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火公主退魔录》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一章 落难的公主 魔族的入侵已经持续了十年。 人族六大王国支离破碎，世界满目疮痍。经年累月的战争悄然蚕食着每个藩王领主的实力和斗志，越来越多的贵族开始同魔族沆瀣一气，暗中搜捕流民送往魔界献祭。 对此，“枪火公主”莉迪亚早有耳闻。 所以当她从魔族手中救下这两千多难民时，她就想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冰狼王”。那是冰雪帝国几位王子中最好勇擅斗的藩王，虽然听说他残暴又好色，但至少还保留着身为骑士的血性。 在冰狼王当众摔碎酒杯，两旁侍卫将她捆绑在地的前一秒，她还是这么认为的。 夜晚的风雪冷酷地笼罩着城堡，月光透过狭小的气窗照进地牢。几名狱卒抓着莉迪亚伤痕累累的双臂，拖向地牢深处的拷问室。她已在广场上被拷打了整日，现在早已昏迷过去。 墙上的昏灯陆续点亮，藏身黑暗的刑具纷纷露出狰狞的摸样。十字架上还残留着染血的钢钉，碎头机旁满是肉体残骸，拉肢刑具上挂着半截断骨，绞架上低垂的骷髅头正在无声悲鸣。 血腥与腐臭的房间中央是一把突兀的精美高背椅。扶手边的高脚茶几已经摆好了烛台、冰酒、水晶杯，每样都纹刻着“冰雪帝国”的皇族徽记。似乎是在宣告将有贵客莅临这肮脏的地方。 莉迪亚在痛苦的呻吟中逐渐苏醒。她的手脚早已被酷刑打断，又被铭刻着魂术秘印的木枷牢牢锁住，伴随着几个劣魔转动绞盘，她的身体逐渐被吊起来。 “趁着我现在心情不错，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刺耳的声音在拷问室里回荡。莉迪亚微微睁开眼，那个白面尖脸，额上长着漆黑魔角的魔族人正坐在高背椅上趾高气昂地看着她。 “黑石纹……你这块粪石。”莉迪亚声音虚弱却依然刻薄。 “我听说神光帝国的莉迪亚公主马快、枪狠、嘴毒，果然是名不虚传。”黑石纹浅斟半杯魔力酒，浮现出残酷的冷笑，“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开口，免得挨上一夜的酷刑。” “我听说有个自称诗人的废物，只会开着机器人追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莉迪亚咬牙冷笑道，“我劝你最好长点脑子，免得被魔族当成炮灰。” 黑石纹的笑意逐渐退去，右手结下手印，一股魂术力量冲着莉迪亚螺旋而去。只几声脆响，她的脸蛋已被打得又红又肿。 “看来你不是粪石。”莉迪亚忍痛蔑视着黑石纹，“你就是一坨粪，劣等秃头陆行鸟的粪。” 清脆的响声，黑石纹捏碎了手中酒杯，表情开始狰狞：“你这贱人在希诺要塞杀我魔族七名将官，还毁了这场献祭！要不是魔君命令留着你的贱命，早就用‘天魔机甲’把你撕碎了！” 黑石纹一个手势，两头被称作“鞭笞者”的恶魔已经出现在莉迪亚身后。这种专门用来拷打犯人的恶魔和常人差不多高，但袖管里却是两条又黑又长的软鞭，每根软鞭头上又分出五六个叉来。它们狞笑着，迫切地等待着处刑的指令。 “我最后再问一遍，‘炼狱’在哪里？”黑石纹一字一板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莉迪亚倔强地回应道，“反正不管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很好，你倒是不怕死。”黑石纹的五官已经扭曲。 “我想死很久了。”莉迪亚闭上眼，“和魔族作战五年都没死成，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黑石纹怒吼！两旁劣魔立刻上前将莉迪亚残破的囚服扯碎。两旁鞭笞者怪叫起来，双手软鞭如风车般抽打在莉迪亚遍体鳞伤的身上。 惨叫声振聋发聩，贯穿了整个地牢，连老鼠都被吓得四散逃窜。鲜血飞溅，就连最有经验的狱卒都在角落瑟瑟发抖。 黑石纹舒服地窝在椅子上看的津津有味。血肉模糊的身体，在他眼中仿佛绝美的名画，惨绝人寰的哀嚎，在他耳中仿佛是动人的旋律。劣魔恭敬地送来水晶杯，黑石纹故作优雅地再斟了半杯冰酒，忽然仰天咏叹道：“啊……点缀着血腥的阴冷，那是载向死亡的孤舟……” 诗文刚起头，突然听到一声历叱：“住手！”紧接一道火焰破空而来，瞬间把黑石纹连人带椅子打翻在地。刑讯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身材高挑的侍女长莉娜大步闯入，呵斥道：“神助巫女驾到，还不退下！” 刑讯中止，鞭笞者和劣魔连忙恭敬地退下。 八位侍女簇拥下，一位丽人款款步入房间。她漆黑如夜的蓬松长裙上点缀着星星般的碎钻，微卷的短发衬托着俏丽的脸蛋，一双媚眼带着几分迷离，几分笑意，似能摄人魂魄一般。 “妾身‘神助巫女’黑凝雪参见‘天魔机甲’黑石纹君上。”她似笑非笑地欠身行礼，“还请君上手下留情。” 黑石纹艰难地爬起身，在被灼伤的魔角上施了个恢复的魂术，恶狠狠地瞪着黑凝雪：“你是怕我审出‘炼狱’的下落，抢了功劳吗？” “妾身不敢。”黑凝雪比了个手势，莉娜连忙用银盘托着一支漆黑的铅管来到黑石纹面前，“妾身收到急报，请君上立刻送莉迪亚返回魔界岛，魔君和魔王要亲自审讯。” 黑石纹抽出密函，用魂术验了真伪，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妾身已经向冰狼王借到一队轻骑，可以护送君上回到魔界。还请尽早整备机甲，尽早出发，尽早回到魔界向魔君请功。”黑凝雪嘴上说的恭敬，但话里话外只有两个字：“快滚”。 黑石纹瞟了眼气息奄奄的莉迪亚，冷笑道，“我押她回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 “妾身当然要做些女人才能做的事情。”黑凝雪突然媚笑道，“魔君已经允了妾身‘和亲’的议案。” 黑石纹的酒杯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魔族与冰狼堡结盟是他苦心谋划半年的成果，如今战果近在咫尺，却即将被眼前这女人突如其来的“和亲”暗中攫取？他就像中了石化法术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侍女长莉娜在旁揶揄道，“黑石纹大人难道也想和冰狼王结婚吗？” “不可无礼。”黑凝雪故作生气道，“黑石纹大人能协助魔君找回‘炼狱’是大功一件，早晚名列‘黑暗七贤’。到那时若来找你算账，妾身可保不住你的贱命。” 看似责备的话语却点醒了黑石纹，算来这笔功劳可抵十个冰狼堡，他的脸色也缓和了少许：“这女人是神光帝国的公主，到时候‘圣殿十字军’向你要人，别牵扯到我身上。” 黑凝雪吃吃笑道，“妾身准备给她拟个‘穿越者’的罪名。按六大王国的联合申明，当判‘就地处决’。不知君上是否放心？” “穿越者？”黑石纹不禁冷笑一声，“难道你不是？” 黑凝雪收住了笑容，正色道：“妾身和君上都是追随魔君参加‘血月仪式’转身的魔族人。难道你在同情那些不服魔君教化的‘穿越者’吗？” 望着黑石纹讪笑着摔门而去，莉娜有些不解地望着黑凝雪：“押送这女人回去有这么大功勋，为什么主人要让给那个变态小子？” 黑凝雪眉宇间满是不屑，“妾身费尽心机带你们从魔界逃出来，你却想着回去领赏？” 莉娜意识到自己浅薄了，连忙吐了吐舌头：“那魔王会怎么处置她？” 黑凝雪示意侍女们将莉迪亚放下来，“怎么处置都无所谓，只要能让那小子离开三五个月，别来碍事就行。” 浑身是伤的莉迪亚此刻四肢抽搐，气息微弱。侍女们连忙用亚麻床单把她包裹起来，喂了些温热盐水后才稳定下来。黑凝雪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她们务必要让她活着被押送出去。毕竟只要出了“冰狼堡”，莉迪亚的死活就落到了黑石纹的头上。 黑凝雪提起裙角向外走去，“赶走了那小子，哄住了魔君，钓上了冰狼王。现在这个计划只剩一个变数。” 莉娜连忙跟在她身后托起她的裙摆，“主人是在担心……” “红馆……” 她们的声音消失在漆黑的地牢中。 半昏半醒中，莉迪亚似乎听见悄声耳语：“活下去，红馆会来救你。”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章 叛徒 冰狼堡的雪夜阴冷而漫长。 死寂的内城里，有一家小店还有微弱的灯光，隐约照亮它被臭鸡蛋和烂泥砸得几乎无法辨认招牌，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和城里所有商贩一样，多里斯站在店里的地炉旁揉着面团；和城里的商贩不同，多里斯的头上长了一对兔耳。他是个亚人，在这个世界的教义中理应和奴隶、娼妓、罪犯一同成为社会底层的“贱民”，蜷缩在外城贫民窟的棚户里瑟瑟发抖。 直到那个幸运的日子，魔族人找到了他，破格把他提升为“庶民”并允许他搬入内城。 想到这里，多里斯摸了摸那对兔耳，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又开始幻想自己再立功劳，也许能提升为贵族、祭司，甚至迎娶某位公主成为皇族。笑容逐渐放肆，他揉着面团喃喃自语：“机会，坎巴拉神明，请再给我一个机会……”窗外漫天的飞雪，似乎在冥冥中回应着什么。 “这位‘阿桑’，两个烤饼。”年轻的声音打断了多里斯的幻想。 店铺门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桀骜的短发刺猬般立起，野性的阔领短装露出他浑厚的胸膛，胸口的兽牙挂坠似乎在炫耀着他过去的荣光。 这是个外乡人。 多里斯与他寒暄了几句，心中的猜疑就多了几分。 为什么他穿的这么单薄，为什么他不解下腰间的包裹，以及为什么他的右手还戴着一枚尾戒：那不是寻常的戒指，上面镶嵌着豌豆大的魂石。在这个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学习魂术的世界，这样的人应该算是个“可疑人物”了吧？ 耳旁似乎响起了魔族的嘱咐：如果再发现可疑人物，会有更多的赏赐。 多里斯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没错，这定然是坎巴拉神赐予的“机会”，是他再次获得赏赐的机会。 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与狂喜，表面上波澜不兴地招呼年轻人落座，内心已如惊涛骇浪。不停颤抖的左手躲在炉子后面偷偷结下了魔族人教他的手印。 激活魂术的方法有三种：咏唱，绘制法阵，手指结印。结印通常是最隐蔽的方式。 当他的手印完成，脚边的草木堆中有只机关老鼠扑梭梭地动了起来，双目上镶嵌的魂石屑燃起微弱的魂焰。呲溜一声，它已如活物般从墙角的缝隙里悄悄溜走，径直往中央城堡方向跑去。 “天寒地冻，‘阿桑’要不要来一壶甜酒？”多里斯闲扯了几句掩饰魂术机关的声响，但那年轻人坐在桌前似乎并没在意，只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团泥巴在掌中把玩起来。 他拇指、食指、中指飞快的在那团泥巴上或拍、或揉、或划，一个人形轮廓渐渐浮现出来。烤饼刚端上来，他的手中已赫然立着一个单手叉腰，扎着马尾的女骑士形象。 “好手艺，”多里斯随口奉承道，“真是个美人。” “美人?”年轻人的手指突然停住，“她可不仅是个美人。” 多里斯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年轻人道：“三天前魔族军队击溃了西南面的希诺要塞，冰雪帝国不闻不问，任由魔族掳走沿途三千平民送往魔岛献祭。这事你听说过吧？” 多里斯心头一紧，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年轻人又道：“危难关头，有个女骑士凭借一枪一骑勇闯魔军大营，刺死七名魔将。被俘的平民奋起抵抗，周边佣兵武士纷纷来援，一场恶战打得魔族血流成河，望风而逃。这事你听说过吧？” 多里斯的表情逐渐惊惶，明明是寒冷的冬夜，额头上却涔涔冒起了冷汗。 “光明的骑士无法想象人性的阴暗，她本以为能把这些平民托付给冰狼王，却没想到冰狼王早已投靠了魔族。”年轻人愤怒的拳头砸在桌面，“拯救平民的英雄却被诬为‘穿越者’，明天就要在广场被乱箭射死，这事你也听说过吧？” 多里斯手脚冰凉，颤抖的声音嗡嗡道，“你说的难道是……‘枪火公主’莉迪亚？” “原本她是有机会逃走的，却没想到有个兔族人送给她三张掺了迷药的烤饼。拯救平民的骑士，却被平民出卖。你说这家伙该不该死？”年轻人的锐利的目光如利剑洞穿多里斯的内心！ 多里斯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混乱的大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词语：“红馆！你是红馆刺客！” “你既然害怕‘红馆’，就不该做这种肮脏的事情。”年轻人右手尾戒上隐约有魂焰闪现，掌中突然喷出烈焰，幻化成一把高大的巨剑。巨剑通体赤红，剑身里似乎有熔岩流淌。剑锋刚抵在地板上，空气中已经飘起了烧焦的气息。“饶命！饶命啊！”多里斯声泪俱下地噗通跪倒大声呼喊，“我只是个卑微的贱民，我也想过几天好日子，我只是一时糊涂……” 年轻人的目光柔和起来，愤怒的拳头似乎微微放松。正当他想伸手扶起多里斯的瞬间，多里斯的双肩突然喷出绿色的迷雾！ 谁会想到一个正在磕头赎罪的人还会暗算之心？ 狞笑声中，多里斯已经连滚带爬躲到炉灶旁，“这瓶‘翡翠迷雾’本来是对付莉迪亚的，现在正好给你用上。” 他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只魂术机关鼠应该已经带着大批冰狼武士赶往这里，这个年轻人马上就会成为他晋升贵族的阶梯。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未来家族的纹章，那就是翡翠迷雾的碧绿色底纹。 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多里斯惊惧地望着迷雾中若无其事的年轻人，他的声音依旧爽朗：“我都既然知道你迷晕过枪火公主，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多里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可能……神助巫女说过，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 “那她没有告诉过你，大部分毒雾都怕火？”年轻人摊开左手。多里斯惊讶地发现一团火苗在他掌心欢快的跳跃着。 多里斯见状不妙本想逃跑，可刚退后半步就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 “咆哮吧，赤龙！赤焰轮舞！”年轻人手中巨剑立刻化作一道烈焰旋风，所到之处毒雾烟消云散。 “救救我！神助巫女！”多里斯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双腿早已吓的脱力，根本不听使唤。 “死到临头还相信你的魔族主子？”年轻人厉声咏唱道，“神龙吐息，烈焰焚天。化身灭世之火，让大地化为焦土!咆哮吧，赤龙!” 巨剑表面冒出了炽热的烈焰，如同年轻人的愤怒一般喷涌而出。多里斯还没来得及惨叫，大半个身子已经被烧成焦炭！ 小屋复归平静，只有多里斯焦炭化的尸体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年轻人俯身拾起一条残存的兔耳，提起包裹正准备离去。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娇媚的声音：“好手段。” 轰隆巨响，小破屋的房顶突然被魂术轰飞，四面墙壁同时被人拉倒。几百名披着深色毛皮斗篷的冰狼武士已经把这件小破屋包围的密不透风。 年轻人一怔，但眨眼间又恢复了自信的模样。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年轻人环顾周围，唤出巨剑扛在肩上：明明是把炽热的巨剑，却完全不能伤他分毫，“你们……是来送甜酒的吗?” “妾身以为，这杯酒你怕是喝不到了。”一位冰狼武士撑开漆黑的蕾丝大伞，黑凝雪浅笑着款款走来。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章 神助巫女 漆黑的蕾丝大伞下，黑凝雪身着黑色长裙礼服，轻提裙摆，面带微笑，优雅地迈步上前。她的微笑如此明媚，映衬着整个世界暗淡了几分。额头那对打磨得如黑曜石般光泽的魔角，彰显着她作为神助巫女的高等身份。手中缓缓展开的羽毛扇，十二片扇面，每一片都镶嵌着经过打磨的上等魂石……在黑市里这种被称作“魂钻“的极品，每一颗都能换回十个俊美的少男少女! 更可怕的是那扇面上还精雕了若隐若现的咒术纹路。 几乎每个武士和魂术师的第一课都会学到魂石的打磨和咒纹： 打磨后的魂石，威力会提高十倍。 咒纹触发魂石，速度会提高十倍。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年轻人打趣道：“真没想到，堂堂魔族‘神助巫女’竟为了一个叛徒屈尊驾临。” 