令宜来的路上同我说,他们府里那个吴姨娘有些可疑,你且帮着剖析剖析,看看该如何处置?」蓝凝没有追问薛姮照到底有什么办法,因为薛姮照有把握的事就不必担心。 「二皇子府里的确有个姨娘,但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奴婢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薛姮照说,「不知二皇子妃觉得她哪里可疑?」 金令宜便把自己之前同蓝凝说的话又和薛姮照说了一遍。 薛姮照听完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这吴姨娘多半是有人安插到二皇子身边的细作了。」 「会是谁干的呢?难不成还是贤妃?」蓝凝道,「除了她我也想不出别人来了。」 「如果是细做的话,多半就是贤妃的人了。五皇子妃可以派人去查查。这个吴姨娘,想要除去她,容易的很,但也许留着她还有用。不过也要提防她暗中使手段,所以可以让二皇子同她疏远些。」薛姮照说,「有一件事二皇子并不知道,如今不妨告诉二皇子妃,总要有个知情的才行。」 「什么事?」金令宜忙问。 「就是当初马飞燕获罪的事,」薛姮照说,「想必您也知道,马飞燕在自己家中私设祭台,诅咒皇上和皇后。二皇子做了首告,皇上大怒之下将马飞燕赐死,马家从此彻底败落。」 「这 个阖京城的人都知道。」金令宜说,「你是说这里头还有隐情?」 「是啊,其实当初马飞燕一心想要儿子,听人说青阙写的生子符最为灵验,于是便央求二皇子去求取一张来拿回家里供奉。 二皇子少不得要依了她,其实那密室中供奉的是从青阙那里求来的生子符。 只是那东西上头提前就做下了手脚,过了一些时候就不再是生子符,而是写着诅咒皇上和皇后的话了。 如此设计的人,本意是想将二皇子和马飞燕一同除去的。毕竟谁都知道二皇子是帮皇后做事的。将她除去,也算是铲除了皇后的一个帮手,更遑论还有整个马家。」 「那为什么二皇子做了首告呢?是谁给他递的消息?」金令宜问。 「是我们,」蓝凝道,「是五皇子暗中派人给二皇子递的消息,只是二皇子并不清楚是我们。」 「这是为什么?」金令宜有些不解。 「自然是怕适得其反,那个时候皇后就已经对我们存有戒心了。如果我们当面告诉二皇子这件事,他会不会信我们呢?更有可能怀疑我们从中做了手脚。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叫他知道是谁。」蓝凝说,「不过如今你已经和他成为夫妻,这件事的内情你该知道才是。」 「原来是这样。」金令宜听了之后点头,「我既知道了,必然找个合适机会告诉他。 其实二皇子心里何尝不清楚,皇后也只是把他当成一颗棋子罢了。」 几个人正说着,容太妃那边的一个小宫女找了过来,笑着向她们说道:「二位皇子妃,太妃宫里已经开始传膳了。打发奴婢来请两位回去呢。」 「是啊,我们也出来有好一会儿了,该回去了,不能让太妃娘娘等着咱们。」蓝凝说着起身,却忽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金令宜连忙从旁边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还是坐下缓缓吧!」 「没什么事,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时常便觉得有些头晕,也不当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蓝凝笑着说。 「不成不成,你怎么能这么不当心自己的身子呢?」金令宜道,「把跟着咱们的丫鬟叫过来,扶你回太妃娘娘宫里再传个御医过来瞧一瞧才是。」 那几个侍女也并未走远,看到太妃娘娘宫里的人来了,也都朝这边走过来。 将蓝凝搀扶回桐安宫,请太医过来号脉。 太医细细地诊了脉之后,作揖道:「卑职给太妃娘娘、福妃娘娘和五皇子妃道喜了。 五皇子妃这是喜脉,已经两月有余,且脉象平稳。」 第三百七十三章 各怀心思面上和 姚显庆姚显忠风光大葬之后又过了七日,皇后召见姚泰一家进宫。 茂陵郡主实在是因为丧子之痛,病得下不来地,因此不能进宫,只有姚万仪陪着她父亲来了。 双方见了面,只是痛哭,底下伺候的人也都陪着落泪。 贤妃和六皇子自然也在场,少不得要解劝。 贤妃先是解劝姚泰父女:「国舅爷、万仪,且请收泪节哀。虽说恸莫大于此,可只是一味这般下去,却是教亲者痛仇者快了。 二位侯爷(姚家二子死后追封为侯)在天有灵,也必然不愿如此。 更何况,皇后娘娘这些日子着实消瘦得厉害,也是哀戚所致。 姚家一门忠烈,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尽忠,虽九死而无悔,天下皆知。 无论何时君为臣纲,二位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自然要事事以皇后娘娘为先。 若是这么一味痛哭下去,又要将娘娘置于何地呢? 若是再被有心之人言语挑唆,传将出去,岂不是落了个不识大局的口实?」 贤妃的这一番话,入情入理。 姚泰父女听了,只得忍住泪,反过来解劝皇后:「皇后娘娘,千万保重,切莫太过哀伤了。 所谓死者长已矣,若因此让娘娘哭损凤体,那可真是我们的罪过了。」 皇后也是真伤心,无论从血脉亲情还是从自身的利益,都是实实在在的切肤之痛。 「陛下和我都想尽快把梁景捉到,好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情由。」皇后清了清嗓子说,「他到底是中了圈套?还是受人指使。我到如今百思不得其解。」 姚泰几乎不曾恨死梁景,听皇后如此说便道:「皇后娘娘到现在还看不清么?那梁景分明就是个白眼狼! 他是什么人?心机有多深沉,手段有多高明。别人不知道,咱们还没见识过吗?怎么可能轻易就中了人的圈套?! 反正不管是谁说,打死我也不相信梁景是有苦衷的。他早已被福妃拉拢过去了,甘心为她卖命! 这个福妃和五皇子就是祸害,若是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将来必遭反噬!」 「依着我的笨法头,那梁景必然也是有同伙的,否则这么天罗地网地寻他,怎么能连个影子也不见呢?一定是有人把她藏起来了。」贤妃也说,「不过凡事都得讲证据,咱们手里头没证据。说出来不但不会有人信,反而觉得我们是在栽赃了。」 姚泰一听又哭起来,向皇后央告道:「皇后娘娘,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显忠显庆两个死得太惨了。」 「哥哥,你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一定要想尽办法为两个侄儿报仇。」皇后心里何尝不清楚,这件事已然在他哥哥嫂子心里结了疙瘩,如果不快些解开,势必离心。 她已经失了梁景这个臂膀,如果再失去娘家人的心,那可就更危险了。 这些天皇后在心里也反复在想着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如果不将罪责推到梁景身上,吃亏的是自己。 因此便使出拉拢的手段来,向姚泰说道:「哥哥,我万万没想到梁景会背叛我,看来人心这东西实在深不可测。 可惜当初我没有听你的劝告,以致酿出今天的大祸。」 姚万仪听到这里按耐不住了,说道:「姑母,听说蓝凝又有孕了。咱们这边哭着办丧事,她们那头添丁进口。这如何叫人不恨?!」 「现在皇上对五皇子他们越发倚重起来,不止一次夸赞蓝凝懂事理福泽厚。看上去像是随口说的,可细细想来,真是让人心惊呀!」贤妃忧心忡忡。 「所以说咱们一定要尽可能抓住福妃他们的把柄,如果他们实在太狡猾,一时不能得 手,也绝不能让他们好过就是了。」皇后说。 本来在皇后的计划里,五皇子等人就是要被除去的。 能抓到他们害人的把柄最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由皇上处置,如果不能的话,那就只能动用阴招了。 可是看看眼下自己身边缺乏得力的人手,再加上又要将娘家人牢牢地笼络住,少不得要卖给贤妃人情。 毕竟贤妃如今和姚家人愈加亲密,如果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对她怀着敌意,那么姚家人也是会有成见的。 「贤妃姐姐,以前是我听信梁景的谗言,只当你别有居心。」皇后拉住娴妃的手说,「叫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实在是过意不去。」 贤妃知道皇后,为什么要对自己转变态度,并非真心觉得错了,而是因为自己还有用。 于是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样子来说道:「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实在是折煞臣妾了。您在高位,自然要小心防范。 我们母子本就是被您成就的,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臣妾心中对你没有丝毫的怨言,若是您为此心不安,那才是臣妾的罪过了。」 贤妃这一张嘴,不但能颠倒黑白,更是舌灿莲花。 不过姚紫云对她终究不可能完全放心,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给些好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且必须要用可靠的人才成,你的两个兄弟都叫他们官复原职吧!」 「这个……这个且靠后再说吧!不必急在一时。」贤妃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欲擒故纵起来。 姚泰在一旁说道:「贤妃娘娘,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推辞了。 你也早就说咱们全都是听命于皇后娘娘的。你不让两位兄台出山,是不想让他们替皇后娘娘尽忠吗?」 「哎呦,这这罪名我可承担不起。我只是觉得我的两个兄弟都是庸才,生怕误了娘娘的事,才这么说的。」贤妃急着解释道。 「皇上也心痛于显忠和显庆遭遇不测,昨日还同我说,要厚赐他们的遗孤。必要将真凶追查到底。」皇后轻轻叹了口气说,「终究是人死不能复生,也只有朝前看了。」 这时姚万仪又说道:「姑母,难道我们就要放过那个姓薛的狐狸精吗?早就说是她勾引的梁景。凭什么放他逍遥快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心惊胆寒顾虑多 姚万仪对薛姮照的恨意由来已久,在她心中最可恨的最该死的就是薛姮照,甚至超过了两梁景和福妃等人。 「万仪,你也知道的,一来我们现在手上还没有什么证据,二来这丫头如今在太妃娘娘宫里。」皇后不得不有所顾忌,「你们也是知道的,陛下自幼就长在太妃娘娘跟前。 虽说是他的亲姨母,却和亲生母亲没有区别。而且太妃娘娘格外器重这个姓薛的宫女,时时刻刻都要她在身边伺候着。 人都说投鼠忌器,何况梁景原本是我跟前的人。皇上嘴里不说,心里多少还是责怪我的。 这个时候若是还到太妃宫里去搅动,且又拿不出十足的证据来,岂不是会让陛下以为咱们家仗势欺人?将太妃都不放在眼里? 又何况陛下怎么会相信她一个小小宫女就能做出这么大的事来? 如果她和梁景勾结,真有那么一天要当堂对质的时候,她已经死无对证。岂非得不偿失?」 姚万仪犹自不平,争道:「娘娘也是见识过那***的伶牙俐齿的。让她去指证,不颠倒黑白才怪呢! 只要能抓住梁景不信他不说实情,况且这么大的事也一定不是只靠薛姮照一个人和他勾连。 梁景就算为色所迷,可是也没完全丧失心智,如果福妃等人不当面许给他好处。他又怎么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卖命? 因此倒别留着那个小***,让她继续做耗生事。」 贤妃拦住了她说:「是啊这一次陛下密令敢儿和两位侯爷去请老君石像,为的是给陛下消解灾难,却不想半路出了那样的事。 陛下自然心痛于两位侯爷的殉职,可终究消灾的事也被坏了。咱们也得替皇后娘娘想,不能让陛下再误会娘娘了。」 然后又说:「要不这个薛姮照就交给我好了,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她除去。至少也解一解心头之恨。」 「既然贤妃姐姐愿意为本宫分忧,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你也不要太心急。不要以身犯险,反而落于被动。」皇后道。 其实皇后刚才说不处置薛姮照目的也是要逼着贤妃说话,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委派贤妃对付薛姮照了。 如今贤妃这么一说,不但是皇后对她的信任增加了几分。 姚万仪更是感激得无可不可,只是碍于皇后在跟前,不好多说什么。但是那独眼望着贤妃已满是感激之情了。 「比起这个宫女来,我更担心的是青阙。是他给皇上出的主意,消灾一事是否确实,只有他心里清楚。 偏偏他建议皇上派的人竟然都是咱们这边的。」皇后苦笑道,「只可惜咱们不能在皇上面前透出一丝一毫这样的意思,因为皇上实在是太信任他了。」 「是啊,不光是皇上信任他,满朝文武和天下的百姓对他也是倍加推崇。」姚泰何尝没有朝这个方面想,可他也知道,皇上对青阙的信任,超过了任何人。 他们实在没有这个胆量。 「说不定青阙和福妃勾结在了一起,合力演了这出戏呢。」贤妃说,「越往心里想越觉得天衣无缝。」 「实在是歹毒至极!」姚泰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恨煞我也!」 一直以来,皇后等人都知道青雀对他们才是最大的威胁,可偏偏拿他无可奈何。 随后太子也赶了过来,彼此自然又是一番感伤劝慰。 这一日皇后在荣华宫简单设宴,都是素斋素酒。毕竟姚家二子的丧期还没过。 梁景不在了,梁孝便成了这里的代理大总管。 他虽说名义上是梁景的徒弟,可是自从梁景出事之后,他便已经将梁景卖了个干净。 他反正知道梁景 不可能东山再起了,便将有的没的弄了一大堆,无外乎梁景平日里私下收受了多少好处。 在外头又有多少产业,以及和朝中官员私下的往来等等。 此外他还维护住了慧嬷嬷,让她在皇后跟前替自己美言。 因为之前查证梁景和薛姮照关系的时候,梁孝就已经合盘而出。 所以慧嬷嬷知道梁孝本就和梁景不是一条心。 所以才敢在皇后面前保举他。 这一顿饭自然也是吃得垂头丧气,毫无兴致可言。 皇上倒是派了商启言过来抚慰,说出来的话大多无关痛痒,毕竟皇上的心思总是在修道成仙上,能够想到派人过来传话就已是难得了。 皇后向商启言问了问皇上今日的起居饮食。 商启言答道:「娘娘放心,陛下一切如常。」 皇后又问:「商公公,你的痛风可好些了吗?我叫人给你送去的丸药可吃了没有?还有那些外敷的,千万要让你跟前的人每日给你热敷。」 「哎哎,老奴真是托了娘娘的福。」商启言感激地说,「老奴这些日子觉得腿脚轻快许多了,不似先前那般沉重。」 「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千万保重,陛下身边是离不得你的。」皇后点头的。 商启言此时面上微微露出伤感来,说道:「老奴老啦,不中用啦!皇上身边自然有更伶俐更细心的人伺候着。 昨日陛下同老奴说叫我撑不住就退下去好生养老吧!老奴怕也是最后一次来见皇后娘娘了。」 「什么?怎么会如此?皇上怎么能离得开你呢?」皇后听了真的十分意外。 要知道商启言一直都在皇上身边伺候,所有人都认定皇上身边绝不能没有他。 「皇后娘娘实在是太过奖了,老奴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伺候好了是本分,何况也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不过是陛下这些年一直宽厚体下,才让我能侍奉到如今。」商启言道,「何况青阙道长已然占卜过了,老奴的生辰八字与陛下多少有些妨碍。」 在场众人听了谁都没说话,但彼此都明白。青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够让皇上将自己三十多年的心腹弃之不用,那和手上有生杀予夺的权利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不禁人人胆寒自危。 皇后更是觉得应该尽快除掉对太子有威胁的人。否则万一哪天青雀再来一句「太子的命格不够贵重,不宜继任大统」,那又该怎么办呢?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贤妃送药探口风 七月底,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早起有了露水,薛姮照同银梳早起摘了花回来,绣鞋尖都湿了。 薛姮照在前头走,银梳怀里抱了一抱花,嘴上却不停:「姮照姐姐,你的心思可真灵巧,插出来的花儿说不出的好看。 太妃娘娘屋子里原本是不供鲜花的,说是花香扰了佛香倒不好了。可是自从你那天放了一瓶插花进去,太妃娘娘赏了半日。自那以后便日日都要了。」 「如今这时节门窗都是开着的,且我采的花都没有什么香气。」薛姮照说,「你若是想学,我每日里抽空教教你就是了,其实不难。」 银梳听了惊讶又欢喜,说道:「姐姐你可真是大量,若换做了旁人,有这样的手段才不肯教给别人呢。」 薛姮照只把这些当做玩艺儿,当初她在东都老宅的时候,闲来无事少不得要学些东西打发时间。 偏偏她又极聪慧,往往别人要学一年半载才能学通的东西,她多不过半个月就习得了精髓。 到后来学无可学,便遇上了她的师父。 学的是最难的星象地理,纵横权谋。 薛姮照把花放进去,太妃娘娘却并不在屋子里,而是去了禅室静修。 薛姮照便转身出来,恰好贤妃带着两个丫鬟来了。 薛姮照少不得要走上前见礼,贤妃笑着说道:「我经过这里,想来给太妃娘娘问个安。」 「贤妃娘娘来的有些不巧了,太妃娘娘这时在禅堂礼佛呢,总得有一个时辰才会出来。」薛姮照说。 「哎呦,瞧我,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了,把这茬儿给忘了。」贤妃自嘲道,「这天气不错,本宫走的也累了,不知能不能讨口茶吃?」 薛姮照请她进去坐,贤妃说道:「不必了,这院子里头凉快。」 「娘娘太客气了,奴婢这就去给您端茶去。」薛姮照说着沏了一碗茶出来,「点茶颇费功夫,怕娘娘等得太久。这是太妃娘娘平日里常喝的白牡丹,不知娘娘可喝得惯?」 「我实则就是个粗人,既不会品茶,也不会调香,只知道喝茶解渴罢了。太妃娘娘宫里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哪有喝不惯的道理。」贤妃语气随和。 贤妃喝了一盏茶便起身道:「我也不多搅扰了,多谢你的茶。」 「奴婢送送您。」薛姮照说着跟在贤妃身后往外走。 看看左右无人,贤妃才说道:「你可知道梁景哪里去了?」 「这个奴婢怎么会知道呢?」薛姮照笑了,「奴婢既出不得宫去,整件事的细情又不清楚。娘娘问我,可真是把我问住了。」 贤妃看着薛姮照好半天不说话,薛姮照也只是淡淡的,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许久,贤妃才又开口:「姚万仪说了,誓要将你除掉,这差事又落到了我的头上。」 「那您打算怎么办呢?」薛姮照一点不慌。 「他们认定了你和梁景是一伙的,只是投鼠忌器,不敢在太妃宫里造次。」贤妃说,「就想暗地里用上手段,要了你的命。 你是知道的,本宫十分欣赏你的才干。在这种情形下,福妃是不可能出手助你的。她那个人的性情我太清楚了,就像是那供台上的菩萨一样,看着万般慈祥,却不说也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众生疾苦罢了。 我为了保你,只能在皇后等人面前这么说,接下来你得配合着我演戏才好把他们糊弄过去。」贤妃道。 「娘娘想让我怎么做?」薛姮照问。 「我这里有一些药,吃下去后不会要命,只会让你的脉象显得衰弱。如此我就对皇后他们说已经对你用了毒。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下的是慢性的毒药。们,过 个一年半载你也就没命了。皇后娘娘多疑,定然会让太医来给你号脉。所以这药你非吃不可。」贤妃说着示意旁边的宫女将一只小小瓷瓶递给薛姮照。 「贤妃娘娘,这药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吧?」薛姮照把瓶子拿在手里颠了颠笑问。 「你不是笨人,我也不是傻子,」贤妃也笑了,「似你这般人才,我巴不得收为己用,哪里会害你。你我也算共谋大事了,我若是对你下黑手,难道就不怕你反戈一击么?」 「奴婢方才的话,只是开玩笑而已,娘娘不要往心里去。」薛姮照轻巧地将那瓷瓶揣进了袖子里。 「薛姑娘,我还要谢谢你。」贤妃对薛姮照说,「你的这个计谋真是妙极了。」 「皇后和姚家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薛姮照说,「就算是他们找到了梁景又能怎样?依旧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奴婢还没向贤妃娘娘道喜,您的两位兄弟也已官复原职。柳家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非往日可比,六皇子也更受倚重。」 「福妃娘娘那边也是又添了喜事啊!」贤妃道,「听说五皇子妃又有了喜,皇上听说之后龙颜大悦,又是好一番赏赐啊!」 「是啊,所以奴婢真是在你们二位之间难以取舍。」薛姮照并不讳言。 「薛姑娘,其实你只要袖手旁观就够了。只要你不再帮福妃他们,本宫向你保证,等到事成之时也不会亏待你的。包括你的家人,也都会顺顺利利回到京城来。 你父亲学富五车,受世人追捧。似这般人才,又怎么会不得重用呢?」 贤妃知道,如果没有薛姮照,福妃他们这边根本就没有精于谋划的人,必输无疑。 「那贤妃娘娘可就要再快一些了,」薛姮照说,「毕竟夜长梦多呵!」 薛姮照知道,贤妃虽然嘴上一味在招揽自己。但实则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站在福妃这一边。 以贤妃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十足相信自己呢? 「贤妃娘娘来了,怎么不进去坐?」这时凝翠姑姑从外头走了进来。 「我经过这里有些口渴,进来讨杯茶喝,这就要回去了。」贤妃笑道,「姑姑怎么不在禅堂?」 「太妃娘娘用的一个白玉磬,刚才忽然碎了,我赶着回来拿个新的过去。」凝翠道。 「那姑姑快去忙吧!我也走了,改日再过来。」贤妃说着一径去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朱敢犯上只为卿 这一日,六皇子进宫来见贤妃。 进来先问安:「母妃近来安好?」 「好着呢!快坐吧!」贤妃满面春风,「你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外头怎么样?」 「巡防营还是老样子,按部就班。除此外儿臣每日里还要带了人在西市三条搜查梁景,」六皇子道,「堵人耳目罢了,若是这么轻易就捉到人,那梁景也就不是梁景了。」 「梁景多半是被五皇子给藏起来了,」贤妃慢慢呷了口茶说,「可笑的是姚家还似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你只要让他们瞧见你也在为之奔走就够了,毕竟你的身份摆在那里,戏一定要做足才成。」 「母妃,真的会是五哥吗?」六皇子踌躇犹豫地问。 贤妃抬头看着他,和缓道:「我知道你自幼与老五亲厚,可是他们早就已经参与到争储的战局中了。咱们是迫不得已,他们则是有心为之。 难道你看不出,自从皇长孙出生,他们便与以往大不一样了么?」 「他们也是被迫的啊,」六皇子道,「如果不是马飞燕她们诬陷五嫂偷换孩子,何至于在御前对质呢?姚万仪那个蠢货,背着我同马飞燕为伍,叫我现在见到五哥都觉得难为情。」 「傻孩子,你还是太良善了,」贤妃笑着摇头,「我且问你,那鱼儿为何会被钓上来?还不是因为有人投了鱼饵么? 马飞燕二人若不是听见风摸见影,如何就能扑上去?如不是提前就有防备,蓝凝怎么就能在御前反戈一击,辩驳得滴水不漏?」 四皇子听了,默默无语。 贤妃叹了口气说:「无情最是帝王家,自古皆如此。你要让心硬得像石头一样,才能活下去。」 「母妃,」六皇子的语气稍显急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得不与五哥相争,能不能手下留情?」 「孩子,我不知道老五会不会对咱们手下留情,但我们绝不会赶尽杀绝就是了,」贤妃柔声道,「不过么,想要保全的人越多,你就越要争赢才是。 只有你赢了,握有生杀予夺的权柄,才能宽厚待人。 否则像先前那样,我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哪还能施恩给别人呢?」 六皇子闻言,眼睛一亮,语气也高兴起来:「母妃,儿臣就知道,您是最大度仁慈的了。」 「蓝凝如今又有了身孕,」贤妃问,「这回姚家只会更起急。」 「哼!着急有什么用,」六皇子冷笑,「我才不会再碰那个母蛤蟆呢!更何况她如今在热孝中,真是天助我也!」 「她不会怀上孩子的,」贤妃莞尔一笑,「你放心。」 「为什么?」六皇子不明就里,「母妃怎知道的?」 「上一次她小产,伺候的宫女疏忽弄错了药,」贤妃道,「等发觉的时候业已来不及了。 我怕说出来,殃及的人太多,不用说别的,单是那几个宫女嬷嬷就得全处死。就连我也要担上一世的罪名。 你是清楚姚家人的做派的,不用我多说。」 其实明明是贤妃故意下的手,她考虑到以后必然与姚家决裂。本来也打算将姚万仪腹中的孩子害掉,顺便嫁祸他人。 这孩子一旦生下来,将来身份难免尴尬。 等到六皇子登上帝位,姚家必将万劫不复,成为史书上的乱臣贼子。 留着他,六皇子便永为世人诟病。 除掉他,他身上还有一半朱家血脉。 如此便是十足的祸害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还没来得及贤妃这边动手,姚万仪的孩子就掉了。 贤妃想了想,决定将计就计。 不过 她用的手段颇隐秘,以至于太医给姚万仪诊脉也查不出来。 但她对六皇子却不说实情,知子莫若母,如果和盘托出,六皇子必然在心里对自己生出芥蒂。 就算他再厌恶姚万仪,也难以接受自己的母亲有意加害他的孩子。 六皇子听了,不禁大呼报应不爽。 「你可要把这事瞒住了,不要叫别人知道。」贤妃叮嘱他,「小不忍,则乱大谋。」 「儿臣知道,」六皇子缓下一口气道,「池家人昨日进京了。」 「哦,你见到他们没有?」贤妃笑着问,「都还好么?」 「儿臣为了避嫌起见,没有过去。」六皇子说,「只是派了人去探视,姚家人对他们看得颇紧。」 「还是小心为上,」贤妃说道,「不过可以暗地里安插可靠的人到他们身边去照应。」 「母妃想得周到,儿臣也是这么打算的。」六皇子说。 「对了,你以往就同二皇子有些疏远,如今皇后对他比以往更加倚重,你也要想办法和他走近些才是,」贤妃指点儿子,「最好是能让他投靠咱们,也算全了你的手足之情。」 六皇子听了就说:「母妃说得是,那儿臣便找机会多和二皇兄来往就是了。 不过如今他续娶了金家女,应是同五皇兄更近了。」 「这便如同拔河一般,端看哪一方的力气大了。」贤妃笑了笑道,「敢儿,人死在哪里都成,断断不能死在自己的臆断中。 没到最后,焉知鹿死谁手?别的不想,也要想想池三姑娘,你可不能负了人家啊!」 贤妃最擅攻心,对六皇子,皇位名利、功劳享乐都不能打动他。 因此她也从不以此来鼓动儿子,只用池素作饵,让他自愿上钩。 果然,六皇子一听她提到池素,便忍不住微红了脸,却是心绪激荡。 他做梦都想和池素白头偕老,只是困于眼前情势,不能遂心愿。 「我从来都是怕惹是非的,」贤妃叹道,「可实在见不得你郁郁寡欢,唯盼望着能推倒姚家,看着你和池素结为连理,生儿育女。我也好含饴弄孙,清清静静做个老人家。」 「母妃,儿臣一定尽力,」六皇子就要拍胸脯了,「不叫您失望。」 「好了,咱们姑且去芙蓉宫一趟吧!明是恭喜福妃,又要添孙,实则好叫你得空儿跟池素说上句话,好叫她知道池家人进京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细雨斜风密密谋 傍晚,细雨微微。 薛姮照撑了伞,来到芳丛苑后门寻林扶菲。 一个婆子见了她,堆着笑问道:「姑娘找谁?」 他们都知道薛姮照是太妃娘娘跟前的红人,因此紧着巴结。 「我想找扶菲妹妹说句话,劳烦嬷嬷进去告诉一声儿。」薛姮照说着拿出一小块儿碎银子给了那婆子。 「不用不用,能替姑娘办事儿高兴还来不及呢!」那婆子虽然嘴上客气着,可手却紧紧捏住了银子。 「嬷嬷不必客气,我不喜欢白使唤人,何况你这么老天拔地的。」薛姮照清冷的面庞上挂着一丝浅笑,客气又疏离。 「那便谢谢姑娘了。」婆子笑嘻嘻的把银子掖了起来,殷勤道,「才刚还看见林姑娘在西边收帕子呢,我这就去叫她。」 过了有一会儿,林扶菲果然来了,也撑着伞。 「薛姐姐,真的是你!刚才赵嬷嬷跟我说,我还不大信呢!这样的天气你怎么亲自来了?要不进来说吧!」林扶菲道。 「不必进去了,我只问你这会儿得不得闲儿?」薛姮照说,「你知道的,我如今在太妃宫里,身边没有十足可靠的人。」 林扶菲听她如此说,便知道是有要紧的事,就说:「我没什么事,天下雨,玄玄在屋子里睡觉呢!不如咱们还是绕过去,到上次说话的那个亭子里去说吧。」 「也好,」薛姮照点头,「咱们两个分开走,我去前头等你,你回去交代一声。」 说着去了。 林扶菲反身回来,告诉一个小丫头:「一会儿若是谁问我,便说我到太医院那边去讨点儿药吃,这两日有些不爽利。」 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是没有资格单独叫太医过来给诊脉瞧病的。 若实在有些不好了,就自己到太医院去。顶好找到相熟的人,弄点儿药吃吃。 这时候虽然下着雨,可天阴的却并不算厉害,西天还露着一块白。 半轮残阳斜铺着,将地上一半照亮,迎着光看去,那雨丝竟是亮晶晶的,如金线一般。 薛姮照进了亭子,就把伞收了起来。 斜倚在栏杆上,看那雨丝没入水面,鱼儿不时探出头来喋嗛。 前后脚的功夫,林扶菲也到了,一边收伞一边说:「这雨下不到晚上,这会儿天都要打开了。」 挨着薛姮照坐下,问她:「薛姐姐,你找我为的是什么事?」 「扶菲,我问你,最近十公主可又说梦话了没有?」薛姮照问。 「没有了,这些日子十公主也并没有生病。那一次说梦话是她病着的时候,我在旁边守着。」林扶菲说,「我想这二者之间总是有些关联的,咱们若是病了的时候,不是也常常梦魂颠倒吗?」 「你说的有道理,」薛姮照对这一点也颇认同,「咱们之前就说,十公主必然是因着什么重大的事情才不会说话的,又或者说不敢说话。」 「薛姐姐,你最聪明了,你可能猜得出为的是什么吗?」林扶菲并非单纯的好奇。 十公主对她有恩,她也希望能够帮其解开心结。 「咱们虽然进宫的日子不长,有些事情没能亲历,不过多少还有些痕迹可循。你总知道十公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说话的吧?」薛姮照问。 「知道知道,我们才人除了生有十公主,后面还生了位皇子,比太子大了一岁。 三岁上,不知怎的忽然就病死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十公主生了病,据说烧得不省人事,好了之后就再也不会说话了。」林扶菲在十公主身边伺候了一年多,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你听到这些就没多想吗?」薛姮照 看着林扶菲,眸色深沉。 「多想什么?」林扶菲不明所以。 「十公主哑了,和八皇子的死有关。」薛姮照说。 「那能有什么关系呢?若是叫我想,我只能想到十公主因为弟弟的夭折伤心过度,别的便想不出什么了。」林扶菲说。 「是啊!世人多半都会这么想,连马才人必然也是如此。」薛姮照说,「可是纵然再伤心,又何至于成了哑巴?」 「这……这我就想不到了。」林扶菲苦恼地皱眉,「薛姐姐,你知道的,我向来不聪明。」 「扶菲,我告诉你,八皇子是被人害了的。」薛姮照说,「而且我推断当年十公主一定知情。」 「什么?!薛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的,你是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林扶菲惊讶又慌张,「谋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呀!」 「扶菲,我没有骗你,这件事千真万确。只是到底是谁告诉我的,现在还不能同你说。」薛姮照道,「你在马才人和十公主身边伺候,她们对你也是信得过的。 我今日把你叫出来,就是同你商量,想办法让十公主开口,让马才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该怎么办呀?」林扶菲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平时醒着的时候,十公主可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那就让她在梦里说。」薛姮照把声音压低了,在林扶菲耳边絮语。 林扶菲用手捂住嘴巴,眼睛一会儿瞪大,一会儿紧闭,仿佛薛姮照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扶菲,虽然我同你说了,可是这件事做与不做还是在你。」薛姮照温言道,「毕竟这件事担着很大风险。」 此时林扶菲的脸上早已经没了血色,她紧咬着嘴唇,全身都紧绷着。 薛姮照也不再催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她缓过劲儿来。 雨停了,西天完全亮了起来,晚照灿烂异常,彩虹挂在东边,竟是难得的双彩虹。 「薛姐姐,我做!」林扶菲望了一眼彩虹,斩钉截铁地说,「你说的对,这件事关系重大。可正因如此,真相才更应该大白于天下。我虽然蠢笨懦弱,可到底记得尊长的教诲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能明白大是大非,又怎么能说自己蠢笨?敢于秉忠犯上,又怎能算是懦弱?」薛姮照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林家满门忠直耿介,你不愧是林家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细雨斜风密密谋 傍晚,细雨微微。 薛姮照撑了伞,来到芳丛苑后门寻林扶菲。 一个婆子见了她,堆着笑问道:「姑娘找谁?」 他们都知道薛姮照是太妃娘娘跟前的红人,因此紧着巴结。 「我想找扶菲妹妹说句话,劳烦嬷嬷进去告诉一声儿。」薛姮照说着拿出一小块儿碎银子给了那婆子。 「不用不用,能替姑娘办事儿高兴还来不及呢!」那婆子虽然嘴上客气着,可手却紧紧捏住了银子。 「嬷嬷不必客气,我不喜欢白使唤人,何况你这么老天拔地的。」薛姮照清冷的面庞上挂着一丝浅笑,客气又疏离。 「那便谢谢姑娘了。」婆子笑嘻嘻的把银子掖了起来,殷勤道,「才刚还看见林姑娘在西边收帕子呢,我这就去叫她。」 过了有一会儿,林扶菲果然来了,也撑着伞。 「薛姐姐,真的是你!刚才赵嬷嬷跟我说,我还不大信呢!这样的天气你怎么亲自来了?要不进来说吧!」林扶菲道。 「不必进去了,我只问你这会儿得不得闲儿?」薛姮照说,「你知道的,我如今在太妃宫里,身边没有十足可靠的人。」 林扶菲听她如此说,便知道是有要紧的事,就说:「我没什么事,天下雨,玄玄在屋子里睡觉呢!不如咱们还是绕过去,到上次说话的那个亭子里去说吧。」 「也好,」薛姮照点头,「咱们两个分开走,我去前头等你,你回去交代一声。」 说着去了。 林扶菲反身回来,告诉一个小丫头:「一会儿若是谁问我,便说我到太医院那边去讨点儿药吃,这两日有些不爽利。」 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是没有资格单独叫太医过来给诊脉瞧病的。 若实在有些不好了,就自己到太医院去。顶好找到相熟的人,弄点儿药吃吃。 这时候虽然下着雨,可天阴的却并不算厉害,西天还露着一块白。 半轮残阳斜铺着,将地上一半照亮,迎着光看去,那雨丝竟是亮晶晶的,如金线一般。 薛姮照进了亭子,就把伞收了起来。 斜倚在栏杆上,看那雨丝没入水面,鱼儿不时探出头来喋嗛。 前后脚的功夫,林扶菲也到了,一边收伞一边说:「这雨下不到晚上,这会儿天都要打开了。」 挨着薛姮照坐下,问她:「薛姐姐,你找我为的是什么事?」 「扶菲,我问你,最近十公主可又说梦话了没有?」薛姮照问。 「没有了,这些日子十公主也并没有生病。那一次说梦话是她病着的时候,我在旁边守着。」林扶菲说,「我想这二者之间总是有些关联的,咱们若是病了的时候,不是也常常梦魂颠倒吗?」 「你说的有道理,」薛姮照对这一点也颇认同,「咱们之前就说,十公主必然是因着什么重大的事情才不会说话的,又或者说不敢说话。」 「薛姐姐,你最聪明了,你可能猜得出为的是什么吗?」林扶菲并非单纯的好奇。 十公主对她有恩,她也希望能够帮其解开心结。 「咱们虽然进宫的日子不长,有些事情没能亲历,不过多少还有些痕迹可循。你总知道十公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说话的吧?」薛姮照问。 「知道知道,我们才人除了生有十公主,后面还生了位皇子,比太子大了一岁。 三岁上,不知怎的忽然就病死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十公主生了病,据说烧得不省人事,好了之后就再也不会说话了。」林扶菲在十公主身边伺候了一年多,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你听到这些就没多想吗?」薛姮照 看着林扶菲,眸色深沉。 「多想什么?」林扶菲不明所以。 「十公主哑了,和八皇子的死有关。」薛姮照说。 「那能有什么关系呢?若是叫我想,我只能想到十公主因为弟弟的夭折伤心过度,别的便想不出什么了。」林扶菲说。 「是啊!世人多半都会这么想,连马才人必然也是如此。」薛姮照说,「可是纵然再伤心,又何至于成了哑巴?」 「这……这我就想不到了。」林扶菲苦恼地皱眉,「薛姐姐,你知道的,我向来不聪明。」 「扶菲,我告诉你,八皇子是被人害了的。」薛姮照说,「而且我推断当年十公主一定知情。」 「什么?!薛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的,你是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林扶菲惊讶又慌张,「谋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呀!」 「扶菲,我没有骗你,这件事千真万确。只是到底是谁告诉我的,现在还不能同你说。」薛姮照道,「你在马才人和十公主身边伺候,她们对你也是信得过的。 我今日把你叫出来,就是同你商量,想办法让十公主开口,让马才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该怎么办呀?」林扶菲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平时醒着的时候,十公主可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那就让她在梦里说。」薛姮照把声音压低了,在林扶菲耳边絮语。 林扶菲用手捂住嘴巴,眼睛一会儿瞪大,一会儿紧闭,仿佛薛姮照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扶菲,虽然我同你说了,可是这件事做与不做还是在你。」薛姮照温言道,「毕竟这件事担着很大风险。」 此时林扶菲的脸上早已经没了血色,她紧咬着嘴唇,全身都紧绷着。 薛姮照也不再催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她缓过劲儿来。 雨停了,西天完全亮了起来,晚照灿烂异常,彩虹挂在东边,竟是难得的双彩虹。 「薛姐姐,我做!」林扶菲望了一眼彩虹,斩钉截铁地说,「你说的对,这件事关系重大。可正因如此,真相才更应该大白于天下。我虽然蠢笨懦弱,可到底记得尊长的教诲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能明白大是大非,又怎么能说自己蠢笨?敢于秉忠犯上,又怎能算是懦弱?」薛姮照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林家满门忠直耿介,你不愧是林家人。」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病微恙些些毒 林扶菲回到芳丛苑,红珠正在廊下炖莲子羹。 林扶菲笑着上前,蹲下身,从红珠手里接过蒲扇道:「瞧你这一头的汗,我来吧!」 「这时候向火可不是热么,」红珠抬手擦了擦汗,也笑了,「我来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我打后头过来,雨荷姐姐寻你呢。你快去吧!一会儿熬好了,我伺候着公主吃。」林扶菲道。 雨荷是别的宫里的侍女,和红珠是同乡。 「那就有劳你了,」红珠起身,扶着柱子捶了几下腿,「蹲的久了,腿都麻了。」 临走还不忘叮嘱林扶菲:「别再添火了,等这些火着完了,再焖半炷香就成了。」 林扶菲炖好了莲子羹,盛了出来,拿到屋里头凉着。 十公主歪在里间榻上逗猫,因为那只猫凶悍异常,差不多的人在左近,它都要哈气伸爪子挠。 就算不至于真把人怎么样,也不能让它动不动就炸毛,万一伤着十公主可就糟了。 隔着一道珠帘,林扶菲背转过身子,将一小包药粉撒进莲子羹里。 她的手抖得有些厉害,药粉有一些洒到了外面,连忙用帕子抹了。 看了看外头,没人,方才松了口气,用羹匙把药粉搅匀了。 她刚一转身,红珠就进来了。 说道:「羹凉了没?才人说了,别看如今天气热,这羹也要温着吃才成。莲子羹本就偏凉些,公主脾胃弱。」 「是呢,」林扶菲道,「只是这会儿还有些热,再等等吧!」 翌日,十公主虽然起来了,却有些恹恹的。 马才人过来看了,有些担心:「这阵子都还好啊,这是怎么了?」 「也不一定就是病了,」红珠道,「昨日公主在御花园玩了大半日,许是有些累着了。」 「去请个太医过来吧!」马才人不敢掉以轻心,「瞧瞧可要不要紧。」 「奴婢这就去。」林扶菲应道。 等太医过来诊脉,说:「瞧着公主脉象有些积滞,但不要紧的,这几日吃得清淡软烂一些,不要碰凉东西应该就好了。」 「不用开个方子吗?」马才人问。 太医笑了:「不用不用,是药三分毒。公主只要好好保养几日就可平复了。」 马才人听了很高兴,向太医道谢。 太医连声说不敢当,收拾好药囊出去了。 马才人便吩咐伺候的人:「这几日凡公主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我,不许浑吃。夜里也不要开窗了,仔细她蹬被子。 说起来都快立秋了,夜里的凉气不是闹着玩儿的。昨日又下了雨,潮湿气也沾不得。」 又叫人去煲了糊米粥来,这东西向来用作消食暖胃。 看着十公主吃下去,似乎比先前有了些精神,马才人的心方稍安。 「怕是夜里闹得不安生,都没睡好,这会儿补个眠吧!」马才人怜惜地看着女儿说,「睡醒了就好了。」 林扶菲和红珠在跟前伺候,将公主扶到床上,又把纱帐落下来。 十公主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精神果然好了许多。 「果然那煳米粥的偏方是管用的,」马才人喜道,「先这么吃两日,再改吃别的吧!」 林扶菲伺候十公主吃饭喝水,到了晚上,趁红珠去马才人屋里拿东西的时候,又悄悄往十公主的茶碗里撒了些药末。 如此两日,十公主精神越发倦怠,虽没有明显症状,却总是昏睡。 马才人一开始还不甚在意,只当是因为脾胃不和才疲倦思睡。 后来便觉得有些不妥,又 请了太医来,号脉也说没什么大事,只是用饮食调养几日就好了。 这天快到正午,十公主好容易醒过来,马才人怕她在屋子里窝着反倒窝出病来,就叫她到廊下或院子里的树荫下坐坐,见见太阳吹吹风。 十公主坐在椅子上,她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娉婷端庄,比马才人更貌美。 林扶菲从外头进来,小心地端着一只盖碗。 红珠问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林扶菲兴兴头头地走过去,说道:「我刚过小厨房那边,他们刚做出来的,非要给我盛一碗。公主可有胃口吗?这东西也是容易克化的,又不凉。」 十公主听她这么说,倒也提起几分兴致,顺手将那碗盖揭起来。 那碗里盛着七分满的凝酪,上头还撒了一层碎杏仁。 这原本是极常见的吃食,可十公主见了却如遭炮烙,手一抖就将碗盖掉在了地上。 磕在青石地上,裂作碎瓷片片。 红珠连忙上前,拉着十公主上下查看:「可别叫碎瓷迸着。」 林扶菲也说:「都是奴婢不好。」 「没伤着公主就不妨事的,」红珠说道,「拿了扫把来,把碎瓷收了吧! 另一则,你可别忘了公主是不吃杏仁的,咱们这里吃的从不准放这东西。」 「是了,我真是没记性,竟然给忘了。」林扶菲红了脸,「只想着让公主吃点东西。」 「也不怪你,」红珠并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咱们这边都约定俗成了,平日里压根儿不提起,也不怪你记不得。」 两个人收拾好了,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但红珠并没留意到十公主的手在不自觉地轻颤。 晚饭,林扶菲端了清粥给十公主,趁人不备,又在里头加了少许药粉。 是会叫人神思恍惚的羊惊花,这东西用多了不行,但只是少量的话也只会让人神智混沌,停了药也就好了。 这两天因为十公主身上不好,红珠和林扶菲夜里都陪在跟前。 这天十公主睡前便显得有些烦躁,红珠便和林扶菲一起给她按摩。 好容易睡了,红珠也累得直打哈欠:「咱们也睡吧!你别太靠窗子,当心有风钻进来吹着。」 林扶菲答应着,就在榻上铺了行李,囫囵身躺下。 红珠也睡在另一边的榻上,很快就起了鼾声。 林扶菲却并不敢睡,她静静听着红珠睡熟,才蹑手蹑脚起身。 来到床边,揭开帐子,在十公主耳边低声道:「这有一碗杏仁酪,给八皇子吃吧!」 一连说了几遍。 原本睡相还算安静的十公主,渐渐显出抗拒的神色。 她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双手也蜷缩起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梦呓暗藏惊天事 见十公主如此,林扶菲眼中也闪过一抹不忍。 可还是狠了狠心,继续在她耳边说道:「杏仁酪好吃得很,给八皇子吃吧!」 十公主此时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像是在极力抗拒着什么。 「快看,八皇子已经吃下去了。」林扶菲又说。 「不!别吃!别给他吃!」终于,十公主开口说话了。 「谁给八皇子吃的杏仁酪?」林扶菲低声问。 「不!不!」十公主艰难地说,「不要给他吃!」 「吃了会怎么样?杏仁酪吃下去会怎样?」林扶菲追问。 「不要!别吃!」十公主像是被魇住了,在这个梦里醒不过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之前还是耳语般的梦呓,到此时几乎是在喊了。 「怎么了?」红珠睡眼朦胧,一边坐起身一边小声问。 林扶菲没有说话,红珠便下了地,走过来问她:「公主睡觉呢,你喊什么?」 林扶菲这才转过脸来,屋内灯烛昏暗,她脸上的神色也明灭不清。 「到底怎么了?」红珠又揉了揉眼睛,蹲下身来。 「不是我在喊。」林扶菲说话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一把抓住了红珠的手。 她的手又湿又冷,还发着抖。 「不是你还有谁?」红珠莫名其妙,又向内看了一眼十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刚才是公主在喊。」林扶菲说,「我刚刚半梦半醒就听见有人说话,我还以为是姐姐你呢,起来才发现是公主。」 「你发梦了吧?」红珠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和手一样冰,「公主怎么会说话呢?」 「是真的。」林扶菲都快哭出来了,「我没有听错。」 红珠当然不信,可是还没等开口,就听见十公主说了一句:「别给他吃!」 声音虽然不高,可是吐字无比清晰。 红珠当场就吓傻了。 她在十公主身边伺候了五六年,何曾听她说过话? 又何况,谁不知道十公主是个哑巴? 「姐姐,姐姐,咱们怎么办呢?」林扶菲晃了晃红珠的胳膊。 红珠被晃得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盯着林扶菲问道:「刚才是公主说话了对吧?」 林扶菲和她对望,脸上的神情是一样的惊骇:「应该是的。」 红珠猛地打了个激灵,又看了一眼十公主:「那……那咱们怎么办?把公主叫醒?」 「姐姐,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林扶菲说,「咱们都以为公主是不会说话的,可是你看她如今能够说梦话。们,那就应该会说话才是。」 「是啊,」红珠缩了缩脖子,「如果真的不会说话,又怎么可能说梦话呢?」 「我是觉得咱们应该告诉才人,」林扶菲说,「让才人来拿主意,如果贸然把公主叫醒了,回头再去跟才人说。必然以为咱们两个故弄玄虚,肯定是要责罚的。」 「可就算把才人找来,也不保证公主一定还会再说呀。」红珠道。 「那就看老天的意思了。」林扶菲道,「反正咱们如实说了。」 「这大半夜的。」红珠明显很犹豫,「还是……还是算了吧!」 林扶菲知道她是怕惹上是非,自己若是继续撺掇,只怕会惹她怀疑,于是说道:「那好吧!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 红珠拿出手帕来轻轻给十公主擦去了额上的汗珠,又拍了拍她。看着十公主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她也缓了口气,悄悄的对林扶菲说:「好了,咱们也继续睡吧。」 这一夜 十公主没有再说话,可是林扶菲和红珠两个人也没有再睡着。 第二天一早,林扶菲在给十公主喝的温水里放入了解药。 防的是马才人再请御医过来给个十公主号脉,万一瞧出端倪,这件事就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十公主醒来之后比前一日还要显得委顿,她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恍惚记得做了个噩梦。 早饭后,马才人又过来探视,见女儿这个样子当然不放心。 可是头一日才请过太医号脉,也不好找得太频繁。 毕竟如今自己的身份远不如从前了。 尤其是又过了一会儿,见公主精神似乎好了些,她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想着再过两日看看。 到了傍晚,林扶菲又故伎重施。 果然,到了夜里不用她在十公主耳边低语,十公主就自己说起梦话来。 红珠当然没睡踏实,听见公主梦呓,又急又慌。 林扶菲在旁边说道:「姐姐,这件事咱们别再隐瞒下去了。还是尽早跟才人说了吧!只是别让太多人知道,免得惹出麻烦来。」 「那好,我这就去跟才人说,你在公主身边守着。」红珠咬了咬牙,穿好衣服出去了。 马才人自然也早歇下了,听说红珠有事禀报,吓了一跳。 慌忙问道:「琼影怎么了?!」 身边的丫鬟清雪连忙说:「主子别急,应该没什么大事。红珠过来说想请您去十公主房里一趟,我们问什么事?她只是说不方便说。」 马才人定了定神,想着不便多问,说道:「伺候我起来吧,我过去瞧瞧。」 穿戴好了出来,红珠就在外头站着。 马才人也没问她怎么回事,只说:「先过去吧!」 红珠答应了一声,说道:「主子少带几个人过去吧!不是什么大事,人多了吵嚷嚷的,容易有人乱说。」 「那就清雪明霜你们两个跟着我好了。」马才人道。 这两个宫女一直贴身伺候着她,算得上心腹了。 几步路就来到了十公主住的地方,林扶菲迎了出来,说道:「清雪明霜两位姐姐暂且留步吧,一会儿主子若是叫二位进去再进去不迟。」 马才人一听,眉头不禁一跳,但是她并没有质问林扶菲为什么,只要事关女儿,她都格外小心谨慎。 马才人一个人进了屋,见公主床边的小几上点着一盏灯,灯光昏暗。 半透明的纱帐落得很严实,女儿睡在里头。 「这是怎么了?她不是睡得好好的吗?」马才人一头雾水。 林扶菲和红珠双双跪下,红珠说道:「主子,有件事我们不敢瞒您,已经连着两天晚上了。咱们公主睡觉的时候,居然说了梦话。」 第三百八十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你说什么?!」马才人耳边如同炸响一声惊雷,「你说琼影说梦话?」 「千真万确,奴婢一开始也以为是听错了。」红珠说道,「可是连着两晚都听得真真的,我和扶菲都听见了。」 「没错儿,主子,头天晚上是奴婢先听见的。」林扶菲也说,「我和红珠姐姐一开始都不敢信,想要报给您,又想着实在太晚了,惶恐了一晚上,不得主意。 可是今天晚上公主又说梦话了,我们两个想着绝不能再隐瞒,因此才把您请了来。」 「她……她说的是什么?」马才人急急问道。 「就是说什么不要、别给他、不要吃之类的话。」红珠道。 「这也许是奴婢的错。」林扶菲把话接了过来,「前日奴婢得了一碗杏仁酪,一时忘了公主不能吃。端回来给公主看了,公主当时便把碗盖打碎了,也许是因为那个受了惊吓。」 她这边一提「杏仁酪」三个字,十公主那边顿时不安起来。 先是手脚抽动了两下,然后就说:「不要杏仁酪!」 虽然只有五个字,可是却如山唬海啸一般砸到了马才人的心头。 她的身躯不可遏制地晃了晃,紧接着猛扑过去。 膝盖磕到了床板上都不觉疼。 「主子磕疼了吧?」 「主子当心!」 红珠和林扶菲两个也连忙跟了过去。 马才人却顾不得这个,她万分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女儿的手。 声音颤抖得犹如坠入冰窟:「不要杏仁酪,那你要什么?」 「不要!杏仁酪有毒!」十公主并没有醒来,因为药物的关系,她的神智是有些错乱的。 「对,杏仁酪有毒。」马才人一边流泪,一边重复着女儿的话。 「别……别给弟弟吃。」十公主艰难地说。 马才人哭得更狠了。 她亲生的儿子,八皇子,就是因为不知道被谁喂了杏仁酪,而夭折了。 在那之前,马才人并不知道儿子不能吃杏仁儿。 那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御膳房送来的点心里恰好有杏仁酥,奶嬷嬷便掰了一小块儿给他吃。 虽然只是一小口,可是吃完之后,孩子便全身都起了红疹,声音嘶哑。 好在救治及时,捡回一条命来。 御医便叮嘱了,八皇子绝不能碰和杏仁有关的任何东西。 从那以后他们宫里就再也不吃含杏仁的东西了。 「好孩子,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你弟弟。」马才人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你明明会说话呀!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 十公主又陷入到昏睡里,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察觉。 「主子昨夜公主还说了一句梦话,实在是太吓人了。」林扶菲小心翼翼地说。 「她还说了什么?」马才人问。 「她说她知道是谁害的八皇子。」林扶菲瑟缩了一下,因为马才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可怕。 像是要为死去幼崽复仇的母狼。 「她说了是谁没有?」马才人紧盯着林扶菲,两只眼睛像锥子一样。 「奴婢没敢问。」林扶菲瘪了瘪嘴,一副怂包样子。 她平日里便畏畏缩缩,谨小慎微,马才人丝毫也不怀疑。 「主子若不信,不妨问一问。」林扶菲小声说,「说不定……说不定能问出来。」 马春苹虽然并非聪明绝顶,可也在这宫里活了将近二十年。 当年儿子死的就很蹊跷,可是查来查去也没能查出真相。 女儿变哑 ,她也只以为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是那场病害的。 可是如今女儿能说梦话,那就表明她压根儿不是哑巴。 而且她所说的梦话又和儿子的死有关,这两件事其中必然有关联。 她缓了一口气转过脸来,低声问道:「好孩子,是谁害了你弟弟?」 十公主拼命摇了摇头,不肯说。 「你知道是谁?对不对?」马才人的手紧紧握在床沿上,青筋都叠了起来,可声音却十分温柔,「告诉娘,是谁害了八皇子?」 从小到大,每当十公主病痛的时候,都喜欢躲在马才人的怀里叫她娘。而不是像寻常的皇子公主称呼自己的母亲那样正式。 「不能说,」十公主艰难地摇头,「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你怕什么?」马才人问。 「她……她会毒哑了我……」十公主的声音已然拖了哭腔。 「不会的,你别怕,我护着你。」马才人安抚道,「谁敢害你,我就杀了谁!」 「你杀不了她,」对十公主而言,此时的她已然分不清幻与真,如同被催眠了一样,「她……她……」 见她如此抗拒,马才人心中自然起急,可是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于是让自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下,用更温柔的声音哄道:「乖琼影,别怕。你现在在娘的怀里呢!谁也伤不了你。是谁给弟弟吃的杏仁儿酪?」 「是她……她抱着弟弟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弟弟不说话,我躲在床底下,看着她喂弟弟吃。 我不知道那是杏仁酪,我不知道……」 十公主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显然弟弟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 接下来不管马才人怎么问,十公主就是不肯说那个人到底是谁。 「主子,别再问了。」红珠哭着上前求道,「您瞧公主的样子,实在是太煎熬了。」 林扶菲也心疼公主,说:「主子,咱们缓一缓吧!」 此时的马才人也遍身都是冷汗,因为太过于紧张,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这件事,不准跟任何人说,听见没有?」她看着林扶菲和红珠叮嘱道,「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不准叫任何人知道公主会说话的事。」 很显然,害八皇子的人就在宫里,而十公主当年恰好看见了。 看着浑身冷汗的女儿,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儿子,马春苹心如刀割。 「我就在这儿陪着她吧。」马才人道,「你们两个千万把嘴给我管严了,以后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马才人和女儿睡在一张床上,让林扶菲和红珠都到外间去。 天还没亮,只能继续躺下。 黑暗中,林扶菲的眼睛一直睁着。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和薛姮照预料的一样,那么接下来又会怎样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夜雨潇潇断肠声 等到天亮,十公主醒来还像往常那样,有些倦怠。 林扶菲和红珠都进来伺候,马才人吩咐道:「早膳就拿过这边来吃吧!我和公主夜里头睡得都不好,用完了膳得再补觉。」 林扶菲留心看着马才人,她的神色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目光看向十公主的时候,会划过一丝异样。 十公主当然不知道自己昨夜在梦里说了些什么,她单是觉得疲惫倦怠,说不出的乏累。 「再请御医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开上两剂安神的方子才行。」马才人心疼地看着女儿说,「脸色实在太不好了。」 因为已经顺利让马才人知道了那些事,林扶菲就没有必要继续往十公主的饮食中加药了。 请了太医过来,开了安神的方子。了。 十公主服了药后便又上床去休息。 马才人便叫林扶菲和红珠跟着她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叫跟着的人都退下,只留她们两个在跟前。 打开自己的妆匣,拿出一对儿金镯子来,每一只足有四两重。 「今时不同往日,没什么好的赏你们了,这个镯子一人一只吧!」 林扶菲和红珠两个不敢接,马才人道:「赏你们的,你们就拿着。若是不肯接,我倒要疑心你们另有所图了。」 林扶菲和红珠听了,互相看了看,这才谢了恩,把镯子拿过来。 很明显这镯子是用来封她们的口的。 「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对谁都不能说。」马才人道,「这几日你们要像往常一样在公主身边伺候,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要说。」 「奴婢记住了。」林扶菲和红珠齐声答道。 接下来的几日,十公主按时服药作息,很快就被调养得恢复如常了。 马才人虽然并没有如何操劳,可是几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下有着很重的青痕。 林扶菲知道,这是她心里有事的缘故。 这日午后,太妃娘娘宫里的人送了些吃的过来。 马才人连忙道谢。 容太妃从来如此,只要她宫里有什么吃的用的,都会分给小辈们。 「这些瓜果不宜久放,尤其是桑葚。」桐安宫的人说,「太妃娘娘还说才人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告诉小的们一声。」 马才人听了心中感激,当初她是颖妃的时候,太妃娘娘并不怎么待见她。 如今自己落魄了,却常常得她的照拂,可见太妃娘娘是真善。 送走了桐安宫的人,马才人转身来到十公主这边。 十公主歇中觉还未醒。 马才人便就跟着自己的人把太妃娘娘赏的水果洗干净,放到屋里桌上去,而把林扶菲和红珠都叫到自己跟前来。 「琼影的事现在只有咱们三个人知晓,」马才人说道,「换成是谁也总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前几日我瞧着她实在憔悴,不忍心逼迫她。如今她也养得好起来了,我不能再等了。」 「那主子要奴婢们做什么?」红珠问。 「你们常年在琼影跟前伺候,只要对她尽忠竭力就够了。 今天晚上,我要直接了当把这事提出来。你们只需在旁边听着就是了,只是怕她还不肯开口,你们便做个证人,证实她连着几天晚上的确说了梦话。」 十公主之所以大病一场后成了哑巴,一定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她多半不是故意不肯说话的,而是如杯弓蛇影一般,因为畏惧故而从内心深处暗示自己不能说话。 这天马才人母女俩又一起用了晚膳,外头淅淅沥沥 下起雨来。 「又下雨了,主子不如歇在我们这边吧?」林扶菲说。 「也好,」马才人点点头,对伺候自己的人说,「这里地方小,用不着许多人。你们且回去吧,就叫她们两个伺候着足够了。」 雨天潮湿,红珠特意焚了一炉沉香。 香雾袅袅,烛火轻曳,伴着窗外的雨声,直叫人昏昏欲睡。 十公主已然洗漱过了,松了发髻,穿了中衣,盘腿坐在床上逗弄那只黑猫。 马才人轻轻走上前去,在她旁边坐下。十公主便将头亲昵地靠在母亲的肩膀上。 马才人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丝,仿佛细数着从指缝漏过的光阴。 终于,她开口了:「琼影,你还记得你弟弟吗?」 只轻轻一句话,就让十公主悚然而惊。 这么多年,马才人从来没有当着女儿的面再说到夭折的儿子。因为太过于伤心,所以总是不愿提起。 对上母亲慈爱的目光,十公主的心绪也平复下来,轻轻点了点头,显然她从未忘记。 「琼影,你还记得吗?睿儿最喜欢你了。他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他总是要你抱。你也喜欢他,每天睁开眼睛,就要跑过来和他一起玩儿。 他有一只老虎枕头,不许任何人碰,只有你可以。」马才人的眼神和语气都无比温柔,那是她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日子。 十公主在一旁静静听着,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琼影,你知道是谁害的你弟弟,对不对?」马才人的语气忽然急切起来,紧紧抓住了女儿的肩膀。 十公主被吓了一大跳,脸色惨白,拼命地摇头。 「好孩子,你知道的,你不要再骗我了。」马才人的眼泪滚滚落下,「你弟弟是被人害的,你也并没有真的变哑。不信你问问你的两个侍女,这两天晚上你夜里一直都在说梦话。」 「公主,奴婢们的确在夜里听到你说梦话了,而且说的无比清楚。」林扶菲和红珠都跪在了地上,「奴婢们知道你心里苦,可是才人她……她更苦啊!」 她们的话让十公主更加惊骇,她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听见你在梦里说了,有人喂睿儿吃了杏仁酪。我不怪你,那时候你也还是个孩子。」马才人搂着十公主哭道,「你不要怕,大胆的说出来。睿儿太可怜了,我们要给他报仇!」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将马才人的哭声阻断在一室之内。 可谁都知道,雨终究会停,天也终究会亮,而有些事情的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迷雾重重往事封 马才人并没有放声痛哭,但是这般气堵咽喉的饮泣,一样哀恸心酸。 林扶菲和红珠跪在地上也陪着哭,她们知道不能逼得太急,可无论如何也得让十公主开口才成。 「儿啊,你就张张嘴吧!」马才人哭得死去活来,抱着十公主哀求道,「你要是不把当年的事告诉我,我死也不能瞑目啊!」 「这些日子才人为此心神不宁,眼见着消瘦下去,奴婢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红珠膝行上前,抱住十公主的腿哭求,「又何况公主你把这么大的事藏在心里,这些年来该是何等的煎熬啊!」 「好孩子,你试着说句话。」马才人扳着十公主的脸说,「你不是哑巴,你会说。那天晚上我清清楚楚听到你说话了。」 十公主当然不知道自己会说话,哪个人会知道自己说梦话呢? 那件事以后,她就不能再发声了。多少御医都来诊断,却是无法可处,无药可医。 如今听马才人和身边侍奉的人都说自己能说话,她知道这些人没骗自己。 可是她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尽管张开了嘴,努力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气声。 「公主别急,慢慢来,喝口茶润润嗓子。」林扶菲端过一碗茶来,「你只当自己是个小娃娃,才开口学着说话。」 「对,对,」马才人连连点头,「你先别想着说许多,只要能发出一声来就够了。」 三人的目光切切地望着十公主,渴盼至极。 十公主也不想辜负她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说出一个字来,却还是徒劳。 太久没说话了,真的已经忘了该怎么说。 「不妨事,再试试。」马才人抹泪道,「别着急,慢慢来。」 十公主又试了好几次,总算能发出一点点声音了。 虽然暗哑轻微,可足以让马才人欣喜若狂。 继而又悲从中来,抱住十公主,哭道:「我的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所谓万事开头难,十公主发出了第一声,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等到她能说出完整的句子,马才人便又把最要紧的事提了出来:「是谁害了睿儿?」 「我不敢说,」十公主的眼睛因为畏惧而显得更大更黑,「娘,也许你不知道更好些。」 「如果压根儿就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窥到了苗头,你又不让我知道全部,那岂不是要把我憋闷死吗?」马才人说道,「放心,你只管说出来,我不会莽撞行事的。」 十公主踌躇了片刻,将黑猫抱在怀里,方才缓缓开了口。 那时候八皇子也不过刚刚满三岁,十公主很喜欢这个同胞弟弟。 记得那是六月,正是天气热的时候,小孩子更要歇午觉。 十公主睡不着,但她会装睡。看着旁边的宫女嬷嬷都打起了盹儿,她再悄悄下床,从自己的住处溜出来。 八皇子住的离她很近,十公主一路找过去,看顾八皇子的奶嬷嬷也睡着了,外间的宫女恰好有事出去不在。 她轻轻叫醒了弟弟,两个人便顺着后门跑出去玩儿。 两个人都是懵懂的年纪,信步走去,就来到了琼枝宫。 当时姚紫云还是贵妃,就住在这宫里。而她与马春萍又是表姐妹,一向最要好的。 所以十公主和八皇子对这里毫不陌生,甚至还觉得亲切。 因为主子要歇午觉,所以下人们在这个时候也都尽量肃静。 偌大的院子里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南风习习,吹拂着草木。 没人发觉他们进来,何况他们两个并不是从正门进的,两个小小的人儿在花木掩 映间很难被发现。 「姐姐,躲猫猫。」八皇子喜欢和十公主玩游戏,几乎每天他们两个都要玩儿躲猫猫。 「那姐姐躲,你来找,好不好?」十公主小声道,「你在这里站好,捂住眼睛,数到一百再来找我。」 八皇子年纪虽然小,却十分聪明,能够从一数到一百。 他很乖地转过身子,捂住眼睛开始数数。 十公主则蹑手蹑脚地找地方躲藏。 小孩子好胜心都强,十公主为了不轻易被找到,自然要尽量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身。 寻来寻去,最后钻进了琼枝宫偏殿的碧纱橱内。 这地方十分凉爽,姚紫云在天热的时候常常会到这里来小憩。 但这一天却没来,屋子里也没有人。 这里设着一张描金架子床,十公主钻进床底下,窃喜这回藏得严实,弟弟一时半会儿绝找不见自己。 可谁知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走了进来。 她从床下能看见三个人的脚,其余的就看不见了。 「还是这屋子里凉快,」是姚紫云的声音,「陛下偏偏喜欢南风阁,又陡风又大,吹得我头疼。」 「娘娘还没睡午觉呢,不如在这儿歇一歇吧!」说话的是惠嬷嬷,十公主认得她的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还歇,一会儿还得到荣华宫去呢!」姚紫云的语气颇有不满,「只要我在陛下跟前伺候,皇后娘娘回头就要把我叫过去敲打一番,你以为今日会例外吗?」 「方才贵妃娘娘不曾好生吃东西,不如这会儿再用些点心。」慧嬷嬷道,「免得一会儿到皇后娘娘跟前,故意拘着咱们不放。」 于是另一个人便出去拿点心,皇后和慧嬷嬷两个人说话。 十公主对大人的事不感兴趣,所以也没往耳朵里听。 直到又一个人进来,把八皇子也抱了来。 「八皇子不知道怎么跑到咱们宫里来了,」那人说着将八皇子放在地上,「也不见跟着的人。」 「睿儿,你怎么在这儿?和谁一起来的?」姚紫云笑盈盈地把八皇子抱到自己怀里问他。 八皇子却惦记着和姐姐捉迷藏的事,扭着身子要下地。 姚紫云却不放他,只问:「快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谁和你一起来的?」 小孩子往往脾气倔,越是问越不说,八皇子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去拿点心的那个宫女也回来了。 「睿儿,你吃不吃点心?」姚紫云说着便拿了调羹喂八皇子吃东西,十公主并不知道她喂的是什么。 这时拿点心的那个宫女忽然阻拦道:「贵妃娘娘,八皇子吃不得杏仁儿的,您忘了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多年悬案今日明 那宫女说完,姚紫云手上的动作并未停,又连着喂了八皇子好几勺。 「你懂什么?这杏仁儿酪消暑润肺,最清凉了。」姚紫云的声音冷冷的。 十公主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言,就算她知道弟弟不能吃杏仁儿,可是听了姚紫云的话,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毕竟平日里她和自己母妃最要好,小孩子哪里会想到她会害人? 随后姚紫云把八皇子交给抱他来的那个太监,说道:「抱走吧!别叫人瞧见。」 回过头来笑着向那个拿点心的宫女说道:「你的记性倒是好,剩下的这些杏仁酪,赏给你吧!」 那宫女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可姚紫云却并不想饶她,说道:「本宫最不喜欢多嘴的人,你既然在我跟前伺候犯了错少不得要受教训。」 她这么说的时候,慧嬷嬷便出去了,随后又带了两个人进来。 她们抓住了那个宫女,不知把什么药给她灌了下去。 那宫女拼命挣扎也是无用,先前还哭着求饶,到后来声音慢慢嘶哑,简直不是人声。 这时慧嬷嬷说道:「娘娘放心吧!保证从此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姚紫云尚且不放心:「那也要把她看牢了,不许她离开这宫里去,免得惹人怀疑。」 此时十公主早就已经吓坏了,她虽然还小,可也知道危险,蜷伏在床底下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被灌了药的侍女被带了下去,随后梁景走了进来。 姚紫云说道:「你回来晚了,没看到好戏。」 梁景便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姚紫云道:「八皇子不知怎么跑到咱们宫里来了,我心疼他,喂他吃了点儿杏仁酪。燕子却说吃不得,我这才记起,可是已经晚了。」 「那么娘娘如何处置了?」梁景问。 姚紫云无辜地说道:「我能怎么办?只能让人把他抱走了。但愿颖妃好命,让这孩子早早被人发现,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呢! 至于燕子嘛,我怕她再多嘴,就叫慧嬷嬷给她吃了些哑药。」 「娘娘处置得很是妥当。」梁景略微思忖了片刻说道,「得叫咱们的人一律管住嘴,一点儿消息也不能透出去。」 「是啊!若是谁再多嘴,就要她永远闭嘴。」姚紫云说着打了个哈欠,「剩下的事就都交给你了,本宫实在有些困倦。」 「娘娘放心,一切都有小的。」梁景说着扶着姚紫云到床上去歇息。 随着他们走近,十公主越发惶恐,不小心在床底下弄出了动静。 姚紫云和梁景立刻警觉。 「看看床底下有什么?」姚紫云道。 正当梁景蹲下身去要查看的时候,一只黑猫嗖的从床底下钻出去跑了。甚至十公主在床下躲了这许久都没察觉还有一只猫。 「原来是这畜生!」姚紫云松了口气,向梁景说道,「你出去吧!估摸着等我睡醒也该出大事了。」 十公主依旧不敢动,时间久了便忍不住昏沉沉地睡去。 等到她再醒来,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走出门去,却是一个人也没遇见。 她一径走出琼枝宫,看到很多人慌乱地来来往往,却没人顾及到她。 直到来到木兰宫门前,才被人一把牵住了,恰是平日里跟在自己身边的嬷嬷:「我的天爷!这是跑到哪里去了?咱们宫里出大事了!」 此时木兰宫里格外热闹,不知道从哪里涌进了许多人来。 皇上也在。 好多人在哭,不哭的也都木着脸。 十公主被嬷嬷领着走过了几重门,进到木兰宫的正殿西屋。 八皇子小小的身体躺在床上,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马春苹几番哭死过去,抱着儿子的尸身不肯放手。 皇上也是一脸哀戚,他很喜欢这个儿子,宫里的人都知道。 八皇子虽然比九皇子大不多,可是却聪明太多了。 原本十分宽敞的屋子,此时变得拥挤不堪。 各宫的娘娘都来了,都在劝慰马春苹,也有陪着她哭的。 但是,乱哄哄的,像一团浆糊。 十公主被推来挤去,像木偶一样,忘记了哭。 她也不过只是个才六岁的孩子,不是很明白刚刚还和自己躲猫猫的弟弟,怎么此刻竟然成了人们口中不能复生的死人。 她依稀听到有人说「杏仁」、「误食」、「没救过来」之类的话,她看向陪着母亲洒泪的姚紫云。 她哭得肝肠寸断,仿佛死的是她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 十公主看着她,在炎热的三伏天里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冷战。 随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在彻底昏死前,听到有人喊着十公主,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十公主的这场病,病的重且久。 她醒着的时候和做梦一样,睡着了就彻底陷入到噩梦里。一会儿被人喂毒药,一会儿被人从床底下拽出来。 她恐惧无助,只好出于本能死命闭住了嘴,觉得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把毒药喂进去了。 等到她完全好起来,时令已经是深秋。 病好之后的十公主不能再说话了,太医说这罕见的「哑症」,治不好了。 姚紫云前来探望的时候,抱住她心疼地说:「我的儿,怎么就病成了这样?真是心疼死我了。」 十公主被她抱着,仿佛被一条毒蛇紧紧缠住,可是她丝毫也不显出抗拒的神色。 她无师自通地明白,不能让人发觉自己知道真相。 堂堂贵妃想要对付一个六岁的孩子太容易了,所以她只是看着姚紫云软软微笑,还像没病之前那样。 关于八皇子的死,宫中自然也大力追查过,只是最终没有结果。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在木兰宫东角门的花圃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并且已经陷入昏迷。 请了太医来,已是药石罔效了。侍奉八皇子的奶嬷嬷和宫女太监们,因为失职,自尽的自尽,赐死的赐死,一个都不剩。 其余也因拷问牵连死了很多人,但始终没有找到真凶。 许多年过去,人们也不再提起这桩悬案,甚至早都把这件事忘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面不改色心已变 听十公主说完,马才人冷笑道:「这么多年我怀疑过许多人,唯独没有疑心过她。想我们自幼同吃同住,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姚紫云,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母亲,你不怪我吗?」十公主哭着问,「若是当初我没有把弟弟带出去,又或者我早些出来,弟弟就不会死了。」 从那之后,十公主落下了心病,变成了一个哑巴。 并且她总是觉得黑猫能够保护自己,所以时时刻刻离不开玄玄。 「不怪你,你又怎么会想到人心那么毒呢?」马春苹把女儿搂进怀里,「这么多年你也受苦了。错不在你,是姚紫云那***!」 「母亲,这么多年我常常自责,可是又没有勇气把当年的事告诉你。」十公主哭道,「我不敢跟任何人讲,我怕我们斗不过她。」 「好孩子,是我太蠢了。这么多年都认不清好歹。害得睿儿不能瞑目,也叫你担心受怕。放心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为他报仇。」马春苹目光灼灼,比桌上的灯烛还亮。 「可是已经时过境迁,况且如今外祖家也败了势。她又已经成为了六宫之主,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十公主满是担忧。 「那又如何?我拼了这条命也不能叫她好过!」马春苹恨意难消。 「主子切莫心急。事情越是重大,咱们就越要从长计议。虽然是为八皇子报仇,可是也要顾虑咱们十公主才行啊。」林福妃从旁劝道。 马春苹听了不禁叹气,说道:「是啊,我如今实在势单力薄。」 林扶菲说道:「若是咱们有帮手就好了。」 一句话提醒了马才人:「你说的不错,要想成事单打独斗是不成的。我的确得找个可靠的帮手才成。」 天亮了,雨也停了。 马才人望了一眼窗外,对十公主说道:「你还得继续装哑,等到时机成熟再开口。」 又叮嘱红珠和林扶菲:「顾好公主,不会亏待你们的。」 二人忙说:「主子放心,奴婢怎敢不尽心?」 马才人掠了掠鬓边:「我有几日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实在是礼数有些不周,今日说什么也得过去一趟了。」 于是命人伺候自己梳洗了,到文华宫来请安。 皇后正在吃七宝茶,笑着问马才人:「吃了早饭没有?来一碗尝尝吧!」 马才人也不推辞,皇后待她总是与其他人不同。 比如心绪不佳的时候,别人来请安都不见,唯独她,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进来。 「皇后娘娘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梁景还是没有消息吗?」 「都快掘地三尺了,也不知他藏在何处。」 「莫非是已离了京?」 「倒不是没可能,已然让地方也同时抓捕了。我实在是没有料想会这样,无论如何也得给哥哥嫂子一个交代才是。」 姚家兄弟出事以后,马才人常常在皇后跟前陪伴宽慰。 所以她与皇后能很自然地谈论这些事情。 「可惜臣妾如今除了用话来安慰娘娘,帮不上什么实在的忙。」马才人愧疚地说。 「你有这份心就很难得了,如今这宫里我也就只能同你说几句知心话。」皇后说。 马才人道:「娘娘但有用到臣妾的地方,只管吩咐。臣妾虽不才,却也愿意赴汤蹈火。」 皇后道:「好妹妹,多亏还有你为我分忧。你知道的,国舅和郡主都疑心是福妃他们收买了梁景。我先前也叫你查过那个姓薛的丫头,这件事一出就更叫人疑心了,只可惜始终也抓不住把柄。 如今看来福妃真是深不可测,你哥哥他们若不 是与之作对,又哪里至于败落?」 皇后这么说为的是加深马才人对福妃的恨意,让她对自己更加忠心。 马才人听了就问:「那不知娘娘同国舅爷有何打算? 皇后道:「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只在大典前后必要见分晓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太子就过来请安了,见了马才人自然也要问好。 皇后见了儿子便顾不得别的,拉着太子的手嘘寒问暖,又向马才人说道:「冲儿如今用功刻苦,再也不用人催了。只是我又心疼他太累,这两日似乎又瘦了。」 马才人道:「太子用功是国家之幸,辛苦在所难免。只要伺候的人多用心,想来也是能补得上的,因此说饮食上万不可怠慢。」 皇后听了连说马才人说的是,又叫过跟着太子的人来,问太子的饮食起居如何。 马才人从旁边看着,心中当真是百转千回,不知不觉出了神。 皇后回头见到她发愣,便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马才人缓过神来,不慌不忙地说道:「看到太子,倒叫臣妾想起自己那没福的儿子来了。」 皇后听了也不禁慨叹道:「是啊!八皇子若是还在,也和冲儿一般大了。」 马才人点点头:「是啊,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 皇后拉住马才人的手说:「妹妹尽管放心,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将来冲儿会为你和马家主持公道的。」 马才人点头道:「我信姐姐的话,只等着盼着那一天早些来到。」 皇后又说:「我瞧你实在有些憔悴,听说琼影病了,这些天可好些吗?」 「已经没什么事了,皇后娘娘还打发人去送了那么多东西。我还说呢,等她再好些,一定得过来向娘娘谢恩。」马才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我们母女两个全仰仗着皇后娘娘了。」 「咱们姊妹你这么说就是客气了,」皇后道,「你这些天照顾琼影,我瞧着你也十分的憔悴。回头叫人从我这里再取些补品给你送过去,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马才人又道了谢,起身说道:「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和太子叙话了,臣妾改日再过来陪皇后娘娘说话。」 「你可千万要来,」皇后道,「带上琼影,别总是窝在芳丛苑里头。」 马才人答应着,从皇后宫中走了出来。 清雪问:「咱们这就家去吗?」 「去万春园走走吧。」马才人道,「皇后说得对,我也不能总窝在芳丛苑里头不是。」 第三百八十五章 池上观鱼待投诚 一连数日,马春苹都在宫里各处闲逛。 这一日,终于碰见了福妃。 若是以前,马春苹必然要远远绕开。马家一败涂地,她最恨福妃。 只是自己位分低微,便是再不满,也是无可如何。 可今日,她却含笑迎了上去:「许久不见姐姐,给姐姐请安了。」 福妃也浅笑着回礼:「妹妹这一向安好?想来今日颇有兴致,也到这边来逛了。」 「是啊!只可惜这时候太夜湖的荷花已不是最美了,倒是菱角还堪赏。」马春苹顺着福妃的话说道。 「记得妹妹很喜欢吃新鲜的菱角和莲子,这时候虽嫩了些,却也正好尝鲜。」福妃一派柔和。 「说的是,姐姐要是不嫌弃,咱们同到那亭子里坐着,叫小的们采些莲蓬和菱角过来。」马春苹主动相邀。 这在以往是绝无可能的,但福妃并未表现出丝毫意外,笑盈盈地说:「妹妹雅趣,我也跟着附庸风雅一回吧!」 「对了,听闻五皇子妃又有了喜,我还没向姐姐道喜呢。」马春苹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叫人羡慕。」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我倒希望她这一胎是个丫头,从来女儿才是最贴心的。」福妃说。 两个人进了亭子坐下,自有一旁跟随的人到太液池上的小桥去摘莲蓬采菱角。 不一时用个大六角夔足盘盛了几十只菱角和四五只莲蓬送上来,还有个葵口大碗,里头是剥好了的。 「吃这东西非得自己随剥随吃才有趣儿。」马春苹说着拿起一只莲蓬来,将正中的莲子取出,剥了青皮,又去了莲心,自己不吃却递给福妃:「这颗莲子一定甜,姐姐尝一尝。」 福妃没有拒绝,转手剥了个菱角给马春苹。 亭子周围都是湖水,里头养了许多的鱼,听到有人说话,便都围到近前来。 只因常常有人在亭子里给它们投食,这些鱼儿已经习惯了。 「这池子里应是新添了不少鱼,我瞧着有好些新的花样儿,之前竟没见过。」福妃望着池水说。 「可是呢,这太液池的水好,一样的品种,到了这里都显得格外精神。」马春平也探着头向下看,「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以前这里头不知道被谁放生了一条青鱼,起初没人留意,后来看管的人总发现这池子里的鱼三不知二就少了。 以为是有谁手欠偷着捞,后来才发现不是。是那条青鱼不知不觉长得太大,竟将别的鱼给吞了。」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福妃点头,「记得那条大青鱼被捞上来的时候,立起来差不多有人那么高了,我还是平生第一次看的那么大的鱼呢。」 「它一开始还只是吃些小鱼苗,后来连手板大小的鱼也吞得下。再到后来,就连尺把长的锦鲤也逃不过被它吃掉的下场。 若是没及时把它捉住,只怕这太液池里其他的鱼都要被吃绝种了。」马春苹啧啧道,「都说大鱼吃小鱼,可小鱼也实在可悲了些。」 「说起来那条大青鱼也实在够聪明,它从来不在人前现身,总是躲在荷叶密实的地方。」福妃说,「要不是刻意捕捞,还真是发现不了。」 「我觉得它还不够聪明,若真聪明就不该赶尽杀绝。」马春苹摇摇头说,「她不给别人活路,活该有那样的下场。」 正说着惠妃从那边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扶菲和马春苹见了都起身叫她一起过来坐。 惠妃是这宫里的老好人,虽然因为女儿的缘故,她近来刻意讨好皇后,但也并没有与其他人交恶。 「我今日只觉闷得慌,出来逛逛,不成想你们二位也在。这回可好了,咱们一起说话 赏景,比我一个人逛有趣多了。」惠妃坐下后笑着说。 三个人于是便只说些闲话,等到将那些菱角和莲蓬都吃完了,时候也不早了。 「咱们今日且散了吧!改日哪天有兴致再聚。」福妃笑道,「或者没什么事,到我宫里去坐坐也一样,我反正是个闲人。」 三个人就此分了手,福妃回到宫里,叫了人来:「去把这盘子佛手给太妃娘娘送过去,我瞧着实在好,放在我这里有些可惜了。」 薛姮照在桐安宫,见福妃娘娘打发人来送了佛手,便知有事要找自己。 于是趁了个空儿到芙蓉宫来。 「娘娘预备歇午觉了,你进去吧!」碧树低声对薛姮照说,「我在外间守着。」 薛姮照朝她笑了笑,走到里间去,福妃正在短榻上斜卧着。 薛姮照上前请了安,福妃说道:「不必多礼,叫你过来是因为今天我遇见马才人了。 她今日对我颇亲热说了许久的话,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是了,奴婢之前跟娘娘说的那件事已然成了一半,」薛姮照说,「咱们安排在马才人跟前的人前日告诉我说,马才人已经知道当年八皇子的事了。」 「我估摸着也应该是这样,否则她不可能对我是这种态度。」福妃点头,「那接下来我要怎么样呢?」 「娘娘不必刻意做什么,只需要等就是了。」薛姮照说。 「等?等什么?」福妃问。 「等着马才人主动投诚。」薛姮照一笑,「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她势必要报仇的。 如果她还是颖妃的话,或许能和姚紫云斗一斗,可如今她只是一个区区才人,只能找咱们做帮手了。 鉴于之前马家人和咱们这一方结怨颇深,她若要消弭之前的芥蒂,打动咱们与之联手,必须要交一张投名状才成。」 「马春苹到咱们这方来,就等于在姚紫云头上又悬了一把刀。」福妃知道马春苹的重要性,之前她和皇后的关系最为亲密,知道的事自然也多。 更要紧的是哪怕是现在皇后对她也并不是防备,如此让她去刺探那边的消息简直易如反掌。 薛姮照从福妃娘娘的屋子里出来,恰好碰见了池素。 二人只是目光相交,一句话也没说。 很快就错身而过,各自走开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暗中尾随窥踪迹 天气有些热,十公主抱着猫昏昏欲睡。 纱窗上映着花影,婆娑多姿。 林扶菲一旁打着扇,来回来去的那么一点小风,更催人入睡。 看到十公主终于合上了眼,她便点手叫过一个小宫女来,要她接了自己的班儿。 还没等出门就听见红珠和一个小太监低声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谁问我就说一会儿就回来。」 她前脚出去,林扶菲后脚便跟了上去。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前几天跟薛姮照通气的时候,薛姮照特意提醒她,一定要盯紧了红珠。 林扶菲当然不愿意相信红珠会背叛马才人和十公主,毕竟她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时间可比自己长多了。 但是她更不怀疑薛姮照的判断,又何况自己进宫这几年也着实见识了人心险恶。 正午的时候,行人照例很少。 主子们大多都歇了,下人们也尽量寻清净的地方躲着。 说实话,他们在宫里当差,从早到晚也实在不轻快。谁也不是铁打的,适当的偷偷懒也是人之常情。 红珠一直沿着墙根的阴凉走,还不时左顾右盼。 林扶菲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她察觉到。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荣华宫左近。 红珠在东角门前站住了,向里张望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干脆迈步走了进去。 林扶菲便觉着不好,忙迈过西边的夹道,从东北角的一个小门走了进去。 荣华宫里种了许多牡丹,还有其他的草木,林扶菲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就听见红珠在跟人说话:「刘公公,我找喜鹊姐姐真的有事,是要紧的事,你就帮我传个话儿吧!」 「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会儿不是传话的时候。」那太监明显不愿意动弹,「个人都歇着呢!我这一走动不知吵醒多少人,不是情等着挨骂吗?」 「刘公公,你就做做好事吧!这个给你,别嫌轻。」红珠似乎塞了什么东西给那太监。 「你这……唉。」那太监似乎极不情愿,但口风还是改了,「可是说好了,我替你传话是传话,人家来不来可由不得我。」 若是以前红珠想要见皇后跟前的侍女,并不用这么费力气。 可是如今马才人的位分太低了,就算皇后对她仍然另眼相看,可是下头的人哪一个不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哪里还愿意搭理他们? 「成啊,只要您去捎个话就成。」红珠十分感激。 那太监便转身去了,只留红珠一个人在原地等待。 林扶菲在树丛后躲着,真怕一会儿喜鹊出来了,红珠会跟她说十公主的事。 于是想着如果真是那样,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跳出来把话给打断。 红珠在树荫下站了许久,那个姓刘的太监又走了回来,向红珠说道:「红珠姑娘,实在不巧了,喜鹊姑娘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着呢!我们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传话进去,您请见谅吧!」 红珠不免失落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晚上再过来。」 说着出去了。 林扶菲不禁松了口气,等着那姓刘的太监也离开,才悄悄地走了出去。 等快到芳丛苑,她才从后头叫住红珠。 「姐姐,你做什么去了?」林扶菲装作不知情,走上前挽住了红珠的手。 「我去瞧瞧雨荷,听说她这两日病了。」红珠随便找了个借口。 林扶菲记得自己早上还碰见了雨荷,欢蹦乱跳的,哪里是有病的样子,便知道红珠在撒谎。 但也并不直接拆穿她,只是说: 「姐姐,你和雨荷姐姐真要好。不知雨荷姐姐得的是什么病?我那里倒是还有些药,都是治暑热的。」林扶菲说。 「她是脾胃上的病,你的那些药都不对症。」红珠笑了笑说,「她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想家。我和她说了会儿话,开解开解好多了。」 又问林扶菲:「你怎么也出来了?公主这会儿可睡了吗?」 「公主睡着了,玄玄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出来找找,以防公主醒了找不见它。」林扶菲知道每次公主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那只黑猫,但是等公主睡着了,那猫必定要跑出来溜达。 所以她这么说红珠丝毫也没怀疑,只是有些懊恼自己去荣华宫找人时候不对,早知道就晚上去了。 到了十公主这边,林扶菲说道:「我今日只觉得有些头晕,想回去躺着歇歇,不知道成不成?」 红珠正不想她在跟前,于是就大方地说:「瞧你这小身板儿,连着几日没睡好便熬不住了吧!你去歇着吧。公主跟前有我呢,便是有什么事指使她们几个去做也就是了。要是谁问起,我替你说。」 「姐姐,你真好。那我就去躺一会儿了。」林扶菲笑着道谢,「玄玄若实在找不到也不必找,大约到时候它自己也会回来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难道对我还不放心吗?好好养着,这个时候日头还毒着呢,人尤其容易病。」红烛体贴地说。 林扶菲回到自己的住处,躺下歇了一会儿。估摸着马才人那边应该起来了,想着事不宜迟,便起身绕了个圈,往正房这边来。 果然马才人正坐在那里喝茶呢,见他来了先不说话,而是递了个眼神。 林扶菲会意,说:「奴婢来是想问问主子,如今在公主跟前上夜,是两个人还是改做一个人?」 马才人听她如此说,便对跟前的侍女道:「一早一晚天气凉了,你们两个去把我的夹衣裳都找出来。好像有那么两箱子里头放的是琼影的衣裳,也顺便找出来,趁着天气好晒一晒。」 把跟前的人都支走了,马才人问林扶菲:「怎么了?可是公主那边有什么事?」 林扶菲跪下说道:「主子,今天红珠姐姐去皇后娘娘宫里了。」 马才人一听顿时急了:「她去做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主子别急,红珠姐姐去那里找皇后跟前的侍女喜鹊,只是并没见到。奴婢为了以防万一,一路上都悄悄跟随着她,所以知道。」 第三百八十七章 早有妙计预绸缪 林扶菲把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都说给了马才人听。 马才人听完,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好险,多亏喜鹊没出来见她。也多亏你细心,跟着她去了。」 「也许是奴婢太多心,红珠姐姐并不一定要告密。」林扶菲说。 马才人冷笑:「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出卖我去讨好皇后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也不怪她会动心。」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又不能把事情闹大。」林扶菲说。 「让我想想,」马才人蹙着眉头,「须得尽快将她除去,且不能留下后患。」 其实薛姮照在告诉林扶菲小心提防红珠的时候,已经告诉她该如何做了。 林扶菲见马才人久久想不出办法,便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奴婢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你且说来听听。」马才人这个时候急需有人帮着出主意。 林扶菲便将薛姮照教的法子说了出来,马才人越听眼睛越亮。 如获至宝一般拉住林扶菲的手说:「你这丫头,平日真是看不出来有这样的智谋。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再说红珠,这半日颇有些心神不安。 倒茶的时候不小心烫了手,小宫女迎儿连忙接过来:「姐姐多半是太累了,晌午也没歇着,还是我来吧!」 「我今早就有些起的猛了,一直头晕。」红珠顺势说,「我到外头树下坐着,凉快一会去。你们先在公主跟前伺候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姐姐去吧!想来没什么事,公主这会儿还睡着呢。」迎儿悄悄地说,「那树下有躺椅,你不妨睡上片刻。」 红珠到树下坐了,虽然合着眼,心思却不定。 说实话,马才人和十公主对她也称得上不错了。 可是那也比不上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荣华富贵。 马才人绝无东山再起的可能了,更要命的是她还妄图和皇后作对。 在这宫里头做下人的,谁不想攀上高枝儿跟着主子享福长脸? 如今别说这些了,就是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都已是不能了。 人都有私心,红珠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她把这些事情反复在心里掂量,想着与其跟着马才人一条路走到黑,落个尸骨无存,甚至株连九族的下场。 还不如把牙一咬,良心一灭,向皇后告发了这件事,从而给自己谋一场大富贵。 她既打定了主意,便准备去找皇后宫里的人替自己引荐。 喜鹊和她也是同乡,而且是皇后跟前得力的人,能够说的上话。 只可惜今天去的时候不对,没能碰见。 红珠想着自己又不能随意离开这里,否则难免让人怀疑。又不确定喜鹊什么时候才能够见自己,因此心下烦恼。 此时树上的蝉长一声短一声的嘶叫,红珠心里头想着事,竟不知不觉的也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林扶菲已然过来了,正服侍十公主吃点心呢。 「瞧我,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就睡着了。」红珠满脸歉意地走过来说。 「姐姐累了,很该歇一歇了,反正也有人手。」林扶菲说,「我先前歇了好一阵子,这会儿缓过来好多了。不如下半天姐姐歇着吧,等到晚上上夜了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成?」红珠摇头,「咱们也不能因为主子体恤就太随意了,何况我刚才也睡了一觉了。」 下半天一晃就过去,很快天就黑了。 马才人叫了十公主到她房里一起去吃晚膳,林扶菲自然是要跟着的。 红珠照例留下来看屋子,到时候主子那边的饭菜撤下来,她们再吃。 十公主不在,下人们自然也比平时更放松些,有的悄悄溜出去玩儿了。红珠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灯下,用拨灯的钎子一下下地拨弄着灯芯。 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红珠想着若是雨一直不停,十公主多半不能回来了。 噔噔噔,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说道:「红珠姐姐,后门口有人找你。」 「是谁?」红珠有点儿意外,「都这个时候了。」 「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喜鹊姐姐,」小丫头说,「她说白天的时候你去找她了,只是她那会儿不得空儿。还说她嗓子疼,不爱说话,叫你见了她有什么话快说。」 红珠听了连忙答应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又拽住那小丫头说:「你先别走,这几个零钱给你,这件事你别告诉旁人。」 小丫头接了钱挺高兴,也不问为什么,只说:「放心吧!我不叫别人知道。她就在后门口儿那棵榆树旁边,叫你快去呢。」 听说喜鹊主动来找自己,红珠真是有些喜出望外。原本她还思谋着该怎么不落痕迹地找机会再去荣华宫,此番却是不必了。 红珠给自己加了件衣裳,又拿了把伞出门,不过并没有提灯。 黑夜里提着灯固然给自己照亮,可是也暴露了自己。 她说的可是要命的事儿,自然是越暗越好。 红珠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人,好在这时候下着雨,虽然不大,可是也没有什么人。 来到后门,果然看见有人站在榆树旁边,撑着伞,手里虽然提着一盏灯笼,但是也被雨水打湿,快要熄灭了。 红珠认得那灯笼,是荣华宫的。 因此连忙赶上前去,说道:「喜鹊姐姐,你来了。真是不过意,这下雨天的,还劳动你亲自来找我。」 等她走到跟前,那灯笼也彻底灭了。 喜鹊咳嗽了几声,用袖子捂住嘴,声音嘶哑地说:「你……咳咳……寻我……咳咳……做什么?」 「姐姐,我找你是有顶顶要紧的事。」红珠凑上去把声音压得很低,「这可是一桩大富贵,咱们姐妹是同乡,自然要有福同享才是。 马才人她想要对皇后娘娘不利,已经在密谋了。我知道里头的细情,想要尽快告诉皇后娘娘。姐姐,你只要帮我引荐,妹妹敢保证,咱们两个有享用不尽的富贵!」 此时,喜鹊手上那一只倾斜着遮住大半张脸的伞被抬了起来,一个声音冷冷地道:「红珠,我自问待你不薄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假戏做足释疑心 这一声让红珠全身的血都凉了。 因为这分明是马才人的声音。 「不……我……」红珠慌乱地想要找补,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马才人又向前走了一步,甚至她的呼吸都打到红珠的脸上:「你想要卖主求荣,可惜你没有这个命。」 红珠一下瘫倒在地上,像一滩烂泥,明知无用却还在苦苦哀告着:「主子,你就饶了我这回吧!奴婢再不敢了。」 马才人当然不会再给她机会,而是命人将她捆了起来,把嘴也堵了个严实。 「押到皇后宫里去。」马才人看都不看红珠一眼,「我这里是一刻也容不下她了。」 雨依旧下着,只是这一回红珠没了伞可遮蔽。 从芳丛苑到荣华宫,她浑身上下就被雨给淋透了。 马才人的到来让皇后很是意外:「这么晚了还下着雨,妹妹来这里做什么?」 「皇后娘娘,臣妾宫里出了女干细,」马才人郑重其事地禀报,「臣妾担心夜长梦多,所以就把她带来交给娘娘处置了。」 「女干细?是谁派来的?」皇后自然要问。 「带上来。」马才人朝外间吩咐道。 随即五花大绑的红珠就被带了上来。 瞧她这一副落汤鸡的样子,皇后不禁皱起了眉头,很是嫌恶。 「皇后娘娘,这丫头方才跟我说她知道当年八皇子是被谁害死的。」马才人道,「臣妾便问她是谁?谁知她却说是皇后娘娘。 臣妾听到这里,便不许她再往下说了。在臣妾看来,让她多说一句,都是对皇后娘娘的亵渎。 谁不知道臣妾如今唯一能够仰仗的就是皇后娘娘,这小***不知受了谁的挑唆,竟然敢离间你我姐妹之间的情谊。 臣妾又岂能容她放肆胡言?因此便堵了她的嘴,带到娘娘跟前来。有什么话让她当着娘娘和臣妾的面说个清楚明白,以免咱们中了女干人的诡计。」 听她这么说,皇后心下骇然,因为当年八皇子的确就是自己下手给害的。她以为马春苹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真相,会一心一意听自己的话。 谁想这个宫女竟然知道了,看她的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当年的事绝无可能知道,一定是背后有人告诉了她。 那会是谁呢? 皇后第一个想到了福妃。 同时皇后也颇感庆幸,因为马春苹笃信自己,所以根本不听这宫女的话,而是直接将她视作女干细带到了自己跟前。 「这可真是好笑,本宫从来把睿儿当成自己亲生的疼,如何会害他?这分明就是谣言,指使她的人居心不良,竟然想用这法子来陷害本宫。」皇后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红珠,如同看一条落水的狗。 红珠也万没想到马才人抓了自己,居然会直接带到皇后这里来。 她原想着马春苹多半会直接将自己灭口,毕竟这件事是绝不能透出去的。 可谁想到她竟然反其道而行之,但现在想来这一招更加高妙。 如果私自将自己处置了,难免会引人怀疑,必定要探求自己为什么会死。 就算马春苹掩盖得再好,也还是会有人疑心。 而且自己就算没有见到喜鹊,可是刘公公是知道的,并且他一定也和别人说了。 这样的话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寻。 可是眼下这个情形,皇后一定不会疑心马春苹,而是会尽快将自己灭口。 如此马春苹借皇后的手将自己除去,刘公公等人哪还在敢说什么?定然闭紧了嘴撇清嫌疑。 除非他们自己活腻歪了,才会说和自己有往来。 不 得不说,红珠这个时候头脑还真是够清醒。 「姐姐,把不相干的人清出去吧!咱们好好审一审这***。」马春苹眼内出火,「说不定真的能审出当年害睿儿的凶手。」 「好妹妹,多亏你信得过我。」皇后点点头,「睿儿死得不明不白,也是我的一桩心病。」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明白,绝不能让红珠开口。 因为红珠既然敢到马春苹跟前去告发自己,就一定有确实的证据,她可不能冒这个险。 于是便朝一旁的梁孝使眼色,一边说:「其余人都出去吧!把她嘴里的东西掏出来,本宫要审她。」 梁孝会意,慢悠悠走到红珠面前,刚好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马才人的视线。 此时他手里早已经捏了一丸毒药,左手捏住红珠的下颌,右手在扯下嘴里布巾的同时,就把那粒药塞进了她的嘴里。 梁孝的手劲儿太大,红珠根本反抗不了。 「红珠,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你说,是谁指使的你?!」马春苹厉声喝问。 「我……」红珠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腹内剧痛,她看了一眼梁孝,又看向马春苹,眼神愤恨而不甘。 「快说!」马春苹催促道,「你若是不老实交代,我可就请皇后娘娘对你动刑了!」 而此时的红珠早已因为痛苦而匍匐在地上,她浑身抽搐,看上去很吓人。 「皇后娘娘,你瞧,她这是在演戏呢!可别被她骗了。」马春苹说,「不给她些厉害瞧瞧,怕是她真不肯说。」 梁孝走上前,像提死狗一样将红珠的上半身提起来,只见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眼睛已经直了。 「皇后娘娘、才人主子,这丫头……自尽了。」梁孝无可奈何地说。 「她……她居然咬舌自尽!」马春苹满是不甘地说,「她怎么敢自尽?!」 「应该是事先就服毒了,」梁孝说,「这会儿恰好毒发。」 马春苹却不甘心,疯了一样扑过去,摇撼着红珠的尸体喊道:「你不准死!快说是谁指使的你!那个人一定就是害死睿儿的真凶!」 「才人主子,」梁孝想把马春苹拉起来,「人已经死了。」 马春苹泄了气一样委顿下来,喃喃道:「她怎么就死了呢?她应该把事情说清楚才行啊!」 「妹妹不要为这件事烦心,这丫头不过是被人唆使要行离间计,多半并知道谁是害睿儿儿的凶手。」皇后柔声劝道,「何况不用审她,我也知道是谁指使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容太妃有意撮合 这一日,广陵公主进宫来给太妃请安,母女两个就在禅室坐着闲话,薛姮照点了茶奉上来。 自打薛姮照入了桐安宫,公主每次来,太妃都叫她点茶给公主喝,还说这般讲究的茶在外头喝不到。 「我原以为福妃姐姐也在母妃宫中呢。」广陵公主笑道,「我也有许多时候没见她了。」 「前阵子你病着,她也总念叨你。」太妃道,「我这就叫人给她传个话去,让她也过来。」 说着就让薛姮照去:「姮照丫头,你去最合适。顺带问问福妃,前几日的梅子饯若是还有,一并带过来些,是佐茶的好东西。」 薛姮照去了,屋里的下人便只有凝翠姑姑和公主带进宫的一个心腹嬷嬷。 太妃道:「皇上大典的时候一定会大赦的,也不知薛家在不在列。」 「母妃怎么想起这个?」公主放下茶盏问。 「薛家世代书香,出了好几位大儒。这样的门户,其实最不宜放逐,伤的是天下读书人的心啊!」太妃叹息道,「前日皇上过来这里,我倒也略略提了一句,不过皇上并未搭话。 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就算他当时肯听我的,回头又难免对薛家存下芥蒂,所以倒不能挑明了。」 「母妃思虑周全,在朝为官,终究要考圣心裁夺,旁人只怕适得其反。」公主委婉道。 「实则除了为公,我也是有私心的。」太妃笑了,「你是知道的,姮照这丫头来我身边伺候也有几个月了,我真是越瞧着她越喜欢。」 「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投母妃的缘,倒是她的造化了。」公主掩住心中的波澜,仍旧淡淡回应。 容太妃抿嘴一笑,权做看不出:「那是啊!你进宫的日子总是有限,平日里可不是她们陪在我跟前么。 我是想着若是那薛家能被赦回到京城,和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这丫头许了明儿倒好。」 公主正要再喝一口茶,闻言手一抖,将碗盖磕在了盏子上,响得突兀。 「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太妃轻轻嗔道,「你敢则是不愿意么?」 「倒……也不是,」公主犹豫了一下,「明儿是个死心眼的,我前些时候还问他有没有中意的,他只说近几年不想成家。」 「呵,你也知道他死心眼儿啊。」太妃笑了,「他常来我这里,我是看得出来的,他喜欢姮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妃去。 玉孤明在宫里当差,时常到这边来。 且薛姮照如今也在太妃娘娘跟前伺候,两个人碰面的时候更多了。 虽然丝毫没有逾矩失礼的地方,可情意心思,又如何能完全遮掩住? 「唉!」公主不免叹气,「薛家得罪了皇后,哪里有好果子吃?」 「话不能这么说,」太妃摇头,「难道一味谄媚屈从就一定有好结果了吗? 你瞧着哪个百年望族不是经历过风雨的?若是不能秉持正道,终究是要灰飞烟灭的。」 「如果说薛家的根基实在是不错的,」公主对薛家也很认可,「只是这丫头……」 「这丫头怎么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心劲儿有心劲儿。」太妃立刻护短,「难道还配不上你那犟牛儿子?」 「不是的,我当然也知道人家姑娘聪明伶俐,有才有貌。」公主解释道,「只是她的身体,实在是有些太娇弱了。」 「瞧瞧你,都说不以貌取人,你还挑上人家了。」太妃道,「这孩子生得确实单弱了些,可我告诉你,女儿家未出阁时是一个样子,嫁了人又是另一番天地。 有的在娘家百病不生,嫁出去不久就要缠绵病榻。 有的虽然打小就孱弱多病,可嫁了人后却是身心安泰,白白胖胖。 况且这孩子又没什么大病,如何就养不好了?就如养花一般精心护着她、疼着她,不要惹她生气,不要累她伤心,慢慢的就养好了。 我觉着咱们明儿肯定知道疼媳妇,都不用教。」 「他可不是不用教么!」公主几乎脱口而出,嘴角抽搐,「还许他从此忘了娘呢!」 「你跟小辈儿争什么?自有阿寿陪着你。」太妃道,「倒是想着用个什么法子让薛家回来。」 「公主早到了,我可是来晚了。」福妃笑着走进来,薛姮照跟在身后。 「姐姐来了才热闹,」公主笑道,「得多谢姐姐在我病着的时候着人送去的那些东西,今日才当面说句谢。」 「公主也太见外了,咱们姐妹哪用得着谢来谢去,」福妃坐下道,「蓝凝昨日进宫还说,前几日您还特意去看她,带了许多东西,又叮嘱了好些话。这可真是姑姑比我这婆婆还顶用,我成日家在宫里,竟难以顾得到了。」 「说起来,蓝凝这孩子真是有福气,总那么不紧不慢,不急不慌的。说是这一胎竟比前一个还要省心。」公主道,「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太妃也说:「我瞧她这一胎像是个丫头,儿女双全最好了。」 众人说说笑笑,小宫女进来报:「贤妃娘娘来了。」 「可巧,这会儿更热闹了。」宫主看着福妃一笑,「只是这屋子怕是小了些,干脆换个大的。」 「人多了好呀!刚巧我今日里就想热闹热闹。」太妃娘娘起身,「换到大屋子去,提早预备下斋饭,凡是今日来给我请安的,都吃了饭再去。」 皇后娘娘在荣华宫听说了,对跟着的人说:「难得太妃娘娘今天好兴致呀,咱们若是不去倒显得不恭敬了,去把马才人请过来,我们一起给太妃娘娘请安去。」 马才人借皇后的手处置了红珠,这边的下人里也就只有林扶菲知道内情了。 马春苹知道她父母是得罪了姚家被流放的,况且又是她发觉了红珠的事,因此对她并不疑心。 反而觉得她可靠,对她比对别的下人更器重。 听说皇后派人来叫她,便叫林扶菲照顾好公主。 自己忙忙换了衣裳,往荣华宫来。 第三百九十章 令狐皎存心挑衅 「启禀太妃娘娘,皇后娘娘和马才人到了。」传事的小太监又急忙来报。 太妃她们刚刚坐下,又有几个妃嫔也过来凑趣,听了都不禁笑道:「才说呢!再来两个人才好呢,果然就来了。」 皇后进来,除了太妃之外的人都起身见礼。 皇后满脸堆笑,说道:「快都免了吧!我也是过来凑热闹的,知道老祖宗今日好兴致,特来沾沾快活气。」 其余人都不说什么,只有太妃说道:「谁说不是呢!皇后这些日子着实消瘦了不少,必然是郁郁于中,该试着开怀些。 人总是要向前看,又何况你是六宫之主,这后宫中多少人都仰仗着你呢!」 「老祖宗疼我,」皇后含泪笑道,「这些日子,我因着娘家的事怠慢了老祖宗。您不怪我,还时时命人去宽慰我。我这心里头真是又感激又愧疚。」 「大可不必感激,更不必愧疚,咱们是一家人,只是比平常人家大了些,人口多了一些。」太妃温言道,「我瞧着你脸上如今也有了笑模样,这心也算放下了。今日咱们畅畅快快地说一说,乐一乐,也都把心上的灰扫一扫,如此往后的日子也就平顺了。」 众人都连声说是。 随后上茶的上茶,捧果的捧果。 马才人陪着笑向容太妃说道:「太妃娘娘,臣妾一直想来跟您讨样东西,只是怕打扰了您的清修。今日沾了众位姐姐妹妹的光,我索性就求了吧!」 「哎呦呦,你何必那么小心呢?我这里又不是什么不见人的地方,你只管说就是了。」太妃笑道,「还是那句话,都是自家人,万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我是性子疏懒的缘故,不喜欢讲究那些礼节,所以平日里也都免了你们来请安。并不是不愿见你们,也不是不愿过问你们的事。」 「琼影这些日子睡得甚是不安稳,虽然御医也细心诊治过了,可总是欠着些意思。」马才人笑着解释,「这宫里有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跟我说,琼影年纪小,小孩儿魂魄不全,许是到哪里玩儿惊着吓着了也是有的。 顶好是求了佛前的供果给她吃下去,保管好的。我一下子想到了老祖宗,您常年礼佛,心又最虔诚,这供果必然也是最灵验的。」 容太妃听了笑道:「我当时什么大事,把我唬了一跳的。原来是这个,不值什么,回头给你端一盘子去。」 「老祖宗若说这不值什么,我们可就都讨了。」有人从外头一边走进来一边说,「这稀罕玩意儿多少钱还买不来呢!」 众人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丽妃。 她一向陪在皇上跟前,甚至都不到皇后宫中请安。 皇后也懒得搭理她,跟她一般见识,太耗费心神又不值当,弄不好还会惹得龙心不悦,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丽妃妹妹可真是稀客,快过来坐!我旁边刚好闲着把椅子呢!」贤妃亲昵地说。 丽妃微微一笑,娉娉婷婷走了过来。 她身上穿着极贵重稀有的云烟锦,且是皇上最爱的天青色。 云烟锦不宜刺绣,只宜素面,因此这衣裳是丽妃的衣服里难得素雅的一件。 但是她穿上之后反而比那些颜色艳丽的衣裳更出挑,一来是这锦缎材质的确不凡,二来丽妃的姿色原也不是庸脂俗粉能比的。 她刚坐下,惠妃也来了。 在这宫中即便是最老实的人,耳目也是通的。 「我派了人去请你来,没想到还真是快。」皇后看着惠妃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就想吃顿素斋吗?」 「我本来是要到园子里逛去的,听人说姐妹们都到太妃娘娘这儿来了,我也急忙赶来了,娘娘派去的人怕 是要扑个空,臣妾打发人回去告诉一声儿吧。」惠妃忙说。 「大可不必,他们的腿闲着也是闲着,知道你不在宫里自然要出来找,也就知道是到这儿来了。」皇后道,「快坐下喝口茶吧!太妃娘娘这里的茶也比别处的好吃。」 「我就是闻着香过来的。」惠妃请过安笑着坐下,「两位昭仪也该过来了,正好凑齐。」 等人都到齐之后,大伙儿都是吃茶闲话,说一些不轻不重,实则索然无味的事。 丽妃左瞧瞧右瞧瞧,抿嘴一笑,向皇后发问道:「皇后娘娘,听说前儿你宫里竟然有个宫女服毒自尽了,是怎么回事儿啊?」 她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皇后原本正低头喝茶,微微顿了一下,挑了挑眉,还是慢条斯理将茶喝完了才说道:「这是从哪里听说的?」 「从哪里听说的不要紧,有这回事就够了。」丽妃才不会回答皇后的话,「楼蚁尚且贪生,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说死就死了呢?」 「太妃娘娘是礼佛的人,无比慈悲,我原本不愿在他老人家面前说这些事。可你一个劲儿地问,本宫不说倒显得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了。」皇后淡淡地道,「的确是有个小宫女服毒自尽了,至于原因么,是她企图毒害本宫不成,便自戕了。」 皇后说到这里,拿眼睛看了一圈众人:「本宫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好容易才平静了几天,何况陛下大典在即。我分明已叫人封死消息,丽妃你竟然还是知道了这事。可就有趣了。」 「皇后娘娘是想说我在你身边安插了耳目?还是说是我指使的人去投毒呢?」丽妃的气势丝毫不馁。 「这件事是你挑起来的,到底意欲为何,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皇后冷笑,「你终日陪在陛下身边,竟然还有空来管我宫里的事。」 丽妃还要再说下去,容太妃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想来是我这里的茶太淡了,你们须得拿闲话来过口才成。」 一句话说得皇后和丽妃都闭了嘴。 广陵公主打圆场道:「咱们今日不说那些叫人不开心的,怎么乐呵怎么来。回头吃饭的时候,若是再有人犯了禁,可就得罚她多吃一碗面筋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欲从信上作文章 贤妃回到宫里。 淑丛一边帮她脱外头衣裳,一边笑着道:「今日在太妃娘娘那里可真是看了一出好戏,果然即便是皇后娘娘,如今的底气也不那么足了。」 「早在马家倒台的时候,皇后的根基就已经不稳了。」贤妃坐在妆台前,看着淑丛给自己取下耳环,「只是那个时候她自己还未察觉罢了。 如今姚家又折损得厉害,皇后的气焰自然也不像先前那般高了。」 「不过丽妃娘娘是从哪里听说的呢?」淑丛疑惑,「咱们这边竟然都没听到什么风声。」 「大约因为死的本不是皇后宫里的宫女吧!」贤妃垂眸,「不过这也给咱们提了个醒,不能因为皇后身边没了梁景就掉以轻心。」 「事实真的像皇后说的那样吗?马才人宫里的宫女居然想向皇后下毒。」淑丛问。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马才人今天还能出来吗?」贤妃笑了,「姚紫云是疑心多重的一个人呐!咱们也犯不上瞎猜,有丽妃盯着就够了。」 「说起来丽妃娘娘也有好些日子没到咱们宫里来了,她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不和娘娘通个气儿呢?」静莲走上来说,「瞧她今天那气势,可真真是恃宠而骄啊!」 「她前些日子倒是收敛了不少,不过人的本性从来都是难改的。」贤妃不以为意,「如今不是又重新张扬起来了吗?」 贤妃从来都没有把丽妃放在眼里过,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又或者是被皇上豢养猫儿。 的确有尖牙和利爪,可最多只能伤人的皮肉,要不了命的。 她当初曾经拉拢过丽妃,可如今对她而言,丽妃这招棋用与不用已不甚要紧了。 不用丽妃她也一样能达到目的。 既然如此的话,又何必还搭她一个人情? 又何况真正要紧的事是不能跟丽妃联手的,毕竟她对自己也没有十分的信任。 这时康广从外头走了进来:「娘娘,国舅爷求见。」 贤妃听了颇意外:「这时候哥哥进宫来做什么?不早不晚的。」 「应该是有要紧的事,不然也不能这个时候来。」康广道。 「成了,伺候我穿衣裳吧。」贤妃向侍女说道。 又吩咐康广:「给国舅爷上茶,请他在外间等我一会儿。」 等贤妃重新穿戴完毕走到外间,她的哥哥柳弥章已然喝完了两盏茶。 「微臣给贤妃请安。」柳弥章站起身来行礼。 「快坐吧!自家兄妹何须如此多礼。这时候天气正热,多喝两盏茶解解渴。」贤妃说着也坐下。 「多谢娘娘体恤。」柳弥章还真的是渴了。 「母亲还好吧?大嫂嫂也好?」贤妃问。 「托娘娘的福,家里的人都好。」柳弥章道。 「康广,着人出去问问国舅爷进宫的时候可向皇后娘娘禀报了没有?若是没有,赶快知会一声。」贤妃心细,不想在这些事上有什么疏漏,惹人口舌。 按理说柳弥章进宫应该是先禀明皇后的,可是自从梁景的事情出了之后,皇后碍于各方的情面,只能让贤妃重新出来协理六宫。 下头的人自然看得懂风向,没有不巴结贤妃的,因此竟无人向皇后禀报。 「小的这就叫人去。」康广说着打发了人去。 「娘娘,微臣进宫的确是有要紧事想同你商量。」柳弥章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打进京以来,他着实胖了不少。 官服又太严实,惹得他一个劲儿出汗。 立刻有两个侍女会意,走到她身后为其打扇。 「哥哥尽管说吧,这里没外人。」贤 妃道。 「这九月里皇上大典,八月里各地大员都要进京述职。」阵阵凉风让柳弥章脸上的神情格外舒展,「陇西太守沈敬之自然也是要进京的,前日我手下的人在路上截获一封信,是敬之写给五皇子的。」 「这信上可有什么要紧的内容?」贤妃一下子就嗅到了不寻常。 「实则并没有什么不过是例行的问候。」柳弥章说,「还有就是大约什么时候到京。」 「沈敬之从来都是咱们大夏官场的一块硬骨头,」贤妃冷笑,「五皇子当初到那里去赈灾,谁想竟和他投了缘。马家做了那么大个局要陷害老五,他的书信虽然后至,却也是拿性命为老五做保。」 「不错,他可是向着五皇子的。」柳弥章说,「因此这沈敬之也是姚家的眼中钉。」 「哥哥,那你的意思是要在这书信上做些文章不成?」贤妃立刻会意。 「娘娘真是聪明绝顶,不点就透。」柳弥章如今越发钦佩他这自幼贞静温柔的妹妹,「微臣是想着找个善模仿笔迹之人,仿照沈敬之的字体给五皇子多写几封信。至于这信上的内容么,自然是要推倒皇后和姚家了。」 「这计策是不错,不过在实行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不要弄巧成拙了。沈敬之和五皇子通信自然不止这一封,我们便仿造出来另一封姚家人也不会疑心的。 但关键是不能那么露骨,一定要隐约其词。没有谁想要造反害人,却还要明明白白说出来的。 另外也只能在仿造一封,绝不能多。姚泰也不是蠢得不开眼,像这样的书信能有幸截获一封已然不错了,怎么可能连着好几封?」贤妃提醒道。 「是,是,微臣明白。」柳弥章连忙应道。 「到时候你把这信先拿给姚泰去看。」贤妃又说,「要紧的不是让他们知道沈敬之和老五串通。他们串通与不串通,姚家人都是要把他们除去的。要紧的是要引导姚泰继续伪造书信。」 「让姚泰去伪造?伪造什么?」柳弥章一时没解过来。 贤妃心里多少有些铁不成钢,说实在话,她的这两个哥哥都不是一顶一的聪明人:「自然是让他们伪造沈敬之老五联合谋反的事,须得让皇上对老五起杀心。」 「青阙道长也是,若是他跟皇上说老五不中用,想法子除了去,不比咱们这么大费周章的好?」沈敬之不禁抱怨道。 第三百九十二章 怂恿傻狗上危墙 「不是不能这么做,可欲成大事必要细密。」贤妃道,「青阙这个人是咱们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必须要他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能经得住推敲才成,如此才能一语定乾坤。 况且之前也早就商量好的,要在皇上大典的时候,他才将大谶演出。其余的时候尽量不要让他插手,免得被人瞧破,坏了大事。」 「原来如此,微臣受教了,回头就去找擅模仿笔记的人。」柳弥章说。 「敢儿近来可到你那里去了?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贤妃又问。 「六皇子昨日还到微臣府上去了。」柳弥章笑道,「他每隔几日必要去探望老太太的。」 「这孩子是个孝顺的,」贤妃微微一笑,颇欣慰,「这样的人就算登上高位也不会忘本的。」 柳弥章听了更是喜得眉开眼笑。 朱冲不过是做了太子,姚泰就已然权倾天下了。 真要是自己的亲外甥当了皇上,那丞相的位置还有可能是别人的吗? 「不知你今日进宫来,否则早就叫人打点好东西,顺道带出宫去了。」贤妃说,「如今倒也不晚,你且坐一坐,我叫他们收拾去。」 「娘娘前些日子送去的都还有,不必劳烦了。」柳弥章说,「况且办事要紧,微臣也不必等,这就出宫去了。」 贤妃想了想说:「也好,你先去忙吧!我随后打发人送出宫去。」 柳弥章这里急急忙忙出了宫就去找人伪造信件去了。 贤妃这里自觉困倦,吩咐人没什么事不许打扰,要好生睡个午觉。 皇后回到宫中,把慧嬷嬷和梁孝都叫到跟前:「那个红珠的事是怎么透出去的?不是叫你们把消息捂严了吗? 今日在太后宫中,丽妃当众给我没脸。你们下去好好查查,到底是谁透出去的,一律不许留了。」 自从梁景出事之后,皇后对身边的人都存有疑心,只觉得谁也靠不住。 如今丽妃的一席话更是叫她杯弓蛇影起来,颇有些坐立难安。 「娘娘放心,我们一定下去查实。」梁孝说道,「想来是之前还有梁景的人没除干净。」 他这么一说,皇后不由得打了个突,梁景到现在没有下落,而他又已经被福妃收买。 会不会八皇子被害的真相是经由他口中传出的呢? 毕竟在此之前,宫里都没有人再提起八皇子的死。 「都谨慎些吧!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皇后压住心中的不安说。 又隔了一日,许久没有进宫的姚万仪来了。 依旧是先到皇后宫中请安,再到贤妃这边来。 她如今在皇后宫中并不久坐,更喜欢来贤妃这里。 「我的儿,几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贤妃见了她,便儿一声肉一声地叫着,简直是亲得不能再亲,「真是可怜见的,快坐下,我这就叫人给你炖补汤去。」 因为两个哥哥的死,姚万仪也确实伤心过度,不像以前那样能吃。再加上天气热,所以的确是瘦了些。但和常人相比却还是肥得有余。 不过她一向吃贤妃这一套,总觉得她对自己是真心的关切疼爱。 相比之下,今日里她到皇后宫中,皇后对她却只是不冷不热的,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却句句都像是在敷衍。 「好孩子,我日日担心你,叫她们出去瞧瞧你。想来也是想让我安心的缘故,都说你好着呢。」贤妃拉住姚万仪的手说,「你可真是受了苦了。郡主娘娘也许久没进宫来了,她也还好吗?」 「我母亲每日里还是以泪洗面,」姚万仪泪汪汪地说,「解劝的话说过千遍万遍了,可有什么用呢? 这些道理她比谁都懂,可那是她两个亲生的儿子呀!」 贤妃也跟着连连叹气,说道:「是啊!都说人死不能复生,可是当娘的该是何等的心痛啊!又岂是几句话能安慰得了的呢!」 说着话给姚万仪炖的补汤也端上来了,贤妃亲自吹凉了递给她:「这个时节也只好用一些清润的汤,回头叮嘱你身边伺候的人,这汤汤水水的每日里是万万离不了的。」 姚万仪喝了半碗放下,说道:「我父亲倒是还好,毕竟是男人,便是心里头再痛也要挣扎着做事。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得给两个哥哥报仇。」 「是啊,这不光惨痛还耻辱。」贤妃是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可恨的是这幕后的人如此狡猾,竟一时拿不住他们的把柄。」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蓝凝那***的肚子又大起来了。」姚万仪恨得直起杀意,「真想把他们都弄死!」 「都说先下手为强,他们的确是心黑手狠呐。」贤妃道,「接下来还指不定作什么妖法呢!你们可都要小心。 说句实在话,自从敢儿那次死里逃生之后,我每日里都做噩梦。他这是侥幸捡了条命回来,我真不敢想,当时万一……」 姚万仪也跟着打了个激灵,说道:「是啊!我险些就成了寡妇了。如此说来我们也不能再等了,等来等去,还不是被他们算计?!」 「可是咱们能怎么办呢?」贤妃有些无奈地说,「我现在真是有些一筹莫展。」 「母妃不要忧虑,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姚万仪说,「蓝凝现在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生怕树叶掉下来砸破她的头。想要朝她下手确实有点儿难,顶好是把她诓出来,事情就容易多了。」 「我前日在太妃娘娘宫里,倒是听说下月初一太妃娘娘要出宫去大相国寺替陛下拈香祈福。那么宫里的这些妃嫔也好,还是太子妃公主也罢,想必都要跟着去的。」贤妃说,「蓝凝婆媳的嘴脸你还不知道吗?处处要在人前显出贤惠孝顺来,所以她是不可能不去的。」 「我竟不知有这回事,」姚万仪如获至宝,「妙的是地方也清楚。」 「你可要小心,千万不要铤而走险。」贤妃说,「若是能算计了她们固然好,可是也要保自身的平安才成。」 「放心吧母妃,我一定想出个好办法来。」姚万仪道。 「只是还有一说,」贤妃颇为犹豫的说道,「敢儿那孩子你知道,是个实心肠的。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和老五撕破脸,要是知道你暗算蓝凝,他一定会不一的。」 「母妃放心,我绝不叫他知道。」姚万仪信誓旦旦。 其实贤妃并不想保全她,如果能暗算蓝凝成功固然好。 如果不能,姚万仪把自己栽了进去,那自己这方也不吃亏。 毕竟他们也要把姚家尽快除掉。 第三百九十四章 连环套端的好计 茂陵郡主因有为儿子报仇的恨意撑着,病势竟在几日里就消了一半。 这天和姚万仪一起进宫见皇后。 寒暄毕落座,皇后命人上茶。 「皇后娘娘,就让慧嬷嬷和梁总管留下吧!」茂陵郡主直截了当地说。 「看来嫂嫂是有话说。」皇后使了个眼色,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咱们得报仇。」茂陵郡主声泪俱下,「不单是为了报仇,更是要保住您和太子。」 「怎么?又有什么事了吗?」皇后忙问。 「娘娘请看,这是一封截获的陇西太守沈敬之写给五皇子的信。」茂陵郡主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梁孝连忙接过,递给了皇后。 皇后从头至尾看了,皱起眉头道:「这可真是该死!自始至终他对本宫就没有信服过,更是不止一次上书,言太子不堪重用。 要不是皇上说因他和羌人部落首领结为兄弟,才使得边境多年平安。若是将他革职或调任,陇西必反。本宫又想着那陇西远离京城,他终究翻不起大浪,也不会留他到今天了!」 「所以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全朝廷能打仗的又不止他一个沈敬之!」茂陵郡主恨恨,「他居功自傲,刚愎自用,如今竟然想要把五皇子推上去,真是其心可诛!」 「嫂嫂,这封信截的好。」皇后赞许,「我们可以在这封信上做做文章。」 「皇后娘娘明鉴,国舅也跟我说了,打算再仿照笔记写一封更为露骨些的。」茂陵郡主说,「陛下看了能不震怒?!」 「皇后娘娘、郡主娘娘,容老奴多一句嘴。」在一旁的慧嬷嬷开口道,「只这一封信怕是还不够,万一中间出现了什么披露,还会适得其反。」 「嬷嬷说的对,我们也考虑到了。又听说太妃娘娘下个月初一要去拈香,正好趁此机会给福妃婆媳两个弄上些手段。」茂陵郡主说,「叫他们内外不相顾。」 「嫂嫂打算用什么方法治福妃?」皇后问。 「娘娘听我说……」茂陵郡主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投毒?」皇后听了颇有些犹豫,「这投毒的人可得选好,得买通福妃或是蓝凝跟前的人才成。不过她们那边的人可不好弄。」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在福妃和蓝凝跟前安插眼线,皇后早就做了。 「姑姑放心,这个人侄女已经安排好了。」姚万仪在一旁得意地笑道,「就是福妃跟前的那个池素。」 「哦?怎么你就把她收买了吗?」皇后十分意外。 「我哪有闲心去收买她?只不过她见不得人的把柄被我撞见了。」姚万仪道,「而且我也早就让父亲把池家人都接来京城软禁着,她要是敢不听,也得掂量掂量家里人的性命!」 姚万仪并没有说她抓住了池素怎样丢人的把柄,因为事关她的丈夫,也事关她的脸面。 「这可确实吗?你不要被骗了。」皇后还是不敢信真,「池家人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娘娘,臣妾倒觉得这个大可不必十分忧心。只要她投了毒就跑不了了,甭管她是谁的人,都甩不脱投毒的罪名。」茂陵郡主道,「放心,到时候我们把她那个小兄弟也绑到寺里去,她不听话便割她那小兄弟的肉,不信她不从。」 「娘娘,我们不让她知道全部计划,只叫她去投毒。一旦事发,让她承认是福妃指使的就够了。也免得多说多错,让人看出破绽。」慧嬷嬷道。 「说起来,我这儿倒是还有个杀手锏。」皇后道,「只是一直放着没用,如今想来恰好配合着使个连环计,务必将福妃等人一网打尽!」 接下来几个人连茶也顾不上喝 一口,在那里斟酌细节。 窗格上的影子,从西移到了正中,香炉里也只剩残烟。 几个人唇边都露出莫可名状的笑意。 「凡事要成必有天时地利人和,下个月沈敬之要进京,太妃娘娘要拈香,哥哥又截获了这封书信。看来这是老天爷不想要让他们活了。」 「皇后娘娘,您的那个杀手锏可真是神来之笔。」茂陵郡主道,「如此一来,他们便是泥鳅,也休想再脱身了!」 「计策虽然已经商定了,可是个人行事说话可千万要小心。绝不能透出风去,那可就功亏一篑了。」皇后十分警惕地说,「说句不好听的,为了以防万一,连贤妃和六皇子都不可以知情。」 「娘娘放心,我和万仪提前就商量好了,绝不会让他们母子知道。」茂陵郡主连忙说。 一来姚万仪本就说了不让贤妃掺和进来,二来茂陵郡主也知道皇后生性多疑,万一中间出现了纰漏,她必然会疑心贤妃母子,那样的话对自家也不好。 皇后听茂陵郡主如此说,也就放下心来。 说道:「商议了这么久,想来你们也饿了,叫他们传膳吧。」 梁孝于是除去亲自传膳,早在姚家母女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御厨房。 姚家母女两个在宫里用过了膳,辞别了皇后出宫来。 她们今天没和姚泰一起进宫,就是怕引人怀疑,如今还要把定好的计策告诉给姚泰。 回到府里,姚泰不在。 茂陵郡主便打发人去将他请了回来。 「我正在南营巡查,有什么要紧事,这么急三慌似的?」姚泰进门一脸的汗,早有丫鬟拧了手巾把子走近前给他擦汗。 「可不是有要紧事么,」茂陵郡主说,「你先喝口茶吧,静一静再说。」 姚泰于是也不多问,将外头衣裳脱了,喝了两杯茶。 不相干的人早被打发出去了,留下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今日我和万仪进宫去见了皇后娘娘,我们商议了一上午,定下了一个连环计。」茂陵郡主说,「急着叫你回来,是想让你听听这计策,可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没有。」 姚泰一听也很感兴趣,问道:「是什么?」 茂陵郡主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姚泰将这计策从头到尾细细听了一遍,又低头沉思半晌。 姚万仪母女两个只顾盯着他看,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许久,姚泰抬起头来,猛地一击桌子道:「果然好计!」 第三百九十三章 姚家欲血债血偿 姚万仪出了宫,并没有直接回自己家去,而是去了平远侯府。 茂陵郡主这些天一直病着,侯府门前每天都停着好几辆马车,皆是宫里来的御医。 管家正在门前送客,见姚万仪的马车到了,连忙迎上去。 「郡主今日怎么样?可起来了吗?」姚万仪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问。 「郡主今日略好些,早饭比往日也多吃了那么两勺,」管家跟在姚万仪身后亦步亦趋,「只是仍旧头晕得厉害。」 「你不必跟着我了,就在门前送客吧。」姚万仪说,「宫里的这些御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别净指着他们了。民间也有良医,留心打听着。」 「是!是小的也是这么想的。」管家忙说,「前儿听说有云州来的这么个大夫,善于调理情志病。 不过光是听说可不保准,小的已经派人去打探了。若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便请到咱们府里来给郡主瞧病。」 「仔细些最好。」姚万仪说着走了进去。 到了她母亲房里,两个嫂子也在,自然少不了几句寒暄。 茂陵郡主卧在床上,神情委顿,见了女儿多少露出两分喜色来。 两个嫂子也忙给姚万仪让座:「妹妹来了可就太好了,你在这儿多多陪陪母亲,我们两个到厨房去看看,叫他们做些你和母亲爱吃的来。」 姚万仪每次来娘家自然是要吃过了午饭才走的,况且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 姚万仪本也不愿她这两个嫂子在跟前,和母亲说话不方便。 见她们两个出去了,便对跟前的人说:「天怪热的,不必都在跟前儿围着。一个个干瞪着眼有什么好瞧的?都出去吧!我和母亲清清静静说会儿话。」 「大热的天,你怎么又跑来了?」茂陵郡主很是疼爱自己亲生的这三个蛤蟆种,何况如今两个儿子已然没了,只剩这一个女儿。 「我刚从宫里出来,」姚万仪说,「惦记着你好些没有,就过来瞧瞧。」 「唉!这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过得去的呀?」茂陵郡主喟叹道,「都说心丧三年,又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一生也好不了了。」 「母亲伤心,我又何尝不是?」姚万仪陪着落泪,「可是伤心归伤心,总是报仇要放在第一位才是。咱们姚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凭什么要放任那些恶人逍遥?」 「你说的对,我何尝不想报仇?若是不想报仇,我也早就随着他们去了。」茂陵郡主的黄眼仁如淬了毒一般,于哀痛中透出怨毒。 「是啊母亲,有仇不报非君子,又何况是这样的血海深仇。」姚万仪咬牙切齿,「我和卓如兰他们不共戴天!」 「怎么,你此番进宫可是又有什么消息了?」茂陵郡主听出女儿话里有话。 「我到贤妃娘娘宫中,听说下个月初一太妃娘娘要带着宫里的嫔妃们去大相国寺拈香祈福。」姚万仪眯起独眼,「往日她们一个缩在宫里,一个缩在府里,不肯出头。这回必然是要出来的,所以说这也是咱们动手的一个好机会。」 「那你可有对策?」茂陵郡主问,「报仇固然要紧,可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福妃他们一个个都是咬人的狗,从来不露齿的。前几次的事都没能把他们算计成,所以咱们要报仇,必须要想个万全之计才成。」 说到这里姚万仪也不禁沮丧:「我来就是跟母亲商量对策的,无论如何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唉!说的容易,谁不想他们死呢?」茂陵郡主道,「可要紧的是把事做成。」 「反正我就知道有这么个机会,若是错过了,就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姚万仪起急,「我还就不信了,咱们这么多人怎么 就想不出个法子来?」 「昨日你爹爹跟我说柳家兄弟截获了一封沈敬之写给朱果的信,上头有些隐晦的言语,能看得出沈敬之是支持朱果争储的。」茂陵郡主道,「所以你父亲他们想在这上头做文章。」 「着啊!咱们不如里应外合,让他们顾头顾不过尾来。」姚万仪顿时一喜,「况且事情越多越难以辨清真相,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这一回非得咬下他们几口肉来不可!」 「如果真要做,就不能越过皇后去。」茂陵郡主道,「否则就做不到里应外合。」 「母亲说的对,到什么时候也得是咱们自己人。」姚万仪想了想又说,「可是还有一说,就不要让贤妃娘娘参与进来了,她心善手软,成不得事的。」 「也好,」茂陵郡主点头,「回头等你父亲回来了,我和他再好好商议商议。之后再进宫去,跟皇后娘娘讨主意。」 姚万仪见她母亲首肯了,心就放下来一半,说:「早就听说等到皇上大典的时候青阙会演大谶,到时候谁知会生出什么枝节来?不如趁大典之前把该了结的都了结了,省得夜长梦多。」 「我也这么想呢,」茂陵郡主道,「瞧眼下这阵势,他们的狼子野心可是越来越昭然了。」 「母亲喝口水吧,说了这么多的话了。」姚万仪把茶碗递给母亲。 这时候,姚显忠的媳妇也从外头进来了:「午饭都准备好了,就叫她们端到这屋子里来吧!否则天热,母亲又懒得行动,到外间去吃未必就能吃的好。」 「母亲,你要多吃才是,到什么时候你和爹爹都不能垮了。」姚万仪上前将茂陵郡主扶起来。 「是啊,我得多吃,我得把身体将养好。」茂陵郡主说,「我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还得让我那两个可怜的儿子在地下闭上眼才行。」 姚显忠的媳妇在旁偷偷抹泪,她如今成了寡妇,虽然有儿子,可又怎么比得了夫妻一体呢。 姚万仪陪着母亲吃过了午饭,这时候姚泰还没回来,她于是就告辞回自己家去了。 六皇子今日在家,见了她面上淡淡的。 姚万仪此时没心情和他置气,径自去午睡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连环套端的好计 茂陵郡主因有为儿子报仇的恨意撑着,病势竟在几日里就消了一半。 这天和姚万仪一起进宫见皇后。 寒暄毕落座,皇后命人上茶。 「皇后娘娘,就让慧嬷嬷和梁总管留下吧!」茂陵郡主直截了当地说。 「看来嫂嫂是有话说。」皇后使了个眼色,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咱们得报仇。」茂陵郡主声泪俱下,「不单是为了报仇,更是要保住您和太子。」 「怎么?又有什么事了吗?」皇后忙问。 「娘娘请看,这是一封截获的陇西太守沈敬之写给五皇子的信。」茂陵郡主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梁孝连忙接过,递给了皇后。 皇后从头至尾看了,皱起眉头道:「这可真是该死!自始至终他对本宫就没有信服过,更是不止一次上书,言太子不堪重用。 要不是皇上说因他和羌人部落首领结为兄弟,才使得边境多年平安。若是将他革职或调任,陇西必反。本宫又想着那陇西远离京城,他终究翻不起大浪,也不会留他到今天了!」 「所以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全朝廷能打仗的又不止他一个沈敬之!」茂陵郡主恨恨,「他居功自傲,刚愎自用,如今竟然想要把五皇子推上去,真是其心可诛!」 「嫂嫂,这封信截的好。」皇后赞许,「我们可以在这封信上做做文章。」 「皇后娘娘明鉴,国舅也跟我说了,打算再仿照笔记写一封更为露骨些的。」茂陵郡主说,「陛下看了能不震怒?!」 「皇后娘娘、郡主娘娘,容老奴多一句嘴。」在一旁的慧嬷嬷开口道,「只这一封信怕是还不够,万一中间出现了什么披露,还会适得其反。」 「嬷嬷说的对,我们也考虑到了。又听说太妃娘娘下个月初一要去拈香,正好趁此机会给福妃婆媳两个弄上些手段。」茂陵郡主说,「叫他们内外不相顾。」 「嫂嫂打算用什么方法治福妃?」皇后问。 「娘娘听我说……」茂陵郡主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投毒?」皇后听了颇有些犹豫,「这投毒的人可得选好,得买通福妃或是蓝凝跟前的人才成。不过她们那边的人可不好弄。」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在福妃和蓝凝跟前安插眼线,皇后早就做了。 「姑姑放心,这个人侄女已经安排好了。」姚万仪在一旁得意地笑道,「就是福妃跟前的那个池素。」 「哦?怎么你就把她收买了吗?」皇后十分意外。 「我哪有闲心去收买她?只不过她见不得人的把柄被我撞见了。」姚万仪道,「而且我也早就让父亲把池家人都接来京城软禁着,她要是敢不听,也得掂量掂量家里人的性命!」 姚万仪并没有说她抓住了池素怎样丢人的把柄,因为事关她的丈夫,也事关她的脸面。 「这可确实吗?你不要被骗了。」皇后还是不敢信真,「池家人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娘娘,臣妾倒觉得这个大可不必十分忧心。只要她投了毒就跑不了了,甭管她是谁的人,都甩不脱投毒的罪名。」茂陵郡主道,「放心,到时候我们把她那个小兄弟也绑到寺里去,她不听话便割她那小兄弟的肉,不信她不从。」 「娘娘,我们不让她知道全部计划,只叫她去投毒。一旦事发,让她承认是福妃指使的就够了。也免得多说多错,让人看出破绽。」慧嬷嬷道。 「说起来,我这儿倒是还有个杀手锏。」皇后道,「只是一直放着没用,如今想来恰好配合着使个连环计,务必将福妃等人一网打尽!」 接下来几个人连茶也顾不上喝 一口,在那里斟酌细节。 窗格上的影子,从西移到了正中,香炉里也只剩残烟。 几个人唇边都露出莫可名状的笑意。 「凡事要成必有天时地利人和,下个月沈敬之要进京,太妃娘娘要拈香,哥哥又截获了这封书信。看来这是老天爷不想要让他们活了。」 「皇后娘娘,您的那个杀手锏可真是神来之笔。」茂陵郡主道,「如此一来,他们便是泥鳅,也休想再脱身了!」 「计策虽然已经商定了,可是个人行事说话可千万要小心。绝不能透出风去,那可就功亏一篑了。」皇后十分警惕地说,「说句不好听的,为了以防万一,连贤妃和六皇子都不可以知情。」 「娘娘放心,我和万仪提前就商量好了,绝不会让他们母子知道。」茂陵郡主连忙说。 一来姚万仪本就说了不让贤妃掺和进来,二来茂陵郡主也知道皇后生性多疑,万一中间出现了纰漏,她必然会疑心贤妃母子,那样的话对自家也不好。 皇后听茂陵郡主如此说,也就放下心来。 说道:「商议了这么久,想来你们也饿了,叫他们传膳吧。」 梁孝于是除去亲自传膳,早在姚家母女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御厨房。 姚家母女两个在宫里用过了膳,辞别了皇后出宫来。 她们今天没和姚泰一起进宫,就是怕引人怀疑,如今还要把定好的计策告诉给姚泰。 回到府里,姚泰不在。 茂陵郡主便打发人去将他请了回来。 「我正在南营巡查,有什么要紧事,这么急三慌似的?」姚泰进门一脸的汗,早有丫鬟拧了手巾把子走近前给他擦汗。 「可不是有要紧事么,」茂陵郡主说,「你先喝口茶吧,静一静再说。」 姚泰于是也不多问,将外头衣裳脱了,喝了两杯茶。 不相干的人早被打发出去了,留下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今日我和万仪进宫去见了皇后娘娘,我们商议了一上午,定下了一个连环计。」茂陵郡主说,「急着叫你回来,是想让你听听这计策,可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没有。」 姚泰一听也很感兴趣,问道:「是什么?」 茂陵郡主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姚泰将这计策从头到尾细细听了一遍,又低头沉思半晌。 姚万仪母女两个只顾盯着他看,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许久,姚泰抬起头来,猛地一击桌子道:「果然好计!」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大相国寺莲生茶 转眼到了八月初一这一日。 大相国寺所在的万宁街早早就被肃清,由专门的侍卫分列两旁把守着。 太妃娘娘等人的仪驾清早离宫,浩浩荡荡,直奔大相国寺。 这一日的天气也着实好,虽是晴天却有凉风。 到了寺里,住持净空长老早已带领一众僧侣在门前迎候了。 「大师,许久不见,愈显超拔了,果然佛门中是最好的修行之地。」太妃娘娘含笑向净空道。 「阿弥陀佛,太妃娘娘一向安好?贫僧未达了悟,倒是您,不以富贵为意,才是天生的好修行啊!」净空已近百岁,但耳聪目明,满面红光,一部雪白胡须,更衬得他超脱出尘。 因为先太后自从生育之后,便得了卧床之疾病。 便让自己的亲妹妹容太妃入宫为妃,如此也就有了可靠的人照顾孩子。 因此皇上从小在容太妃身边待的时间比在自己亲生母亲身边还要多一些。 等到他登基之后,曾多次请求封容太妃为太后,但都被容太妃拒绝了。 所以世人都知容太妃虽然没有太后的名头,但其实和太后不差什么。 「今日我带着宫中一众女眷来此焚香祭拜,可算是扰了各位的清修了。」容太妃道。 「太妃娘娘言重,各位贵人都是来替陛下祈福的。僧侣们虽然六根清净,却也愿天下太平,国运昌隆。」净空说着一伸手,「各处均已打扫干净,香烛备齐,且请移步。」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历来香火鼎盛。只是因为如今的皇帝好道,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今的寺庙便不如道观受人追捧了。 太妃娘娘带着众人先是来到大雄宝殿,虔诚地叩拜焚香。 然后又在其他各处殿宇内都纷纷上了香。 这一遭走下来,就要一个多时辰。 太妃娘娘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一番下来多少有些吃不消,急于坐下来休息。 寺里自然也早就备好了静室,请太妃皇后等人歇息。 「太妃娘娘累了吧?」皇后温言相询,「叫她们给您捶着些,免得明日里返乏得厉害。」 「可是呢!今日走的路确实多了些,不过也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想我大前年来这里拈香的时候,还不曾觉得这般吃力。」太妃道。 「太妃娘娘,您这就已经算是身体好的了。似臣妾这般年纪跟着您走一遭下来,还尚且觉得腿发软呢。」惠妃在一旁笑着说道。 「那就都叫各自的丫头给捶一捶按一按,」太妃道,「我还忘了问蓝凝,你如今双身子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多谢太妃娘娘关照,孙媳如今觉得还好。陪着老祖宗出来走一走,闻一闻佛香气,倒觉得比在家里闷着强多了。」蓝凝柔声道,「况且太医也说适当走走对胎儿也好。」 姚万仪在一旁听着,恨不得一头撞在蓝凝的肚子上。 她怀的那一胎若是没有小产,如今怕是都会走了。 这时寺里的知客僧带着一众小沙弥走了进来,穿着丝鞋净袜,手中端着黄柏木托盘,托盘里放着茶盏。 「太妃娘娘,皇后娘娘,各位主子娘娘,莲生茶煮好了。」净空长老道,「上的有些迟了,还请各位贵人见谅。」 「这莲生茶是讲究火候的,早了也不成,晚了也不成。我们到的时候又没个定准,哪能拿捏得分寸不差呢。」容太妃笑道,「何况这会儿上茶刚刚好。」 莲生茶是只有大相国寺才有的茶。 据说是当年达摩到中原来留下的一段手杖所化出的一棵茶树。 这棵茶树形状如莲花一般 ,妙的是煮出的茶竟也有莲花的清香。 按理说京城并不产茶,但有茶树移过来,总是活不久。便是勉强活了,也结不出好茶。 这棵茶树已不知有多少年,依旧枝条茂盛,茶味隽永。 佛教视莲花为圣物,因「莲」与「怜」谐音,莲生茶也就是怜生茶,显示了佛家慈悲为怀的宗义。 这棵茶树每年只产茶八两,着实稀有难得。 这茶必须煮出来才好喝,且必须用寺里传下来的那口麦饭石的锅煮。 因此这莲生茶从不出寺庙,无论多尊贵的人,想喝这茶必须进庙里才成。 因此哪怕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皇家人,对这茶也丝毫不敢怠慢。 「都尝尝吧!这茶实在难得。」太妃向众人笑道,「托菩萨的福。」 众人都纷纷称是,将各自的茶盏端了起来。 皇后不小心手侧了一下,便有小半盏茶倾了出来,将前襟弄湿了一块。 旁边伺候的人立刻上前收拾。 皇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本宫得失陪一会儿了,去换个衣裳再来。」 等皇后换好了衣裳再来,坐下准备喝茶。 茂陵郡主拦道:「皇后娘娘,那半盏残茶就不要了吧!一来凉了,二来也不吉利,我已经叫他们重新再煮一碗 了,稍等等。」 「也好,反正本宫现在也不渴,这半盏茶就赏了别人吧。」皇后道,「否则扔了怪可惜。」 于是就随手赏给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女。 随后另煮的茶也好了。 「你们爱逛的这会儿也歇过来了,出去各处逛逛吧!离吃斋的时候还有一会儿呢。」太妃道,「大可不必陪着我个老婆子朽在这屋子里。」 她们到这儿来是要吃过素斋再回宫的,因此时间上还很富余。 再加上好容易出宫一趟,因此大半的人都想要各处随意走走转转,或是再为自己许愿烧香。 因此这屋里只剩下了太妃、皇后和惠妃等人。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过是聊着四里各处的风景和来历。 这时皇后跟前的那个叫雪鸽的侍女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双手不自觉地捂在肚子上,额上冒出豆大的汗。 「慧嬷嬷,我的肚子好疼。」雪鸽悄声说。 「这是怎么了?要不你先出去吧!别在主子跟前伺候了。」慧嬷嬷道。 「嗯。」雪鸽轻轻答应了一声,准备顺着墙边走出去,可是还没走几步就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因为她就倒在惠妃旁边,惠妃连忙问。 「不知道,她刚刚跟我说肚子疼,我就说让她出去待待。」慧嬷嬷说着赶忙上前。 第三百九十六章 甘露有毒唯一盏 等众人把雪鸽扶起来,发现她的嘴边已满是鲜血。 「天呐!这是怎么了?!」众人顿时都慌了。 「奴婢……奴婢的肚子好痛啊!」雪哥此时的双眼依然迷离,犹自不甘地说道,「那茶……方才那茶……有毒……」 她从早起就忙得没顾上吃东西,直到这寺里来得了皇后赏赐的半盏莲生茶。 谁想才喝下去,没多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得腹痛难忍,如刀绞一般。 显然那茶有问题。 慧嬷嬷听了,大惊失色道:「糟了!那茶各位主子可都喝了呀!」 皇后听了连忙问太妃:「太妃娘娘,你腹中如今觉得怎样?」 「我并没觉得怎样?皇后你呢?」太妃道。 「我是最晚喝的,若是发作,也是最后发作。」皇后说。 惠妃捂着自己的肚子道:「快传太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而这时雪鸽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没一会儿就断气了。 惠妃胆子小,一边看着雪鸽惨死的景象,一边担忧自己毒发,干脆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很快,整个大相国寺就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她们随行就带了一位太医。 此时众人都到另一间屋子里坐了下来,之前那间静室死了人,自然不能再待了。 太医给每个喝了茶的人诊过了脉,禀告道:「太妃娘娘,皇后娘娘,各位均未有中毒的迹象。」 众人都不免疑惑,却也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那么雪鸽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皇后问,「她也不是中毒咯?」 「这个还有待微臣再去查,不过如今各位主子是平安了。」太医说着到另一间屋子里去查验雪鸽的死因。 此时惠妃也悠悠转醒,第一句话便问:「我是死了不成?」 「娘娘放心,没事的,大伙儿没有人中毒。」她身边的宫女连忙说。 「哎呦呦,真是吓死我了。」惠妃喘了口长气,接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可真是把我吓坏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也不怪惠妃姐姐害怕,」马才人道,「方才那场面也确实够吓人的。」 随后太医回来了,说道:「那位宫女的确是中毒而死。」 「这就奇了怪了,我们大伙儿都没事,怎么只有她中了毒?」皇后问道,「那就应该不是茶的事儿了。」 因为雪鸽死前一个劲儿说那茶有毒,所以众人便以为茶里有毒,凡是喝了茶的都会中毒。 「娘娘,莫非是雪鸽喝的那杯茶……」梁孝在一旁说,「据小的所知,因今日忙着伺候主子到这寺里来,她们可是从早就起没吃喝过。」 言下之意只有雪鸽喝的那杯茶有毒,其余的茶里是没有毒的。 「茶盏都已经被收走,重新洗过了。」知客僧早就把魂儿都吓飞了,「再说了,那些茶盏都是一色的素白碗,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因此给这些人上茶用的茶具都是一样的。在个人手里的时候还能分出来,混到一块儿,哪还能分得清呢? 「对了,娘娘当时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衣服上。换下来的那凤袍上必然还有残留的茶渍,应该是能验出来的。」慧嬷嬷道。 「若是那衣裳没洗就能验的出来。」太医很有把握。 「去把我的那件衣裳取来,让太医当众验过。」皇后说。 众目睽睽之下,太医将验毒的银针在皇后那件凤袍的前襟上反复擦拭了几下,银针很快就变黑了。 「果然有毒!」茂陵郡主不由得出声道,「多亏皇后娘娘 吉人天相,当时手抖了一下,否则……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我们喝的茶里都没有毒,唯独皇后娘娘的茶里有。这不明显就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吗?!」姚万仪也尖声道,「下毒的人一定就在这寺里,须得快快查出来!」 皇后等人出行,本来就有御林军护卫。此时更是早已经将大相国寺围得水泄不通。 寺里所有的和尚都被看了起来,尤其是那几个在茶房里煮茶烧火的,以及上茶的一众小沙弥。 「一共十二个小沙弥上茶,怎么少了一个?」梁孝很快发现了问题。 「是啊!慧明哪儿去了?」知客僧问。 「我们下来之后,不知怎么一晃就不见他了。」另外几个小沙弥说。 「后来给皇后娘娘的那碗茶是我上的。」一个叫慧清的小和尚说,「因再上茶那会儿已经找不见他了。」 「找!快去找!」梁孝道,「把这寺院翻遍了,也要把他找出来!」 大相国寺可不是一般寺庙可比,屋舍足有几百间。 众人撒开网去,找了好半天。 终于在后院一处放杂物的屋子找到了他,不过这个时候慧明的尸身早就已经凉了。 「启禀各位主子,慧明自缢了。」梁孝回来报告。 「这个小沙弥与本宫又有何深仇大恨呢?竟然要置我于死地。」皇后神情低落。 「娘娘,这里头必有隐情,这小沙弥多不过十岁,他哪里有这样的胆量和手段给娘娘投毒?」茂陵郡主说,「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他,不可不深究。」 「太妃娘娘、皇后娘娘,这慧明来我寺里出家已有三年,向来规矩懂事。贫僧等实在不知他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歹心来。」