黑凝雪以扇掩面而笑，目光如春水一般流向年轻人。“你知道这叛徒的意义吗？” “为了给其他亚人一个做叛徒的理由？” 她微微摇头，“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哦？”年轻人不解地看着她。 “妾身其实是为了你……”言语间扇面魂焰突显，只听她厉喝一声“天火坠！”十二道火流星已从十二个方向同时扑向年轻人。 年轻人根本来不及闪避，眨眼间已化为一团火球。 黑凝雪神情落寞起来，天火坠并不是什么厉害的魂术，若连这样基础的魂术都无法匹敌，莫非是她高估了对手？心意阑珊之际正欲离开之际，背后却传来了清脆的掌声，“好手段。” 黑凝雪失落的脸上突然有了惊喜的光彩。转身望去，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全身着火的年轻人一面拍着巴掌，一面感叹道：“舍弃咏唱也不结手印，直接用咒纹发动魂钻，果然不愧是神助巫女。” 说着那团炽热的火焰在巨剑上打了个漩涡，瞬间都被吸入剑锋中。 “过奖，”黑凝雪优雅致意道，“妾身听说红馆有一位不怕火焰的‘魔剑赤龙’，没想到竟会派来针对妾身这样娇弱的火焰魂术师，真是过分呢。” 年轻人看了眼周围的冰狼武士，笑道：“你这样的美人要杀我，还需要自己动手？” “这孩子真会说话，可惜妾身手下并没有什么可用的人……”黑凝雪环顾四周，无奈地摇摇头，“为了你，妾身只好用点卑鄙的手段了。” 说话间远处已经竖起了柴堆和十字架，一袭白色长裙的少女已经吊在上面，莉娜高举火把站在一旁。黑凝雪手中扇微微燃起魂焰，“现在有两个选择：放下武器投降，或者看看‘枪火公主’是不是也一样不怕火？” 敢于闯进冰狼堡诛杀出卖“枪火公主”的叛徒，他的软肋必然就是“枪火公主”。 想到这里，黑凝雪的眼中已经有了笑意。 “你烧吧。” “哈？”黑凝雪的表情突然僵硬。 “快烧呀，不烧是小狗。”年轻人顺手拖过把椅子安稳地坐下，一把将巨剑插在身前，右手抓一张烤饼嘎嘎的啃了起来，仿佛是要观赏什么表演一样，“你猜我为什么要来杀这个叛徒？” “以儆效尤？” “杀完了为什么要在这里陪你聊天？” “因为妾身是个美人？” “这位美人，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年轻人揶揄地眨了眨眼。 黑凝雪皱了皱眉，“你……是想拖住我？” “新馆主果然没说错，你的聪明远超你的魂术和美貌。”年轻人赞许地点点头，“要是你和那机甲混账联手，就太难对付了。” “新馆主？曾经是个莽夫，后来是个懦妇，无论换谁恐怕都无济于事。”黑凝雪羽扇掩面遗憾地摇摇头，“何不考虑转投妾身麾下？至少妾身对谋略还有些自信。” “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年轻人忽地抛出手中的包裹。包裹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恰好停在黑凝雪跟前，里面竟是一颗人头。 黑凝雪面色突变！ 这个人头她认得。这是魔族处心积虑打入红馆内部的暗桩，也是魔君歼灭红馆的重要棋子。 “被‘他’识破了？”黑凝雪从惊愕中恢复了神态，重新展开了笑颜，“有意思的对手。” 年轻人仿佛自己被夸赞了似的，得意起来，“你们处心积虑活捉枪火公主，怎会这么轻易杀掉？明天的处刑不过是引诱我们上钩的把戏，真正的公主应该就在一小时前跟着那具机甲和骑兵队出城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黑凝雪把扇子夹在臂弯，啪啪啪的鼓起掌来，“不知可否为妾身领路，拜会一下这位智谋过人的对手。” “恐怕难以如愿，他不喜欢见人。” 黑凝雪侧脸笑道，“那……像妾身这样的美人呢？” 年轻人摇摇手，“不妨告诉你，他不仅不愿意见人，甚至不太愿意说话。有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若是这样，妾身就更有兴趣了。”黑凝雪掩嘴轻声笑道，“不过妾身不明白，这么聪明的馆主却要你来自投罗网，他怎么确定妾身会放过你呢？” “因为你是个美人？”年轻人坏笑道。 “呵呵呵，”黑凝雪掩面笑道，“魔剑赤龙，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哈哈哈，”年轻人也笑道，“真抱歉，‘魔剑赤龙’是这把剑的名字。” “哦？”黑凝雪望着他，“那你的名字是……？” “不告诉你。”年轻人狡黠的眨了眨眼。在刚才谈话时，他的左手已经躲在身前的巨剑后面结完一连串复杂的手印，“咆哮吧，赤龙。红莲业火！” 一声巨响突然在年轻人的脚下炸开，巨大的烈火红莲磅礴而起，赤红的火焰和黑色的呛人气体迅速席卷了周围的一切。 “魂闪！”黑凝雪毫不犹豫触碰扇面，瞬间移动到百步之外。就在她瞬移的后一秒，喷涌的火焰已将那个替她撑伞的仆人烧成灰烬。爆炸声、火焰燃烧的哔哔剥剥声、被烧伤的冰狼武士惨叫声不绝于耳。 再看年轻人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有意思的人，”黑凝雪抽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莞尔笑道，“可惜是个对手。” “大人，您还好吗？”莉娜带着几个侍女慌张地跑过来。 黑凝雪摇摇手，“去取‘传音水晶来’，一小时路程，也许还能联系上他。” 漫长的雪夜才刚刚开始。 一、逃离冰狼堡 第四章 天魔机甲 冰狼堡向东十五里就是肃杀的冰霜荒原。急流的冰雹风暴肆虐万物，就连常年生活在野外的魔狼，都只能躲在洞穴等待黑夜过去。 如此恶劣的天候中，黑石纹的人马打着魔族和冰狼堡的战旗顶风冒雪缓步前行。 前面开路的是五米多高被称作“哥利亚”的恶魔，背后长着三对尖刺，挥舞着巨大的暗黑色战锤，如同驱赶苍蝇般把一块挡路的巨石“扫”到路边。 百来冰狼骑兵押着一辆囚车跟在那恶魔后面亦步亦趋，噤若寒蝉。狂风暴雪之中他们唯有缩紧脖子，用陆行鸟的双翼包裹住自己的双腿保持点仅有的温暖。 满面血污、衣衫褴褛的莉迪亚被两副铭刻了魂咒的厚重木枷锁住手脚，倒吊在囚车里。她头已经无力的垂下，任风霜打在身上似乎已毫无知觉。 六七米高的“天魔机甲”紧随其后，两条粗壮的机械腿上布满利刃，四只攻击手臂分别安装了镰刀、圆盘锯、钢爪和链锤。机甲的腹部还设有两门火炮，正上方则是玻璃罩保护的驾驶舱。 透过宽大的座舱玻璃，可以看见两名助手正在前方操作机甲，黑石纹此刻就坐在后排座椅上，给自己斟上一杯魂石粉末特调葡萄酒，看着驾驶舱外的纷纷飘落的白雪飘落在少女鲜红的伤口。 此情此景，也许该吟诗一首？ 雪白、血红、凌厉的北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充满意境的词语。 他陶醉地闭上了眼睛，灵感已经悄然浮现，诗词的第一句大概是：“啊，这甜蜜的绝望……” “神助巫女呼叫天魔机甲君上！”呼喊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诗兴。驾驶舱正中那颗镶着五枚魂石的水晶球已发出了急促的闪光。 “这死全家的荡妇。”黑石纹满脸愠怒地打了个响指。随着五道魂焰幽幽燃起，水晶球中逐渐显出黑凝雪妩媚的笑容，“君上可好？” “好个屁！”黑石纹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他还是有些作为诗人的基本涵养，忍不住摸了摸被她烧伤的魔角，满脸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吗？” “您魔角的误会，妾身回到魔界岛一定登门谢罪。”黑凝雪羽扇掩面道，“妾身只是心中挂念那可爱的公主现在可好？” “公主？”黑石纹拉动操纵杆，机甲的攻击臂扬起钢爪霍然刺向莉迪亚的大腿。惨叫声霎时响彻整个原野，溅起的鲜血在空气中瞬间结晶，如同鲜红色的雪花一样在疾风中翻腾！ “没死，还能叫唤。”黑石纹斟起酒杯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等押送到魔界君上又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黑凝雪的笑容在水晶球里看上去更加诡异，“还望君上在魔君面前美言几句，分妾身一杯羹汤。” 黑石纹心里暗骂，脸上还是堆了点笑容，礼节性的点点头。 “另外妾身刚和红馆的人切磋了一番，”黑凝雪眼波流转，似乎在回味什么，“真是令人愉悦的经历呢。” 黑石纹咧开一边嘴角嘲笑道：“你说的是三个月前在狂沙偷袭运输队的那个红馆？” “正是。”黑凝雪歪了歪脑袋，俏皮地笑着。 黑石纹的嘴几乎快笑歪了：“就是那群拿着柴刀和木棍冲上来送死的红馆？” “没错。”黑凝雪认真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垃圾一样的红馆？”黑石纹再也绷不住了，拍着大腿仰天大笑起来，“那群野鸭子一样在战场上跑来跑去的莽夫，切磋？哈哈哈哈！” 黑凝雪本还想说些什么，此刻却狡黠一笑，话风悄然转变：“妾身真傻，竟忘了君上是魔君指名的杀戮机器，怎会在意这些。愿坎巴拉神保佑君上武运昌隆。” 水晶球已经复归空白，驾驶舱外只有雪花狂舞。 黑石纹品味着杯中美酒，无所事事地瞟向无尽深邃的黑夜。 痛苦、绝望、血腥，那种诗作的意境又一次浮现了出来，似乎已经到了他的嘴边。第一句诗词似乎就是是：“这甜蜜的绝望，裹挟着漆黑的冰霜……” 啪叽！ 粘稠的青灰色泥浆砸在他面前的玻璃上，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诗兴。 “又是谁！”黑石纹的耐心已在黑凝雪身上耗尽，摔碎酒杯厉声吼道。 机甲的四只攻击臂弹出利刃，如同风车一般向周围疯狂劈砍。但是接连不断的粘稠泥浆很快就把整个座舱糊的密不透光。在疯狂的左右乱挥之后，机甲突然一脚踏进了圈套。 绳索被人扯动。天魔机甲没了视觉又失去平衡，仰面朝天就是一跤，顺带还摔烂了燃料箱。 响箭飞过。 两旁雪堆突然钻出好多白衣人，架起两支灌溉用的水龙无情地喷洒那些冰狼骑士。冰天冻地中，这水柱激射在身上简直痛入骨髓。 那些骑士早已冻得手脚麻木、关节僵硬，骑着一群陆行鸟围在囚车周围如同孵蛋的母鸡。这一轮喷水攻击就像浇灌地里的白菜一样，从里到外都淋得透透的。骑兵们龟缩在冰雨中，惨叫声连成一片，胯下的陆行鸟也都失去了控制，扑腾着翅膀到处乱冲乱撞，摔倒的、踩踏的、打滚的冰狼骑士到处都是。 开路恶魔哥利亚四处追击。 它行走速度并不快，而那些白衣人神出鬼没怎么也抓不住。它嘶吼着挥动巨锤，到处乱砸，似乎在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忽然它背后的雪丘上出现一名鹿角少女，举起弩箭历叱一声：“你这丑陋的畜生，吃我一箭！” 弓弦响声，魔的左臂已被一支钢箭贯穿。 被弓箭射穿，对恶魔来说只能算是一种轻微伤害。魔族人炼化出这种智力低下的生物，就是看中其优秀的生命力和战斗力。但这支弩箭却不一样。箭杆更粗，箭尾中空，此刻如喷泉一样滋滋的向外喷射碧绿色的魔血。 那鹿角少女抬着弓弩，看着它哈哈笑道：“为你特制的狼牙放血箭，感觉如何？” 说话间噗噗噗的又是三箭，齐刷刷地插在哥利亚的胸前。 哥利亚抬手想拔出箭矢，不料箭杆前后立刻弹出两对倒角利刃！利刃倒钩尖锐地扎进伤口中，钻心的疼痛令它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那恶魔用赤红的眼睛瞪着鹿角少女，嘶吼一声就迈开大步向她冲去，恨不能把她剥皮抽筋。 鹿角少女不逃不躲，就看那恶魔身上插着六七根放血箭，滋滋的向外喷洒着碧绿恶魔血，仿佛一个移动喷泉般向他疾奔而来，把一路冰雪染成碧绿。 眼看还有几步就要跟前，那狂暴的恶魔忘乎所以地举起了战锤。 “哗啦啦” 垮塌的声音。 恶魔惊讶地发觉自己变矮了。 那是个三米多深的陷坑，正是为它量身订做的。那恶魔暴怒地在齐胸深的陷坑里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坑洞里还有呲呲的响声。 引线燃烧的声音。 大地似乎震颤了一下，巨大的爆炸声中恶魔的上半身如同礼花般炸飞，不偏不倚的砸在天魔机甲身上。机甲在助手的操纵下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直起腰，瞬间又被打趴在地。 挡风玻璃上全是污泥，机甲连续几次失衡摔倒把里面的黑石纹摔的七荤八素。 “废物！蠢货！”黑石纹咒骂着两个助手，终于站稳了身体，一脚踢开了舱门。 “为了魔君而战！”他拔出镶有魂石的匕首大喝一声，正准备大杀四方，眼前的景象彻底的镇住了他。 战场上一个人都没有，那些白衣人似乎被风吹走了一般凭空消失了。遍地都是负伤悲鸣的冰狼武士，空气中弥漫着哥利亚恶魔被炸药爆破后的恶臭。 公主呢？ 敌人呢？ 他的内心，此刻比荒原的冰雪还要冰凉。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五章 苏醒 “你也是穿越者，怎么能背叛我们！” “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将成为新人类！” “你们不是人，你们都是魔族！” “六大王国联合宣判：所有穿越者验明身份后，就地处决。” “活下去，红馆会来救你。” 混沌中无数声音像潮水般涌来，莉迪亚的身体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一般急速下坠。尖叫一声，她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眼前一片昏暗。 仔细看着天花板才认出那是黑褐色的泥土，墙壁上缠绕着树根，潮湿的气息似乎在告诉她：这里是一个地下的洞穴。她四肢瘫软地平躺在干草上，勉强能感觉到身上缠着温暖的绑带和手脚上厚重的木枷。 莉迪亚努力转动眼睛观察周围，只看见一盏油灯、一张矮几，一个人席地而坐。当那人的脸落入灯光时，她忍不住惊叫一声——那张脸，惨不忍睹。 “你醒了？”中年女性的声音。只见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青灰色的木制面具戴在脸上，站起身向她走来。这时莉迪亚发现她左手袖子空空荡荡。 “你是……谁？” “一个无能的废人，过去酒馆里的老板娘。”戴上面具后她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就像是一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船长，正在描述着神秘的海怪与宝岛。 “这里……又是哪里？” “显而易见，这是个山洞。”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谁都能听出她语言中的自嘲和戏谑，“真抱歉我的公主，这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是红馆救回的第一个公主。”老板娘平静的回答，“你本该被送往魔界献祭，但是有人执意要把你救下。” “红馆？”莉迪亚的心头一惊。她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们四处劫掠农场主、捕杀穿越者，多年前甚至绑架了狂沙帝国的王女勒索钱财，直到最近才在一艘沉船里找到了她面目全非的尸体。 “小姑娘，你已经问了我三个问题了，现在该轮到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了吧？”老板娘的面具此刻看上去更加阴森恐怖，“说说看，你怎么看待穿越者？” 莉迪亚的鼻尖淅出了点点冷汗，“就……就是魔族人。” “呵呵，真是讽刺啊。”老板娘突然发出了沙哑的笑声，随即她的牙齿咯咯作响，仅存的右手愤怒而颤抖起来，“曾经帮助我们对抗魔族的穿越者，却和魔族签订契约成为爪牙。霸占了大海，鱼肉村民，征服这个世界、统治这个世界、肆虐这个世界……” 莉迪亚惊惶的看着她，咬着嘴唇几乎不敢呼吸。 老板娘慢慢的平复了呼吸，喃喃道，“那你听说过‘红馆’吗？” 如此残酷、血腥的组织，如何回答才不会激怒眼前这人。莉迪亚舔了舔嘴唇，在那一刻她真想用“没听过”搪塞过去。终于她思量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选择了几个姑且褒义的词语：“刺客？穿越者和魔族的捕杀者？” 老板娘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黯然低头道：“不，我们不想杀人，我们只想找寻我们的‘红馆’家园罢了……” 红馆家园？莉迪亚隐约想起了那个传说，在遥远的森林里有一座红色的房子，每个人都能在那里开怀畅饮，宛如人间天堂。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就被这个世界的人称作“红馆”。 难道这才是这个组织的目的？ 老板娘长吁短叹了片刻，又问道：“你一个人南征北战，处处和魔族作对，是为了什么？” “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莉迪亚突然自嘲地笑了，“为了找死。” 找死？ 这种奇怪的答案，老板娘本来是不打算接受的。但是她看见了莉迪亚的眼睛，那是一心赴死的眼神，似乎对世间万物都已经不抱希望。 