寺中的监院和尚道,「之前也没有见他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啊。」 「告诉你们,慧明就算是死了,你们也难逃干系!」梁孝冷声道,「意图谋害当朝皇后,可是杀无赦的死罪!」 这些和尚早已经战战兢兢,惶恐不堪了,再听到这句话,不少人干脆哭了起来。 只有净空等几位老僧依旧淡定,垂手侍立,不言不语。 「告诉你们,谁要是知道什么线索,快快说出来!皇后娘娘也知道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不愿杀生。 可是如果你们依旧知情不报,那就只能遵从国法了。」梁孝又一次威吓。 「小僧……小僧好像知道一点儿。」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 「走上前来回话。」梁孝循声望去,见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和尚。 「小僧……小僧法名慧能,是西殿的洒扫僧人……」这个叫慧能的和尚说话磕磕巴巴,害怕得双腿乱抖,「贵人们各处拈香的时候,我们……都……都是要避开的。 小僧无意间……瞧见……瞧见慧明同一个宫女……宫女在一起说话……」 第三百九十七章 池不语回宫再审 据慧能所说,那时他在西偏殿后头古树荫下的荒草丛里躺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有人小声说话。 他听清了是寺里的小和尚慧明和一个女子在对话,心里还想着慧明这小东西不老实,居然和宫里的女子勾搭上了。 他所在的地方荒草很高,不走到近前是发现不了的。 他便慢慢地翻了个身,想看看和慧明说话的到底是谁。 以后好拿这个吓唬慧明,让他给自己洗衣裳。 那是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女子,身上穿着淡绿色的宫装。 「三小姐,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吧!小的如今虽然出家做了和尚,可并不曾忘记当年的主仆恩情。」慧明说,「再说小的这条命都是家主给的,你有事托付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宫女则说道:「我这也是没了办法,实在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我在宫里头压根儿寻不到机会。」 「三小姐,你不必跟我这么客气,直接告诉我要做什么就行了,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所谓。」慧明拍着胸脯道。 「那……那我就跟你说了。」女子似乎终于下了决断。 不过她的声音压得更低,慧能根本听不清楚,所以也不明白这宫女到底要让慧明做什么。 慧明听了之后却是一口应下来:「三小姐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 那女子见他答应了,便不知把什么东西递给了他。慧明接过来,揣进怀里,两个人就分开走了。 「你既看见了,为什么不早早的说出来?!」梁孝问,「险些闯了大祸!」 慧能几乎要吓得尿裤子,哀声道:「小僧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他们是要害人呢?还以为那宫女是托慧明平日里替她上上香,求求佛。 毕竟我们这里就是做这个的,谁想到会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杀人呀!」 其实慧能说的也在理,他若是真知道这两个人在密谋什么,绝不可能不出来揭发。 毕竟真要是死了人,他们整个寺庙里的人都脱不开干系。 「你说的那个宫女可能认得出来吗?」梁孝问。 「应该……应该差不离。」慧能说。 「那就把今天跟随着的宫女们都叫过来,」皇后说,「看一看那个人可在其中。」 十几位主子出行,随行的宫女共有四十几个,都在门外台阶下站着。 慧能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池素,指着她道:「就是她了,贫僧再看不错的。」 池素眼中闪过些许慌乱,但随即就镇定下来。 梁孝道:「你进来回话。」 池素被带了进来,与慧能对质。 「启禀各位主子,慧能一口咬定就是这个名叫池素的宫女,」梁孝说,「据小的所知,她在家时的确行三。」 「难怪慧能听到那慧明口口声声称她为三小姐,」姚万仪冷笑,「池三姑娘本事大啊!」 「是这和尚诬赖我,奴婢从来也没有和寺里僧人说过话。」池素跪下道,「求太妃娘娘、皇后娘娘明鉴!」 「没有,没有,贫僧是出家人,怎么会打诳语呢?在佛祖面前我是敢立誓的。」慧能说,「真的就是她。」 「池素你不必狡辩,关于你的行踪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看到。」梁孝说,「这寺里头从上到下也有几百口人,你以为矢口否认就行了吗?」 说着走到门口,高声道:「寺里的人都听着,如果谁之前曾看到这个姓池的宫女行踪,都过来说明,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一一,说清楚。敢隐瞒或谎报的,查出来一律处死!」 谋害皇后可是大罪,没有人敢有所隐瞒。 因此随即就有好几个僧人和宫女都站出来,指证他们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到过池素。 根据这些人的交代,池素的行踪也就浮现了出来。 原来池素随着福妃进宫,但是在拜完正殿之后,她就趁机溜了出去,由打西面绕过去,找到了慧明。 然后二人为了掩人耳目,又先后绕路,来到了西偏殿的后院。 两个人说完话传递了东西之后,池素又从西边绕到前院,而慧明则直接去了煮茶的屋子。 「池素,你还有什么话说?」梁孝问,「趁早老老实实招供,好儿多着呢!」 「快说,是谁指使的你?!」茂陵郡主也喝问。 池素却只是回了一句:「没人指使,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说完竟猛地朝旁边的柱子撞去,却被几个太监给拦住了。 她却一言不发,仿佛死了一样。 「你以为寻死就能一了百了了吗?」皇后冷笑,「把她给我看牢了,押回宫里,慢慢地审。」 之后又玩味地看着福妃:「福妃姐姐,这是你跟前的宫女,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福妃起身道:「臣妾绝没想到这丫头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言下之意是你毫不知情了?」皇后似笑非笑。 「臣妾的确毫不知情,若是知道又怎肯任由她如此胡为?」福妃说,「还望娘娘明鉴!」 「本宫今日险些丢了性命,多亏佛祖有灵,暗中庇佑。」皇后道,「时候不早了,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审不清楚,也不能累得太妃和各位姐妹在这里耗着。 一切都先回宫再说吧!本宫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呈奏陛下,交由陛下定夺。」 一行人斋饭也不曾用,出了相国寺回宫。 大相国寺暂时封禁,不许出入,由御林军把守。 太妃娘娘和广陵公主坐在一辆车上,母女俩均面带忧色。 「你说今日之事,到底是谁的阴谋?」太妃问。 「也许是池素自作主张,毕竟她之所以家败入宫,都与废太子案有关。」广陵公主道,「并且我对这她虽不是很了解,却也看得出她是个执拗的性子。 又或者是她本就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拿来当刀使。」 「我也觉得福妃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太妃道,「我自认还没老糊涂,这双眼睛还没瞎,福妃未必没有争储之心,可是她绝不会用这种手段的。」 「眼下这形势对福妃他们可是很不利,」广陵公主叹息,「但愿不要冤枉了好人。」 第三百九十八章 姚鸣冤恳请做主 皇后回到宫中,并不回荣华宫,而是直奔阳泽宫。 丽妃今日因伴驾没出宫去,此时正在皇上身边陪侍。 门外的侍从来不及通禀,皇后已然进来了。 皇上颇意外,问道:「皇后已经回来了?」 「陛下!」皇后带着悲声呼唤了一声皇上,紧接着便扑了过来。 皇上连忙接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陛下,你要给臣妾做主啊!」皇后声泪俱下,「若不是老天庇佑,臣妾此时已见不到陛下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也被她吓住了,「别哭,坐下说。」 「陛下,还是让奴婢说吧。」慧嬷嬷自然也跟着皇后一同来到阳泽宫面圣,她跪下说道,「今日皇后娘娘随着太妃娘娘到大相国寺为陛下烧香祈福,歇息的时候,住持长老命小沙弥给众位主子端上莲生茶。 皇后娘娘要喝的时候,却不防将茶水洒在了凤袍上,于是便放下茶盏去更衣。 等回来的时候,那茶已经凉了,长老又命人重新煮了一盏端上来。 皇后娘娘想着这茶本来极难得,虽是凉了,却也是好东西,不忍便丢弃,于是就赏给了身后的雪鸽喝。 谁知没过一会儿,那雪鸽便腹痛难忍,随即吐血,只说了一句这茶有毒便死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皇上听了也很震怒,「那其他人呢?有没有中毒?」 「蹊跷就蹊跷在这里了,一开始大伙儿也以为所有的莲生茶里都被投了毒,于是连忙叫御医进来诊治。 却发现各位主子都没有中毒,而雪鸽的确是中了剧毒。这丫头早起服侍皇后,没吃没喝,只有那半盏莲生茶进了肚。 虽然那时候茶盏早都撤了下去,被人洗刷干净,好在咱们娘娘之前弄洒了一些在衣襟上。太医验过了,和雪鸽所中的毒一模一样。」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毒害皇后!」皇上拍案而起,「可抓到人没有?!」 「回皇上,上茶的那些小沙弥之前都是交代好的,谁专管给哪位主子上茶。第一次给皇后娘娘上茶的叫慧明,第二回则是另一个了。 于是命人去找第一次上茶的那个小和尚,找来找去却发现他早已经自尽了。 幸好寺里另一个僧人在暗处瞧见这慧明与一个宫女交谈,慧明一再说自己愿意为了三小姐就是那个宫女赴汤蹈火。 那宫女便秘密交代了他些什么事,又递了一包东西给他。 随后二人便分开了,后来又让这僧人指认,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是福妃娘娘跟前一个叫池素的宫女。」 「是福妃宫里的人?」皇上错愕,「那这个丫头可交代了吗?」 「她先是不认,可寺里人多眼杂,可不止一两个人瞧见她和慧明的行踪。众人的口供对在一处,严丝合缝。 她见无法抵赖了,便要寻死。被拦住之后便一语不发,什么都不肯说了。」 「陛下,臣妾想着那里毕竟是供菩萨的地方,不宜该做公堂。且太妃娘娘和众位姊妹也都劳乏得很了,事情一时又审不清楚,所以就回宫来了。」皇后此时已经擦干了眼泪。 「皇后,你一向是识大体的,今日你的确是受了委屈。」皇上说,「兹事体大,一定要严查清查。」 「陛下,臣妾和您想的一样。因此才求着陛下做主,由您指派了人去审问。」皇后说,「也免得臣妾被人诟病。」 「你考虑得周到,那就这样吧!我让商启言带了人去审,大相国寺那头也让他去查。」皇上说,「皇后你受惊了,回头请太医来号脉,开些安神的药。」 「多谢陛***恤,有陛下为臣妾做主 ,臣妾也就心安了。」皇后又落了两点泪。 「多亏皇后娘娘手抖了一下,」在旁一直没说话的丽妃开口了,「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 「丽妃,你什么意思?」皇后亢声质问,「本宫险些丢了性命,你非但没有一句关心,还在一旁冷嘲热讽,是何居心?」 「哎呦!皇后娘娘可别这么说呀!把臣妾给吓死了。」丽妃拍着胸口道,「臣妾不过是想说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哪里是冷嘲热讽了?」 皇后冷哼一声不再理她,皇上知道她们两个到了一处必是要拌嘴的,于是就说:「皇后今日受了委屈,朕陪着你回宫吧!」 说着站起身来,对丽妃说:「你也回宫去吧!不是说琼华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吗?你每日里光顾着服侍朕了,趁这个空也照管照管孩子。」 皇上说完,携着皇后的手一径去了。 丽妃站在那里撇了撇嘴。 张泽走进来说道:「商公公随着陛下去了,小的也送娘娘回宫吧!」 「张公公,你觉得今日的事怎么样?」丽妃笑着问张泽。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张泽道,「接下来又是一番龙争虎斗了。」 「呵呵,反正我不信姚紫云这般命大,多半事先就知情。」丽妃摇摇摆摆地往外走,「她这个人啊!总想着暗算别人,可又想不出十足的妙招来。 以前梁景在还好,能给她兜底擦屁股。如今梁景都成了背叛她的人,她也没几天好蹦跶了!」 「娘娘悄声,当心隔墙有耳。」张泽小声提醒。 「呵!」丽妃不以为意,「是怕叫那姓姚的听了去吗?她早都是泥菩萨了,还管别人怎么说!你当我怕她么?」 「娘娘当然不怕,您是有护身符的。」张泽道。 「那是,」丽妃得意洋洋,「瞧着吧!姚家气数已尽,未必能撑得过大典去呢!」 再说皇上陪着皇后回宫,太子也听到了消息,在荣华宫等着。 见了皇后连忙走上来问道:「母后,你没事吧?」 皇后见他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自然欣慰,说道:「好孩子,母后没事,多亏陛下洪福保佑。」 「今日就把课停了吧!在这里好好陪陪你母后,」皇上说,「用功也不差在这一日,尽孝总是要放在首位的。 朕一会儿也要去太妃娘娘宫中问候,想必今日的事也叫老人家担惊受怕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故人难忘旧时恩 皇上命商启言彻查大相国寺投毒一事。 过了两日,便有了新进展。 首先商启言查清楚了慧明的来历,他并不是京城本地人,而是七岁的时候随母亲讨饭,来到了京城边上的琢县。 路上慧明和他的母亲都染上了瘟疫,母子俩饥病交加,眼看要死。 当时京城各处都严防瘟疫,像他们这样染了瘟疫的乞丐,自然是没人过问的。 等到断了气之后,就地烧掉,也就算是处置了。 恰巧赶上池素和她的家人到琢县的庄子上去,看到了路边的母子俩。 池家人动了恻隐之心,便把他们带到庄子上医治。 慧明的母亲终究是没熬过去,还是池家人出钱安葬的。 慧明活了下来,就成了他们家的小厮。 但没过几年,因为池家的小少爷体弱多病,有人说可以买个替身儿送到庙里,这样就可以保他平安长大了。 慧明为了报答池家的恩情,自愿进庙当了和尚。 只是他一开始去的寺庙并不是大相国寺,而是如今早已经被烧成一片瓦砾场的灵空寺。 那里头的僧侣便纷纷转投其他寺庙去了。 慧明年纪小,模样周正,被大相国寺的一个老禅师看中带了回去。 他到大相国寺之后,又过了几年,池家被发配到了蜀州。 实则慧明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只是他长得小,看上去也不过十二岁上下。 他的死因也的确是自缢而亡,并非他杀。 并且从他的身上翻到了一包鹤顶红,他的指甲缝里也有残留的毒药。 很明显,他是将毒药藏于指甲中,趁人不备的时候再把手伸到茶水里以此下毒的。 此外,池素交代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她因怨恨皇后和姚家,一直想要报仇。 奈何苦无机会,这一次到了大相国寺,她与故人慧明不期而遇,又得知慧明稍后会向皇后敬茶,便觉得这是一个天赐的绝佳机会。 所以她跟慧明悄悄密谋了这件事,慧明对池家感恩戴德,所以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你觉得这宫女的口供有几分可信?」皇上听完商启言的禀报后问他。 「老奴觉得事情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人做下的,只是池素说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这一点还需要再详查。」商启言道。 「那你就继续查下去吧!别忘了向皇后去禀报一声,好叫她放心。」皇上说。 「老奴遵旨。」商启言躬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皇上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奏折,累得小山一般高,不禁皱起了眉头。 张泽在一旁识趣地上前说道:「陛下已经批阅了一早上了,不如这会儿到外头散散,今日天气怡人,花儿开得也好。」 「走吧!去芙蓉宫看看。」皇上说着站起身。 张泽连忙吩咐摆驾,皇上说道:「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只叫上两个人跟着朕就是了。就步下走着,一路上正好赏景。」 于是张泽便又叫了个小太监,两个人随着皇上到福妃这边来。 福妃听说皇上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皇上说道:「免礼,朕有许多时没到你宫里来了。」 「国事繁忙,陛下辛苦了。」福妃说着亲手捧了茶过来。 「你前几日叫人给朕送去的点心不错,」皇上说,「朕一向喜欢吃酥的点心。」 「臣妾今日也做了一些,怕扰了皇上就没敢送去,陛下来得刚好,还热着呢!」说着就命人端过来。 「你这几日没到皇后宫里去吗 ?」皇上吃了一块点心问。 「臣妾每日依照惯例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只是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因此只是在门外行了礼就回来了。」福妃说。 「那个投毒的池素是你宫里的人,你不怕皇后怪你吗?」皇上问。 「出了这样的事,臣妾心中自然是惶恐不安的。」福妃说,「也多次想当面向皇后娘娘请罪,只是见不到凤面。」 「有的妃嫔犯了错,即使皇后不见,她们也会跪在外头一直等,又或者到朕的面前去哭求。」皇上道,「为何你不如此呢?」 「臣妾也曾想来,可那样做的话就等于为难陛下和皇后娘娘了。」福妃道,「出了这样大的事,且未彻底审明。臣妾只知一味求告,不但于事无益,反而添了烦难累赘。 所幸皇后娘娘福泽天佑,未遭毒手。这件事只要查下去,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到时候,该臣妾领什么罪绝无二话。」 皇上听了福妃的话,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说的不错,越是遇到大事,越是要识大体才成。」 「陛下谬赞了,实则这件事臣妾终究有拘管不力之过。」福妃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丫头竟然敢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池家是武夫出身,这池素虽然是女子,性情必然也有相近之处。」皇上说,「待到事情查明,必然要将池家人一并处置了!」 池素口口声声说对皇后和姚家不满,可是下旨将池家夺官流放的终究是皇上。 所以皇上已然对池家人起了杀心。 「听说陛下已经让商公公全权处理此事了,必然能查清楚的,」福妃说,「陛下切莫为这样糊涂悖逆之人动怒,千万保重龙体。」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若你是清白的,朕终究会给你清白就是了。」皇上说。 「臣妾多谢陛下。」福妃道,「陛下再吃一盏茶吧!」 慎刑司的牢房里。 商启言盯着池素的眼睛,声音并不如何严厉:「池素,我还是那句话,你趁早乖乖交代了,于上于下,于你于我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商公公,慧明的事情你们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他是我的故人,我是他的恩人。 我对皇后心怀怨恨,又知道他在大相国寺出家,所以请他帮忙投毒,合情合理。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什么可以交代的。」池素也很平静。 「池素,你我平时见面不多。可是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个温和的性子,不喜欢动粗。」商启言道,「你说这事情合情合理,在我看未必如此。怎么那么巧合?你出宫恰好带了毒药,而你的故人慧明又刚好给皇后娘娘献茶。 你平素出不得宫来,一到那里就能找见慧明,并且他一口就答应了你,而且顺利地投毒成功了。我竟不知天下还有这么顺遂的事。」 第四百章 李敢欲颇生死局 「商公公,您是见过世面的,怎能说出这样没见识的话来?天底下比我这赶巧的事多了去了,为什么就不能呢? 我早就知道慧明在大相国寺出家,也一直有谋害皇后的心思。 所以这次出宫就带了一包毒药,是想着万一有机会就投毒。 而我也相信慧明愿意为了我去犯险,就算他本来不是给皇后娘娘上茶的,也可以趁机往皇后娘娘的茶碗里投毒啊!」池素轻笑道。 「你的确是个硬骨头,可这件事不查清是不可能的,你要是不说出到底是谁指使了你,少不得要动大刑了。」商启言道。 「我早就知道,」池素并不在意,「商公公尽管动手吧!」 「别忘了还有你的家人,你就不想想他们吗?」商启言又问。 「我已经这样了,家人又如何避免呢?」池素神色木然而坚定。 「你家里人当然不能幸免,可即便是死,也有不同的死法不是?」商启言道,「砍头算是痛快的,可如果你就是不肯老老实实交代清楚,那他们可就要受凌迟酷刑了。」 池素闻言,不禁低下了头,眼中的泪摇摇欲坠。 六皇子这几日没在京城,回来才知道池素投毒的事情。 他顿时急得疯了一样,赶到宫中。 池素被用过了刑,身上血污涟涟,倚在墙角处奄奄一息。 为了防止她自尽,手脚都被绳索捆着。 六皇子虽然不是审案的人,可以他的身份是可以进来的。何况此时商启言不在,看守的侍卫更不可能阻拦。 「素素,素素……是我。」六皇子蹲下身,看着池素可怜的样子,心疼得浑身颤抖。 好半天,池素才虚弱地抬起头来。 看见是六皇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六皇子急急地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诬陷你?你有什么冤枉快告诉我,我去向父皇说!」 「殿下,你走吧!别管我了。」池素摇头道,「无论如何我也不得活了。」 「别这么说!我一定会救你的!」六皇子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素缓缓摇头:「你还是不要知道了,也别再管我,快去吧!」 「我不走!」六皇子道,「我若是不能把你救活,就陪着你一起死!」 「殿下,你这样做没有用,还会把自己搭进去。这件事太大了,你救不了的。」池素急道。 「不成!你必须要告诉我实情。」六皇子异常坚决,「对我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吗?我不信你会贸然向皇后投毒。」 「是皇后他们逼着我这么做的。」池素道。 「你说谁?皇后?!」六皇子难以置信。 「没错儿,还有茂陵郡主和六皇子妃。」池素苦笑,「他们以我家人相威胁,让我向皇后投毒。然后又让我假意受几天刑,熬不住了再说出是福妃娘娘指使的我。」 「她们要害福妃娘娘?!」六皇子道,「难怪皇后压根儿就没喝那碗茶,原来是她早就知道。」 「是啊!这一切都是演给皇上和天下人看的。」池素道,「自然是为了除掉福妃和五皇子他们。」 「可是这样做你和你的家人一样保不住命啊!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六皇子不解。 「她们说了,到时候会找别人将我们替换出去。从此后隐姓埋名,到穷乡僻壤去生活。」池素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让人拿捏了。」 「不怪你,都怪我没护好你。」六皇子深深自责,「我会想办法的,你今日就招了吧!不要再受刑了。」 「我知道了,殿下 ,你快走吧!这是个是非之地,你不应该多停留。被六皇子妃知道了,她又要撒泼。」池素看着六皇子,眼中深情流露。 「你放心,那个独眼蛤蟆蹦跶不了几天了!」六皇子咬牙切齿,「等着我。」 六皇子从慎刑司出来,直接去了贤妃宫中。 「你可算回来了!出事了!」贤妃一把抓住六皇子,「池素被慎刑司抓起来了,说她向皇后投毒。」 「儿臣听说了,也已经去见过她了。」六皇子道,「是皇后她们逼着她做的,就是为了诬陷福妃娘娘和五哥。」 「这件事我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贤妃叹气道,「皇后他们现在谋划什么事情都把我撇在外头。」 「母妃,我们能不能再快一些?」六皇子说道,「池素说皇后她们许诺了行刑的时候将他们替换出来,可是儿臣觉得这不过是哄骗她的话。」 「是啊,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留活口呢?」贤妃道,「池素那孩子未免太轻信人了。」 「孩子,这么大的事可不是说提前就能提前的。」贤妃道,「不过我会想办法让池素多挨些日子的。」 「母妃,我不能时常进宫,宫里头就全都依靠您了。」六皇子道,「我回去向那母蟾蜍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消息来。」 「你去吧!要多小心,千万别被她察觉了。」贤妃叮嘱道。 「儿臣知道,儿臣这就出去了。」六皇子实在不能多待,他满心都想着尽快将池素救出来。 姚万仪这几日得意得很,池素乖乖听话,要不了多久就会交代是福妃和蓝凝指使她向皇后投毒的。 「主子,咱们殿下回来了。」秀珠进来说道。 「哟,步子迈的大不大呀?眉头皱得紧不紧啊?」姚万仪不怀好意地冷哼一声。 「倒没瞧出什么异常。」秀珠说。 「哼,莫非他还没听说小狐狸精被抓起来的事么?」姚万仪冷笑。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绝顶,能想到利用池素的把柄来控制她。 既诬陷了福妃,又把池素也搭进去了。偏偏六皇子还说不出什么来,因为她为的是皇后,是姚家。 「咱们只要咬死不知情也就是了,难道殿下还真能把你怎么样么?」含香道。 「那倒是,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姚万仪得意地笑了。 六皇子回到自己的书房,并没有直接去见姚万仪。 「给我准备冷水,我要洗个澡。」六皇子捺下心中的愤懑吩咐道。 第四百零一章 池素供出芙蓉宫 八月里早晚凉意颇重,而正午左右又热得人心烦。 皇上刚刚喝完青阙送来的白石汤,正在院子里踱步疏散。 商启言身后跟着两个太监,小步快走进来。 「陛下,池素招供了。」商启言躬身回禀。 「她说了什么?」皇帝停下脚步问。 「她说是因为看不惯皇后总是处处为难福妃娘娘,便想要为福妃出头。这个想头早已有之,但每当她有所表示,都被福妃制止了。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福妃娘娘宅心仁厚,皇后仗势欺人。 后来姚家两兄弟出了事,皇后娘娘和姚家疑心此事与五皇子他们有关。虽然没有证据,但双方早已是暗流汹涌。 池素见福妃娘娘为此事忧虑,便又主动请缨,想趁着八月初一各宫娘娘出宫焚香的机会,朝皇后娘娘下手。 福妃娘娘一开始不答应,但池素苦苦相求。说自己在相国寺有旧相识,应该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福妃娘娘仍旧犹豫,恰好五皇子妃进宫来探望,池素便同她说了。 五皇子妃也正日夜难安,想着与姚家的恩怨由来已久,不知哪一天就会被算计。 听了池素的话,便也哀求福妃娘娘早下手为强。还说自己会提前派人去相国寺安排,尽量保证将事情做得圆满。 池素说自己并不知五皇子妃在宫外是如何安排的,只是后来告诉她,已经将慧明安排了给皇后娘娘上茶。 且告诉了他到八月一日那天在某某处等着池素,好让两个人叙旧。 后来的事便与她一开始交代的一样了,没什么出入。」 「那你觉得她说的这些可属实吗?会不会是屈打成招?」皇上问。 「老奴的确对这丫头用了刑,」商启言承认道,「如果不这样她又怎么肯老老实实交代呢?不过更要紧的是老奴对她用了攻心法。 她虽然早就抱有必死之心,也知道会连累家人。可是老奴告诉她,如果痛痛快快将所知道的都说了,虽然依旧免不了受死,可是死与死却大有不同。 砍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若是凌迟的话,就要受刑三天三夜。身上的肉寸寸脔切该是何等痛苦。 这丫头反复说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是她苦苦哀求,并不是福妃他们逼着自己做的。 还说自己原本在四司八局做苦工,是福妃娘娘提拔了她。从她到了芙蓉宫,福妃娘娘更是对她青眼有加。 她说士为知己者死,大错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如今只求速死,还恳请无论如何,都不要严惩福妃等人。」 「她既原本是在四司八局做工的,福妃又如何能看得到她?」皇上纳闷,「可是她这个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奴才也细查了,这池素无论是在针线上还是在侍奉人上,都没有什么格外突出的本事。只不过她会骑马射箭,武艺着实了得。且性情直来直去,爱打抱不平。」商启言说,「她之所以去到福妃娘娘宫里,是一个叫薛姮照的宫女引荐的,也就是罪臣薛应臣的女儿。 这丫头如今早已不在福妃宫中,而是去太妃娘娘身边伺候了。去相国寺那天,她因为病着,所以就没出宫。 而且老奴也问过了相关人,福妃娘娘对这池素向来与众不同。一般的杂活儿并不用她作,吃穿用度却和一等宫女一般无二。」 皇上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福妃身边竟然有两个罪臣之女,这本就不合她小心谨慎的性子。 且按照寻常宫女的标准来看,池素身上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做下的事更如同荆轲聂政一般,仿佛是个女 死士。 福妃却待她与众不同,为的是什么? 又何况就算池素一再表示一切都是自己强求的,并非福妃等人逼着她做,或者劝着她做。 可这样的说法根 况且真要是福妃义正辞严告诉她绝不可这样做,她又怎么敢呢? 「呵呵,当初太子丹寻到荆轲之后,也是将他奉为座上宾的。自古以来所谓的礼贤下士,都是想让这些人为自己所用,替自己卖命。」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又如何不懂这些御下之术? 「陛下,您如今也觉得这的确是福妃娘娘指使的了吗?」商启言道,「可如今也只有池素一个人的证词,那个慧明早就死无对证了。而相国寺那头到底是如何安插的,都有谁经手,池素则是一无所知。 这么大的事光靠池素一个人的口供也没法定罪呀。总不好这会儿就把福妃娘娘和五皇子妃都拘禁起来审问吧?况且五皇子妃此时还怀有身孕呢!」 「朕现在觉得她们确有嫌疑,」皇上说道,「池素一个小小宫女又如何能做成这么大的事?必然有人帮她。 即便不是福妃他们,也定有他人。 还有一宗,为什么事后不尽快将池素灭口呢?如此一来就算她们有嫌疑,也终究是死无对证了呀!」 「陛下说的是,老奴也觉得疑虑。这件事扑朔迷离,一时还难以看透。」商启言道,「因此来请示陛下,接下来怎么办好?」 皇上闭上眼睛想了想说道:「既然那宫女已经供出了福妃和蓝凝,不管她说的是否属实,都先将这二人禁足吧!然后再继续查下去,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否则仅凭一个人的供词无法定罪。」 「对相国寺那边还要再细查,若是能够找出是谁事先找到慧明,证据就又多了一条。 当然,对福妃和蓝凝也要例行询问,不可忽视。」 「谨遵陛下旨意。」商启言道。 商启言走后,皇上也没有心情再散步了。 恰好丽妃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花蝴蝶一般,就扑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来觉得丽妃格外的迷人。 「陛下为了什么事愁眉深锁?」丽妃娇声问道。 「还不是因为有人向皇后投毒那件事。」皇上说,「如今竟然又牵扯到了福妃。」 「牵扯到福妃不是必然的吗?那宫女本来就是她宫里的人。」丽妃道,「臣妾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再细细地查一查,有时候越是理所当然的事,里头越有蹊跷。」 第四百零二章 姚家欲行栽赃谋 马才人在荣华宫陪着皇后娘娘喝茶,贤妃晚她一步到了,笑着说:「原来妹妹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想着每日到皇后娘娘跟前陪她说说话,解解闷。」马才人也笑着说,「只求尽一份心罢了。」 「谁说不是呢?毕竟那天的事实在是叫人心惊。」贤妃说着坐下,「皇后娘娘这几天心上觉得怎么样?前几日不是说有些惊悸难眠吗?」 「太医给开了安神镇静的药,这几日好多了。」皇后说,「叫各位姐姐妹妹惦记了。」 「我才过来的时候,听说福妃被禁足了。」贤妃道,「想必是那个丫头到底还是松了口。」 「皇上没有当时就禁她的足,已经是对她无比宽宥了。本宫也不强求,虽然早就知道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皇后淡淡地说。 「不得不说这福妃还真是稳当,这些天了我也碰见过她几回,竟丝毫没见她显出什么惶恐忧虑的神色。」马才人说,「就凭这点也让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了。」 「是啊,我早就说过,福妃绝非是什么老实人。如果真是老实人,那天在相国寺她就该吓得半死了。」贤妃一笑,「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否则张嘴就是要咬人的。」 「你们知道吗?那福妃绝对是个攻心高手。」皇后慢慢地喝了口茶说,「对一个无依无靠的罪臣之女加以礼遇,她又如何不对福妃死心塌的效忠呢?」 「娘娘看的明白,那福妃便是再伪善,老天也不会放过她的。」贤妃道,「和话说回来,光凭这个宫女的证词也还不足以给她定罪。 要是福妃一口咬定那宫女是被屈打成招的,自己根本不知情,也难真把她怎么样。」 「对了,听说老六回京了,昨日万仪进宫来,跟我说如今他们夫妻两个倒比先前更亲厚了些。贤妃姐姐功不可没,多亏了你从中调和斡旋。」皇后笑着说,「也不怪当初我一眼先取中了你。」 「万仪这孩子本就是个可人疼的,所谓日久见人心,敢儿便再是榆木脑袋,时间久了也知道谁是真心待她的。」贤妃笑得很舒心。 马才人又陪着说了几句话,起身笑道:「我来了好些时候了,可该回去了。贤妃姐姐刚来,再多陪皇后娘娘坐一会儿吧!」 皇后说:「我也不多留你了,你有空就过来吧!还有这些日子他们各处进贡的瓜果,我叫人各样都给你送过去。 天气凉了,我早就要让尚衣局给你们母女两个做多做了几套衣裳,想来这几日也早就该做好了。」 「多谢皇后娘娘,臣妾实在惶恐,您每日里操心的都是大事,却还不忘时时关照我们母女两个。」马才人感动得眼圈儿都红了。 「千万别说见外的话,咱们两个打小儿的姐妹,你还不清楚我的性子吗?我若是对谁好,便是好上一辈子的。」皇后说。 「真的是这样,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恩慈广大,实在是后宫之福,社稷之福。」贤妃也从旁奉承道。 马才人走后,皇后对贤妃说:「我早就疑心我的那两个侄子是被福妃他们给害了。梁景也必然是和他们勾结在了一处,到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叫你的那两个兄弟平时留心一些,若是能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就能一举将其定死了。」 「是啊,方才马才人在这里,臣妾也不好说什么。娘娘您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早就对福妃恨之入骨了。 这一次就趁着这件事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他们再不能翻身。否则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了。」贤妃在皇后面前毫不掩饰对福妃等人的敌意。 对这一点皇后是很满意的。 「对了,我现在想起来那个姓薛的宫女怎么样了?你不是说要想办法将她慢 慢除了去吗?」皇后问贤妃。 「已经给她用上药了,听说她如今多数时候都卧床不起。」贤妃说道,「不过她本来就羸弱,也没有人过多怀疑。」 「你说这次的事她到底有没有参与?」皇后问。 「这个臣妾就不清楚了,她参与也好,不参与也好,也活不了几天了。或许对她而言,这样的死法实在有些太便宜了。 可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我们也犯不上为了他大动干戈,毕竟要投鼠忌器,还有太妃娘娘呢。」 「等了了这些事,我也绝不会放过薛家的,」皇后说,「一个小小宫女竟然将整个后宫搅动得风云不安,实在该死!」 此时芙蓉宫那边的正门和后门已经被关上锁了起来,只留一个小门出入。 且各处都有侍卫把守,防止有人偷溜出来。 「这可怎么办好?!」幽竹荒恐无措,虽然早就知道,多半会有这么一天。可是真的事到临头,还是难免要忐忑不安的。 「我也奇怪,池素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行事呢?明知道会连累咱们娘娘的呀。」芳甸低头叹息,「她可真是太莽撞了。」 「要是姮照还在这里,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的。」碧树也说,「唉,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现在也病着呢。」 「是呢,前些日子我去看过她,明显不如去年这个时候。 按理说她在太妃娘娘那边也是很清闲的,抄写经书都不怎么用她。 问她觉得怎么样?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个不舒服,单是觉得没有力气,没有精神。」芳甸叹气。 「就这样才吓人呢。太医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说她体弱神乏,要以静养为主。」幽竹道,「我那天瞧着她吃的那点东西都不如猫儿吃的多。」 「好了,咱们别说这些了,都进去伺候娘娘吧!瞧着卫总管也出来了,咱们也该进去了。」碧树说着率先走了过去。 姚万仪和茂陵郡主在宫外听说了这件事,也十分高兴。 「又往前走了一步,接下来就该前朝事发了。」茂陵郡主说道,「你爹爹昨日跟我说已经和柳家兄弟商议好了,让兵部那边的人出首,他们在一起推波助澜。」 「咱们原本的计划不也是这样吗?福妃这头先不十分定死,因为太顺畅了必然会惹人怀疑。就这么半落不落的,再从别的地方拱火。皇上震怒之下,哪还会再去细查这些事?数罪并罚够他们受的了!」姚万仪得意地笑道,「非将他们乱棍打死不可!」 第四百零三章 当朝联名密信发 福妃婆媳这边刚刚被禁足,隔一日的早朝便有人联名上告五皇子,说他与沈敬之密谋对圣上不轨。 「娘娘,大事不好了!」卫忠急慌慌地奔进来,双腿直打颤。 福妃轻轻看他一眼,沉静地说道:「何必如此?有什么事只管说来就是了,若真是灭顶之灾,惶悚也是无用。」 「娘娘教训得是,」卫忠忙收敛了心神,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有好几位大臣上告说咱们五皇子和陇西太守沈敬之密谋加害陛下,有截获的密信为证。」 「果然如此,我也早就料到皇后他们断断不会只用一招的。」福妃轻叹,「老五呢?」 「五皇子当然不认,不过鉴于咱们如今已经被禁足了,陛下便也让五皇子暂留宫中,待事情进一步查明。」卫忠说,「沈大人进京述职,想来不日也就到了。」 「但不知那信上可说了到底如何谋害陛下呢?」福妃问,「明显是有人伪造的这封信,可一定不止这封信。」 「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了,信上并没未明说。」卫忠又着急了起来,「皇后他们是圈套里面套着圈套,谁知接下来又会栽赃咱们什么。」 福妃道:「皇后他们必然处心积虑了颇久,势必要将咱们斩草除根。他们也知道单一的一件事是不够的。了,故而来个多管齐下。」 「娘娘,不如怎么想办法派个人出去跟姮照通个气,」卫忠道,「她一向是最聪明的,应该能帮咱们想想对策。」 「池素出了事以后,我也曾和她见过面。」福妃道,「她也早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当时就跟我说,只要一味示弱就好,别的先不用管。」 「这……这是个什么道理?!」卫忠瞪大的眼睛,疑惑不解,「这都火烧眉毛了,眼看着成了灭顶之灾,怎么还要示弱呢?」 「我明白她的意思,示弱可以让皇后等人越发自大,对咱们的防备也不自觉放轻。」福妃道,「姮照那丫头是个信得过的,她说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那咱们暂且静观其变吧!」 「听说姮照病着呢!」卫忠还是有些忧虑,「这可真是所有的事都赶到一块儿了。」 薛姮照病了吗?其实并没有。 她不过是在装病而已。 容太妃也听说了前朝的事,恰好玉孤明来请安,太妃便问:「你五哥被关到哪里去了?」 「翠羽阁,」玉孤明说,「禁足。」 「唉!这是闹什么呀?」太妃忧愁得直叹气,「陛下态度如何?」 「颇震怒,」玉孤明如实说道,「说等沈敬之到了再……细查。」 「沈敬之也算是老臣了,从来不搞结党营私那一套。皇上就没发觉这里头的反常吗?」太妃虽然不问政事,可是对一些大臣还是颇了解的。 「三人成虎,」玉孤明言简意赅,「再加上先前……姚家兄弟被害……一直真相不明……」 「是了,姚家兄弟两个惨死,皇上心中自然是愧疚的。这件事也绝不可能是姚家人的阴谋,因为即便是他们心思再狠也不可能搭上自己人的性命。」太妃点头,「而姚家和福妃他们已经有过多次冲突,明里暗里都不对付,难免叫人生疑心。」 「朝堂上的大臣大多依附姚家……没……没有几个敢仗义直言的。」玉孤明说,「外祖母,我们……我们该怎么帮五哥他们呢?」 「凡事都要讲证据,姚家人必然早已经把圈套做好做足了。福妃他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栽赃。」容太妃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帮他们。」 「有个人可以,」玉孤明眼睛发光,「就在这宫里。」 「你说谁?」容太妃好奇,「我竟 不知我宫里还有这样的能人。」 「就是薛姑娘……」玉孤明止不住微微脸红,「她是顶聪明的。」 容太妃听了却并不信,说道:「姮照那丫头的确冰雪聪明,可是她的聪明也不过是琴棋书画,点茶插花而已。一个小女孩子家,哪里就有本事在这样的乱局中抽丝剥茧扭转乾坤呢?」 「不是的……不是的,外祖母,她是真的能。」玉孤明信誓旦旦,「她一定有办法。」 容太妃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认定了薛姮照有这样的本事,想着大约是情人眼里出施的缘故。 「可那丫头如今病着呢!你叫她怎么办?」 「她……她病了,不要紧吧?」玉孤明很是担心,想着难怪这几天没看到薛姮照。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凉热交替,有些不适罢了。」容太妃说。 「薛姑娘早起还在院子里散步来着,瞧着比往日都好了不少。」凝翠姑姑笑着说,「世子别太担心了。」 「去吧,叫人把姮照丫头叫来说说话。」容太妃看出了玉孤明的担心,知道他若是见不到薛姮照的面,必然会胡思乱想,「我也有两日没见她了,怪想的。」 凝翠姑姑出去,不一会儿薛姮照也进来了。 她穿着湖蓝色夹袄,配月白裙子,头上只有一只白玉钗子,淡雅不俗。 玉孤明留神看去,见薛姮照的气色还不错,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提着的心不由得放下了大半。 「太妃娘娘唤了奴婢来,有什么事吩咐?」薛姮照行了礼问。 「是有人在我面前保举了你。」容太妃半开玩笑地说,「说你有通天纬地之才,可救人于水火。」 「是……是我,」玉孤明不打自招,「五哥如今也被禁足了,得想办法帮他们才是。」 「那不知太妃娘娘意思如何?」薛姮照没想到玉孤明会在太妃娘娘这面前提自己,不过既然他说了,那么问问容太妃的意思也好。 「我自然是不会为难人的,你若是觉得不能,那也再正常不过,毕竟眼前这局面简直是一团乱麻。」容太妃道,「可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就不要藏着了,自然是救人要紧。」 「既然是太妃娘娘要出手相帮,奴婢哪里还能推辞?自是要使出全力来,报答太妃娘娘和福妃娘娘的恩德于万一。」 第四百零四章 姮照奉命送经书 容太妃看了看薛姮照,问道:“你既然真的有对策,就且说说到底用什么法子?” 薛姮照从容应对:“皇后那边是数箭齐发,咱们这头也要多方应对才是。” “道理自然是如此,可是你打算第一步如何行事呢?”容太妃想知道细情。 “奴婢请太妃娘娘下旨,着奴婢这两日往各宫送些经文,请各位娘娘静静心。”薛姮照说。 容太妃听了就问:“你是要拿这个做由头好出入各宫吗?” 薛姮照点头:“奴婢再聪明也聪明不过您去,的确就是这么回事。” 容太妃道:“叫明儿陪着你去吧!万一有什么不防备的事,有他在没有人难为你的。” 薛姮照道了谢,又说:“皇后和惠妃娘娘以及几位昭仪的宫中就请别的姊妹去吧!奴婢去另外几个地方,这一半日,老祖宗就知道奴婢要走什么棋了。” 福妃这边接连出事,可愁坏了马才人。 自从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皇后害死之后,便一心想要复仇。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凭她一己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报仇雪恨的。 她自己想来想去,这宫里唯一能与皇后抗衡的也就剩下福妃了。 可是自己和福妃的关系一向不好,不但是因为自己原本和皇后就是一伙儿的,更是因为自己的娘家也多次与福妃这边起冲突。 即便如此,她仍然想要和福妃走近些。 因为相比于贤妃和丽妃,福妃的人品是最可靠的。 侍女菱花走过来,捧了杯茶向马才人说道:“主子半日没喝茶了,秋燥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是青枇杷茶,加了少许蜂蜜,润燥降火。主子喝一杯吧!” 可马才人哪有心思喝茶?说道:“放着吧!公主做什么呢?叮嘱跟着的人,别叫太阳晒了,这时候的太阳最毒。” “扶菲陪着公主在那大柳树下玩儿呢。”菱花道,“主子放心吧!” 薛姮照来到芳丛苑,进门就看见了林扶菲。 “薛姐姐,你怎么来了?”林扶菲急忙跑过来问,往门口一看,又见玉孤明站在门外就更奇怪了。 “我是奉了太妃娘娘的命来给才人送经书的。”薛姮照一笑,“你若是不忙,不妨陪我进去。” “使得,”林扶菲说,“我这就去通禀。” “不急,咱们两个先说说话。”薛姮照拉住她。 两个人在树下站着,林扶菲小声问:“薛姐姐,我听说你这些日子病了,想要去看你只是容不出空儿来,如今可怎么样?” “没什么事,韬光养晦而已,”薛姮照也悄声道,“你们才人这几天怎么样?” “自然是发愁的,”林扶菲也不禁低落,“谁能想到福妃娘娘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这反倒是机会了。”薛姮照说,“不瞒你说太妃娘娘打发我来,明着是送经书,实则是来探马才人的口风。” “太妃娘娘?她老人家要过问这事了吗?!”林扶菲眼中闪光,“那我们才人就有望了。” “你悄声,不能让人看出来。”薛姮照叮嘱她,“忘了红珠的事了么?” “是是是,多亏姐姐提醒我。一定要千万小心,别叫人瞧出什么端倪来。”林扶菲连忙收敛了神色。 “一会儿进去,你悄悄向马才人说,让她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薛姮照说。 “好,我这就去。”林扶菲答应着就进了马才人屋里。 马才人见她进来,就问:“你进来做什么?琼影呢?” 因这屋子里还有别人,林扶菲不便说什么,只是朝马才人递眼色:“是太妃娘娘宫里来了人,说是奉了太妃娘娘的令,给咱们这里送几卷经书来。” 马才人会意,就说:“你们都出去吧!扶菲,请太妃娘娘宫里的人进来。” 等薛姮照进来,马才人显得很意外,因为她是替皇后查过薛姮照的,自然也知道皇后一直想要除掉她。 “奴婢给才人请安。”薛姮照落落大方地行礼。 “免礼,薛姑娘是奉了老祖宗的命来的,万不要如此多礼。”马才人笑脸相迎。 “太妃娘娘命奴婢将这一卷《地藏经》给才人送来,”薛姮照将手中的经书递了上去,微启丹唇,“这《地藏经》能救人脱离苦海,消除地狱业障,不知才人可需要否?” 马才人闻言心中一动,深深地看了薛姮照一眼,说道:“我自是需要的,只是不知道这薄薄的一卷经书是否真的能叫我如愿。毕竟苦海无边,谁能渡我呢?” “事在人为,一念起万法生,才人只要有心,何愁不能觅得舟楫?何况是太妃娘娘亲自指点迷津?”薛姮照又把话往深里递了一递。 “主子,奴婢也不瞒着您了。”林扶菲说着跪了下来,“咱们要给八皇子报仇,顶好让薛姐姐出谋划策。” “你……”马才人看着林扶菲惊大于怒,“你们……” “才人不必惊慌,我们绝不会害您就是了。”薛姮照说,“想必您也知道我是皇后的眼中钉,更是姚家的肉中刺。说一句大言不惭的话,他们之所以要除掉我,自然是因为我碍事。 可他们却又除不掉我,那是因为我有智谋。” “你的意思是可以帮我报仇?”马才人很快就抓住了要领。 “才人要替八皇子报仇,唯有推翻姚家。这样的事凭一人一力是办不到的,需得多人联手,才能成事。 如今福妃娘娘和五皇子深陷阴谋,如果我们能够联合起来,将皇后置于死地,岂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么?”薛姮照说得直白。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妃娘娘的意思?”马才人依旧警觉。 “太妃娘娘要救福妃娘娘,叫奴婢来想办法。太妃娘娘并不知道八皇子的事,谋害皇嗣是必死的大罪,趁着皇后和姚家如今只顾着针对福妃娘娘,咱们不妨在背后下刀子,来他个措手不及。”薛姮照说。 “我与姚紫云不共戴天,”马才人咬牙,“只是苦于自身单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便是叫我赔上性命,也绝无二话!” 第四百零五章 马才人哭诉沉冤 「才人既然有如此决心,也不需奴婢多说了。」薛姮照道,「然此处不是议事的地方,还请才人下半日移步桐安宫,届时再议详情。」薛姮照说,「奴婢就先告退了。」 「薛姑娘,」马才人叫住薛姮照,「我已经打算和皇后鱼死网破,只求你帮琼影想个万全之策,使她莫要受我的连累。」 「才人放心,姚家这次绝无再翻身的可能。」薛姮照说,「太妃娘娘多年不问宫中事,如今出手,必有万钧之力。」 「好,那我午后便去见太妃,姑娘慢走。」马才人朝薛姮照点了点头,又对林扶菲说,「替我好生送薛姑娘出去。」 林扶菲陪着薛姮照出来,说道:「薛姐姐,这番可是要动真章了吧!」 「福妃,今日你要陪着马才人和十公主去桐安宫。」薛姮照叮嘱她,「成败皆在此一举。」 「那池姐姐怎么样了?」林扶菲担忧又忐忑,「她是真的背叛了福妃娘娘吗?」 「你觉得呢?」薛姮照问她。 「我……我一向不聪明。」林扶菲低头,「我一时觉得池素姐姐不会出卖娘娘,毕竟她是那样一个宁折不弯的人。但一时又觉着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如何熬得过慎刑司的折磨。」 「不怪你会如此想,毕竟人心本就是天底下最难琢磨的东西。」薛姮照说,「不过眼下这些和你都没关系,你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算是帮她了。」 「薛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叫釜底抽薪。」林扶菲笑了笑说。 薛姮照也笑了一下说道:「就送到这里吧!」 随后她又去了贤妃的椒兰宫和丽妃的玉藻宫。 玉孤明一直跟在她身后,默默相伴。 薛姮照回到桐安宫向容太妃复命:「奴婢已经把经书都送给了各位娘娘,今日午后马才人会来向太妃娘娘问安。」 荣太妃听了也不细问,只是点点头说:「那好,你也累了半日了,去歇着吧!」 到了午后天气转凉,马才人打扮好了,带着女儿,只叫林扶菲一个下人跟随,直奔桐安宫来。 容太妃一向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下人,此时也只有凝翠姑姑和薛姮照在跟前服侍,此外玉孤明也在。 见礼毕,容太妃蔼然道:「今日姮照丫头到你那里去,想必把该说的都说了。姮照丫头说你有冤屈无处可诉,不知可能对我这老婆子说一说?」 马才人听太妃娘娘如此说,立刻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哭诉道:「太妃娘娘明鉴!臣妾真的是有天大的冤屈,想求您老人家给做主。」 「好孩子,快起来坐下说话。」容太妃示意薛姮照和凝翠姑姑将马才人扶起来。 马才人勉强坐下,将眼泪擦了又擦,方才能开口说话:「太妃娘娘还记得八皇子吗?」 「怎么不记得?那孩子聪明伶俐,又生的得人意儿,当年皇上是最喜欢这个皇子的。」太妃说,「甚至曾经跟我提起,想要立他为太子。」 听太妃如此说,马才人的心更是痛惜交加,几乎透不过气来:「睿儿当年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了出去,又遭了谁的毒手。」 「是啊,这件事在我心里也一直是个疙瘩。当年查也查了,追也追了,也死了不少人,可最终也没个定论。」太妃也很难过。 她是信佛的人,心地慈悲,八皇子是她的晚辈,且天真无辜,又死得莫名其妙。 因此她的难过丝毫也不是装出来的。 「直到一个多月以前,臣妾终于知道是谁对睿儿下的毒手了。」说到这里马才人的眼泪就停了下来,因为愤怒已经替代了痛心, 「是谁?」太妃听了 也不禁动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年。」 马才人咬牙切齿:「不是别人,就是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姐妹的姚紫云!睿儿和太子一般大,却更得皇上的喜爱,姚紫云嫉忌之下便对这孩子下了毒手。 我原也以为这一生也不可能知道谁是害死睿儿的真凶,可谁想到苍天有眼,证人竟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说到这里,便推了推一旁的十公主:「孩子,你都跟太妃娘娘如实说了吧!当年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形。」 「马才人,你……你是心痛得发疯了吗?」容太妃不可置信,「琼影这孩子她……她不是不会说话吗?」 此时十公主也已经跪了下来,说道:「老祖宗,孙女儿是被人吓得只敢装哑巴,实则是会说话的。」 「哎呦呦,我的天呐!你……你竟然真的会说话,那这十年……」容太妃不禁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十公主拉起来。 一旁的玉孤明和凝翠姑姑也是惊疑不已,但一看其他人的反应便知道在此之前她们都是知情的了。 随后马才人便把如何发现女儿会说话的事说了出来:「琼影当初就是因为亲眼看见了姚紫云是如何害睿儿的,才被吓得大病一场,毕竟她当年也只是个小孩子,怕自己也遭毒手,从此后就不再说话了。」 「原来是这样,众人都以为你实在是命不好,才叫一儿一女都这般不幸。」容太妃很是同情马才人,哪个母亲能受得了这样的惨事? 十公主也向在场众人有详细说了她当年的经历,容太妃等人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这皇后也未免太歹毒了些,别说马才人和她是自幼一处长大姐妹相称的。就看着那么一点儿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啊?!」凝翠姑姑神色惨然。 「是啊!我也先前以为她不过是争强好胜了些,没想到心思竟然如蛇蝎一般。」容太妃对皇后彻底改观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呢?」 「太妃娘娘,我如今真是悔不当初!想我们全家为他姚家鞍前马后,最后却是换来这般报应。」马才人哭道,「他姚家做下的龌龊事,我知道得多了,能说得上三天三夜!」 第四百零六章 薛姮照试探人心 容太妃等到马才人的情绪平复下来,才说:「你知道的这些事都告诉明儿,让他和国公在外头查去。你在皇后面前不要露出马脚,以免打草惊蛇。」 「臣妾知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日了。」马才人道。 「你哭得狠了,这样子出去叫人看见了不好。」容太妃又说,「在我这儿多待些时候吧!」 又吩咐薛姮照:「我回禅堂去,你打些水来给才人洗脸。」 等到容太妃离开之后,马才人问薛姮照:「如今太妃娘娘已经知道这事了,可还用我们做些别的吗?」 「那就看才人的意思了。」薛姮照说。 马才人被她说得一愣,不明就理:「什么叫看我的意思?我人微言轻,又能怎么样呢?」 「奴婢的意思是才人若是觉得光是有太妃娘娘做主,又有国公爷在外头搜罗姚家的罪证便足够了,那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如果才人觉得即便如此,依旧难抵心中之恨,也想让皇后尝一尝痛失爱子的滋味,那奴婢还有别的计策。」薛姮照说。 「你……你的意思是……」马才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要朝太子下手?」 「皇后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太子吗?所以想要摧毁皇后,自然要从太子下手。」薛姮照说。 马才人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摇头道:「这一点我从来也没敢想过。」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玉孤明,不由得心生疑惑。 因为玉孤明一向以耿介正直出名,薛姮照在他面前直言要谋害太子,却不见他有任何反感。 玉孤明也察觉到马才人的目光,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已经习惯了。」 言下之意是他早习惯了薛姮照算无遗策,也习惯了薛姮照出手狠辣。 马才人闻言,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半天才说:「我恨不得将姚紫云碎尸万段,可是太子……他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 当年睿儿没了,只有抱着他的时候我才能忍住心痛不发狂。他虽然不够聪慧,可是心地纯善。 对我们母女也多有照应,哪怕是马家败落了,他也并不因此看轻我们,反而更加体恤。」 其实薛姮照也是拿这话在试探马才人,她知道一时的盟友未必没有反目成仇的那天。 她必须要清楚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能推演到最后该给她一个怎样的结局。 有些人可以留,而有些人必须斩草除根,才能没有后患。 「才人不要误会,奴婢并不是害太子的性命。而是要让太子知道,他的母后究竟是怎样一个心思恶毒之人。」薛姮照说,「就如您所说,太子宅心仁厚,实在不该被皇后牵累。」 「那……那又该怎么做呢?」马才人不得要领,「这一会儿要害他,一会儿又说又要救他,你只说要怎么做好了。」 「这一番咱们要将皇后和姚家彻底定死,再不容他们翻身。而太子终究是无辜的,为免他被牵连太重,就需得让他也帮忙推一把才成。」薛姮照说,「如此就算是皇后和姚家倒了台,太子也能独善其身了。」 薛姮照这话明着是对马才人说的,实则却看向林扶菲。 她知道在林扶菲心中,太子非他人可比。 「这样的话最好了。」马才人也不禁点头。 推翻了皇后和姚家,太子当然不能还做太子,但至少还可以保有皇子的尊荣。 不会像废太子那样,身死人手,背上叛逆的恶名。 「薛姐姐,那究竟要怎么做呢?」林扶菲问。 「这件事须得……」薛姮照低低将计策说了出来 。 马才人和林扶菲仔细听着,不敢漏过一个字。 再说皇后,此时正在荣华宫听梁孝的禀告。 「皇后娘娘,陛下已经派了人快马加鞭到半路上去羁押沈敬之了。」梁孝说,「想来不日就能到京。」 「国舅那边可捎了信进来?」皇后问,「梁景还是没有消息吗?」 「国舅爷说了,梁景找不到,干脆就不找。」梁孝说,「要紧的是咱们这边把证人找齐,让陛下相信青羊岭的事就是五皇子所为。 目前已经买通了沈敬之的旧部和五皇子手下的两个人,到时候就算是他们不认,也让证人将他们证死。」 「芙蓉宫那边的人你可找好了吗?」皇后点点头问。 「娘娘放心,已然找好了,之前咱们放在那边的眼线怕是不牢靠,小的又另找了别人。」梁孝忙说。 「是啊,之前安排在那里的眼线虽然只是芙蓉宫的一个小太监,可这件事梁景是清楚的,但凡他知道的事,保不准已经透给了他们。」皇后的疑心很重,梁景现在遍寻不到,她便疑心早被人窝藏了起来。 而能够窝藏住梁景又不被察觉,且和自己素来有仇的也就是福妃这边了。 何况她已认定薛姮照和梁景二人有勾结,那么梁景知道的事薛姮照多半也是知道的。 既然这样,之前安排好的人也就等于是废棋了。 不过身为皇后,又在福妃等人已经被禁足的情形下,想要买通芙蓉宫的一个下人,并不费吹灰之力。 「多亏皇后娘娘道高一丈,」梁孝在一旁奉承道,「这件事就连梁景都不知道,他又能告诉谁去?」 「我也只有这一件事瞒着他,」皇后听了冷笑,「这也是老天保佑吧!」 「明日早朝,国舅爷就会当朝上告五皇子在青羊岭杀害二位侯爷以及四十名禁军的事。」梁孝说。 「本宫最忌惮的青阙,这几日恰好在闭关斋戒。咱们这边争取在大典之前,就将他们几个除了,如此就可安心了。」皇后说,「早就应该斩草除根的,可惜本宫终究是下手晚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梁孝说,「太子如今渐渐长成,娘娘都把天下攥在手里了,又有何惧呢?」 皇后也知道一味的后悔没有用,既然已经走到这步了,那就只能就此走下去。 「等到前朝闹腾起来,咱们再给她最后一击。」皇后说,「不信他们还能挣得脱!」 第四百零七章 贤妃欲乘渔人利 「娘娘,六殿下来了。」康广笑眯眯地走进来说。 贤妃刚刚给自己最爱的那盆兰花浇过水,用手帕细细擦拭兰叶上的水珠。 听说儿子来了,放下帕子,说道:「那就叫他进来吧!预备好茶,他性子急,进屋就要喝茶的。」 果然没一会儿,六皇子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贤妃朝身边人递了个眼色,静莲端上一盏茶来,其余人都退了下去。 六皇子却来不及喝茶,急急道:「母妃,五哥一定是被诬告的,咱们得想个办法帮他们出头!」 贤妃抬眼看着他,目光冷静无波,好似一泓冷水,让六王子的火气顿时熄下去不少。 「瞧你这一头的汗,快喝茶吧!」贤妃的语气是慈母的温柔,「陛下今早赏的蜜瓜,我叫他们用冷水湃着呢,刚好给你拿进来。不过你也不要多吃,这个时候脾胃容易闹毛病。」 六皇子端起茶盏,两口就把水喝光了,却依旧惦记着五皇子:「母妃这回真是到了生死关头了,我没法袖手旁观。」 「那你待怎样?」贤妃反问,「也陪上去送死吗?」 六皇子被噎了一下,可仍旧不甘心:「分明是姚家设的陷阱。」 「你也知道是陷阱,」贤妃冷笑了一声,「你旁的不通,总是会打猎的吧?」 「会呀!」六皇子眨了眨眼,「母妃到底要教导儿子什么?」 「如果一个人已经掉进了陷阱里,那陪着跳下去的又能怎么样呢?」贤妃问他。 「可是如果两个人的话,总是比一个人要好些。说不定互相搭把手就能出来。」六皇子知道贤妃是在拿这个打比方。 「说的容易,可是姚家挖的陷阱有多大,你知道吗?岂是你跳进去就能把他们救出来的?」贤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妃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六皇子知道贤妃说的是实话,更显得无措了。 「自然是要站在陷阱边上,想办法顺个梯子或者递一条绳子下去。」贤妃说,「这一回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我明白母妃的意思,但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六皇子懂了贤妃的比喻,可是他依旧不知道究竟该干什么。 「池家人是不是被扣着呢?」贤妃直接挑明,「之前我不是已经让你安插了亲信到他们身边去吗?」 「池家人被姚泰关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儿子也的确安插了人守着他们。」六皇子说。 「那就是了,趁着他们现在顾不得池家人,你想办法把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秘密藏起来。」贤妃说,「依照我的想法,你直接带了人去,就说是姚泰的意思,那边的人不会起疑的。 姚万仪嫌丢人,并没有跟她父母说明池素和你之间的事情。只是说通过控制她的家人来胁迫池素卖命,如此而已。」 贤妃对姚万仪的脾气了如指掌,自然也清楚有这么个空子可以钻。 「好,儿臣这就去把池家人救出来。」六皇子说着就站了起来。 「你沉稳些,」贤妃出言警告,「每临大事贵有静气。我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你全不放在心上,真到了节骨眼儿上可是要命的!」 六皇子羞愧的低下了头,他知道母亲说的很对。万一因为自己的莽撞惹了祸,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你一生最吃亏的地方就是把心思全都摆在了脸上,」贤妃趁机敲打起儿子来,好让他长记性,「如此让人家早早的就防备你,你又哪里还有机可乘呢?」 「儿臣倒也从姚家那恶妇的口中套出些底细来,」六皇子说,「她说了,随后他们还要把青羊岭的事也栽赃到五哥的身上。」 「是啊 ,我早就说过了,皇后他们挖的这个陷阱足够大。」贤妃说,「好几件事情混在一起,让人一时难以辨清,妥妥的浑水摸鱼。」 「可是母妃,我们单是把池家人藏起来又有什么用呢?依旧是人微言轻啊。」六皇子丧气地说。 「你又错了,我告诉你,越是头绪纷乱的时候就越要从简单处着手。那一团乱麻,你必须要一根一根的拆解才成。你想要多管齐下,又如何能行得通?要知道欲速则不达。」贤妃在劝解儿子的同时,心中也不免生出苦恼。们,如此蠢笨的孩子哪像是她生出来的! 「那好,儿臣一切都听母妃的,先出宫去把池家人解救出来,再说别的。」六皇子也知道自己不善谋略,所以还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吧! 「你吃两块瓜再去,」贤妃说,「不差这一时。」 尽管她这么说,六皇子还是难以做到若无其事,匆匆忙忙地啃了两块瓜,就告辞出宫去了。 一阵风吹过,将平头案上的经文吹开,纸页哗啦啦一阵响。 从连忙走上去,将经文重新卷好,又用镇纸压住了。 这卷经文是昨日薛姮照送来的。 当然,送经文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实则薛姮照到这里来是传话的。 姚家要将福妃和五皇子置于死地,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薛姮照告诉贤妃,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因为皇后和姚家全力以赴对付福妃和五皇子,那么其他人就可以趁机将皇后和姚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就好比两个人性命相拼的时候,第三个人就可以轻易决定其中一人的生死。 贤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她也忌惮福妃,但是更想尽快将皇后除掉。 当然了,若是能将这二者一并除去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这话她不能对薛姮照说。 她想拉拢薛恒照为自己所用,可并没有把握薛姮照一定会投靠自己,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就选中了福妃。 薛姮照知道池家人已经来到了京城,也知道他们被姚家软禁,更知道贤妃有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对于这一点贤妃没有推辞,因为这么做对她的好处实在不止一点。 别的不说,光用这个来笼络儿子的心就比别的办法更好用。 「康广,你出宫一趟吧。」贤妃想了想吩咐道,「请我那两个兄弟尽快进宫一趟。」 「小的这就去。」康广道,「如今这宫里早都乱了套,不过皇后娘娘那边是不防备咱们的。」 第四百零八章 姚家状告五皇子 因为五皇子和福妃被告发,中秋也在潦草中过了。 随即姚太便出首,状告五皇子在青阳岭杀害自己两个儿子以及四十几名禁军。 「陛下,求您千万给微臣做主啊!微臣的两个儿子为国尽忠,死得着实冤屈!」姚泰以头触地,砰然有声,痛哭流涕,「若不是天都府抓到了五皇子两个在酒楼闹事打伤人的侍卫,这件事到如今也没有个头绪。」 据姚泰所奏,中秋前一日,京城最大的酒楼一壶天有人吃醉了酒打伤了跑堂的。 这本来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地面上的差官过去弹压,本来也不过是申饬几句赔些银子完事,谁想那两个人异常嚣张,不但不肯赔钱,反而将差官也打了。 于是便惊动了天都府尹,将这两个人抓了起来。 谁想这两个人依旧口出妄言,说他们是五皇子的侍卫,若是不快快将他们放了,必然将天都府的大牢一并给拆了。 天都府尹起初也并没把这两个人放在心上,想着不过是两个醉汉依仗着些许的势力,借酒装疯罢了。 命人将他们羁押起来,等醒了酒再说。 谁想这两个人竟当场闹了起来,又打伤了几个人。 府尹一怒之下便命人将他们捆起来,打板子醒酒。 这两个人便大骂府尹活腻了,说他不过是个芝麻粒大小的官,竟然敢处罚皇家侍卫。 甚至说他们连姚家都不放在眼里,姚家现在也只是个空壳子罢了,杀他们也不过如杀鸡宰狗一般。 府尹听得心惊胆战,又觉得他们话里有话。 一番盘问下来,这两个人竟说出之前在青羊岭奉皇子之命,暗杀了姚家兄弟和宫中侍卫的事情。 府尹听了更是吓得要死,自己不敢决断,于是上报刑部。 姚泰说完,刑部的人也赶紧呈上那两个侍卫的供词。 这些日子,前朝后宫一直围着福妃、五皇子母子二人连番出事,扰得皇上真是一颗头两个大。 投毒的事还未彻底查清,就又出了五皇子和沈敬之密谋被告发的事,如今青羊岭的事也被搅了进来。 「朕只想顺顺遂遂地举行个大典,怎么就这么难呢?!」皇上紧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脑仁发胀,「既然事情已经到了刑部,那刑部就查去好了!」 朝堂上的文武官员各怀心腹事,知道这一局下来,必要尸累成山,血流成河。 回想起三年前的铜虎山大案,不禁惊然悚然。 在官场混,不啻在刀尖上走。 不知什么时候就遭受血光之灾,因此不免人人自危。 荣华宫,皇后梳妆已毕。 从铜镜中看着侍女将最后一只凤钗戴在她高耸的发髻之上,金凤衔珠,颗颗如月。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已然退了早朝。」梁孝从外面快步走进来。 他如今穿着大红色的总管服饰,比之前气派了不少。 可终究不如梁景出挑体面。 「陛下如今在哪里?前朝的大臣可有被召见吗?」皇后问。 「陛下在阳泽宫歇息,说是头疼得厉害,已经有太医过去了。」梁孝答道,「咱们不如等陛下稍稍缓和一些再过去。」 皇后听了梁孝的话,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深,仿佛刀子剜在梁孝的脸上。 梁孝的心顿时一紧,忙改口:「是小的糊涂了,皇后娘娘说的是大事,又怎么能耽搁呢?」 「既然陛下身体不适,我就应该过去侍奉。」皇后说着站起身,「否则岂不是对陛下不尽心吗?」 「陛下是近来太操劳了,没什么大碍。」太医诊完了脉小心说道 ,「卑职开一副方子,吃上两天就好了。只是更要紧的是静养,陛下这几日千万不要劳累过度了。」 「你们这些御医呀,一味的叫朕别操心,却不知天底下最不能不操心的就是皇帝了。」皇上此时也忍不住发牢骚。 实则前几年他早就不怎么过问政事了,只是一心求道。 若不是青阙跟他说什么尘缘未满,无法得道,他也不会这把年纪了还坐在那硬邦邦的龙椅上停下面的大臣吐沫横飞地争执。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张泽进来禀报。 「叫她进来吧!只是千万别再有什么事了,朕如今只想静静。」皇上扶额道。 「陛下,臣妾听说您龙体不适,连忙过来瞧瞧,到底是哪里不舒服?」皇后进来关切地来到皇上身边。 「也不是很要紧,只是被这些事吵得头疼。」皇上忍不住叹了口气,「早朝的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臣妾略有耳闻。」皇后说,「不过既然已经交由刑部去查了,想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放心吧!这件事朕总要给你们姚家一个交代的。」皇上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说,对于这件事,他心中的确愧疚。 「陛下,这些事都不要想了,保重龙体最要紧。」皇后以退为进,「臣妾今日就在这里服侍您,递上来的奏折也都放一放吧!可千万不能累坏了您。」 「朕的确实累了,想好好睡一睡。」皇上说着闭上了眼睛,「告诉外头,朕今日谁也不见。」 没一会儿丽妃带了两个宫女摇摇摆摆地走了来,却被张泽拦住了。 「我听说陛下龙体不适,特来侍奉,你拦住我做什么?」丽妃问张泽。 「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在里头了,且陛下已经传旨今日谁都不见。」张泽说,「娘娘还请回去吧!」 「呵,平日里也没见她这么殷勤呢!怎么着?娘家那头都闹得沸反盈天了,皇后居然没跟陛下哭诉?」丽妃不但不走,还站住了和张泽说话。 「皇后娘娘很是平静,并没有提前朝的事。」张泽说。 「哼哼,那不用说了,必然是有更毒的手段在后头呢!」丽妃撇了撇嘴,「瞧着吧!出不了这一半日后宫就得闹起来,不叫我到跟前去也好,本宫回去也补个觉,到时候好有精神看戏。」 「娘娘是懂得养精蓄锐的。」张泽说,「小的送您出去。」 第四百零九章 芙蓉宫太监出首 黄昏时分,皇上悠悠醒来。 落日照在东墙之上,如同一片熔化了的金水。 「陛下醒了,」皇后在一旁守着,柔声问道,「可觉得身上轻快些了么?」 皇上伸了个懒腰,脸上的神色明显舒缓了不少:「这一觉睡得足,很是解乏。」 皇后笑道:「陛下就是累狠了,别急着起来,当心头晕。睡了这大半日,想来也有些饿了,不知陛下想吃什么?臣妾倒是叫人提前准备了几样,只是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你这么一说,朕还真是饿了。你一向知道朕的喜好,想必准备的不差。」皇上睡得好,自然也有了胃口。 皇上起身,立刻有小太监捧了脸盆过来跪下,皇后亲自服侍皇上净手净面。 随后传膳的太监带了人,把晚膳摆上了桌。 都是清淡的饭菜,皇上年纪大又好道,吃不得油腻味重的东西。 皇后也坐下来和皇上一同用膳,皇家的规矩大,主子用饭的时候不可有一点喧哗。 偏偏正吃着,就听见外头有人争执。 皇上不禁皱起了眉头,皇后立刻打发人出去:「是谁在外面那么不守规矩?还不快出去喝止了。」 梁孝连忙出去,好半日不见回来,争执的声音虽然低了些,却并没停。 「陛下且慢用,臣妾出去看看。」皇后说着起身出去了。 争执的声音果然停了,但皇后却没有立刻进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皇上已经用完了膳,皇后才带着梁孝走进来,张泽也跟在后头。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都闹到这里来了,必然不是什么小事。」皇上看着众人说。 皇后面露难色,却还强颜欢笑道:「臣妾是想着陛下好容易舒服了些,还是暂且不要听这些烦心事了。」 皇上笑了一声说:「烦心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了,况且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张公公,」皇后回身看着张泽说,「还是你来说吧!」 「启禀陛下,刚刚的争执是因为芙蓉宫有一个叫刘国春的太监跑了来,说是要告发福妃谋逆。 小的问他可有证据,他又不肯说。一个劲儿要见了陛下才肯开口,小的想着皇上正在用膳,便叫他先退下去。 他却说自己回去就没命了,非要立时就见陛下,因此才有了争执。」张泽说。 皇上听了沉默不语,其他的人也不敢说话。 「陛下,叫不叫他进来呢?」张泽问。 「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皇上意味深长地笑了,「叫他进来吧!听听他说些什么。」 那个叫刘国春的老太监被带了进来,他佝偻着身子,穿着低等的蓝色太监服,活像一只大虾。 「奴才刘国春,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刘国春还是个公鸭嗓,跪在地上请安,毕恭毕敬。 「你是福妃宫里的人,为什么要告自己的主子?」皇上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怒自威。 刘国春只是个低等的太监,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哆嗦着回复道:「启、启、启……启禀陛下,奴才不、不……不敢撒谎。实在是有顶顶要紧的大事,不敢不来禀告。」 「那你就说吧!」皇上道,「让众人都听听是怎样的大事。」 实则随着相国寺投毒、密信被截获,以及青羊岭的事情接连发生,皇上已不认为还有什么更大的事了。 因为以上三件事只要有一件被查实,福妃母子就别想再见天日了。 「这件事奴才知道已经许久了,可是一来人微言轻,二来也确实胆小懦弱。毕竟福 妃娘娘可是堂堂的一宫之主,小的以仆告主,是大不敬的罪过。」刘国春此时情绪似乎平复下来许多,说话也顺畅了,「如今接二连三的出事,奴才便再也坐不住了。在陛下面前不敢说一句谎话,倘若奴才不出首,必然也要被福妃连累。 只想经由这件事,给自己留条性命。」 「哼!你倒是实在。」皇上不禁冷笑,「忠心没有多少,唯有私心用甚。」 「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刘国春匍匐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奴才本就是个断子绝孙的人,只有这一条命是自己的。自然了,陛下要是拿去,奴才绝无二话。」 「陛下不要为这样一个奴才动怒,倘若他说的是假话,只将他乱棍打死罢了。」皇后在一旁劝道,「不妨且听听他说的是什么。」 「那你就说吧,倘若说的是实情,朕不要你的命。」皇上说,「否则就叫你骨肉为泥!」 「是!是!奴才发誓,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刘国春接连磕了好几个头,几乎不曾把额头给磕破,「奴才是芙蓉宫里挑水的太监,是下三等的奴才。 还是去年秋天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奴才因为吃坏了肚子连着跑了几趟茅房。 末后一次,因为腿软,从茅房出来就走不动了。 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一下,没一会儿就听见有动静,以为也是哪个和我一样,半夜起来跑茅房的。 谁想仔细一看,竟是芙蓉宫的大总管卫忠,他独自一个人提了灯笼,从后头往前去。 手里提了一只公鸡,看着怪吓人的。 奴才于是留了心想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就悄悄的跟了过去。 只见卫总管来到前院,地上正中央已经摆好了一张供桌,上头摆着香炉。 随后福妃娘娘也出来了,点了香朝天叩拜,口中念念有词,可奴才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随后卫总管又把那鸡杀了,将鸡血滴在地上。 福妃娘娘也跪下来,说什么请神君保佑成事之类的话。 随后卫总管便将福妃娘娘搀了起来,说什么这毒羿阵法不上一载便能见效,到时候正赶上陛下大典,沈大人一定能助五皇子登上帝位。 奴才听到这里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躲在墙角不敢动弹。 后来福妃娘娘回去歇息,卫总管等人又将香案等物撤了下去,地面打扫干净。 等到天快亮了,奴才才慢慢爬了回去。这事儿奴才不敢对任何人讲,甚至一度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如今听说五皇子犯了事,且与沈敬之有关。奴才便想着那天的确不是梦了。」 第四百一十章 众人至连夜审案 据老太监刘国春交代,他无意中撞见福妃和卫忠半夜在院子里烧香祭奠,并且布了个毒羿阵来谋害皇上。 如果真如他所说,这的确是一件大事。 「陛下,这件事您打算如何处置?」皇后在一旁小心地问。 「摆驾去芙蓉宫,朕要亲自看个清楚。」皇上说。 皇上说要到芙蓉宫去,皇后自然也要跟着。 原本福妃禁足,芙蓉宫的正门是关闭的,皇上到了自然要打开。 福妃也听说皇上驾到的消息,连忙起身出来迎接。 此时天已经黑了,风里带了很重的凉气。 「臣妾不知圣上和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福妃上前请安。 皇上看她的样子并没有想象中憔悴,和往日里一样气定神闲,不由得说了一句:「福妃,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都这般情形了,尚且不慌不忙。」 「陛下过奖了,实则臣妾是个最愚笨的。但是却信得过清者自清这句话,更信得过陛下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福妃说。 「陛下,外头冷不如进去坐吧。」皇后在一旁体贴地说。 「进去做什么?」皇上摇头,「朕说过了,要亲眼看着才成。」 「那就再加一件披风吧!」皇后示意旁边的人,「快去给陛下取一件披风过来。」 「陛下此时到臣妾宫中必然有要紧的事,不知有什么要吩咐的?」福妃问。 「这个叫刘国春的太监是你宫里的人吧?」皇上指着瑟缩在人群后的老太监问福妃。 「他是这宫里的人,在这里六七年了。」福妃说。 「那就是了,他今天跑到朕的阳泽宫去做首告。」皇上说,「说你在芙蓉宫布了毒羿阵来害朕,可有此事吗?」 福妃听了一脸茫然,说道:「臣妾从不知有这样的事情,这是从何说起呢?」 「福妃娘娘,不是奴才非要害您,实在是为了逃活命。又何况您做的这事实在大逆不道,也不怪奴才说出来。」刘国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妾是清白的。」福妃看着皇上说,「臣妾从不知什么阵法,更不可能害陛下。」 「福妃,朕一直当你是老实人。」皇上看着福妃微微眯起眼睛,「可是近来所发生的事,全部和你母子有关,你又拿什么让朕信你?」 还没等福妃说话,就听有人从外头进来说道:「大晚上的这里怎么这般热闹?」 来的竟然是容太妃,身后还跟着马才人母女和太子。 「原来是太妃娘娘来了,」皇上笑着迎上前,「老祖宗真是好兴致啊,这么晚了还出来。」 「孩子们过去给我请安,我高兴多吃了一碗饭,上了年纪了不敢就睡,索性出来走走。」容太妃说,「没想到这里宫门大开,又明灯亮蜡的,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没想到是皇上在这里。」 皇上当然知道容太妃并非真的吃多了,到处溜达,但也并不说破,依旧陪着笑道:「儿臣不能瞒着太妃娘娘,实则是有芙蓉宫的太监告发福妃在宫中行大逆不道之事。朕不知真假,故而亲自来查看。」 「哦,原来是这样。」容太妃听了点点头,「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太妃娘娘,臣妾绝不敢做任何忤逆之事,求您做主!」福妃跪下来抱住容太妃的腿哭诉道,「实实被冤枉了。」 「我活到这把年纪了,知道这世间的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且莫哭,起来说话。」容太妃低头道,「最后给你做主的还得是皇上。」 等到福妃起身后,容太妃又笑着向皇上说:「依着我的意思,把各宫的妃嫔都叫过来吧!宫中近来 实在不够清净,何不趁这个机会,既查清了事情又敲打敲打某些不安分的心思。」 「太妃娘娘说的有理,既如此便把各宫的人都叫过来吧!」皇上觉得容太妃说的有道理。 随后就在芙蓉宫的前院排下了二十几把椅子,贤妃、惠妃等人也陆续到了。 「闹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吃宵夜吗?」众人都一脸严肃,唯有丽妃笑嘻嘻的,「这么大的空地刚好搭上烤架子,弄一头黄羊来烤着吃。」 只是她说完了,压根儿就没人理她。 众人都不知皇上夜里把大伙儿叫来为的是什么,皇后只好清了清嗓子,向众人解释道:「今日黄昏芙蓉宫的太监刘国春到阳泽宫去做首告,说他去年无意中撞见福妃和卫忠在夜里祭祀,布毒羿阵害陛下。 今日把各位请来,是想当着大伙的面来看一看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刘国春,你且说那一日所看到的香案究竟设在哪里?」张泽问老太监。 「应该就在这桂花树前头,五六尺的地方。」刘国春说。 「来人啊,把这里的方砖撬开。」张泽吩咐手下的太监。 这些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这地方的青砖都撬了起来。 又向下探了探,挖去了半尺深的土,就看见偏北靠东的地方,露出一个红木匣子来。 把那匣子取出来打开,里头竟然是一只用石灰腌过的鹅头,鹅嘴里还衔着一只毒蝎子,蝎尾朝外。 那鹅嘴朝着的方向,正对着阳泽宫。 「鹅生性好斗,蝎子剧毒。后羿射日,日为君,这毒羿阵便是针对朕的了。」皇上冷笑,「福妃啊,这东西在你宫中挖了出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臣妾真的不知道有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埋下的。」福妃说,「请陛下先不要忙着治罪,这里头必然有隐情。」 「说的好听,可这是你寝殿正前方的院子,谁敢到这里栽赃你?」皇上不信,「你们又怎么可能听不到动静?这个地方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异常,可见把这东西埋下去已经有些时候了。」 「福妃,本宫真没想到你心肠这般歹毒!」这时皇后在一旁帮腔道,「原本我还想着我侄儿被害以及我被投毒的事,或许你是被冤枉的。现在看来你连陛下都敢诅咒,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夜更深了些,风也更冷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众人眼中神色各异,却又捉摸不定。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机关算尽落把柄 不怪皇上如此说,因为这个地方实在不是别处的人随便就能动手脚的。 倘若这东西埋在了后院儿或是哪个角落,还有可能是别人栽赃。 可偏偏是在芙蓉宫正殿的正前方,白天不必说了,来来往往根本不断人。 就是晚上,别管是巡夜的还是上夜的,也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除非是他们自己人做的,否则就说不过去了。 这时薛姮照悄悄在容太妃耳边说了几句话,容太妃听了不禁点头,然后开口说道:「这样看来,福妃的嫌疑还真是很大。不过这鹅头是用石灰腌过的,常年不腐,也不能断定就是去年埋下的吧?」 「那太妃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不解。 「要是我老婆子的记性还不算太差,我记得大前年这宫里各处都是全部大修过一遍的。」太妃道,「当时我带着福妃等人去清凉寺过的夏,回来的时候,各宫都翻修完毕了。」 「经老祖宗一说,臣妾也想起来了,确乎是这样的。」丽妃把话抢了过来,「要是有人趁那个时候做了手脚,倒还真是方便。」 说完又连忙叫自己宫里的总管:「彦达,你快回去,到咱们宫里也翻翻看。万一有人栽赃我怎么办?」 又指着张泽旁边的小太监说:「小张公公你跟着他过去瞧瞧,也好有个证人。」 但皇上却不怎么信,说:「宫里翻修不假,可怎么就能说是翻修的时候有人动了手脚呢?相比这个朕觉得福妃动手的可能性更大。」 此时一旁的皇后却没有说话,她表面上很是镇静,但在心中却十分嫌恶容太妃多事。 彦达去了不多时,和小张公公赶了回来,手里也捧着个木盒子,比福妃宫中发现的稍小,材质也不一样。 里头装的是一只大蜈蚣尸体,蜈蚣也是毒虫。 「启禀皇上,小的们在玉藻宫正殿前方挖到了这个,蜈蚣头也是朝向阳泽宫的方向!」彦达哆嗦着说,「皇天在上,我们宫里绝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必然是有人栽赃的!」 丽妃则干脆扑到皇上面前哭道:「陛下,臣妾说一句不好听的,这宫里嫔妃谁都有可能害您,但臣妾绝不可能。谁都知道,臣妾要是离了您,就是瓜离了秧,鱼离了水,是活不得的。」 「陛下,不如也派人到臣妾宫中去翻翻看吧!」贤妃也站起身请求,「也好洗清臣妾的嫌疑。」 她这么一说,其他妃子也要求自证清白。 毕竟她们心里也没底,不如趁这个机会弄个明白,免得以后再惹出什么风波来。 皇上只好只派了人手到各宫去查,最后在椒兰宫和木兰宫里都挖出了类似的东西。 此时丽妃不哭了,擦干眼泪站起来冷笑道:「如此这事情可就有趣儿了,难不成咱们几个都是商量好的吗?明摆着是有人趁着宫里翻修的机会给咱们各处都设了陷阱。」 「那会是谁呢?」贤妃问。 「是谁?我不知道。可是咱们几个要么得圣宠,要么有儿子。」丽妃微微冷笑道,「马才人的儿子虽然没了,可当年马家的势力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呀!」 「丽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本宫刻意陷害你们不成?」皇后坐不住了,丽妃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谁听不出来她说的是自己呢。 「难道还有别人吗?」丽妃转过身直视着皇后,丝毫不馁,「皇后娘娘想要自证清白也行,现在就让人到荣华宫去翻找。若是有,那就是别人一并把你也算计了。若是没有的话,呵呵……」 丽妃没在往下说,可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如果皇后宫里没有这东西,那就说明是皇后干的。 「陛下……」皇后把 脸转向皇上,「咱们现在还是应该细审福妃才是。」 「皇后,朕也觉得你宫里也应该查查,毕竟其他各处都看了。」皇上也觉察到了事情不对。 虽然这几处埋的东西不尽相同,但换汤不换药,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事情到这里已经超出皇后的掌控了,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没有登上皇后之位。 当时梁景不在宫中,正在紧锣密鼓地谋划如何将废后及废太子逼上绝路,对此事并不知情。 当时身为贵妃的姚紫云,有协理六宫之责。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主意,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当时想到凡是对自己有威胁的几个妃嫔,将来不免有翻脸的时候。 这东西就可算上一把杀手锏了。 她当然也没有蠢到用这一个办法来对付所有人,只是提前都做好准备,等到时候看用在谁的身上。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丽妃这个***竟然主动提出自证清白,惹的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如此,自己的苦心谋划便漏了馅,福妃也就不言自明了。 皇后宫里是张泽亲自带着人去的,细细查了一遍,回来禀告道:「在皇后宫中并未发现类似之物。」 「怎么着?我就说吧!」丽妃语气凉凉道,「不愧是皇后啊!心机这般深巧。 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几个人宫里有还罢了,怎么马才人之前住的木兰宫也有呢?别的不说你和皇后可是情同姐妹的呀!」 「陛下,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可臣妾真的不知情啊!」到这个时候,皇后必须嘴硬到底才成,「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表面上是害福妃,实则是要害臣妾!」 她也想了,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年,当年知情的人早都被她处置掉了。 一件死无对证的事,自己只要咬紧了牙不认,皇上也拿自己没办法。 而此时马才人却走上前,她看着皇后,开口问道:「皇后娘娘,你还记得睿儿吗?」 皇后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加之听她提到八皇子,心里更是不舒服。 佯装镇定地说道:「妹妹为什么提起睿儿来了?此时夜深了,风又大,还是叫太妃娘娘和陛下,以及各位姐妹都回宫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皇后情知此时的形势对自己不利,于是便想着先散了再说。 第四百一十二章 当面对质甚从容 「皇后娘娘,你心虚了吗?」马才人冷着脸,语气执拗,她的眼神在黑夜里像幽深的古井,隐隐泛着恨意,「这么害怕提到睿儿。」 「到底是谁不怀好意?」皇后直视着马才人,「那你不妨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宫也想听听。」 皇后猜着马春苹必然是捕风捉影的知道八皇子当年遇害的真相,可那又怎么样? 这件事多半是梁景嘴里透出来的,可梁景如今是朝廷缉拿的嫌犯,他说的话马才人肯信,皇上未必肯信。 就算梁景如今当面出来指证,自己也完全可以说梁景是在诬陷自己。 仅凭这个就想定堂堂皇后的罪,未免太可笑了些。 马才人和皇后彼此对视了片刻,虽短暂静默无声,却已然将对方视为死敌。 「陛下,求您给臣妾做主!」马才人一旋身就跪在了皇上面前,声音颤抖如九秋残叶,「睿儿当年就是被姚紫云亲手害死的,求皇上为他伸冤!」 此话一出,莫说是众人都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周围的火把似乎也不抖动了。 「你说这话可有证据?谋害皇嗣是大罪,诬陷皇后也一样。」皇上低头看着马春苹。 今天的事,不,确切的说是近来的所有事情,接二连三,每一件都让他头疼不已。 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明刀暗箭全都扑面而来,令人躲闪不及。 「臣妾有证人,」马春苹竭力忍住悲愤,「这么多年臣妾都被蒙在了鼓里,把皇后当成自己的至亲姐妹。臣妾怀疑过很多人,却从来也没有疑心过她。 万幸天不藏女干,纵然过去了十几年,却还是有证人留了下来。」 「你说的证人是谁?」皇上问。 「琼影,你上前来。」马春苹回头向女儿说,「把你当年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如实讲出来。」 听他如此说,皇上不禁皱起了眉头,其他人脸上也显出疑惑的神情。 谁都知道十公主早就已经哑了,她又如何还能说话? 马才人别不是得了癔症吧? 十公主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走上前来,端端正正跪在皇上面前,她很紧张,双手不自觉地轻颤,嘴唇也有些抖。 马才人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好孩子,别怕。陛下和太妃娘娘会为咱们做主的。」 十公主看向马才人,轻轻点了点头,鼓足了勇气叫了一声「父皇」。 这声父皇一出口,除了事先就知情的几个人还算平静外,其余众人都吓了一跳,皇后更是险些站了起来。 但她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镇定下来,在宫里这么多年,谁都得练就点儿处变不惊的本事。 「琼影,你什么时候会说话的?!」皇上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怎么不早告诉朕?」 「回父皇,因为当年女儿亲眼目睹了八皇弟是如何被害的,随即也生了一场大病。 从那以后人人都以为我成了哑巴,连我自己也不例外。直到了今年我因为在梦中呓语,被上夜的宫女听见,才将此事告诉给了母亲。 我也才知道原来自己能够说话。」十公主微微哽咽着说。 「原来是这样!」这么多年,皇上为了能够让这个女儿会说话,也是着实费了不少心力的。 但无论是宫里的御医还是民间的大夫,都说十公主无法恢复。 「陛下,容臣妾插一句话。此时夜深风冷,不如先进内殿再说吧!」福妃起身插话道,「太妃娘娘和陛下的身体要紧。」 「福妃还真是提醒了朕,今日出的事太多了,且每一件都在意料之外。当初只是要看你这殿前是否真的埋了禁忌之物 ,没想到竟耽搁到了现在。」皇上说着起身,「太妃娘娘,咱们进里头说话吧!看来还要再耽搁许多时候。」 「呵,咱们都叫皇后给折腾傻了。」丽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一语双关道,「连冷热都不辨了。」 众人都来到室内,福妃手下的人连忙准备了热茶和点心,又生了一盆银霜碳。 等众人都安静下来,皇上才说:「琼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说吧!」 十公主于是便把当年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女儿当时躲在床底,皇后娘娘嫌那个宫女多嘴,便命人给她灌了哑药。 若不是有那只黑猫在,我也一定难逃毒手了。 后来那屋子里没了人,我才偷跑出来。等回到木兰宫,八皇弟已经……不在了…… 我不敢说出实情,又怕又痛,于是病倒了。昏昏沉沉了好几个月,才好了起来,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了话了。」十公主流着泪说道,「父皇,女儿没有一句假话,睿儿他真的太可怜了。」 众人听她说完事情的经过,和当年的事完全对得上,包括琼枝宫那个莫名其妙哑掉的宫女。 不由得将目光都投向了皇后姚紫云。 「若非本宫真的问心无愧,听了你这番哭诉也要信以为真的。」皇后看着十公主冷笑,「那个时候你才多大?五六岁的孩子记得的事可信吗?」 「皇后娘娘,这件事我到死都不会忘的。」十公主说,「小时候的事我的确忘掉了不少,可这件事就像一道永远也无法痊愈的伤疤一样,它是刻在我心里的。」 「你说你昏昏沉沉的病了好几个月,在你病着的时候,难道记忆就不会混乱出错吗?」皇后反问,「就像你以为自己不会说话一样,实则你是会说的,可见记忆也会出错。 我不信这么多年,你到如今才有勇气把这话说出来。何况你就算不会说话,难道也不会写字吗?在这个节骨眼儿出来指证本宫,到底是谁唆使的你?!」 「以前是我年纪太小,怕我说出来的话没人信,也怕你会杀我灭口。 现在我长大了,明白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更不应该因为畏惧就隐瞒真相。」十公主说,「只恨我自己以前太懦弱,明明知道弟弟是被你害的,却不敢跟任何人说。」 「琼影,本宫知道你能说话,实在是替你高兴。毕竟不管是睿儿还是你,我都把你们当成亲生的来疼。」皇后语气无奈又温柔,「可是你不该听人摆布来陷害我,你会说话不代表你说的就是真的。说到底你这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就算到了公堂之上,仅凭你一人的言辞,也无法证明本宫有罪。」 皇后看着皇上说:「陛下,这么多年琼影在我面前是个什么样子,您是清楚的。若真是她亲眼目睹了我害睿儿,哪里还会和我那般亲近?就算当面不表现出畏惧厌恶,也总是会敬而远之的吧?」 姚紫云也并非等闲之辈,她很快就抓住了以往和十公主相处的细节。 在人前她对十公主十分亲厚,而十公主和她也称得上亲近。 至少没人能看得出来她们之间有什么芥蒂仇恨。 「是我太懦弱,」十公主痛苦地说,「我在心里鄙视自己,因为你已经成为皇后,因为我们母女必须仰你的鼻息。 甚至我曾天真地以为,八皇弟的死既然无可挽回,那也就不要再把我们母女搭进去了。 我害怕,就算是我告诉给了别人,也没有人会相信。就像你说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而且当年的事你们处理的十分干净,根本就留不下把柄。 归根到底我怕我们母女斗不过你。 当然,我的这些想法都是错的,这么多 年我也时时良心不安。 这都是我欠睿儿的,欠母亲的,我承认我是个罪人。 但是现在我要赎罪了,最要紧的一桩就是把真相说出来。我做了十年的哑巴,但从此之后我只说真话。」 第四百一十三章 贤太子大义灭亲 皇后和十公主两个人,一个坚称自己无罪,一个力证确有其事。 皇上心中也觉得皇后不清白,可她是一国之后,光靠十公主一个人的言辞,是不足以给她定罪的。 马才人看出皇上的犹豫,上前说道:「陛下,臣妾还有位证人。」 「还有证人?为何不早说?」皇上道,「那人可在这里么?」 「在,」马才人说着侧过头去,看向容太妃方向,「就是太子殿下。」 太子本就是随着容太妃等人一起过来的,此时就站在容太妃身后。 如果说十公主出来作证就已经让众人惊掉了下巴,那么太子来作证人,则让人根本难以置信。 甚至丽妃干脆使劲儿拧了自己一下,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冲儿……他一个孩子又知道什么?他比琼影还小呢!」皇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太子比八皇子还小了几个月,八皇子当年遇害的时候也不过才三满岁。 如果说十公主勉强能记得当年的事,那太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记得的。 而且皇后记得很清楚,她在喂八皇子吃杏仁酪的时候,太子正在别的地方午睡。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太子走上前来跪下,他的脸色甚至比外头的月色还白。 「冲儿,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胁迫的你?」皇后又惊又怒又痛又疑,「放心说出来,陛下会为你做主的。」 太子抬眼看着皇后,伤痛之色溢于言表:「母亲,没有谁胁迫我。儿子求你认罪吧!我会求父皇网开一面,从此之后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他没有再称姚紫云为母后,甚至直接开口让她认罪。 「孽障!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到底是谁蛊惑了你?!」皇后高声质问,眉毛都立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向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可是你为什么独独信不过你的亲生母亲?!」 到此时皇后已经认定是马才人她们谣言蛊惑了太子,而太子的背叛让她无比愤怒。 「母亲,为什么每年的六月初七,你都要在夜里祭奠八皇兄?为什么你要跪在他的灵位前忏悔?求他早日托生,不要再缠着你?」太子的眼神空洞且伤痛,声音则透着疲惫麻木,「是不是你也良心难安?午夜梦回的时候,敌不过心中的负疚,所以才会这么做? 你又知不知道?每年的六月初七,我都会梦见一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子,来邀我一起玩儿? 在迁去东宫以前,每年六月初七的夜里我都会醒来,然后悄悄下床去找你。 每一次我都会看见你在里间忏悔祷告,甚至流泪。 可是我太傻了,我竟从没想过是你亲手杀害的八皇兄。我以为你只是心疼他过早夭折,只是想让他快些投胎成人。 母亲,如果早知道前往东宫的路,是用血和人骨铺成,那我宁愿永远也不做太子……」 「你胡说!我从来也没有做过这些事!」皇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太子,「我知道你一直痛恨我逼着你学帝王之术,你喜欢玩儿,喜欢自在,不愿意做太子。 我也真是造了孽,竟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皇后说着气狠狠地给了太子两巴掌。 「皇上,这宫里的事我不过问久矣。」一直没有说话的容太妃开口了,「今天之所以来就是因为马才人告到了我面前,要我为她主张。 我起初自然也是不信的,但琼影和太子二人言之凿凿,不由得我不起疑心。 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了,但真相不可不查。又事关皇嗣血脉,容不得潦草马虎。」 「太妃娘娘,您未免也太偏心了些。我知道, 你一向偏着福妃,如今看他们母子岌岌可危,便来了这么一招围魏救赵。」皇后冷笑,「枉我一直对您敬重有加,以为您是最公允淡泊的长辈!」 「你住口!」皇上呵斥姚紫云,「谁准你对太妃娘的不敬!」 又对容太妃说:「太妃娘娘放心,朕一定会严查此事。」 皇后环顾四周,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寒意。 而马春苹则一副要将她碎尸万段的神情。 她不免心慌,却仍旧不肯认罪,想着要如何争辩,才能让皇上倾向于自己。 此时太子膝行至皇后跟前,抱住她的腿,哭着说道:「母亲,求你不要再害人了,这个太子我早就不想做了。」 「你这没用的东西!」皇后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企图将他打醒,「吃里扒外!全无心肝!伙同外人陷害我,你是要天打雷劈的!」 「母亲,你打死我吧!毕竟你是为了我,才害了那么多的人。」太子木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可是我不能再让你害人了,你是为了我好,可你不是个好母亲,更不配做皇后。」 就算姚紫云还硬撑着,可是太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剑,深深刺进了她心里。 「陛下,你要相信臣妾。」姚紫云跪了下来,向皇上哀求道,「冲儿他疯了!他的话都是胡说!陛下千万不要信。 是有人居心叵测,妄图动摇国本。明明蒙受不白之冤的是我姚家,我的两个侄儿尸骨未寒……」 尽管姚紫云极力辩白,可是皇上却不想听她说了:「冲儿的确不够聪慧,可还没有蠢到听信别人的蛊惑就害自己的生母的地步! 你现在毕竟还顶着皇后的名头,要给自己留些体面和尊重。」 今天发生的两件事,都足以让皇上对皇后生出疑心。 凭良心讲,皇上不是不知道姚紫云坐上皇后之位是用了手段的。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穷凶极恶到了这地步。 「睿儿!我的睿儿啊!你死的好惨!」马才人哭倒在地上,「陛下教你的诗,不过三遍你就会背了。你那么懂事,生病的时候也不哭不闹。 你才多小啊!脚丫还没有我的掌心大。可是每次你从外头玩儿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朵花。 我的睿儿,是要多狠心的人才能对你下得去手?!」 马才人的哭声椎心泣血,引得不少人都跟着落泪。 第四百一十四章 姚国舅吃闭门羹 天刚亮,宫中洒扫的太监宫女们就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这本是八月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可人人都知道,宫里宫外都要变天了。 「了不得了!听说没有?皇后也被禁足了!」一个老鼠眼的小太监,凑到两个小宫女跟前,三分害怕七分炫耀地说道,「昨儿夜里我当值,可是瞧了几场好戏!」 「你可别瞎说,禁足的不是福妃娘娘吗?」一个年纪稍大点儿的宫女说,「当心话传到荣华宫去,皇后娘娘扒了你的皮!」 「这是能瞎说的吗?我有几个脑袋呀!」小太监哼了一声,「你们在后头,哪里知道前头的事?昨儿各宫里都翻遍了,哎呦呦!简直跟抄家一样。」 「你越说越没谱儿了。」那个小宫女长得很清秀,说话带一点江南口音,「照你这么说,合着昨儿夜里各宫的主子都没睡呀!」 小太监显然是喜欢她的,听她这么说,笑嘻嘻地接道:「这你可说对了,可不是折腾了大半夜没睡嘛!不信你瞧着,一会儿看哪个宫里像往常一样,必然都是没什么动静的。」 「那皇后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禁足?」大一点儿的宫女忍不住好奇。 「这可就太吓人了,我可不敢说。」老鼠眼的小太监卖起了关子。 「你这人真是的,吊起人的胃口又不说了。」那宫女气的直翻眼睛,「小玲,咱们走,别理他。」 「不是我不说,实在是这事儿太大了,又没坐实,乱传对你们也不好。」老鼠眼的小太监忙解释。 可那两个宫女已经走远了。 可是很快,宫里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太阳已经升到了三竿高,姚泰还在宫门前站着。 身后的两个随从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说话。 圣上昨日便早早地退了朝,今日又辍朝一日,说龙体不适。 姚泰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本奏折,原还打算今日上朝,依旧要在朝堂之上继续控告五皇子。 谁想却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告状而已,今天告不成,还有明天。 偏偏他想进宫去见皇后,也被告知不许。 八月天气古怪,早晚冷得要死,当中又热得人发狂。 姚泰穿着深紫色的官服,后背晒得如着火,心里却像揣了冰块。 他还在想着刚刚宫门口侍卫对他说的话,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怕过去了许久,还是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侯爷,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去吧?」身后的侍卫终于忍不住上前劝道,「再这样站下去,您的身体吃不消的。」 也许是因为太阳太过于毒辣了,姚泰的耳朵忍不住鸣叫起来,和树上的蝉生混成一片,心里越发烦躁,恨不能将谁捅个几刀。 侍卫见他不说话,就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姚泰还是无动于衷。 直到六皇子从宫里出来,大步走到他面前。 「侯爷,我送您回去吧!」六皇子说着直接将姚泰扶上了马,吩咐侍卫,「好生牵着马,别太快了。」 马走起来,姚泰才回过神,望着与自己并辔而行的六皇子,心稍稍安定下几分。 「你从宫里出来,可见到了陛下没有?」姚泰问。 「我是去给母妃请安的,陛下现在谁也不见。」六皇子说,「我也不敢去触霉头。」 「那……」姚泰还想再问什么,可是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只好住了口。 回到府里,茂陵郡主没想到丈夫这么早就回来 了,又见女婿也跟着,忙吩咐下人:「快去拿茶水点心上来,早起都没胃口,这会子垫补些吧!」 「你还不知道吗?」姚泰有些颓丧地坐了下来。 「怎么了?」茂陵郡主警惕地问,「出了什么事?」 「皇后被禁足了,」姚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们,「陛下辍朝,谁也不见。」 姚泰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未必完全准确,皇上只是不见他而已,未必不见别人。 「怎么会这样?」茂陵郡主一听不免着慌,但更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事,咱们家如何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 「呵,人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反过来,要是有什么好事,不知道有多少人赶着上门来巴结,一听说这样的事谁还会来?」姚泰冷笑。 别人又不傻,这个时候上姚家来报信,不但落不着好,还有可能被牵连。 「到底是因为什么皇后娘娘被禁足了?」茂陵郡主追问道,「咱们家才是苦主啊!」 「听说是马才人告到了皇上面前,说当年八皇子是被皇后害死的。」姚泰也是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马春苹居然做了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这……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茂陵郡主的老蛤蟆眼瞪了起来,「足有十年了吧!那马春苹是得了失心疯不成?竟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翻了起来。可她又有什么证据呢?陛下怎么能信她的?」 「蹊跷就蹊跷在这里了,」姚泰刚刚听说的时候,何尝不觉得这事荒唐,「马春苹带了两个证人,一个就是十公主,她居然会说话……」 「那个哑巴会说话了?!」茂陵郡主实实被吓了一大跳,「谁把她治好的?」 「她压根儿就没哑,是装的!」姚泰咬牙切齿,「她说她当年亲眼目睹了皇后是如何害八皇子的。」 「她那时候能有多大?小孩儿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她们母女一定是被人利用了。」茂陵郡主忙说,「只要皇后娘娘不认,又有什么办法?」 「光她一个也还算了。」姚泰想到接下来的话只觉得灰心丧气,「另一个证人居然是太子,他也口口声声说就是皇后害了八皇子。」 「啊?!」茂陵郡主吓得魂不附体,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太子?!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此时她终于理解姚泰为什么会这般垂头丧气了。们,如果换做是旁人,再多的人出来指证,也还不至于让人这样绝望。 这个人是谁都行,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偏偏是太子,这个他们极力维护,又全部倚仗的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 前朝翻起惊天浪 皇后被禁足的第三天,早朝恢复。 慧嬷嬷一早就端了燕窝粥到皇后跟前,低声劝道:“皇后娘娘,听老奴一句劝,好生吃些东西吧!这两天您有些咳嗽,这燕窝最是滋阴润肺了。” “我哪里吃得下?”皇后忍不住叹气,“我的心都叫他们伤透了。” “娘娘千万宽心,太子只是一时糊涂。”慧嬷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宽慰皇后了,“无论如何您得保重凤体,否则拿什么和那些魑魅魍魉斗呢?” “梁孝哪里去了?我让他去打听外头的消息怎么还不回来?”皇后此时除了伤心之外,更是充满了担忧,“哥哥嫂子他们必然已经听说本宫被禁足的消息了。” “是啊娘娘,国舅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慧嬷嬷说,“想来今日上朝,国舅一定会带着众多朝臣向皇上求情的。” “福妃这些人还真是会兴风作浪!”皇后恼恨不已,“依着本宫的意思,早就该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可梁景几番几次从中作梗,非要我先对付贤妃。” 皇后认定马才人出来指正自己,都是福妃暗中在运作。 最不可饶恕的是他们居然拉自己的亲生儿子入伙,活生生的杀人诛心! “这也不怪娘娘,谁想到梁景会背叛您呢?”慧嬷嬷也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就像如今,谁又会想到太子会背叛皇后呢? “不要再提这些负心的了,”皇后摇了摇头,“还是得想着如何度过眼下的难关去。” “娘娘!不好了,娘娘!”梁孝踉踉跄跄从外头奔进来,如同丧家之犬。 皇后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她如今已然成了惊弓之鸟。 梁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娘娘,奴才方才打听到,在早朝之上,柳家兄弟两个和六皇子……都……都反水了!” “什么?!你说什么?!”这一刻皇后以为自己耳聋了,根本听不清梁孝的话。 “娘娘,柳家两兄弟出首,说最初是他们截获了沈敬之与五皇子的信件,上头并无任何忤逆的言辞,还把原信呈了上来。 是国舅命人伪造了信件,栽赃给五皇子和沈敬之的。”梁孝拖着哭腔禀告。 “啪!”慧嬷嬷手里的燕窝粥掉在了地上,要知道柳家和贤妃可一直都是皇后和姚家的帮手。 搞阴谋最怕的就是自己人反水,一坑一个准。 皇后的心也凉了一大半,喃喃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姚家哪里对不起他们?!” “还有,六皇子也向陛下禀报,说池素的事,也是国舅他们囚禁了池家人逼她做的,”梁孝说,“他还把池家人都带去了对质……” 皇后跌坐到椅子上,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倒,她双眼无神,神色惨然,好半天才不甘地问了一句:“那皇上怎么说呢?可信他们的话吗?” “双方在朝堂上争执,最后的结果还不知道。”梁孝说,“小的也是打听到了这些,就连忙来报给娘娘了,娘娘想想对策吧!” “对策?”皇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慧嬷嬷,“你让我想什么对策?我又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 不怪姚紫云如此灰心,这几件事实在是都打在了她的七寸之上。 原本她以为自己和娘家人串通好的连环计一定能把福妃母子置于死地,可现在全成了刺向自家的尖刀。 “娘娘,您可千万要撑住啊!越到这个时候越是不能低头。”慧嬷嬷抓住皇后的手臂哀求,“国舅爷他们也一定会据理力争的。” “我现在怕得很,”皇后心慌极了,“万一梁景再出来……他可是最知道我的事……” “梁景必然早就逃了,他那么奸滑,怎么会站出来送死?”慧嬷嬷道,“娘娘不必过于疑虑。” “就算他不站出来,还有马春苹那个贱人呢!”皇后苦笑,“别忘了她可替我做了不少事。” 梁孝和慧嬷嬷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无可奈何。 “我真是打错了算盘!”皇后此时追悔莫及,“慧嬷嬷,我不该把你从太子身边调离。如果你还在东宫的话,断然不会让马春苹有机可乘。 我只顾着在前头冲锋陷阵,全然忘了顾及背后。” “其实红珠那件事本身就存有疑点,”梁孝说,“奴才当时想说来着,但是因为忙着相国寺的事,就把这个忽略了。” 他这么一说,皇后的情绪忽然就激动起来,指着他骂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天下有地方卖后悔药吗?!一群蠢货!只知道跟着本宫享受荣华富贵,一个能成事的都没有!” 梁孝和慧嬷嬷两个人低垂了头,不敢说一个字。 皇后只觉得黔驴技穷,大势已去,所有的惊恐、彷徨、焦虑通通化作了愤怒。 “娘娘,千万小声些,”慧嬷嬷和梁孝都十分害怕的劝她,“这时候不能不谨小慎微呀!” “呵!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墙倒众人推么!”皇后冷笑,“这宫里头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可是那又怎么样?本宫依旧是皇后!” 慧嬷嬷不敢叫人进来,自己将之前打洒的燕窝粥收拾起来。 梁孝心里也慌,可他知道自己帮皇后做了恶,又没有梁景那样的本事可以逃之夭夭,到这个时候便只能硬着头皮了。 “娘娘稍安,前朝不是还没有结果吗?”梁孝劝道,“咱们静观其变吧!” 可皇后的怒气又怎能轻易消下去,她只觉得全天下都背叛了自己,越发大声斥骂道:“梁景这条阉狗!吃着我的,却认别人做主子!就该被五马分尸,骨肉为泥! 就连马春苹那个贱人也一样!若不是因为我姚家,他们马家又怎能享受那样的荣华富贵?! 一个三岁的奶娃娃而已,死了有什么打紧?!本就是她命中无子,否则后来为什么一直没有再生?!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将他们母女几个一并都除了,何必还顾惜什么姐妹之情?!” 时至今日的姚紫云,不但没有反思自己手段歹毒,心肠狠辣,反而怪自己下手太轻了,没有做到斩草除根。 “你这个疯妇!心肠居然歹毒到这等地步!”一声断喝从外响起,皇上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身姿妖娆,一脸得意的丽妃。 第四百一十六章 后宫大祸已临头 姚紫云的腿一下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而慧嬷嬷和梁孝两个更是魂飞魄散,梁孝匍匐在地上抖衣而战,慧嬷嬷则直接双眼翻白死了过去。 他们倒是防着隔墙有耳,可哪成想皇上也会听墙角呢? 其实皇上今天本不想来的,前几日皇后一个劲儿哀求想见皇上一面,皇上都没有见她。 今天在朝上又是那样一番光景,皇上更是对皇后和姚家加倍不满。 姚泰的事一时半会儿没有定论,已然交由三司会审去了。 回到阳泽宫,皇上心绪很是不佳,丽妃却在一旁反复劝他出来走走。 皇上拗不过,就和她出来了。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荣华宫门外,皇上本不想进来。 丽妃却说:“陛下,咱们不妨进去看看。您和皇后夫妻一场,总这么避而不见,也不是个道理。 若皇后真有悔过之心,陛下也该念些旧情,略略宽恕一些,毕竟大典在即,总要全了礼数。” 不得不说丽妃对皇上的心思揣摩得十分到位,她知道皇上之所以没有发作起来,对姚紫云的旧情固然有几分,但更多的还是考虑到即将到来的大典。 她拿这话来哄皇上,并不是真的为姚紫云好,而是想趁机挑拨一番。 可是没想到姚紫云这个蠢货压根儿用不着挑拨,就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皇……皇上……臣妾……臣妾方才说的都是气话……”皇后此时真真是六神无主,但依旧抵赖狡辩,“臣妾从来也没有做过恶事,都是他们诬赖的!陛下,求求您,您一定要相信我。” “你当朕老糊涂了吗?”皇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姚紫云,“你们姚家真是辜负了朕的信任!” “皇上……皇上,你听臣妾说……”姚紫云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皇上的腿,仿佛这样就能让皇上相信她似的,“都是他们串通起来陷害我和我哥哥,他们居心不良,妄图动摇国本。 我们姚家人衷心为主,从来都不敢生出二心。陛下,你一定要信我呀!不然又是谁害得我两个侄儿死于非命呢?” “你两个侄儿的死,朕一直派人在查,从未放弃。可就算如此又怎能抵消得了你们兄妹二人做下的恶行?!”皇上冷声质问。 “我们没有……陛下,我们真的没有……”姚紫云哀嚎道,“臣妾方才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胡言乱语的!陛下,臣妾的心性您是知道的啊!” “你瞒得朕好苦啊!连个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心肠竟然歹毒到这种地步!”皇上看着姚紫云,心中也是万般滋味,“你还做下了多少恶事?是朕现在还不知道的。到如今你不但全无悔过之心,反而还想着继续欺瞒。朕对你真是失望至极!” “陛下千万保重!”丽妃关切地上前扶住了皇上,“既有国法,便依法惩治就是了,万不要为此动气,不值当的。” 姚紫云一听丽妃的话,心中更是恨意翻涌,恨不得立时将她杀了。 这时张泽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向皇上禀告道:“启禀陛下,安国公等五位大臣求见。说是搜集了姚泰等人的大量罪证,要即刻呈报给陛下。” 姚紫云一听,更是如坠冰窟,她死命抱住皇上的腿不肯松开,说是哀求,但语气听上去更像是威胁:“陛下,你要是听信谗言,认定我兄妹有罪,那臣妾就死在你面前,以死来自证清白!” “贱人!把你的手松开!”皇上本就恼怒异常,再加上姚紫云用的力气过大,让他的腿生疼,“事到如今还敢以死相挟!” 丽妃指着旁边的侍从骂道:“你们这些蠢货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她拉开!” 众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上前去,拖的拖拽的拽,硬生生把姚紫云扯到了一边。 姚紫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还是无计可施,手上寸许的指甲都崩断了,指头上鲜血淋漓。 “陛下!你就不能宽宥臣妾吗?你的心真的就那么狠吗?”姚紫云泪雨滂沱,“臣妾知错了,臣妾不再狡辩了。求求您饶了我吧!千错万错,臣妾终究是为了朱家的天下,为了您啊!” “哎呦,这话说的未免太不得当了,”丽妃出言反驳道,“你自己做了恶事,为什么要推到陛下头上?我看你非但丝毫没有认罪悔过之心,反倒强词夺理,实在令人恶心!” 姚紫云彻底疯了,她跳起来指着丽妃骂道:“你个死娼妇!哪里轮得到你来说我?!我现是大夏的皇后,你分明是以下犯上! 来人啊!把她给我拉下去打死!把她给我扒光了示众!这个贱人!死有余辜!” 可这时候哪有人听她的话?众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甚至不少人都认为她已经疯了。 姚紫云见众人都不听自己的,越发气冲斗牛,她除了破罐子破摔,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于是便冲上来抓打丽妃。 却被皇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打得她身子歪在一边倒在了地上。 “真是不可救药!”皇上看着头发披散、神情癫狂的姚紫云,“把这个贱人给我拖下去!看紧了!再敢无礼,就把她捆上送去慎行司!” 姚紫云知道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她绝望至极,甚至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指着皇上骂道:“你个老匹夫!在我面前充什么九五至尊?!这些年你和那些鬼道士胡羼,要不是我哥哥替你操劳,你还能坐稳这大夏的江山吗?! 你这蠢货!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还妄图长生得道!你的罪比天都大!等着吧!报应就在眼前!” 张泽等人听她说出如此悖晦之话,慌忙上前去,捂嘴的捂嘴,按手的按手。 皇上气得目瞪口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丽妃一边殷勤为他顺气,一边说:“陛下千万息怒,这疯妇就是故意气您的。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便要搅得众人都不得安宁,陛下千万别上她的当,保重龙体要紧!” 此时荣华宫的所有下人都跪倒一片,他们知道,真正的大祸临头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重见天日议筹谋 池素从慎刑司被放了出来,福妃早命人等在外头,将她搀扶回了芙蓉宫。 池素见了福妃便要跪下行礼,福妃忙说:“免礼,快坐下。” 池素不肯坐在椅子上,福妃便叫人搬了个杌子给她,池素方谢了恩坐下。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福妃看着池素身上的伤痕,很是心疼,“让你个女孩儿家去经受这些,真是太不易了。” “其实也不算太受苦,”池素微笑,“商启言并不是一个喜欢动酷刑的人,何况到后来奴婢也就顺势招了。这些都是皮里肉外的伤,很快就好了。” “多亏你以身犯险,不然这出戏无论如何也唱不圆满,”福妃慨叹,“如今你且好生将养,以期早日出宫与家人团圆。” “奴婢其实没有什么功劳,一则是娘娘信得过我,二来也是姮照妹妹神机妙算。”池素自谦道,“如今皇后和姚家眼看倒台,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高兴的了。” 正说着薛姮照也从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拿了些果品点心。 “奴婢奉太妃娘娘之命,给娘娘送些点心来,恭喜娘娘解除禁足。”薛姮照请了安说。 那两个小宫女把东西放在桌上,便识趣地退下去了。 “阿素刚才正说到你,”福妃看着薛姮照笑道,“我的禁足不要紧,要紧的是阿素现在重得了自由身。” “恭喜姐姐重见青天。”薛姮照对池素由衷地报以一笑。 “听说那天晚上这宫里好生热闹,可惜我生生地错过了。”池素惋惜地说,“真想看姚紫云是如何被逼到绝境的。” “回头我给你学去,”幽竹抢着说道,“保证一句话都不落下。” 如今福妃蓝凝被解除了禁足,池素也被放了出来。 惨的是姚紫云,皇上业已下旨,不许她在荣华宫居住,而是迁到了采薇阁去幽闭。 虽然还没有昭告天下废除她皇后的封号,可众人心知肚明,不过差着一纸诏书罢了。 至于姚泰,也被押入刑部大牢。 “大典在即,想来这些日子总是要无波无澜的,”福妃说,“一切都要等到大典以后,咱们也可暂时缓一缓,前些时候都绷得太紧了。” 又说了会儿话,福妃说:“阿素很该好好调养,我请了御医,随后过来为你诊脉开方子。这些日子你只管好生歇着,其他事一概不必操心。” 又对薛姮照说:“你们小姐妹许多时候不见了,不在我面前更自在些。都下去吧!我也要去太妃娘娘那边请安谢恩,若不是老祖宗出手,也不至于这么快的。” 薛姮照于是陪着池素回了住处,问她:“姐姐身上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放心,我结实着呢!”池素说,“听不见我说话中气十足吗?” “那就好,”薛姮照说,“不过也不能太不当回事了,我祖母说太要强的人往往容易落下病根儿,都是年轻时不知保养的缘故。”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啰嗦起来?”池素笑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杀伐决断、智谋超群的薛大姑娘吗?” 薛姮照听得出她在打趣自己,笑道:“看在你浑身是伤的份上,随你怎么说。” “姮照,你说这一次,姚家真的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吧?”池素低声问。 “放心吧,不会了。”薛姮照说,“一败涂地已成定局。” “虽然我自己也参与其中,可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显赫得不可一世的姚家真的就这么败了?”池素有些恍惚。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薛姮照轻笑,“原本就是这样的,想要摧垮姚家,就要看它是如何得势的。 你看这巍峨殿宇,堪称坚牢,实则拆了它的四梁八柱,转瞬便只剩下断壁残桓了。 姚家看似树大根深,但一则不得人心,想要铲除他们的不只咱们一家。贤妃也好,丽妃也罢,甚至是马才人,都想让姚紫云身败名裂。 二来他们自己智谋不足,权谋争斗,比的的城府心机,他们终是流于下乘了。” “你说这一次姚家倒台,和三年前的事相比,受牵连的可会少些?”池素又问。 “实则不会比之前少,”薛姮照说,“但是要看皇上这一次如何定夺。” “其实我不主张牵连太广,大多数人都是墙上芦苇,谁强就依附谁,”池素说,“姚家一手遮天,那些人不听他们的能怎么办呢?主犯自然要严惩,从犯就从轻好了。” 薛姮照听了就笑,说:“为什么要从轻?” “你说为何?朝堂上总不能无人可用吧?”池素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也知道朝堂不能无人,空着的官位必须要有人来坐,”薛姮照说,“这些人若是不下去,你我的家人又怎么能回来?” “啊!”池素不禁愣了一下,说,“真的能吗?我不敢想。” “这个眼下自然是不能确定的,不过事在人为。”薛姮照说,“你也别想太多了,回头好好的洗个药浴。多吃饭,多休息,这才是最要紧的。” 随后幽竹也赶过来,太医给池素诊了脉,又开了方子。幽竹去取了药来,果然是要泡药浴。 一边吩咐的人去准备水,一边给池素讲那天夜里的情形。 池素听得一惊一乍,虽然知道了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要说现在太子也够可怜的,”末了池素说道,“他这太子必然是当不成了,余生对姚紫云总是要有愧疚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也比他最后受姚紫云的连累要好吧?”幽竹道,“这样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就算是做不成太子了,以后的皇帝也会念着这份旧情,给他一条活路的。” 说完又说:“水准备好了,我去放药。” 她离开之后,池素问薛姮照:“姮照,这事也是你谋划的吧?” “你怎么知道?”薛姮照笑着问。 “扶菲在十公主身边伺候,又与太子关系匪浅,你多半是经由她把太子也扯进来的。”池素说,“原来你早就安排下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深情绝情一念间 池素被放出来两天后,六皇子拐弯抹角找到了她。 “你……你的伤要不要紧?”六皇子关切地上前询问,又怕被人看见,往后退了半步。 “无事……”池素低了头,“都是皮外伤……” “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你,可是又不好找你,怕人瞧见了对你不好。”六皇子解释道,“再加上外头的事情也多,所以今天才找你。” “我都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池素善解人意,“我家人……” “你放心,他们都很好。”六皇子忙说,“那一日在殿前做了证之后,陛下就着我安置他们了。 虽然没说最后怎么样,但我想着等姚家的事尘埃落定,你家人也就会有归宿了。 如今安国公他们正细查姚家的罪证,我同他说了情,尽量把你家人都留在京城,也免得你总是惦记。” “如此就多谢殿下了。”池素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你跟我客气什么?为你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六皇子脱口而出。 “那姚万仪……”池素有些迟疑地问。 “那个蠢货,自从那天我将你家人带上店之后,还没有回府去呢!”六皇子冷笑道,“听说她作天作地,一会儿要进宫,一会儿又要回娘家去。 陛下现在懒得过问,我只叫人把府封了,看牢了她。想来过不了几天,她和她母亲也都要被关押起来了。” 听他说完,池素便不再说话了。 六皇子以为她心中有顾虑,又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对她早就厌烦透顶,不会为她求半句情的。 何况我们早已没了夫妻的情分,是彻彻底底的仇人了。” 池素知道,就算是斗倒了姚家还不算,将来还要贤妃有一场厮杀。 低头看着六皇子的影子,池素心中有一阵难过。 不管怎么说,六皇子对自己是真诚的。 但很快她就控制住了心绪,因为比起儿女情长,还有更要紧的事。 “我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不然会让人起疑的。”池素说,“我家人就拜托殿下多照顾一些吧!” “你放心,你也多保重,”六皇子点头,“千万把身体养好,其余的事有我呢,你不必操心。” “多谢。”池素诚心说道,“殿下也多保重。” “这个给你。”六皇子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池素,“是你弟弟写给你的。” 池素把信接过来,还没打开,脸上就布满了笑意:“这个小鬼头……” 六皇子看着她的笑颜,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护池家人周全。 和池素分开后,六皇子出宫。 随从问道:“殿下,咱们往哪里去?” “回府,”六皇子说,“我要回去取些东西。” 实则他是想到自己书房里有好几本兵书的古本,同时还有一把特别好的宝剑。 这些都可以拿出来送给池素的弟弟。 皇子府门外,有侍卫把守。 大门紧闭,角门也关着。 见六皇子到了门前才把西角门打开。 六皇子径直进了府,府里的下人们都还在,可是整个府却像空了一样,听不见什么人声。 这些天姚万仪过得生不如死。 在刚开始听到皇后被禁足的消息时,她先是不信,随后又跑回娘家和她母亲商量,想什么办法营救皇后。 但紧接着姚泰就入了狱,府邸被查封,她当然也被圈禁起来。 但姚万仪又怎肯甘心?她像是疯了一样命人去找六皇子,想让六皇子入宫替姚家求情。 但随即就听说柳家兄弟两个和六皇子全部阵前倒戈,反过来指证皇后和姚泰。 她气得发昏,又哭又嚎,却是无计可施。 连着叫骂了几天,却始终不见六皇子,浑身的怨气怒气无处发泄,便只好打骂吓人。 可是下人们谁又还肯受她的气呢,都躲远了,不上前来。 只有她出嫁时带过来的人,还在她跟前服侍。 却也是一个个垂头丧气,再也没有了以前趾高气扬的派头。 这天她听说六皇子终于回来了,便恨恨地从床上爬起来骂道:“这个狠心贼,负心汉!他还有脸回来!” 秀珠和含香都在一旁劝道:“主子,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这个形势对咱们实在不利。 您就服个软,跟殿下好好的求个情。他顾念着夫妻情分,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绝的。要知道殿下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况且您又没什么大罪。” 姚万仪听了冷笑,指着她们两个说道:“你们两个蠢货还做梦呢!他要是念着夫妻情分,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他早就叫姓池的那个狐狸精把魂儿勾去了,看我跟看仇人一样。还想着他替我去求情?他巴不得我立时就死了呢!” 说着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下人,直奔书房而来。 此时六皇子已经取了东西,准备离开。 姚万仪横在他面前大骂道:“朱敢,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要是没有我姚家,你和你那两个舅舅还不知道在哪里打野食呢! 如今翻过脸来就把我们往泥里踩,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六皇子看着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姚万仪,掩饰不住长久以来的厌恶,冷声说道:“你这疯婆娘,给我滚开!” 姚万仪偏偏不走,继续辱骂道:“你觉得我恶心?实则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若真是男子汉,当初又为什么低下头娶我?! 现在想来我们都是被你们母子给利用了!你那个母亲装的像个菩萨一样,实则最是心黑,处处算计装可怜!这个老虔婆可惜我见不到她,否则必要将她骂个狗血喷头!” 六皇子听她居然敢骂自己的母亲,当即厉声喝止道:“闭上你的臭嘴!你死期就在眼前了,还狂妄什么?!” “呸!我死了又怎样?我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们!”此时的姚万仪仿佛一直发了狂的母獒犬,“诅咒你和你母亲都不得好死!还要诅咒那个姓池的贱人,生生世世为奴为婢,为娼为妓!” 六皇子心中本就恼怒,再听着她不堪入耳的言辞。怒火便再也抑制不住,将手中的宝剑抽出来,唰的一声刺了过去。 姚万仪还在那里张口大骂,猛然觉得腹部一凉,低头一看,六皇子手中的长剑,已经有一半没入了自己的身体。 “你……”姚万仪双手去捂那伤口,两个侍女也慌忙上前来。 六皇子却连眼睛都不眨,又快速地将宝剑掣了回去,冷声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姚万仪肉山一般的身躯倒在了地上,此时伤口处的血涌出来,已经将衣裙都染红了。 “管家在哪里?”六皇子问。 管家连忙跑了过来。 “你知道该怎么处置吧?”六皇子看了他一眼。 “奴才知道。”管家连忙答应,“姚万仪畏罪自尽,举剑自戕。” “自戕是重罪。”六皇子斜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姚万仪,“死了也不许下葬,拖到荒郊野外去喂野狗!” 第四百一十九章 盛隆大典演秘谶 九月初八,皇帝大典。 这一日天气响晴,文武百官早早恭候在天恩殿外。 神元帝乘坐玉辂从万安门缓缓步入,除了九九八十一名轿夫外,前驱开道、伴驾随行,以及后面跟随的仪仗、甲士等足有上千人。 远远望去,犹如锦绣堆成的一座鳌山。(这部分我觉得无趣,所以简单带过) 司礼官站在高台之上,高声喝令,众人依礼叩拜,山呼万岁。 因为姚家犯事,原本定好的关于皇后的事项,只好取消。 众人最关心的是皇上祭天之后,由青阙国师推演大谶。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但总归是关于国运的预测。 闲话少赘,白日里一大套繁琐的礼仪章程全部走完,到了傍晚才开宴席。 众人饿得前胸贴后背,虽然席面上均是素菜,也好过饿着。 等排完了宴席,皇上再次沐浴更衣,众人也都净面漱口,等着子时观看推演大谶。 在海德殿外早已搭好了法台,法台一共七层,每一层都有七个小道士守着。 青阙站在第七层上,披散头发,赤着双脚,手中拿着法器,口中念动咒语。 那几十个小道士也不闲着,全都跟着青阙念咒。 皇上带头跪在法台之下,诚信祝祷。身后是文武百官以及各宫妃嫔皇子。 一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青阙才放下法器,闭上眼睛扶乩。 众人抬头望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青阙已然被仙人附体,只见他双目紧闭,只有手在动。 过了一会儿,手停了,整个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道童连忙将他抬下去,皇上则走上法台,观看沙盘上扶乩的谶言。 在灯珠的照耀下,偌大的沙盘上写着四句诗: 白虎青龙两相争, 田木水中夺镝锋。 澄清混沌启慧眼, 流云散尽见君星。 皇上便叫跟随在身旁的大学士将谶文认真记下。 而后在到台上祭拜完毕,才走了下来。 此时青阙也醒了,皇上叫把谶言拿给他看。 青阙道:「这是上天的指示,内有玄机,小道也不敢胡乱注解,还请陛下慢慢参详。」 如此大典总算彻底落幕,皇帝回宫休息,百官出宫回家。 只剩下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不得休息,要尽快把各处打扫干净,器物也要归回库房。 第二日的早朝自然不上,各宫都是在近午时方才传膳,早午饭并在一起吃了。 不过自从那道谶言公布开始,上上下下便忍不住议论分析起来。 说来说去,相对也有了比较统一的说法。 谶言上说白虎青龙两相争,今年恰是白虎之年,明年可就是青龙了。田木水中夺镝锋,田木合成一个果字,水中合成一个冲字。 当今太子名叫朱冲,而五皇子名朱果。 「夺镝锋」者,「镝」者「嫡」也,说明两个人会争太子之位。 但就后面两句而言,看法却又不一致了。 有的人说「流云散尽」指的是皇后姚紫云和姚家灰飞烟灭,可想而知朱冲便不能做太子了,还得是五皇子继任大统。 但又有人说,「澄清混沌」就是要等到这二人争储风波结束之后,才又有他人被立为太子。 毕竟在此之前,姚家可是一味想要铲除五皇子的。 双方斗了得有二三年,许多朝臣都被牵连其中。 诸如马家和刑部的几位大员,都是因此而倒了台, 败了势。 这两种说法一时之间不分上下,不过没有人敢当众议论,都是私底下说的。 皇上大典之后,因为身体疲乏,故而连着数日都不曾上朝。 贤妃亲手做了羹汤,着人送到阳泽宫去,顺便打探消息。 康广回来后说:「陛下正在与青阙道长对弈,看上去精神不错。」 贤妃听了一笑:「只要青阙在就不必担心。」 青阙是他们这边的人,皇上又最听他的,所以贤妃只觉得胜券在握。 「娘娘,这青阙道长为何不在谶言中说得更明白些?」康广这些天心里头就觉得有些不痛快,「现在众说纷纭,还有的说五皇子是天选之人。」 贤妃看了康广一眼,笑道:「你也算是有耐心了,到今天才问我。 我知道你心急,可天下的事都是缓缓为之方得圆满。 若是青阙在谶言中写得明明白白,说敢儿才是君星,虽然够直接,可也一定会引人怀疑。 别人的疑心都可以不必顾虑,万一皇上因此而起疑,那可就糟了。 要知道皇上的疑心从来都是最重的,又何况他当初既然能从十几位皇子中夺得帝位,就说明他手段心机一样都不缺。 回想我们这一路走来,利用姚家又摧毁姚家,你当谁都看不出这里头的曲折吗? 再者说咱们又是如何稳稳走到现在,还不是韬光养晦,事事都不肯露头吗? 如今福妃和五皇子未除,太子虽然失了倚仗,可终究还有太子的名头在。 且让他们两个斗去,咱们姑且在一旁看热闹,不是很好吗?」 「娘娘果然沉稳,小的总是忍不住起急。」康广陪笑着说。 「你一片忠心,本宫怎能不知呢?」贤妃笑道,「之前有大典拦着,许多事情都未处置。相信过不了多久,对姚紫云和姚家的惩处就会发落下来了。」 「那这一阵子五皇子他们必然会着力笼络人心的,咱们可要做些什么呢?」康广问。 「且让他笼络去,就怕他不笼络。」贤妃冷笑,「这样咱们就能抓住他的把柄,让皇上厌弃他们。」 「娘娘说的一丝不差,刚刚推倒了姚家,五皇子他们就拉帮结派,皇上怎能不生怒?」康广喜得直搓手,「咱们顶好再找几个假意投诚的,到时候带头反水,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知道怎么做就好,但一定要隐秘些,别叫人瞧出端倪,老五那帮人女干滑着呢!」贤妃叮嘱他。 「娘娘放心,这事情一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了。」康广心有成竹,说完这个又想起别的事来,「皇上还没正式下令处置姚家呢,姚万仪就死了,娘娘您看这个事……」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皇上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吗?」贤妃冷哼一声,之前她在姚万仪面前假装得有多慈爱,如今就有多刻薄,「敢儿说了她是自戕,谁还会怀疑?只是咱们到底心软,依着我也不必扔出去喂野狗,装进薄皮棺材里,烧埋了就是了。」 「娘娘慈悲,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康广连连点头,「这就带人去处置了。」 原来那天六皇子刺死了姚万一,本待命人拖出去扔到荒郊野外喂野狗的,但手底下人提醒他,叫人瞧出了问题四处说闲话终归是不好。 六皇子便不再过问径自走了。 府里下人无法,只得将姚万仪的尸首先放到冰窖中。 随后报给了贤妃让拿主意,而宫里头忙着皇上大典,也顾不上。 到了今天,康广才跟贤妃说起这件事。 第四百一十九章 盛隆大典演秘谶 九月初八,皇帝大典。 这一日天气响晴,文武百官早早恭候在天恩殿外。 神元帝乘坐玉辂从万安门缓缓步入,除了九九八十一名轿夫外,前驱开道、伴驾随行,以及后面跟随的仪仗、甲士等足有上千人。 远远望去,犹如锦绣堆成的一座鳌山。(这部分我觉得无趣,所以简单带过) 司礼官站在高台之上,高声喝令,众人依礼叩拜,山呼万岁。 因为姚家犯事,原本定好的关于皇后的事项,只好取消。 众人最关心的是皇上祭天之后,由青阙国师推演大谶。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但总归是关于国运的预测。 闲话少赘,白日里一大套繁琐的礼仪章程全部走完,到了傍晚才开宴席。 众人饿得前胸贴后背,虽然席面上均是素菜,也好过饿着。 等排完了宴席,皇上再次沐浴更衣,众人也都净面漱口,等着子时观看推演大谶。 在海德殿外早已搭好了法台,法台一共七层,每一层都有七个小道士守着。 青阙站在第七层上,披散头发,赤着双脚,手中拿着法器,口中念动咒语。 那几十个小道士也不闲着,全都跟着青阙念咒。 皇上带头跪在法台之下,诚信祝祷。身后是文武百官以及各宫妃嫔皇子。 一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青阙才放下法器,闭上眼睛扶乩。 众人抬头望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青阙已然被仙人附体,只见他双目紧闭,只有手在动。 过了一会儿,手停了,整个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道童连忙将他抬下去,皇上则走上法台,观看沙盘上扶乩的谶言。 在灯珠的照耀下,偌大的沙盘上写着四句诗: 白虎青龙两相争, 田木水中夺镝锋。 澄清混沌启慧眼, 流云散尽见君星。 皇上便叫跟随在身旁的大学士将谶文认真记下。 而后在到台上祭拜完毕,才走了下来。 此时青阙也醒了,皇上叫把谶言拿给他看。 青阙道:「这是上天的指示,内有玄机,小道也不敢胡乱注解,还请陛下慢慢参详。」 如此大典总算彻底落幕,皇帝回宫休息,百官出宫回家。 只剩下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不得休息,要尽快把各处打扫干净,器物也要归回库房。 第二日的早朝自然不上,各宫都是在近午时方才传膳,早午饭并在一起吃了。 不过自从那道谶言公布开始,上上下下便忍不住议论分析起来。 说来说去,相对也有了比较统一的说法。 谶言上说白虎青龙两相争,今年恰是白虎之年,明年可就是青龙了。田木水中夺镝锋,田木合成一个果字,水中合成一个冲字。 当今太子名叫朱冲,而五皇子名朱果。 「夺镝锋」者,「镝」者「嫡」也,说明两个人会争太子之位。 但就后面两句而言,看法却又不一致了。 有的人说「流云散尽」指的是皇后姚紫云和姚家灰飞烟灭,可想而知朱冲便不能做太子了,还得是五皇子继任大统。 但又有人说,「澄清混沌」就是要等到这二人争储风波结束之后,才又有他人被立为太子。 毕竟在此之前,姚家可是一味想要铲除五皇子的。 双方斗了得有二三年,许多朝臣都被牵连其中。 诸如马家和刑部的几位大员,都是因此而倒了台, 败了势。 这两种说法一时之间不分上下,不过没有人敢当众议论,都是私底下说的。 皇上大典之后,因为身体疲乏,故而连着数日都不曾上朝。 贤妃亲手做了羹汤,着人送到阳泽宫去,顺便打探消息。 康广回来后说:「陛下正在与青阙道长对弈,看上去精神不错。」 贤妃听了一笑:「只要青阙在就不必担心。」 青阙是他们这边的人,皇上又最听他的,所以贤妃只觉得胜券在握。 「娘娘,这青阙道长为何不在谶言中说得更明白些?」康广这些天心里头就觉得有些不痛快,「现在众说纷纭,还有的说五皇子是天选之人。」 贤妃看了康广一眼,笑道:「你也算是有耐心了,到今天才问我。 我知道你心急,可天下的事都是缓缓为之方得圆满。 若是青阙在谶言中写得明明白白,说敢儿才是君星,虽然够直接,可也一定会引人怀疑。 别人的疑心都可以不必顾虑,万一皇上因此而起疑,那可就糟了。 要知道皇上的疑心从来都是最重的,又何况他当初既然能从十几位皇子中夺得帝位,就说明他手段心机一样都不缺。 回想我们这一路走来,利用姚家又摧毁姚家,你当谁都看不出这里头的曲折吗? 再者说咱们又是如何稳稳走到现在,还不是韬光养晦,事事都不肯露头吗? 如今福妃和五皇子未除,太子虽然失了倚仗,可终究还有太子的名头在。 且让他们两个斗去,咱们姑且在一旁看热闹,不是很好吗?」 「娘娘果然沉稳,小的总是忍不住起急。」康广陪笑着说。 「你一片忠心,本宫怎能不知呢?」贤妃笑道,「之前有大典拦着,许多事情都未处置。相信过不了多久,对姚紫云和姚家的惩处就会发落下来了。」 「那这一阵子五皇子他们必然会着力笼络人心的,咱们可要做些什么呢?」康广问。 「且让他笼络去,就怕他不笼络。」贤妃冷笑,「这样咱们就能抓住他的把柄,让皇上厌弃他们。」 「娘娘说的一丝不差,刚刚推倒了姚家,五皇子他们就拉帮结派,皇上怎能不生怒?」康广喜得直搓手,「咱们顶好再找几个假意投诚的,到时候带头反水,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知道怎么做就好,但一定要隐秘些,别叫人瞧出端倪,老五那帮人女干滑着呢!」贤妃叮嘱他。 「娘娘放心,这事情一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了。」康广心有成竹,说完这个又想起别的事来,「皇上还没正式下令处置姚家呢,姚万仪就死了,娘娘您看这个事……」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皇上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吗?」贤妃冷哼一声,之前她在姚万仪面前假装得有多慈爱,如今就有多刻薄,「敢儿说了她是自戕,谁还会怀疑?只是咱们到底心软,依着我也不必扔出去喂野狗,装进薄皮棺材里,烧埋了就是了。」 「娘娘慈悲,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康广连连点头,「这就带人去处置了。」 原来那天六皇子刺死了姚万一,本待命人拖出去扔到荒郊野外喂野狗的,但手底下人提醒他,叫人瞧出了问题四处说闲话终归是不好。 六皇子便不再过问径自走了。 府里下人无法,只得将姚万仪的尸首先放到冰窖中。 随后报给了贤妃让拿主意,而宫里头忙着皇上大典,也顾不上。 到了今天,康广才跟贤妃说起这件事。 第四百二十章 姚家尘埃已落定 这一日福妃收拾停当了,向卫忠说道:「不知太妃娘娘起来了没有?该过去请安了。」 卫忠听了就说:「这会儿天气不错,娘娘若是身上不累,咱们就过去瞧瞧。就算太妃娘娘没起,这一来一回的就全当赏景了。」 「那就姑且逛逛去吧!别忘带上咱们新做的乳茶。」福妃说。 薛姮照今天也没有早起,银梳先是打好了水让她洗漱,然后又去端饭。 薛姮照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碗粥,漱了口到前头来,彼时福妃已经到了,正在同容太妃吃茶说话。 薛姮照上前问了安,福妃笑着说:「刚刚还想着派人叫你去呢,可巧你自己来了。」 薛姮照上来倒茶,容太妃就说:「蓝凝这些日子可怎么样?这时候害喜最厉害了。」 「昨儿我叫人出宫给她送吃食去,说是有些闹,也不过是容易恶心,睡得多些。」福妃道,「别的都还好,只是大典的时候站得久了些,这些日子还没歇过来呢!说了过几天进宫来见老祖宗。」 「见不见我有什么打紧的,把身子养好了才重要。」容太妃说,「何况现在正乱着,众人的心绪也都不宁静。」 正说着,丽妃带了人来了。 进门就巧笑道:「是我惫懒了,才来给太妃娘娘请安。福妃姐姐离得近到得早,难怪都说姐姐最孝顺。」 「若说我离得近,那是不错的。可不敢称最孝顺,」福妃从容笑道,「尽孝之事远也是论心不论迹的,最孝的自然是陛下。」 容太妃让丽妃坐下,下头的人也早就端了茶上来。 丽妃一向张扬惯了,纵然后来有些收敛,可本性总是变不了太多。 坐下之后茶也不待吃一口就说:「陛下今日上朝去了,这早晚还没下朝,想来是要发落姚家了。」 「想来是的,」福妃喝了口茶,「咱们也不敢妄测,等圣旨吧!」 丽妃掩口笑道:「福妃姐姐真是个最谨慎的,可人都说了,那谶言里头的田木说的就是五皇子呢!」 「我说这些日子丽妃妹妹在做什么?原来是在参悟谶言呢!」贤妃笑吟吟地从外头走了进来,「你多在圣上身边伺候,可知圣上是如何看的?」 「圣上怎么看?我在陪驾的时候,他可是一句都没提这事。」丽妃道,「你们也知道我是个笨的,只是听见人家说什么,就拿过来学着说一遍。」 「这是天演大谶,里头藏的机锋想来深着呢,咱们还是别妄加揣测了。」容太妃不想让众人在这件事上绕来绕去,免得说出什么不防头的话来找麻烦。 「老祖宗说的对,」贤妃立刻附和道,「这都是天注定的,非有慧根的人参悟不透。」 「贤妃姐姐,听说姚万仪死了?」丽妃玩味地看着贤妃问道。 「妹妹的耳报神还真灵。」贤妃一笑,「她是自戕,情知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索性给自己一个爽快。她那样的人养尊处优惯了,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 「可是她自戕了,她家里的人罪不就更重了吗?」丽妃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贤妃,「别的不说,姚泰还有两个孙子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贤妃一笑,「人穷志短,狗急跳墙。这般惶恐的境地,考虑不周,做出些蠢事来再正常不过了。」 「啧啧,要说啊,这人生还真是福祸难料。」丽妃忽然感慨起来,「想当初姐姐待姚万仪那叫一个亲热,我都以为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呢!」 「是啊,我就是个实心的笨人。」贤妃丝毫也不恼,「这婚是陛下指的,我自然要欢喜接纳,想着维护好了她,便是向陛下尽忠。 如今姚家犯了重罪,那就不是国戚而是国贼了, 我又如何还能怜悯他们?」 「宫里头才稍稍平伏了些,你们在这里又争什么是非?」容太妃难得拉下脸来,「如此这般爱琐碎,明日便不要到我这里来请安,免得搅得我头痛。」 丽妃见容太妃明显不悦了,连忙陪笑说:「老祖宗恕罪,实在是我心直口快,爱扯闲话。如今再也不敢乱说了。」 贤妃也说:「都是臣妾不好,明明是来给老祖宗解闷儿的,反倒给您添了烦恼。真是该死,该死!」 「好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往后都少说两句也就是了。」容太妃说,「怎么不见马才人呢?」 「她这几天就病着呢。」福妃说,「想来将养好了就过来请安了。」 随后张泽来到这里寻丽妃:「给太妃娘娘,各位娘娘请安。 陛下下了朝,请丽妃娘娘过去呢。」 「张公公,今日朝堂上都有什么大事?」丽妃不忙着走。 「也不过是定夺了如何处置姚家人。」张泽说。 结果已经出来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姚紫云自然被褫夺了皇后的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终身吃斋修行,以赎其罪,至死不得出。 姚泰则是抄没家产,进一步严查同党。 姑且留下几个不满十三岁的幼童,但如果有意欺瞒,不肯如实供述,那么到时候便是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但不管怎么说,姚泰和茂陵郡主都已经是死罪了。 除了这些,朝臣们议论的最激烈的就是太子朱冲。 虽然姚紫云和姚家犯下重罪,可是仍然有一批朝臣力保朱冲,甚至不惜以死相胁。 依着皇上的意思,自然是要废了朱冲的。可也不能完全不考虑朝臣的意见,尤其是在当下要着重剪除姚泰同党,而这些老臣们一向以刚直中正着称。 如果因此惩戒了他们,只会是乱上添乱。 因此这件事暂时搁置下了。 这样的结果本也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因此大家听完也都不说什么。 丽妃站起身告退,随着张泽去了。 福妃也起身道:「叨扰太妃娘娘许多时了,臣妾也该回去了。明日再过来请安。」 贤妃也跟着告退。 往回走的时候,康广问贤妃:「这丽妃娘娘今日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如何这般咄咄逼人呢?」 