老板娘略微后悔问起这个，于是改口问道：“那我换个问题:你是穿越者吗？” 莉迪亚的表情就像作弊被抓现行的孩子，僵硬地辩解道：“不……不是……” 老板娘发出了轻微的冷笑声，“打仗你很有经验，但撒谎并不在行。” 一张得意的笑脸忽然从她背后的通道里探出，焦黑的兔耳抛在地上，年轻人笑道：“馆主，出卖公主的家伙已经死了。” “我已经不是馆主了，”老板娘微微摇了摇手，“你们要相信‘他’，才有希望活下去。” 年轻人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了些，“放心吧，他交代的两件事：杀掉那个兔族人，把内奸的脑袋给魔族，我都做办好了。” 老板娘赞许地点着头站起身来，指缝间隐约落下了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等回到赤水湾，我会说服元老们让他来继承这个位置。” 莉迪亚的意识逐渐迷离，模糊中似乎看见老板娘拿着一把剔骨尖刀慢慢靠近。 不知昏睡了多久，当莉迪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头上长着鹿角的少女正在她身旁咀嚼阑树果。果子的褐色浆汁染满了她的嘴唇，仿佛是刚吃了一大口泥巴一样。不过她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冷淡的看了莉迪亚一眼，“呦，醒了？” 莉迪亚挣扎的动了动，惊讶的发现她的手脚已经能有了轻微的动作，虽然还使不出力气，但如此惊人的愈合速度，令她十分惊讶。 “是不是觉得你的腿好的挺快？”鹿角少女朝墙边努了努嘴，“那些废料在那边，老板娘给你换了新的骨头上去。” 莉迪亚顺着她的指示看去，只见几根断裂的大骨赫然堆在地上！ “老板娘是红馆的圣女，医术可厉害了，只要你还没死，她总有办法治好你的。”鹿角少女炫耀起来。 听她这么说，莉迪亚有些局促不安，“我恐怕付不起赎金……” 在这个世界人命几乎是明码标价的，赎回一个骑士需要三千金币，而她这样带有公主头衔的至少要五千金币。 莉迪亚小声解释:“我和家族已经断绝了关系……所以我……” “不笑不准收取赎金。”鹿角少女笑道。 五千个金币并不是小数目，一个绑匪团伙怎会放过这个机会？莉迪亚张大了嘴巴仿佛能一口塞进二十个阑树果，“你说的‘不笑’是……” “是个人，是最聪明、最强大、最厉害的人，是红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馆主，能带领我们胜利的馆主。”鹿角少女支着下颌，眼睛里似乎有了光芒，“不过他是个怪人，从来没人家见他笑过，我所以就喊他‘不笑’。他好像很满意这个名字哦！”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显然她便是这个称谓的始作俑者：“小你一定不敢相信，我们五十几个人就打败了那么多冰狼骑兵和那么高大的恶魔。要不是不笑大人不准我们干掉那个最大的机甲，我早就一箭把它射爆了！” 莉迪亚巴眨了好几下眼睛，强忍着拆穿眼前这个吹牛大王的冲动，从脑子里翻捡出几个神都贵族赞美射手的评论来：“感谢您的神箭带来胜利的曙光……” 这马屁拍的极为受用，鹿角少女自豪地拍着胸口，“我就是红馆最伟大的神射手芬克斯，箭无虚发的芬克斯！你知道吗？在我们族语里，芬克斯还是好运的意思。” 按照这个世界的礼节，莉迪亚应该起身行礼并介绍自己的名字。可惜她现在手脚还被魂术木枷固定着，无法动弹，只能尴尬地躺着说话：“勇士芬克斯，幸会，我是……” 她刚开口，门口突然弹出年轻人俊朗的笑脸：“你是神都北郡司马爵士的第五个女儿，神都武圣的关门弟子，圣殿十字军第八席，擅长骑术与火药，人称枪火公主的莉迪亚。” 年轻人如同吟游诗人般滔滔不绝：“这位公主虽然战功赫赫，却不受大祭司青睐，只管理了一支仪仗团。但她单枪匹马突袭魔族大营，枪刺祭司、剑劈三将、炮轰督军，杀退魔族五路人马，营救两城贫苦人民的故事早已传遍六大王国。现在酒馆里的吟游诗人若不会讲枪火公主的故事，别说要到钱，怕是先得挨顿打。” 这番吹捧早已把莉迪亚的作为夸大了数倍，她脸上不由微微发烫，“您恐怕认错人了，这说的应该不是我……” “认错？他认错了亲妈都不会认错‘枪火公主’。”芬克斯嫌弃的看着年轻人，“快滚，不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其他人不准靠近这个房间。” 年轻人嘿嘿笑道，“为了看看公主，你可以把我当成个蚯蚓。” 芬克斯嘴巴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一气之下用果核砸了过去，“看过了，活的。现在这条蚯蚓可以爬走了吧？” “那也不行，”年轻人坏笑道，“我还要给公主带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吗？”芬克斯早已熟知他的套路，“先说好消息。” “抱歉，这次的消息里只有：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 芬克斯闭上了嘴，扭头看了眼莉迪亚。莉迪亚早已习惯了命运多舛，闭上眼叹了口气，“先说最坏的吧。” 年轻人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不笑知道你是个穿越者。” 莉迪亚的还没来得及说话，芬克斯已经像中了箭一般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她是……” 年轻人并不回答，只是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他已经来了。” 说话间一件黑色的斗篷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一、逃离冰狼堡 第六章 不笑 漆黑的门洞里探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张面具般毫无表情的脸，裹着漆黑的斗篷，被血染红的左手提着一把半个人高的大铁钳。这种样式的铁钳莉迪亚在冰狼地牢中早已见过，似乎是将肋骨一根一根绞断的酷刑。 她的背脊已经开始阵阵发凉。 仅仅一个手势，芬克斯和年轻人立刻恭敬退场，整个房间里只留下这个冷漠的男人缓步向莉迪亚走来。 纵然是身经百战的莉迪亚，此刻作为一个无法动弹的人，只觉得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喷涌而出，迅速把她淹没。本来伶牙俐齿的她，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俯下身来，从头到脚仔细地观察着莉迪亚的四肢。 一遍。 两遍。 三遍。 他想干什么？难道又要遭受一遍冰狼堡里的酷刑吗？想到这里，莉迪亚如同躺在冰面上般瑟瑟发抖。想起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和折磨，眼泪悄悄从她的脸颊划过。 这次，真的挺不过去了。 莉迪亚咬了咬嘴唇，横下心来大声说道:“我承认了，我是穿越者，请杀了我吧！”她本来还想辩解些什么，然而看了一眼那把大铁钳，她又放弃了挣扎:“是要虐杀我吗？是从拔手指还是牙齿开始？” “虐杀？”那张面具脸上出现了不屑的表情，这个被芬克斯称作不笑的男人倨傲地看着莉迪亚，仿佛正在训斥最无能的仆从，“愚蠢。” 不是为了虐杀，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更加恐怖的阴影在莉迪亚的心中油然而生，她想起了在神都教会里的传言：红馆会用酷刑把女俘虏折磨成残废，玷污后卖到废都的酒馆里作为活着的玩物。不少神都的女骑士都因此准备了自杀用的短刀，打算在落入敌手之前了结自己。莉迪亚左右张望，身边无法找到一把能够插入心脏的利器，更何况她的手脚还被冰狼堡的魂术枷锁束缚着，此刻恰如砧板上的鱼肉一样无助。 那个阴鸷的男人沉吟了片刻，身上突然现出魂焰。莉迪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迅速抄起大铁钳对着她的手腕全力剪去！。莉迪亚强忍着尖叫，害怕地紧闭双眼，准备迎接难以忍受的剧痛！ 预计的痛楚迟迟未到。 莉迪亚听见金属断裂的脆响，一直拘束她的魂术枷锁竟被这铁钳强行绞断？她眯着眼偷看，不笑正用倨傲而轻蔑的眼神，打量着枷锁上的铭文，“魔族铭文，废物。” 竟然有人能强行切断魂术枷锁？那可是大魔导师都无法轻易做到的事情。 莉迪亚不可思议地望着不笑，又看了看重获自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想撑起身坐起来。但稍一用力就感到来自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的疼痛仿佛有几百根棍子同时殴打她一般。 她显然忘了两周时间能恢复成这样就已是奇迹，这就想站起来简直痴心妄想。 “不要逞强。”不笑的指尖有魂焰隐约闪现，只一个响指，瞬间麻痹了莉迪亚的神经。 莉迪亚全身的痛苦如同被抽走了一般放松，而疲惫感也油然而生，大脑逐渐失去了知觉，昏昏然地瘫软下来。在她意识模糊之际，似乎听见有人在对话。 “不笑，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不远千里赶来救她？” “她救过很多人。” “我不明白，她并不是我们的人。她也不会帮助我们找到我们的‘红馆’家园。” “无所谓。” “好吧，可她还是个‘公主’，而且是个穿越者？” “那又如何。” “可是……” “莎曼莉，不要迁怒。” 她终于失去了知觉。 再一次苏醒过来，耳旁竟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莉迪亚连忙睁开眼睛，却发现还是身在山洞中，只是有一位长着绵羊角的亚人姑娘正在用热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而那些惟妙惟肖的声音都是从她的嘴里传出来的。“别怕，雪莉不是海怪。”她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拿来几个烤饼。 这次莉迪亚已经可以勉强坐起来，更开心的是终于能吃到稀粥之外的食物。虽然烤焦的薄饼并不美味，但莉迪亚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转眼就吃了三个。 “我倒是还担心你这样的公主会挑食。”雪莉格格笑道，“算你命大。” 莉迪亚咀嚼薄饼的嘴巴突然停住，疑惑地看着雪莉。 “不笑吩咐过，如果你不吃，就把你捆起来丢到雪地里去冻两天。” 莉迪亚顿时觉得有点噎住了。 “别怕，他是个怪人，但他不会伤害你。”雪莉取来个水壶递给莉迪亚，“不然他也不会掀翻桌子决定来救你的。” 莉迪亚憋红了脸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掀翻桌子？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雪莉的脸上浮现古怪的笑意，“他的想法太高深，那些元老根本不能理解。但他又不喜欢解释，所以掀了桌子就带我们到冰雪帝国来了。” 莉迪亚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黑色斗篷站在议会大厅中间，被周围的人不断批评反驳却始终无言沉默的场面。直到他轰隆一声掀飞了桌子，甚至掐着某些人的脖子，旁人才闭上了嘴。想到这壮观而又震撼的场面，莉迪亚不由感叹：“确实是个怪人，他很喜欢用暴力说服别人吗？” 雪莉伸出两根手指，“不，你这是第二次。” “不胜荣幸……”莉迪亚强笑着，“另一次是为了什么？” “那是在好多年前，前任馆主马丁叔叔召集全体元老的时候……”雪莉刚开口，莉迪亚就感到匪夷所思。在她看来红馆不过就是一窝土匪，竟然还有所谓元老。莫非还分了上下两院、朝野两党搞什么三权分立的玩意。 “……那时候狂沙十八部族首领都在场，打算共同寻找传说中的‘红馆密藏’。没想到不笑踢翻桌子就走，好些人气的当场亮出武器就要上来拼命。”虽然是讲述过去的事情，但雪莉似乎还带着几分后怕。 “为什么？”莉迪亚好奇地问。 “没人明白不笑的想法，只知道他很讨厌‘红馆密藏’，甚至都不许我们提起它。”雪莉摇摇头，惭愧地笑道，“其实我们也不懂，只知道听他的安排罢了。” “你们倒是真相信那个怪人呐。”莉迪亚扯起一根布条，扎起了高马尾。 “那是当然。”雪莉继续傻笑，“他一定是有办法证明‘红馆密藏’是假的，只是懒得和我们这样的傻子解释罢了。” “为什么得是假的？”莉迪亚忽然淘气地笑道，“或许是真的呢？” 雪莉吃惊地摸摸莉迪亚的额头，看看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宝藏是真的有什么不好吗？” “所有美好的事情往往也不好的一面。”莉迪亚撩了撩她的马尾，“我前世所在的国家曾经拥有全世界最多的财富，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 雪莉羡慕地点点头，“那你们一定过着富足的生活……” “我们被八个国家联合侵略了。” 雪莉的嘴张得老大，却无法言语。 “富裕的国家滋生了贪婪而无能的统治者，我们的武器破败，士兵染毒，根本没有战斗力。强盗们长驱直入，抢夺财宝、焚烧皇宫、割据领土，整个国家被践踏了五十几年，死去的人千千万，被掠夺的财富万万千。”莉迪亚的声音沙哑，如同潺潺的溪流诉说着哀伤的过往。 雪莉的脑中脑中似乎浮现出六大王国、各大领主，还有这个世界数不清的佣兵团、路贼、海盗蜂拥而至烧杀抢掠，而红馆这几百人的武装就像激流中的水草片刻间已化为尘埃。她喃喃道：“我们都没想到，财富也会招致灾祸。” “财富不一定会招来灾祸，但财富且弱小，那必然会招来侵略。”莉迪亚望着雪莉的眼睛，“想要拥有财富，首先就得拥有守护财富的实力。” 她们聊得专注，都没有注意到门外那个伫立已久身影。黑色斗篷飘然转身，面无表情的脸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七章 备战 后来几天莉迪亚再也没见过不笑。 每天都会有安排女性在床头轮流陪护她，有些是人类，有些是亚人。他们大多是狂沙帝国的贱民和庶民，也有其他帝国偷逃出来的脱籍流民，甚至还有个名叫贝拉的佣兵。 在教会灌输的认知里，红馆就是一群暴徒。虽然他们也攻击恶魔，但袭击贵族，破坏城镇，勒索高额的赎金，用酷刑虐杀俘虏，甚至使用毒药强迫他人加入这个组织。谨慎起见，莉迪亚变着花样套那些人的口风，询问她们为什么加入这个组织。 但几乎所有人都回答她：为了活命。 狂沙帝国建国之后，就开始清缴沙漠上的十八部族，在经历了几轮屠杀后，几支逃亡到赤水湾的队伍打算去寻找传说中的宝藏来逃避帝国的追杀，这才成立了红馆。 唯一不同的答案来自佣兵贝拉：“我只是跟随那个人而已。” “不笑？”莉迪亚试探道。 “我之前效忠的军团，已经覆灭了。”贝拉撇了下嘴，“你也是战士，应该明白一个愚蠢的将官有多可怕。” “抱歉，真不幸。” “愿意追随蠢货，就得付出代价。”贝拉昂起头，“给你一个忠告：服从他的命令就能活下来，再奇怪的命令都要照做。” 眼看这又是一位盲信者，莉迪亚顺着话头继续打听：“这么说来，他似乎有许多‘奇怪’的命令？” “奇怪？我这种俗人根本不能理解。”贝拉从身边摸出个随身酒壶，浅啜了一口，“他不让我们收赎金，还安排人治疗那些重伤的战俘，甚至任由他们选择要不要离开。” 贝拉的脸上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我完全不懂的是，每个离开的人他还会给两个金币当做路费。” 两个金币虽然不多，却也是个庶民大约一个月的工钱。按照不笑的经营，这个组织既没有主要收入渠道，还无端地增加了一大笔开销，还没破产真是个奇迹。 莉迪亚附和道，“还真是个难以理解的人。” “要说难以理解的人……”贝拉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莉迪亚，“你难道不是吗？” “哈？”莉迪亚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一时语塞。 “没兵没权的骑士公主，整天纵横东西，为了拯救平民处处和魔族作对。就连赤水湾那个偏僻的地方都流传着‘救世公主’的故事。”贝拉又干了一口，“不如说说，你是为了什么？” 莉迪亚苦笑一下。 “你该听说过‘血月仪式’吧？”莉迪亚的声音逐渐悲凉，“那些穿越者领袖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召集了所有的穿越者灌注魔族的力量。” 贝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但是这个仪式并不是必定成功的。有的人能换血成为魔族人，有的人却会失败蜕变成无脑的低等类魔。”莉迪亚咬了咬嘴唇，“当我最爱的那个人以类魔的形态站在我面前，恳求在他还保留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杀死他的时候。我和魔族之间就只剩下用生命才能抹平的仇恨。” 