贤妃也觉得纳闷儿,说道:「本宫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就算咱们之间曾经撕破脸,她也不至于当众给我难堪。倒好像她有什么了不得的倚仗似的。」 「是啊,她能有什么倚仗?」康广笑了,「就凭七公主么?」 「七公主若是七皇子,她倒是还能在本宫面前抖一抖。」贤妃冷笑,「别理她了,不过是个浅薄无知的东西。」 第四百二十一章 朱冲求褫太子位 这一日,皇上正在阳泽宫的小花园里散步。 为求清静,身边只有个递茶水的小宫娥。 才走了两圈,太子朱冲来求见。 自从大典后,皇上还没见过他。 不是太子礼数缺失,而是他这些日子一直病着,甚至到了卧床的地步。 “陛下,可要召太子进来?”商启言问。 “叫他进来吧!”皇上走到藤椅边坐下。 太子今日穿了一身素衣,头发也用青色缎带束着,未有任何装饰。 他的气色很不好,身形也明显瘦了许多,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神,比起当初磊落了许多。 “儿臣给父皇请安,”太子说着跪了下去,“儿臣这些日子疏于礼数,还请父皇见谅。” “朕不怪你,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病着。”皇上虽然厌恶姚紫云,可是对太子却并不反感,“快起来吧!到这边坐下。” 太子却并不起来,反而将身姿跪得更低:“父皇,儿臣今日来,除了向您请安,还有别的事情。”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我们始终是父子。”皇上说,“你母亲犯的错是她不该,你一来并不知情,二来知道之后非但没有隐瞒,反而向朕出首,这说明你是个懂事非识大体的孩子。” “父皇不怪罪儿臣,儿臣一生感激。”太子哽咽了一下说道,“但时至今日,儿臣已然没有资格再做当朝太子了。 因此特来请求父皇下旨,除去儿臣的太子之位,于宫中赐一偏殿,容儿臣居住。” 皇上听了他的话久久不语,半晌才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授意你这般做?” “一切全是出于而成的真心,丝毫与旁人不相干。”太子说,“其实儿臣本打算在大典之后就向父皇请求此事,只是碍于病体缠绵,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儿臣本无储君之才,最多也只会从经书上生搬硬套那么几句先贤的道理;此外,就算陛下不会因为姚氏和姚家的缘故迁怒于儿臣,可我与他们终究有斩不断的血脉情缘。 天下人苦姚家久矣,若父皇还不废我,天下人心又如何能平呢? 最要紧的是儿臣自幼便没有为人君之心,骨子里就是个贪玩散漫的人。做太子的这些年,儿臣没有一天是真心快乐的。 所以父皇废了我,也就是成全了我。儿臣会一辈子感激的。” “这些话你为何不到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呢?”皇上看着他问。 “儿臣也想过,可那样的话,或许会更让父皇为难。 儿臣的消息虽然不甚灵通,可也听说前朝里许多老臣都在为儿子说话,力求陛下您不要废储。 如果儿臣到朝堂上去了,就不免有以退为进之嫌。 儿臣知道陛下既要顾君臣之义,又要怜父子之情。可以说千般为难都在您一人身上,儿臣又怎么能忍心,再给父皇添烦难呢! 废立太子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可不拘什么事,只要不违背国法,又是两厢情愿,也无需同过多的人商议吧!” 听太子说完这番话,皇上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时商启言又在月亮门那里探出头来,欲言又止。 “又是什么事?”皇上多少有些没好气地问。 “启禀陛下,五皇子过来请安了。”商启言说,“陛下这会儿不方便,老奴便叫五殿下再等等。” “不必了,叫他进来吧!”皇上心里一动,“至于再来其他人请安,都打发了吧。” 商启言连忙答应了,不一会儿五皇子便走了进来。 他见太子已经跪在那里,便比太子更往后跪了半步,以示尊卑有别。 “老五啊,你来的正好。”皇上说,“朕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五皇子立刻吓得扑在地上说道:“父皇有话只管问,千万别说请教二字,实在折煞儿臣。” “你不必害怕,”皇上说,“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三人,且今日的话说过就算,朕绝不会找你们的后账就是了。” 尽管皇上如此说,可五皇子是绝不会当真的,他知道皇上的性情,更明白在这时候,必须每一步都要走得如履薄冰。 “刚刚冲儿来找到朕,请求除去他的太子之位,这件事你怎么看?”皇上问。 五皇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思忖了片刻说道:“废立太子是国之大事,儿臣不敢妄加议论。一切都由父皇做主,或与朝臣们商议定夺。” “哼!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皇上冷笑,“你当朕不知道众人都议论些什么吗?说那谶言中含着你和冲儿的名字,如今他主动让出太子之位,你不是该高兴才是吗?” “父皇,儿臣但求尽忠尽孝,从不敢另有所图。”五皇子一脸正色,“太子有他的考虑,陛下也有自己的定夺。儿臣不愿妄议,既是出于臣对君的忠,也是出于子对父的孝。 我与太子是手足,他处境艰难,儿臣也能明白。 若父皇立他,儿臣必然一如既往尽心辅佐。父皇若不立,我与他依旧是兄弟,亲厚关爱,也一分不减。 儿臣无大才智,唯朴与诚,还算可取。求父皇成全。” “父皇,这的确有些为难五哥了。”太子说,“如今他的处境比儿臣还要难几倍,无论他说什么,父皇纵然不追究,也必然都会有人大作文章。人言可畏,怎能不防?” “呵,你们这可真是兄友弟恭,”皇上这一笑似有深意,“都起来吧!” “父皇,那儿臣的请求你可应允了?”太子有些着急地问道。 “兹事体大,也不是朕一个人就能决定的。”皇上说,“不过老五么,朕倒是该赏你些什么。” “儿臣惶恐,不敢讨赏。”五皇子忙说。 这一天的下半天,皇上给太子和五皇子分别赏赐了一样东西。 给太子的是一套赤金九连环,给五皇子的,则是一只扎紧了口的布袋。 这件事一出,宫里宫外立刻又议论纷纷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但也都认定皇上上次给这二人东西是大有深意的,绝不是随意赏赐。 第四百二十二章 括囊无咎又无誉 太子的废立尚未有定论,又过了两日,蓝凝和金令宜姐妹两个进宫来请安。 到了福妃处坐下吃茶说话。 薛姮照听说她们来了,便也到芙蓉宫来。 因为太妃娘娘这几日持斋清修,不见客,所以这二位也不必到桐安宫去请安。 蓝凝见了她笑道:「许多日子不见你了,前几日她们晒衣裳,我那箱子里翻出许多陪嫁时的衣裳。这几年我长胖了些,再穿不进去了。都还没上过身呢,颜色料子什么的也都好,我便选了几件夹衣拿进宫来给你。」 薛姮照道谢:「多谢皇子妃想着奴婢,这早晚也该穿夹棉的了。我又素来怕冷,正愁着衣裳洗了不爱干,您这算是雪中送炭了。」 「你不嫌弃就好,」蓝凝道,「其实终归是肥大了些,在外头套了衣裳穿吧!」 福妃就说:「可是呢!穿不上的衣裳早早拣选出来分给身边的人就好,也算是爱惜物力了。不然白放着,过了几年折痕处都糟烂了,岂非可惜?」 金令宜听了就笑道:「娘娘和表姐提醒了我,回头我也翻翻我的箱子去。」 「姮照,你既然来了,我少不得要问问你前几日的事。」蓝凝眉头微微蹙起。 薛姮照见没有外人,便直截了当地说:「您要问的可是前几日陛下赏赐五皇子和太子的事?」 「就是这个,」蓝凝点头,「如今朝野都在议论这件事,颇有些风声鹤唳的味道了。」 「那五殿下是如何想的呢?」薛姮照想知道五皇子的态度。 「他倒还是一派坦然。」蓝凝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说不管是陛下赏赐还是责罚都是君恩,只管受着就是了。」 「殿下这么认为是再正当不过的。」薛姮照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身为臣子,都应当好好领受。」 「那你且说说,陛下赏赐给他们这两样东西到底是何寓意?」蓝凝很想知道,「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陛下赏赐给太子九连环,是昭示绝不会动他的太子之位。 还有的说这九连环终究是一套玩器,姚家败落已成定局,太子年纪又小,皇上念在父子之情,让他远离朝堂,清闲度日。 至于咱们这边,有的人说皇上是生了殿下的气,嫌他不肯痛快表态,总是藏着掖着。 还有的人说这是明贬暗褒,表面上是在斥责,实际上却是赞许他不妄言。」 「这世间除了陛下知道究竟是何意,其他人也只能靠揣测了。奴婢所说的也只是一己之见,各位听听就好。」薛姮照说,「先说赏赐给五殿下的这个东西,应该出自易经坤卦***:括囊,无咎无誉。 本意是扎紧了嘴的口袋,没有灾祸,也没有赞誉。 虽然常常用于讽刺三缄其口,明哲保身的人。 可就卦象本身而言,人在处于危险境地的时候,就应当谨言慎行。如此虽然得不到荣誉,却可避免灾祸。」 「那你的意思是……」福妃想让薛姮照说得再简洁些。 「奴婢的意思是五皇子这么做是对的,就算陛下当时对他有些气恼,可也免了后患。」薛姮照说,「如今之计,万事小心为上。」 蓝凝听了不禁长舒一口气:「你这句话算是给我吃了定心丸了,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总是心绪恍惚,如在舟中一般。」 「那给太子的九连环又是什么意思呢?」金令宜问。 「这个奴婢也猜不太出来,不过依着我想,如今形势之下,就连陛下都在观望,想来也是一时拿不定主意的。」薛姮照说,「或者陛下这么做本意就是试探。」 「试探?试探谁?」金令宜由问。 「是啊!即使试探太子 也在试探老五,更是在试探朝臣们会怎么做。」福妃说,「废立储君干系重大,不但要看品德资质,还要看人心向背。」 「那么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吗?」蓝凝问。 「一动不如一静。」薛姮照笃定道,「以前我们要把水搅浑,如今水混了,我们要澄清一些再有所举动。」 「是啊!如今真的是乱麻一般,尤其是前朝。」福妃点头,「咱们如今只求不被卷进去就好,能在岸上站着就先别下水。」 椒兰宫,贤妃的宫女淑丛从外头折了几支瑶台玉凤菊花进来,就手插到书案上的水晶瓶中。 贤妃正在命小宫女给她磨指甲,瞥了一眼那花道:「今年的菊花比往年开得茂盛。」 「奴婢打那边经过,也的确牵这花儿开得好,就顺手采了几只。」淑丛笑道,「想来娘娘也是喜欢的。」 「成了,你下去吧!」贤妃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很满意,对磨指甲的小宫女说道。 那小宫女便躬了身,退出去。 淑丛说:「奴婢瞧见二皇子妃和五皇子妃都到福妃那边去了。」 「蓝凝有些日子没进宫了,」贤妃一笑,「想来是陛下的赏赐让她坐不住了。」 正说着康广也从外面进来,进门就说:「娘娘,如今前朝可是有好些个大臣意图抱五皇子的大腿呢!」 贤妃的笑意更浓了:「如此甚好,多多益善。」 「娘娘的意思是?」康广忙问。 「你没听过露头的椽子先烂吗?」贤妃反问,「这个时候正是惶惶不安之际,那些大臣们就如同水里头的狗一样,想在受发落之前拼命抱住点什么,好让自己不至于淹死。 太子在宫里出不去,他们便是想要巴结也巴结不上。又何况他们也不敢巴结,否则一定会被陛下当做是姚家旧党。」 「娘娘这么说,小的就明白了。」康广做恍然大悟状,「如此一来,人越多,五皇子结党营私的证据就越明显。叫陛下知道了,必然要动怒的。」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不让青阙在谶言里透出敢儿的名字了吧?」贤妃道,「太子只要一日没被废就还是太子,要废也是皇上发话,轮不到别人插手。 咱们现在又何必趟那浑水呢?隔岸观火岂不妙哉?」 「娘娘真是高明,所谓兵不血刃也不过如此了。」康广连忙拍马,「就让那帮水鬼把五皇子拖进去好了,太子始终是立不住的,到时候是咱们的终归是咱们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看似平静实不静 金令宜从宫里回到府里,稍微歇了歇。 丫鬟捧了茶上来,金令宜见她身上穿的衣裳还是自己大婚时赏赐的,就说:“今日进宫里,和表姐她们说起话来,表姐说她前几日叫丫头们把她不穿的衣裳都找了出来,看着赏了人。 我还不惯当家,竟没想到这个。香草,你们也把咱们这边的库房都检一检,有用不上的,不拘是衣裳还是料子棉花,找出些来,分给这府里的人吧!白放着也可惜。” 香草听了就说:“咱们府里的人因着大婚的缘故,每人都赏了几件衣裳,若说缺自然是不缺的。 不过主子既是要赏,自然更好了。我回头就跟花婶子她们去找找看。” 二皇子娶金令宜属于续弦,本就没怎么大办。且金家财力有限,所以不管是赏赐的还是陪嫁都不多。 不像蓝凝,她生皇长孙,皇上一下就赏赐给她十万匹绸缎。 不过金令宜行事大方,从不愿意苛待下人,这是一份心意,本也不在于给多少。 不一会儿管家的花婶子走了来,陪笑着向金令宜问了安后说道:“主子好心要赏赐大伙儿衣裳,我在这里先替他们谢恩了。 就是有件事还得请示您,咱们府里头有好几个库房里堆放的都是衣料丝绵,还是当初马氏的陪嫁呢! 想问问主子拿这些东西怎么办?” 当初马飞燕犯了死罪,可是皇上念在二皇子的面子上,只是要了她一个人的性命,至于府中的财物更是一样没动。 马家财力雄厚,只比姚家差些,所以马飞燕的陪嫁自然丰厚。 金令宜嫁过来之后,对于马氏的那些陪嫁,不闻不问。 并不是她不知道这些,而是为了避嫌。 毕竟马氏虽然死了,她的两个女儿还在。 所以她的东西金令宜一概不动。 “那些东西我就不便做主了。”金令宜一笑,“毕竟不是我的。” “要我说主子您还是太见外了些,如今您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后宅的事儿还不都是归您管? 要说那些料子都不赖,可是再好的东西也搁不住年久日深,又不是金银玉器,不怕放着。 最下头的那些人也还罢了,咱们库里那些粗布足够打点了。 可是跟着您的大丫鬟们,还有跟着主子爷的小厮们,穿的衣裳鞋袜哪有不用好料子的?”花婶子陪笑着说。 金令宜听了,思存了片刻,抬头笑道:“你们先看看咱们库房里的东西吧!回头殿下回来了,我再问问她的意思。” 花婶子则见她如此谨慎,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和香草下去了。 金令宜又喝了一盏茶,问:“咱们家的两位皇孙呢,我从宫里回来就没见着她们。午饭可吃了没有?” 旁边立刻有人回道:“主子放心,早用过了。这会儿怕是午睡未醒,不如奴婢过去瞧瞧。” “稍等一会儿再去吧!若说没睡醒,反倒是打扰了。”金令宜说。 二皇子的两个女儿,长女名朱云鹤,次女名朱云鹭,都是皇上赐的名字。 因为皇上崇尚道教,喜欢云与高飞之鸟,所以给这两个皇孙赐了这样的名字。 皇长孙因是男娃儿,故名云麟。 实则朱云鹤和朱云鹭午睡也不过两刻钟,醒了就跑到吴萋萋这边来了。 她们两个的年纪本来就小,大的也不过十岁。 马飞燕求子心切,甚至到了鬼迷心窍的地步,对两个女儿想不疏远也疏远了。 后来二皇子把吴萋萋买回了府中,她因妒生恨,弄哑了她。 但吴萋萋无论在谁跟前都是一副柔弱良善的样子,就算马飞燕一再凌虐她,她却对这两个女娃儿异常关爱温柔。 尤其是在马飞燕被赐死以后,这府里没有了女主人,二皇子整日忙着给姚紫云做事,也顾不上这两个孩子。 只有吴萋萋,无论白天黑夜都陪伴在她们身边,说一句视如己出也毫不为过。 小孩子懂得什么?俗话说得好,有奶便是娘,她们现在虽然不用吃奶了,可是吴萋萋整日里对她们关心呵护,她们对她自然亲近。 就算她们的生母马飞燕,有时候对她们也不免甩脸子,但在吴萋萋这里都是没有的。 而且吴萋萋父女两个也把她们跟前的奶娘丫鬟通通都给围下了,没有人不说她好的。 如此天长日久,这两个孩子就把吴萋萋当成了天底下第一大好人。 金令宜嫁过来之后,她们还十分不满意。小孩子家不懂什么门当户对,只觉得就应该让吴萋萋做这府里的女主人。 觉得是金令宜抢了她们的父亲,也抢了当家主母的位子。 不过金令宜无论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她们心里便是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此时她们正和吴萋萋学针线,就算是皇家女子,也必须要把女红当做正业。 吴萋萋虽然不能说话,可是她心灵手巧,教起人来也格外有耐心。 一片木槿花瓣在白缎子上活灵活现地被她绣了出来,朱云鹤和朱云鹭也认认真真地跟着一针一线绣过去,虽然生疏,却也有了几分模样。 朱云鹤的奶娘杜氏拿了两块鞋面子走进来,声音压得有些低:“我从外头回来,怎么听着有人说皇子妃要赏赐下人衣料,说要把府里的这些库房都翻一遍呢。” 吴萋萋身边的丫鬟接言道:“那敢情好,咱们又有新衣裳穿了。” “傻丫头,你还乐呢!你当人家真那么好心嘛?”杜氏撇嘴道,“人家是趁这个机会摸底儿呢!嫁过来的头几个月不好意思伸手,这回是王八探头-——憋不住了吧!” “杜妈妈,你的意思是这一位醉翁之意不在酒?”丫鬟忙抖机灵,以示她听懂了杜氏的话。 “你说呢?”杜氏一笑,“咱们的这些家私要不让那位全霸占了去,我把眼睛抠出来,给你点灯笼。” “乖乖,这一招可真是厉害!到时候谁跟她对账去,有多少省下来又有多少人家自己私占了。”丫鬟道,“我们当初还嘲笑人家陪嫁少呢!” “论理咱们当下人都不该说这些,可我想着这到底是咱们少主子的东西,将来这二位出嫁,都应该带着去的。”杜氏道。 朱云鹤和朱云鹭听了,手里的针线不自觉停了下来。 这看似平静的二皇子府实则并不平静。 第四百二十四章 似友似敌静观取 过午,薛姮照在窗下读书。 窗台上摆着一盆才出芽的鸢尾,因刚浇过,芽尖儿上还挂着水珠。 银梳笑嘻嘻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金瓜样式的盒子,约摸一个巴掌大,向薛姮照说道:“姐姐,你猜这里头是什么?” “像是首饰,”薛姮照放下书卷,“谁给的?” “姐姐一猜就准。”银梳说着把那盒子在薛姮照面前打开,果然是一副羊脂玉手镯,“我才刚在外头,恰遇见贤妃娘娘跟前的静莲姐姐,她说这是贤妃娘娘打发她来送给姐姐的。 既遇见了我,就叫我拿进来,还怕她来姐姐不收呢。” 银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在这宫里凡主子得势,近前伺候的人难免有人巴结。 薛姮照得太妃娘娘的青眼,这谁都知道,贤妃讨好她,不是很正常么。 这对镯子用的是上好料子,薛姮照当然识货,但她并不在意。 只是就着银梳的手看了一眼,便叫把盒子盖上了。 银梳啧啧道:“姐姐到底是出身不凡,连这样的好东西也不稀罕。不过姐姐别嫌着我多嘴,总该过去那边谢个恩才是。” 薛姮照看她一眼笑道:“我发觉不论是什么人同我在一处长了,总是变得爱操心我的事。” “我知道姐姐嫌烦我婆婆妈妈,”银梳哼了一声说,“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是是是,多亏有你提点着。”薛姮照说着起身,“我这就过去谢恩去。” “旁人送给姐姐这些东西,姐姐也不稀罕,随意撂着。”银梳说着翻开衣襟拿出钥匙来,边开柜子边说,“我可得给你好好收着,到时候你出宫去都整装带着,便是你自己不戴,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会想起我。” 说到后来便忍不住伤感了。 薛姮照奇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弄什么景儿?我多咱说要出宫去?” 银梳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莫说姐姐得太妃娘娘的宠,便是接下来五皇子做了太子,你们薛家也必然很快就能翻过身来的。到那时,姐姐自然要出宫去,虽然入宫了几年,依旧还是高门贵女,总归落个好结果。” “我知道而今宫里头到处都纷纷扬扬在说这些。”薛姮照当然不可能无知无觉,“别说太子如今还是太子,便不是了,谁又能说的准皇上想要立哪个? 这个时候,咱们最该做的就是不听,不说,不问。否则指不定说的哪句话犯了忌讳,你要信我的话,打今儿起谨言慎行,千万别和那些喜欢穿耳过舌的人掺和。” “我倒是没和他们议论,不过心里也觉得五皇子是储君最佳的人选。”银梳把声音压低了说,“我不拿姐姐当外人,又知道姐姐最聪明,你说可是不是呢?” “我说不好。”薛姮照摇头,“但你记住我的话,这样的大事不是咱们宫女可以妄加议论的,你若是真为五皇子好,就再不要想这些。”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都说人心向背,如今宫里的人大多数都向着五皇子,这也不成吗?”银梳实在不明白。 “《孙子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又说怒而挠之,卑而骄之。 这样的呼声越高,越会让五皇子陷于被动。说多了你也未必懂,只要记住我的话,不掺和为上。”薛姮照一再嘱咐了银梳,才从房里走出来到椒兰宫去。 贤妃站在檐下看着太监们把重阳时的盆景花木移出去,有菊花也有桂花,还有茱萸。 见薛姮照来了,便对跟着的人说:“本宫也站了许多时,有些累了,叫薛姑娘进来说话吧!” 薛姮照走进来请安,谢贤妃送的东西。 贤妃对她亲切又和蔼,一边叫人赐座上茶一边说道:“我最近去给太妃娘娘请了两回安,都没见着你。打听着说是你有些抱恙,本宫心里头惦记又不好表现得太过,今日就打发人给你送对镯子去,愿你早些好起来。” “有娘娘这一番话,奴婢不拘什么病也都好起来了。”薛姮照嫣然一笑,“也想着该过来给您请个安的。” “你尝一口这茶,清香醇厚,是我的最爱。”贤妃让道。 然后趁着薛姮照喝茶的当口,仔细打量了她两眼。 等到薛姮照放下茶杯,她才又说:“薛大姑娘可有打算要回到芙蓉宫去?” “奴婢为什么要回去?”薛姮照笑着反问。 “听说商启言已经派了人去打扫瑞枫宫了,”贤妃说,“想来要不了多久废储的诏书就要颁下,接下来储君之位应当就是五皇子的了。” “娘娘这般笃定?”薛姮照神色不变,“这话别人听了都信,奴婢是不信的。” “哦?”贤妃深深的看了薛姮照一眼,问道,“你为什么不信呢?现在无论是宫内宫外,可都是这么议论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信。”薛姮照看着茶盏上的折枝描金海棠道,“现在的形势对五皇子有弊而无利,这般舆论,不但容易让五皇子这边的人生出骄矜之心,而且会引得一批乌和之众纷纷附庸。 最要紧的,怕是会引起皇上的疑心,认为五皇子暗中结党,图谋不轨。” “薛大姑娘,你果然看得远啊。”贤妃的语气中有赞赏,也有怀疑,“我不信你一点儿没为福妃他们谋划。” 之前薛姮照向贤妃献计,一时三鸟,除了梁景和姚家的两个儿子。 当时贤妃就明确表示要拉拢她,因为薛姮照对各处的形势都看得很明白,而且能够出奇制胜。 薛姮照也说得很直白,她没有所谓的忠心,谁能成事她就帮谁。 所以她才会多处下注,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 “姚家已经倒了台,到最后鹿死谁手,还真有些难料。”薛姮照毫不避讳地说,“所以奴婢这些日子只好病着。” 言下之意自己是在静观其变,所谓的生病都是装的而已。 “那你今日来见我,可有什么要紧话说?”贤妃微微挑眉,她觉得薛姮照更像是个精怪而非人。 亦敌亦友,不能不防,却总是忍不住要重用她。 “奴婢知道娘娘在下一盘大棋,眼下还轮不到奴婢出谋划策。”薛姮照微微抬起眸子,丹凤眼斜飞,柳眉入鬓,“奴婢只想告诉您,这些日子我只会袖手旁观。” 第四百二十五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听了薛姮照的话,贤妃笑得含蓄:「薛大姑娘,本宫就喜欢你有话直说。」 「正是因为娘娘不拘俗礼,奴婢才会有什么说什么。」薛姮照神色坦然,「搅扰娘娘多时,奴婢该告退了。」 「薛大姑娘,」贤妃叫住她,「自古良禽择木而栖,无可指摘。但本宫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一点尽管放心。」 既然薛姮照不讲德行,那就干脆以利诱之。 「奴婢知道了,多谢娘娘。」薛姮照颔首,表示意会。 贤妃的消息果然灵通,没出半个月,太子就由玉成宫迁到瑞枫宫去了。 虽然还没有颁旨,但众人都料定,废除太子的诏书就如同一层窗户纸,迟早都是要捅破的。 林扶菲趁着黄昏时候悄悄过来,进了门发现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老太监在往偏殿搬东西。 见林扶菲走进来也不理会,不知是本就迟钝,还是刻意的装聋作哑。 正殿只有东屋是亮着的,其余都黑着灯。 林扶菲轻手轻脚走进去,竟一个下人也没见到。 此时天气已经很凉了,这屋子里久不住人,显得异常冷清。 陈设装饰没什么不妥,就是没什么人气,空落落的,叫人心慌。 林扶菲掀起撒花软缎门帘,就见朱冲坐在书案前读书。 灯烛不甚明亮,昏黄的光笼着他,像一个似醒非醒的梦。 「这灯太暗了,伤眼睛的。」林扶菲说着走上前,拔下头上的簪子,将灯芯拨亮,「殿下歇歇吧!」 朱冲的神色很平静,将手中的书放下,先露出个笑来才开口:「我看的是闲书,是我搬来这里的时候,徐少保送给我的。」 林扶菲往桌上看了一眼,果然不是什么经史子集,而是本名为《玉金记》的话本子。 林扶菲知道徐少保是最严厉正统的一个人,听说他自幼老成,说话做事循规蹈矩,一板一眼,从不肯丝毫逾矩。 甚至他的父亲因为他都不敢纳妾,每次他去请安的时候,都巴不得他快些走,免得他以尽孝的名义处处唠叨自己。 姚紫云选他来教授朱冲,可谓费尽了心思。 他讲习最为严谨,课业也最繁重。之前朱冲曾无数次向林扶菲吐苦水,说徐少保如何如何惨无人道。 而今朱冲搬离了玉成宫,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苦学。 徐少保也向皇上递了折子请求致仕,临别前送给朱冲的礼物,除了这个话本子,还有一些天都集市上售卖的玩物。 「你不知道,老师是特意叫他们家里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厮带着他去挑选的。」朱冲拿起一只竹节做的人偶说,「他们家的几个公子都被他自幼约束得太严苛,压根儿不懂得这些。」 林扶菲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头发堵,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朱冲察觉到了,轻笑道:「这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之前一直担忧徐少保的身体,他教授我太费心力了,真怕他哪一天熬干了心血。 另外我也实在不堪重负,早就想要解脱了。如今求仁得仁,有什么不好?」 「殿下说的是,」林扶菲抹了抹眼角,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是奴婢眼窝太浅了。」 「这里很好,要紧的是自在。」朱冲说,「你以后可以常来,不会再有千百只眼睛盯着我了。」 「可这里也太冷清了些,怎么身边都没有人伺候呢?」林扶菲环顾四周问道。 「怎么能没有人,只是刚搬过来,事情太多了。」朱冲道,「他们有的去传晚膳,还有去各处取东西的。」 这院子里自然拨了宫女太监,但一来原先玉成宫那些人一 个都不能用,二来没有几个情愿被分派到这里来的,弄来弄去,人手终归是不够的,眼下只能将就。 「这是我们才人叫送过来的点心,」林扶菲此时才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还热着呢。」 「有心了,回去别忘了替我道谢。」朱冲说,「你们这些日子都好吧?琼影姐姐可习惯讲话了?」 「都挺好的,才人说今天太晚了,明早她再和十公主过来。」林扶菲说,「才人心里始终是感激殿下的。」 就算马春苹心里恨死了姚紫云,可是对于朱冲她是恨不起来的。 不但是因为她看着着朱冲长大,更是因为这孩子心性纯善,甚至帮着自己揭发姚紫云。 朱冲苦笑:「我哪里值得感激呢?我母亲害死了人家的儿子,这与我自己犯罪有什么区别?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赎罪而已,母亲所犯之罪我虽未参与,可她也有一多半是为了我。」 「殿下千万不要如此自苦,父母也好,兄弟也罢,谁也不能真的替代谁。你母亲犯错之前并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你也从没想过让她去做那些事。」林扶菲解劝道,「愿殿下随遇而安,放过自己。」 说着有两个宫女从外头走了进来,显然是分派贴身伺候朱冲的。 「把这盒点心分出一半,送到青荇坊去吧。」朱冲说,「我母亲若是执意不肯吃,也送给她身边陪着的人。」 姚紫云现在被关在冷宫,朱冲几次到门前去,想要和她说话,都被无情回绝了。 比起马才人贤妃等人,姚紫云心中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到现在也不能明白,自己用心血养育的儿子,竟然是一头白眼狼。 晚膳到了,四菜一汤。 林扶菲帮着安放,打开汤碗盖子的时候,竟是一碗笋丝咸肉汤。 林扶菲知道朱冲自从吃过那只兔子之后便不肯再吃肉了,御膳房的人应该知道,可偏偏到这里的第一顿饭就犯了忌讳。 然而朱冲却抢在她开口之前淡淡说道:「无妨,这道汤就赏给下头的人吧!」 他越是这般平静,林扶菲就越是忍不住心痛。 她知道太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都是。 她有时甚至恨自己,因为朱冲沦落到今天这地步,自己也曾不遗余力地推波助澜过。 「别胡思乱想,」朱冲打断她的思绪,「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在大因果之中,有你没你,无甚差别。 何况于我而言,什么也比不过心安自在。或许事到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夫妻情深喜临门 深秋,冷雨萧瑟。 二皇子一身冷气回来,金令宜跟前的丫头连忙递上热手巾把子。 “殿下今日回来的颇早,晚饭可有什么想要吃的?”金令宜温言问道。 “依着我不必太麻烦,做些热汤馄饨肉饵就好。”二皇子放下手巾道。 “再叫他们温一壶酒吧!”金令宜说,“殿下这些日子太忙了,吃些酒,身上松泛松泛,好早点儿歇着。” 成亲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是二皇子已经习惯了金令宜的温柔体贴,也不禁报以一笑:“就按你说的来。” 这个时节白昼已经很短,又下着雨,所以屋子里早早掌起灯来。 金令宜在灯下做针线,黑色云头纹的靴子,已经快做完了。 “你不用这么赶,当心累着。”二皇子很体贴地说。 “我整日里在家也是闲着,没什么事做。”金令宜微微红了脸,“做这个倒好消磨时光,不知接下来殿下可能歇一歇了?” 提到这个二皇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从他进来以后,丫鬟们便识趣地退下去了,因此他说话也不必顾忌:“姚家的事且得查呢,我之前替姚紫云做了不少事,父皇眼下没发落我,多半是因为我还有用。过后怎样,谁也不好说。” “陛下对于儿女们称得上是慈父了,”金令宜半是中肯半是宽慰地说道,“何况自从马家倒台之后,姚紫云便也疏远了殿下。” “说起来我倒是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二皇子苦笑,“但愿父皇能明白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唉,我这心里头也是一天到晚的不消停。”金令宜颇有些忧心忡忡,“这宫里外头传得越发不像样了,真害怕适得其反。” “老五现在风头正盛,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十几位大臣力主保他做太子了。”二皇子把手伸向熏笼,让热气驱走指尖的寒冷,“因你的缘故,那些人对我也格外逢迎,想想真是可笑。” 二皇子是几个皇子中注定最不可能做储君的,不单是因为他母亲姜才人惹怒了皇上。 甚至他到底是不是皇上亲生的儿子这件事本就莫衷一是。 当初姜才人被皇上强行霸占,进宫将八个月便生下了二皇子。 有人说是早产,有人说她在入宫之前本就怀了身孕。 但不管怎么说,姜才人既已入了宫,她所生的孩子必然得是皇子,否则岂不是公然往皇帝头上扣绿帽? 二皇子虽然原来是姚紫云的人,可是如今他娶了金家的女儿,人们便也认定他和五皇子是一伙儿的。 况且以他的出身,无论什么时候总要依附别人。 金令宜知道二皇子心里头不舒服,轻声宽慰道:“能与言者无二三,咱们小心谨慎些,等这场风波过了也就平安了。” “你也不必一味宽慰我了,我是个男子汉,怎么能总让你担心呢?”二皇子轻轻握住金令宜的手说,“和以前相比,我眼下的日子已经算是舒心了。” 当初他迫于姚马两家的势力,不得已娶了张扬跋扈的马飞燕。表面上看他算得上风光,实则苦不堪言。 过了近十年糟心的日子,续娶的金令宜娴雅体贴,夫妻和顺,堪称美满。 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些,丫头们已经用食盒将晚饭捧了进来。 二皇子和金令宜夫妻对坐而食,热汤美酒,格外温馨。 “你怎么不吃?”二皇子觉得今天的馄饨肉儿格外鲜美,却见金令宜迟迟没有动口。 “我不知道怎么竟然不饿,”金令宜笑了一下说,“而且闻着肉味便不喜欢,想来是秋燥的缘故,有些胃火。” “那怎么不请个大夫来看看?”二皇子放下筷子,“脾胃是养生之本,不能不当回事。” “我叫他们单独熬了粥,一会儿就送来了,配着这些小菜也就够了。”金令宜不想折腾,“这样的天气,何苦劳动大夫。” “瞧你说的,咱们又不是小门小户,出不起诊金。又不是没有马车,叫大夫淋着雨走来。”二皇子笑了,“什么都没你身体要紧,时候还早呢,我这就打发人去,就近请一个大夫来号号脉。” 大夫来的很快,甚至还没等二皇子他们吃完饭。 丫鬟们在外间给大夫上了茶和点心,让他暂且等一等。 等金令宜吃过了晚饭又漱过了口,才将大夫请到里间来。 金令宜不觉得自己需要瞧大夫,但既然已经请来了,也只好叫他看一看。 这大夫虽然不是宫里的御医,可也是京城有名的圣手,将金令宜的左右手都诊过了,不由得满面堆笑,起身作揖道:“恭喜二殿下!恭喜皇子妃!依着老朽来看,皇子妃的脉是喜脉,不过日子尚浅,也就一月有余,不足两月。” 屋里的丫鬟婆子听了,都高兴的不得了。 二皇子也是喜悦,说道:“好,好好。麻烦您再看看脉象可稳不稳,还需不需要调养?” “依着现在来看一切都好,只要别累着,别着气。平平安安过了头三个月,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大夫说,“不可盲目进补,有害无益。” 金令宜双颊绯红,她自己可是真没想到已然有了身孕。这是她的头一胎,不禁又惊又喜,又有些害羞。 “好生将张大夫送回府里去,多多看赏。”二皇子喜笑颜开。 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因为他清楚皇上对于孙儿辈格外疼爱。 知道金令宜有孕,对自己也会更宽容些。 张大夫连声道谢,正要出门去。 吴萋萋身边的小丫头凤梅走了进来,她身上落了不少雨水,有些狼狈,进门就央告道:“殿下、皇子妃,叫张大夫也去给吴姨娘瞧瞧吧!” “她怎么了?”二皇子和金令宜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我们姨娘这些日子就有些不大舒服,可一直忍着没说。刚才竟晕倒了,真是吓死人。”凤梅委屈巴巴地说道,“奴婢听说刚好府里请了大夫,顺道给我们姨娘也瞧瞧,可别再耽搁了。” “那就有劳张大夫再往西跨院儿走一遭。”二皇子回头向金令宜说道,“我也跟过去瞧瞧。”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吴姨娘珠胎早结 香草捧上白粥,又把一并送来的几碟精致小菜也摆上桌,满面含笑地对金令宜说道:「主子,这些都是清淡的,您快用吧!」 花婶子也在旁高兴地说道:「咱们皇子妃就是有福,这个时候来了小皇孙,有什么忧心的事也顿时都解了。」 金令宜忙说:「还不定是男女呢,况且日子又浅,依着我的意思,对外就先别说了。」 「依老奴来看,若是平常呢,先不说也就不说了,可在这个时候还是提前报到宫里更好。」花婶子说,「对咱们自有好处,没有坏处。」 「也罢,那就让殿下拿主意吧。」金令宜说。 此时吴萋萋房中点着两盏灯,地下也是丫头婆子一大堆。 朱云鹤姐妹两个也在,二皇子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女儿和吴萋萋在一处。 张大夫诊完了脉,正向二皇子禀告:「殿下,吴姨娘也是有了身孕,比皇子妃还早了一个月左右。」 这可实在是出于二皇子意料之外了,不过终归是喜事,他笑着问大夫:「她也只需静养即可吗?」 张大夫摇摇头说:「这位姨娘身体虚弱,胎相不是很稳。依着老朽的拙见,要开些安胎药才是。」 二皇子听了忙说:「那就有劳张大夫了,有什么好药尽管用就是。」 「这安胎的方子并不难开,可从来都是三分治,七分养,这个道理殿下总是明白的。」张大夫叮嘱道,「或者明日再请宫里的太医过来给把把脉,也不要一味只信了老夫一个人的。」 「吴姨娘太操劳了,母亲总是分配给她许多针线活儿,日里夜里的做个没完。」朱云鹤开口道,「咱们家里头的秀娘也不少,为什么总可着她一个人累呢?」 吴萋萋听了连忙朝她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朱云鹤却不理,继续说道:「本来就是嘛!姨娘你身上不适已经有些日子了,告诉给那边却总是置之不理。 今日若不是我叫人趁着父亲在家过去说,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二皇子听了微微皱眉,呵斥女儿道:「小孩儿家知道什么?你母亲是那样的人吗?」 「殿下息怒,皇孙还小不知事。自然不是皇子妃的错儿,多半是那边的下人不肯承报,才有这样的事。」吴萋萋房里的婆子说。 「也是我太忙了,顾不上家里的事。以后我隔几日就到这边来,缺什么少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了。皇子妃也有了身孕,需要静养,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就别去打搅她了。」二皇子对于吴萋萋还是很偏爱的,尤其是她被马飞燕毒哑了,使她更加可怜。 吴萋萋懂事地连连点头,脸上还带着歉意。 二皇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在外头已然焦头烂额了,所幸家里这两个女人还算省心。 再说金令宜这边,自己用过了饭,却迟迟还不见二皇子回来,外头的雨还下着。 花婶子见状便说:「打发个人去到吴姨娘那头看看吧,别是真的有了什么病症。」 「我也是这么想呢,虽然有殿下在跟前,咱们也该打发个人过去问问。」金令宜是主母,妾室有病,她不闻不问总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便打发了两个二等丫头去,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回来了,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 「那边怎么样了?」金令宜问,「可要不要紧?」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开口道:「吴姨娘也有了身孕,说是已经两个多月了。」 金令宜听了没说话,香草在一旁说道:「她早干什么去了?到现在才请大夫瞧,叫人听着还以为我们不给她请大夫呢!」 「香草,别胡说,是吴姨娘省事,」金令 宜朝香草使眼色,「这是喜事,别弄得嘀嘀咕咕的。」 又问那两个丫鬟:「张大夫怎么说?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听大夫说脉象不是很稳,得用安胎药,也就是这样了。」这两个丫鬟去的时候,那头已经诊完脉了,她们也是现打听的。 「好,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金令宜点点头。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二皇子回来也不可能再吃,金令宜就命人撤了下去。 对花婶子说:「到吴姨娘那边去请示她和殿下都吃什么,叫厨房赶紧做着,回头送过去。 跟殿下说,要他在那边多陪陪吴姨娘吧!夜深了,又下着雨,别来回折腾了。」 花婶子连忙答应着下去了,香草依旧气不平,说道:「这吴姨娘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一个妾室做什么那般笼络着两个皇孙?处处的拿乔作势,仿佛天底下只有她一个好人,别人都在欺负她一样。」 金令宜听了却只是一笑,在此之前她就已经防着吴姨娘了,但也不好跟香草多说什么,只是说道:「天不早了,你服侍着我歇下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是呢!主子您也有着身孕呢。」香草连忙殷勤上前,「不同那***一般见识。」 金令宜躺下去,朦朦胧胧欲睡。 听到外面有动静也不甚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二皇子进来了。 「殿下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叫你在那边陪陪吴姨娘吗?」金令宜口齿缠绵。 「我看着她吃了安胎药才过来的。」二皇子轻轻上了床,「已经陪过她了,现在要陪着你。」 金令宜轻轻笑了一下,把头往二皇子的怀里靠了靠,二皇子伸出手臂,把她搂的更紧了些。 第二天天不亮,二皇子就要上朝去了。 金令宜想要像往常一样起来服侍他更衣,被二皇子制止了。 「你好好睡你的,天越来越冷了,不要起来折腾。」二皇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家里的事情也不要太操心,更别担心我,好好养着。」 金令宜不由得想起表姐蓝凝之前对她说的话,二皇子这个人看似圆滑,实则很顾及亲情。身份似乎有些尴尬,其实也很安全。无论谁上位,都想着拉拢他一下,并且对他也不会过于忌惮。 只要自己和他一心一意过下去,他也不会辜负自己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贤妃欲进子不争 九月底赶上贤妃的生日,按规矩总是要办一办的。 可是贤妃却早早向皇上表明了心意,她今年的生辰宴一概免去,也不收任何人的礼。 再三请示,皇上方才应允了。 这一日下了早朝之后,二皇子被叫到上书房,依旧是因着姚紫云的事,有人上书提到了二皇子。 因为最近事情太多,皇上难免有些心浮气躁,再加上节气使然,此时实在没什么好心绪。 二皇子站在那里,垂着手挨训,只希望皇上能早些消气。 「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事?!」皇上拍着桌案上的那几本折子,「你一个堂堂皇子,被姚家使唤得团团转,让朕的脸往哪儿放?!」 他可是全然不顾是他的纵容让姚家一手遮天的。 二皇子一句也不反驳,甚至在心里头也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反驳。他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就是个出气筒。 他娴熟地挨着骂,看皇上越来越激动,于是自己干脆跪下来。 「一切都是儿臣的不是,请父皇息怒。」二皇子说得诚惶诚恐,但心如止水。 皇上看着他,瞪圆了眼睛,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说道:「孽障!要不是念在你媳妇儿怀了孩子的份儿上,我非叫人把你拖出去挨板子!」 皇上早些日子知道金令宜有孕的消息,自然很高兴。 赏了些东西,还派御医前去诊脉。 二皇子并没有上报吴萋萋有孕的事,一来她只是个妾室,二来她的胎相不稳,二皇子想等到月份再大一些的时候再说。 「儿臣多谢父皇恩典。」二皇子磕头。 「下去吧!别在朕跟前碍眼了!」皇上把头撇向一边,「回去想想你都干了哪些错事,自己亲自写个折子递上来!也免得别人一起一起的揭发你!」 「儿臣明白,儿臣已经在写了。」二皇子说,他的确有帮姚紫云做事,但并没干那些伤天害理的,所以就算有错也终归有限。 论到最后大可以说是姚紫云以他的生母姜才人相胁逼迫自己做的,左右这也是实情。 皇上忽然失了力气似的摆了摆手,他不太愿意面对二皇子,因为到最后终究会让他想起那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女人。 二皇子往外走,恰逢商启言走进来。 「商总管,你的痛风又发了?」他留意到商启言走路一跛一跛的。 「是啊!老奴的痛风越发厉害了。」商启言笑着,却止不住露出苦相,「老喽,不得用了。」 「我那儿有辽西的虎骨酒,回头给你拿两瓶。」二皇子说,「比别的东西管用。」 「哎呦,那老奴多谢您了!」商启言连忙拱手,「二殿下慢走,老奴还得进去给陛下回话呢。」 二皇子从上书房转出来就见贤妃和两个丫鬟在不远处站着,见了他含笑点头。 二皇子少不得要上前问安:「今日是贤娘娘的生辰,儿臣本该早早过去请安的,只因要回陛下的话,所以耽搁了。」 「这不是见着了吗?」贤妃笑得一脸慈爱,「我早就说了,今年我的生日,所有一切礼节统统免去。这个时候大伙儿都忙着乱着,我就不要再添乱了。」 「贤娘娘永远都是这么识大体,」二皇子说,「不过我和令宜早就准备了寿礼,回头一定给您送来,千万别不收。」 「这些都是小事,」贤妃说,「我倒是一直惦记着你,听说这些日子有不少人上书说你是姚家的帮凶,我怕陛下一时怒气上来,要责罚你。没什么事吧?」 「让贤娘娘惦记了,现在看还没什么大事。」二皇子一笑。 「如此还好,」贤妃连连点头,「听 说令宜有喜了,真是恭喜恭喜!等她什么时候想要走动走动,记得到我宫里去,我和她说说话。」 贤妃这个人只要是没到真正利益冲突的时候,对谁都是一副和善面孔。她和二皇子自始至终也没有红过脸,因此表面上凡事都过得去。 商启言走进来向皇上禀告道:「陛下,贤妃娘娘过来谢恩了。」 早起,皇上特意命商启言将准备好的寿礼给贤妃送了过去。 所以贤妃打听着皇上下了朝就过来谢恩。 「知道了,叫她回去吧。」皇上在那里批阅奏折,头都没抬,「告诉贤妃,午膳朕到她宫里去。」 皇上对贤妃当然谈不上宠爱,但是对她的印象还不错,从赐给她的封号就能看出来。 今天是她的生辰,宫中就算不安排宴席,皇上也要过去陪一陪她,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商启言于是又走出来,笑着向贤妃说道:「陛下说了不必娘娘进去道谢了,叫娘娘先回去歇着。午膳的时候陛下再过去,娘娘可叫人提前预备着。」 「有劳商公公来回传话了。」贤妃笑着道谢,一旁的宫女拿过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来递给商启言,「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六皇子已经在椒兰宫等了些时候,见贤妃回来了,连忙迎上去。 「母妃今日生辰,请受儿臣一拜。」六皇子说着跪了下去,「恭祝母妃福寿安康,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快起来吧!」贤妃身手把儿子拉了起来,「我总觉着你今年的嘴比往年都甜。」 「其实儿臣该早早过来的,只是要上早朝,没有办法。」六皇子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母妃就别取笑我啦。」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做什么笑话你呢?」贤妃笑着坐下,「午膳你父皇也要过来的,记得到时候嘴也甜一些。」 六皇子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抿了抿嘴唇说:「母妃,如今姚家已经倒了,咱们也用不着争了吧?」 贤妃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六皇子继续鼓起勇气道:「外头人都说,接下来五哥该被立为太子,我想他也不会为难咱们的。」 贤妃微微低着头,嘴角含笑,像是极有耐心地听六皇子说。 「母妃,我知道我不是那块儿料,索性也就不掺和了。」六皇子絮絮说道,「我只想着到时候能把阿素娶进门,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谣言四散有心传 知道有孕后,没过几天,金令宜的反应越来越大。 这日早起用青盐擦牙的时候便忍不住干呕,香草等人连忙拿过清水来,让金令宜漱口。 好容易缓过来,金令宜道:“真真是好折磨人。” 花婶子笑道:“这是好事,早就听人说这怀着的时候越是折腾人的孩子,生下来先天越足。” “要是这样我受些折磨也值了,”金令宜的脸上显出慈母的柔和,“不过我也听说了,孝顺的孩子是不怎么折腾当娘的,表姐怀的这两个孩子就都好,虽然也吐,这也并不十分厉害。” 正说着又有丫鬟进来:“吴姨娘过来请安了。” “叫她进来吧!我自前天看过她一回还没再见呢。”金令宜说,“她不会说话,你们也别怠慢了她。把我吃的那些小零嘴儿拿上来,想来她也是爱吃的。” 随后吴萋萋带着自己的丫头走了进来,和金令宜一比,她的的气色实在显得有些憔悴。 “怎么?你们姨娘这些天还是不见好吗?”金令宜问,“要不请个御医来瞧瞧吧!” 吴萋萋脸上显出感激而又焦急的神色,摆了摆手。 吴萋萋的丫头凤梅连忙说:“姨娘说了不必麻烦了,这两日已经比前些时候好些了。” “那就好,”金令宜说,“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得赶紧说,别耽搁了。” 吴萋萋又连忙点头。 香草心里憋着气,捧着点心上来放在桌子上后便对凤梅说:“凤梅姐姐,你往后不要再叫吴姨娘做针线了。免得有人说闲话,以为是我们主子指派的呢。” “这是谁没事儿传的闲话呀?”凤梅的脸红了红,“真是胡说八道,皇子妃从来也没有给我们那里派过活计。” “有没有的姐姐清楚就好,”香草道,“我们主子好性儿,似这般闲话是从不放在心上的。我可是个光棍儿脾气,眼里头不容沙子。要是叫我逮住哪个乱嚼舌根子,非掏出她的牛黄狗宝来不可!” “好了,香草,说这些做什么?”金令宜止道,“吴姨娘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要紧。” 等到吴萋萋主仆离开之后,香草说道:“主子就不该拦我,她们那院儿的人看着柔柔弱弱,实则没一个好东西。 把前头的两个孩子都笼过去,挑唆得歪心邪性,处处看咱们不顺眼。” “这些我心里头都清楚,”金令宜一笑,“不过如今殿下分不出心思来过问内宅的事,吴姨娘又有了身孕,也不好把她怎么样。” “看看她那乔张做致的样儿,”香草忍不住翻白眼,“总好像有人给她气受一样。” “这样的人并不好对付,在世人眼中我强她弱,自然是我欺负她。却不知有一类人惯会示弱凌强,况且现在实在不太平。不知有多少人在给表姐他们做文章,咱们自家的事是小事,可若是因为我牵扯到了表姐,那事情可就大了。”金令宜想的要比香草更深更远,“她若是有明显错处还罢了,否则我便是说两句不好听的,她因此寻死觅活,我又该如何呢?” “这可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也不是,打也不是!”香草万分懊恼,“没得叫人恶心!” “她敢这么着,就是因为殿下看中她。”金令宜道,“这根钉子早晚是要拔的,但不能是我起头,否则就算除了她,殿下在心里也会和我结疙瘩的。” “奴婢知道了,以后不理她们就是。”香草便是再生气,也要为自己的主子考虑。 金令宜把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不能置若罔闻。 “好丫头,我知道你是最懂事的。”金令宜笑着安抚香草,“我这会儿肚子里空落落的,又想吃点儿东西了,你去给我拿两块儿秋蓉糕来。” 回去的路上,凤梅小声对吴萋萋说:“姨娘,看来咱们院子里有奸细,否则那话又如何会传到前头去?” 吴萋萋点头,打了两个手势。 凤梅道:“那咱们想办法把这人揪出来!就说她手脚不干净,给退送了就是。” 吴萋萋摇头,不同意这么做。然后又打了一串手势。 “姨娘说留着这人还有用?”凤梅皱了皱眉,“那姑且先不去理她了。” 没过两日,二皇子府又刮起了一股风,甚至传到了外头去。 说二皇子妃怀的这一胎,是在明年五月生产。 五月是恶月,这孩子多半不吉利。 而吴姨娘怀的孩子,是在四月里出生,不但出生在嫡子之前,且陪在吴姨娘身边的人有好几次在她熟睡的时候,看到她肚子上罩着一层红光。 显然这孩子是带着祥瑞的。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闲人,都说东西越传越少,话越传越多,这一来二去的,谣言就已经满天飞了。 有的说金令宜嫉妒吴萋萋,处处刁难欺压。 有的说金令宜请人算过了,说这个庶子会夺嫡子的气运,所以才会把这那对母子视为眼中钉。 甚至还有人说吴萋萋是被金令宜给毒哑的。 金令宜听说了,也不由得烦恼,这种事又不能到街上去解释。 想去跟蓝凝商量商量,或者进宫去见见薛姮照,可是一连几日天气都不好,也没办法出门。 一连几日,二皇子都在宫里陪着皇上,没有回家。 正烦恼的时候,花婶子走了进来。 她在这府里是老人儿了,从二皇子大婚开始就在这里。 “主子这是怎么了?瞧着有些闷闷的。”花婶子笑着上前,“等天气好了出去走走,开心开心。” “出去走走也罢,在家里待着也罢,要紧的就是个心静。”金令宜不由得苦笑,“我现在坐在屋子里都好像风言风语从四面八方吹进来了。” “那些话老奴也听见了,”花婶子并没有回避,“不用说也该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我自然也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动私刑吧?”金令宜苦恼地扶了扶额头,“殿下又不在家,我也不好兴师问罪。说不定她就是要我这么做呢,我如何能自投罗网?” “主子别急,有件事您多半不知道。”花婶子凑近了,在金令宜耳边低低说出了一番话。 第四百三十章 四境冰霜难为继 下了霜,皇上早朝后来到桐安宫。 “朕许多天没给太妃请安了,实在是不肖。”皇上说,“天气冷了,屋子里不要只放一盆炭火。” “一盆尽够了,”容太妃笑着说道,“这是上好的银骨碳,极其耐燃。如今还不是很冷,再者屋子里太热了也容易生病。” “太妃娘娘一向爱惜物力,便是在数九寒天的时候,屋子里也从不生太多的炭。”皇上听了说,“不过东西再怎么贵重也不如您的身体重要,你们这些服侍的人,要全心全意为太妃着想,因此有的话也不能尽听。” 凝翠姑姑答道:“陛下的孝心我们都知道,定会小心服侍。” “凝翠姑姑,朕记得你也快六十岁了吧?”凝翠是太妃跟前最亲近的人,皇上对她十分尊敬。 “陛下真是好记性,奴婢过了年就整六十岁了。”凝翠姑姑笑着应道。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在替朕尽孝道。”皇上点头,“早就想着该赏你们点儿什么,可是朕的事情太多太杂,一忙就给忘了。今日可巧提到了,就势赏了吧!” 今天是张泽陪着皇上来的,连忙答应了。 容太妃拦道:“还是算了吧!这么大的家国,要花费的地方多着呢!我这两日恍惚听说北边又不太平,可到底怎么样呢?” “叫太妃惦记了,眼下看着还好。不过就是北边的匈奴又过来抢东西,胡地八月里就入冬了,听说是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匈奴人缺吃少穿,就跑到咱们这边来了。”皇上有意轻描淡写道。 “唉,这边患自古以来就从来也没肃清过。”太妃忍不住叹气,“那些匈奴人最是残暴凶狠,边境的百姓可又受苦了!” “太妃娘娘慈悲心肠,最听不得这些,以后若是有这样的事也不要叫她老人家知道。”皇上向跟前的人说。 底下人连忙答应。 皇上又缓和了脸色说:“不过嘛该赏还得赏,回头张泽就到库房里去瞧瞧,给这宫里的人按等级从上到下都要赏遍了才是。” “陛下,你知道我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过问朝政的。”容太妃看着皇上说,“不过我这两天想着匈奴之所以明目张胆地过来抢掠,怕是也和咱们朝中不定大有关系。 当年赵国内乱,还不是因为赵主父举棋不定,在长子和幼子之间难以取舍。 如今皇后被废,太子的名头虽然还在,却已不住在东宫。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太妃说的是,朕这两天也在想这事。但不知在您心里谁是储君合适的人选?”皇上此话一出,屋里头变得格外静,人们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哪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这些孙儿我看哪一个都是好的。”容太妃说,“最后还得是陛下拿主意,我说这话的意思,不过是想让你快一些定夺,免得夜长梦多。” 正说着十公主过来请安,皇上和容太妃便打住了话头。 “琼影这些日子看上去长胖了些,”皇上看着十公主,“真是一转眼就成大姑娘了。”(其实之前十公主的年龄设定的有些小了,她如今应该是十六七岁。) “可怜见的,冻坏了吧!快到这边坐下,给她端杯热茶来。”容太妃也忙说。 十公主如今虽然开口说话了,可是这么多年过来早已养成了沉默的性子。多数时候都微笑而已,问到了才开口。 因此皇上见了她也要忍不住问几句:“你母亲怎么没过来?” “回父皇,我母亲有些不适,就没过来。”十公主说。 “天冷了容易闹毛病,”容太妃说,“是不是丽妃这些日子也病着呢?” “丽妃也没什么大事,多半是畏寒怕冷,不愿意出屋。”皇上说。 青荇坊,原本是何贵人的寝宫。 如今姚紫云被发配到了这里来。 她身边只有一个宫女,一个嬷嬷陪着,其余的人都圈禁起来了。 此时这屋子里冷得像冰窖一样,地上虽也放着个炭盆,但灰多碳少,没什么热乎气。 喜鹊缩着脖子,拿着一碟子浆糊在窗前站着,用筷子头沾了浆糊,去补那窗纸上的破损。 “内务府的人真是坏透了,这么冷的天也不说把窗子重新裱糊一遍。”慧嬷嬷年纪大更经不得冻,苦着脸仿佛一只老核桃。 姚紫云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在这种情形下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不错了,谁还会主动来照应她呢? “都这早晚了,送炭的还没来。”喜鹊叹气道,“我出去看看。” “别去了,”一直没说话的姚紫云开了口,“乞丐尚且知道不食嗟来之食,又何况是我呢!” “主子,您也别这么灰心,至少还有太子呢。”慧嬷嬷解劝道,“其实太子每天都着人给咱们送碳送吃的来,那都是诚心诚意的,您又何苦一再拒绝?” 姚紫云鼻子里冷哼一声:“我宁愿冻死饿死,也不要他的东西!我自当没生出过他来,自当我这些年只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真没想到,掉了毛的凤凰依旧还有几分硬气,”外头有人走进来,只是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了,“只可惜这硬气一文也不值了。” 来的是马才人,她并没有生病,而是过来瞧瞧姚紫云是怎么个情形。 姚紫云身上穿的倒还过得去,但神情灰败,往日的容光已减去了八九分。 “我还奇怪呢,你怎么迟迟没来看热闹?”姚紫云冷笑,“怎么,今天终于按捺不住了?” 马才人穿着斗篷,手里抱着鎏银的手炉,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姚紫云:“是呢!总该过来瞧一瞧才是。昔日的皇后娘娘,如今在这不堪的境地之下,如何熬得过严冬去呢?”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的生死还由不得你掌控。”姚紫云冷笑,“你若是不嫌冷,只管来就是了。” “我来也不是白来的,还带了东西给你。”马才人说着稍微侧了侧头,身后跟着的宫女便把东西拿了上来。 那也是一只小巧的手炉,形制很考究。 “前两日收拾东西的时候,竟在箱子里翻到了这东西。”马才人笑了一下,“这还是当年我刚入宫时,你送给我的。如今我把它还给你,但愿它能陪着你熬过这一冬去。” 马才人并非念着旧情,她只是不想让姚紫云那么快死。 她造了这么多的孽,死对她而言太便宜了。(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章 阴谋诡计隐隐然 金令宜吃过早饭出门去了,阴了许久的天也终于放晴。 吴萋萋的院子里,她爹吴阳走了进来。 “老爷子来了,快请进。”有婆子见了他,连忙请进来。 吴阳客气了几句,走进门来。吴萋萋也才起来不久,脸色不大好。 “萋萋,你现在觉着怎么样?”吴阳问。 吴萋萋打了几个手势,表示还好。 “这个你拿着,”趁着跟前没有别人,吴阳递给她一包药粉,“你这胎本也是保不住的,刚好嫁祸给金令宜。” 吴萋萋的手有些抖,但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咱们是主子派过来做事的,不能夹带私情,”吴阳压低了声音说,“当初咱们叔侄眼看饿死,要不是主子,咱们可活不到今天。” 原来他与吴萋萋并非父女,而是叔侄。 吴萋萋重重地点了点头,纵然心里对二皇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怀有愧疚,但终究难以兼顾。 “我再去找杜奶娘,”吴阳丢下一句话,“让她帮咱们把事情做圆了。” 金令宜来找蓝凝。 “姐姐这些天身上觉得怎么样?”金令宜见蓝凝已经显怀了。 “我觉得还好,听说你闹得厉害,不过再忍一忍,满三个月之后就好多了。”蓝凝是过来人,比金令宜有经验。 “听说吴五殿下这些日子病了,可好些了吗?”金令宜问。 “不是什么大病,更要紧的是为了躲事避嫌。”蓝凝笑了一下,“你也知道的,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有不少人,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跑到跟前来奉承。我们怕被捧杀,就只好对外称病了。” “是啊!现在谁也说不好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金令宜喃喃道,“我们终日里也不免提心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姚家的事牵累。”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蓝凝颇为笃定地说,“否则又何必还让二殿下插手查姚家的事呢。” “但愿如此吧!”金令宜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又劝蓝凝,“表姐,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放眼这几位皇子,还是五殿下最得人心。另外你最近没进宫去见见姮照吗?向她讨个主意。” “我去了,但两次都没见到姮照,听说她病了。”蓝凝微微垂下了眼,“她如今在太妃娘娘宫里,我也不好太随意了。” 金令宜也不好再多问,只好拿别的话岔过去。 “姐姐怕是还不知道我们府上的吴姨娘也有了身孕。”金令宜说。 “她进府比你还早一年多呢,”蓝凝说,“先前一直没听说有动静。” “二殿下说了,等她胎相稳了再对外说。”金令宜轻叹道,“我担心在这上头出事,我总觉得她这个人不牢靠。” “依我说,你不如回娘家住些日子。”蓝凝给她出主意,“你这也是头胎,让舅母照应着岂不放心?把家里的事直接托给管家和管家娘子,便是有什么事也赖不到你身上。” “是呢!实在不行我这两日就收拾收拾回娘家住着吧。”金令宜道,“我被这孩子闹得实在有些精疲力尽。” “你难得来一趟,在我这儿多待上些时候。”蓝凝说,“我叫他们做些清淡适口的饭菜。” 正说着黄长孙睡醒了,奶妈牵着他过来。 “麟儿真是越长越得人意儿。”金令宜见了皇长孙,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把他拉过来,上下端详,“才几天没见就又长高了许多。” “他如今越发淘气了,”蓝凝摇头,“越不让做什么越做什么,昨儿非要玩儿水,足闹得袖子衣襟都湿了,硬脱下来的。” “小娃儿就是这样,最喜欢玩水了,不过这个时候天气冷了,可得当心。”金令宜说,“湿衣服溻在身上容易起疹子。” 这时奶娘指着金令仪的肚子笑着问皇长孙:“你说二皇子妃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人们通常都喜欢拿这个逗五岁以下的小娃儿,说他们能看得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是两个弟弟。”皇长孙脱口而出。 “哎呦!”众人一听都忍不住拍手笑了起来。 “双生子啊,那可真是了不得了!”蓝凝笑道,“这得多大的福气投胎就养双生子。”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倒不拘男女。”金令宜说,“双生子的话,可以不用到五月就出生了。” “什么时候不生人呢?别听他们胡说。几月里生打什么紧?”蓝凝安慰金令宜,“一个也好,两个也罢,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自己的骨肉。 不过你现在日子还浅,从脉象上也看不出什么,等再大一大,太医院的孙院判就能从脉象上号出是不是双胎了。” “麟儿,那你瞧瞧,你母妃的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金令宜笑着问皇长孙。 “早就问过他了,说是个妹妹。”蓝凝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是真心盼着有个女儿,贴心呢。” “姐姐是最有福气的,一定心想事成。”金令宜十分羡慕蓝凝。 “别的都算了,只求眼前的事能快些过去。”蓝凝说,“这个冬天实在有些难熬啊。” 金令宜留在蓝凝府上吃饭,到了下半天才回去。 管家禀报道:“主子您早上刚出门不久,西府的太太就打发人来,说有些日子没见您了。府里头来了几位老家的亲眷,想着过来拜访拜访。” 金令宜听了很高兴:“难不成是姑姑他们来了?我也正要回娘家去住几天呢! 殿下这两日没回来,我待要同他商量商量,也不好自作主张就回去。” 管家听了就说:“午饭的时候跟着殿下的随从回来,取了几身衣裳走的,说这些天都在宫里住,不回府来了。 依着老奴看,主子您且回娘家去吧!毕竟有亲戚来了,您不回去瞧瞧也说不过去。 这府里头没有什么大事,些许小事,还有我们管着呢!” “你说的也在理。”金令宜想到二皇子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天才能回来,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非要等他回来才能商量,“那就打点些送亲戚们的礼物,我明日就回去。”(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吴萋萋自请出府 十月十九,京城下了好大的雪。 二皇子在宫里住了七八天,才容出空儿回府一趟。 「殿下,今日的雪可真大,小的给您找辆马车来吧?」随从见大雪漫天,最多能望见五尺远。 「不必,」二皇子回绝,「有寻马车的功夫,路都走了一半儿了。」 说着便翻身上马,甩了两鞭子。 那马识途,立刻哒哒哒地跑了起来。 随从忍不住抿嘴一笑,心想殿下心里头肯定着急了。 好几天没回家了,皇子妃和吴姨娘又都有着身孕,难怪殿下心里惦记。 因为雪太大,路上走不快,二皇子回到府里,身上已经落满了雪。 管家连忙上前接应,一边给二皇子扫雪一边问安。 「这些天皇子妃怎么样?」二皇子开口就问金令宜。 「回殿下,皇子妃十四那日回娘家去了,金家来了几位老家的客人,且都是至亲。」管家说道。 「是这样啊!」二皇子并不知道这事,「那就给我也准备些礼物吧!等雪停了我也过去瞧瞧。」 管家连忙答应。 二皇子又问:「吴姨娘呢?她可好些了?」 听她提到吴萋萋,管家一时语塞。 「怎么了?」二皇子转过脸来问。 「这……殿下息怒,吴姨娘前几日……滑胎了……」管家知道,再难说的话终归还是得说出来。 二皇子听了果然震惊:「什么?她滑胎了?怎么会呢?不是已经开了安胎药吗?」 「具体的情形,老奴也不方便知道。」管家说,「那日皇子妃午后出的府,到了掌灯的时候,凤梅便急慌慌地跑过来说吴姨娘觉得身上不好,赶快请大夫。 老奴便命人将张大夫请来,忙乱了一气,终究还是不行。」 「皇子妃知道吗?」二皇子问。 「倒是让花婶子过那边告诉了,」管家说,「皇子妃自然也惦记,不过一则是刚到那府里,才跟亲戚们见了面,也不好就走。二则,这几日天气一直都不好,我们也怕把皇子妃折腾病了。」 「我知道了,我去萋萋那边看看。」二皇子的心情很低落。 吴萋萋面白如纸,看见二皇子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萋萋,你受苦了。」二皇子快步上前将她揽进怀里。 吴萋萋在二皇子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底下伺候的人见此情形都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他们两个。 「别哭了,你现在要好好养身体,」二皇子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安抚,「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吴萋萋听了却哭的更厉害了,并且使劲儿摇头。 「听话,别再伤心了。」二皇子轻声哄着,「这些日子我太忙,没顾及到你,等我闲下来一定好好陪你。」 吴萋萋忍住眼泪,挣脱开二皇子的拥抱,跪在床上朝他磕了几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二皇子不解。 吴萋萋拿过旁边的纸笔,写下「让我走」三个字。 「让你走?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二皇子皱眉问道。 「我不祥」,吴萋萋在纸上又写下三个字。 「这是谁说的?」二皇子有些动怒,「你是我的人,在这府里谁敢说你不祥?」 吴萋萋却不肯说,只是磕头恳求。 二皇子知道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就说:「我这些日子在宫里太忙,先去洗漱,回头再和你说话。」 吴萋萋听话地点了点头,对二皇子她总是万分体贴。 「凤梅,你跟我出来!」二皇子走到外头叫过吴萋萋的贴身丫头。 凤梅神色忐忑地跟着二皇子到了正房,一进门就跪了下去。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皇子沉着脸问她,「你给我原原本本地说来,否则我就打死你!」 「是,」凤梅吓得一哆嗦,「这些日子殿下不在家,我们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也不知道是谁烂了舌头的,说咱们皇子妃怀的这一胎出生的月份不好。这些话传了有些日子,我们都没当回事。 过两天又听说皇子妃找高人算过了,是因为我们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挡了皇孙的气运,还说我们姨娘八字不好,妨主。 这府里的上上下下的人便看我们不顺眼起来,殿下不在家也没有人护着我们。 尤其是这院子里的人,见了我们便没有好脸色,还时不时地指桑骂槐。 十四那天,香草姐姐拦住我们,要我们快些滚出府去。 问我们为什么脸皮这么厚,死赖着不走? 我们自然要辩解几句,结果就吵了起来。 殿下是知道我们姨娘的性子的,从来都是不惹事的。 她见我们吵得太厉害,便想上前来把我拉回去,却不妨被香草姐姐推了一下。 随后香草姐姐就走了,之后就听说皇子妃回娘家去了。 奴婢当时还想着皇子妃回娘家也是好事,免得我们再惹人家生气。 可是没过多一会儿,我们姨娘的脸色就变了,下身也出了不少血。我连忙跑去让管家请了大夫来,可是已经晚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皇子妃是怎么做的?她都没过问吗?」二皇子问。 「我们想要见皇子妃,毕竟就算是发落也轮不到下人开口。可是每次来问安都见不到,」凤梅哭着说,「那天早上我们姨娘在寒风里站了将近半个时辰,只想见皇子妃一面,可始终没让我们进门。」 听凤梅的话,明摆着就是金令宜纵容下边的人苛待吴萋萋,甚至让她从此离开这里。 「殿下,不如您就放吴姨娘走吧!她实在太可怜了,如果继续留下来,怕是连命也保不住了。」凤梅恳求道,「姨娘也跟我们说,她走了对谁都好,免得惹皇子妃不快,也让殿下烦难。」 二皇子久久不语,窗外的雪还在簌簌地下着,吴萋萋那张我见犹怜的翘脸总是在他面前浮现。 二皇子对吴萋萋十分在意,他当初就是在冰天雪地里遇见了她,不忍心她挨饿受冻,才买回府来。 后来吴萋萋被马飞燕毒害,从此成了哑巴。 也是那件事让二皇子怒火中烧,决心将马飞燕推上死路。 可是金令宜她不该是第二个马飞燕啊! 她是那样的温柔体贴,宽和贤惠。 难道她有两副面孔? 还是说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就可以对别的孩子痛下杀手? 第四百三十三章 姊妹合演苦肉计 四皇子吃了早饭欲出门,余氏拦住他道:“在家里待的好好的,这是又要到哪里去?” 四皇子道:“皇上连着好几日没上朝了,不知又闷着什么事呢。我瞧着有些人要不做人了。” “知道还要乱跑,”余氏嗔道,“还不快消停着。” 四皇子道:“我去瞧瞧老五,他这些天生病不出,我得去见见他。” 余氏就说:“你省省心吧!你去了怕是又要惹有的人乱说了。” 四皇子道:“我怕他们?随他们说去!” 余氏道:“不是为了旁人,老五现在已经够难了,我是怕你去添乱。” 四皇子道:“我能添什么乱?我是福娘娘养大的,和老五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要怎么着,我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罢!罢!知道你这狗熊脾气说什么都没用,”余氏撒手,“要走就快走,你和他是一条绳上的,难道我就能单独飞了吗?” 她松开手四皇子却不走了,站在那里笑嘻嘻看着她:“你不是说要进宫去看福娘娘吗?怎么还没去?” “这就走,”余氏道,“已经在套车了。” 四皇子道:“那你午饭也得在宫里吃了,我和老五去喝酒,晚上我给你带荷叶肘子。” “去去,谁稀罕。”余氏嘴上说着,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四皇子刚出府门,就见一辆马车过来府门前停下。 是二皇子府的车。 朱云鹤的奶娘杜氏手提着裙子,满脸堆着笑,走上前来:“给四殿下请安了。” “杜妈妈,你怎么来了?车里头是云鹤和云鹭吗?”四皇子问。 “正是,正是。”杜氏殷勤答道,“特意过来向四皇子妃请安的,殿下这是要出门去?” 这时那姐妹俩也都从车里探出头来,向四皇子问安。 “那就进去吧,我还有事。”四皇子说着下了台阶跨上马便走了。 余氏听说这姐妹两个来了,连忙命人快请进来。 “快到暖阁坐吧!你们姊妹两个真是难得来一回。早饭吃了没有?”余氏虽然和马飞燕不投缘,可必经早已时过境迁了,再者她又怎么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因此对这姐妹两个也很是周到。 “多谢四婶婶,我们是吃了饭过来的。”朱云鹤的年纪虽然不大,口齿却很伶俐,“云鹦妹妹怎么不见?” “她这几日不在家,去她外祖母那边了。”余氏道,“早知道你们来,就不叫她去了。” “我们今天来是想请四婶婶带我们进宫一趟,我们有许多时候没进宫了,想去看看。”朱云鹭说,“我想御膳房的莲花酥酪和璎珞八宝了。” “小孩子总是爱吃甜的,”余氏笑了,“怎么二皇子妃不进宫吗?” “我们母亲不在家,”朱云鹤说,“况且她现在身上不便,我们也不好劳动她。” 余氏听她说的也在情理之中,放眼望去也确乎没有合适的女眷能带她们进宫了。 于是就说:“我正好也要进宫去呢,便带着你们去吧!你们是要和我坐一辆车还是分开坐?” “还是分开吧,毕竟要在宫里待上些时候,出宫来直接回家去更方便。”朱云鹤说。 余氏便收拾妥当进宫去。 进了宫,余氏叮嘱这姐妹俩:“论理你们是要先去给陛下请安的,不过陛下不一定有空闲。你们也可以去别处转转,可不拘到哪里都别乱跑。” “我们知道了,四婶婶,多谢你。”朱云鹤和朱云鹭齐声说。 余氏并没有邀请她们去福妃那边,因为如果她们想去自然会主动提出来的。 杜奶娘是经常出入宫中的,陪着两姐妹先到阳泽宫这边来。 不用说,皇上正忙着不得见。 “走吧!咱们到贤妃娘娘那儿去。”杜氏小声说,“让她帮咱们想想办法。” 天气越冷,贤妃的屋子就显得越温暖。 她常年养着兰花,有不少到了冬天才开,是断断受不得冷的。 “娘娘,二皇子府的奶娘带着两位皇孙来了,说要见您。”静莲走进来说。 “快叫她们进来吧,别冻坏了。”贤妃穿着筠雾色的棉袍,柔和雅致,衬得她更加慈爱。 “贤妃娘娘的屋子好香,”几个人进来就忍不住夸赞,“叫人呼吸都格外舒服。” 贤妃热情地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免礼,免礼。你们来得正好,我这里正嫌冷清呢!” 说着便去牵这两姐妹的手。 “哎呀!”朱云鹭叫了一声,朱云鹤虽然没叫,却也瑟缩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可是抓疼你们了?我也没用力呀。”贤妃不禁惊疑。 “不怪您,”朱云鹤说,“是我们……” “你们怎么了?”贤妃问。 “娘娘,您救救我们吧!”朱云鹭嚎啕起来,“我们要活不成啦!” “这是怎么了?快别哭,有话好好说。”贤妃连忙安抚,“我最看不得孩子哭了,哎呦,真是可怜见的。” 这时杜氏跪了下去,碰头有声:“贤妃娘娘,您是最慈悲的,求您救救这两个皇孙吧!” “杜奶娘,你是个大人了,有话好好说,可别再裹乱了,”贤妃说,“我现在被你们吓得心慌死了。” “娘娘,我们今日进宫来本来就是要向陛下陈情的,”杜氏哭着说,“可是见不到,不得已才来您这里的。” 说着将二女的衣袖挽起来,手臂上伤痕斑驳,触目惊心。 杜氏继续哭诉:“这是能让人瞧见的,还有不能叫人见的地方。” 贤妃并她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谁弄的?” “是二皇子妃,”杜氏道,“我们也是趁着她不在府里才敢出来的。” “怎么会呢?别说她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识礼的,又嫁进了皇家。就是换做是小门小户的,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啊。”贤妃不可置信。 “是真的,”朱云鹤哭道,“原本她刚来的时候对我们着实不错,可后来就变了。” “你们别哭,越哭我心越乱。杜奶娘你是大人还是你说吧,小孩子说不清楚的。”贤妃道。 第四百三十四章 贤妃好意指迷津 贤妃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劝,杜奶娘好歹止了哭声,唉声叹气道:“想必娘娘你们也知道我们二皇子妃有了身孕的事。” “这是喜事啊!”淑丛说,“连我们娘娘知道了,还替他们高兴呢。” “这当然是喜事,可谁想到这喜事上头竟然出了祸事。”杜奶娘说,“二皇子妃怀的这一胎是在明年五月出生,便有人说不大好。后来听说有高人给掐算过了,说我们府里头吴姨娘怀的孩子夺了嫡子的气运。” “你们府里的姨娘也有了身孕?这我们可还不知道。”淑丛摇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唉,说起来吴姨娘的这一胎比二皇子妃的还早上一个多月呢。 不过一来只是个姨娘,二来吴姨娘的身子弱,二皇子想等着满了百日胎相稳了再往外说。 有了这股风,便有一起不要脸的傍了上去。说什么吴姨娘这一胎的确有妨碍,本该皇子妃生下嫡长子的,却偏偏被她把长抢了去。 二殿下忙着正事,时常不回府里去。正院里的人便常常到吴姨娘这边来找麻烦,吴姨娘本来就胆小,那边的人随便给她两句,她就吓得寝室不安了。又何况是这么大的罪过,叫她如何担得起? 后来那边更变本加厉起来,动不动便过来吵嚷叫骂。 两位皇孙和吴姨娘亲近惯了,常常到她这边来。难免看不过去,就会斥责下人几句。 皇子妃知道了大不高兴,便把我们主仆都叫过去,又是训斥,又是打骂。说我们没安好心,都帮着那个孽种害她的儿子。”五姨娘全挂子演戏的好本领,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 朱云鹤姐妹帮腔道:“我父亲被她哄得团团转,对我们也越加生疏。她跟我们说,若是敢叫父亲知道一个字,我们都别想活。 这个家终归是她管着,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把我们灭了口。我们两个小丫头母亲是犯了死罪的,父亲又不得势,不比她娘家有靠山。 