她低声喃喃道，“我不是什么伟大的救世公主，我只是个寻求一死的人而已。” “无论你是为了什么，你已经拯救了很多无辜的平民。”贝拉突然冲她敬了一杯，“你值得我们押上一切。” “押上一切？” “我们这几百人就是不笑在红馆仅有的支持者。”贝拉严肃地说道，“只因不笑的一句话，我们就集结在这片从未踏足过的徒弟，拯救一个从未谋面的公主。用我们狂沙帝国的俗语，这就是战场上最后搏命的‘弃甲一战’。” 莉迪亚的神色沉重起来。 贝拉拍了拍莉迪亚的肩膀，“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恢复的很好。”老板娘看着莉迪亚能够扶着墙顺利的行走，青灰面具下传出了满意的声音，“看样子能赶上我们撤退的日程。” “撤退？” “虽然没有暴露的迹象，但不笑认为还是要尽快逃离。”老板娘似乎有些不舍。 莉迪亚想起了那个没有表情的黑斗篷，“他真是个谨慎的人。” 老板娘幽幽叹口气道：“我要是有那样的谨慎，也许就不会……”说着她又不自觉用右手捏了捏那只空荡荡的袖子。 “我有个唐突的问题，请不要生气。”莉迪亚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老板娘的断臂，“您可以把我的断骨替换掉，为什么你的手……” “哈哈哈。”老板娘突然笑了起来，那种爽朗的感觉仿佛是出门就捡到一袋金币，“没想到能征善战的枪火公主竟然是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莉迪亚张大了嘴巴，不知所言。 “换骨头？是不是芬克斯丫头说的？” 莉迪亚点点头。 “爱撒谎的孩子，真该打屁股。”老板娘笑得忍不住低头擦擦眼泪。 “可是地上有我的骨头……”莉迪亚刚说到这里，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 地上有骨头也可能只是几根吃剩的野猪骨。况且如果真的替换了骨头，先不说身体能不能适应，每个人的骨头长短也不同。 看莉迪亚沮丧的摸样，老板娘牵起她的手走到那堆她躺了好久的干草旁，耐心解释道：“你的伤口包扎了部族秘传的续断草药，又躺在这堆被魂石粉末浸泡十多天的干草上。在你昏睡的时候，不笑还会用魂术加速你的身体愈合。虽然你只躺了两个星期，其实已经相当于修养了两个多月。” 莉迪亚的鼻子突然酸了。 还依稀记得前世做了一辈子屈从于人的乖女孩，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幻想成为童话里的公主，却在冷暴力中默默无闻地像野猫野狗一样死去。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有这么多陌生人为了她费尽心力的照料和呵护。 “断骨续接在你们的世界也许要几个月，但我们有魂术，如果能买到魂钻的话，一周就能下地走路了。不过这方法不能常用，会减少寿命……”老板娘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冷不防看见莉迪亚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抚摸着她的长发岔开话题，“总而言之，别用你那个世界的方法来理解这里，就像其他穿越者说星星会移动一样——你们的真理在这里可能只是谬论。” 两世为人还在旁人面前掉眼泪，莉迪亚连忙偷偷擦去眼泪，捂着发烫的脸俯身向老板娘行了个骑士的礼节：“感谢您的救助，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 “刚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不需要什么报答。”老板娘把她扶到草垛上坐下，“不笑说过，帮助平民和救助过平民的人，不能索取报答。我虽然不懂他的想法，但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莉迪亚，她很清楚这个世界阶级分明，皇族、祭司、贵族掌握了绝对的权利，所有的庶民和贱民在他们面前都和蚂蚁一样饥寒交迫地苟活着。可为什么贵族们要把一个都是庶民和贱民的组织，渲染得如此恐怖？ 他们在恐惧什么？ 人只会害怕能够伤害自己的东西，伤的越深，怕的越狠。 莫非这就是乱世中能够拯救世人的力量？ 莉迪亚哭花的双眼中突然冒出了光芒，她仿佛看见了世界的剧本在她面前徐徐展开。那是一个光明的骑士，冲破层层黑雾战胜邪恶，最终成为吟游诗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不是什么白马王子，而是她：枪火公主莉迪亚。 看着莉迪亚满脸泪痕又似笑非笑的表情，老板娘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她治傻了。刚想细问，就听见洞里传来急促的金属击打声。 “不好，敌人来了。”老板娘连忙拿起武器，摸着墙壁离去。临走之前不忘回头叮嘱：“公主，你就在这里等待，千万不要乱走。” 听老板娘紧张的语气，莉迪亚内心忐忑起来。但干等着并不是她一贯的作风，思量再三，莉迪亚还是扶着墙偷偷摸摸往外走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洞穴不大，红馆也没有派人看守她。 绕过了几个岔路，莉迪亚已经看到了洞口的光亮。那是一个大点的溶洞，里面站着好些拿着武器的红馆战士。 中间用木板和草垛拼成桌子，铺了一张地图，地图上面放了几个小泥人，似乎是代表着冰狼军队。黑色斗篷的不笑站在地图前正在思量着。 “搜查队已经逼近了。”正在说话的是个大胡子矮人。 莉迪亚从没见过矮人，只听说黑钢帝国经常奴役矮人作为矿工和铁匠。第一次见到矮人，她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个矮人手臂上都是凸起的肌肉，手边还放着两把特大号的铁锤，似乎是他的武器。 “冰狼走狗！”鹿角少女芬克斯把弓弦紧了紧，“我去射死他们。” “芬克斯。”不笑突然指向地图上进山树林的位置，“去这里……” “好！我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芬克斯兴奋地大叫起来。 “……放他们过去。”不笑命令道。 芬克斯不服，本想争辩几句，余光瞥见老板娘正怒目而视，吐了吐舌头立刻安静了。年轻人在旁偷笑，瞬间捏了个芬克斯的人像，放在了地图上。 不笑拿起个象征敌人的泥人放在芬克斯人像旁边，“吃掉。” 他要芬克斯吃掉什么？这个泥巴人吗？ 莉迪亚迷惑地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这个敌人的形状是背对着山路的，所以不笑的意思其实是：等敌人撤退的时候再发动伏击，把他们都干掉。 红馆战士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独特的命令模式，芬克斯更是淘气的拍拍胸脯，表示没有问题。 “铜锤。”不笑指着地图上的山坡，年轻人手中的泥巴立刻捏出个矮人来，“炸。” “放心吧，爆裂咒和火药多的是！”矮人大叔满脸志在必得。 “老板娘。”不笑的手指推着“敌人”来到一处溪流，“等。” 老板娘点头示意。 “雪莉，”不笑指着山路入口，“引诱。” 雪莉刚点头，年轻人就指指她受伤的腿，示意这样太危险。而不笑似乎早就想到这些：“赤龙，保护她。” 年轻人一面答应着，一面暗暗抱怨他并不叫赤龙。 部署妥当，山洞里的人纷纷各自跟随领队离开。拥挤的房间立刻空荡荡起来，只留下不笑一个人站在那里，“出来，结束了。” 被发现了？莉迪亚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低着头扭捏的走出来。 不笑若无其事的看着她，“你可以走，只怕逃不远。” 眼看没有被责备，莉迪亚略微大着胆子靠近了一点，“你们……要和冰狼堡打仗？” “嗯。” “好像……是为了我？”莉迪亚紧张的顶着食指。 “嗯。” “我……对不起你们！” “嗯。” “我……我也要去！” “嗯？”这个要求倒是令不笑感到意外，“去哪里？” “去战场，我怎么能躲在洞里看着你们为了我战斗拼命？”莉迪亚咬着嘴唇。 不笑虽然表情冷漠，但他的语气却明显缓和了些：“你有伤。” “我知道雪莉能模仿我的声音，但她已经受了伤，万一被发现后很难安全撤退。”莉迪亚恳切的看着不笑，只差抱住他的大腿，“请让我去吧，虽然我还没完全恢复，但……你要相信我的骑术。只要有一头陆行鸟，我跑得比谁都快。” “没有。” “你这骗子。”莉迪亚嘟起嘴。 “骗子？”不笑眯起眼睛，似乎是在重新审视眼前的莉迪亚。显然他并不相信一个整天躺在山洞里的人，还能知道他的军备情况：“为什么？” “如果说出来，就让我去？”莉迪亚淘气地笑起来。 不笑竖起三根手指，“三条理由。” 莉迪亚扳起手指来，“第一：观察哨已经带回报告，但现在冰狼军队还没有进山。这么快的就能送回报告，肯定是有坐骑的。” “只是推测。”但不笑还是收起一根手指。 “第二，天魔机甲押送我的时候有冰狼骑兵押运，你应该会缴获一些骑兵的陆行鸟。不然救我这种穷光蛋公主，你就是血亏。” “牵强。”话虽如此，不笑又收起一根手指。 “那第三嘛……”莉迪亚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那个矮人大叔的屁股上粘着几根陆行鸟的羽毛。” 一、逃离冰狼堡 第八章 北坡之战 看到莉迪亚骑着陆行鸟赶来，年轻人和雪莉颇有微词。 “不笑说……”莉迪亚刚开口，又觉得直呼其名似乎不太礼貌，脑中迅速闪过了几个后缀：先生、将军、大师，似乎都不太合适。大脑死机五秒钟后，她只能随便抓了个头衔来：“不笑大人说，执行后备计划。” 说着，她伸出右手比划了几个奇怪的手势——这是不笑在山洞里教她的——正如不笑所言，雪莉看完之后立刻明白了意思，翻上陆行鸟就往回走。 “她真看得懂？”莉迪亚在年轻人的帮助下牵住陆行鸟，在道路旁潜伏起来，“那些动作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们的秘密。”年轻人摇摇头，“他们是不笑养大的孩子，这里也只有她和芬克斯能看懂吧。” “那种怪人还会收养？”莉迪亚不知该大笑三声还是大哭三声，“实在难以想象。” 年轻人捏着泥巴笑道，“是啊，难以想象有些公主还会上阵打仗。” 莉迪亚难得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掏出个名人名言绕过这个话题：“不想做统帅的战士，不是好战士。” 但她忘了这句话在这个世界可能是第一次出现，并成功地引起了年轻人的兴趣，他回味了片刻，赞叹道：“公主的话好有道理！所以您的愿望是成为统帅？” 莉迪亚刚想点头，却不由联想起在神光帝国还有一支号称在她麾下，却只听命于带刀祭司的神都仪仗军。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悲凉：“本以为这一生能有什么改变，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有……” 百步之外林中惊起一群飞鸟。 透过树丛，已经可以看见冰狼堡的雪山狼牙旗帜在空中飘扬，蜿蜒绵长的队伍估计有上千人。冰狼堡大将军洛浦趾高气昂地骑着红翎陆行鸟走在队伍前列，肩上扛着镶嵌魂石的鎏金战斧在丛林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莉迪亚和年轻人悄悄跨上陆行鸟，等待他们步步逼近。 洛浦将军看着一望无际的丛林大声呵斥着手下兵卒，“快点，饭桶们！把这片山脉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卑贱的女人！” 话音刚落，身穿麻布素衣的莉迪亚脚跨陆行鸟从林中陡然窜出。只听见陆行鸟翅膀急速拍打，莉迪亚竟然腾空而起从洛浦将军头上一跃而过：“你这混账才卑贱呢！”说话间一坨鸟粪劈头盖脸向着洛浦淋去！ 洛浦先惊又喜，最后勃然大怒。冰狼王的通缉，魔族的悬赏，这些他都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让这可恶的女人品尝一下他的怒火！ “抓住她！”洛浦将军骑着陆行鸟一马当先，身后的冰狼武士更是如潮水般哗啦啦的涌上前来。 莉迪亚扯起缰绳，转头已经往山路跑去。 年轻人原本担心莉迪亚重伤未愈，没想到在她精湛的骑术下，那头陆行鸟如同火烧屁股似的埋头猛冲，两三段冲刺就把年轻人远远甩在后面。 洛浦将军紧随其后。他的红翎鸟虽是冰狼堡的良种，却怎么也追不上莉迪亚。眼看莉迪亚即将绝尘而去，他暗中咏唱令咒，随着鎏金战斧的魂焰燃起，数枚火球向着莉迪亚激射而去。 年轻人听见火球飞过，立刻放慢脚步，唤出赤龙巨剑转身向洛浦的脑袋劈落！ 洛浦自恃战斧又长又重，并不把巨剑放在眼里。狞笑着挥斧斩杀，打算震开巨剑后，再把这碍事的人砍成两半。 可他低估了巨剑的威力，短短三个回合，他的胡须已经被烧焦大半。 年轻人且战且退，洛浦将军边打边追，只苦了那些步行的冰狼武士，仿佛参加了长跑比赛，无论他们如何玩命的跑，也追不上骑着陆行鸟的两人。 两人乒乒乓乓又打了二十几合，眼看已到小溪附近。年轻人虚晃一招，“咆哮吧，赤龙！” 令咒一出，浓烟四起，山道上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洛浦将军和那些冰狼武士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山坡上炸药如已雷鸣般连绵不绝，无数巨石滚滚天降，不知砸死了多少人。 “快撤！快撤！”烟雾中传来了洛浦将军的声音。 “谁？什么人？不准撤退！这不是我的命令！”烟雾中又传来了洛浦的声音。 烟雾缭绕中士兵们根本搞不懂该听哪个声音的指令，突然听到螺号齐鸣，老板娘带着红馆人趁乱杀来。混乱中根本不知来了多少人，洛浦将军方寸大乱，顾不得指挥，踢了脚陆行鸟，就向山下逃去。 “将军逃跑啦！快跑啊！”烟雾中又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嘶喊声。莉迪亚已经想明白了，这些真假难辨的喊声一定是擅长口技的雪莉在偷偷搞鬼。 那些冰狼武士一听将军临阵脱逃，纷纷抱头鼠窜。一路上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等他们逃到山脚下时已经心惊肉跳，人仰马翻。 惊魂未定之际，林中传来一声响箭，四面八方弓箭如疾风暴雨射来。 几乎每个冰狼武士都身中了数箭，有在地上打滚的，爬行的，跪地求饶的，哭爹喊娘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芬克斯躲在丛林中毫不留情的瞄准了洛浦将军的心脏，“杂种，死吧！” 八百二十九具尸体。 清扫战场的时候，莉迪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这个洞穴之中，只有不足两百人。 “缴获了大量的箭枝，盔甲和武器。”铜锤兴奋的汇报，“还有十八颗魂石。那个将军的斧头上还有一块上品的魂晶，赚大了。” 芬克斯叹口气，“可惜陆行鸟死了。”为了狙杀那个将领，她不得不先击毙那头陆行鸟。 “小丫头别难过，我们以后会有很多陆行鸟的。”铜锤眯着眼睛，“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能骑上马。” “像帝都贵族的那种？”芬克斯立刻开心起来！ “那当然，”铜锤笑着和芬克斯击掌。 在一片欢呼雀跃中，年轻人带人押着近三百名战俘在一片平地列队。莉迪亚大概估算了一下，这批俘虏中至少有十个骑士，就算按照最低的价格也能换回三万金币。 莉迪亚在角落里偷瞄着不笑，内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期待。她似乎想看看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在三万金币的诱惑面前还能否坚持自己的原则。 毕竟伪善的领主，她已经见得够多。 但那个不笑只是像稻草人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倒是那个叫做铜锤的矮人战将指挥人搬来几个木箱。 “安静！安静！”铜锤爬上木箱冲着俘虏们大吼了几声。 等场面上安静下来了，他继续吼道：“你们都听好了：我们是红馆，专门对付魔族的红馆。你们那个冰狼王勾结了魔族，你们给他卖命就是为魔族卖命！现在放你们回去，去找个出路好好活下去吧！” 莉迪亚心中的喜悦如同开锅的爆米花一样炸开，埋藏内心多年的剧本又一次浮现，就像吟游诗人们经常讲述的老套故事：黑暗的世界里，落魄的骑士加入了渺小的反抗军，最后战胜了魔王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恰好她就是个落魄的骑士。 想到这里，莉迪亚满怀期望地等着那个矮人继续说下去。 “你们快走吧，我说完了。”铜锤说着自顾自地跳下了木箱，只留下那群摸不着头脑的战俘们大眼瞪小眼。而莉迪亚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耳朵和脑子至少一个出了问题。 雪莉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公主。你好像中了海怪的诅咒？” 