吴姨娘又是个哑巴,随她怎么能揉捏也说不出一个字。譬如后院有口枯井,把我们丢下去,只说是贪玩儿,不小心掉下去的,也没有人敢起疑心。” “这……这真的是她干出来的事?”贤妃咋舌,“如果是真的,那就太没人性了。” “贤妃娘娘,我们有几个胆子敢诬赖主母呢?”杜奶娘说,“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吴姨娘的孩子到底是被他们给害了,没能保住。那一位可好,借着娘家来了亲戚,收拾了东西扬长而去,已经好几天没回府了。” “贤娘娘,求求你带我们去见见皇爷爷吧!”朱云鹤姐抱着贤妃的胳膊哀求。 “好孩子,不是我不肯帮忙,你们也知道。皇上轻易不到我这里来的。”贤妃一脸为难。 “那可怎么办呢?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进宫一趟。”朱云鹤哭了起来,“等那个母夜叉回去,就没有我们的活路了。” “贤妃娘娘您是最心善的,怎么忍心看我们求告无门啊?”杜奶娘也哀哀祈求,“您就发发慈悲吧!我们进宫之前也都想了个遍。 想去太妃娘娘那儿,可是太妃娘娘偏疼着五皇子,便是知道了多半也会想法子替他们遮掩。 福妃娘娘就更不用说了,惠妃娘娘胆小怕事,也没办法指望。” “这样吧!我给你们出个主意。”贤妃说,“我叫人带了你们去见丽妃娘娘,她最得皇上的宠爱,别看之前和马家有些不对头,可她这个人还算仗义。你们去求求她,这事还有希望。” 朱云鹤姐妹和杜奶娘都有些迟疑,贤妃又说:“放心吧,她不会袖手旁观的。” 又把康广叫过来:“你好生带她们去,等那边定下来了你再回来。” 那三个人无法只得跟着康广去了。 “娘娘,丽妃真的会管吗?”淑丛问。 “会的,”贤妃笃定,“现在的形势,她要么投靠福妃要么投靠我。和那边相比,我和她算是老伙计了,而且她害过福妃,不能不防备。” 丽妃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众人都以为她身子不适。 及至见了她,依旧容色鲜艳,甚至比先前还丰满了些。 那三个人到她跟前又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丽妃听了竟丝毫也没犹豫:“只要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必然会帮你们出头就是了。我可看不惯这等苛虐稚子的事,那金令宜瞧着怪和顺的,心思竟这般歹毒!” 康广见事成了,便回来复命。 贤妃一笑:“等着吧!热闹才开始呢!” 而此时的金令宜毫不知情,她娘家来了不少亲眷,且都是至亲,少不得要长篇大套地叙话。 再说二皇子,吴萋萋小产,他很是心疼,但也并没有去金家兴师问罪。 他在心里本就不愿相信金令宜是这样歹毒的人,再者,就算真有这样的事,也是家丑不能外扬,要等金令宜回来之后当面问清楚再说。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进了宫,等到皇上下旨召他进宫的时候,他都还陪着吴萋萋。 “殿下快进宫去,陛下有急事召见。”随从有些慌忙地进来禀告。 这时候有些风吹草动都能叫人心惊胆战的半天,何况是皇帝下旨急召呢。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二皇子一边披上外衣往外走一边问。 “不知道,小的也没敢多问。”随从跟在后面,边走边说。 二皇子抿紧嘴唇不再问,出门上马,迎着朔风往宫里赶去。 进了宫早有人迎着:“二殿下,陛下如今在丽妃娘娘宫里呢,请您到那边去。” 二皇子心里有些奇怪,却也没敢停留,赶忙过去了。 玉藻宫今日不似往常,平常皇上在这里总是会和丽妃说说笑笑,今天却格外安静,连下人们都屏声敛气。 见二皇子来了,便有宫人打起帘子,传事太监的声音不高不低:“二皇子到-——” 二皇子走进门,却不防自己的两个女儿也在这里,当即便有些发愣。 “怎么,你的孩子不在家里,你竟不知道吗?”皇上脸色阴沉,仿佛压着怒气。(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章 祸双行彻查金家 “儿臣疏忽了,”二皇子说,“父皇叫儿臣进宫可是因为这个?” “不止这个,”皇上冷哼,“有人给朕递折子,你那岳丈家如今好生了得!” “金家怎么了?”二皇子忙问。 “还能怎么,不过是些老把戏!”皇上似笑非笑。 二皇子知道他只有在格外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心中更是忐忑。 “你和老五既是兄弟又是连襟,难怪他这些日子如此老实,原来是有人帮着他张罗。 金家这些人替他收受好处,拉拢结党,还放出风来,只要投靠你们,到时可论功行赏。 这天下的确是朱家的天下,可朕还没退位让贤呢!你们便一个两个跳将出来,舞权弄柄,就那么等不及吗?!”皇上说到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可见气得不轻。 丽妃连忙上前,给皇上拍后背顺前胸:“陛下千万不要动气,夜来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二来就算确有其事。也要保重龙体呀!” 二皇子立刻跪下来,解释道:“父皇,儿臣绝非有意推脱,实在对这些事毫不知情。” 皇上怒极反笑:“你就是跪得痛快,朕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糊涂东西!” 丽妃破天荒替二皇子求情:“陛下,臣妾也觉得二皇子多半是不知情的。他一向小心谨慎,怎么会让金家人做出这等悖逆的事来。当初他知道马飞燕所行不轨,不惜亲自出首,足见他对陛下的忠心。” 丽妃的话果然有效,皇上的怒气稍微缓和了些:“朕就说他糊涂,金家的事不知道还算了,怎么自己家的事也不清楚!” 然后向着二皇子道:“朕本也没指望你于国有什么功劳,可你是当爹的人呐!这两个孩子没了生母本就可怜,如今又被搓磨成这个样子,你竟不闻不问,不知不晓,你也配做父亲?!” 二皇子望向两个女儿,心中满是疑惑。 他一直觉得这两个孩子过的还行,至少没有吃苦受委屈,可听皇上的话,全然不是这个样子。 “二皇子起来吧!”丽妃说,“坐下说。” 二皇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丽妃的神情是难得的慈柔。 “爹爹,”朱云鹤等二皇子落座之后上前哭道,“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皇爷爷的,母亲打骂我们不算,甚至还要把我们害死……” 二皇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两个女儿哭诉的,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脑胀。 嘴里头一时发苦,一时发酸。说不上是痛是痒,只觉全身都难受得要死。 说实话,吴萋萋小产的事已经让他对金令宜产生了芥蒂。 可是他在心里也忍不住替金令宜辩解,毕竟没有哪个正室愿意妾室生下长子。 女子善妒,自己对吴萋萋的确偏疼些,她心里不痛快也说得过去。 可是两个女儿……她是怎么下的去手的? 难道她之前的宽柔懂事真的都是装出来的吗? 他真想现在就找到金令宜,当着她的面问个清楚,这都是为什么? “好了,现在你都知情了,朕且问你,你打算怎么办?”皇上冷眼看着二皇子问。 “儿臣觉得不管是金家的事还是我府里的事,都要彻查清楚。只要查清真相,秉公处置就是,儿臣绝不偏袒任何人。”二皇子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麻木,像是隔了好远。 一头是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岳丈家。 另一头是自己的妾室和女儿,还有那个未及出世就夭折的孩子。 而且如今皇上已经知情,那就不单是自己的家事了,何况还有公事牵扯其中。 “哼!这还用你说,朕当然要彻查。”皇上余怒未消,“这些日子两个孩子就留在这宫里吧,不必再回去了。你平日里顾不上她们,这几天也留在宫里多陪陪她们吧!” 皇上这样说,除了想让二皇子陪伴孩子之外更是要把他留在宫里避嫌。 二皇子当然清楚,谢恩道:“儿臣遵旨,多谢父皇体恤。” 朱云鹤姐妹最后被安排去了贤妃宫里暂住,二皇子府的事很快也在宫里传开了。 卫忠有些着急地请示福妃:“这明摆是栽赃呀,二皇子妃哪会那么狠心呢?” “这件事我也信令宜,”福妃说,“可是金家那边收人好处、买官卖官的事怕是有几分真。” “那些人抓不到五皇子的把柄就朝金家下手,忒也卑鄙。”卫忠不由得恨道,“真是什么龌龊手段都用上了。” “不必说,我已经知晓贤妃的打算是什么了。”福妃沉沉地叹了口气说,“他们先是算计了金家人,事情翻出来之后,金家人必要接受讯问。 柳家两个兄弟现管着刑部,到时候用上手段,通过他们把老五拉下水。” “是啊,这头往二皇子妃身上泼脏水,惹皇帝厌弃。那投给金家人扣上罪名,必然有一起势力小人要落井下石。 再稍微吹吹风,用用别的手段,六皇子的风头自然也就盛了起来。”卫忠道,“咱们得想办法先把二皇子妃摘落干净,毕竟这件事她是被冤枉的。” “蓝凝在外头呢,会帮她想办法的。”福妃对这一点担心的比较少,“若金家人能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来,咱们就不会满盘皆输。” 很快,蓝凝和金令宜都在宫外听到了风声。 蓝凝坐了车来到金家,此时金家人已经坐不住了。 “表姐,你也知道了?”金令仪看上去还算镇定。 “你打算怎么办?”蓝凝问她。 “吴萋萋小产,我早有知觉。她们如今栽赃我,我是问心无愧的。所以不必等着陛下来问,我明日就早早进宫去。”金令宜说。 “你进宫去做什么?你手上有证据?”蓝凝还是有些不放心。 “表姐当年不也是被诬陷过吗?”金令意一笑,“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又对她家人说:“我每次回来都跟你们说,要守正道去私心,否则必然招来灾祸。如今怎么样?可是从我的话上来了吧!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全身而退,谁做下的事,谁就痛快承担,不许再牵扯他人。 这样的话,纵然有损却不会伤元气。倘若五殿下真的受了牵连,我们谁都别想再活着。” 第四百三十六章 金令宜入宫剖白 金令宜上了车,要进宫去。 蓝凝很是担心她,隔着车窗住她的手说:「你这会儿怀着孩子,情势又不好,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姐姐若是陪着我去反倒不好了。」金令宜依旧温言细语,「你先顾好自己,如此我也少些后顾之忧。」 蓝凝知道金令宜说的对,越多人陪着她就越显得心虚。 「那杜氏是个十足的刁奴,」蓝凝说,「云鹤姐妹两个只听她的。」 「我知道,」金令宜点点头,「姐姐自己更要小心,那起人更多是冲着你们去的。」 金令宜进了宫,求见皇上。 「倒是来得快,」皇上正在批折子,放下笔说,「叫上二皇子,一起听听她说什么。」 金令宜进来,一如往常般端庄行礼。 「起来吧!有什么话坐下说。」皇上神色淡淡的,在此之前他对于金令宜这个儿媳还算满意。 金令宜谢座,看了一眼旁边的二皇子,因为她的神色过于平和镇定,反倒让二皇子有些错愕。 「父皇,多谢您准我当面陈情,」金令宜并不绕弯子,她心里清楚,纵使此时皇上的神色还算平静,但对自己实则并没有多少耐心,因此言简意赅才是上策,「儿媳以腹中孩子发誓,不论是我还是我手底下的人,都绝没有算计过吴萋萋,更没有动过云鹤姊妹俩一根汗毛。」 听到她如此发誓,二皇子不禁有些动容。 但皇上的神色依旧,甚至眼神更暗了几分。 金令宜继续道:「当然,赌誓发咒并不能叫人信服,若想真相大白,总要有证据才成。 可说起来他们是有心害我,故而提前准备周全。我无心害人,被迫自保,因此迟了一步。」 「怎么?你可是让朕宽限你些时日,让你去找证据吗?」皇上开口问道。 「儿媳说过了,父皇能让我当面陈情已是莫大恩典,何敢再拖延?」金令宜微微摇头,「现在宫里宫外四处传扬,说我忌惮吴姨娘肚中所怀的孩子夺了我腹中胎儿的气运,所以朝她下毒手。 这样的说法本就可笑至极,若真有气运命数一说,那便是上天所定,又岂是人力能够改换的? 当年陛下于十八位皇子中得继大统,期间不知遭遇多少阴谋诡计,可最终还不是君临天下? 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大有天道因果,小有修为良心,世上怎会有害别人孩子还能给自己孩子积福的事?只会害人终害己而已。 若没有所谓的气运命数一说,我又为什么处心积虑去害人?那不是蠢到家了吗? 慢说值此牵一发动全身之际,人人谨小慎微,不敢造次。便是平常,除非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可终究只是空口白话罢了,」皇上并没有因为金令宜的话说得入情入理而相信她无辜,「朕见过太多巧言令色之人了。何况抛开所谓的命数一说,女人本就善妒。吴姨娘得宠,又怀了子嗣,你心中不忿想要害她,也不是不能。 云鹤姐妹两个,既非你亲生,年纪小又无生母可以仰仗,甚至连外祖家也早就被铲除。 她们与吴姨娘亲近,与你疏远,你因此衔恨,又无所忌惮,故而朝她们下手。 这不是朕非要污蔑你,而是天底下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朕无意偏袒任何人,但总要有真凭实据才成。」 皇上其实并没有刻意为难金令宜,但一来是朱云鹤姊妹俩先告到御前,皇上也是人,人都难免先入为主。 况且那是两个孩子,叫人本能觉得小孩子不可能撒这么大的谎。 金令宜明白皇上的意思, 说道:「儿媳也算侥幸,托赖陛下恩德,家中自有忠仆,将其中隐情告知与我,方才使我不至于蒙在鼓里不知所措。」 「是什么隐情你且说来听听,不过在朕面前最好不要说假话,」皇上提醒金令宜,「否则就是欺君之罪了。」 「儿媳绝无半句谎言,」金令宜坦然道,「若是有,请父皇治罪便是。」 此时二皇子心中很是矛盾,他希望金令宜是清白的,可如果这样的话,就证明吴姨娘和自己的两个女儿在说谎。 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连心,咬哪个都疼。 「你知晓厉害就好,继续说吧!」皇上吩咐道。 「是,父皇。儿媳这些日子并不在府中,而是在娘家与多年不见的亲眷叙旧。 直到前今日我们府上的管家娘子找了去,说吴姨娘小产了。 我听了也很着急,想要回去看看。管家娘子却说,这是吴姨娘故意为之。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当初马氏在的时候,就已经给吴萋萋灌下了绝子药,按理说她应该不能怀孕才是。 但如今侥幸既然有了,却因为之前服了药的缘故,胎儿根本不能保全。因此请来的大夫都说她胎相不稳,要小心保胎。 吴姨娘服的是宫中的绝子秘药,可请一位宫里的御医去给她诊脉,必然能诊得出来。」 「什么?!」二皇子听了震惊,他单知道马飞燕给吴萋萋灌了哑药。 「殿下不须吃惊,你与马氏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她的心性你难道不清楚吗?」金令宜抬眼反问,二皇子慢慢垂下头去。 「云鹤姐妹两个和吴萋萋很是亲近,又最听杜奶娘的话。管家娘子告诉我说,杜奶娘虽然守寡,在外面却是有家的。 就在城西桃花巷,那里有一处小小的宅子。杜奶娘的爹娘早就被接到那里住了,至于杜奶娘的姘夫,不是别人,就是吴萋萋的父亲吴阳。 如此也就不奇怪他们为什么能合谋陷害我了,不是他们碍了我的眼,而是我挡了他们的路。」金令宜当初听花婶子告诉她这些的时候也很是震惊。她早就怀疑吴萋萋有问题,却没想到吴阳竟然勾搭上了杜奶娘。 「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二皇子不可置信,在他心里吴阳老实巴交,怎么会做出这等荒唐无耻之事来。 「我怕打草惊蛇,只派人盯在那里。」金令宜说,「不如殿下亲自带人过去,免得假他人之手不放心。」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二皇子如梦初醒 皇上看着二皇子,二皇子忙说:「不知父皇可准许儿臣前去?」 皇上哼了一声:「这几个女人都是围着你转的,你不去谁去?!」 二皇子向外走去,金令宜送他到门口,叫住他道:「殿下,有些事我一直没有说破,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一个梦。 我也想着世人都爱做梦,毕竟人生艰难,做一做梦也无伤大雅。 可如今这梦,已经威胁到我的生死,于殿下也是弊大于利。所以我想劝殿下一句,这个梦该醒了。」 二皇子带了人赶去金令宜所说的地方,里头有一对老夫妻,还有两个粗使丫头。 「你们可是我们皇子府中杜奶娘的爹娘?」二皇子的随从喝问。 二皇子亲自到场,这两个人哪里还敢隐瞒?连忙答应说是。 「吴阳今日没来吗?」二皇子冷声问。 这两个老的互相看了看,没敢搭话。 随从便将那两个丫头提过来,厉声道:「敢说一句假话就让你们脑袋搬家!说,吴阳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那两个丫头早被吓得丢了魂,争抢着说道:「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被他们买来做活儿的!吴大爷是常来这里的,只是不怎么过夜。」 「杜氏呢?」随从又问。 「那是我们家大奶奶,和吴大爷是夫妻。」丫鬟说。 「呵!好一对做贼的夫妻!」二皇子冷笑。 此时他已认定杜奶娘和吴阳狼狈为女干,不是说这两个人不能在一起,而是他们完全可以禀告自己,光明正大地结成夫妻。 可是他们偏偏要藏着掖着,足以说明他们在一起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够当,所以才要在表面上掩人耳目。 如果吴阳真的像他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老实巴交,他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这个杜奶娘,在咱们府里一向以贞洁烈女自称。」随从也不禁齿冷,「私底下玩儿的可够花的,这样的货色可不能留在主子身边。」 府里的下人都有倾向,他们更喜欢金令宜,而不喜欢那个娇娇弱弱菟丝花一般的吴萋萋。 整个府里只有二皇子和二皇子的两个女儿最待见她了。 正说着,外头的侍卫扭着一个人进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吴阳。 「他从巷子口一探头就被我们瞧见了,还想逃走。」侍卫说道,「可惜腿脚不够利索。」 吴阳见了二皇子,还妄图糊弄过去,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你能来得?我来不得吗?」二皇子冷眼看着他。 吴阳尴尬地笑了两声,说的:「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是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 小的来这里是想顺路探望探望两位老人家,看到有人守在门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想着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两位是你什么人?」二皇子问他。 「这两位不是我的什么人?是杜奶娘的双亲。」吴阳解释道,「她不是进宫去了吗?临走之前跟我说,要我得空儿过来瞧瞧,有什么事照应照应。」 「吴阳,你就别在这儿扯谎了。」二皇子的随从打断他的话,「那两个丫鬟都已经招了,你不是这儿的大爷吗?杜奶娘是大奶奶。 我说你也实在有些不讲究了,怎么成了家都不请我们喝一杯呢?」 吴阳听了如遭炮烙,几乎从地上蹦起来,瞪圆了眼睛说道:「这可是没有的事!简直是含血喷人!殿下,你要给我们做主啊!这分明就是有人陷害我们父女和杜奶娘! 我们死不足惜,可是殿下不该被蒙蔽。金家已是难以保全,殿下可要退步抽身早啊!」 他急急争辩,每一句都切中要害。 「吴阳,」二皇子的脸上罩了一层严霜,「墙上这面螺钿琵琶是你的吧?你是吴地人,吴地最好的琴师都爱用这样的琵琶。」 「殿下……」吴阳还想狡辩。 但二皇子却不想再听:「我以前觉得我在街上遇到你们父女,是冥冥中的缘分。现在想来,哪有什么巧合?不过是故意安排下的罢了。」 贫苦无依的父女俩流落街头,眼看要冻饿而死。偏偏那女子长了一张极为惹人怜爱的面庞,唱的又是温飞卿的词。 二皇子把眼睛闭上,许久又缓缓睁开。 是啊,这个梦该醒了。 天黑了下来,二皇子带着人进了宫。 杜奶娘和朱云鹤姐妹也被带了过来。 「吴伯,你怎么也来了?」朱云鹭感到很惊讶。 吴阳低垂着头不说话。 「云鹭,」二皇子把小女儿揽进自己怀里,「吴伯撒了谎,就要被处死了。还有杜奶娘,他们做错了事,都要受惩罚。」 「不要!不要!」朱云鹭哭了起来,「他们都是好人,不要杀他们!」 「那好,你先别哭,」二皇子轻声哄她,「他们本来是要被打板子,一直打到死为止的。可是如果你说实话,说一句实话就可以减少一百下,你说还是不说?」 朱云鹭只有七岁,再聪明又能怎样?终究还是太小了。 因此她连忙答道:「我说实话,不撒谎。」 杜氏等人听了心里顿时一凉,原本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咬紧了牙不承认,可谁想到根本不问他们,而是问了最小的朱云鹭。 可是再着急也没有办法,皇上在面前坐着,他们哪里还敢造次? 「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二皇子问。 「是……是杜奶娘和春梅姐姐给我们弄的。」朱云鹭说,「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吴姨娘就要被赶出去了,我们不想她走。」 「云鹤,你是姐姐,」二皇子伸手把大女儿也拉到自己身边,「我身为父亲疏于对你们管教,是我的不对。今天当着皇爷爷的面,父亲要告诉你们两句话,一是诚为立身之本;二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你们是皇子王孙,出身高贵,更要立身正直,如此才对得起你们尊贵的身份。 否则便是将来有了封号,也会为人所不齿。」 「父亲,我们知道错了。」朱云鹤也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可是能不能饶了吴姨娘他们?你不是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吗?只要他们重新改了就还是好人,对不对?」 第四百三十八章 贤妃暂理六宫事 吴萋萋在冷风中被拖行了很远,她哑了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因为小产损伤气血,也没有力气挣扎。 「别再朝着北边望了,殿下不会见你的。」花婶子的声音冷冷传来,「你若是肯承认是贤妃派你们来的,就还能保住性命。」 吴萋萋扯了扯嘴角,笑得异常苦涩。 但她的眼睛却依旧明亮,看着花婶子,打了两个手势。 「你知道又怎么样?」花婶子冷哼一声,「就算让殿下知道了我是谁的人,他也只会与我更亲近。你就不一样了,既然你不肯说,我也没空儿跟你耗着。皇子妃就要回府了,我得去跟前伺候。」 花婶子的话音刚落,一根绳索就套在了吴萋萋纤细的脖子上。 花婶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吴萋萋被勒死,然后吩咐动手的人:「到底是伺候过主子的,装进棺材里埋了吧!」 夜已经很深了,贤妃宫中还亮着灯。 淑丛小心端上一碗参汤,把声音放得缓缓的:「娘娘晚膳吃的不多,夜还长呢!」 贤妃没有拒绝,端起碗来喝了两口。 康广则殷勤地给贤妃捶着腿,一边说道:「这金令宜虽然侥幸逃过了,可金家终究囫囵不了。他们私底下拉拢人买官卖官的事儿,可是实打实的。便是再巧舌如簧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你们不必如此小心,本宫还不至于连这点风浪也经受不住。」贤妃笑了,「这前朝后宫就好像是一桌赌局,入了局的人或输或赢,本就在情理之中。 况且就算是这样,于本宫而言也不会有任何妨碍,倒是金家还要焦头烂额一阵子呢!」 「娘娘说的极是,不过仪仗小的看来最终的赢家还得是咱们。」康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凭娘娘的城府韬略,他们哪里是对手?」 「话也别这么说,」贤妃又缓缓呷了一口参汤,「青阙所说的天象迟迟未见,本宫的心便一直悬着不定。」 「娘娘,那天相是真的吗?」淑丛问。 贤妃叹了口气:「毕竟是没发生的事,谁能说的准呢?不过星陨那次他的确是说准了的。」 这时静莲走了进来,说道:「二皇子带着那两位皇孙回去了,还说本想进来跟娘娘道谢,可是太晚了就先不打搅了。」 「知道了,」贤妃淡淡的应道,又对康广说,「这两颗棋子废了,相关的人也不必留着了。」 康广连忙说:「娘娘放心,小的明日就出宫去,叫他们打扫干净。」 「福妃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我叫你们盯着薛姮照,她近来可有没有和那边的人接触?」贤妃问。 「娘娘放心,咱们的人盯的很紧,掌灯前我还去问过,那薛姮照近来装病装得十分像,连房门都不出。」康广说。 「宜早不宜迟,抽空再去催催青阙,」贤妃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还有金家那头,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就绝不能松口,逮住骨头软的,磋磨着让他们攀咬老五,如此后面的事才能进行下去。」 贤妃给五皇子挖的坑一个接一个,这个若是没跳进去,后面还有更多的等着。 后半夜飘了一层雪,天气冷得吓人。 这样的冷天,皇上下了朝后还是来到同安宫探望容太妃。 因为宫人早起禀告,说太妃娘娘昨夜有些不适。 「这样的天气皇上怎么来了?我又没什么大事,早就跟他们说了,不许告诉你的。」容太妃半躺在床上,头上勒着抹额,屋子里有淡淡的药味。 「朕记得太妃的头风有许多年不曾犯了,怎么如今又发了?」皇上很是关切,「御医怎么说?」 「人老了,难免三病九痛的,御医请过脉 也开了方子,我刚刚吃下去,这会儿倒觉得轻了些。」容太妃说着伸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 凝翠姑姑见状连忙上前,伸出手给太妃按摩。 容太妃闭了一会儿眼睛,像是定了定神,然后叹了口气:「我也是心疼陛下,瞧着你每日里忙得不成个样子,实在是忧心。」 「太妃千万不要如此,万事宽心。朕的身子骨还吃得住,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皇上说。 「唉,你是天下之主,为天下操心,自是责无旁贷。不过我想着这后宫也不能没有个主事的,从姚紫云被废到如今也两个月了。」容太妃把话头转到了后宫,「虽说福妃、惠妃和贤妃都各管一摊,可终究没有个总管事的。一个家里尚且不能如此,又何况是若大的后宫呢?」 「太妃说的是,近来前朝的事情实在太多,朕就没有分心过问后宫的事。如今既然您提到了,朕索性向您讨个主意,看看谁来暂代六宫之责?」皇上笑着问。 「皇上知道我是个最不爱操闲心的,你觉得谁合适就定了谁吧。」容太妃说。 「在朕心里实则再没有比太妃您更合适的了,只是怕累坏了您,」皇上笑道,「只好从如今三个有妃位的人里头选。惠妃性子软,这阵子又病着,还是算了。贤妃之前和姚紫云走的太近,不如……叫福妃暂理好了。」 「还是让贤妃来吧!」容太妃说,「我恍惚听闻金家似乎犯了事,老五和他们关系近,暂且也别让福妃多管后宫的事了。倒是贤妃,姚家的事能被查出来,她和柳家兄弟也是出了大力的,可见她和姚家本就不是一伙儿的。」 皇上听了太妃的话,低头想了想说道:「那就听太妃娘娘的吧!」 随后皇上就打发张泽到椒兰宫去宣旨。 待张泽走后,康广说道:「听说这是太妃娘娘的意思,可见太妃如今对咱们娘娘也是另眼相看了。」 「太妃娘娘倒不一定对本宫另眼相看,只是如今对福妃的情薄了。」贤妃一笑,「说到底谁让她不受菩萨的待见呢。」 前些日子福妃去太妃娘娘宫里拜佛,谁知那佛像竟好端端地从神龛上摔了下来。 容太妃当时没说什么,过后对福妃就有些冷淡了,她接着去了几次太妃娘娘都没见。 「这就难怪了,她去拜佛,佛像就摔了下来,可见她要么心不诚,要么就是得罪了神佛。太妃娘娘是最信佛的,都这样了,又怎么还会不介意呢?」康光得意笑道。 第四百三十九章 雪晴问安风向动 大雪初霁,贤妃到容太妃宫里来问安。 「郭太医的方子还真管用,」容太妃的神情明显安泰了许多,气色也比前两日好了,「多亏你举荐了他给我,若还是按照吴院判之前的治法,也总是好好赖赖,不能彻底。」 「老祖宗说这话就见外了,臣妾还得谢谢老祖宗信得过我呢!这郭太医进宫也只有半年的时间,宫里一般的人诊脉都不用他,嫌他资历浅。」 「世人都爱这样想,用人必要讲什么门第出身,却不想越是平常人家出来的越有真本事。 这郭太医祖上只是务农的,到了他父亲那一代才开始读书识字却没有半分功名在身上。想着科举太不容易,索性就让他学了医,谁想却真学出门道来了。」容太妃笑着说,「那日来他给我诊脉,我瞧着他很投缘,因此多问了两句。」 「这也是他的造化了,能得老祖宗的青眼。」贤妃把手炉递给一旁的丫鬟,「太妃娘娘屋里热,我用不着这个。」 「是啊,人老了就怕冷。」容太妃自嘲道,「因此我这屋子里比别处都热些。」 「其实臣妾早该来向老祖宗谢恩的,只是雪太大,天太冷,怕带了寒气进屋,反倒不好了。」贤妃说着双手捧上一条抹额,「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老祖宗戴。」 凝翠姑姑走上来从贤妃手里接过了,送到容太妃面前,夸奖道:「好精致的活计,贤妃娘娘想的周到,特意做了宽抹额,里头还垫了丝棉。」 容太妃笑着接过来说:「你还来谢我,你不怪我就好了。都说当家人是恶水缸,这差事辛苦着呢。」 「臣妾虽然没有才干,做这个也实在勉强,可是想着能得老祖宗在皇上面前保举,那实在是莫大的荣光了。」贤妃有些惭愧地说,「只是怕自己做不好,给老祖宗丢脸。」 「怎么会呢?你一向是能干要强又周到细心的。」容太妃说,「有你操持宫里的事也给陛下减轻了忧心不是?」 门帘一挑,薛姮照从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盘,里头放着两盏茶。 「知道你来了,我特意让姮照丫头点了两碗茶来尝尝。」容太妃笑着说,「我也好些日子没吃她的茶了。」 薛姮照上来给贤妃请安,贤妃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了一遍,问道:「薛姑娘如今可大好了?听说你前些日子一直病着。」 薛姮照一面将茶递给贤妃,一面回答道:「有劳娘娘动问,奴婢如今已经好多了。」 「太妃娘娘跟前离不得你,可得千万注意身体才是。我瞧着你身子实在荏弱,温补的怕是也受不住,只好清补。」贤妃说,「回头叫我宫里的人给你送些银耳燕窝来吧!每日里常吃的倒比吃药强。」 「奴婢受之有愧,」薛姮照说,「时常肯病也没能尽心尽力服侍太妃娘娘,还要得贤妃娘娘的赏赐,实在过意不去。」 「可别这么说,谁愿意生病呢?」贤妃说,「我这也是有私心的,你调养得好了,多在太妃跟前伺候,也是替我们尽孝。」 「宫里的人都说贤妃娘娘最是有孝心的,连带我们伺候的人都跟着沾了光。」凝翠姑姑道,「前几日还打发宫里人给我送了一对护膝来,说是知道我的膝盖怕凉。」 「这不过是随手的事,都是些小物件儿罢了。」贤妃说,「姑姑不嫌弃就好。」 「说起小物件儿,我倒想起来了。」容太妃接过话来,「前几日送进来的干果儿倒好,我想着老二媳妇和老五媳妇如今都怀着身孕,应该喜欢吃这些,只别把杏仁儿送过去就是了。」 「真是隔辈儿亲呀!」贤妃笑着说,「论理妇人怀着身孕的时候的确该多吃些果仁,说是生出来的孩子聪明。」 「令宜也怪可怜的,她父 亲连同几个叔伯都被免了官,他的叔叔更是服了毒自尽。」容太妃叹了口气,「虽说罪有应得,可她作为亲人难免要伤心的。」 「老祖宗说的是,有您体恤着,想必她心情也能好受些。」贤妃说,「不过老祖宗的身体也才好些,事情已经这样,也不必为此过多费神了。再过几日便是冬至了,我过来想请老祖宗的示下,今年的冬至宴怎么办好?」 「这些事还是你拿主意吧!我向来吃闲饭不管闲事的。」容太妃说,「你觉得怎么办好就怎么办。」 正说着惠妃也过来请安了,坐下来闲话片刻,贤妃起身告辞:「御膳房该准备午膳了,陛下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叫太医院的人过去配了药膳,怕他们分量拿捏的不好,我得过去看看。」 「你忙你的去吧!在这儿也陪了我好半天了。」容太妃说,「你把皇上顾好,这才是最要紧的。」 又说:「你们谁送送贤妃娘娘。」 薛姮照便陪着贤妃出去了。 此时的天空一碧如洗,映着屋顶和地上的雪,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没有风,虽然冷也还有限。 「外头冷,姑娘回去吧。」贤妃向薛姮照说。 「奴婢送您到门口,」薛姮照说,「娘娘纵然不拘小节,可奴婢该遵守的礼数还是要遵守才是。」 到了门口,只见东边过道有人走了过去,一个侍女和太医。 「瞧着像是福妃娘娘宫里的芳甸,」淑丛眼尖,「听说福妃娘娘病了,这是请太医去了。」 「节气交感,最容易生病。」贤妃一笑说,「不过福妃姐姐底子好,想来一定没有大碍的。」 「身上的病好医,可说是心病的话,怕不是那么好治了。」淑丛话里有话,「听说前日早朝,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五皇子从此不必再上朝了,让他且回家去过清净日子。 别是福妃娘娘因为这事烦恼,才病了吧!」 这件事宫里的人都知道,薛姮照自然也清楚。 虽然皇上并没明说金家的事和五皇子有关,但也因此而迁怒了他。 金家被免了官,还死了人。皇上让五皇子不再上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四百四十章 冬至宴贤妃出彩 冬至宴,设在天恩殿。 虽然头一日下了半尺深的雪,可从宫外一直到宫内各处经行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太监宫女们穿着新做的宫装,挑选出来侍奉宴席的个个长相端正,满面含笑。 殿内摆放着腊梅和万寿竹的盆景,兽炭猩红,暖香四溢。 更有一众乐师,于殿中西北角细细吹奏,既添了趣味,又不妨碍人们攀谈。 稍后,皇帝到了,看了看殿内的景象,也不禁夸赞道:「今年的冬至宴***齐备,又不铺张,甚好甚好。」 贤妃连忙自谦道:「陛下谬赞,臣妾着实本事有限,能不出乖露丑就已深感万幸了。」 此时各宫嫔妃并王子皇孙以及受邀的大臣们都已经到了,互相见礼问安。 丽妃今日也到了,笑着问道:「怎么独不见六皇子?这样的日子怎么好晚到呢?」 「回丽妃娘娘,六皇子天不亮就带着人在京城四门支了锅灶给出入的官兵百姓分饺饵汤去了。故而晚到些,不过想来也快了,总是能在开席前赶回来。」康广说。 「哎呦,那可真是辛苦了,」丽妃看了贤妃一眼,夸道,「贤妃姐姐教导得好。」 「敢儿向来不够细心,这一回却是他自己的主意,」贤妃笑着说,「孩子总是不经意间就懂事了。」 正说着,容太妃扶着薛姮照的手进来了,凝翠姑姑在另一侧搀扶着。 众人忙迎上去,容太妃喘息了几次笑道:「老喽,走这几步路就喘的不行了。可偏偏想来凑热闹,也顾不得讨嫌了。」 「老祖宗兴致好,愿意与众同乐,真是再好不过了。」皇上高兴地说,「快请入座。」 容太妃坐下后向贤妃笑道:「今年你筹备的这宴席可真是不错,我前几次就听她们说如何如何的好,忍不住也来了。若是往年,我怕冷可是不肯出屋的。」 「老祖宗赏脸,臣妾可真是高兴。」贤妃微微红了脸,「有诸多不到的地方,还请老祖宗和各位包涵吧!」 「瞧见没有?如今贤妃可是管着六宫呢!太妃娘娘是来给她撑场面的,毕竟是太妃娘娘跟皇上保举的贤妃。」有知情的人悄悄议论道。 「你也别说,贤妃娘娘确实有本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到了紧要的时候样样拿得出手。」又有人说。 「你们可知道太妃娘娘为何在皇上面前保举贤妃?」有人压低了声音卖关子。 「这个我知道是贤妃推举了郭太医治好了太妃娘娘的头风。」立刻有人凑上来,「太妃娘娘的头风发作起来,甚是凶险。听说这次可是药到病除,再没像以前那样缠缠绵绵,久治不愈。」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旁边的人笑道,「太妃娘娘只有广陵公主一个亲女儿,贤妃娘娘……」 后面的声音太低,被丝竹声掩盖住了。 稍后六皇子也赶了过来,告了了迟来之罪。 「你这是做好事,替皇上积福德去了。」容太妃说,「快坐下吧!瞧你冷的手脸通红。」 此时福妃和五皇子等人也在场,但众人冷眼看去,容太妃却并不和他们说笑,每当眼神微触,脸上的神色也都是淡淡的。 众人便都猜疑,他们一定是失了容太妃的欢心。 宴席随即开始。 按照规矩上的第一道菜必须是饺饵汤。 皇上亲自捧了一碗给容太妃,贤妃又捧了一碗给皇上。 然后再按位次分给众人。 随后果品菜肴便如流水一般传了上来,精致却不奢靡,荤素得当,色味俱佳。 皇上对今天的宴席很是满意,长久以来的疲累烦闷 ,也因美酒佳肴和这欢洽气氛消解掉了许多。 「今日难得欢会,众人都举起杯来,饮上一口!」皇上率先举起杯来,众人连忙纷纷跟随。 此时乐曲的声音比之前高昂了许多,一队身着彩衣的舞姬走上来献舞,衣袂飘飞,体态婀娜,当真助得好兴。 随即就有不少人纷纷起身祝酒,有几位大臣很是诙谐,插科打诨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酒至半酣,贤妃款款起身,双手捧杯向皇上说道:「今日良宴会,臣妾想再请一人上来为陛下助兴。」 「哦?」皇上已有三分醉了,听贤妃这么说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随口说道,「那就让他上来吧!」 众人都向入口望去,想看看接下来是谁上场。 却见一个身着布衫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 「这是谁?」众人都不禁疑惑。 「他身上什么都没带,拿什么来助兴?难道是演戏法吗?」 这老者走上前,行礼之后,说道:「草民今日当场献词一首,算是给陛下的祝词。」 说着旁边有人送上笔墨纸砚,只见老者轻轻挽起衣袖,饱蘸浓墨便在纸上笔走龙蛇起来。 皇上示意,旁边的张泽走下去,站在那老者旁边,将他写出来的字一一念出来。 「昊天大道生,君王衍圣明。 邱墟照大落,万载何荧荧……」 这几句念下来,众人不禁大惊,连皇上也变了脸色。 「这位先生莫非就是最擅长写青词的静山居士?」皇上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皇上沉迷道教,而道教里有一样最要紧的便是以青词来祭天。 国中虽然有无数的文士,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写出好的青词。 而公认这百年以来青词写得最好的便是静山居士冯至勉了。 但是在二十几年前,冯至勉便隐居到了深山,皇上多次派人去寻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甚至有人说他早就已经死了,否则为什么以君主之力也寻不到呢? 可以说这既是一位笔落惊风雨的大文豪,又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士。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会出现在冬至宴上。 虽然这个老者自始至终也没有开口承认,只是专心的写着青词,可是众人都知道,这样上乘的文笔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就好比李太白的诗,别人想要模仿也模仿不来一样。 「哎呦呦,了不得!贤妃娘娘的本事可大了,竟然能把静山居士给找来。」 如果说今日的宴席让众人对贤妃刮目相看,那么静山居士的出现,则足够让人们对贤妃肃然起敬。 第四百四十二章 边患烦忧计何来 冬至过后寒气大盛,皇上便将早朝改为五日一上。 若有什么要紧事,下属官员报给上官,六部长官汇总后,再进宫呈报给皇上。 姚紫云被废到现在已将近百日了,一番风波过后宫里宫外也渐渐平复下来。 掌灯时分,宫门已落锁。 皇上斋戒几日之后来椒兰宫用晚膳。 「臣妾刚从福妃姐姐宫里回来,她这些日子一直病着,虽然没断药,可只是不见轻。」贤妃一面亲自安放匙箸一面说,「臣妾想着不如陛下改日去看看她。」 「朕又不是御医,也治不好她的病。」皇上显然不想去。 「不是这样的,臣妾想着福妃姐姐或者心病更重些。」贤妃一派贤德,「她多半是怕皇上因为金家的事而怪罪疏远她,其实她在宫里又哪管得了外头的事呢?」 「她管不管得了,她心里知道,朕心里也知道。」皇上拿起了筷子,「朕又没说要把她怎样,她自惊自怪怨得了谁呢?」 「可是皇上……」 贤妃还想再劝,皇上却说:「吃饭了,食不语。」 贤妃也只好打住。 用过了膳,康广走进来说:「外头落雪了,实在冷得吓人。」 皇上听了就说:「告诉张泽,朕今夜就歇在这里了。」 「也好,天黑路滑,倒不如不折腾。」贤妃说,「但现在时候还早,陛下又刚刚用了膳,不宜就寝。倒是前些日子太医院配了许多泡脚的药浴,叫她们寻一副适合皇上的来,臣妾伺候陛下泡脚吧!」 「朕听说了,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入了冬天气寒冷,人人身上难免有些不舒服,你叫太医们配了舒筋活血的方子来泡脚,倒算是治未病了。」皇上对贤妃很是赞许。 皇上泡了脚又和贤妃说了一会儿闲话,也就上床歇息了。 睡到半夜,却有急报进来。 先是贤妃听到动静醒了,披衣起身到外间。 康广神色仓皇,张泽也是一脸紧张。 「娘娘,外头刚有军情急报递了进来。」张泽压低了声音说,「您看……」 「哪里出事了?」贤妃问。 「边关急报,匈奴左贤王带人进犯边境,杀了雁门卫尉,掳边民数千,牛羊上万,粮食布匹无算。雁门太守发兵与战,死伤惨重……」张泽说着语气忍不住越来越急,「只得派人进京求援兵来了。」 「这可是大事,」贤妃也不禁吃了一惊,「我去叫醒陛下。」 皇上睡得正香,被叫醒了还很迷糊,可是听说发生的事后顿时瞪圆了眼睛。 「岂有此理,这匈奴欺人太甚!赶紧连夜去知会百官明日早朝,商讨应敌之策。」也不怪皇上如此恼怒。 匈奴这些年一直虎视眈眈,平时便侵扰不断。 可是像这样公然大举抢夺烧杀的,还是头一回。 随着天亮,这个消息也传遍了宫里宫外,一时之间群情哗然。 朝堂之上,文臣主和武将主战,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一颗头八个大,谁说的都有理,可谁说的都不是万全之策。 说要讲和,可又怕匈奴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说要与战,可是谁来带兵?又有几成胜算? 容太妃自然也知道这事了,忍不住跟着发愁。 薛姮照在她身边服侍了半日,抽个空走了出来。 「姐姐,你往哪里去?」银梳从后面跟了上来,「天太冷了,你回房里去吧!」 「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薛姮照说,「若是上头找我,就说我往别的宫里送东西去了。」 她一路来到椒兰宫,她是太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没人敢拦着。 贤妃听说她来了,便叫人请进来。 「这么冷的天,薛大姑娘怎么来了?」贤妃其实心里清楚,薛姮照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来找自己必然是有要紧事。 因此在说话的时候就给旁边的人使眼色,那些人都乖乖退下去了。 「明人不说暗话,奴婢今日来,是想说自己已经选好了要辅助的人了。」薛姮照道。 姚紫云刚刚倒台的时候,薛姮照一直称病不出。那时她与贤妃就有过一次对话,她告诉贤妃自己接下来会袖手旁观,谁也不帮。 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会再入战局。 「那你选的可是本宫吗?」贤妃笑了。 「娘娘猜的不错,」薛姮照说,「不知娘娘可愿意?」 「我一直都有心招揽你,」贤妃道,「如何会不愿意?但愿你是真心帮我,我绝不会负你就是了。」 「如今娘娘得皇上倚重,得太妃娘娘信赖,民间对您风评甚佳,可以说占足了人和。 这后宫当中,姚氏已废,丽妃,惠妃不足为惧。福妃娘娘挫了锐气,一蹶不振,娘娘可谓占足了地利。」 「这么说还差个天时了?」贤妃笑道,「这可是你要帮我的地方?」 「天时已经有了,就看如何利用。」薛姮照说,「奴婢这里有一条绝妙好计,一定能帮娘娘实现夙愿。」 「你这条计策是对付谁的?」贤妃忽然话风一转,「如果是对付五皇子的,那大可不必,因为本宫自己已经有办法了。」 「娘娘所谓的办法,奴婢猜得出来。」薛姮照说,「但并不是万全之策。」 「你且说说,有哪里不好?」贤妃有些不服气。 「您先是利用金家,试图把五皇子拖下水。可是金家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勇气,自保的同时也没有太多连累五皇子。 至于静山居士所说的话,的确让皇上有些厌弃五皇子。可据奴婢所知,这也并不是一个难破的局。 因为这个静山居士……是个西贝货。」薛姮照的声音很轻,贤妃听在耳中却有万钧之势。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忽然变得很冷,定定地看着薛姮照。 「真的静山居士早已作古,」薛姮照说,「如今这个冒牌货只不过是事先将静山先生的数篇青词熟背下来而已。」 贤妃没有蠢到去问薛姮照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庆幸薛姮照没有选择帮福妃。 「而且现在朝堂上主战主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六皇子热血方刚,要为国效力。若是被有心之人怂恿算计,带兵出征。娘娘不妨想想他有几成胜算能活着回来?」 薛姮照的话如冰水一般兜头而下,让贤妃猛地打了个冷战。 第四百四十二章 边患烦忧计何来 冬至过后寒气大盛,皇上便将早朝改为五日一上。 若有什么要紧事,下属官员报给上官,六部长官汇总后,再进宫呈报给皇上。 姚紫云被废到现在已将近百日了,一番风波过后宫里宫外也渐渐平复下来。 掌灯时分,宫门已落锁。 皇上斋戒几日之后来椒兰宫用晚膳。 「臣妾刚从福妃姐姐宫里回来,她这些日子一直病着,虽然没断药,可只是不见轻。」贤妃一面亲自安放匙箸一面说,「臣妾想着不如陛下改日去看看她。」 「朕又不是御医,也治不好她的病。」皇上显然不想去。 「不是这样的,臣妾想着福妃姐姐或者心病更重些。」贤妃一派贤德,「她多半是怕皇上因为金家的事而怪罪疏远她,其实她在宫里又哪管得了外头的事呢?」 「她管不管得了,她心里知道,朕心里也知道。」皇上拿起了筷子,「朕又没说要把她怎样,她自惊自怪怨得了谁呢?」 「可是皇上……」 贤妃还想再劝,皇上却说:「吃饭了,食不语。」 贤妃也只好打住。 用过了膳,康广走进来说:「外头落雪了,实在冷得吓人。」 皇上听了就说:「告诉张泽,朕今夜就歇在这里了。」 「也好,天黑路滑,倒不如不折腾。」贤妃说,「但现在时候还早,陛下又刚刚用了膳,不宜就寝。倒是前些日子太医院配了许多泡脚的药浴,叫她们寻一副适合皇上的来,臣妾伺候陛下泡脚吧!」 「朕听说了,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入了冬天气寒冷,人人身上难免有些不舒服,你叫太医们配了舒筋活血的方子来泡脚,倒算是治未病了。」皇上对贤妃很是赞许。 皇上泡了脚又和贤妃说了一会儿闲话,也就上床歇息了。 睡到半夜,却有急报进来。 先是贤妃听到动静醒了,披衣起身到外间。 康广神色仓皇,张泽也是一脸紧张。 「娘娘,外头刚有军情急报递了进来。」张泽压低了声音说,「您看……」 「哪里出事了?」贤妃问。 「边关急报,匈奴左贤王带人进犯边境,杀了雁门卫尉,掳边民数千,牛羊上万,粮食布匹无算。雁门太守发兵与战,死伤惨重……」张泽说着语气忍不住越来越急,「只得派人进京求援兵来了。」 「这可是大事,」贤妃也不禁吃了一惊,「我去叫醒陛下。」 皇上睡得正香,被叫醒了还很迷糊,可是听说发生的事后顿时瞪圆了眼睛。 「岂有此理,这匈奴欺人太甚!赶紧连夜去知会百官明日早朝,商讨应敌之策。」也不怪皇上如此恼怒。 匈奴这些年一直虎视眈眈,平时便侵扰不断。 可是像这样公然大举抢夺烧杀的,还是头一回。 随着天亮,这个消息也传遍了宫里宫外,一时之间群情哗然。 朝堂之上,文臣主和武将主战,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一颗头八个大,谁说的都有理,可谁说的都不是万全之策。 说要讲和,可又怕匈奴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说要与战,可是谁来带兵?又有几成胜算? 容太妃自然也知道这事了,忍不住跟着发愁。 薛姮照在她身边服侍了半日,抽个空走了出来。 「姐姐,你往哪里去?」银梳从后面跟了上来,「天太冷了,你回房里去吧!」 「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薛姮照说,「若是上头找我,就说我往别的宫里送东西去了。」 她一路来到椒兰宫,她是太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没人敢拦着。 贤妃听说她来了,便叫人请进来。 「这么冷的天,薛大姑娘怎么来了?」贤妃其实心里清楚,薛姮照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来找自己必然是有要紧事。 因此在说话的时候就给旁边的人使眼色,那些人都乖乖退下去了。 「明人不说暗话,奴婢今日来,是想说自己已经选好了要辅助的人了。」薛姮照道。 姚紫云刚刚倒台的时候,薛姮照一直称病不出。那时她与贤妃就有过一次对话,她告诉贤妃自己接下来会袖手旁观,谁也不帮。 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会再入战局。 「那你选的可是本宫吗?」贤妃笑了。 「娘娘猜的不错,」薛姮照说,「不知娘娘可愿意?」 「我一直都有心招揽你,」贤妃道,「如何会不愿意?但愿你是真心帮我,我绝不会负你就是了。」 「如今娘娘得皇上倚重,得太妃娘娘信赖,民间对您风评甚佳,可以说占足了人和。 这后宫当中,姚氏已废,丽妃,惠妃不足为惧。福妃娘娘挫了锐气,一蹶不振,娘娘可谓占足了地利。」 「这么说还差个天时了?」贤妃笑道,「这可是你要帮我的地方?」 「天时已经有了,就看如何利用。」薛姮照说,「奴婢这里有一条绝妙好计,一定能帮娘娘实现夙愿。」 「你这条计策是对付谁的?」贤妃忽然话风一转,「如果是对付五皇子的,那大可不必,因为本宫自己已经有办法了。」 「娘娘所谓的办法,奴婢猜得出来。」薛姮照说,「但并不是万全之策。」 「你且说说,有哪里不好?」贤妃有些不服气。 「您先是利用金家,试图把五皇子拖下水。可是金家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勇气,自保的同时也没有太多连累五皇子。 至于静山居士所说的话,的确让皇上有些厌弃五皇子。可据奴婢所知,这也并不是一个难破的局。 因为这个静山居士……是个西贝货。」薛姮照的声音很轻,贤妃听在耳中却有万钧之势。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忽然变得很冷,定定地看着薛姮照。 「真的静山居士早已作古,」薛姮照说,「如今这个冒牌货只不过是事先将静山先生的数篇青词熟背下来而已。」 贤妃没有蠢到去问薛姮照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庆幸薛姮照没有选择帮福妃。 「而且现在朝堂上主战主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六皇子热血方刚,要为国效力。若是被有心之人怂恿算计,带兵出征。娘娘不妨想想他有几成胜算能活着回来?」 薛姮照的话如冰水一般兜头而下,让贤妃猛地打了个冷战。 第四百四十三章 薛姮照纵横捭阖 知子莫若母,贤妃清楚自己这个傻儿子是很有可能热血上涌,主动请缨去边关厮杀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的一腔心血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姑且不说六皇子有丧命的风险,单就作战的胜败而言,想要取胜实在太难了。 如今天寒地冻,匈奴自北而南占据了优势。汉军由南往北,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双方交战必用骑兵,而匈奴历来擅长骑射,非汉军可比。 再者大漠戈壁气候怪谲,稍不留神就会迷路。甚至还没来得及与匈奴兵相遇自己就被困死在大漠中了。 战胜的可能最多有三成,而战败的可能却有七成。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兵者国之大事,战败了是要受军法处置的。就算最后逃得了性命,可终究是失了人心啊! 以贤妃的精明和谨慎是绝不会让自己儿子冒这个险的。 「我不会让敢儿冒这个险的,回头我就告诫他,绝不许他冲锋陷阵。」贤妃说。 「娘娘不必过虑,依照奴婢来看,最后应该是主和派站上风。」薛姮照说,「陛下不愿在自己晚年再开战衅,何况如今天寒地冻,不是用兵的好时机。」 「你之前跟我说天时已经有了,要我好好利用,你要献的计策到底是什么?」贤妃问。 「最终的结果是主和,那么朝廷自然会派人到边塞去议和,娘娘可以想办法让陛下派五皇子前去。」薛姮照知道这对于贤妃而言不算难事。 「让五皇子去议和,然后呢?」贤妃不是很明白薛姮照的意图是什么。 「娘娘想要借刀杀人的话,这个机会再好不过了。」薛姮照说,「五皇子前去议和,借匈奴人的手除掉他,岂不方便?」 「匈奴人哪里会听我的?况且皇上既然派他去议和必然带着许多优厚条件,匈奴人本也不会占领土地,不过是想多抢些财物罢了,又怎么会杀了他呢?他可是堂堂的皇子,匈奴人再蠢也该知道这么做一定会惹怒汉家朝廷与之发兵作战的。」贤妃不禁摇头。 「正常来讲是这样的,可事在人为嘛。」薛姮照一笑,「据奴婢所知,咱们京城现在就扣留着一位匈奴王子。」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他来咱们这里已经近十年了,可他已经是一颗废棋了。他的父亲虞都单于被他叔叔马努鲁害死,马努鲁篡了位,自立为日逐王单于。 听说带人侵边的就是马努鲁的大儿子朝戈蒙,异常的野蛮彪悍,也就是那位质子的堂兄了。」贤妃平日里对这些就很上心,所以薛姮照说的事她都知道。 「这位匈奴王子名叫伊稚归,和五皇子走得颇近,娘娘想办法建议让他和五皇子一同到边塞去,只说他熟悉地形气候,又懂匈奴的语言,权且做个向导。 娘娘可提前派人赶在五皇子他们前面,透消息给匈奴单于。就说汉朝廷假装议和,实则想要扶立伊稚归为新单于。 派去的使者只是装装样子,为了接近单于,所在的财物不过是为了收买人,而非进献给单于的。 到时伊稚归会联合虞都单于的旧部下,趁机刺杀日逐王。后续汉军就会大举包围朝戈蒙的军队,将其剿灭。 如此,匈奴与汉朝廷就会结为盟友,边患也就随之消除。」 听薛姮照说到这里贤妃的眼睛亮了,她看着薛姮照,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欣喜:「原来如此!日逐王听了这样的话一定会将汉使全部杀死,一个都不留的。 本来造衅已经开了,匈奴也不是没有和汉军大战的准备。不过想着汉军议和许给他们多些好处,也就不必打仗。 可是如果汉朝廷企图暗杀夺权,他们是绝对不会忍让的。」 「是啊,五皇子一旦离京,那些拥戴他的朝臣便无所附,福妃和五皇子妃以及皇长孙也无所依。这里岂不就是娘娘您的天下了吗?」薛姮照更进一步。 「如果五皇子被杀,难道皇上不会追究吗?」贤妃有些担心。 「没人会怀疑娘娘您的,派去给匈奴报信的人难道会告诉他们是娘娘指使的吗?匈奴又怎么会把事情详细地告诉给汉朝廷呢? 到时候咱们这边自然不承认做了这样的事,认定是匈奴人赶尽杀绝,而匈奴人也只会以为汉朝廷在狡辩而已。」薛姮照说。 「可边患是不是会因此而愈演愈烈?」贤妃道,「如果大战,敢儿说不定还是要到前线去。」 「更不可能了,已经死了一个五皇子,陛下怎么还会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薛姮照说,「看看陛下还剩的这几个儿子,除了六皇子还有更合适的人继承大统吗? 更何况一旦五皇子被杀,四皇子一定会自告奋勇到前线去报仇的,根本轮不到六皇子。 四皇子和五皇子最亲密,娘娘平时不是也嫌他有些碍事吗?如今刚好一并去了,岂不是双喜临门?」 薛姮照的办法让贤妃心花怒放,果然这个计策才叫斩草除根,彻彻底底,比自己想的办法高明多了。 「你的心思果然精深,便是老谋深算的大臣,也不是你的对手。」贤妃看着薛姮照,「实在是难得得很。」 「娘娘过奖了,奴婢便是有些才情也得遇到伯乐。」薛姮照说,「福妃娘娘既用着我又嫌弃我心思歹毒,却不想权谋场上容不得妇人之仁。」 「不过话说回来,你给我出的这两次计策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只是让你家人回京,让你父亲官复原职,我觉得还不太够。」贤妃加大力气笼络薛姮照,「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不妨直接告诉我。」 「想必娘娘已经猜出来了,」薛姮照低头一笑,似乎有一点点难为情,「我原本想凭着自己纵横谋划,能够在五皇子身边博得一席之地,可惜五皇子与皇子妃伉俪情深,五皇子妃不愿分这一杯羹。」 贤妃心中最后一点疑惑也被消除了,看来薛姮照是真心要投靠自己。 第四百四十四章 玉孤明听取纶音 想来也是,薛姮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呢? 她为福妃等人献计献策,是想有朝一日五皇子荣登大宝,她也能够被封为妃子。 但也许是福妃忌惮薛姮照心思诡谲,也许是蓝凝害怕她将自己取而代之,总之这对婆媳既用薛姮照又防备薛姮照。 以薛姮照城府和心气,如何能不另做他计? 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五皇子这棵树上不许薛姮照筑巢,人家薛大姑娘当然要展翅一飞,落到别的树上去。 又不是只有他朱果一个人做得了皇帝! 「姮照啊!」贤妃亲昵地拉起薛姮照的手,万分疼惜地说,「我和你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你不知道我从心里头有多爱你。 敢儿是个粗心没城府的,我一直发愁自己老了,又有谁能好好地帮扶他。 现在想来,你们两个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你们薛家世代书香,门生遍天下。有你父兄在前朝,有你在后宫,这简直就是固若金汤。你放心,这件事我必然能给你做得了主。 我不但让他娶你,还要让你做他的皇妃。有你在她身边,我也尽可高枕无忧,只做个含饴弄孙的老太太罢了。」 「有娘娘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薛姮照微微红了脸,「自当尽心竭力,助娘娘成事。」 「好好好,好孩子!」贤妃笑得合不拢嘴,「我自会把你当亲女儿来疼,绝不叫你受半点儿委屈。」 「关于方才的计策,奴婢还有一句话说。」薛姮照道。 「你说,你说。」贤妃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娘娘一定要派亲信之人到北方去,若派去的人不得力,可就功败垂成了。」薛姮照正色道。 「你放心,我知晓其中的厉害。」贤妃说,「这样的事怎么能假他人之手呢?万一到时候临阵倒戈,岂不是糟了。」 「娘娘知道就好,奴婢也出来好一会儿,可该回去了。」薛姮照说。 「来人!装个手炉给薛大姑娘。」贤妃向外间说道,「用最好的梅花香炭。」 薛姮照捧着手炉从椒兰宫出来,刚走过东边的穿堂,迎面碰见了一个人。 玉孤明步子迈得有些大,急忙刹住了脚,见到是薛姮照,耳根都红了。 薛姮照行了一礼,问安道:「给世子爷请安。」 「我在……在外祖母那里没……看见你。」玉孤明说。 「世子爷,借一步说话。」薛姮照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玉孤明愣了一下,然后疾步跟了上去。 冬日的阳光是难得的温暖,照在暗红的宫墙上,拖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薛姮照迎着日光,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负暄的小狐狸。 「你……你要跟我说什么?」玉孤明看着薛姮照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肌肤,又想起小时候在那石窟里看到的菩萨雕像。 「事关重大,世子爷一定要留心听…,」薛姮照抬手把一缕碎发掠到耳后,「成败在此一举……」 有风刮过树梢,几片残留的枯叶簌簌而下,薛姮照的声音被风声淹没,只吹进了玉孤明的耳朵。 「薛姐姐……」有人从远处喊了一声。 薛姮照循声看去,是林扶菲。 「世子爷听明白了吧?」薛姮照问玉孤明,「那我就走了。」 玉孤明点头,薛姮照便转过身朝林扶菲走去。 「我是不是打扰你和世子说话了?」林扶菲小心地问,「我从那边过来,有柱子挡着,没瞧见世子爷。」 「没有,」薛姮照说,「我也正要回去。」 两个人并肩而行, 迎着风,林扶菲不禁缩了缩脖子。 「你去太子那边了?」薛姮照问。 「嗯,」林扶菲点头,「太子瘦了些,他同我讲等到了正月他就是九皇子了。」 「做九皇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平安了此生。」薛姮照说。 「他本也不想做太子的,」林扶菲低声说,「不过还是担心边境的百姓。」 「他是个很好的皇子,」薛姮照说,「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儿。」 「他同我说他现在实则最想做的就是到边疆去,可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皇上不会答应他的。」林扶菲很失落,她替太子感到伤心,「换做是别的皇子都有可能,可如果是他就会被怀疑别有用心了。」 太子的身份岌岌可危,如果他此刻主动请缨,固然是出于一腔忠贞,可还是会被有些人当做是想借此挽回自己的地位。 「虽然他同我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可我却觉得他已然伤心透了。换做是谁,既得不到父亲的信任,也得不到母亲的信任,都一定会伤心至极的。」林扶菲自顾自说着,「薛姐姐,我知道你最有办法了,能不能帮帮他,让他能好受一些?」 「扶菲,不是我不帮他,而是现在这种情形是他必须要经历的。」薛姮照说,「虽然内心痛苦,可他现在也还是安全的,没有人忌惮他,也就没有人害他。 总有一天,姚紫云会原谅他的,血浓于水,其势必然。至于皇上,也就不必再苛求了。」 「我知道了林姐姐,我会常常去陪着他的。」林扶菲说。 贤妃在薛姮照走后则将康广叫了过来:「名是叫国舅进宫一趟,我有要紧事要叮嘱他。」 「娘娘,可是薛姮照又说了什么?」康广好奇。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这真是一条绝妙好计。」贤妃此时志得意满,仿佛一切都已经胜券在握了。 「这薛姮照信得过吗?」康广表示怀疑。 「放心吧!」贤妃一笑,「你觉得她曾经帮过福妃对我未必忠心,是吗?可是这天底下有谁的心是不能收买的?只要开的价码够高,且投其所好。」 「老奴只是觉得凡事小心些为好,这个薛姮照实在滑头的很呢!」康广说。 「正因为她是聪明人我才敢跟她做交易。」贤妃说,「况且本宫又不是傻子,这计策可行不可行,我自己难道不会掂量吗?」 「是,是,奴才多嘴了。」康广不敢再相强,「回头就出宫去告知国舅爷。」 第四百四十五章 闲话不闲各有谋 这天风和日丽,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林苑监给桐安宫送了几盆稀奇花草,容太妃便邀给自己请安的妃子们一同观赏。 室内明窗净几,温暖如春,众人都陪着容太妃吃茶闲话。 容太妃笑道:「今日难得人到得齐,前些日子好几个病着的。」 丽妃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是呢!我前两个月只是一个劲儿的头晕,如今才清灵了一些。」 又问福妃:「姐姐是什么病?怎么有些日子不见便消瘦了这许多。」 福妃笑得有些勉强:「只是有些小伤寒罢了,如今已经好多了。」 惠妃的神色也颇有些忐忑,试探着问道:「可听说前头对匈奴那边做什么安排了没有?是战还是和呀?」 「喊着要打仗的,不过是那几个人,冯敬才和楚仲平两个老骨头,总以为自己多中用呢!养尊处优了十几二十年还要带兵去靖边,怕是出了定乡就得冻死在半路上!」丽妃翻翻眼皮,一脸不屑。 「哎呦!打仗可不是好闹的,打上一场国库就要空虚几年。」容太妃摇头,显然也不主张兴兵。 「可若是不出兵震慑匈奴岂不是更猖獗?」惠妃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匈奴猖獗都上千年了,当初还把汉高祖给围了呢!」丽妃捏起一颗瓜子放到嘴边却并不吃,而是向惠妃说道,「就算后来汉武帝穷兵黩武,把家底都掏空了打了几场胜仗又如何?最后国力一弱,匈奴还不是又跑回来了?」 「是啊,匈奴人狼性狐行,又善骑射,的确难对付得很。」贤妃也不禁开口,「最要紧的是安抚住他们,能两下相安无事最好了。」 「惠妃姐姐,我知道你为什么着急,是怕把你的六公主送去和亲吧?」丽妃笑的有些促狭。 惠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也顾不了许多,干脆把话挑明了:「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塞北苦寒不说,那些匈奴***都是没人伦的,日逐王都五十几岁了,谁愿意……」 「妹妹你也不必太担心了,陛下也是疼孩子的,想来就算是议和也只要多许下些金帛也就够了。又何必非要让公主去和亲呢? 再退一步讲,就算是要和亲,从宗室里选出个适龄的女子嫁过去也就是了,到时候只需赏赐个公主的封号也就是了。」福妃忍不住出言安抚惠妃。 她的话让惠妃的脸色好了不少,但如今这宫里贤妃更得势,而福妃和贤妃的关系人尽皆知,所以惠妃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感激,只是朝福妃笑了笑。 「朝臣们还是主和的多。」容太妃说,「虽说匈奴做的实在过分,可是也得为大局着想,不能逞一时之勇。征发将士到边关去必有死伤,那可是咱们大夏的儿郎啊!咱们舍不得自己的女儿,难道百姓就能舍得自己的儿子了吗?」 一席话说得惠妃哑口无言。 马才人出来打圆场:「这香鸢尾今年开得格外好,都说礼佛的人不管养什么都比别处更精神,看老祖宗这屋里头的花草,比在玉花园暖棚里的瞧着还好呢!」 「各位姐妹要是喜欢,回头都各自选两盆带过去,在花棚里放着也是放着。」贤妃说,「也是我考虑不周了,想着过了腊八再给各位宫里送去,如今看来也不差这几日。」 众人于是又将话头转移到花草上来,渐渐不提边境的事了。 「老祖宗这里的话梅干儿怎么这么好吃?个头大肉多不腻口。」丽妃吃完了瓜子儿去吃话梅。 「我吃两颗就要倒牙的,你喜欢的话叫她们包一包给你带回去。」容太妃年纪大了,不喜欢吃零嘴儿。 「那敢情好啊,好多谢老祖宗了。」丽妃一点儿也不客气,「不过我不好意思白吃,回 头儿拿别的跟老祖宗换。」 正说着皇上打发人又给容太妃送了许多江南进贡之物。 容太妃略一过目就说:「那两样给广陵送去,剩下的给她们几位分了吧!或自用,或送人都舍得,白放着才是可惜。」 众人便都谢恩。 容太妃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我这会儿颇觉得有些神乏,你们也陪着我坐了许久了,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于是告辞。 到了下半天,容太妃又想起话梅的事来:「记得丽妃说喜欢吃这儿的话梅,后来有事就给岔过去了,你们谁给她送过去吧!要不回头又该忘了。」 「奴婢去吧。」薛姮照说,「上次给丽妃娘娘送金桔也是奴婢去的,那冰玉盘子就放在那里,如今也该取回来了。」 「你穿厚些,」容太妃对薛姮照很上心,「叫冷风吹的可不是好玩儿的。」 薛姮照到了丽妃宫里,丽妃正在软榻上卧着。 「薛大姑娘,本宫怎么觉着你如今和福妃疏远了呢?」丽妃单手托腮,指甲上涂了艳红的蔻丹。 「奴婢如今在太妃娘娘跟前伺候着,与福妃娘娘不常见面是真的。」薛姮照不深说。 「薛大姑娘,本宫一直看重你。」丽妃缓缓坐了起来,「你当初也是帮过我的,只要你肯忠心对我,我绝不亏待你就是。 我可不像贤妃,口蜜腹剑。你瞧当初她对姚家和姚紫云是个什么样子就知道了。 况且你之前帮了福妃那么多,可她又有什么实在的好处给你?我可就不一样了,明年春天我就请皇上大赦,到时候就叫你全家都回京城来,你说可好?」 薛姮照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丽妃:「娘娘这么说,想必已然有了把握。奴婢也不敢希冀别的,只希望自己能稍尽绵薄之力,日后好得娘娘的关照。」 「我瞧着眼前的形势,与匈奴讲和已成定局。我可不想让贤妃她们坐收渔利,」丽妃道,「我得想办法给他们使绊子。」 「眼前局势纷乱,不是一时能看清的。」薛姮照微微一笑,「奴婢倒是建议先来个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了,娘娘再有所举动也不迟。」 「你不愿帮我?」丽妃看着薛姮照。 「奴婢不敢。」薛姮照说,「只是时机还不成熟罢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谁人出塞相议和 阳泽宫。 皇帝与青阙对坐。 「国师,朕请你做的事可有结果了?」皇上跟青阙说话从来都很敬重,没有丝毫居高临下之感。 「陛下,」青阙说着拿出一张纸来,上头密密麻麻都是蝌蚪文字,还画着难解的图,「贫道历时三日,终于将先天星辰阵演推了出来。」 皇上看了一眼那图纸,他也略微通晓一些,但并不精深:「国师还是直接说结果吧!」 「卦象显示,应以议和为上。」青阙说。 皇上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是主和的,只是这样的话不能轻易从他口中说出。 连日来前朝大臣为着是战是和吵的不可开交,甚至到了互相攻讦谩骂的地步。 皇上于是让青阙夜观天象,推演国运,看看究竟做何对策。 「议和甚好,」皇上点头,「但不知可有要领?」 「议和若要顺利,最好是派皇族属龙或属虎之人为首前去,还要有一属马的外臣星相随,如此主次相济是最好的。」青阙一本正经道,「这个外臣星最好是匈奴人,熟悉漠北的地形言语。」 「只要找到这两个合适的人选,就能一切顺利了吗?」皇上还有些不放心。 「只要带头的人不存二心,就不会有任何问题。」青阙断然道。 很快皇上和青阙的对话便传了出来。 这一日贤妃的兄长柳弥章进宫来,兄妹俩吃茶密谈。 「这风已然放出来了,想必很快就能对号入座。」柳弥章笑着说,「皇族中五皇子属虎六皇子属龙,除此以外,再也没有旁人了。」 「在外人看来出塞议和可是要立大功的,咱们便假意要去。老五如今本就遭皇上的厌弃,他若是不主动请缨,只会让皇上对他更加疏远。」贤妃说,「况且他见咱们要去,更以为出塞这事是香饽饽,无暇去想这里头。有什么圈套。」 「娘娘这一招可真是厉害,省去了多少麻烦。」柳弥章说,「叫他死在边塞,这边的人就是想查清楚也鞭长莫及了。」 「身为皇子,为国捐躯可是无上的荣耀。」贤妃丝毫不觉得自己狠毒,「况且有什么好查的呢?青雀道长都说过了,只要为首议和的人不生二心就会无比顺利。若是出了岔子,只能是错在他自己。」 「青阙道长从不妄议朝政,正是因此他说的每一句话皇上都会无比信任。」柳弥章得意道,「说一句言听计从也不为过了。 而且之前推演大谶,其中不是有一句‘白虎青龙两相争"吗?先前人们以为是流年,却不知实则指的是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属相。 如此一来也渐渐让人们察觉六皇子上应天命,是真正的君星。」 「我猜这要不了两天事情就会定下来,哥哥,你得安排可靠的人先他们一步到漠北去。」贤妃说。 「放心吧!我叫凤鸣带两个随从前去。」柳弥章说,「保证不会出错。」 柳凤鸣是他的二儿子,头脑活络,办事伶俐。 如此机密要事交给旁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的,必须自家人上阵。 「叫他千万小心。」贤妃道,「能不能弄死老五就在此一举了。」 柳弥章知道贤妃一直忌惮五皇子,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放心吧,妹子。这个计策高明的很,必然行之有效。」柳弥章说,「五皇子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到时候太子之位必是敢儿的。」 柳弥章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妹妹坐上了皇后之位。 「娘娘,丽妃娘娘来了。」康广小心的走进来说。 柳弥章连忙起身:「那我就先告退了,有 什么吩咐娘娘再着人告诉我。」 「你去吧,一切按计划行事就好,只是千万要机密小心,莫叫旁人知道。」贤妃丝毫也不担心这个计策无用,她只怕走漏了风声,节外生枝。 「放心,放心。家里除了我和凤鸣之外,绝不叫第二个人知道。就连那两个随从也是咱们的死士,到不得已时唯有一死是绝不会出卖咱们的。」柳弥章就差指天发誓了。 他出去以后没一会儿,丽妃就袅袅娜娜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巧笑,向贤妃说道:「姐姐如今忙得很,我倒不好意思前来打扰了。」 贤妃也是满面堆笑,殷勤地说道:「妹妹可别说这样的外道话,羞得我无处容身。我便是再忙,妹妹来了也能容出空儿来。」 丽妃不客气地坐下,拈起旁边的松瓤吃了两颗:「姐姐可听到信儿了?」 贤妃听她如此问,就明白她的来意了,是到这儿来探口风来了。 「不知妹妹说的是什么事?」贤妃明知顾问。 「嗐,还能有什么?就是出塞议和的事呗!」丽妃挤了挤眼睛,「这回该咱们六皇子大显身手了吧?」 「怎么?丽妃妹妹这么关心敢儿?」贤妃反问,语气略带戏谑,「说不准是五皇子呢!」 「瞧你说的,咱们姐妹之间何分你我?我当然希望有什么好事儿都落到敢儿头上了。」丽妃掩口一笑,「不过姐姐,若是让老五议和成了,他可就立了功了。」 「这件事最后谁去还得是皇上决定,」贤妃说,「咱们这些后宫的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我来是想问问,用不用我在陛下面前吹吹风?」丽妃道。 贤妃心里怪她多事,可又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打算,就说:「还是算了吧!我虽然也想敢儿立功,可是他那个脾气和口齿只怕不中用。况且匈奴如今正杀得兴起,我也实在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如果皇上真的属意他去,那我没有二话。不过我总是不想干涉太多,经历了许多事,我也渐渐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因此不想再强求了。」 「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多事了。」丽妃道,「后来还有件事儿要跟姐姐说,我宫里有几个宫女的年纪大了,开春也该放出宫去了。我自己提前物色了几个中意的,还请姐姐到时候把人拨给我。」 贤妃如今管着后宫的事,丽妃找她说正应当。 「这样的小事还何必妹妹亲自来说呢?随便打发谁告诉我一声就是了。」贤妃痛快地应道,「到时候保证一个不差给你送过去。」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佯装不知戏做足 「主子,把这碗药喝了吧!奴婢听您咳嗽的有些厉害。」紫燕烟捧着药碗过来,「周太医说了,这些药不会伤及胎儿。」 蓝凝把药碗接过来喝了下去,芳年又捧过清水来让她漱了口。 「主子,夫人来了。」管事婆子进来,手脸都冻得通红,「说是老爷近日身上也有些不爽利,恰好听说周太医来了咱们府上,想叫他顺道也过去给老爷瞧瞧。」 「那就把周太医送过去吧。」蓝凝说,「多给些赏银也就是了。」 紫烟和芳年则早出去迎接蓝夫人,小丫鬟打起帘子,蓝凝也站起身来。 「母亲来了,今日天气实在冷,快到里间来坐着。」蓝凝含笑道,「父亲的病不要紧吧?」 蓝夫人是蓝凝的继母,素来胆小没主张,这些日子因为五皇子的事,她终日提心吊胆,寝食不安,人都瘦了一圈。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腰腿疼又犯了。」蓝夫人坐下道,「原本他今日也要来看看你的,可惜又犯了病。」 蓝凝当然也担心父亲,就说:「周太医于这上头不是很擅长,倒不如请卢太医去,他针灸推拿很有一套。我记得大前年请他给父亲诊治了半个月,自那后好几年都没再犯。」 蓝夫人叹气道:「这时候也不好到宫里特意去请,不过是就着有太医来你们府上也叫过去给老爷看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母亲大可不必如此,叫太医们出来给诊治也是分内的事。」蓝凝柔声劝道,「就算是要小心,也大可不必在这样的事情上小心。」 「殿下可是进宫去了?」蓝夫人试探着问道。 「他早起出去的,也并没说去哪里,我也没问。」蓝凝神色平静地说。 蓝夫人听她如此说,便显出焦急的神色来:「这都传了好几天了,说是非得皇家属龙属虎的人前去议和才能成事。我和老爷在家说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六皇子抢了先。 这功劳要是让他抢去,咱们还怎么翻身呀?贤妃娘娘如今正得势,傍上去的人多得数不清。 再瞧瞧咱们这边,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要是再不紧着去跟皇上表明心意,只怕是……」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蓝凝轻轻打断了她的话,「只是我想着殿下心里自由主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既嫁与他为妻,必然是荣辱与共的。只是一想到还要连累父母,心里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是一家人,你们风光的时候,我们不是也跟着沾光了吗?」蓝夫人不禁红了脸,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我们这都是为了殿下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母亲也知道六皇子那边也正极力谋求呢,所以我们也没有把握最终能不能成。」蓝凝说。 「说的也是,到最后还得看天意。」蓝夫人不禁泄气,她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去求人,其余的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既然如此,母亲和父亲也就不需要顾虑太多了。无论何时也得把身体养好,至于是福是祸,都在老天爷手里攥着呢。」蓝凝开导蓝夫人道。 「唉,你哥哥在任上不在家里头,实在是没个主心骨。」蓝夫人又叹气,不甘心地说,「我没有亲生的孩子,只有你们两个,也从来是当亲生的疼。我想不管怎么说,太妃娘娘对你们一向不薄。有她一句话,皇上也是要听几分的。」 「太妃娘娘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况且对于前朝的事她从来是不愿插手的。」蓝凝说,「也难强求。」 蓝夫人听蓝凝说到这份儿上,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都这时候了,母亲就留下来用了中饭吧。我叫他们用火腿冬笋煨面,再配上糟鹅掌。天气这般冷,暖上一壶酒。母亲也 吃一杯搪搪寒气。」蓝凝说。 「殿下若是不回来,我便陪着你吃,免得你一个人孤单。」来夫人说,「说起来令宜前日还到家去看我,听说太医给她诊了脉,怀的是双胎。」 「令宜有福,」蓝凝说,「只是怀着的时候有些受累。」 蓝夫人的心思总在一件事儿上转,提到金令宜马上就想到了二皇子,歇下去的心思如同死灰复燃:「听说皇上知道令宜怀双胎的事很是高兴,要不趁着高兴劲儿让二皇子去说说?」 「咱们的事就别为难别人了。」蓝凝说,「都说了母亲别为这件事忧心了。」 蓝夫人用过饭后离开,五皇子还没回来。 芳年和紫烟都说:「主子快躺下歇歇吧!本就有些不适呢。咱们夫人也是,这个时候不安慰您,还反过来添心焦。」 「老人都是这样,她说就由他说去,想不让她操心也难。」蓝凝一笑,「倒是想着明日把卢太医请过来给父亲过去针灸。」 到了天快掌灯的时候,五皇子才回来。 尽管已经在外间将外头大衣裳脱了下去,可一走进来还是带着一股寒气。 「殿下可用过饭了没有?」蓝凝问,「茶炉子一直笼着呢,先吃一杯热茶吧!」 「午饭和孤明一起吃过了,」五皇子笑着说,「晚饭赶回来陪着你吃,你今日里觉得怎么样?咳嗽可见轻些?」 「本来也没什么事。」蓝凝说,「吃了周太医的药,这半日已经不咳嗽了。」 「那就好,你现在身体要紧,每天也不用特意等着我回来。」五皇子说,「别人一天三顿饭,你一天吃个五顿六顿才好。」 「可吃不了那许多。」蓝凝笑,「那件事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注定是要我去的。」五皇子道,「只是孤明也非要去,我有些担心他。」 「国公和公主只有这一个儿子,的确不该涉险。」蓝凝说,「只是孤明兄弟脾气执拗得很,怕是不容易劝。」 「要紧的是国公爷也不肯劝,他说男儿为国立功本所应当,不能尸位素餐。」五皇子说,「除非陛下不准他去。」 「我这两天也陆续给你收拾着东西呢。」蓝凝说,「去塞外不比在京城,带得齐全些总是好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丽妃吹送枕边风 张泽带了人到玉藻宫送东西,丽妃留下他说话。 「娘娘这些日子可觉着怎么样?陛下今日还问起,说您好些日子没去阳泽宫伴驾了。」张泽微微躬着身子道。 「倒是还好,只是天气太冷,有些禁不住。」丽妃道。 「还是小心为上。」张泽说,「左右如今也没什么人同娘娘您争宠,虽说这些天两位昭仪和贤妃娘娘也去过几次,可终究比不得您。」 「唉!这宫里头早几年就弄得跟道观差不多了。」丽妃拖长了声音叹气,「清冷有余,热闹不足。」 张泽听了一笑:「再冷落也冷落不到娘娘就是了。」 「张公公,本宫这几日就在琢磨,到底谁去议和对咱们最有利。」丽妃换了个姿势坐着,「我好到皇上跟前吹吹风。」 「眼下来看,贤妃和柳家的势力更大些,不少人都以为五皇子斗不过六皇子。」张泽分析道,「可是在小的看来,还是五皇子的威胁更大。」 「你说的没错儿,」丽妃赞同道,「那老六就是个草包,心里头顶没成算。若是叫他做了太子,只怕还要走一遍九皇子的老路。」 「可是说呢,陛下已经命人开始拟废除太子的诏书了,怕是腊月里就要下旨。」张泽说。 「这是迟早的事,不过是层窗户纸罢了。」丽妃一笑,「早早的捅破了对谁都好。」 「所以咱们还得想办法让五皇子去,而不是六皇子。」张泽说,「如果让六皇子去,那岂不是让他抢了功劳根基更稳?」 「五皇子去漠北,来回至少要两个月。如果议和不成,他也没有脸面回京城来。」张泽继续说道。 「如果议和成了,贤妃也不会让他活着回宫。」丽妃毕竟曾经是贤妃的同盟,「她一定会想办法在半路上结果了老五的。」 「小的也是这么以为,贤妃娘娘表面上菩萨一般,实则心黑手狠。」张泽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双方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架势了。」 「张公公,那你回去跟陛下说。我准备了晚膳,请陛下忙完了公事移驾玉藻宫。」丽妃嫣然巧笑,「这种暗中拨火儿的事最有趣。」 张泽去了之后,丽妃唤过心腹宫女来,吩咐道:「你亲自到御膳房去,叫他们做几样平时皇上最爱吃的菜。」 宫女连忙答应着下去了,也不过半个多时辰,晚膳就已备齐端了过来。 丽妃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丽妃从自己床头的暗格里拿出小小的一个纸包来。 走到桌前,将汤碗的盖子掀开,再把纸包里的药粉撒了进去。 皇上来的不算晚,但一脸的疲态。 丽妃一枝花儿似地迎上去,嘘寒问暖:「陛下,您可来了,这些天操劳坏了吧?臣妾命人准备了您爱吃的饭菜。用过了膳,臣妾再叫人给您推拿按摩一番,疏松疏松筋骨。」 「朕有几日没见你了,心里也记挂得很,公事总是忙不完的,索性先放一放,反正朕也实在有些累了。」皇上说着抬手揉了揉眉心。 丽妃则牵起皇上的另一只手来到桌前,扶着皇上坐下,先亲手盛了一碗汤来。 「天气寒凉,陛下先喝一碗热汤。」丽妃殷勤又爱娇地说。 皇上接过来喝了两口,肚腹间一片暖意,舒坦地打了个嗝儿,整个人的神情也不由得放松了。 「这汤的滋味不错。」皇上满意地点头,又吃了几口丽妃布的菜。 「陛下可是在为议和的事发愁?」丽妃并没有绕弯子,在皇上用过膳后便直接发问。 皇上并不避讳她,说道:「发愁倒是谈不上,总是要有人去的。」 「陛下更中意谁呢?是五皇子还是六皇子?」丽妃轻轻走到皇上身后为他揉肩。 皇上觉得吃过了这顿饭后,自己身上就轻快了不少,心情也不由得愉悦起来,愿意和丽妃交谈。 「若论办事,应是老五更合适些。只是朕担心他表里不一,若是叫他去立了功,担心他居功自傲。」 「陛下,这天底下哪有完人呢?议和事关重大,五皇子便有不足之处,只要他能将这件事情办成,暂且不必考虑其他。」丽妃说,「您说呢?」 「话是这么说,可朕也不能不考虑贤妃的感受,她也很想让敢儿为国出一份力的。」皇上说。 「贤妃姐姐是最贤能的,她说想让六皇子出塞,那是因为她觉得身为皇子理应为国为民献力,绝没有争功的意思。 因此陛下就算不派六皇子去,她也丝毫不会介怀的。又何况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让儿子涉险呢? 所以陛下不派六皇子去,贤妃姐姐在心里也会感激您的。」丽妃巧言劝说。 「大臣们现在也说法不一。」皇上叹了口气,「因此朕迟迟没有下决定。」 「依着臣妾说,陛下也不必太在意大臣们怎么说。这天底下的事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 臣妾觉得不管是五皇子还是六皇子,都是陛下您的儿子,您又是一国之君。在这件事上,你说让谁去难道别人还敢反驳不成? 又何况事不宜迟,早一天议和,边境的百姓官兵便早一天得以平安啊!」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还有一件事让朕放不下心来。」皇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们两个人,谁是君星呢?」 「君命自有天定,冥冥中早就安排好了的。」丽妃说,「陛下又何必费心思猜度?既然是君星,不拘做什么都有老天庇佑,难道不是吗?」 「是啊,的确就是这个样子。」皇上失笑,「时机未到,便是想破了头也是枉然。」 「陛下累了,臣妾为您宽衣吧。」立飞柔声说着把手伸向了皇帝的衣袍。 「朕的确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了。」皇上说着打了个哈欠,「明早还要上朝。」 丽妃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宫人上来将桌上的盘碗撤了下去。 而后又端来盥洗的铜盆手巾等物,丽妃伺候着皇上洗漱过了上床安息,一夜无话。 第四百四十九章 姮照孤明初定情 很快,宫中传出消息,由五皇子、玉孤明以及匈奴质子伊稚归,连同几位礼部、吏部的大臣不日动身前往漠北,去商谈罢兵事宜。 临行前,玉孤明进宫来拜别容太妃。 容太妃自然难舍,却也说:「你为的是国事,外祖母便是再舍不得,也不能阻你。 但有一样,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千万小心在意。这一路上风霜侵袭,要保重身体,不可逞能。 无论到哪里都不能单枪匹马,身边要有人护卫。你和你五哥相互照应,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她说一句玉孤明答应一声,最后太妃说道:「你和老五此行定会不辱使命,到时回来,再与你们庆功吧!我会每日在菩萨面前为你们祷告的。」 「外祖母也要多保重,不必太记挂我们。」玉孤明说,「有您诚心祈求,菩萨也定会保佑我们的。」 「唉,去吧!去吧!孩子大了,就像这小鹰生了硬翎一样,必要飞上天去才行的。」容太妃又是欣慰又是不舍地说道,「尤其是男子汉,不去见见天地,经经风雨是不成的。」 又叫过一旁的薛姮照:「替我送送世子吧。」 桐安宫外,玉孤明和薛姮照一前一后地走着,相隔两三步。 起先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只有窸窣的脚步声。 宫墙上的影子拖的有些长,因为天气不是很晴朗,影子也淡淡的。 终于,玉孤明煞住了脚,转过身来,他看着薛姮照,开口道:「天冷,你回去吧!」 薛姮照却并不走,叮嘱道:「世子一路多保重!」 玉孤明并不是真的和她没什么话说,而是不忍心在离别的时候显出伤感的神情。 又何况天气实在冷,他怕冻坏了薛姮照。 「你在宫里也要多小心,」玉孤明说,「这里黑心肠的人太多。」 薛姮照听了却忍俊不禁,笑着问道:「难道我就是什么好人了吗?」 「你……你和他们不一样。」玉孤明忍不住脸红,语气却异常笃定,「他们都是罪有应得,你……你是迫不得已。」 看他认真的样子,薛姮照忍不住笑弯了腰。 自己的手段有多毒辣,别人不清楚,玉孤明却是知道的。 他这样一个正直的人,却一再容忍自己剑走偏锋,还觉得自己情有可原。 玉孤明站在那里看着薛姮照,满面深情,移不开眼睛。 薛姮照笑够了,端正了脸色,从衣袖中拿出当初玉孤明送给她的那只白玉觿。 「这是世子当初送给我的,它陪伴了我许多时候,也的确让我逢凶化吉,遇难得解。 如今世子要出塞去,便把这个随身带着吧!愿你早早回京,平安无虞。」 玉孤明爱惜地看了看白玉觿,却坚决地摇头道:「我既送给了你,便永远不会收回来。」 不只是这件东西,他所付出的一切都不会收回,哪怕永远没有回应。 薛姮照心里微微一动,从头上摘下一只发钗说道:「这玉瓶钗子的寓意极好,不如就送给世子吧!」 玉孤明脸上显出欣喜的神色,却还是摇了摇头:「我……我想让你送我的另有它物,不是这个。」 「那世子想要什么?」薛姮照问。 「你……你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得出来。」玉孤明的脸更红了,「若是我能平安从大漠回来,你能否……能否送我?」 薛姮照低下头沉默不语,玉孤明以为她生气了,不禁慌了:「不,不要紧的,你不必当真……就当我什么……什么也没有说过。 我……我得出宫去了,你……你多保重。」 说着转身就走,脚步慌急得稍显踉跄。 他为什么如此快速离开呢?也许是怕薛姮照尴尬,也许是怕自己继续出丑吧! 他怪自己为何要如此无礼?人家好心好意给自己送行,自己却想趁机…… 唉!真不是君子行径。 薛姮照必然从此都不再搭理自己了,真是活该! 「世子,」薛姮照从后面叫住了他,「且等等。」 玉孤明站住了脚,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却再也不敢正视薛姮照。 薛姮照不紧不慢走到他面前,玉孤明个子很高,薛姮照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极俊美的脸庞,因红得厉害,显得有些孩子气。 「世子就只会站着吗?」薛姮照问。 「我……」玉孤明更加手足无措。 「倒是把手伸出来呀!」薛姮照有些无奈。 「我……」玉孤明又不知所以。 「你既安心要我送你那东西,就先把手伸出来。」薛姮照说,「否则我怎么知道要多大的尺寸?」 「我……你……」玉孤明磕巴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你要送我?是真的?」 「我很喜欢捉弄吗?」薛姮照看了他一眼,「再不伸手我就走了。」 「别……别……」玉孤明急了,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薛姮照忍住笑,从头上拔下一根发丝,轻轻绕过玉孤明左手无名指,然后灵活地打了个结做记号,之后又把发丝退了出来。 「好了,世子可以走了。」薛姮照说,「我量好了。」 玉孤明却有些不可置信,他追问道:「你……你该知道这东西寓意深长,是……是不能随意赠送的。」 「我自然知道,」薛姮照微微冷下脸,「你若是犹豫,我就不送了。」 「别……别……」玉孤明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傻笑道,「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 他像一个高兴过头的孩子,猛地转过身向前跑去,却有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奔回薛姮照面前:「姮照,等我,我一定平安回来。」 薛姮照笑了,小声说了一句:「傻瓜。」 玉孤明再也说不出什么,满脸是笑的看着薛姮照,倒退着走远。 薛姮照不想再看他这傻样子,忙转过身走掉了。 直到薛姮照的身影在玉孤明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他才转过身大踏步朝前走去。 此刻他的一颗心轻盈得能飞上天去,哪怕前往的是千里冰封的大漠,面对的是嗜血成性的匈奴,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那被薛姮照发丝缠绕过的手指,一路上被他亲了又亲。 他想让薛姮照送给自己的东西是戒指,心有所戒,情有所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光芒显现太微垣 废太子的诏书颁下数日后,皇上病体渐愈。 这日贤妃丽妃都陪在皇上身边说话,商启言也在跟前。 贤妃便问了一句:「商总管的痛风可好些了吗?」 「有劳娘娘动问,老奴好多了。」商启言笑着说。 丽妃道:「商公公也快六十岁了吧?」 「回娘娘,老奴已经六十二了。」商启言陪笑道。 「年纪是有些大了,」丽妃道,「商公公又时常肯病,陛下也该体恤些,叫他歇歇,又不是没有伺候的人,何必非要他老天拔地的陪在左右呢!」 商启言闻言不禁一愣,丽妃这话说得着实不够好听。 贤妃则从旁说道:「商公公虽然不年轻了,可是他最了解陛下的心意。平时陪伴在陛下身边,比咱们姐妹的时间还长呢。 况且那些端茶送水的活儿也有别的太监宫女去做,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陛下是个念旧的人,商公公陪在陛下身边几十年了,如何能离得?」 「我可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让商公公养养身体,」丽妃说,「不十分要紧的事就交给小的们去做,可不是叫商公公告老还乡去。」 「是,是,」商启言忙说,「老奴知晓娘娘是心疼我,老奴也知道自己腿脚越发不利索,已经把自己手里的差事一点一点教给下头的人了,把他们都带好了,老奴也就该退下去了。」 皇上正要说什么,传事太监进来禀告:「青阙国师求见。」 皇上忙说:「快请进来。」 青阙这些日子一直在闭关,皇上也有许多天没见到他了。 青阙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白衣丝履,面如冠玉。 他见皇帝只行拱手之礼,皇帝还要向其还礼。 「国师闭关之后越显丰神,」皇上说,「不知可有所得否?」 「贫道听闻陛下身体微恙,如今看来也已痊愈了,可喜可贺。」青阙道,「贫道夜观天相,三垣中太微垣光芒渐盛,应册立储君之相。」 「是这样吗?朕前几日才将太子废黜。」皇上说,「暂时还不想立储。」 「太微垣自今春起便晦暗不明,如今晦色渐去,光芒渐生,是吉兆无疑。」青阙道,「想来用不了太久,储君之位便有所应了。」 「储君亦是国家根本,」皇上点头,「不可空悬过久。」 贤妃在旁边听着,心中不免得意。 青阙终于出手了,先给皇帝透个气,后面的事才能顺理成章。 要不了多久,五皇子的消息就会传来。 或被杀或被扣留,总之再也别想回京。 二皇子本不当立,四皇子也难堪大任,数来数去也只有自己的儿子中用了。 丽妃似是累了,起身道:「贤妃姐姐,不如咱们先走吧!陛下必要与国师盘道的,咱们又听不懂。」 贤妃只当她是心里嫉妒,便装作不在意的说道:「是啊,我宫里还有别的事,就先告退了。」 贤妃从阳泽宫出来,先是去了容太妃那里,等回到自己宫里,淑丛等人便笑着迎出来说恭喜。 贤妃道:「有什么可恭喜的?你们必然是听着风声了,可我一向教导你们,万不可张扬,怎么就不记得?」 「娘娘,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咱们又没到外头张扬去。」淑丛道,「奴婢们想着娘娘这一路实在辛苦,也是打心眼儿里替您高兴。」 「我自然知道你们是好意,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贤妃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康广则说:「娘娘,今日在皇上跟前丽妃怎么忽然犯起蠢来?」 「你是说她说商启言的话吗?」贤妃问。 「可不就是,她说人家商公公老,这不是明面上得罪人吗?」康广道,「多亏娘娘递了那几句话,才不至于太难堪。商公公因这件事必然对娘娘心怀感激。」 「商启言在皇上跟前看似从不搬弄是非,可他最了解皇上的心思,有意无意的说那么两句就比别人上折子还要管用。」贤妃笑了一下,「丽妃没事儿得罪他干什么?」 「娘娘,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拉拢商启言过来?」康广问,「有他做帮手,不是更好?」 「之前咱们也有意拉拢商启言,只是不好做得太明显,怕适得其反。」贤妃道,「如今这条路已经走了十之七八,咱们不与他结仇也就是了。」 「说的也是啊,商启言那个老狐狸,他是既不肯得罪人,又不愿投靠谁的。」康广点头又摇头,「没的白费力气。」 「他能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无纤芥之错,头一件要紧的是他只忠心于皇上。」贤妃借机敲打康广,「否则他也到不了今天。」 「光是这一点就够奴才学一辈子了,」康广忙说,「小的也只忠心娘娘一人。」 随后柳弥章来了,向贤妃说道:「昨日凤鸣飞鸽传书,说他们已经到了定乡,再往北走三五百里必然能遇到匈奴人了。」 「五皇子他们还要再过两三日才能到定乡,说不定还要再修整一下。」贤妃盘算道,「时间拿捏得倒是不错,不过可千万要赶在老五他们前头见到匈奴单于才行。」 「放心吧,娘娘。凤鸣机灵的很,他特意叫随从扮作边民赶着牛羊往北去,匈奴人见了人未必会围上来,可见了牛羊是一定要抢的。」柳弥章很喜欢这个儿子,「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见到匈奴单于了。」 「只要他们那边进展得顺利,事情就可成一多半了。」贤妃说,「前朝的大臣们都有什么动向?这些天皇帝辍朝,有在宫门前求见的也都一律没见。」 「自然是没有人再对废太子之事有什么异议,倒是有不少人开始议论着要立六皇子为储君。我打算先让一两个人带头试一试,探探风向如何。」 「皇上多疑,越到这个时候就越要小心,你找两个平时里不知轻重的人上去。」贤妃说道,「便是不合皇上的心意,也不过训斥两句就完了,不会追究的。」 「不错,不错,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柳弥章道,「就让那两个新晋的五品官来做,顺便也叫他们练练胆子。」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光芒显现太微垣 废太子的诏书颁下数日后,皇上病体渐愈。 这日贤妃丽妃都陪在皇上身边说话,商启言也在跟前。 贤妃便问了一句:「商总管的痛风可好些了吗?」 「有劳娘娘动问,老奴好多了。」商启言笑着说。 丽妃道:「商公公也快六十岁了吧?」 「回娘娘,老奴已经六十二了。」商启言陪笑道。 「年纪是有些大了,」丽妃道,「商公公又时常肯病,陛下也该体恤些,叫他歇歇,又不是没有伺候的人,何必非要他老天拔地的陪在左右呢!」 商启言闻言不禁一愣,丽妃这话说得着实不够好听。 贤妃则从旁说道:「商公公虽然不年轻了,可是他最了解陛下的心意。平时陪伴在陛下身边,比咱们姐妹的时间还长呢。 况且那些端茶送水的活儿也有别的太监宫女去做,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陛下是个念旧的人,商公公陪在陛下身边几十年了,如何能离得?」 「我可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让商公公养养身体,」丽妃说,「不十分要紧的事就交给小的们去做,可不是叫商公公告老还乡去。」 「是,是,」商启言忙说,「老奴知晓娘娘是心疼我,老奴也知道自己腿脚越发不利索,已经把自己手里的差事一点一点教给下头的人了,把他们都带好了,老奴也就该退下去了。」 皇上正要说什么,传事太监进来禀告:「青阙国师求见。」 皇上忙说:「快请进来。」 青阙这些日子一直在闭关,皇上也有许多天没见到他了。 青阙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白衣丝履,面如冠玉。 他见皇帝只行拱手之礼,皇帝还要向其还礼。 「国师闭关之后越显丰神,」皇上说,「不知可有所得否?」 「贫道听闻陛下身体微恙,如今看来也已痊愈了,可喜可贺。」青阙道,「贫道夜观天相,三垣中太微垣光芒渐盛,应册立储君之相。」 「是这样吗?朕前几日才将太子废黜。」皇上说,「暂时还不想立储。」 「太微垣自今春起便晦暗不明,如今晦色渐去,光芒渐生,是吉兆无疑。」青阙道,「想来用不了太久,储君之位便有所应了。」 「储君亦是国家根本,」皇上点头,「不可空悬过久。」 贤妃在旁边听着,心中不免得意。 青阙终于出手了,先给皇帝透个气,后面的事才能顺理成章。 要不了多久,五皇子的消息就会传来。 或被杀或被扣留,总之再也别想回京。 二皇子本不当立,四皇子也难堪大任,数来数去也只有自己的儿子中用了。 丽妃似是累了,起身道:「贤妃姐姐,不如咱们先走吧!陛下必要与国师盘道的,咱们又听不懂。」 贤妃只当她是心里嫉妒,便装作不在意的说道:「是啊,我宫里还有别的事,就先告退了。」 贤妃从阳泽宫出来,先是去了容太妃那里,等回到自己宫里,淑丛等人便笑着迎出来说恭喜。 贤妃道:「有什么可恭喜的?你们必然是听着风声了,可我一向教导你们,万不可张扬,怎么就不记得?」 「娘娘,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咱们又没到外头张扬去。」淑丛道,「奴婢们想着娘娘这一路实在辛苦,也是打心眼儿里替您高兴。」 「我自然知道你们是好意,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贤妃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康广则说:「娘娘,今日在皇上跟前丽妃怎么忽然犯起蠢来?」 「你是说她说商启言的话吗?」贤妃问。 「可不就是,她说人家商公公老,这不是明面上得罪人吗?」康广道,「多亏娘娘递了那几句话,才不至于太难堪。商公公因这件事必然对娘娘心怀感激。」 「商启言在皇上跟前看似从不搬弄是非,可他最了解皇上的心思,有意无意的说那么两句就比别人上折子还要管用。」贤妃笑了一下,「丽妃没事儿得罪他干什么?」 「娘娘,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拉拢商启言过来?」康广问,「有他做帮手,不是更好?」 「之前咱们也有意拉拢商启言,只是不好做得太明显,怕适得其反。」贤妃道,「如今这条路已经走了十之七八,咱们不与他结仇也就是了。」 「说的也是啊,商启言那个老狐狸,他是既不肯得罪人,又不愿投靠谁的。」康广点头又摇头,「没的白费力气。」 「他能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无纤芥之错,头一件要紧的是他只忠心于皇上。」贤妃借机敲打康广,「否则他也到不了今天。」 「光是这一点就够奴才学一辈子了,」康广忙说,「小的也只忠心娘娘一人。」 随后柳弥章来了,向贤妃说道:「昨日凤鸣飞鸽传书,说他们已经到了定乡,再往北走三五百里必然能遇到匈奴人了。」 「五皇子他们还要再过两三日才能到定乡,说不定还要再修整一下。」贤妃盘算道,「时间拿捏得倒是不错,不过可千万要赶在老五他们前头见到匈奴单于才行。」 「放心吧,娘娘。凤鸣机灵的很,他特意叫随从扮作边民赶着牛羊往北去,匈奴人见了人未必会围上来,可见了牛羊是一定要抢的。」柳弥章很喜欢这个儿子,「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见到匈奴单于了。」 「只要他们那边进展得顺利,事情就可成一多半了。」贤妃说,「前朝的大臣们都有什么动向?这些天皇帝辍朝,有在宫门前求见的也都一律没见。」 「自然是没有人再对废太子之事有什么异议,倒是有不少人开始议论着要立六皇子为储君。我打算先让一两个人带头试一试,探探风向如何。」 「皇上多疑,越到这个时候就越要小心,你找两个平时里不知轻重的人上去。」贤妃说道,「便是不合皇上的心意,也不过训斥两句就完了,不会追究的。」 「不错,不错,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柳弥章道,「就让那两个新晋的五品官来做,顺便也叫他们练练胆子。」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细作投诚真或假 匈奴左贤王大帐内,燃着一堆牛粪火,上头架着一只大铜壶。 一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如鹞鹰抓鸡一般一手提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随后又一个人踉跄着滚进来。 他身后也紧跟着一个侍卫,显然是那个侍卫一脚把他从门外踢进来的。 「大王,这就是瑟悌他们抓到的汉人细作。」站在左贤王旁边的丁零王说。 左贤王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那三个人。 手下立刻将三个人的脸粗鲁地抬起来,方便左贤王过目。 「你都审过了?」左贤王看到三个人脸上的伤,「汉人蛮子狡猾得很。」 「本来想直接杀了,可是他们说知道重大的秘密,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丁零王的年纪比左贤王要大,但是在左贤王面前毕恭毕敬,「我怕耽误了大事,所以把他们带到大王跟前,请大王来定夺。」 左贤王和丁零王身边都有精通汉话的人,直接过来问这三个汉人:「你们知道什么秘密?快如实说出来!」 为首的那个汉人连忙说:「小人是大夏京城人士,在兵部任职,这一次是随五皇子等人前来边塞议和的。 我们不是细作,是故意逃来向你们报信的。」 翻译听到这里便将这番话译给了左贤王等人。 左贤王当然不信,摇头道:「这是胡说,我们又没给你们什么好处,为什么要来主动报信呢?拉出去喂狼!」 侍卫便拖拽着那三个人,要把他们丢出到帐篷外。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只剩下最后一道金边还伏在平缓的山坡上。 不远处便有狼群,狼嗥声此起彼伏。 这些狼一路跟随着左贤王的队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每当这些人将吃剩的牛羊骨头和不要的内脏丢弃到帐篷外,狼就会过来拖走。 上千人丢弃的残食,足够狼群果腹了,并且比它们自己捕食更加方便。 甚至常会有狼群为了争夺地盘而惨烈厮杀。 匈奴人并不厌恶狼,尤其是行军途中。 他们愿意让狼帮自己消灭驻扎的痕迹,彼此利用,也算相辅相成。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三个人被丢弃到帐篷外,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野狼分食。 他们抱住支撑帐篷的木柱大喊:「我们没有骗人!汉朝廷那边的确有阴谋,你们不听会后悔的!」 「大王,不如就留他们片刻,让他们把话说完好了。如果您听完之后还是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再丢出去喂狼也不迟。」丁零王说。 左贤王微微抬了一下下巴,侍卫便又把那三个人重新扯了回来。 「问他为什么来主动报信?」左贤王说。 「小的们在京城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不小心得罪了五皇子,他便借这个机会把我们也带上。 小的们自然不敢抗旨,只能随着他出京。可是等出了塞,他便捏造了罪名,要将我们三人处死。 我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若是逃回中原去,一样是重罪。思来想去就只能投靠你们这一条路了。」三个汉人中为首的那个人口齿很是伶俐。 「你们汉人不是最看重忠心和孝心吗?你们投靠匈奴,既不忠又不孝,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左贤王并不急着问他们所说的阴谋是什么,而是还在查问这三个人到底是不是假意投降。 「五皇子的心思太毒辣了,他将我们三个人定了罪,文书已经呈报给朝廷,到时我们的父母宗族都免不了一死。」三个人哭道,「我们并没有犯罪却被定罪,何其冤枉!况且他又杀我们父母家人,如此便也是不共戴天之仇了。不是我们不忠不孝,而是他欺人 太甚!」 「倒也算说得过去。」左贤王终于点了点头,「那你们说一说他们有什么阴谋?」 「大王他们这次来,名是议和,实则是要策反,因为他们带了伊稚归。」 「伊稚归?」左贤王的眼睛眯紧了,「我那位在汉朝待了十几年的弟弟吗?」 左贤王是日逐王单于的长子,也就是伊稚归的堂兄。 「对啊,就是他!」那汉人连忙又向前跪了两步,「大王您想,平白无故带他来做什么呢?是因为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让他将你们取而代之。 他们觉得虞都单于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的旧部下还有不少,只是表面上臣服于如今的单于。 伊稚归在大夏生活了十几年,与汉人更亲近,如果让他做匈奴的单于,必然不会再与汉朝廷起冲突。 而如果同你们议和,少不了要拿出不菲的岁币,而且还要年年都给。汉人把钱看得最重,其次是脸面。」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骗我?」左贤王将信将疑。 「小人为什么要骗大王?」那汉人似乎恨不得要将自己的心剖挖出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表面上议和,实则让伊稚归劝说他父亲的旧部下趁机造反。同汉人里应外合,将日逐王同您都除掉,扶立伊稚归任新单于。 如果我说的是假话,你们双方谁都不会放过我。我难道是嫌自己活的命长吗?」 「大王,我觉得这多半是真的。如果来议和,没必要带着伊稚归。汉人不会不知道咱们是他的杀父仇人,」丁零王说,「有他在,我们怎么能坐下来议和?」 丁零王的话说中了左贤王的心病,当年他们杀了虞都单于,也逼得伊稚归难回大漠。 但虞都单于比他们更得人心,所以他们一直都提防着,生怕会遭报复。 虽然当时就已经把最忠心虞都单于的部下都处死了,可谁又能保证真的杀干净了呢? 左贤王皱起了眉头,他们原本也是准备答应议和的,只要汉人给的条件足够优厚。 可是现在看来,又不得不提高戒心了。 「派几个伶俐的人往南边去,打听清楚伊稚归究竟来了没有,」左贤王还是很谨慎的,「然后再给他们写封信问一问,有没有带伊稚归来。」 「不错,如果他们说没带,而实则带了,就说明他们真的有阴谋。」丁零王说,「如果他们说带了,就让他们把伊稚归捆绑着给我们送过来,也算是表一表议和的诚心。」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三章 石破天惊丽妃语 转眼小年,宫中一派喜庆景象。 小年的团圆宴不比大年,只有皇帝带领后妃,连同皇子皇孙们聚在一处,算是应了小团圆。 容太妃也被请了来,笑着向众人道:「今儿到得齐,众人穿的也喜庆。」 她身边跟着薛姮照,还有凝翠姑姑。 「这个手炉你替我抱着。」容太妃将自己的雕花手炉递给薛姮照,「不能息了炭火。」 薛姮照答应了个是,抿嘴笑了笑,她知道这是容太妃怕她冷,特意要自己拿着的。 玉孤明那个呆鹅,不放心自己,竟然直接跑到容太妃跟前,求她多多照管薛姮照。 害得容太妃打趣了自己好几天,要不是自己脸皮厚,真真要臊死。 皇上近来精神不错,贤妃显得更加端庄雍容,丽妃艳丽妖娆,其他人也都精心装扮了,只有福妃和蓝凝显得有些憔悴。 皇上笑着向众人说道:「今日团圆宴,朕不想听那些吹拉弹唱的了,乱哄哄的,彼此说句话也听不清了。 倒是前些日子,南海郡送来了两样宝贝,一尊六尺六高的红珊瑚,还有一个九尺见方的白玉砗磲。 就叫他们抬上来,大伙儿一边赏宝一边宴饮,倒比别的更有趣儿。」 容太妃听了就说:「这样大的珊瑚和砗磲可不容易得,我到现在见过最大的珊瑚,也不过六尺四寸高,见过最大的砗磲也还不满八尺。」 说话间就已经有两队太监将那两样宝贝抬了上来,众人都不禁赞叹。 「其实这还是贤妃提醒的朕,又说这两样东西都是佛家的宝贝,观赏完之后就都送给老祖宗吧!」皇上道,「也免得放进库房里蒙尘。」 「好好好,你们都是有孝心的。」容太妃也不吝惜当众夸赞贤妃,「贤妃每日里忙于打理后宫的事务,可是对我却依旧细致入微,晨昏定省不说,时刻记得我的喜好。真是个最细心,最周到的人。」 「是啊,优有贤妃打理后宫,朕也省心,只是辛苦她了。」皇上对贤妃也很满意,「难得她事事不张扬,却又处处妥贴。」 惠妃等人听了也连忙凑趣:「贤妃娘娘的能干远在我们之上,我们便是拍着马也追不上了。」 贤妃则微微红了脸说道:「太妃娘娘、陛下、各位姐妹,可千万别再夸我了,我实则是个最没用的。也只是各位不挑我的错儿,又肯帮我。否则我还真是应付不来。」 这时陈昭仪便说道:「转眼就是新正,也该册立新后了。这后位也不好一直空悬着呀?」 此话一出,众人都静了下来。 陈昭仪这话说得实在突兀,而且越礼。 「妹妹,你这酒量实在有些浅了,才喝了两杯便说醉话了。」贤妃神态自若地说道,「来人,快上醒酒汤。」 陈昭仪当然没有喝醉,她这么做也不是因为不懂分寸。 如今柳家兄弟在朝中任要职,而她的娘家人都在这两个人的手下,因此她自然要讨好贤妃。 贤妃不好自己提出来,那她便当众说上这么一嘴,全当是问路石了,最多也不过是挨两句申饬罢了,但贤妃会记得她这个好的。 「后宫和前朝一样,名是第一位的,圣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时皇上开口了,「关于立新后的事,朕也想了许久……」 「陛下……」皇上正要往下说,却被丽妃出声给拦住了,「臣妾今日也有一件喜事要当众宣布,不知陛下可能允臣妾开这个口吗?」 皇上一直很宠爱丽妃,哪怕是她打断了自己的话也并不着恼:「你有什么喜事请说出来,叫大伙儿都高兴高兴。」 丽妃答应了个是,从位子上站起来,娉 娉婷婷走到皇帝的正前方跪下说道:「臣妾已有孕四月有余,昨日请两位太医前来把脉,都说从脉象上看是个皇子。」 如果说前头成昭仪的话只是投石问路,那么丽妃的一番话无疑是石破天惊了。 只有皇上是真心的高兴,一边笑着一边走下来,将丽妃小心扶起,又带着几分嗔怪的问道:「你有孕已经四个月了,为什么不早说呢?让朕还以为你这阵子一直身子不适。」 丽妃则娇羞地说:「之前胎像有些不稳,臣妾就没有急着说,怕是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这些日子胎相渐安,臣妾吃得下也睡得香,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 丽妃的身量很是苗条,再加上冬天穿的厚,哪怕她已经有孕四个月了,还是看不太出来。 「好,好好,可确定是男孩儿吗?」皇上又问。 「臣妾也不敢断言,只是来请脉的几位太医都说是。」丽妃道。 「那你可做过什么梦没有呢?」一直没开口的福妃搭了句腔,「都说生男生女提前在梦里就能知道,若是梦见的是花朵蝴蝶那多半就是女孩儿。若是梦见什么瓜果之类的,就是男娃儿了。」 「这些我都没梦见过。」丽妃摇头,「只是在有孕之初曾经梦到过一位仙人将一只九茎灵芝递给了我,却不知是何意。」 「这可是个吉利的梦。」皇上说,「你必然能平安生下孩子的。」 宴席上,蓝凝和金令宜挨着坐,两个人都已经显了怀。 巨大的砗磲横在中间,挡住了别人望过来的视线。 金令宜悄声向蓝凝说道:「贤妃还做美梦呢!这下可给惊醒了。」 蓝凝抿嘴:「这就是姮照之前说的热闹,且由她们闹去,咱们只管静养。」 此时众人也都已经缓了过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向丽妃和皇上表示祝贺。 容太妃更是说:「丽妃有孕的确是天大的喜事。我原本也觉得这两样宝贝都给了我,实在有些不安。如今就把这株红珊瑚转赠给丽妃吧,这也是安胎的好东西。」 丽妃并不推辞,而是笑盈盈地行了个礼,说道:「多谢老祖宗疼爱。」 接下来的宴席几乎人人都食不知味,却还得强颜欢笑。 直到宴席结束后各自散去,而皇上则是毫无意外地陪着丽妃回了玉藻宫。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亡羊补牢贤妃谋 团圆宴后,贤妃先是同众人一起将容太妃恭送回宫,然后坐了暖轿回自己的寝宫。 下轿的时候原本晴朗无风,不知怎的平地竟刮起一股旋风来,将贤妃的眼睛给迷了。 众人慌忙上前,贤妃则平静温和地说道:「不妨事,吹一吹,再用上清玉露滴上几滴就没事了。」 康广等人小心地将她扶回屋里,一面命人开了匣子,将大内名贵眼药上清玉露取出来,用一根玉簪挺小心蘸了,轻轻滴到眼睛里。 贤妃又叫淑丛过来,对着自己的眼睛吹了两口气,眨了眨,揉了揉,虽然还有些红,可是已经没事了。 「娘娘这些日子筹备宴席有些累了,今日又饮了酒,不妨宽衣睡上一觉,左右下半日也没什么事了。」静莲在一旁小心殷勤地问。 康广也紧看着贤妃的脸色,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勾起贤妃心里的怒气来。 贤妃的神情却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对他们说道:「你们这几日也辛苦了,都下去歇歇吧!随便换上两个人来伺候本宫就是了。」 静莲和淑丛还想说什么!被康广用眼色止住了。 三个人退下去,换上两个二等宫女来服侍贤妃休息。 那两个宫女帮贤妃宽去外衣,褪去钗钏,服侍着躺下。 贤妃安然睡去,睡了有两个时辰方才醒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该掌灯了。 康广等人进来伺候,贤妃打了个哈欠说道:「睡了好久,身上的乏解了不少。」 「娘娘先喝一杯温水吧!稍后看看晚上吃什么,奴婢去御膳房告诉一声。」淑丛说。 「清淡些就好,」贤妃温言道,「只是别再用银耳了。」 「娘娘,奴才给您按一按吧!疏松疏松筋骨。」康广说着便跪下去开始给贤妃小心地捶腿,「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奴才都按照惯例交付下去了。」 「你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贤妃点头,「为我省了不少麻烦。」 「这都是托娘娘的福,」康广笑着说,「否则奴才哪有这样的机会?」 「回头替我到各宫问一问,看看各宫的主子可缺什么少什么没有,别叫人家挑着礼。」贤妃嘱咐道。 「娘娘放心,奴才一会儿就去。」康广连声答应。 看着贤妃和自己有说有笑,康广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宫女捧了脸盆进来,跪下说道:「请娘娘洗手。」 另外有一个宫女连忙将手巾遮住贤妃的衣襟,免得弄湿,又将贤妃的衣袖小心挽好。 贤妃将手伸进盆里洗了两下,拿手巾的小宫女便给她擦干,不小心将一滴水珠掉在了贤妃的睡鞋上。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放在平时贤妃绝对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她忽然就变了脸色,抬起手便给了那小宫女一巴掌。 掌声清脆,显然用了很大的力气。 小宫女被打得歪斜了身子,还是连忙跪下请罪。 「怎么做事的?!这么不小心?!」康广呵斥道,「一天天光知道白吃饭,笨手笨脚的,还不快滚下去!」 那两个小宫女连忙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这头康广又打叠起殷勤来,陪着笑向贤妃说道:「娘娘息怒,犯不上同这两个混账东西动气。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们,再不要她们到娘娘跟前来碍眼了。」 贤妃肠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也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又何必罚的那么重呢?」 「娘娘说的是,娘娘一向体下宽和,是奴才会错意了。」康广说着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也是奴才大意了,只顾着去针对福妃他们竟把丽妃给忘 了。」 「也不怪你,谁想到丽妃会藏的这么深呢!」贤妃这才说起丽妃的事来,「我说她怎这些日子怎么轻狂成这个样子,原来是有撑腰的了。」 「丽妃和皇上身边的张泽走得近,无怪乎要排挤商公公了。」康广说道,「娘娘方才歇息的时候,我特意到太医院问过了那几个给丽妃诊脉的太医,都说从丽妃怀的确定是男胎无疑了。」 「她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太医从脉相上很容易就能断出男女。」贤妃说,「后宫的妃子这几年没有一个有身孕的,谁想在这节骨眼儿上她竟然怀上了。」 「娘娘,皇上宠爱丽妃,若是她生下皇子来岂不是会威胁到咱们?」康广说,「不如咱们早早下手……」 贤妃却摇摇头说:「太冒险了,犯不上。」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康广请示道,「这丽妃虽然没什么脑子,可却有野心。前两日青阙道长才说太微垣由暗转明,正应重新册立太子。她就跳出来说自己有了身孕,且怀的是皇子,意图岂非太明显了?」 「她必然是有这个打算的,」贤妃冷笑,「对付她的法子也简单,只要让青雀在皇上面前说她怀的这个孩子不吉利,有伤国运且刑克双亲也就够了。」 「娘娘说的真是妙极了!只要青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把他们母子给葬送了。」康广喜得直搓手,「到时候就算她生的是皇子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遭人厌弃!」 「你找个时间知会青阙一声,但是叫他别急着说。趁这工夫,再试探试探商启言的口风。丽妃如今正得宠,她想让张泽取代商启言。商启言又不傻,如何会坐以待毙?说不定就会顺势投靠了咱们。 虽然有他没他都能成事,可青阙毕竟不能时时陪在皇上身边。有他这么个御前总管在,咱们要做什么不是更方便吗?」贤妃如同织网的蜘蛛,有条不紊地在这里布阵。 「奴才知道了,回头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康广说道,「丽妃那个蠢货,想必这会儿还做梦呢!」 「也不知道边塞那边如何了,凤鸣他们没有再捎信回来,想来已经到了匈奴那里。」贤妃看了看桌上的灯,「老五死在大漠,朝廷必定还会再派人去边关,那时候就让我的哥哥向朝廷请命吧。」 「娘娘放心,便是就要国舅前去,也还是议和。」康光道,「若要长期打仗,匈奴也是打不起的。」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五皇子虚与委蛇 匈奴使者来拜见五皇子,五皇子设宴款待。 三杯酒后,五皇子含笑问:「克托大人,不知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这次来的匈奴使者叫克托,他的生母是当初被掳去的汉人,因此他自幼就会说汉话,而且相比于一般的匈奴人,更加能言善辩。 听了五皇子的问话,克托并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接问道:「殿下,我们先大汗的儿子伊稚归去你们京都做质子已有十年,这一次他没随同你们前来吗?」 「大人还念着旧主,着实叫人感叹。」五皇子说道,「只是王子已在大夏生活了这许多年早已习惯,不想再回大漠受风霜之苦了。」 「是这样吗?」克托十分遗憾地说道,「原本还想同王子叙叙旧呢!」 「克托大人如果想见他,待议和完毕之后,大可以随我们回到大夏的京都去,顺便也见识见识汉地的风光。」五皇子盛情相邀,「在下亲自作陪。」 「不敢当,不敢当。」克托摆手,「只是我们大王听闻在前来议和的汉使中有匈奴人,年纪相貌与伊稚归殿下颇为相似,所以叫我来相问讯。」 「我带来的人里并无匈奴人,更遑论伊稚归殿下,只有几个通晓匈奴话的汉人。大使若不信,可以亲自查看一番。」五皇子说。 克托听五皇子这么说,连忙呵呵笑道:「如此就是我们道听途说了,难道我还信不过殿下您吗?」 「大使,难道是有人在你们面前搬弄是非吗?」五皇子追问道,「为什么要凭空捏造这样的话?」 「没有,没有,都说了只是听说而已,」克托道,「大约是我们这边的人喝醉了,远远的看错了眼。」 「我还是那句话,大使如果不信,可以在我这里住上几天,慢慢查看。可不要嘴上说着相信,心里却还怀疑,这与咱们议和可是很不利的。」五皇子似乎很介意。 克托满口说着不会,可是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打消。 但是他也没傻到认为留下来就能够知道真相。 五皇子他们有好多种办法把伊稚归藏起来不让他看见,这种小孩子藏猫猫的游戏就没有必要玩儿了。 于是他便把话岔开,问道:「殿下既然已经到塞外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还不同我们大汗见面呢?」 「塞外寒苦,众人颇有些水土不服,」五皇子说着还咳嗽了两声,「总要休整数日,否则委顿颓靡,也对大汗不敬。」 「那就劳烦您定个日子,咱们就在仙女海子会面,如何?」克托道,「我们恭候大驾。」 「那就暂定五日之后吧!」五皇子说,「劳烦大使回复日逐王单于,我们可是带着十分诚意前来的。」 宴饮完毕,五皇子又送了克托许多贵重的礼物,请他在日逐王跟前多多美言。 当然也少不了给左贤王和日逐王的礼物,克托心满意足带着随从回去了。 回去后,日逐王单于和左贤王朝戈蒙等人听了他的讲述后,一时也难辨真假。 「细作们还没回来,再等一两日,看看他们能探听到什么消息。」朝戈蒙说,「汉人一向女干猾,不能不防。」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他还是更倾向伊稚归回来了。 「既然已经商议定了五日后会面,那就等他五日。」日逐王说,「更要严加防范,一旦发现伊稚归,当场格杀。」 日逐王父子都很忌惮伊稚归,毕竟他们的上位十分不光彩。 虽然匈奴人不像汉人那样讲究仁义礼智,可也并非全无廉耻不明是非。 大漠的夜晚,北风呼啸,狼嚎遍野。 五皇子身上盖着兽皮褥子,正在灯下读书。 幕僚白先生走了进来,说道:「夜都这么深了,殿下还没歇息。」 「先生不是也没睡吗?」五皇子笑了,请他坐下,「叫他们温一壶酒来,我与先生对饮。」 这位白先生是个屡试不地的举子,半生郁郁不得志,只靠卖文为生。 薛姮照在与玉孤明交代出塞计策的时候曾特意叮嘱他,让五皇子将这位白先生招为幕僚,随他们一同出塞。 薛姮照定的是大计策,但真正要实行起来,还要随机应变才行。 五皇子身边是不能少了谋士的,因此便推荐了白先生。 有趣的是白先生并不认识薛姮照。 但是在听了薛姮照的计策后,不由得大为赞叹,觉得她是古今无二的奇女子。 因这番夸赞,玉孤明便将白先生视为忘年交,很是敬重有加。 「世子他们如今应该早到乌孙国了。」白先生喝了一口酒说,「但愿一切顺利。」 他们出了京城之后,很快就分作两队。 玉孤明和伊稚归只带了少数随从,径直奔向乌孙国。 这是薛姮照计策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咱们这边还要再拖上一拖,」五皇子说,「沈敬之他们也还需要些时间。」 「国库空虚,军饷欠发,如今边境又是这般吃紧。此行若能毕其功于一役,于国于民都将是大幸事啊!」白先生感叹道,「其实与匈奴这场仗早就该打了,只是如果按寻常打法,就会亡国。如果一味议和,也终免不掉日削月割的下场。」 「先生有远见,」五皇子很认同白先生的看法,「自古以来匈奴都是汉朝廷的大患,偏偏历代以来或战或和,总是维持不了长久的太平。」 「边患从来如此,国力强盛时还好,否则打也难不打也难。」白先生饱读史书,对这一切都甚了了。 如今皇帝好道又不务正事,这些年早已经将国库掏空了大半。 为首的朝廷大员只知道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私心大过公义。 朝政懈怠,官员冗杂,国运眼看着走下坡路。 可皇上既不了解民间疾苦,更不知晓边塞的情形。 自以为已经够勤政爱民的了,却不知百姓早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这一路走来,当真是民生凋敝,」五皇子沉沉叹了口气,「若是边患不能尽早解除,天下迟早是要乱的。」 「所以才要殿下挽狂澜于既倒,」白先生道,「百姓能否脱离苦海,全在在殿下。」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六章 玉孤明暗度陈仓 实则早在五皇子等人赶到定乡的时候,玉孤明和伊稚归就已经到了乌孙。 他们轻装疾行,不避风雪,一路换了七次马,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了乌孙。 乌孙国的前任国相阿迟多是伊稚归的外祖父,也是乌孙国的长河王。 老国王在的时候,他们君臣相得,阿迟多是乌孙国最受信赖的大臣。 他的女儿美貌聪慧,被虞都单于看中,迎娶为王后。 只是这位美貌的王后实在有些薄命,在伊稚归八岁的时候,染上瘟疫亡故了。 乌孙国如今的国君对阿迟多这位老臣不甚亲近,他更信任自己的娘舅。 因此阿迟多便卸去国相之位,只做一位闲散王爷了。 伊稚归还在大漠的时候就与外公一家不常相见,毕竟两国相距上千里。 如今又隔了十年,自然是相见不相识了。 玉孤明等人扮做珠宝客商,来到乌孙国都赤谷城。 在城中盘桓了一两日,结识了一位当地的巨贾,由他引荐着到长河王府来献宝。 这也是往来客商常用的手段,只要有些出奇的货色,便不在市场上叫卖,都会直接拿到达官显贵的府上。 长河王已经快八十岁,但身体健壮,耳聪目明。 听说有汉朝商人来献宝,自然也乐得看一看。 此时他的长子裕伦也在家,就陪在父亲身边,一同接见汉朝的商人。 这天玉孤明他们一共来了四个人,除了他和伊稚归外,还有金长生和鲁开山这对哼哈二将。 见礼后,裕伦便问道:「天朝来的客商,你们要献的是什么宝贝?」 鲁开山和金长生二人便将随行带来的珠宝拿了几十件出来,自然都是上等货色。 长河王父子看了后说道:「的确都是好宝贝,但不知要价几何?」 这时玉孤明开口了:「这些东西总价三万两黄金。」 「三万两未免太多了些,」裕伦摇头,「我们只想要这些珍珠、珊瑚和玳瑁,象牙的也要一些,其他的不想要。」 「先不必忙着议价,我这里还有一件宝贝。」玉孤明说,「若你们能认得出是什么,这些宝贝全部白送。」 长河王父子听了不禁诧异,却又忍不住好奇:「不知是什么宝贝?拿出来叫我们瞧一瞧。」 伊稚归拿出一只乌木盒子,说道:「就是这个了。」 长河王命人拿到近前,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一把小小的胡杨木梳,还缺了一齿。 带他们来的商人见此情形不由得懊悔不已,这东西在他们这里的平民百姓家都十分常见,又如何算得上是出奇的宝贝呢? 此时长河王父子却震惊得无以复加,但他们都是有城府的人,极力按捺住心中的波澜,神色平静地说道:「客人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既然来到了我们府上,不如先喝杯茶,吃些点心,也让我细细地认一认这宝贝。」 裕伦更是对那位商人说道:「我的几位姬妾有些珠宝想要转卖,你熟门熟路,就交给你来办吧!」 说着便让人将这位商人带了出去。 随后把下人们也都赶了出去,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和玉孤明他们四个。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我女儿的遗物?」长河王拿起那只梳子问。 「外公,舅舅,」伊稚归拜倒在地,「我是伊稚归,这梳子是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她说这把木梳是外公你在她周岁时亲自为她雕刻的,五岁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一齿,但她一直当宝贝带在身边。」 「你真的是伊稚归?」长河王父子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在 大夏……」 「是啊,这十年我一直在大夏的都城,多亏他---」伊稚归指着玉孤明说,「他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对我十分厚待,百般照顾,如同亲兄弟一般。」 「那你们为何来到这里?」裕伦问,「我近来听说大夏与匈奴不是准备议和吗?」 「说来话长,」伊稚归为了更加让他们相信便让玉孤明拿出圣旨来,「外公,你是见过大夏国的圣旨国书的,这上头写明了派我与世子陪同五皇子出塞议和。」 长河王做了乌孙国三十几年的国相,自然能辨得清真假。 他仔细看了这诏书,确定不假。 又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伊稚归,点头道:「你的眉眼和海日汗一模一样。」 说着便流下泪来。 接下来玉孤明主仆三人便看着长河王祖孙三人抱头痛哭的认亲场面,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三个人才算平静下来。 「好了,先不要伤感了,说正事吧!」长河王说,「你们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外公,我要给父王报仇!」伊稚归切齿,「马努鲁杀了我的父亲,我也要杀了他!」 「孩子,你在说梦话吗?!」长河王看着外孙,七分无奈三分担忧地说,「马努鲁兵强马壮,残暴狠绝,他做了单于以后,周边的这些小国全都受他辖制,稍有不慎就要挨教训。他的那几个儿子也全都如狼似虎,嗜杀成性,没有人不怕的。 就连大夏国也要让他三分,汉人的骑兵要和匈奴的骑兵打,哪里有什么胜算呀?又何况,大夏早已今非昔比,否则我们这些小邦国,又何必忍气吞声在匈奴人手底下讨生活呢?」 「外公,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您却不知道我们有一条绝妙好计,」伊稚归道,「这次来就是请您和舅舅一定要出手相助,将马努鲁这头饿狼和他的爪牙统统铲除!」 「这可是大事,不但关系到咱们的性命,」裕伦说,「全国人的性命都系在这上头,如果你们的计策不够高明或是中间出了差错,那就太可怕了。」 「舅舅,你们且听我把计策说明,之后再定夺可行不可行。据我所知,如今的乌孙王对你们很是疏远,而如今的国相又与咱们有仇。 如今新国王即位还不算久,根基未牢,所以你们暂时还能平安。可是再过上几年呢?」 长河王父子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伊稚归说的是实情。 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落。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七章 长河王设鸿门宴 这一日长河王入朝去,邀请乌孙国王和国相浑坦诃到自己府上去宴饮。 「有中原来的美貌舞姬,既能演奏汉地的乐器还会跳舞。还有中原来的厨子,擅长烹制精美的菜肴。更有珍稀宝贝献上。」长河王笑眯眯的说,「老臣恭候大王和丞相降临。」 「汉人是最狡诈的,他们这样做所图什么呢?」浑坦诃质问长河王。 「不是他们想做什么,而是老臣想借此向大王和丞相表示敬意。」长河王说,「一直有这个心思,怎奈没有新鲜有趣的东西。如今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么能错过?」 「大王正准备宴请匈奴使者,你这心意送的可有些不巧了。」浑坦诃说,「我们可不能失了匈奴使者的欢心。」 像乌孙、楼兰、鄯善这样的小国,多少代以来不是依附汉朝就是依附匈奴。 并没有定准,只看哪一方更强。 如今汉朝廷势弱,无法庇护他们,他们自然要认匈奴为老大。 而匈奴也派了使者常年在他们的国都驻守,这些匈奴使者作威作福,俨然是这些小邦国的太上皇一般。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了,不如将匈奴的使者们也请到老臣的府上去。」长河王继续游说,「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啧啧,那个女子可当真是貌美极了。」 其实乌孙王倒是很感兴趣,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可也一样贪财好色,他当然也不会想到长河王邀请自己去赴宴背后有阴谋。 别说是他了,换做三天前的长河王自己都不会相信。 「国相大人,这些汉人带来了一尊上好的赤金佛像,上面镶满了七宝,光珍珠就有指顶这么大。」长河王向浑坦诃说道,「你家老夫人礼佛虔诚,若是将这尊金佛放在佛堂里,那和真佛下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西域各国远在大漠,他们认为最稀奇难得的珍宝便是海里出产的珍珠,珊瑚、砗磲等物。 浑坦诃的母亲就是乌孙王的外祖母,很是好佛。 浑坦诃虽然对长河王抱有敌意,但是也绝料不到那个几乎被他们遗忘的匈奴弃子伊稚归会跑到这里来,伙同长河王密谋。 他单是觉得长河王是有意在讨好他们,毕竟如今长河王一家的地位今非昔比,原本客来客往的府门前,如今清清冷冷,而且他们更担心以后会遭遇祸患。 可如果能够把国王和自己邀请到他们府上去,就表明他们重新获得了国王的器重。 所以长河王才会如此大下血本。 「舅父,难得长河王有如此诚意,太推辞未免寒了他的心。」乌孙王说。 浑坦诃便顺水推舟地说道:「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么就定在后日晚上,我们都到长河王府上去。」 乌孙人赴宴都喜欢在晚上,歌舞宴饮通宵达旦。 浑坦诃想的是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他其实早就想到长河王府上搜刮一番了,只是不好吃相太难看。 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又再三再四地恳求,自己不去,反倒像是怕了他。 吃完拿完回头再收拾他们,不是也一样? 长河王见他们两个应下了自己的请求,喜得眉开眼笑:「老臣这就回去叫他们精心准备,恭候大驾光临。」 两日后的傍晚,乌孙王和国相带着三位匈奴使者以及众多的随从,浩浩荡荡来到长河王府。 长河王父子早已经在府门外迎接了。 到了室内,分宾主落座。 长河王府上常年养着一批精心挑选上来的女仆,个个貌美又伶俐。 有她们侍奉着便把乌孙王等人带来的随从替换下去了大半。 裕伦则殷勤地 将这些人领到别室,也给他们设了酒宴,着人好生款待。 一道道美食端上来,有不少都是中原菜色。 这些菜都是金长生和鲁开山两个人做的,放在中原自然毫不稀奇,可是到了这里就物以稀为贵了。 紧接着便有长河王府中豢养的歌姬上来奏乐起舞。 长河王父子两个连同众位侍奉的女仆都殷勤劝酒,没一会儿这些人便熏熏然了。 「不是说有中原来的美貌的歌姬吗?怎么还不上来?」浑坦诃吃得有三四分醉,便嚷嚷着要歌姬献舞。 「国相稍安勿躁,这就来了。」河王说着要现演的舞乐停下,击了两下掌,帘笼响处果然有个身着彩裙的女子飘然而至。 她的身材极高挑,但也的确美貌。 只是冰冷冷的一张脸儿,叫人不太敢亲近。 她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朝在坐的人微微行了个礼。 没有人觉得她失礼,因为在众人心里美人本来就该有些矜持才是。 「这位美人儿都会些什么?」匈奴使者中有一个按捺不住了。 「大使,她不懂咱们的言语。」长河王笑呵呵地说,「让她吹个笛子吧!」 随后这位歌姬便拿出一只玉笛来细细地吹了一句,悠扬婉转,令人心醉。 「这曲子甚是动听,各位请满饮一杯。」长河王趁机劝酒。 「曲子虽好,却还不如美人一舞。」匈奴使者起哄,「叫她把外衫脱了,给咱们跳一个。」 「她最擅长的便是舞剑,」裕伦道,「那一日初次到我府上献艺。真是把我给看呆了。」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顿时心痒起来,催促着快快开始。 只见这位美貌的歌姬回身拿出两把长剑,在屋子中央站定。 随后乐声一起,她便双手舞了一个剑花。 接下来一招一式尽显本领,时而矫健时而婀娜,显然是下过苦功夫的,不然绝不可能如此高妙。 一众人都看得出了神,多少双眼睛都随着她转,甚至忘了身在何处。 只见这歌姬身姿如风摆柳一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两把长剑更是只见光影不见真身。 经过三个匈奴使者的酒案前,歌姬手中的长剑横扫过去,很快身形又退回了中央。 旁边倒酒的侍女只觉得脸上一热,不禁伸手摸了一下,发现竟不知是哪里的血滴落在了自己脸上。 正疑惑间,看到那三个匈奴使者都一脸狐疑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 也不过一弹指,鲜血便顺着他们的指缝喷涌出来。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八章 乌孙王别无他求 侍女的尖叫令乐声戛然而止。 而乌孙王等人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长河王府的男仆则不待人吩咐便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匕首,将所剩不多的几个随行而来的侍卫制住。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乌孙王冷汗涔涔,酒立时醒了大半,与其说是质问毋宁说是试探。 「陛下莫怕,不会有人敢伤您的。」长河王上前安抚,「请稍安,容我们细细讲来。」 此时一直在旁假装仆人的伊稚归走上前来见礼,长河王指着他说:「他是老臣的外孙,也就是虞都单于的儿子。而这位---」 长河王指着男扮女装的玉孤明:「他是大夏安国公世子,奉了大夏君主旨意,前来联合我朝,与之合力对抗匈奴。」 「你们疯了!」未等乌孙王开口,浑坦诃站起身怒斥道,「本来是汉人和匈奴的纷争,你们却擅自杀了匈奴使者,就如同把祸水因到乌孙来! 匈奴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你们打不赢还能撤回中原去,我们可是会被灭国的!」 「国相,我们常年受匈奴欺压,若不趁机反抗,还要屈辱到何时?」长河王痛心疾首,「我们的宝物和女人被他们随意搜刮,敢怒不敢言。如果联合西域各国,与汉朝廷结盟,将日逐王等人或杀或驱逐,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 「你这该死的老贼!一派私心利己!为了你外孙能坐上单于的宝座,不惜让我们犯险!」浑坦诃大声道,「大王,千万不要被他们蛊惑!」 浑坦诃这般叫嚣,让原本就首鼠两端的乌孙王心乱如麻。 见此情形,玉孤明提剑过去,一剑刺穿了浑坦诃的胸膛。 「你……」浑坦诃不甘心地指着玉孤明,「你竟敢……」 玉孤明连正眼都不看他,冷着脸抽出剑来。 浑坦诃的尸首噗通一声栽倒,好似一头死鹿。 乌孙王脸色煞白,他哆嗦着问长河王:「你们这是要弑君吗?」 长河王父子连同侍从们全都跪下来,说道:「陛下放心,绝不会有人伤你的,否则老臣便要他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玉世子之所以杀了国相,是因为他一心向着匈奴。而眼下我们既然已经把匈奴使者杀了,再做何解释都没有用了。匈奴一定会将这笔债在您的头上。 而国相会叫陛下的心意难以坚定,才不得不除掉他。」 乌孙王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说道:「如今木已成舟,该如何是好啊?」 裕伦吩咐手下的人,将几俱尸首抬下去,不相干的人也都退出去。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陛下放心,玉世子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制定了周详的计划。老臣还没老糊涂,若不是有所依仗,又怎么敢行此险招呢?」长河王轻声细语,「难道老臣的性命不是性命,身家不是身家吗?」 乌孙王听到这里,方才敢喘一口大气,问道:「那到底是什么计划?快快与我说之。」 「无论是大厦还是我们大漠诸国,都苦匈奴久矣。与其被他零割碎切,还不如放手一搏。咱们就按照今天的方法,把周边十几个国家的匈奴使者全都杀了。让他们与咱们联合起来,与大夏一同围剿匈奴。」 「可就算这样也未必打得过呀!」乌孙王摇头,「日逐王父子如同猛虎饿狼一般,比当年的冒顿单于有过之无不及。又何况你还不知道大夏的情形吗?近三十年来可曾打过一场胜仗?」 也不怪乌孙王信不过,事实就摆在眼前。 但凡大夏与匈奴作战有胜算,他们这么些年也不必一味对匈奴摇尾乞怜了。 「陛下莫急,这计划还没说完。 」长河王笑道,「我的外孙才应该是真正的匈奴单于,日逐王父子狠则狠矣,实则不得人心。不光是大夏和我们恨得牙痒痒,他们匈奴中的许多人也颇怨恨,只是不敢贸然反抗而已。 如果我们拥立伊稚归为新的单于,必然有不少人前来归附。众人协力,何愁不能事成? 到时候您就是拥立匈奴单于的第一功臣,而新单于与大夏交好,您便也是大厦的功臣。 到时候彼此和平往来,互通有无,岂不比抢来抢去打打杀杀要好的多?况且大夏地大物博,断不会亏待咱们的。 到时候大王您也可以与汉朝通婚,娶个汉朝的公主或郡主,不是就更亲近了一层吗?」 乌孙王的眉头渐渐展开,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甚至到后来眼中已经闪现出兴奋的光芒。 长河王为他描述的果然是一幅美好画卷。 「陛下放心,只要能够制服日逐王,抢夺的战利品我都与你们各国同享。」伊稚归说,「并且与你们结为兄弟,彼此帮扶,永以为好。」 乌孙国王虽然没有雄心大略,可并不是傻子,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退路,那就只能向前了。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们计划行事吧!但愿天神庇佑,让我们如愿以偿。」 玉孤明从宴饮屋子里走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大漠天气晴朗,一轮明月挂在当空,清辉水般倾泻满地。 他抬头望望那月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薛姮照。 临行前薛姮照告诉他,如果想保边地长久安宁,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大夏扶立一个新单于。 如此在与日逐王争斗的时候,匈奴的实力自然会被削减许多。而大夏又对新单于有恩,在他有生之年是不会背叛大夏的。 伊稚归就是新单于的不二人选。 伊稚归的外祖父是乌孙国的前国相,并不受新国君待见。 而乌孙等小国又长期受匈奴欺压,敢怒不敢言。 如今就从伊稚归开始,由他去撬动长河王,再让长河王说服乌孙王,进而将西域各国拉拢过来。 而现任乌孙国相必须要除掉,如此长河王才能重新担任国相,才能更有力的扶助伊稚归。 薛姮照轻轻点拨,就将这些原本废掉的棋子一一盘活,呈反扑之势,露出潜藏许久的爪牙。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九章 宫草知晓风微动 傍晚,薛姮照从容太妃起居的正殿回到自己房里。 银梳帮她把披风和风帽解下来,搭在门口的衣杆上:「姐姐今日回来得有些晚,晚饭都凉了。你先喝杯热茶,等我去后头换些热的过来。」 「不忙,我还不饿。」薛姮照说,「太妃赏了我一碗果仁酥酪,我强吃完了,到现在还撑得慌。」 「既这样那我就不忙了,」银梳说,「干脆等再晚些给姐姐要一碗宵夜就是。」 薛姮照一边往里间走一边说:「你不是也没吃饭?」 「姐姐不吃,我就把这些饭菜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吃了。」银梳说,「倒省了许多麻烦。」 薛姮照刚坐下没一会儿,听见外头有人来了。 「秦姐姐来了,」银梳一面招呼一面掀起帘子,「快进来坐。」 秦美君笑着问:「姮照在吗?我找她来说说话。」 「姮照姐姐也是才下来,」银梳说,「在里间呢。」 薛姮照也站起身来,招呼着秦美君坐下喝茶。 秦美君道:「知道你在上头累了一天了,可是我想着若非这个时候来找你,也实在没有合适的时间。」 「你找我有事?」薛姮照问,「但说无妨。」 秦美君把头略低了低,想好了开头才说:「咱们是一同进宫的,如今又都服侍太妃娘娘。你知道我是个胆子小没主意的,遇到些什么事总想找个人商量……」 薛姮照见她吞吞吐吐,弯弯绕绕,索性打断了她的话,问道:「姐姐说的可是求贤妃娘娘把家人召回京城的事?」 「就是这件事,」秦美君点头,「和咱们一同进宫的好几个人都收拾着准备出宫去,她们的家人都从流放的地方回来了。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官复原职,可好在能一家团圆了。 我一再问过了,都说是受了贤妃娘娘的恩典。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所以我就想和你一起去求求贤妃娘娘,你一向得太妃娘娘看重,比我的面子大多了。」 秦美君说完殷切地看着薛姮照,恨不得她立刻点头。 「咱们的家人是因为姚家被贬的,姚家倒台之后,已陆续回京了不少人家。」薛姮照说,「听说今冬明春皇上还要大赦,到时候想必都能回来的,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怎么能不急呢?早回来一天是一天。」秦美君说,「况且在大赦之前活动活动就能成,大赦之后若还是不能回来,可就难办了。」 她不似薛姮照知晓全局,难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你既然要求稳,现在去求贤妃娘娘也无妨。」薛姮照一笑,「免得惦记煎熬。」 「就是这样,我现在真是吃不下,睡不着。」秦美君说着忍不住哽咽,「咱们进宫都三年多了,仗着老天必有倒没受什么罪。可家里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多挨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苦……」 「姐姐若去只需先找到康总管,送他些好处。」薛姮照教她,「求他先往娘娘跟前递一递话,然后再当面去求一求。若是贤妃娘娘答应了,事情也就妥了。」 「你不去吗?」秦美君不解,「这么好的机会……」 「我还是顺其自然吧。」薛姮照说,「姐姐手里要是没有合适的东西送,我这儿还有些银子。」 「不用,不用,这些年我也攒下些东西来呢。」秦美君忙说,「想来也是,太妃那么疼你,必然会替你说话的,又何至于求的贤妃娘娘跟前呢。」 「这倒是没有的,」薛姮照说,「贤妃娘娘他们往京城召人,显然是想要这些人拥护六皇子。 我父亲的脾气你或许有所耳闻,他是 断不肯随方就圆的。我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也不便自作主张替家人求情。」 秦美君听了点头道:「是了,我们家是商人出身,没有那么多讲究。你父亲是大学士,读书人最看重气节,做子女的总要顺着父母的心意才算真正孝顺。」 秦美君走了之后,银梳问:「姐姐,当初被发配的那些人都能回来吗?」 「谁知道呢,」薛姮照说,「但愿吧!」 「姐姐,等你家里人也回了京城,你是不是就出宫去了?」银梳倚着门,垂着眼睛问。 「八字还没一撇呢!」薛姮照说,「你倒是爱***的心。」 「要是我能跟着你出去就好了。」银梳说,「不然你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多没意思。」 「我若是能出去,一定求了情也带着你。」薛姮照笑,「可惜那样的话,你可就当不成掌事姑姑了。」 「真的?!能跟着姐姐比什么都强。」银梳这才笑了,「前两日姐姐让我读的毛诗我已经读了大半本了,还有那个字帖也临摹了一半儿。明日姐姐再指点指点我。」 「你喜欢读书尽可读去,只是记得我那句话,别让书把你困住了。」薛姮照打趣她,「我可不喜欢身边跟着个女夫子。」 「才没有,我单是觉得读书写字儿有趣罢了。似我这样的,便是下死功夫读又能读出些什么来呢?」银梳说,「我伺候着姐姐洗漱吧!好好泡泡脚,解解乏。」 薛姮照洗漱了便上床休息。 银梳问她:「姐姐这么早睡,不吃宵夜了吗?」 「不吃了,现在还饱着呢。」薛姮照说,「你把灯移出去吧!也早点儿睡,别熬太晚了。当下读书最耗心血,我劝你别读夜书。」 「我知道,晚上不看书就是。只是给姐姐做的那双鞋就快完了,我可拖不到明天。」银梳有些急性子,「明日太妃出宫拈香,不叫姐姐跟着,姐姐大可以晚些起来。我也就跟着不用早起,晚些睡也不要紧。」 薛姮照一向能睡,尤其是冬半季,睡得能叫人害怕。 她躺在那里,悄悄地将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到了玉孤明送她的白玉觿。 刚刚触手的时候一片冰凉,时候久了便渐渐温润起来。 薛姮照的气息也随之渐渐深长,窗外银汉灿烂,洒进梦乡。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章 生怜悯泪眼相求 次日,薛姮照日上三竿才起床。 刚吃过饭,林扶菲就红着眼睛来找她。 薛姮照问她怎么了,林扶菲道:「薛姐姐,我可能过些日子就要出宫去了。」 「你父母兄长他们也要回京了吗?这是好事,哭什么。」薛姮照早有些耳闻。 「这自然是好的,」林扶菲说,「听说他们要回来,我也是高兴的好几夜没睡着。只是……」 「只是你放心不下九皇子。」薛姮照一语道破玄机。 林扶菲叹了口气说:「昨日我又同他去探望冷宫里那位,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姚氏如今瘦得脱了相,还只是叫骂不绝。 尤其是见了九皇子,和见到仇人没有什么分别。几乎是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他,把他省下来的吃的用的扔了一地。 姐姐,你说到底是爹娘更爱孩子,还是孩子更爱爹娘?」 「按理说父母的恩情比海要深,做子女的常常难以回报万一。不过姚紫云却是个例外,她将名利看得太重,害了太多人。」 「九皇子是那样的孝顺,她却一点儿也看不见。都已经到这地步了,难道母子之间还不能真心相待吗?」林扶菲说,「宫里的人捧高踩低,先前他是太子的时候有多尊贵,如今就有多落魄。身边伺候的人毫不用心,他的手脚都生了冻疮也没人管。 还是我到太医院去讨了些草药,煮了水给他泡手脚,才算好些。」 「这世间最无情的去处就是这深宫了,你进宫也不是一两天早该知道的。把眼泪擦一擦,能想办法就想办法,想不到办法便学着忍耐。」薛姮照递给她一条帕子说,「你来找我难道只为诉苦吗?」 林扶菲胡乱地将眼泪擦了,说道:「是我太不争气了,一遇到事就想哭。姐姐,你有没有法子帮上一帮?」 「你想让我帮谁?可得说清楚。」薛姮照说,「姚紫云我是不会帮的,你也别想着让我想法子调和她与九皇子的关系。别说我不能,就算我能也不会做的。」 「我还没糊涂到这个份儿上,姚紫云做了太多恶,于公败坏朝纲,于私害得我家落魄。她今天所经受的这些都是咎由自取,何况她并没有半分恩情在我身上。 我只是单纯同情九皇子,见不得他如此受苦。想求姐姐想想法子,怎生让他能好过一些。」林扶菲恳切地说,「若是需要银钱打点,我这里还有一些。如果花费实在多,就只能求姐姐暂时借我,我到时候一定加倍地还。」 「若是拿银子钱买眼下看倒是也能行,但恐不能持久。九皇子在这宫中怕是还要住上个三四年,总拿银子打点,哪里能撑到最后?」薛姮照说。 「姐姐说的是,少了不管用,多了给不起。」林扶菲点头,「的确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这宫里头恨姚紫云的太多了,也连累了九皇子。有的时候就算拿出钱来,也保不住有人不愿接、不敢接。」 在这宫里头但凡能管事的人,哪一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活络见风使舵。 寻常人使了银子自然是管用的,可九皇子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如今为何遭遇这般对待?显然是有人挟私报复。 姚紫云越到后来越不得人心,在宫中进行了好几次大搜检,不少人都受过惩治。 虽然这里头少不了贤妃的手笔,可贤妃如今正得势,谁又敢把账算在她的头上? 另外还有一起人,恰好是为了讨主子的喜欢,想方设法落井下石。 若是发现有人替九皇子办事,必然要找不自在的。 林扶菲因为这个没少受人的奚落和挤兑,只是她通不在意。 薛姮照说,「九皇子虽不是太子,可到底是皇上的儿子。 如果让皇上知道他是这般境遇,莫说心里过不去,面子上也下不来。」 「话是这么说,可九皇子又怎么会说出去呢?他只会替人遮掩,不愿意害人。」正是因为这样,林扶菲才格外心疼他,「他越是省事,那些不知进退的奴才便越是欺侮他,真是气闷死人。」 「九皇子不说,便需要有人替他说。」薛姮照笑了,「总之要皇上知道便够了。」 「让别人替他说……谁合适呢?我们才人怕是不成。」林扶菲摇头,「说起来我们才人也算照顾九皇子了,可是她如今位分低,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也有限。况且人微言轻,都不大能见到皇上。至于其他主子那里,我也够不上呀。要不然姐姐带我去见太妃娘娘?」 「太妃娘娘上了年纪,不要让她知道这些烦心的事了。」薛姮照说,「丽妃娘娘现怀着身孕,又得宠,由她来说最合适。」 「可是丽妃娘娘……」林扶菲咬了咬嘴唇,「她和我们主子原本势同水火,如今再好也只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哪敢到她跟前去说呢?」 「不用你说,有我呢。」薛姮照道,「这两天我找个由头到她宫里去,趁机就把话递过去了。」 「对呀,姐姐,你出面可比我们管用多了。」林扶菲一下子就觉得天晴了。 薛姮照是容太妃跟前的红人,比马才人等人还有面子呢。 「你也别到处乱跑了,眼看着就要出宫去了,别生出什么枝节来。」薛姮照说,「这件事你就别担心了,我既然应下了你自然能替你解决就是。」 林扶菲拉住薛姮照的手说:「薛姐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出宫去?我在宫里的这几年,多亏有你。否则能不能再和家人见面还是两说呢。」 「快别这么说,就算我不帮忙,你也不过是多吃些苦罢了。」薛姮照说,「咱们一起来的这些人已经出去十几个了,你也不用担心我。」 「姐姐你还记得柳香环吗?就是当年八局失火被罚去守宗庙的那个。」林扶菲道,「听说他们家和贤妃的娘家连了宗,也被召回京城了。」 薛姮照当然还记得那个姑娘,听了林扶菲的话不禁叹了口气:「她的运气还是这么不好。」 柳香环当年是受了曲玲珑的连累,否则她至少能在针工局做事。 如今攀上了贤妃,也不过是片刻的荣耀,将来贤妃倒台势必又会被连累。 还不如老老实实地静待,最多晚回来一年半载,却能得长久的安稳。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一章 勾动丽妃争胜心 容太妃出宫拈香回来,薛姮照去跟前侍奉。 容太妃笑道:「叫你在家偷个懒,可睡足了?」 薛姮照抿嘴一笑,说道:「老祖宗疼我,我自然不敢违拗,睡到巳时才起来。」 「冬天养生讲究闭藏,多睡睡没坏处。只是水别喝少了,清补调养也一定要跟上。」容太妃道,「我在庙里求了平安福符给你,凝翠收着呢。」 薛姮照谢了恩,又说:「不知老祖宗有没有多求几张?奴婢想着该给丽妃娘娘送一张去。」 凝翠姑姑说道:「倒是给贤妃娘娘求了一张,还未送去。」 容太妃道:「那就把这张给了丽妃吧!左右贤妃也不知道。」 薛姮照于是袖了这符,往玉藻宫来。 恰好张泽奉了皇上之命,带了人送了许多吃的玩儿的过来。 两人见面也只是微微点头而已。 张泽走后,丽妃看着薛姮照巧笑道:「薛大姑娘可是贵客,请都请不到的,不知是被哪阵香风刮了来的?」 「奴婢是奉了太妃娘娘之命给您送平安符来的。」薛姮照说着便把符取了出来。 「快接过来。」丽妃吩咐身边伺候的人,「回头本宫再去向太妃娘娘谢恩。」 「太妃娘娘说了,娘娘您如今有着身孕,天气又冷,不必为这点小事去谢恩。」薛姮照说。 「这样的话就多谢老祖宗体恤了。」丽妃说,「薛大姑娘一向是无事不来的,不知道今天可有什么指教没有?」 