大约是太过于震惊，莉迪亚的语言功能迟迟没有恢复，只是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些一哄而散的俘虏们。 “放走俘虏吗？”雪莉格格笑道，“铜锤大叔嗓门大，所以经常让他负责这个事情。” 莉迪亚的嘴角抽搐了一会儿，终于吐了个完整的句子：“我的意思是……就这样放走……有意义吗？” 雪莉歪着头望着莉迪亚：“意义？就是让他们回去咯。” 莉迪亚的双手在胸前轮番甩动，就像从深井里扒拉井绳一样从脑子里抠出几句话来：“在乱世中拯救世界的组织，你们不宣扬下红馆的背景吗？” 雪莉刚想说话，突然又牢牢的闭紧了嘴巴。 莉迪亚继续说道：“谈谈你们想做什么，打算怎么做，团结哪些人，对抗哪些人？你们的主张、规划、理想、愿望……这些东西都不说出来，你们是想藏起来过冬吗？” 雪莉的嘴巴犹如上了二十把锁，密不透风，只是频频的给莉迪亚使眼色，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莉迪亚正说的过瘾，哪里会注意到雪莉的表情，继续自嗨道：“舞会上勾搭个舞伴尚且要做个自我介绍，你们这样保持神秘感有什么意义？想扮演占卜女巫的神秘戏码？人们不了解你们，就不会有人加入。久而久之，你们的队伍就会逐渐萎缩，最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通嘴炮后，莉迪亚终于过完了嘴瘾。智商再次占领神经中枢后，她似乎意识到情况有些微妙。想要撤回刚才的话语恐怕已经为时已晚，何况她还隐约感到背后似乎盘旋着阵阵阴风，正在暗示某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人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对不起！我错了！”莉迪亚猛地转身摆出求饶的姿态。在神都武圣门下挨了无数次打后，她已经能在眨眼间从任何姿态转成讨饶认怂的的模样。她一度认为这才是她除了骑术之外最精通的技能。 背后是面无表情的不笑。 那张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半睁半闭的双眼里满是倨傲。 “你没错。”他的声音里没有掺杂任何情感。莉迪亚甚至听不出他究竟是在讽刺挖苦，还是陈述事实。 “错在我。”他神色黯然，“我没想过。” 一、逃离冰狼堡 第九章 冰狼王之怒 冰雪帝国十三王，吞骨噬心冰原狼。 狼牙枪头浸鲜血，冰狼座下百鬼殇。 作为冰雪帝国最好战、最嗜血的藩王，冰狼王凭着一杆狼牙断魂枪不知屠杀过多少敌人，在他的人生中只有三大爱好：屠杀、酷刑和美人。此刻他正侧卧王座，享受着魔族“神助巫女”黑凝雪的“特殊服务”。 几道青蓝色的火苗在黑凝雪的操控下不断的游走冰狼王的周身。在冰狼王阵阵满意的低吟中，几位大臣和近侍卫惊恐得满头大汗。黑凝雪虽然精疲力尽，但依然强大精神娇笑着,“不知妾身的服务，大王是否满意?” 冰狼王笑了，笑声豪迈，连两旁的烛火都微微晃动。他扬手命黑凝雪收了魂术，顺手将她揽入怀中，“爱妃在我这冰狼堡里，住的可还满意?” 黑凝雪扭动腰肢，搂住了他的脖子，在满脸胡渣中找到一块稍微平整的皮肤给他一个轻轻的吻。 冰狼王此刻的内心里几乎开出花来。 那一刻，他的妻子、孩子、甚至整个冰狼堡都不重要了。 “我要你，美人儿。”冰狼王撩拨着黑凝雪精致的下颌，“等雪季过去，我要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黑凝雪深情地凝视着冰狼王的双眼：“大王一心为了妾身，实在无以为报。” 双唇逐渐靠近，黑凝雪的双眼已经朦胧，双手抚摸在冰狼王的胸膛，双腿也已经微微张开…… 急报突然打破了一切。 传令官突然闯入大殿，跪道：“报告大王，搜查队发现了穿越者的下落!” 冰狼王略感不悦，“那就把那个贱人押上来！” 说话间他示意文官取来刑具大典，可那个传令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继续说道：“洛浦将军已经殉职，只有两百多人逃回来……” “什么?”冰狼王勃然大怒，一拳砸在王座扶手上，“一千多人出去，只剩两成杂碎回来?” 大臣和侍从们纷纷跪地拜服，就连黑凝雪也赶紧滚身下地，跪伏在旁上生怕冰狼王迁怒自己。 “把他们投入刑场!”冰狼王霍然起身，“抓一个穿越者，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出马？” 满屋战战兢兢的跪拜中，却有个人突然站起来：“大王，请容我出征。” 循声望去，那正是洛浦将军的二女儿琳达。 洛浦家族是个武将世家，他那五个女儿因此倒了大霉。明明到了最爱漂亮的年龄，却被关在训练场里魔鬼训练，逼得大女儿出走，三女儿上吊，四女儿被陆行鸟踢得半身不遂。好在次女琳达从小争强好战，不爱梳妆打扮，还因长发难以打理，常年光头示人。所以十五岁就继承了族徽，在冰狼堡军中出任军职。 眼看琳达傲然凌风的模样，冰狼王十分满意：“很好，像你父亲一样勇猛威武。本王给你一千人马，黎明出发，去把穿越者和她的同谋都抓回来！” 琳达大声领命，回头就调拨人马去了。 次日天色微蒙，连绵的小雪终于歇了歇。 莉迪亚站在山洞口恣意地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又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在山洞里呆太久，她已经习惯了阴暗和潮湿，此刻看见白茫茫的大雪反倒觉得刺眼。 洞口站着不少打扮成商贩、难民和僧侣摸样的红馆战士，正在等待撤退的安排。人群中，似乎看见了佣兵贝拉，正拉着老板娘说着什么。莉迪亚刚想和她打招呼，却看她带上兜帽孤身钻进了白茫茫的雪原中。 “他们很挂念你。”老板娘走过来，拍了拍莉迪亚的手臂，“已经有好些人请求我们带你一起撤离。不笑吩咐要你来决定。” 莉迪亚有些惊愕。 “现在如果把你留下，恐怕还会被冰狼堡抓住。”老板娘牵起莉迪亚的手，温和地说道，“我也希望你和我们一起转移，等身体恢复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莉迪亚眼圈湿润起来，赶紧趁着一阵强风偷偷擦了擦眼泪。 虽说她在神都有个“公主”头衔，却并不受贵族们待见，即使立下了战功依然被人排挤。反倒是在这个山洞里，她感受到了不曾有过的温暖。看惯了老板娘那面青灰色的面具，也不再觉得可怖，反倒是透出了温柔和慈悲的光芒。 想到这里，她一时哽咽起来，只能不住地点头。 不笑的谨慎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两百多人硬是分成三十几个小队，从七八个方向沿着十几条道路撤离。每个队伍的人数极少，莉迪亚这组只有三个人。 因为她的身体还没恢复，不笑派芬克斯保护她。但自从知道莉迪亚是穿越者后,芬克斯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倒是年轻人死乞白赖的要跟着“最崇拜的公主”，这才有了第三者插足 队伍分配完毕，不笑把最后一头陆行鸟牵给莉迪亚代步，亲自留下断后。 这样的安排让莉迪亚心神不宁，虽然已经走了许久，她却总是频频回头张望。 年轻人在前面牵着陆行鸟，悠哉地哼着歌，看她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公主难不成是在想念那个山洞？” 莉迪亚忧心忡忡地摇摇头：“主帅断后，于军不详。” 年轻人挥挥手，“在这里你唯一不需要担心的人就是不笑，他的强大远远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是吗？”莉迪亚的眼皮跳的厉害，心里反而更加忐忑。 “公主知道狂沙帝国吗？” “当然知道，六大王国之一的沙漠帝国，率先与魔族媾和让出一半国土，皇族偏安享乐，政治败坏，境内路贼海盗横行，听说人人都是罪犯。” “那倒也不尽然。”年轻人看了眼独自走在前面的芬克斯，“你觉得她像罪犯吗？” “像诈骗犯。”莉迪亚心里已经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捂住嘴巴，硬生生把这句话吃了回去。 年轻人笑着继续说道：“狂沙帝国东北部有个港口城市叫赤水湾，那里曾经盘踞着著名的铁胡子海盗团，首领铁胡子手下有七大杀手，三十员猛将，在海上横行一时。不仅袭击狂沙帝国，连北方的黑钢帝国与皇庭帝国的舰队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哦？”莉迪亚常年身处在西部的神光帝国，对这些东部帝国的战事并不太清楚。 “铁胡子不仅霸占海域，也想趁着狂沙皇族昏庸无能占领一片陆地。他占领了赤水湾之后屠杀了大批反抗者，沙漠中十八部族都被他打的支离破碎。” 莉迪亚瞪大了眼睛，“狂沙帝国的军队呢？他们不管吗？” “狂沙的军队怎么可能为了部族的穷人作战，他们只会蹲在皇族身边摇尾巴。”年轻人笑道，“那时候只有红馆的马丁大叔敢公然反抗铁胡子。可惜那场仗输的很惨，整个红馆几乎覆灭。” “后来呢？”莉迪亚连忙问道。 “后来不笑大人一把扭下了铁胡子的脑袋！”芬克斯突然插话，“你们这种蠢货根本不配怀疑不笑大人的力量！” 说完她哼了一声，继续大踏步往前走去，似乎不想和穿越者有什么共同话题。 莉迪亚俯下身悄声问道，“她这是又在骗人了吗？” 年轻人挠了挠头，突然尴尬地笑了，“总体上来说，好像她说的也没错。” 莉迪亚正想问下去，突然背后军号齐鸣，惊得三人猛然回头。 战鼓的喧嚣、嘈杂的人声、陆行鸟的嘶喊，各种声音杂糅着从山洞的方向远远传来。 冰狼堡的军队又来了。 “糟糕，不笑还在那里！”莉迪亚在心里痛骂那些忘恩负义的战俘，若不是他们带路，冰狼王的军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山路。 如果他被冰狼王抓住了，怎么办？ 如果没有他，这个组织又该怎么办？ 像雪莉那样受苦受难的人们又该怎么办？ “我去救他！”莉迪亚扯起陆行鸟的缰绳转头就跑。 她的骑术本来就高，此刻和坐骑仿佛心意相通，就听见陆行鸟嘶鸣一声，脚下踢起一阵雪浪，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芬克斯和年轻人甚至还来不及呼喊，一人一鸟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 两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芬克斯突然踢了年轻人一脚：“这下怎么办？不笑命令我们不准回头的。” 年轻人抓抓头，摆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我怎么知道，刚才还有人说我是个蠢货。” 芬克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料他却找了块没有积雪的树下舒服地躺下来，还招呼芬克斯过来：“你又不能回去，坐下来等呗。” “坐着等？”芬克斯只恨不能用弓弦勒死他，“万一她……” 年轻人闭着眼睛道：“你不是最恨穿越者吗？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 芬克斯气得跺脚。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章 狡兔 大约是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冰狼武士没有冒失地进山。他们先派出斥候探路，占领制高点反复观察，确认没有伏兵后才分批次向前推进。 琳达早已听说了红馆的手段，一路谨慎地打量着周围，时刻提防着天降落石、万箭齐发。但这条山路已经过半，周围依然风平浪静。她抚摸了下雪白陆行鸟的翎毛，开始怀疑那些逃兵是不是在骗她。 心中疑惑之际，有斥候急匆匆地跑来汇报，“前方发现了一个山洞，附近有很多人的脚印。” “山洞？”琳达十分振奋，“一定是那些匪徒的老窝，传令官，传我的命令。” 琳达耳濡目染了多年，领兵打仗自有一套。先命令侦查斥候继续在制高点观察，以防敌人埋伏突袭。又抽调两队人马在洞口牢牢守住，不可放走一只老鼠。 进洞的队伍又分成了三组，先派出十几个精干机灵的士兵打着火把进去侦查地形。第二组人作为战斗主力紧跟其后，一旦发现敌人就正面交锋。自己则带领第三组人在洞口守候，以防不测。比起她莽撞的父亲，这位小将军显得更为小心谨慎。 两组士兵进入不久，突然听到洞里传来一阵惊叫，紧接兵器击打的声音连绵不绝。 发现目标了？ 琳达眼前一亮，“立刻增援！” 她拔剑带着第三队武士一头钻进山洞里，漆黑的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似乎还有淡淡的烟雾阻挠视线。但琳达已经沉醉在即将到来的喜悦中，正在幻想着她怎样活捉叛党，怎样残虐和蹂躏他们。 “那个女的只要留口气就好了，剩下的人我要把他们钉在父亲墓前惨叫三天三夜。”她自言自语道。 莉迪亚骑着陆行鸟穿过白雪覆盖的森林，跃过结冰的小溪。一路上她都在警惕的观察敌人的动向，也在白茫茫的雪景中寻找那件黑色的斗篷。 “不笑，你在哪里？”她焦急的喃喃道。 突然一股巨大的魂力扑面而来，重伤未愈的莉迪亚闪躲不及，被那莫名的魂术扫落在地。幸积雪厚实，她仿佛摔到了一张厚实的干草床铺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笑正满脸嫌弃地站在跟前，冷漠孤傲地望着她：“你回来做什么？” 莉迪亚身体还没回复，气喘吁吁的躺在雪地里。早已经知道了不笑的为人，此刻看到一张臭脸也不觉得讨厌，“你没事就好，骑上陆行鸟，赶快走吧。” “为什么？” “为什么？”莉迪亚只恨不能站起来抽他两个耳光，“你脑子坏了还是耳朵聋了，冰狼堡的军队已经来了。” 不笑凝视着她的双眼，“我问的是：‘你回来做什么’？” “救你走呀！” “对，为什么？” 莉迪亚的大脑被这一串问题绕的几乎神经错乱，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反正……就是……，我没空和你辩论这种神经病问题，你快走呀！” “有趣。”不笑孤傲的脸上微微透着几分欣赏的神色。 忽然一股能量平地而起，莉迪亚只觉得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不笑稳稳地横腰抱起。 莉迪亚身为神都的名誉公主，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回被人公主抱。虽然知道不笑是因为她的伤势，但心口难免小鹿乱撞，脸颊也渐渐泛起红晕。 不笑抱着她走了许久，来到一处隐蔽的洞穴。 刚进山洞，莉迪亚就惊讶的发现这个山洞里竟然躲藏着十几人，甚至还有人穿着冰狼堡的毛皮斗篷！ 不笑刚把莉迪亚放下，就有人拿了御寒毛毯来给她披上，“不用怕，他们都是从冰狼堡军队里逃出来的人。” 莉迪亚定睛一看，竟然是佣兵贝拉。 贝拉从随身酒壶里倒了点热酒给莉迪亚驱寒，“他们都是不愿继续为冰狼王卖命的人，我负责带领他们去其他地方潜伏。现在要等那些碍眼的人让路。” “我们撤退的目的地不一样？”莉迪亚眨了眨眼，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事情。 贝拉喝了口酒，笑道，“我早就说过：谁也猜不到他想做什么，他总有超越所有人的想法。” “你们真是蛮相信他。”莉迪亚有些妒忌这种无底线的信任，心中又想起了神都那支怎么也调动不了的仪仗军。 “我估计你会被撤往赤水湾，那里是老板娘的故乡。”贝拉安抚道，“等你的伤好了，他们就会放你离开的。” 两人正说着，周围的人突然骚动起来，不少人勾着身子躲在山洞里悄悄望着对面的山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看样子表演要开始了。”贝拉搀起莉迪亚探头向洞口望去。 对面的山头，正是莉迪亚之前躲藏的地方。此刻那条蜿蜒的山路上，随处可见冰狼斥候到处望风打探。半山腰上一处洞穴外，琳达正在指挥士兵分批进入搜查。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莉迪亚对那个山洞已经有了感情，此刻感觉心情十分沉痛。但再仔细看了会儿，她突然发觉不对，“那个洞好像不是……”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了她的话! 那个山洞如同大炮般突然喷出巨大的火柱，炸成碎末的尸体像冰雹一样喷洒在雪白的森林中。琳达和站在洞口的几个军官猝不及防的被强大的爆破冲击波击飞十几步之远，整座山都因此微微震动了起来! 洞中人纷纷捂着嘴掩饰自己的惊叫，就连莉迪亚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着不笑，“这个陷阱洞穴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当然。”不笑面无表情的看着冰狼武士把失去知觉的琳达抬下山去。 贝拉赶忙招呼着洞中男女背上行囊，又和莉迪亚相拥而别,“好好活下去，救世的公主。” 莉迪亚脸上一阵热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傻乎乎的点点头。 “桑尼诺布。”贝拉吟诵了一句经典中的告别语，带着洞中的人们沿着琳达军撤退的道路逃亡而去。 莉迪亚一面冲着贝拉远去的身影挥手告别，一面瞥了不笑一眼。“想不到你还会救冰狼堡的人。” “他们也是被迫的。”不笑沉声道。 莉迪亚歪着脑袋看着他，“你真的是在为拯救世界而战吗？” “一半。”不笑唤过陆行鸟来。 “那另一半呢？”莉迪亚追问道。 不笑一把将她抱起，如行李般驼在陆行鸟的背上，“闭嘴。”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一章 暗流 等冰狼王听说琳达又损失了几百人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内心狂暴万分的冰狼王一怒之下令人抬出了刑具“刀山”，要把琳达千刀万剐以平心头之恨。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向来独善其身的黑凝雪突然为她美言了一番，又在大公的怀里扭蹭了一下午，最终改责了八十军棍， 这一顿痛揍把琳达打的皮开肉绽，惨叫连连，最后昏死过去。亏得黑凝雪及时命人医治，又安排人把她抬回家中修养。 这天夜里，将军府前厅里办着洛浦将军的葬礼，琳达在自己房中趴着养伤。 她赤裸的后背和大腿上都是手臂粗的棍痕，渗着鲜血正在结痂。忽然只听一阵翅膀拍动的响声，黑凝雪化身蝙蝠直接飞进了琳达的房间。 “琳达小姐别来无恙？”黑凝雪几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琳达听见声音一惊，“神助巫女？”正想起身行礼，已被黑凝雪按住肩膀。 “别乱动，”黑凝雪展开羽毛扇念动令咒，琳达的伤口处立刻窜出了火苗，“若是烧着房子，妾身可赔不起。” 那青蓝色的火焰舔舌氏着琳达的伤口。片刻过后，伤口的表面纷纷变得焦黑，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没想到黑凝雪在大公面前为自己开脱，夜里又偷偷为自己医治，琳达感动的眼泪已哗哗落下，啜泣着感激道：“王妃殿下的仁慈，在下真不知如何报答！” “报答？”黑凝雪吃吃笑道，“妾身日前向你借兵追捕穿越者，后来又借兵在城东雪原围猎两日。这些事情，妾身又该如何报答你呢？” 琳达瞬间想起，自己那时初掌兵权难以服众，多亏了黑凝雪暗中帮助她捉住了枪火公主，这才稳定了她在军中的地位。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强忍着疼痛从床上滚下来，郑重向黑凝雪跪下宣誓道：“冰狼骑士琳达，此刻向伟大的冰狼王妃献上毕生的忠诚与生命！” 黑凝雪优雅地伸手将她托起，“现在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妾身只是个孤独的女子，需要你这样强大的姐妹支持。” “王妃殿下无论需要什么，我一定竭尽全力。” 黑凝雪羽扇掩唇，浅笑着低语道，“先养好伤，妾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黑凝雪自以为这一夜行踪无人知晓，却没想到被一个魂术师发现了。 这个老者叫做道尔森，当年作为冰狼王的肱骨大臣，一同被派遣至此建立附属国，也是冰狼王两个儿子的魂术导师。这天因为洛浦将军葬礼，夜宿在将军府中，晚上突然感到一阵魂术波动。如此强大又邪魅的魂术，除了黑凝雪还能是谁?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急匆匆地区求见冰狼王后——羽灵夫人。 自从黑凝雪入住冰狼堡后，冰狼堡的王后羽灵就非常知趣地自避锋芒。以研修高阶魂术为名，带着小儿子莫雷托搬到了城堡北部的魔导师高塔居住。 当道尔森神色凄惶地登上高塔，羽灵夫人正在窗前沏茶。 “道尔森卿如此匆忙，莫非是为了黑凝雪？”羽灵款待道尔森入座，平淡地问道。 道尔森悲切地摇着头，“那女人奸诈狡猾，恐怕对夫人不利。” 羽灵夫人坐在窗台边遥望着故乡雪都，“总有些年轻的姑娘以为凭借身材和容貌就妄图僭越。她若想做冰狼堡的王后，那就让她做吧。” “母亲……”坐在旁边的莫雷托公子惊恐地想说什么，却被羽灵夫人打断。 “这顶后冠曾让好几个姑娘‘暂时保管’过，但最后还是回到我这里。”羽灵夫人深情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妈妈会保护好你，让你平安长大。” “蛇蝎美人之毒，夫人难以想象。”道尔森长叹一声，“昨晚她去了将军府，却没有在葬礼上露面。我猜想，恐怕是去笼络琳达将军了。” 黑凝雪在王座前替琳达说话的事，羽灵夫人已经听说。她并不认为黑凝雪是个会无故大发慈悲的人，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屋内没有旁人，道尔森还是压低了声音：“夫人，那女巫恐怕正在勾结官员和贵族。” 诱惑冰狼王也许只是为了王后的身份，但结党营私、拉帮结派——黑凝雪的野心仅仅是冰狼堡的王后吗？ 羽灵夫人心中默默的盘算着，如果城里的官员和贵族们都倒向黑凝雪，莫非是为了…… 她的脑中突然一个激灵。 她仿佛看见了冰狼堡冲天而起的火光中，她和孩子们身首异处，而黑凝雪在火光中得意地掩嘴而笑…… 羽灵夫人轻抚着茶杯，沉吟道：“道尔森卿，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道尔森点点头，“我们可以冒险与妖女一搏，但小公子应尽快送去安全的地方。” 羽灵夫人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恐怕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道尔森奇怪地望着羽灵夫人。 “你莫非以为黑凝雪和我达成了某种互不干涉的默契？”羽灵夫人苦笑道，“她放任我住在魔导师塔里，没有安排任何人看守？” “难道不是吗？”道尔森回想起自己走过来畅通无阻。 “你还没发现，我把贴身侍女处理掉了？” 这时道尔森才发觉，这个屋子似乎有些空荡荡的。 “妖女有个贴身侍女‘莉娜’，是在废都的奴隶市场买回来的。我看她不是魔族，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她竟然收买了我的侍女。”羽灵夫人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那姑娘跟着我快十年，但庶民就是庶民。” 讲到这里，莫雷托在旁突然打了个冷战。 “如今，我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反倒擅长收买人心。”羽灵夫人神情凝重，显然若不是觉察到这点，她也不会搬到魔导师塔里来避锋头，“恐怕你我见面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换句话说，羽灵夫人早已被黑凝雪监视起来。 道尔森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突然抬起头，“机会，还是有的。” 他望了望羽灵夫人，又望了望莫雷托，突然颤抖起来。 还有一个的机会，但是个冒险的机会。 道尔森苍老的双眼再次看着羽灵夫人。 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勉强挤出了笑脸，“道尔森卿，身在王权世家，从小就生活在斗争中。只要能赢，多大的风险都可以承担。” 道尔森犹豫再三，最终望着小公子莫雷托，“小公子，请出兵讨伐红馆。”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二章 退路 “讨伐红馆？”莫雷托迷惑地看着他的老师，又看了眼他的母亲。 羽灵夫人顷刻间明白过来，微微点头：“道尔森卿果然深思熟虑。这几个月来经常听闻红馆刺客犯境作乱，这种绑票杀人作恶多端的匪帮，就该早早的清剿干净。况且他们还劫走穿越者重犯枪火公主。若是让莫雷托以这个借口出城讨伐，可谓合情合理，我想那黑凝雪也没什么可说的。” 道尔森面色沉重地看了眼莫雷托，“但是，这毕竟是小公子第一次带兵出征，老头子还是担心……” 莫雷托黯然地低下了头，但一旁的羽灵夫人却笑了：“道尔森卿多虑了，我是雪都大魂术师的女儿，我的儿子迟早都要建功立业的。” 她故作轻松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莫雷托也长大了，也到了像哥哥一样崭露头角的时候。讨伐红馆既可以避开宫廷内部无聊的争端，也能锻炼自己的才能，真是一举两得的策略。” “母亲?”莫雷托怯生生地看着羽灵夫人。这个从未离开过母亲的年轻人，就像常年躲在翅膀下面的小鸡仔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心生恐惧。但他又不敢忤逆母亲的决定，只能借口问道：“若是出去征战，我恐怕会挂念母亲。” “真是妈妈的好孩子。”羽灵温柔地帮他整了整衣领：“放心吧，你母亲是超凡级的魂术师，黑凝雪若敢伤我，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说着，羽灵夫人取出一把宝剑，“这把蓝荧魔剑虽然不是什么珍品，却是我在魔都修行时用过的法器。在通过‘通灵塔’考验获得了‘超凡之刃’后，就一直封存至今。现在正好传承给你。” 莫雷托接过宝剑时又惊又喜，睁大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剑柄上镶嵌的魂石。 “传说红馆暴民会把俘虏打断四肢挂在树上，但之前那些俘虏放回来时都挺完整，可见传闻不实。不过战争总有危险，千万记住不要贪功冒进，小心受伤。”羽灵夫人温柔地抚摸着他金色的卷发，“不敌时就举剑投降，无论他们要多少赎金，妈妈一定会让你平安回来的。” 看到此情此景，道尔森不由老泪纵横。 “夫人不必太担心，老头子还有一队私兵，可作为公子的近卫。”他擦拭着眼泪说道，“队长哈罗德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只是希诺要塞被魔族攻破，才来到冰狼堡谋生。” 私兵其实就是贵族们私人卫士，原本大多只有几人。但因为战乱频发，私兵的规模越来越大。有些贵族名下的私兵已多达万人。 羽灵夫人连忙推脱，“道尔森卿，你把私兵给我，你该怎么办？” 道尔森哈哈大笑：“夫人连法器都拿出来了，老头子又怎能不给学生一些好处？” 三人又交代了几句，道尔森匆忙撑着法杖就要离开，“我留的时间太长了，只怕黑凝雪会有警觉。” “老师，您路上小心。”莫雷托搀扶他送他到了塔楼下。 刚出塔楼，就看见一支卫队守在塔楼门外。撑开的漆黑蕾丝大伞之下，有位黑色长裙贵妇扎眼地站在洁白的雪地中。 黑凝雪! 莫雷托全身神经紧绷，指尖竟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看无法控制住身体的异动，他赶紧把双手背到身后，但目光仍然不敢直视这个女人，只能在空中随意飘忽。 道尔森似乎早预料到黑凝雪会在这里，轻轻咳嗽一声:“老头子道尔森，恭迎神助巫女。” “道尔森卿称妾身为神助巫女，而不是冰狼王妃，是为什么呢?”黑凝雪嘟起了嘴，侧脸偷瞄着年轻的公子。 道尔森为官数十年说话的经验十分丰富，此刻抱起法杖先行了一个魂术师之间的礼节，“王妃年纪轻轻却有非凡魂术造诣，同样身为魂术师，老头子惭愧的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个马屁拍的黑凝雪十分舒服，优雅地提起裙角微微屈膝回礼。 眼看这个马屁堵住了黑凝雪的嘴，道尔森忽然灵机一动，拍了拍身旁的小公子莫雷托:“王妃来的正好，小公子生性怠惰，不愿为冰狼堡出力——还请王妃训教几句。” 说教可谓是绝大部分人的本能爱好，黑凝雪也不能免俗。刚被道尔森吹捧了几句，又安排了一个训话环节，对黑凝雪来说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虽然不知眼前这糟老头子的目的，但黑凝雪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神采，羽扇掩面盈盈一笑，柔声教育起莫雷托来：“年轻人当然要努力为冰狼王分忧，为自己建功立业。这样未来才能坐拥自己的城池领地，说不定还能迎娶妾身这样的美人，享尽人间欢愉。” 道尔森赶忙接住话头往下说，“小公子可要牢记王妃的训示，若只在城堡里吃睡等死，就算遇到了王妃这样的绝世美人，又怎会看得上你这样怠惰的人?” 这个美貌绝伦的彩虹屁让黑凝雪十分享受，而小公子莫雷托早已经被道尔森的话绕了进去，此刻只能点头答应。 眼看两人都没听懂他的话中有话，道尔森的内心仿佛打了打胜仗般欣喜若狂，只是表面上掩饰的密不透风，继续严肃的训诫:“既然你已经明白，那明天就去王座前向冰狼王告解这两年的怠惰。主动请兵讨伐红馆，为冰狼堡出力，也为自己积累功勋。” 这番话完全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就算拿着放大镜也挑不出一丝破绽。 眼看道尔森似乎眼中带笑，黑凝雪隐约觉得自己中了圈套。思来想去却始终蒙在鼓里，参悟不透这老头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直到第二天上午小公子全副武装的在王座前跪下，她才看出了端倪。 可惜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冰狼王原本只以为小儿子是个离不开母亲的废物，没想到此刻竟能勇挑重担，不禁大喜过望。当晚就摆酒宴请城内官员为莫雷托送行，次日调拨了一千步兵，五百骑兵，三百弓兵和勤杂兵若干共计两千人，还有五名将官，两名副将协力。 几天后天全城大赦，祭司祈祷祝福，贵族夹道欢送，一行人如同过节般离开了冰狼堡踏入荒原。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三章 傀儡村 白雪皑皑的冰封林中，年轻人和芬克斯第二十一回吵了起来。 “再相信我一次吧，这边一定是对的。”年轻人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抱紧了胳膊随便指了个方向。 “相信你？你还有脸说相信你？”芬克斯扯着嗓子，嫌弃地瞪着他，“要不是你这不认路的白痴带队，我们怎么会在这片丛林里瞎转悠一整天？” 年轻人自知理亏，打个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芬克斯不依不饶地继续吼道，“就因为你这蠢材，我们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上，还白吹了一天的冷风。你还不如一条狗有用！” 她越说越火大，怒从心来，突然趁年轻人不备，一脚把他踢了个四脚着地，随即攥起大团雪块就往他脖子里塞！ “谋杀呀！”年轻人尖叫着，反手掐向芬克斯的腰眼。 芬克斯怕痒，这一掐如同打开了开关，笑得满地打滚，“咯咯咯，不要脸！咯咯咯，快放开我！” 年轻人不依不饶，抓起个雪球就往她领口里塞，“冻死你这小疯子！” “不要啊！”在雪球的冰冷刺激下，芬克斯潜能爆发，挣脱了年轻人顺手抓起两个雪球向年轻人打去 年轻人抄起雪球反击，可论及远程攻击他怎会是芬克斯的对手。只见她如鱼儿般灵活地闪转腾挪，找准了空隙又把更多的雪球糊在年轻人的脸上。 眼看又一场血战已经在所难免。莉迪亚连忙去拽他们，不料脚下打滑，一头栽进雪堆里动弹不得。幸亏不笑一把将她拽出来，才不至于冻成冰棍。 莉迪亚抖了抖头上的积雪，“这位殿下，确定不去劝劝您的两位大将军？” 不笑的脸上略显鄙夷，“这样挺好。” “但我们都不认识路……” “我认识。”不笑看上去一脸轻松。 莉迪亚只差吐血身亡，“你认识路？那为什么还让个路痴领着我们来回绕路？是想帮我减肥吗？” “是迷惑追兵。” 只恨腿脚还没完全康复，不然莉迪亚真想一脚把他踢进雪堆里去。回头看那两个孩子早已累的气喘吁吁，躺在雪地里汗流浃背。 “打完了？”不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吓得两人一阵哆嗦。好在恰好一阵冷风袭来，两人连忙颤抖着向莉迪亚表示天气好冷。 不笑眺望了眼远处的云相，“走，傀儡村。” “傀儡村？”这个名字如此拗口，莉迪亚忍不住好奇地念了几遍。 “傀儡村这个名字是有故事的。”觉察到公主的好奇，年轻人立刻贴上来讲解，“据说冰狼王刚来这里开疆拓土的时候这里叫做‘曼罗村’，山上长满了能够制作‘爱情药水’的‘曼罗草’。” 前世就酷爱八卦的莉迪亚立刻来了兴趣，连声催促年轻人讲下去。 “听名字就知道啦，‘爱情药水’就是能让对方爱上自己的药水咯。”年轻人摇头晃脑地说道，“有个药剂师就偷偷给冰狼王用了这种药水，一度成为了冰狼王的宠妃。”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莉迪亚立刻想起了现在正在勾引冰狼王的黑凝雪。 “但是王后羽灵夫人不是普通人，她可是超凡级的魂术师。她设下了大魂术阵破解了这种药物，并把这个药剂师捉来用酷刑折磨了七天七夜，最后打断了四肢做成提线木偶挂在城堡里作为警告。这个村子里的曼罗草也被一并销毁，从此改名为傀儡村。” 莉迪亚听的津津有味，路程似乎也缩短了许多。