「不敢当,」薛姮照只当听不出丽妃语气中的些许不满,「娘娘怀了龙嗣,深居简出,奴婢也不太好随意来见您。」 「是啊,我既不见人也不管事。不像贤妃,现管着六宫,位高权重,薛姑娘难免同她更亲近。」丽妃皮笑肉不笑。 「奴婢一时同谁也走得近也不过是一时,」薛姮照淡淡一笑,「不过是身不由己的权宜之计罢了。」 「你是聪明人,我不想和你打嘴仗,不过我告诉你,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算数。」丽妃说,「我当真是一片爱才之心想把你留在身边,就算有一天你出宫去了,我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娘娘的青眼奴婢一向放在心里,只是天时地利人和需得赶一个恰当的时机。先前娘娘闭门不出,奴婢只以为您不想再掺和下去,毕竟您和贤妃娘娘也是能相安无事的。」薛姮照缓缓说道。 丽妃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她柳鸾恩容不下任何人么?若像先前那样也还罢了,如今我肚子里多着这块肉,便立时成了她的眼中钉了。」 「这么说娘娘还是要争一争的了?」薛姮照笑问。 「那是自然,与其困坐愁城,不如向前一搏,我向来是不肯受窝囊气的。」丽妃扬眉,「在这世上女人都是母凭子贵,既然老天爷给了我这机会,我又怎能放过?」 「娘娘能如此想最好了。」薛姮照说,「不知您听说没有?贤妃娘娘如今广施恩典,将许多先前被贬的官员都召回了京,和奴婢一同入宫的好几个人都准备出宫与家人团圆去了。」 「哼!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知道吗?」丽妃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急了,忙着笼络人心,连遮掩都顾不上了。」 「这也正说明贤妃娘娘忌惮您,才会如此慌急。不过这法子也的确管用,得了贤妃恩典的人家,又怎会不尽力维护她呢?」薛姮照说。 「柳鸾恩的确善于笼络人心,可是与我相比,她得到皇上的恩宠就太少了。」丽妃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陛下对这个老来子很是疼爱,你瞧瞧我这屋里都得了多少赏赐了。」 「恕奴婢直言,皇上再多的宠爱,怕是也不一定能抵消朝臣 们的意见。无论哪朝哪代立储都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柳家在前朝的势力日渐扩大,如今贤妃娘娘更进一步,是因为她太清楚前朝大臣们的意见有多重要。 此外,抛开朝臣们受了贤妃的恩惠之外。光从社稷安危上论,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和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子相比,立谁为储君更有益于江山社稷不是一目了然吗? 又何况如今陛下春秋已高,莫说早就立意修道成仙,便是兢兢业业继续做这天下之主,自古以来可有百岁的帝王吗?」薛姮照直指要害。 就算丽妃能顺利生下儿子,谁又能保证这个孩子能顺利躲过三灾六难?长成一个英明睿智的储君呢? 皇上已经年近七十,莫说再坚持二十年,怕是连十年也到不得。 那时一个年幼的小皇帝,哪里统治得了偌大天下? 丽妃低下头,静默了半晌,复又把头扬起来:「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只要我的儿子做太子。你既然来找我,就是有办法帮我,是吧?」 「娘娘喜欢直来直去,奴婢也就不绕弯子。娘娘在前朝也有也要有得力的帮手才行,同时更要牢牢抓住陛下的心。」薛姮照如同在棋盘上排兵布阵一般,「非但如此,还要削弱贤妃在后宫的地位。」 「你要三管齐下,这谈何容易?」丽妃蹙眉,「不过你的确不是一般人,我越发对你的办法好奇了。」 「是这样,九皇子如今在宫中饱受欺凌。服侍他的人并不尽心,更有不知多少人落井下石。如今他的手脚都生了冻疮,饭也吃不饱。只是没有人向陛下说这些事,九皇子自己也不提。 如果娘娘跟陛下说了,陛下一定会觉得娘娘心地善良淳厚,更是顾念皇室血脉,自然对您更加看重。 而贤妃娘娘如今管着六宫,九皇子这般遭遇她怎会不知?就算她不知也是不够尽职。当初她对姚紫云百般奉承,就算有几分委曲求全,可也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如今翻过身来却连无辜的九皇子也不照拂,她的贤良名声不会叫人起疑吗? 况且她可以施恩,难道娘娘您就不行么?大可以为腹中的皇子积福为由劝服皇上大赦天下,更让一批德高望重的老臣官复原职。 如此不是比贤妃娘娘更得人心?」 丽妃听了眼睛都亮了,指着薛姮照笑道:「果然!果然!你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了! 这法子好的很,回头我就向陛下陈情。」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二章 引得皇上怒气生 阳泽宫,皇上与青阙对座饮茶。 「朕这些日子时常觉得身上酸痛,叫太医来看却说没什么毛病。」皇上说着扭了两下脖子,「难道朕真的老了吗?」 青阙低垂着眼眸,慢慢地品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后,抬起眼来,向皇上说道:「陛下并非老迈,而是在脱凡骨。」 「原来是这样吗?」皇上听了之后立时变得十分欣喜,「那不知要多久才能脱完?」 「这个不能确切。」青阙摇头,「不过少则半年,多则无期,还是要看个人的缘法。」 皇上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情不自禁笑道:「若是快的话,半年就可以了,到时朕就可以飞升了吗?」 「陛下要等尘缘彻底了断,凡骨才会脱尽,否则是不能飞升的。」青阙说,「这就要看陛下的心了。」 「尘缘如何才能了断呢?朕早就想了断尘缘了。」皇上说,「之所以还坐在国君这个位子上,也是因为国师您说朕尘缘未断,要朕回到世俗中来。」 「陛下若是心诚,自然能求得君星现世。只要君星现世就可以代替陛下执掌天下,陛下的尘缘也就满了。」 皇上不免疑惑:「既然如此,那就要看君星什么时候出现,又怎么能说要看朕心诚不心诚呢?」 青阙微微一笑:「如果君星临世而陛下对他信赖不疑,将江山社稷托付到他手上,那么自然就了却了尘缘。如果被馋言魅惑,心生动摇,那么便永生永世也难有个结果了。所谓一念起而百障生,一切都由陛下的心意决定。」 皇上听了之后连忙正色道:「国师放心,朕一心求道,是绝不会动摇的。」 青阙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随后张泽走了进来,小心地向皇上说道:「陛下,今日晚膳还是去丽妃娘娘宫里吗?」 「自然,」皇上说,「先送国师回去。」 皇上来到丽妃宫中,丽妃像往常一样迎了上来,嘘寒问暖。 皇上见她双眼发红,脸上似有泪痕,不禁询问:「你哭过了?」 丽妃不禁别过头去,支吾道:「臣妾不曾哭。」 「你骗得了别人,能骗得了朕吗?」皇上转过她的身子来,「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并没有,臣妾得皇上的宠爱,哪里会有人欺负我呢?」丽妃说,「原本想着等用过晚膳后再和陛下讲的,谁想陛下目光如炬,才打一个照面就瞧出来了。」 又是撒娇又是奉承,让皇上十分受用,便更加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竟然把你给惹哭了。朕还不饿,先听你说。」 丽妃便拉着皇上的手坐下,说了起来:「臣妾今日偶然听人说起九皇子,说他如今的处境甚是凄凉,不但身边侍奉的人不尽心,有时竟连残羹剩饭也吃不到。 臣妾以为他们是在胡说,便训斥了两句。又一想九皇子的确今非昔比,难免会受冷落。他又是个省事的,必然一忍再忍。 虽然我与姚紫云素来不睦,可九皇子到底是陛下的骨血,更是我腹中孩儿的兄长。 臣妾便命人请了九皇子来,想着问一问他的寒温,叮嘱他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到我这里来拿。 谁想见了这孩子,臣妾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他不但瘦的厉害,身上穿的也甚是单薄,手上甚至生了冻疮……」 「冲儿竟然受这般的苛待?!」皇上听了也很是震惊,「他每日里都去给朕请安,但朕太忙,也没有细看他。」 「陛下日理万机,又何况男子本就心粗,哪会想到这些呢?」丽妃一边拭泪一边说,「便是臣妾,若不是听她们如此说,也不会往这上头想啊。」 「姚紫云罪孽深重,但冲儿是无辜的。 」皇上的话里隐隐含着怒意,「侍奉他的人真是活到头了!」 「臣妾现在总是忍不住自责,若是我早些想着关照关照他,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丽妃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你现怀着身孕呢,可不能总哭。再说这事如何能怪到你头上?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养胎,又不管这后宫之事。」皇上心疼地说。 丽妃的这个孩子是他最小的孩子,也是他在俗世所留下的最后一点血脉,因此对这个孩子格外重视。 「臣妾也是这么想的,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如今有贤妃姐姐打理后宫,我又何苦有事儿没事儿乱掺和?好似信不过人家一般。」丽妃说。 「贤妃一向细心,怎么竟连这些事情也没顾到?」皇上叹了一口气,「罢了,朕去看看冲儿吧!」 「陛下去看看他也好,您到了那儿。下头的人知道了,往后也自然会收敛的。」丽妃说着起身,「臣妾也想去看看。」 皇上特意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两个随从。 到了九皇子如今的住处,进了门就发现屋子里比别处都更冷。 九皇子正在里间读书,身边放着一只碳盆,里头烧的倒是好碳。 见皇上和丽妃来了,连忙放下书起身问安。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皇上压着怒气问九皇子。 「他们有事忙去了。」九皇子说,「况且儿臣读书的时候也不喜有人在跟前。」 「九皇子,你桌上的茶都是冷的。」丽妃说,「你又何苦为那些刁奴遮掩?」 「冲儿,把你的手伸出来给父皇瞧瞧。」皇上命令道。 见九皇子很是迟疑,皇上又催促道:「没听清朕的话吗?」 九皇子没办法才把手伸了出来。 皇上见他的手生了好几处冻疮,心中的怒气便再也压抑不住了,骂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狗奴才是要反了天不成?!」 「父皇息怒,丽娘娘今日赏赐了儿臣许多东西,有炭火,还有衣被,儿臣尽可以安然过冬了。」九皇子感激地说。 这时伺候他的几个太监和宫女也听到了消息,急慌慌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请罪。 丽妃皱起眉头,嫌恶地捂住了鼻子说道:「你们是跑到哪里吃酒斗牌去了?这么一股子腌臜气味!」 原来这些人看看天色已晚,且九皇子有了丽妃赏赐的吃食也不用他们多管。便像往常一样,躲到别处去吃酒打牌了。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三章 寸步不让贤妃窘 如今皇上震怒,他们吓得抖衣而战,连哀求也不敢。 皇上道:「把这些没心丧德的狗奴才拖出去打死!」 又说:「叫贤妃过来,朕要当面问问她!」 贤妃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那些宫女太监被责打哀求惨叫的声音。 淑丛不免心惊肉跳,小声道:「娘娘,陛下动怒了,咱们进去该怎么说?」 康广训斥她道:「慌什么,越慌越显得理亏。咱们娘娘费心费力,一时照顾得不够周全,又不是有意的。」 此时有宫人要在九皇子屋里多放些炭火,被皇上阻止:「平日里冲儿是怎么挨的,今日众人也怎么挨。」 贤妃进门来请罪:「都是臣妾的过失,请陛下降罪。」 「贤妃,朕一直认为你细心又公平,才把后宫托付给你,」皇上冷着脸,并不叫贤妃起身,「如今之事你作何交代?」 「臣妾无可辩驳,心中愧悔无极。求陛下严惩,以儆效尤。」贤妃满面愧色。 「皇上,是奴才的错,」康广连连叩头,「我们娘娘一再叮嘱奴才,要对九皇子好生照料。奴才也是大意了,只是把这里伺候的人叫过去吩咐,并不曾想过这些混账东西竟敢不听。」 「康总管的话是拿来哄三岁孩子吗?」丽妃冷笑,「九皇子又没被禁足,你们主仆如何就不能到这里来瞧瞧?只是拿空话哄人。我不信换做六皇子在这里,也会冻得手脚生疮。」 「丽妃妹妹诘问得有理,我并不敢强辩,」贤妃柔声道,「我不来实是有苦衷的。」 「苦衷?」丽妃拔高了声音道,「我竟不知姐姐有什么苦衷。」 「隔壁院子关着的那一位总是疑神疑鬼,起初我来过两次,她便把九皇子叫过去打骂。说他认贼作母,不配为人。 九皇子孝顺,不忍心拂逆她,便任着她发疯。 我知道后便不敢再来,叫康广多用心。康广每次来也是如此,连累得九皇子受苦。 便只把这里的人叫去吩咐,使用东西是从不敢减损的,除非是那些刁奴监守自盗了。」贤妃说得头头是道。 「九皇子不是也常去姐姐宫里请安吗?」丽妃不依不饶,「比不得我,最近身子不适,不见人。难道姐姐就没留意到这孩子受苦吗?便是姐姐没瞧见,难道底下的人也都是瞎子?」 丽妃想借此机会将贤妃拉下马,因此步步紧逼。 「父皇,丽妃娘娘,不怪贤娘娘,」九皇子跪下道,「是儿臣有意隐瞒的,所拨给的炭火饮食,也是我自作主张分给了姚氏生母。」 皇上看着跪了一地的人,长叹道:「清官难理家务事,罢了,以后多给这里拨些东西就是。伺候的人也要精心挑选,不要再有下次了。」 「儿臣多谢父皇恩典。」九皇子碰头有声。 「臣妾谢陛下宽宥。」贤妃也说。 「是啊,我倒是忽略了,」丽妃笑了一声,「贤妃姐姐如今忙着向外臣施恩,难免忽略了后宫的事。听说好几家因为铜虎山被贬的大臣都回京来了,姐姐还真是能者多劳,都替陛下开恩旨了。」 丽妃想着反正已经到了这步,没有所谓的退路了,倒不如趁着热灶火,一气炮制了。 「妹妹说的是什么?我实不知,」贤妃白了脸,「官员任免都在前朝,后宫哪里能干预得了?」 「得了吧!在陛下面前少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了,」丽妃冷哼,「谁不知你们柳家如今权势大着呢!五品官以下调动,吏部长官就能自主,不必经由皇上。 你们便钻了这空子,弄鬼弄神的,为的是什么?!若说我是胡说诬赖你,现宫里好几个罪臣之女正待出宫, 拉过来问问就清楚了。」 「贤妃,真有这样的事吗?」皇上问。 「陛下……臣妾只是一时心软……才替她们说了几句话。」贤妃没想到丽妃会忽然这般针锋相对,她也是有些着急了,想着五皇子多半回不来,这边自然要加快脚步,最好在丽妃生产之前就把六皇子扶上太子之位。 「姐姐竟然不识大体到这种地步了吗?」丽妃说道,「你心软就假公济私,将陛下置于何地?」 「圣上,臣妾一时糊涂……」贤妃只能示弱,「实在是这几家都有老弱病人,只求更改流放之地,京郊如今正在开挖河渠,调他们回来也是为国出力,为皇家积福。」 「陛下,」丽妃也跪下了,「臣妾也想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请陛下开恩,将那些被贬的朝臣能召回的都召回。 陛下施恩,岂不比那些偷女干取巧的光明正大?便有所请,也该求陛下恩典才是。」 贤妃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丽妃上来一通乱拳,却招招打在要害处。 「朕再想想,」皇上并没有立刻答应丽妃所请,「天色不早了,还没用膳。」 说着站起身,叫上九皇子道:「冲儿,你且随父皇去玉藻宫用膳。」 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贤妃:「这屋子凉快,宜反思,你且好好想想吧!」 众人都走了,只剩下贤妃主仆。 「这丽妃到底在抽什么风?!」康广憋了一肚子气,「不好好养胎,跳出来搅风搅雨。」 「哼,她自然是觉得有了倚仗,便想奈何咱们娘娘了。」淑丛也是一脸怨愤,「真不该留她到如今!」 「娘娘,这会儿没人了,快起来吧!」康广去扶贤妃,「这事想办法回转就是。」 贤妃起不起来:「皇上说的对,这屋子凉快,适合反省。我得想想,怎么叫丽妃彻底闭嘴。」 在此之前,贤妃并没有想把丽妃怎么样,最多是想把她肚子里的皇子弄死。 可现在看来,得早早让丽妃下场了。 「娘娘打算怎么办?」康广小声问。 「回头你去找青阙,」贤妃的声音冷而轻,「让他找机会同陛下讲,立春日是占福的好时机,在那天会占卜出到底谁才是君星。」 「如今距离立春不到二十天,」康广说,「要是到那时候匈奴那边也有了消息就更好了。」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四章 坐收渔利是福妃 容太妃早起礼毕了佛,看着供奉的香火烧成莲花状,不禁笑道:「瞧见没有?老五和明儿他们此行一定大获成功。」 「太妃娘娘每日都替五殿下和世子祈求平安,这样虔诚的愿心菩萨如何会不许呢?况且他们二位本就是福泽深厚之人,神明自会庇佑。」凝翠姑姑一边扶着容太妃走出禅堂一边说。 「你说的对,」容太妃点头,「这么好的两个孩子,神仙佛祖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出了禅堂见薛姮照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容太妃便打趣她:「你不进去烧个香吗?哦,是了,我这屋子里可惜没供着月老。」 跟前的人都忍不住偷笑,薛姮照也红了一下脸说:「老祖宗偏能拿我取笑,当心我回头偷供果吃。」 「说起来,明儿小时候最喜欢吃佛前的供果了。」容太妃坐下道,「别人都嫌不新鲜,唯有他说那供果味道特殊。你若是偷可得多拿些,少了我都看不出来。」 「太妃娘娘,御花园那头送了好几盆水仙和腊梅,奴才想问问佛前可供不供呢?」有管事的太监走进来禀告。 「佛前摆两样水仙吧!」容太妃说,「腊梅就不必了。」 又回头对薛姮照说:「我记得福妃最喜欢腊梅,给她送过去吧。」 「太妃娘娘有许多日子不曾赏赐福妃娘娘了。」薛姮照说,「奴婢这就带人送过去。」 薛姮照来到许久未至的芙蓉宫,恰好福妃也刚刚礼佛完毕。 不消说,自然是给五皇子祈求平安。 「福妃娘娘,奴婢是奉了太妃娘娘之命,将这两盆腊梅给您送过来赏玩。」薛姮照行礼之后说。 「多谢太妃娘娘的恩典,也辛苦你来跑一趟。许久都不来了,我还怪想你的。」福妃看着薛姮照笑着说。 「奴婢也甚是想念娘娘,看娘娘如今气色比先前好上太多,真是高兴。」 薛姮照和福妃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许久不碰面。 就连容太妃也有意冷落福妃,这不过都是给众人造假象罢了。 此时福妃早已将不相干的人都屏退下去,只留池素和卫忠在旁边。 「塞外那边也还没什么消息吧?」福妃说,「也不知进行到哪一步了。」 「娘娘不用担心,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薛姮照说,「想来筹划大事,总不是一蹴而就的。贤妃那边也没什么动静,看来他们还蒙在鼓里呢。」 「你可听说没有?说是贤妃病了。」福妃问薛姮照。 「不过是装病罢了,」薛姮照说,「丽妃在皇上面前告了贤妃的状,贤妃只能以退为进装病不见人。」 「我也是前日听说皇上到九皇子那里去了,把那院子里的人打死的打死,打残的打残。就想着多半会牵涉到贤妃,毕竟如今后宫是她管着。」福妃道。 「不光是这个,更有以权谋私的事,她为了笼络人心,便叫她的两个兄弟钻空子将许多被贬的大臣召回京城来。」薛姮照说,「总归是心急了些。」 「也不怪她心急,丽妃如今有了身孕,对她自然也就有了威胁。」福妃很了解贤妃,「况且丽妃多少知道她的一些老底,以她的性情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贤妃这一次的确是犯了蠢,说到底还是轻了敌。她想着与其陛下降罪,夺了她的权,倒不如装病,顺势把权交出去更体面些。 丽妃把养胎作为第一要务,自然是不可能接管的。惠妃无能难以独任,剩下的就只有娘娘您了。」薛姮照说,「想来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降旨。」 巧的是薛姮照的话音刚落,张泽就来了。 笑眯眯地向福妃说道:「陛下着小的来颁旨,请娘娘接旨吧!」 不出薛姮照所料,皇上果然下旨让福妃和惠妃同理六宫之事。 贤妃因病静养,暂不理事。 贤妃接了旨谢恩,又叫人拿了赏赐给张泽。 张泽道谢着说:「马上就要过年,娘娘可有的忙了。小的不敢耽搁,还得去惠妃娘娘那边宣旨呢。」 「张公公慢走,」福妃说,「以后少不了麻烦你。」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小的。但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传个话儿,小的无不尽力。」说着去了。 池素问:「皇上既然知道了贤妃的事,难道就这么轻轻带过不成?」 「现在这个时候皇上更忧心匈奴的事,想来不会深究的。况且超重的大臣们有几个不带着私心的。皇上早就知道这一点,只要他们做的不十分过分也就算了。」薛姮照说,「况且接下来皇上会直接大赦,那些人终归是要被召回京。我想这件事也就翻篇了。」 「姮照,如此你的家人多半也在特赦之列。」福妃说,「你也要和他们团圆了。」 「奴婢总要完了事之后才会出宫去,」薛姮照微笑,「咱们都静待佳音吧!」 此时丽妃正坐在那里,让侍女给她剥桂圆吃。 彦达在一旁轻轻地给她捶着腿,说道:「贤妃那个老狐狸如今又装起病来了,这以退为进的法子用的倒是熟。」 丽妃听了冷笑道:「她自退她的,总有一天我要她无立足之地。」 「娘娘这一招打的她眼前乱冒金星,正做着的春秋大梦,怕是也得醒一半儿了。」彦达坏笑,「其实就奴才看来,贤妃这个人并不比姚紫云聪明到哪儿去。也一样带着个蠢儿子,还妄想母仪天下。 娘娘您可不一样,您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真命天子。」 「你呀,少跟我弄嘴儿了。」丽妃啐了他一口,「有空儿去挖一挖商启言的底子,他如今越来越碍事了。」 「贤妃拉拢了他,」彦达道,「我看这老东西也是要晚节不保。」 「商启言原本是一心忠于皇上的,如今他察觉自己越发不中用,便也想起退路来了。却不知他这八字里自带着六亲不靠,靠山山倒,靠海海干。如今投靠了贤妃,便只好把他们两个一起送上路。」丽妃微微眯起狐狸眼,「这两个不知死的东西,竟敢拦在我的前头!」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五章 酒色迷人不自知 旷野苍茫,匈奴大营燃着堆堆篝火。 营帐里传出粗鲁的笑骂声,还有女子轻声的尖叫。 今天左贤王的手下又掳来了一批汉人,男人都被罚去做苦力,年轻的女子被拉来陪酒,年纪大一些的则分派做了杂役。 「克托,那汉人王子还是不肯前来吗?」左贤王已经有了五分醉意。 「他先是说水土不服需要休整,如今又说怕咱们使诈,不肯往北边来,想让咱们大汗去见他们。」克托也有些大舌头了,「这些汉人蛮子实在难搞,啰啰嗦嗦像女人的衣服带子一样。」 「那么之前投降的那几个汉人说的多半是真的了。」左贤王一旁的心腹说,「他们一定做了埋伏,否则为什么不敢前来?」 「这些欠揍的汉人!要不是有乌孙的贵客到了,我早带人过去教训他们了!」朝戈蒙用力击了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王息怒,」乌孙使者裕伦笑着劝道,「你我兄弟亲如一家,汉人的那些小把戏不必放在眼里。」 日逐王单于在匈奴的老巢过冬,外头的事全部交给了自己的长子左贤王。 此次乌孙使者前来,也是由他接待。 「说的不错,再干一杯!」左贤王举起手中的牛角杯,「看看这些汉人女子有没有喜欢的?一会儿带两个回你的帐篷。」 帐篷外,一个做杂役的汉族胖妇人将最后一根柴投到篝火里,站起身像四处望了望。 见没有人盯着自己,她便朝远处的一个帐篷走去。 「站住!」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匈奴兵,从后头叫住了她。 胖妇人扭扭捏捏地转过了身,她长得很丑,却是细皮嫩肉。 匈奴兵走上去,在她身上揣了两下,用生硬的汉话问道:「干什么去你?」 「撒尿。」胖妇人说着做了个蹲下尿尿的动作。 「哈哈哈!」匈奴兵笑的放肆又yin邪,「尿!就在这里!」 胖妇人受了惊似的,夹紧自己的腿说道:「不成,这里可不成!」 匈奴兵被她乔张作致的样子弄得浑身发热,又在她身上狠命揣弄了两下,说:「过来!我给你找地方!」 说着就扯着那妇人往一块大石头后面走去。 没一会儿,胖妇人走了出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骂道:「死***,敢惹你活爹!冻死你个王八羔子!」 说着一扭一扭,又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西南角的帐篷里,住着朝戈蒙的宠姬妙儿。 她的父亲本来也是匈奴部族的首领,且是虞都单于的肱股之臣。 妙儿原本与伊稚归青梅竹马,更是从小就定下了亲。 朝戈蒙父子篡位,把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杀了,又强占了她。 胖妇人钻进营帐里,把妙儿和她的侍女都吓了一跳。 「小姐别怕,是有人要我来向您传话的。」胖妇人说。 妙儿的父亲喜欢汉人的书文,是匈奴中难得的汉通人才。 妙儿很是聪慧,自幼就跟着她父亲学说汉话,学写汉字。 所以胖妇人的话她完全能听得懂。 「是谁派你来的?」妙儿也用汉话问。 「是您一个在大夏待了很多年的老朋友。」胖妇人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他让我问小姐,冬天里能不能寻到胭脂草?」 妙儿像是受了雷击,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噙满了泪水,随即便用匈奴话叫侍女到帐篷外去守着。 「她不懂汉语。」妙儿对胖妇人说,「你有什么尽管说吧。」 「妙儿小姐,是伊稚归殿下让我来见您的。」胖妇人说 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玛瑙镯子来,「他说这是当初他去大夏时您送给他的。」 妙儿接过手镯放在手中细细的摸索着说道:「没错儿,这是我送给他的。另一只原本我一直戴着,却被朝戈蒙给打碎了。」 「妙儿小姐,伊稚归殿下一直牵念着你,可惜造化弄人。」 他……他如今在哪里呢?」 「殿下也在这里。」胖妇人说,「只是不能来见您。」 「啊!」妙儿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怎么会在这里?快让他走!」 「小姐不用担心,毕竟十年过去了,这里的人早已认不出他来了。」胖妇人道,「实话跟您说,我们是为虞都单于和你父兄他们报仇来的。」 「真的吗?可是朝戈蒙他们的人太多了。」妙儿有些惊喜,但更多担忧。 「不用怕,我们有周全的计划。」胖妇人安慰她,「但还得小姐您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恨死朝戈蒙了,可惜我一个弱女子实在对付不了他。」妙儿恨恨,「我屋子里不允许有任何尖利的东西,每次他来我帐篷里都事先要派人来搜检一番。」 「这里有一包药,」胖夫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朝戈蒙喝了很多酒,半夜里一定要喝水的,你把这个放进水里,无色无味,给他喝下去。」 妙儿的手有些发抖,但还是坚决地拿过了纸包:「我会给他吃下去的,他会很快就死吗?」 「不,这东西只会让他沉睡。」胖妇人道,「但已经足够了,随后你就在帐篷里放起火来,然后跑出去喊人救火。就等于给我们信号了。」 「我只需要做这些吗?」妙儿问。 「没错儿,你要保护好自己,到时候我们会接应你的。」胖妇人说,「我不能耽搁太久,否则会有人起疑。」 「你去吧!」妙儿说,「我会想办法让他今晚来我帐篷里。」 胖妇人朝她点了点头,躬身出去了。 妙儿把纸包里的药粉倒进水壶里,又把纸扔进火堆里点着。 然后把外头的侍女叫进来,对她说过:「打开箱子,把我那身汉人的衣服拿出来。」 妙儿被称为大漠最美的花儿,不同于一般匈奴女子的高大矫健,她更像汉族女子一样柔美恬静。 换上汉族女子的衣衫后,她又在脸上罩了一块薄薄的面纱。 披上长及脚踝的狐裘,就往朝戈蒙的帐篷走来。 今天晚上,她要当众献上那支朝戈蒙逼了她多少次她都不肯跳的杨柳枝,好将她最恨的这个人引上黄泉路。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六章 美梦幡然成噩梦 匈奴人从来也没有把乌孙这些小国放在眼里,况且这次乌孙使臣前来进献了许多的宝贝,讨好的意图很是明显。 左贤王受惯了奉承,连汉朝都怕了自己,想着乌孙国此番前来示好,也不过是想要在稍后的议和里分得些许好处罢了。 所以他不曾有任何防备。 近来一切都十分顺利,他的父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是他最盼望的事。 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成为匈奴单于,将会是史书上最富盛名的单于之一。 而且近半个月来,他们又俘虏了将近三千汉地边民。 等到明年开春,他要让这些奴隶垦田开荒,为自己做牛做马。 汉人征战和骑射一塌糊涂,但伺候人却是一等一的有本事。 他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带着十万铁骑杀到中原去,将那里的良田美女通通掠夺过来。 汉朝的软蛋皇帝哪里敢和匈奴铁骑硬碰硬?只会窝窝囊囊的求和罢了! 朝戈蒙熏熏然志得意满,尤其是当妙儿身着汉人的纱裙翩翩起舞时,更是令他飘飘欲仙。 「大王的宠姬果真美貌,又有这般才艺,真是羡煞我等。」乌孙过来的人无不艳羡,甚至眼睛都看直了。 他搂着妙儿回到帐篷,粗鲁地撕扯妙儿身上的衣服,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厌恶和拒绝,而是温柔的递过来一杯水。 之后朝戈蒙别什么也不记得了。 妙儿使劲推了推朝戈蒙,发现他睡得像死猪一样。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宴饮过后的将士们都昏昏睡去,只有少数人还在值夜。 妙儿推倒了油灯,看着那火着了起来才慌忙奔出帐篷,大喊救火。 还醒着的匈奴兵都连忙过来救火,全然忽略了被他们劫掠来的汉俘,以及装睡的乌孙人。 这些人像幽灵一样悄悄摸进匈奴人的帐篷,将他们杀死在睡梦中。 当他们好容易将妙儿帐篷里的火熄灭后,却发现更多的帐篷失了火。 而比这更让他们心胆俱裂的是喊杀声已从四面八方响起。 匈奴兵来不及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有一队人杀到了跟前。 为首的小将一身银白甲胄,眼神冷峻锋利,杀气腾腾。 仓皇之中,匈奴兵一边抵抗一边败逃,首尾难以相顾。 夜风呼啸,血腥气随风飘荡,引得周遭的狼群躁动不已。 这场恶战从夜半直至黎明,当凛冽的北风在晨光中收敛起爪牙,这片荒草大漠也变得寂静下来。 匈奴人的尸体堆成了山,还有一些活着的俘虏。 左贤王被人用冷水泼醒了,他被五花大绑着,瞪圆了眼睛,一言不发。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说他希望自己在做梦。 男扮女装的鲁开山扭着一个细瘦的汉人过来,他身后跟着的士兵押着另外两个。 「柳家二公子的腿可够快的,比咱们早到了多少天,」鲁开山冷笑,「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回京领赏吧!」 柳凤鸣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又一次问道:「圣上不是主张议和吗?你们为什么擅自动武?」 「你跟匈奴人不就是这么说的吗?」卢开山看着他,像看着跳梁小丑,「你不是该早就知道?怎么不叫匈奴人好好防范呢?」 他还想再问,却没有人再理会他,而是将他和另外两个人严加宽看管起来。 既防止他们逃跑,也要防止他们自杀。 「殿下,还有几千匈奴人向北溃逃了,想来是回匈奴的王庭去了。」玉孤明擦掉长剑上的血迹,走上前向五皇子请示,「我 打算和伊稚归追上去,兵贵神速,不宜耽搁。」 五皇子看着玉孤明,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那也让军士们稍稍整顿一下,吃了早饭再追。 我这里只留五千人就够了,余下的你都带过去。但要记住切莫恋战,夺些辎重回来能向朝廷请功便是,等朝廷发了大军,再与匈奴决战便是。」 玉孤明点头:「我们先在半路截杀那些溃逃的匈奴兵,免得他们先一步回去报信。」 「孤明,你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只可惜以前没有让你露锋芒的机会。」五皇子笑着说,「你自己有没有发现?自从你开了杀戒之后就再也不口吃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玉孤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不定回京之后,就又变回老样子了。」 原来之前那些被左贤王俘虏的汉人都是五皇子他们有意安排下的,目的是用来做内应。 这一次和匈奴作战的,一共有三支军队。 分别是五皇子带领的汉军,沈敬之征来的边民戍卒,还有西域各国联合起来的军队。 伊稚归混在乌孙使者当中,也没有人认出他来。 将士们埋锅造饭的当口,玉孤明提醒伊稚归:「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发,你现在该去见见妙儿姑娘,把话跟她说清楚,不要让她总是悬着一颗心,患得患失。」 伊稚归闻言,摸着后脑勺说道:「我怕她不好意思见我,又想着等事情都有了着落再好好跟她说,所以只托了五殿下令人好生照顾她。」 「那你心里究竟打算如何安置她?」玉孤明问。 「我想娶她,」伊稚归说,「这一点总归是不变的。」 「你要娶她是可怜她还是喜欢她?」玉孤明又问,「老鲁跟我说了,她心里明显有你。」 「我不娶她还能怎么办?」伊稚归道,「不说我们两个有婚约在先,单是她这次立了功,我也不能亏待她。」 「那你还是跟妙儿姑娘好好说说吧!问问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玉孤明说,「但我想着若你只是因为这两个缘由要娶她,妙儿姑娘未必愿意。」 伊稚归将信将疑地去了,过了半天灰头土脸地回来。 「被你说中了,她说用不着我可怜,也用不着我报答。」伊稚归有些懊恼,「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女人心里头到底想的是什么。」 玉孤明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头,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若你不能将真心给她,就给她自由好了。」 吃过早饭后,将士们整顿上马。 玉孤明和伊稚归带领众人向北追去,马蹄声声,烟尘滚滚,晨光映照在甲胄上,一片耀眼。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七章 死讯蹊跷惹人疑 贤妃装病,一连数日闭门不出。 宫里的人也很识趣,都不来打扰她。 这天早上贤妃刚刚喝完红参汤,康广的徒弟小春子便有些慌急地跑了进来。 康广沉下脸训斥道:「没规矩!这么慌了神似的做什么?」 小春子自知失礼,连忙告罪,说:「实在是有些突然,想着快些报给娘娘知道,就走的急了些。」 「出了什么事?」贤妃问。 「商总管死了。」小春子说。 「谁?!」康广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阳泽宫的商启言商总管呀。」小春子答道,「我往后头去的时候听有人说的,怕听错了,特意到前头打听了,确实是商总管。」 贤妃也十分意外,说道:「前日商总管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他也一向只是有些痛风的毛病,怎么忽然就没了呢?」 「对呀,商总管这个人一向很重视保养的。有个头疼脑热的早请御医给瞧了,是绝不会耽搁的。」康广说,「没听说到底是怎么没的吗?」 「小的能打听到的也有限,况且那头现在正乱着。」小春子说,「只说头天夜里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跟着他的小徒弟准备叫他起床,看他还睡在那里,便想着左右皇上这些日子也不上早朝!也不必太早起,就想等等。 后来只等到天亮了,便进去叫他起床吃早饭,却不想人都硬了。说是也瞧不出什么异常,应该是睡着的时候没了。」 「成了,你先下去吧。」康广摆了摆手,等小春子走了,他才向贤妃说,「这商启言死的可真不是时候,前两天才拿了咱们的好处……」 「我倒是不心疼钱,」贤妃微微蹙眉道,「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娘娘是说商启言的死别有隐情?」康广倒吸了一口气,「该不会是丽妃害的他吧?」 「我总觉得丽妃手里还抓着要紧的底牌没打出来,」贤妃站起身,走到窗边,「只是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什么。」 「丽妃一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如今她肚子里有了货,又听御医们说是个皇子,便抖起来了,实则不足为惧。」康广说,「可是也不得不说咱们之前对她防范得轻了些,才让她给咱们使了绊子。」 贤妃听了康广的话并不赞同,而是摇着头说:「我与丽妃共事也有十多年了,虽然对她了解不到十分,总也有七八分的。她城府的确不够深,但也绝不是惠妃那样的没脚蟹。宫里这几年斗得你死我活,她在这个时候敢下场,怎么可能没有仪仗?」 「那她还能倚仗谁呢?她娘家的势力一般,最多也就是仗着皇上的宠爱,莫非皇上私底下许诺了她什么不成?」康广苦思冥想,却依然不得要领。 「小春子打听的不明白,一会儿你叫到前头去好好的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贤妃说,「顺便到青阙那里去跟他说说,要尽快将六皇子扶上储君之位。」 「那就依着先前奴才和娘娘商量好的,让青阙国师在立春占福的时候当众宣布丽妃肚子里怀的是个灾星,如此就算皇上再偏爱她,也不免嫌弃。」康广说,「娘娘不必忧心,咱们有青阙国师这么个有力帮手,岂能让丽妃他们做耗?」 「你这就去吧。」贤妃说,「商启言一死,张泽可就成了皇上身边最倚重的人了,他和丽妃走的近,自然会帮她的。」 贤妃说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康广连忙说道:「娘娘咳嗽的好像又有些厉害了,那红参汤还是不吃了吧!回头请个御医过来,请过脉开些方子调养调养。」 「这个不急,」贤妃说,「我也是有意让自己咳嗽得厉害些。」 康广听她如此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赶去前头打听消息。 商启言死得的确突然,康广赶过来的时候,许多人都在这边忙活。 此时商启言已经穿好了寿衣,躺在皇上赏赐的棺材里。 康广特意走近前看了看,见商启言的七窍都没有出血的痕迹,只是嘴唇发青。 「御医说了,我师父上了年纪,应是突发心疾去世的。」商启言的徒弟说,「虽说突然可也没受罪,也算是他老人家积福了。」 说着又把商启言平日里最喜欢喝的虎骨酒放进棺材里:「这酒还是贤妃娘娘赏赐的呢,我师父每天晚上喝的时候,都要念叨娘娘的恩情。」 康广当然记得这酒,还是他带人给商启言送来的。 「这酒的瓶塞换过了。」康光也是个很心细的人,从自己手里经过的东西都会留有印象。 「哦,是,之前那个不小心弄坏了就换了个别的。」商启言的徒弟说。 康广留意到他的手抖了两下,眼神也有些躲闪。 「于公公节哀,我知道你和你师父情同父子。」康广只当没有察觉,安慰商启言的徒弟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商总管生前喜欢喝虎骨酒,我那里还有两瓶,都一并拿过来陪着他安葬吧!也算是尽我的一份心意了。」 「多谢康公公,我替我师父谢谢您了。」商启言的徒弟一揖到地。 康广从这里离开之后便去了青阙在宫中清修的地方。 皇上因为商启言的死也很伤心,毕竟是陪伴在他身边三十几年的人。 因此便让静山居士为其写一篇青词超度,还让青阙为他画了符篆,令其能够顺利超升。 康广到来的时候,青阙刚刚画完了符让人拿到商启言那边去。 「国师,娘娘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千万要在立春占福的时候让丽妃母子失宠。」康广说,「这全在您一句话,皇上最信得着您了。」 「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青阙问。 「倒是没有了,不过我还有件事想跟国师说一说。」康广道,「娘娘觉得商启言死得蹊跷,方才我过去看了,觉得他那个徒弟好像有什么事。」 之后便把虎骨酒的事也说了,向青阙讨主意。 「你怀疑是丽妃害死了商启言,就是利用那瓶虎骨酒?」青阙问他。 「我只是有所怀疑,并不敢确认,所以想请国师您帮着查一查,毕竟现在娘娘不方便出面,我又人微言轻。」康广说。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八章 息事宁人更远谋 康广说完了,青阙只是看着他好半天不说话,康广心里不禁有些发毛,陪着笑问道:「国师为何如此看着小的?莫非是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真是那瓶酒有问题,酒也是娘娘给的,且是康总管你亲自送去的。就算是丽妃让人动的手脚,他们难道会老老实实承认吗?保不齐还会把你们卷进来。」青阙说,「陛下这些日子对贤妃娘娘的气还没消,再生出这样的事来,难免会有些先入为主,还是要慎重考虑为是。」 「呃……国师所虑不无道理,」康广说,「可我实在觉得商启言死得有些冤,况且前两天他才投靠了咱们,娘娘可是为他抛费了不少银子。」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娘娘给他的东西想必都还在,叫人翻出来,该怎么说呢?」青阙轻飘飘的看了康广一眼,不再说话了。 「这……」康广不免雨语塞,「既如此,我还是回去再同娘娘讨个示下吧!」 「康总管回去回复娘娘,就说占福的事我心里有数。」青阙慢慢合上了眼睛,「既然已经有了占福的安排,丽妃失宠是早晚的事,又何必非要在这件事上纠结呢?」 康广又回到椒兰宫,贤妃问他:「你去了一趟可看出什么来没有?」 「娘娘猜的不错,我到商启言那头去,果然他那个徒弟有问题。」康广说,「不过麻烦也在这里。」 「这是怎么说?」贤妃问。 「我看他徒弟的举止神色,问题应该出在商启言每晚都喝的虎骨酒上。那瓶塞是换过的,极有可能有问题。 想必上头有慢性的毒药,商启言每日里都喝,积少成多,终究失了性命。 可那虎骨酒是娘娘赏赐给他的,只怕事情翻出来咱们也逃不了干系。」康广一五一十说道,「奴才也拿这事询问了青阙国师,他建议不要轻举妄动。 还说既然已经决定在占福的时候算计丽妃,也就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再生什么枝节出来了。」 贤妃听了康广的话,低头默默沉思了半晌,说道:「国师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说不定这件事是丽妃给咱们设的一个圈套呢。好似那瓶塞有问题,若认真查考起来没准儿是酒有问题,这可就变成咱们背着黑锅了。 商启言是皇上的心腹,要是叫陛下知道咱们有意拉拢他,可是不妙。」 此时的贤妃如履薄冰,自然不能不万分小心。 想了想又说:「去把薛姮照给我叫来,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康广于是把淑丛叫过来,吩咐道:「你找个由头到太妃娘娘那边去,想办法见到薛大姑娘,微微暗示她两句。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淑丛于是便袖了一方素帕子过来,向桐安宫的人打听着薛姮照今日有没有在太妃娘娘跟前伺候。 「姮照姑娘一早就到太妃娘娘的上房去了,最早也得午饭的时候下来。」桐安宫的一个小宫女向她说道,「不知姐姐有什么事找她,我可以带个话儿。」 淑丛就说:「也没什么大事,知道姮照姑娘心灵手巧,我想求她帮个忙,在我这素帕子上给我画个花样子我好照着绣下来。」 说着拿出那方素帕来。 「姐姐若信得过我,可以把这交给我,到时候转交给姮照姐姐。」宫女说,「又或者你到她住处去交给银梳,她一直伺候着姮照姑娘,说话递东西比我们方便。」 「那我就去找银梳吧,多谢你了。」淑丛笑着点点头,往后头薛姮照的住处来。 等到薛姮照从上头下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吃午饭休息。 进了门,银梳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薛姐姐,方才贤妃娘娘身边的淑丛姐姐过来找你,你不 在她便嘱咐了我。」 「她说什么?」薛姮照一面净手一面问。 「她拿了条素帕子来,说想求你在这帕子上画个花样儿给她,她好照着绣。我问她想画什么,她说不拘什么都好,只要是姐姐画的就行。」银梳说,「她也说了不急,我先伺候着姐姐把饭吃了,歇一歇再说吧!」 银梳其实很不愿意让薛姮照做这些琐碎的事,觉得她本来身子就弱,在上头伺候本就费精神,回到住处就该好好歇歇的。 薛姮照听了,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银梳小声问她:「姐姐,你说商总管怎么说没就没了?我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谁传错了呢!」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有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薛姮照说。 「我听他们说陛下已经在脱凡骨了,商总管在这个时候离世,是不是因为他要提前升天预备着将来在天上伺候陛下了?」银梳把道听途说来的话说给薛姮照听。 薛姮照没忍住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道:「亏得你们想出来,我只听说有跟着升天的,没听说提前升天的。」 「说的也是啊!不过商总管去世的也实在有些太突然了。」银梳道,「难免让人多想。」 「别再跟着他们胡乱议论了。」薛姮照告诫她,「有些话传来传去就变了味儿,若是再传到皇上耳朵里降罪下来,如何吃得消?」 「姐姐说的是,我再不敢乱说了。」银梳连忙闭嘴。 商启言虽然是阳泽宫的总管,可他毕竟是下人的身份,是不可以在宫里搭设灵堂的。 在这天午后便拉到宫外去,有专人管着停灵安葬等事宜。 薛姮照慢条斯理地用过了午饭,又躺下歇了半个时辰。 起来后让银梳帮她梳洗过了,才拿出笔来,在淑丛给的帕子上简单地描了几笔。 下半天薛姮照不必到上房去伺候,于是便披了斗篷,携了那帕子,一个人往贤妃宫中来。 「薛大姑娘来了,快请进。」早有人在外头候着她。 薛姮照笑着说:「我来找淑丛姐姐,不知她在哪里呢?」 「淑丛姐姐在里间伺候呢,您只管进去就好。」那人打起帘子来,请薛姮照进去。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九章 姮照语如定心丸 淑丛把薛姮照请进里间,低声说道:「娘娘想和姑娘说几句话。」 然后自己就留在了外间。 薛姮照进来向贤妃问了安,贤妃正拿着一只俏雕的玉把件端详,见了她便把东西放下笑道:「许多日子不见你了,可一切都好吗?」 「托娘娘的福,奴婢这一程都好。」薛姮照答道,「听说娘娘近来贵体欠安,也早就想过来看看的。」 「我没什么事,」贤妃说,「不过是管着后宫的事颇有些费力不讨好,借个由头抽身出来罢了。」 「奴婢也略有耳闻,这不过是丽妃娘娘故意在圣上面前挤兑您罢了。」薛姮照说,「终归只是一时的。」 「宫里的事从来难分是非,」贤妃轻叹一声,「陛下心里更倾向丽妃,愿意宠着她,本宫一把年纪了,何苦与她争那些飞醋吃。况且我正想歇歇呢,也算是顺水推船了。」 「娘娘这是以退为进,比丽妃一味的争强好胜高明多了。」薛姮照说,「况且丽妃又不能打理后宫,不过是瞎凑热闹罢了。」 「我本来还想着把你家人也都召回京城呢,被丽妃一阻拦又不成了。」贤妃颇为遗憾地说,「希望过些日子陛下能够大赦,这样你的家人也能回来了。」 「若是丽妃能劝动陛下大赦倒也是好事,不过之前那些人终究还是要念娘娘的恩,」薛姮照说,「娘娘也不算白费力气。」 「但愿吧!」贤妃说,「本来我还顾及着与她的情分,如今看来竟是她先撕破脸了。」 「丽妃娘娘风头正盛,何况她的性情本就有些张扬。」薛姮照说,「又何况这不是小事,关系到皇后之位。她不如娘娘根基稳,自然要激进些。」 「我还想说呢,丽妃这些日子实在有些锋芒毕露,过于咄咄逼人了。她别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倚仗吧?」贤妃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我总觉得有些不牢靠,轻敌可是兵家大忌。」 薛姮照听了贤妃的话,如烟柳眉微微蹙起,反问道:「娘娘觉得她还有什么倚仗呢?」 「这个我也说不好,所以才让你帮着参详参详,你是再聪明不过的。」贤妃说,「到了这节骨眼儿上,我实在怕有所疏漏,功亏一篑。」 「娘娘说的很是,但奴婢想来也想去也想不出丽妃还有什么倚仗了。」薛姮照摇头道,「莫非她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秘密?可那也不是奴婢能知道的了。」 「那倒也不至于,丽妃总归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她还能弄出什么花活儿来呢?」贤妃也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太多疑了,「不过说起来商启言的死多半是另有隐情,我才买通了他,他就丧了命,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 然后又叫一旁的康广:「你跟姮照细说说你今日里到商启言那边所见到的事吧!」 康广于是又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跟薛姮照说了一遍,但是没提他去见青阙的事,更没说青阙如何打算。 薛姮照听完后,想了想才说:「奴婢也觉得商总管的死因别有曲折,多半是丽妃嫌商总管碍事,将他除了去。可眼下也不好把这件事弄大,毕竟这里头也牵涉着娘娘您。 奴婢倒是觉得宁撞金钟一下不打铙钹三千,与其在这些不甚要紧的事上争斗,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你的意思是……」贤妃望着薛姮照,让她继续往下说。 「娘娘这边既然有青阙国师这尊天神又何须惧怕魑魅魍魉?」薛姮照笑了,「想要除去丽妃,又能比碾死一只虫子难到哪儿去呢?」 贤妃听了她的话,不禁看了康广一眼,薛姮照的说法与青阙不谋而合。 于是便将疑虑打消,蔼然道:「你算是给本宫吃了一颗定心丸,想来也是,丽妃再猖狂 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与其在小事上牵扯,让皇上起疑,还不如借国师之口送她归西。」 「娘娘谋定而后动,定然能心想事成。」薛姮照浅浅奉承道,「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起来北边到现在还没动静,不过我想着应该也快了。」贤妃说起了宫外的事,「本宫想着老五那边事发了,匈奴一定会兴师问罪。到时候就让敢儿护送着六公主前去和亲,也算是为国立功了。」 「是啊,五皇子把事情搞砸了,六皇子再去救火自然就是功臣了。」薛姮照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到时候朝臣们也会拥立六殿下的。」 「是啊,娘娘,眼前的这点事算什么?」康广也在一旁给贤妃鼓劲儿,「且让丽妃得意几天,到时候摔的才叫疼呢!」 此时的贤妃也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要不了多久,自己毕生的愿望就能达成了。 因此看薛姮照格外顺眼,向她温言说道:「好孩子,快过年了,没什么好的送你,前几日叫她们收拾东西,有些旧年的手饰,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我戴着已经不相宜了。叫上淑丛带你去选几样吧,千万别见外了,我白放着也可惜了。」 薛姮照便向贤妃道了谢随淑丛到另一边的屋子里去挑选首饰,看了看,最终只选了两样。 然后拿过来又向贤妃谢恩。 贤妃说:「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这么只选了两对坠子?这可是最不起眼的了。」 「奴婢知道娘娘是真心要赏赐我,不过这两样尽够了。」薛姮照说,「以后娘娘要赏赐的地方多着呢,留着派别的用场吧!」 「薛姑娘真是识大体会疼人,」康广眼睛眯成一条缝,谄媚道,「不怪娘娘如此看重你。」 「果然这孩子就是让人疼。」贤妃也说,「将来我就把敢儿托付给她了。」 薛姮照装作害羞的样子红了脸,说道:「奴婢来了也有些时候了,若娘娘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告退了。」 「好,你回去吧!我虽然舍不得,可也不能让你耽搁太久了。」贤妃说,「把帽子戴好,千万别让风吹着。」 薛姮照离了这里,回了桐安宫。 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章 梦中征兆巧譬喻 皇上已经近一月不上朝了,虽说恰值岁末,但依例也要至少小年后才可辍朝。 只因青阙国师说了皇上是在脱凡骨,每日里都要专心修道,以证道心。 何况尘缘已满了大半,只差君星临凡了。 皇上本来就不愿上朝,有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就一心求道了。 大臣们见不到皇上,每日里拣要紧的事写成折子递进来,至于皇上看不看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日柳弥章兄弟两个进宫来见贤妃,小心问道:「娘娘这些日子可还好吧?」 贤妃一笑,说道:「这算得了什么?比这更大的风浪都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了。」 「果然不要紧的吗?」柳弥逊问。 「你的胆子还是这样小。」贤妃安抚他,「我只是暂时不管后宫的事了,又不是真的失了势。 前朝的事,只要不是十分要紧的都交由哥哥处理。这不是已经表明陛下对咱们的信任了吗? 何况往回召人的事,陛下虽然有些不高兴,可终归无伤大雅。 谁掌权的时候不得提拔些自己人呢?不管换成了谁,都免不掉这样的情形,陛下又不是第一天做皇上。」 「这倒是真的,咱们把人召回来也并没有立即就封他们官做,最后还得看陛下的意思。」柳弥逊忙说。 「早就跟你说过了,皇上最听国师的,而国师又是咱们的人。五皇子勉强算得上是劲敌,如今也被调虎离山。」柳弥章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我只是最近觉得心跳的厉害,」柳弥逊说,「生怕有什么意外。」 「你自幼体弱,不是这痛便是那痒,」柳弥章轻嗤,「不日咱们柳家就将荣膺不世之荣耀,可不是得有些感应!」 柳弥逊挨了哥哥的训斥,连忙陪着笑说:「说的也是,这东风也快了,眼看着再有三日便是立春了。」 「说起来凤鸣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贤妃问。 「没有,娘娘不是说让他们小心些别叫人发觉了吗?」柳弥逊忙说,「我想到时候就算是他们不传消息回来,朝廷也会收到官报的。」 贤妃听了不语,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柳弥章又说:「娘娘只管放心,前朝的那些大臣多数都是支持咱们的。便是之前有拥立五皇子的,如今也都变作了群龙无首。」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姚家的党羽被清除之后,明里暗里就有一大半儿是咱们的人了。」贤妃道,「只是你们这些日子多劝着敢儿些,这孩子脾气执拗,不懂变通。可叫他稳重些,伶俐些。他每来向我请安,我说不上两句,他便显出不耐烦来,叶南十分说他。」 「娘娘放心,殿下如今甚是勤勉,也很得人心,」柳弥逊说,「之前与姚家结亲的确是将他历练了不少,要不说还是娘娘手段高明。」 「唉,我有什么办法?人教人是教不会的,只能用事来教人了。不过这孩子终究是性子直了些,且慢慢磨练吧!」 这两兄弟走后,康广从外头进来,笑着向贤妃说道:「奴才奉娘娘的旨意,去那边探视过太妃娘娘了,将娘娘亲手炖的汤也呈了上去。太妃娘娘只是有些外感,并无别的事。对奴才说了,多谢娘娘惦记着,还说娘娘是最有孝心的。」 「怎么,别人都没去吗?」贤妃淡淡地问。 「丽妃娘娘忙着养胎,也只是打发了个宫女空着手儿去问问。福妃娘娘忙着立春宴的事,自然也顾不得了。」康广道,「可是不管她怎么忙,还不是为咱们做嫁衣裳!」 「总要别人搭好了台,咱们才好上去唱戏呀。」贤妃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正说 着薛姮照来了,托着一只精巧的八宝攒盒儿,笑吟吟道:「太妃娘娘喝了娘娘做的汤,出了一层薄汗,觉得身上清爽了不少。想着娘娘也正病着,便打发奴婢来送些蜜饯给您过口。」 「快放下,到熏笼边暖暖,大冷的天儿,别冻坏了手。」贤妃对着薛姮照嘘寒问暖,丝毫没有架子,「还是你帮本宫出的主意,要我煲了这汤着人送去,你呀可真是水晶做的心肝儿!」 「娘娘谬赞,奴婢也不过就那么一说,还是娘娘孝心诚。」薛姮照微微一笑,并不居功。 康广知道贤妃格外看中薛姮照,早搬过一个小秀墩来,放在熏笼前说道:「薛姑娘请坐。」 薛姮照不肯坐,贤妃便说:「这屋里又没有别人,你就不用客气了。我说过拿你当亲女儿对待,这可绝不是在骗你。快坐下吧!咱们娘俩也好好说会儿话。」 薛姮照推辞不过,谢了恩,坐下。 贤妃问:「我还没问你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回娘娘,奴婢是二月十二的生日。」薛姮照说。 「我是你瞧着你身子有些单弱,想为你打个金项圈,再请高僧持颂后供在佛前百日,想来能有些裨益。」贤妃爱惜地摸了摸薛姮照的头说,「有些事宁可信其有吧!」 薛姮照自然要道谢,康广在一旁凑趣儿道:「薛大姑娘,娘娘可真是把你当自己亲生的来疼啊,您的福分可大了去了。」 「可是说起来了,我夜里做了个梦竟不知是什么意思。」贤妃笑道,「我往常睡觉都是不做梦的,不知道为什么,昨夜这个梦竟然到现在还记得。」 「娘娘不妨说一说。」薛姮照道,「说不定有什么预兆呢。」 「我梦见自己在上林苑中散步,」贤妃一边回忆着梦中的情形,一边说道,「就见不远处的树枝上落着一只小鸟,叫的甚是好听,像通人气儿一般飞到了我的手上。 我就想着把它带回宫里养着也好,谁想没走几步,那鸟竟然从我手中飞走了。 我再一看,它竟不是先前那般样子,而是变做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 我正在惊疑的时候,只觉得脚下乱晃,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土地经裂开了。我躲闪不及竟掉了下去,吓了一跳,醒过来了。」 「依奴婢来看,这是个大吉的梦。」薛姮照有意奉承贤妃,「小鸟化作凤凰,预示着娘娘的身份即将改变。地动正应坤位变动,娘娘梦中往下落实则是要高升。」 「对对对,他们都说做梦是相反的。」康广也忙说,「大事发生前都是要有征兆的,奴才先恭喜娘娘了。」 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一章 立春占福意料外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有人故意放风。 没过几天,京城中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知道了立春这一日皇上占福的事。 届时青阙国师会依据先天术演推算出下一任君主人选,而当今圣上要不了多久就会得道成仙。 换句话说,不消许多时日,新的国君就会即位,大夏也将进入另一番天地。 至于谁是下一任国君,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六皇子无疑了。 立春宴,文武百官都到齐了,后宫妃嫔也都在列。 皇上的脸色有些浮白,看上去像病了一样,但精神却很好。 宴席自然不是最要紧的,众人都关心着占福的事。 虽说有十之八九定下来是六皇子,可终究还没有落锤定音。 法台还是之前就建好的,青阙已经斋戒了数日,身穿天青道袍,外罩白色鹤氅,再配上他清俊的面庞和挺拔的身姿,真好一副谪仙模样。 皇上起身,躬身向他行礼,语气谦卑的说道:「劳烦国师大显神通,为我子民占福祈祥。」 青阙只是微微回了一礼,便反身登上法台。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贤妃表面上看去沉稳自若,实则心中也不免有些发紧。 毕竟这是她辛苦筹谋了多年,几经翻覆,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心愿得成就在眼前,所有的路都已经铺就,只差这最后一次明示了。 在先前皇上登基三十年的大典上,青阙也曾当众推演大谶,但有意说得模糊,那也是为了今天打埋伏。 她望着青阙,那是她布的最精巧的一颗棋子,她常常为此感叹自智谋惊人。 因此除了那一点点忐忑,她更多的是自傲与自得。 青阙已然登上了法台最高处,他的衣袍在风中飘摆,猎猎有声。 一番作法后,青阙双手捧着一块石头走了下来。 「国师,上天有何昭示?」皇上连忙问。 「陛下,天意就在这里。」青阙说着将那石头高高举起。 「这……这是何意?」皇上十分费解。 「陛下,天意就在这石头里。」青阙说,「天书从来都是如此,不可能写在纸上,也不可能让人轻易得见。」 青阙的话让皇上很是信服,想了想说道:「莫非是要把这石头给锯开吗?」 「陛下可以命治玉的工匠前来,用绳锯将这石头从中间剖开。」青阙说,「上天已经将代表太子人选的数字写进了石头里,如果里头是几就代表皇上的第几子将继任太子之位。」 皇上于是命人速速将治玉的匠人传来,众人也都被这一幕勾得更加好奇。 贤妃在一旁不动声色,实则心中也不禁赞叹青阙这一招实在高妙。 没有人会想到石头里的字是人为造假,只会认定这是天意。 就连皇上也不会怀疑,那么等结果出来的时候,才具有绝对的说服力。 这块石头并不算大,也不过手掌大小,想要剖开也费不了太长时间。 果然,大约半个时辰后,这块石头就被剖成了两半。 因为在开启的过程中有许多灰白色的石粉掉落,所以要用清水将石面冲洗干净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青阙将一瓢净水洒在石头上。 「啊?」 「咦?」 在场的许多人忍不住发出惊疑之声。 那上头的数字既不是大多数人们想象中的「六」,也不是小部分人以为的「五」,更非「九」。 竟然是个「十」。 「这……」皇上指着那石头说,「上天的指示竟然是让朕的十皇子来做储君吗?可朕到现在只有九个儿子呀!」 「这是上天的旨意,」青阙面无表情,「并不是贫道可以干涉的。」 「陛下,」丽妃开口了,「难道臣妾肚子里怀的这个不是十皇子吗?」 丽妃的声音温和甜美,带着撒娇的意味。在众人耳中听来却好像是雷霆万钧。 皇上愣了一下,随即喜道:「原来如此!怪道国师先说朕尘缘未了,随后又说朕尘缘已满,始脱凡骨。看来正是应在这个孩子身上!想来等这孩子出生,朕也就可以得道升天了!哈哈哈!」 其余众人还愣在当场,因为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而在一旁服侍的张泽却已经率先跪下高声道:「恭贺陛下,得证大道!恭贺大夏,后继有人!」 他这一跪一喊,迫使众人也不得不跪下跟着喊。 贤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狠狠看着青阙,恨不得立刻冲上去质问他,为什么那石头里不是个六字? 可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么做。 她的双手死命抓住椅子的扶手,甚至指甲都被折断了。 然而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因她的心比手疼上千百倍。 周围的呐喊声聒噪如乱蝉嘶鸣,她看到丽妃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威严。 而皇上则满眼怜爱地望着她。 终于,贤妃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猛地向前栽去。 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逼得她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娘娘!」康广连忙来扶,但他的声音毫无悬念地被淹没在声浪中。 贤妃在失去意识前,心中还在不停疑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柳家兄弟随即也发现了贤妃晕倒,都急忙奔过来。 六皇子离得稍远些,但也很快就来到跟前将贤妃抱了起来。 「怎么回事?」皇上皱起了眉头,他想知道是谁这么扫兴。 「启禀陛下,是贤妃娘娘晕过去了。」张泽说。 「贤妃本来就病着,」皇上不冷不热的说,「快将她抬回宫去吧!命太医细心诊治。」 很快,贤妃就被送回了椒兰宫。 太医也很快就到了。 这宫里头没腿儿跑的最快的就是消息。 太医也已经知道占福的结果了。 给贤妃诊了脉后说:「不妨事,娘娘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了。只需要吃下两副药去,再静养些日子就好了。不过一定要心气平和,切忌大悲大喜,这可是最伤身的。」 说完便到外间去开了方子,然后让康广等人去太医院抓药,按方煎药。 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二章 痛定思痛下杀手 贤妃醒来的时候看到身旁围绕着许多人,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到六皇子急切地询问:「母妃,你如今觉着怎么样?」 贤妃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晕厥过去的。 她一想到这点,胸口便立时锐痛起来,几乎不能喘气。 柳家兄弟俩忙劝慰道:「娘娘千万定住神,不可因此摧伤自己。我们可都指望着您呢!」 贤妃苦笑:「真是养鹰的却被鹰啄了眼!实在没想到,我们煞费苦心经营出来的局面,竟幡然成了他人的嫁衣! 之前是我大意了,千想万想,也没想过青阙会背叛我。现在想来他当初说说百日之后君星临凡,应该就是指丽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百日就出生。」 「娘娘先莫做此想,说不定青阙别有他意,」康广劝道,「不如奴才稍后去问一问他。」 贤妃闭眼摇头:「不必多此一举,他已然背叛了我们,又能问出什么来?我只是不知道丽妃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将他拉拢过去的。」 明明她是那般笃定,青阙一定会帮助自己达成心愿。 她怀疑谁也没怀疑顾青阙,可偏偏是他背叛了自己。 而且就算她想要拆穿青阙的真面目也是不能,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伙儿,揭发他就等于揭发自己。 这次打击对贤妃而言实在非轻,说是要了她半条命也不为过。 「可是……」柳弥章尚不甘心,「他可是受了咱们的大恩,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将来的好处也少不了他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贤妃却已心灰意冷,嘶声道:「莫要再提,羞煞人也。」 六皇子此时才知道青阙也是贤妃的手笔,心下不禁黯然。 原本他以为母亲决意争储,是受姚家逼迫,不得不争。 可现在看来,显然是早就处心积虑要这么做,那么自己娶姚万仪也是她设计好的一步棋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真是万分憋闷。换成是谁知道自己被至亲当做棋子也一定不好受,何况他又是个直心肠的人。 但贤妃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他也不忍心再责问什么了。 此时平日里偏软弱的柳弥逊却不想就此认输,说道:「娘娘,就算是青阙背叛了我们,难道我们就这么轻松如他们的愿了吗?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争到底才成。」 柳弥章也说:「说的有理!莫说咱们柳家人咽不下这口腌臜气,明摆着他们得了便宜,回头也绝不会放过咱们。 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大不了鱼死网破!又何况就算陛下肯信青阙的,他们力量总是有限,双拳还难敌四手,终归是咱们这边人多势众。」 「对呀,娘娘。投靠咱们的人多了去了,回头丽妃得了势也不会放过他们。」康广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到了这个时候,必须得豁出去,「咱们不如当机立断,管他什么丽妃青阙十皇子,通通送他们归西就是了!」 「倘若如此直接,怕是陛下……」柳弥逊又不禁畏缩,「不如还是智取。」 「智取谈何容易?」柳弥章冷笑,「咱们知道青阙的底细,你当他不知道咱们的么?所谓兵贵神速,直接砍翻他娘的!」 「那陛下会不会以为咱们在造反?」柳弥逊问。 柳弥章幽幽看了他一眼不语。 贤妃冷着脸开口了:「陛下的身子骨本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何况他本也不爱在国君的位子上待着。丽妃是他最宠爱的妃子,青阙是他最倚重的国师。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十皇子,也甚是得陛下的喜爱。就叫他们一起伴驾飞升好了,上天做神仙,岂不比在红尘中打滚要好太多?」 贤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要将碍事 的人统统除掉,连皇上也包括在内。 最初的震惊过后,她痛定思痛,立意绝不能就此罢手。 她绝不允许自己功败垂成。 六皇子木然地站在那里,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他心中的母妃相去十万八千里。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城府深沉,将造反说得云淡风轻的人,竟是他一直认定的最最温柔慈爱的母亲。 「敢儿,」贤妃叫他,「你手里头有兵,且都是你的亲信。玉孤明不在宫中,侍卫副统领也是咱们的人。到时候里外呼应,他们绝跑不掉就是了。」 「母妃,你就这么执着于争夺皇位吗?」六皇子终于把压在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贤妃望着他惨然一笑:「傻孩子,你还做梦呢?都到这份儿上,不拼个你死我活是不能了局了。 宫里头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哪有所谓的和睦相处?」 「母妃,儿臣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为什么非要弄得血流成河?就是为了那个皇位吗?儿臣从来都不想坐。」六皇子痛苦地摇头。 「我们没有退路,」此时的贤妃格外平静,「就算我们肯放过别人,别人也不会放过我们。况且你也想想池三姑娘,如果咱们不拼力相争,连他们一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处。 如果最终赢的是我们,我们可以少杀人,少追究。你明白吗?」 六皇子的心乱得如一团麻,他当然不想池素一家因为自己遭遇毒手。 可那就意味着别人要被杀死。 「你若是一味不想争,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贤妃看着他,语气哀戚,「我上吊死了,便没有人再逼你了。到时候人为刀俎,你们做鱼肉便是。」 「娘娘千万不可寻短见呐!这样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康广上前抱住贤妃哭道,「殿下,如何到此时你还只是一味的妇人之仁?自古成王败寇,谁又管你是如何站上高处的?!」 柳家的两兄弟也跪下哀求:「殿下,趁着他们羽翼未丰,抓紧动手吧!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等他们回过头来一定要将咱们赶尽杀绝的!」 「你我母子一场,纵然你不肯听我的,我也要尽力保你。你这就前去出首,就说我居心不良,要谋害丽妃。 让陛下将我处死,至少能保全了你。」贤妃哭道,「就像当初九皇子那样,大义灭亲就是了!」 六皇子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是贤妃雕刻出来的一尊人偶,只用摆放到皇位上,才能让他的母亲心满意足。 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五章 圣意决贤妃疯癫 「不是的,陛下!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贤妃一边哭一边争辩,「我的侄子本是到陇西办事去了,必然是被有心之人陷害了。」 「你说谁陷害他?」皇上反问,「是匈奴的左贤王?还是丁零王?亦或是孤明?」 「贤妃,人证物证俱在,你就不要再抵赖了。」玉孤明开口了,「你们派这三个人投奔匈奴,声称与我们有私人恩怨,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 为了能在匈奴那里活下去,便向他们出卖消息,说我们前去议和为假,实则是要趁机挑动匈奴内乱,好让伊稚归夺回单于之位。 匈奴因此衔恨,想要将前去议和的人通通灭口。如果不是我们联合了西域各部落,以及沈刺史征召的兵民,只怕你们的女干计就要得逞了。」 「母妃,真的是这样吗?」六皇子瞪大了眼睛,无助又惶惑,「怎么能这么做呢?怎么能……」 「我没有……」贤妃抵死不认,「我没有……」 「孤明不会骗人,」六皇子语气绝望,「他从小到大都不会说一句谎。」 不但六皇子笃信玉孤明,就连皇上对他也深信不疑。 因为玉孤明向来正直耿介,他的人品有目共睹。 贤妃见儿子这般不争气的样子,真是从心里头发恨,可是当众又不好怎样。 「陛下,这其中必有隐情,还是要详查才是。」贤妃只能转而向皇上哭求,「臣妾真的没有做,臣妾冤枉!」 「姑母,」一直没说话的柳凤鸣开口了,「大势已去,我们……无力回天了!」 贤妃在深宫之中,当然不知道战场上的厮杀是何等惨烈。在那里,人的性命如同草芥。 而他则像待宰羔羊一样,只能认命。 又何况就算他抵死不认又能怎样?作证的人太多了,堪称铁证如山。 「放心,朕一定会命人详查的。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只是在朕面前问一次话就能了结的呢!」皇上冷声道,「即日革去柳家兄弟官职,交由三法司会审吧!」 贤妃还在那里苦苦哀求,而柳家兄弟则选择了缄默。 就像柳凤鸣说的,大势已去。 他们最要紧的两步棋,都输得彻底。 青阙投靠了丽妃,把原本属于六皇子的天命给了那个尚未出世的十皇子。 五皇子又建了不世之功,或是回京受封赏,或是在边境佣兵自重,近几年谁也奈何不了他。 而这两方都已经把他们视作死敌,哪里还有活路呢? 「六皇子也不准放出宫去,除了他手上的兵权,」皇上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六皇子,「查清他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若他也知情,朕一样不会轻饶。」 贤妃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胸口气血翻涌,又吐出一口血来。 皇上嫌恶地皱眉,张泽忙说:「快把人带出去,把地擦干净。」 贤妃被人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阳泽宫,日头还是那么晃眼,让她一阵阵晕眩。 她不由得恍惚起来,觉得这应该就是个梦,并不是真的。 明明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想的在发展,怎么忽然间就急转直下了呢? 当初她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将姚紫云扳倒的啊!自己怎么可能败得比她还快,还急? 这简直就是荒唐嘛!自己不可能败的。 何况就在不久前,自己还统管着六宫。多少人都在巴结投靠他们柳家,甚至连太妃娘娘都对她另眼相看。 她的谋划应该万无一失才对,怎么可能被察觉呢? 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在做梦! 想到是做梦,贤妃便抬起手来狠狠地 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声音是那样清脆,可是一点儿也不疼。 「假的!假的!果然是在做梦!」贤妃高兴起来了,「我就说是假的!」 然后她又轮圆了手臂,给了自己一巴掌,还是不疼。 她更加笃定了:「这是梦!这是假的!有人想用梦困住本宫!痴心妄想!本宫不会输的!」 跟着她的宫女都吓哭了,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醒醒吧!」她的两个兄弟上来拉她,「不要再惹人耻笑了。」 贤妃的力气却变得出奇的大,她挣脱这两个人的束缚,照着他们的脸上一人给了一巴掌:「哈哈!你们也在梦里!你们还不快醒过来!我是皇后,你们是国舅,谁敢耻笑?!我儿子马上就要登基做皇帝了!天命所归,谁敢不服?!」 她觉得自己的身躯无比轻盈,简直能飞起来。她扯掉身上的披风,踢掉鞋子,赤着脚在雪地上奔跑。 「我自幼比谁都能忍!我在人前处处贤能,没有人说我一个字的不好!我识大体,懂谋略,既能干又不张扬。在这后宫之中,除了我没有人配做皇后!什么姚紫云,卓如兰,令狐姣,这些贱婢给我提鞋都不配! 我柳家书香门第,子侄众多,各个贤能,如何就做不得匡辅之臣?!老天爷,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贤妃癫狂笑骂,引来不少人在远处围观,众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不明白为何一向典雅温驯的贤妃娘娘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身边的人都上去劝她拉她,可是竟谁也劝不住拉不住。 六皇子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心中又悲又愤,又怒又痛。 他觉得这世上不只是他母妃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就为了那个皇位,那个冷冰冰的皇位,人要变得比鬼还恶,骨肉至亲也要互相残杀。 在这一刻他认定自己的母亲和姚紫云没有什么差别,他们都不问自己的儿子是否愿意做皇上,便自作主张地百般谋求,最终却落得个凄惨下场。 贤妃还在那里发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六走过去紧紧抱住贤妃,哀求道:「母妃,别闹了。」 贤妃先前还挣扎两下,等看清楚他的脸后便双手托住六皇子的脸说:「儿啊!你放心,那个皇位母妃一定给你抢过来。」 「母妃,我从来也不想要。」六皇子望着贤妃布满血丝的双眼,「你不要再争了。」 贤妃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定望着他,脸色越来越吓人,随后双眼上翻,整个人向后倒去。 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