没过多久，远远地就出现了村落的摸样。 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村落莉迪亚也算是见过不少。有富庶有贫穷，有住在山洞有住在树叉。无论什么样的村落中央都应该是水井和集市，闲暇的村民围坐着闲聊或者交换些生活必需品。 但这个村庄的中央是一根高耸的烟囱。 滚烫的锅炉喷着蒸汽，老老少少在轰鸣的机器间忙碌着。每家每户都在各自分配的机器旁搭起棚户定居，像风车一样轮流在机器上工作着。 一个光头上纹着青色闪电的大个子正敲击铁板，大声催促道：“都给我加快速度！马洛奇大人中午就来了！” 听上去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要过来巡视，那些忙碌的村民们动作更加麻利，机器的运转似乎更快了些。 光头满意地环顾四周，继续敲打着铁板：“我可是费尽心思为你们斡旋，这才减了一成‘奉献’。你们还不懂得感恩吗？”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异口同声回应。 正在光头子自我陶醉的时候，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抱着个羊皮纸簿从暗处跳出，“你们几个又在偷懒！我可都记下了！” “你这下贱的东西，又在记什么黑账？”那光头怒斥道。 “玛萨尼，别不知好歹！”老头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簿，挑衅地勾起下巴。 光头气的红脖子瞪眼却毫无办法，只能转身晃进锅炉旁的宽敞木屋里，用力摔门发泄心中不满。 老头旗开得胜，洋洋自得地领着村民们继续呼喊口号：“是马洛奇大人给了你们工作！”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是马洛奇大人让你们有饭吃！” “感恩马洛奇大人……” “是马洛奇大人……站住，你们是谁？”老头刚转头，就看见四个陌生人牵着陆行鸟缓缓走来。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似乎已经被机械同化，漠然地继续回应道。 不笑懒得说话，莉迪亚尚在审时度势，年轻人和芬克斯倒是不约而同上前一步：“你是干什么的？”“马洛奇是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两个问题同时砸向那老头子。 一张嘴同时说不出两句话，老头子当时就被问住了。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答，就看这两人斗起嘴来：“我先问。”“我先说的！”“你矮，你先说。”“你的屁臭，你先说！” 已经见识过两人对战的架势，莉迪亚自知劝服不了他们，绕上前来先打了个流浪武士的礼节，“阿桑，这是哪位大人要来巡查？” 老头正在头疼怎么应付这两个疯子，突然听见有个正常人，大喜过望：“没错，那就是我们村子的‘老板’、人称‘银刀雷王’、冰封林的霸主、治安官的兄弟：马洛奇大人！” 莉迪亚挑起半边俏眉，“好长的名号。” 老头仰头笑道：“马洛奇大人曾经抓捕过许多穿越者，用他们的技术在这个村里兴建了工厂，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马洛奇大人万岁！”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条件反射般呼喊。 “记住，整个冰封林都是马洛奇大人的地盘，在这里只有听话照做才有活路。”村长刚说一半，就有村民已经开始念叨：“感恩马洛奇大人……” 这感恩的声音交织在机械轰鸣中如此刺耳，莉迪亚忍不住揉了揉脑袋，“好吧，那我们先走，不打扰你们了。” 眼看莉迪亚转头要走，那老头急忙拦住去路：“慢着，你还没有缴纳‘奉献’！” “你说的‘奉献’是什么？” “钱、产品、食物，什么都可以。” 莉迪亚长出一口气，“我本以为马洛奇只是个无良资本家，没想到竟还是个土匪。” 那老头的表情瞬间冰封！ “你！竟敢这样说话？”老头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竟敢诋毁伟大的马洛奇大人！” 村民们下意识地答应道：“感恩马洛奇大人……” 那老头气的几乎跳起来，“你给我等着！你要被马洛奇大人‘碎枝好几段’！” 这话实在有趣。莉迪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猜你是想说‘碎尸万段’吗？” 老头骂骂咧咧在羊皮簿上写写画画，正在这时，村外忽然传来骑兵的喧嚣。远处，大队人马簇拥着一面绿边战旗正飞奔而来。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四章 马洛奇 机械的轰鸣声陆续停下。大约是只有被视察的时候才能停工休息会儿，那些村民们僵硬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欢快的神采。 骑兵们纷纷下了坐骑，分列两旁，高耸的烟囱上扯起一面“银刀雷电”的绿边战旗。待骑兵们拔出军刀高呼银刀雷王的名号时，一个披着皮毛大氅的壮汉这才缓步走上高台。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高喊了三遍，又齐刷刷地跪伏在地。 老头捧着羊皮纸簿乐呵呵地站在一旁，“马洛奇大人，您的奉献已经准备妥当，请您查验……不过萨玛尼最近……” 老头正想告黑状，却被洪亮的呼喊声打断。“马洛奇大人！”那油光发亮的光头冲了出来，“您谦卑的仆人玛萨尼向您致意最崇高的问候。” 没等老头反应过来，那光头板起脸来数落道：“你这废柴村长是怎么当的？怎么能让马洛奇大人干站在这里，快来人！” 一声令下，三四个仆从屁颠屁颠地从屋里搬来了毛毯、茶几和座椅，还撑开了一柄阳伞。若不是背后就是锅炉，他恐怕会把墙上的壁炉挖下来摆在这里。 “大人路上辛苦了，这是我从冰狼堡带回的上等冰果酒，请您笑纳。”光头谄媚地斟上美酒。那村长本有长串的黑名单小报告要打，此刻不得不搁置暂缓，连连编出些美誉之词，在旁陪笑。 在两人连环彩虹屁轰炸下，马洛奇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去各家收集物资。他打算继续享受美酒和跪舔——毕竟谁会拒绝舔狗的服务——如果一条不够，那就两条。 马洛奇的手下推着板车挨家挨户地搬运他们的工作成品。 “十二箱……十五箱……十四箱……”那尖嗓子手下一面清点，一面报数，“六箱！” 村长老头脸上本是满面堆笑，一听“六箱”如挨了一鞭，登时蹦的老高，臭骂道：“你们几个老不死的，给脸不要脸？竟然只做了六箱！” 说罢，他以提起拳头冲上去，给那几个老人一顿老拳。 那几个老人本就虚弱，被打得满脸是血趴在雪地上哀嚎道：“村长大人，马洛奇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实在没有吃的，没有力气干活了。” 马洛奇轻蔑笑道，“没有吃的？去，给他们吃点新鲜的。” 那村长立刻会意，连忙跑到一头陆行鸟身后，在鸟尾处拉扯几下，摘下了一个袋子。 粪袋。 陆行鸟是一种鸟类，随时都会排泄。所以驯服后的陆行鸟，除了安装坐具之外，一定会装上承接排泄物的粪袋。 “吃呀，新鲜的。”村长把粪袋丢在那些老人面前。 那些跪在一旁的村民们见状，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看村长老头一直在表现，那光头大汉不甘示弱，连忙拔出佩刀来上前抵着他们的脑袋，“马洛奇大人的赏赐，你们胆敢违抗？” “吃，吃，我们吃……”那几个老者神情痛苦地把手伸进了那肮脏的袋子里。 围观的村民和马洛奇的手下们的笑声更加欢乐。 一声历叱突然划破长空，一柄利剑带着火焰呼啸而至。 人们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火光挥舞——光头的佩刀已断成两截。 “你们！欺人太甚了！”年轻人眼中的怒火和巨剑上的烈焰熊熊燃烧。 光头大吃一惊，撇下手中断剑，“哪来的野畜？来人，把他剁碎了！” 一声令下几个仆从拔剑刺去。 兵铁交击，只听见连绵脆响，地上已经多了几把断剑。人们来不及惊讶，剑锋去而复返，几颗脑袋已经飞上天空！ 光头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多的声音，就看见火光迎面而来。瞬间一团烈火将他的上半身烧成了漆黑的焦炭！ “什么人？”马洛奇长刀出鞘，刀身上带着隐隐电光。 怒不可遏的年轻人咆哮一声，手中巨剑宛如游龙般扑向马洛奇，横劈、竖斩、突刺！炽热的烈焰擦着马洛奇的脑袋堪堪而过。 马洛奇从未想过会如此狼狈的战斗。 那把巨剑锋利而又滚烫，完全无法招架，只能不断闪避腾挪。在退无可退之际，他甚至在地上翻滚爬行，只为躲开那把带着火焰的巨剑。 年轻人劈翻了栅栏，刺穿了木桶，斩断了砖墙，马洛奇的退路瞬间被封死。眼看无路可逃，马洛奇情急之下突然抓起一捧雪花抛向年轻人的双眼。 年轻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年轻人剑法不俗，但战斗经验还略显稚嫩。刚才马洛奇已被逼到绝境，若年轻人认准了方向继续攻击，不出三招马洛奇必死无疑。 但他一旦退步，攻守态势立刻倒转。 马洛奇手下二十几人都持着兵器在旁虎视眈眈，只因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现在年轻人主动和马洛奇拉开距离，那些人立刻挥着长矛佩刀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年轻人就要命丧当场，莉迪亚连忙抓起一根长棍准备上前。 响箭破空！ 莉迪亚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就看见芬克斯像松鼠一样蹦上屋顶，强弩满弦。 芬克斯的强弩构造独特，一次装填可以连发十二箭，酣畅淋漓的箭雨冲着马洛奇的手下倾泻而去。那些手下只顾着砍杀，完全没有防备，被射了个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马洛奇发现芬克斯在高处捣鬼，连忙咏唱令咒。巨大的雷电能量在他的剑锋汇聚，噼啪作响起来：“不长眼的猴子，看我苍雷落……” 咏唱未成，年轻人战吼一声，长剑护体冲出包围，手中巨剑当头斩下，活生生将他劈成两半！ 马洛奇的死亡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惊叫声，嚎叫声，陆行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手下们心惊胆战的叫声，村民们惊慌逃窜的叫声。几十种叫声混杂一团，包裹着落荒而逃手下们飞快地消失在村外的林间。 得胜的年轻人和芬克斯大笑。这一刻他们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斗嘴，相互击掌庆祝这场胜利。 他们笑嘻嘻地向莉迪亚和不笑走来，似乎想获得一些赞扬和鼓励。 但他们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一坨鸟屎已经丢在他们脸上。 “你们这些疯子都干了些什么！”那几个老人疯狂地咒骂着，全然忘记了那些粪便本该是他们的口粮。 其他村民们把年轻人和芬克斯团团围住：“这两个暴徒杀了马洛奇大人！” 他们手中拿起了木棍和柴刀，似乎是想和他们拼命！ 年轻人护着芬克斯连连后退，但石头和棍棒已经打在他们身上。 两人都握着杀人的利器，可面对这些村民的围攻，他们竟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救了这些村民至少会有一声感谢，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辱骂和殴打？ “为马洛奇大人报仇！”那村长举起了一块巨石，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狠狠地砸向年轻人的脑袋！ “啪！” 血流了下来。 但流不是年轻人的血。 一根木棍如闪电般戳碎了那块巨石，顺便敲破了村长的脑袋。 那些村民惊恐地看着那老头痛苦地倒在地上抱头打滚，突然安静了下来。 莉迪亚绷起一张臭脸，手中提着木棍，眼中杀气腾腾，“怎么了？我堂堂魔族‘神助巫女’杀几个人，有什么不妥吗？你们这群欺软怕硬的垃圾，黑白不分的蠢货，想吃一辈子鸟粪为什么还不去死了转生当个屎壳郎？脖子上那玩意要是没用，干嘛不砍下来当凳子坐？” 刚才还气势汹汹，准备把年轻人和芬克斯生吞活剥的村民们立刻被训得像鹌鹑一样唯唯诺诺。 莉迪亚绷起一张臭脸，拿着木棍如同教训牲畜般指着那个自称村长的家伙，“你这谄媚的贱货，搜刮的很开心嘛，奉承的很愉悦嘛，黑账很爽快嘛？对了，我还没给奉献，来这就给你‘奉献’！” 说话间，莉迪亚扬起木棍就赏他一顿暴打。虽然早已听说过枪火公主马快、枪狠、嘴毒，今天年轻人才觉那些吟游诗人还是唱的保守了些。 看着那老头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屎尿齐出，想必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敢为虎作伥。莉迪亚转头瞪向那些旁观的村民，那些人惶恐地纷纷低头躲避视线，不少人人正偷偷把柴刀藏到身后。 “听好了，我就是魔族巫女黑凝雪。都给我滚开，别在这里挡我的路！”说着莉迪亚举起木棍一指，只听轰隆一声，对面的砖墙突然爆裂。斑驳的墙面上赫然铭刻着巨大的魂术符号！ 这声爆炸就连莉迪亚也吓了一跳。 她本来只是随手一指，怎会炸出来这么个自己都看不懂的魂术铭文？ 莫非自己其实是个魂术天才？ 她的脑子很快绕过了这个弯，眼角已经瞥见不笑躲在远处墙角似乎结了个手印。真是个谨慎的人，做戏还是要做得全套。 那些村民本就被莉迪亚唬得云里雾里，再看这魂术爆裂的效果，顿时以为这“神助巫女”动了真怒。立刻犹如开水倒进蚂蚁窝，抱头鼠窜各奔东西，转眼间都逃得干干净净，不知所踪。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五章 棋子 黑凝雪独自坐在窗前，手臂支着脑袋无可奈何地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离去的莫雷托大军。 她已经明白了道尔森这糟老头子在玩什么把戏，但现在已经纵虎归山，无能为力。想到这里，她不由长叹了一声。 贴身侍女莉娜端来了茶点和装着密报的金属管。看黑凝雪表情落寞，她忍不住小声问道，“主人，他们去抓莉迪亚，您似乎不高兴？” 黑凝雪拿起密报，了无兴趣地摇摇头，“莉迪亚是妾身牵制黑石纹的棋子，现在却成了羽灵藏拙的机会。” 莉娜傻笑着垂手侍立。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所以她选择做一个足够忠诚的仆从。 对于仆从来说，言听计从就是最好的表现。 “搜查队没有发现黑石纹的尸体，显然是被人先一步救走了。”黑凝雪突然自嘲地摸了摸她的魔角，“那小子一定会来碍事，妾身现在倒是希望那个穿越者能在两路追击之下逃得更久一些。” 若能利用魔族法典给黑石纹治一个死罪，这才能彻底的铲除障碍。想到这里，黑凝雪决定写几封举报密函先发制人，但取出鹅毛笔刚沾上墨水，又迟疑了起来。眼看墨水晕染了羊皮纸，莉娜连忙小声提醒。 “真是失态啊。”黑凝雪连忙搁下纸笔，长叹了一口气，“莫雷托本是羽灵势力的软肋，现在他逃走了……恐怕纷争将至。大敌当前，若是剪除了黑石纹，又怎么制衡红馆。” 莉娜忍不住插话：“主人为什么一直把那些流寇放在心上？” “你也觉得那只是流寇？”黑凝雪捏了捏她的脸蛋，“莫非你真的以为那个诛杀叛徒的刺客，只是来拖延时间的？” 莉娜傻眼，“那是……他……自己说的呀……” “也许那小子也这么认为。”黑凝雪把密报给她看了眼：傀儡村有人冒充神助巫女名义杀人，并留下了魂术咒印。莉娜跟随黑凝雪期间也在学习魂术，她认出了两个符号：飞行和大地。 “可是这个魂术阵并不通顺。”莉娜小声嘀咕。 “没错，这根本不是魂术阵。”黑凝雪竟然莫名笑了起来，“从那个刺客开始，这个绝顶聪明的人就在用常人意想不到的方法在和妾身谈判。” “谈判？”莉娜仔细回想了那天年轻人的每一句话，却没有丝毫觉察。 “魔剑赤龙至少有三次杀死妾身的机会，但他放弃了；黑石纹在冰原本该难逃一死，但他也放弃了。”黑凝雪指尖摩挲着羊皮纸，“他有足够的能力，却不行动，说明他在谋求一种合作的空间。于是妾身就用一场围猎回应了他的邀请。” 明知黑石纹在东面荒原遭遇伏击，黑凝雪仍然设法从琳达将军那里借来士兵在西边森林围猎了两天。她相信这个聪明的对手能够看懂她的意思：她和黑石纹并非一路人。 莉娜焦急询问道，“主人，那个流寇——红馆的人，回应了吗？” “当然回应了，不然一个心思如此缜密的人，怎会这么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黑凝雪笑着拿回了密报，指尖擦出火苗将它点着，“真是个有意思的对手，也是个有趣的伙伴。” 莉娜还想再问问法阵的事，但黑凝雪已经转移了话题，“最近还有什么异常吗？” “城外的乞丐似乎多了些，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乞丐？”黑凝雪托着脸思考了片刻。 冰天雪地中，若没有人施舍，那些乞丐以什么为生？ 若他们有谋生的方式，为什么要做乞丐？ 黑凝雪手里的鹅毛笔拿起又放下。过了许久，她突然问道：“莉娜，你跟着妾身几年了？” “主人，从觉醒后就一直在您身边，现在两年了。” “这两年妾身待你如何？” “待我亲如姐妹。” 黑凝雪端起一旁的茶杯，用银勺微微搅动，“妾身曾经答应过：等和冰狼王完婚，就让你继承魔族之力。但现在……妾身不得不派你去做一件事。” 莉娜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恭敬地跪下，“主人，我觉醒时是您从火堆里把我救下，我愿意用一切来报答这份恩情。” 黑凝雪将她扶起，又从首饰盒里取出十几枚金币塞进她的袖袋里，“妾身22岁加入魔族至今，每一天都在为这个计划活着，现在已到最后关头，不敢有半点疏忽。” 说着，她又在莉娜耳边低语几句。 莉娜惊呆了：“红馆？那些乞丐？怎么可能？” “这步棋，本该是妾身自己去的。”黑凝雪掏出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但大婚将至，只能委屈你吃些苦头。” 莉娜点点头，已然准备赴汤蹈火。 “让你受些委屈，妾身以后定会补偿你的。”说着，黑凝雪扬手一个耳光把莉娜打翻在地。接着怒气冲冲地吼道，“卫兵！来人！” 守在屋外的护卫和侍女们慌忙推门而入，惶恐地看着黑凝雪，不知道这未来的王妃要做什么。 黑凝雪目光从那侍女们身上扫过，威严地问道：“贴身侍女盗窃主人的首饰，在冰狼堡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侍女们纷纷低着头，噤若寒蝉。 但在一片沉默的死寂中，黑凝雪还是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偷偷的瞄过来。一个敢于火中取栗的人，黑凝雪正好需要这样的人。 她的目光渐渐停留在那个侍女的身上，随着两人的目光意外的交汇，那个侍女惊得差点跳起来。 黑凝雪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看已经无法逃避，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鞭刑，大人。” “鞭多少？”黑凝雪继续望着她。 这样的目光似乎给了她鼓励，她说话的声音略微平稳了些：“鞭到死。” “好。”黑凝雪优雅地坐下，端起茶杯。 好？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黑凝雪，但那个侍女眼睛，似乎立刻明白了状况。转头就指挥起旁人来，一时间搬椅子的，拿绳子的，请刑具的，按手按脚的，掀裙扒裤的，侍从们纷纷忙碌起来。 等到刑具一到，那侍女双手持鞭跪请黑凝雪核验。 黑凝雪刚看了眼，手中茶杯不由惊起一丝波澜。 各个国度中有用长鞭的，有用短鞭的，有用皮革制的，有用藤条制的。可冰狼堡竟用钢条铸成手指粗细的短棍，棍身还如玫瑰一样长满尖刺！ 黑凝雪偷偷望向莉娜，却发现她虽然满脸惊恐却咬着嘴唇微微点头。 “动手。”黑凝雪佯装拿起一本书，背过身去。 背后钢鞭破空发出可怕的呼啸声，莉娜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地狱里的冤魂在哭号。 又是一鞭子抽下去，莉娜的表情早已扭曲，四肢拼命挣扎。黑凝雪强装镇定地背对着他们，但手中翻页的手指正在不断地打颤。 惨叫声连绵不绝，黑凝雪的拇指狠狠地掐在食指上，她心里已经开始动摇，她开始后悔这个可怕的主意。她甚至有喊停这场处刑的冲动，没错，以她的身份逐出一个仆从是多么稀疏平常的事情，何必要做足戏份？ 但内心中仅存的理智再次发出微弱的警告：战斗已经开始，任何一点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带来全面的崩溃。 鞭打还在继续，莉娜的惨呼声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处刑只持续了一刻钟，对黑凝雪来说却如十几年一样漫长。 该是时候了。 她终于冷傲地抛开了书本，喝止了鞭打。 “把这贱人拖出去，丢在城外等死。”黑凝雪吩咐两名护卫，“动作快，别脏了妾身的房间。” 看着奄奄一息的莉娜被护卫们架走，她又转脸看着那个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格丽斯塔，大人。”那个侍女忐忑地屈膝行礼。 黑凝雪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脸来，“格丽斯塔，瞧，这可爱的小脸。” 虽然刚才表现了一番，但格丽斯塔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揣摩到这个魔族人的心意，此刻她吓得不由屏气凝神，双腿发颤。反倒是其他侍女，刚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此刻正恭敬地立在一旁看着好戏。 “可惜了，你还欠缺一些光泽。”黑凝雪上下打量了许久，突然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钻石项链，亲手戴在格丽斯塔的脖子上，“看，这样多美。” 格丽斯塔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其他侍女们都瞪大了眼睛！ 她们侍奉冰狼堡多年，得到的最高奖赏，无非是宴会结束剩下的残羹冷炙。黑凝雪的项链并不是十分贵重，但这样的赏赐已经足以另那些侍女们眼红起来。 “这美丽的脸蛋，若是迷走了冰狼王大人，该怎么办呀？”黑凝雪侧颜笑道。 侍女们一听这话连忙跪伏在地板上求王妃饶命。 黑凝雪早就听说过羽灵夫人对付漂亮侍女的手法，毫无疑问最懂怎么迫害女人的永远是女人。 但最懂怎么讨好女人的，也是女人。 “妾身只是开个玩笑，你们不要当真。”黑凝雪故作抱歉地扶起了格丽斯塔，又从首饰盒里取了几个小饰品赐给其他侍女们压惊，“在你们看来，妾身很可怕吗？” 格丽斯塔连忙答道：“王妃温柔贤淑，蕙质兰心，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其他侍女们纷纷仿效，把脑子里所有的赞美词语一股脑的倒出来。 “呵呵呵，”黑凝雪笑得眼如弯月，“这样的称赞，妾身还真不好意思呢。” 她难得发出真心的笑声。 那些侍女们终于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一个让黑凝雪满意的选择。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六章 雪屋 暴风雪逐渐逼近，风更紧，雪更密。任何人只要走出房门，就会被包裹成一个雪人。 冰雪交加的冰封林里，饥寒交迫的芬克斯和年轻人绝望地躲在陆行鸟翅膀下面瑟瑟发抖，看着不远处莉迪亚似乎在对不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什么。 几句话之后，不笑微微点头，身上立刻爆发出竟然的魂焰。一股无形的压力碾压着地面，将周围的积雪挤压得结结实实。莉迪亚拔出马洛奇的佩刀，将它们切割成整齐宽大的“雪砖”。两人不慌不忙地将这些雪砖围着挖出来的坑洞摆成一个大圆，又一圈圈地向上垒成一个半球。 这个半球在背风处有一道半人高的小门，莉迪亚连忙拽着芬克斯和年轻人进去，又让不怕寒冷的陆行鸟坐在门口挡风。 不笑从口袋中掏出那村长的羊皮纸簿，随手撕下了画满名字的几页，用了个魂术生起小堆篝火来。虽然外面狂风呼啸，这半球里却立刻温暖了起来。 芬克斯惊得瞪大了眼睛，“这雪屋会融化的！” “不会，冰是热的良导体。”莉迪亚抱来木柴和小铁杯，抓了点雪块煮成热水。随后像大姐姐一样揪起芬克斯和年轻人，用热毛巾给他们擦干净了脸和头发。 就这点时间，不笑出去了一趟。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四只扭断脖子的野鸡。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芬克斯抓起一只，张嘴就咬。 “你喜欢吃生的？”莉迪亚第一次看见有人拿着生肉硬啃，惊讶地问道。 “不然呢？”芬克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总不能用这小杯子熬鸡汤吧？” “倒也不是没有不用锅的做法。”莉迪亚笑了笑，掏出匕首一刀插进了野鸡的菊花。 芬克斯和年轻人忍不住菊花一紧。 莉迪亚利索地切掉鸡屁股，把内脏掏出，又塞了点香料和调味料进去，最后拿出了本该孝敬马洛奇的那瓶美酒往里面灌进去。 “公主，是不是忘记拔毛了？”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莉迪亚微微一笑，“拔毛太费时间了。” 说着，她挖了些泥巴兑点水，把这几只野鸡糊成了四个“泥蛋”，放在篝火旁慢慢烘烤起来。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镇住了年轻人和芬克斯，心想这公主连泥巴都敢吃，一定不好惹。 “放心吧，这是我以前世界里的乞丐们的做法。”莉迪亚似乎看穿了他们的顾虑，笑着擦干净双手，“我流浪的时候试过几次，成功率还挺高的。” “流浪？”年轻人惊讶地望着她，“你不是北郡司马爵士的女儿，神都的公主吗？” “那只是个说辞。”莉迪亚望着跳动的篝火，回忆起过往来，“我所谓的父亲并不是什么爵士，只是个马夫罢了。更况且他养的也不是马。” 在这个世界只有皇族才有资格骑乘马匹，一般说的马夫大多饲养了陆行鸟或者羊驼之类的其他坐骑。 “北郡其实在神威帝国的南部，我那所谓的‘父亲’在那里有三座‘牧场’。用来饲养他的两种‘坐骑’，一种是陆行鸟，而另一种……”莉迪亚突然伸手指着鼻子，“是我这种。” 把自己比喻成坐骑，年轻人和芬克斯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就连不笑也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三座牧场分别饲养着陆行鸟、男孩和女孩。我们和陆行鸟一样都是被他收养的，经历了饲养、训练、调教。等我们长大后就会和陆行鸟一样被送往神都各地，供那些贵族们享乐。”莉迪亚眼神幽幽，“说到底，我们和陆行鸟没有区别，都是贵族们的玩物罢了。” “这可恶的家伙，竟然做出这样的勾当。”年轻人攥紧拳头，“我要把他烧成灰烬，救出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那家伙确实挺可恶的，但那些孩子也不都值得可怜呢。”莉迪亚把火堆拨了拨，“我倒是有些曾经的姐妹，竟然都幻想着贵族的生活。她们帮助‘父亲’诱惑、劝说甚至拷打那些不愿屈服的姐妹。这些人……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被人拯救呢。” 话题太过沉重，几人顿时望着那堆哔哔啵啵的火苗默不作声。过了片刻，芬克斯忍不住好奇，“这么说起来你的出身并不高贵，神都王室怎么会承认你这‘公主’的？” 她甚至大胆推测莉迪亚的公主身份是狂沙帝国某个地摊上花5个金币买来的。 莉迪亚笑了笑，翻了翻那几个泥蛋，淡然地回答：“那只是个意外。” “我十五岁那年，穿越者们联合起来，在天上建立了飞行国度，起名‘天都’。那是穿越者们的巅峰时刻，也是衰落的转折点。 “为了彰显国力，他们举办了一场‘奥运会’。各大帝国自恃武德充沛，都愿意参赛迎战，但他们并不知道‘竞技体育’并不能以蛮力取胜。五天的比赛中大多金牌都被‘天都’夺走，那些参会的领导人纷纷颜面扫地。 “在赛马项目中，我赢了。”莉迪亚自嘲似的用一句潦草的话带过了最重要的事迹。 她没有提到以三个马身的优势夺冠，获得了神威帝国历史上的第一枚金牌。 她没有提到神都大主教激动得热泪盈眶，当众为她戴上了一枚象征神都王权的领扣。 她没有提到神都为了她的夺冠而全城狂欢了三天，当她回到神都时全城人民夹道欢迎，仿佛是凯旋回来的大英雄。 她也没有提到神都大教母以皇室公主的礼节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教母甚至在现场宣布认她为教女，在神都可以享受“公主”的称号。 她只是平平淡淡地说道，“他们给了我一个‘公主’的名号。也正是靠着这个唬人的头衔，我这不知该算‘庶民’还是‘奴隶’的货色有幸成为骑士，后来还加入了‘圣殿十字军’讨伐魔族。等有机会干掉魔君，这一生也算圆满了吧。” 故事讲到这里，篝火旁的那几个泥巴蛋已经烤的干裂，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莉迪亚拿起一个泥蛋用力剥开，泥巴和鸡毛同时脱落，肥美嫩滑的鸡肉冒着腾腾热气，带着丝丝酒香，闪亮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香——啊！”芬克斯的口水都快淌到地上，连忙夺过一条鸡腿狼吞虎咽，直到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不忘捧一句：“就凭这个味道，你这‘公主’得值10个金币！” 这恐怕是几人逃难以来吃过的难得美味。 年轻人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幸亏没有在刚才那个村子留宿。” “嗝儿，”芬克斯瞪了他一眼，“切，要不是莉迪亚会盖这么好看的雪屋，你早被冰雪冻死了。” 一路上芬克斯始终和穿越者保持着距离，但这回她竟不自觉地站到了莉迪亚的角度说话。果然要拿住某人心，就要先拿住他的胃。 “那不会，我可以再杀回那村子去呗。”想起那些村民，年轻人不由恼怒起来，“那些糊涂蛋，我救他们，他们还来打我。” 芬克斯更是咬牙切齿，“是呀，打得真疼呢，这么大力气怎么还会被那傻子逼得吃屎。” “因为弱呗。”莉迪亚收拾着地上的碎骨头顺口说道，“无组织无纪律的人民怎么斗得过资本家，这不是他们的过错。而弱者，注定挥刀砍向更弱者。” 这话略显深奥，两人眼中一片茫然。 莉迪亚感叹道：“前世有位智者说：有些人奴隶做久了，就特别想做奴隶。你们杀了奴役他们的恶人，他们反而憎恨你们。” 年轻人神色黯然，“我以为我像个英雄。” “为弱者而战，你们当然是英雄。”莉迪亚赞许地望着年轻人和芬克斯，“为弱者伸张正义，这就是英雄的作为。至于弱者是不是值得被拯救，或者有没有能够被拯救，这不是英雄需要思考的问题。” 两人刚开头还点头附和，听到“能不能被拯救”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最初茫然的模样。 莉迪亚笑了笑，“就那刚才那些人来说，这次他们运气很好被你们救了，但他们并不知道怎么摆脱这种被迫害的生活。等下一个马洛奇出现，他们会再次沦为奴隶，接着去祈祷下一个英雄的到来。” 年轻人和芬克斯愕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该怎么办？” 莉迪亚转过身去拍了拍坐在门口的陆行鸟，给它弄了一袋狄曼树籽嚼着，“要有人引领他们战斗，帮助他们团结起来，用自己的力量去面对敌人、打败敌人。等他们不再依靠英雄也能战胜敌人，他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们能战胜吗？” “你要相信人们的力量。就像这雪，很轻很软。但如果把它们组织起来——像这样压结实，他们就能做成这样的屋子。”莉迪亚敲了敲雪砖，已经冻得硬邦邦了，“最终还能抵御暴风雪……” 当莉迪亚回头的瞬间突然看见不笑冷漠的眼睛就在她面前，吓得她头发都差点直立起来。而不笑手中拿着缴获的羊皮纸簿，已经用碳棒划拉了好几页。 “你是……在做记录？” “再说一遍。”比暴风雪还要冰冷的语气。 “我忘了……”莉迪亚大脑一片空白。 “想起来。”他命令道。 莉迪亚只恨不能一拳打晕自己。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七章 惊喜 结结实实的一拳。 伴随着侍卫噗通倒在地上，黑石纹阴沉着脸踏入冰狼堡的魂术密院：“道尔森先生，你的防御未免柔弱了些。” 道尔森泰然自若地合上厚重的典籍，“我若敲响警钟，你恐怕已经是死人了。” “要我死，何必这么麻烦。”黑石纹打量着周围，除了道尔森已没有旁人，“在冰原里，若是你那位美丽的弟子假装没看见我，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哦？所以你闯入这里，只是为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孩？”道尔森不露声色地套对方的话。但黑石纹似乎并没有兴趣和他玩这种官场游戏。 “我听说你派了莫雷托公子去讨伐红馆，追捕‘枪火公主’。就这点来看，我们可以合作。”他的严重充满了憎恨的恶意，“黑凝雪这贱人，只想着嫁入狼堡，竟然无视魔君的命令，实在可恶。” “红馆袭击边境，黑凝雪扰乱朝纲。我们确实有不少共同的目标。”道尔森微微颔首，“黑凝雪魂术高强，又把冰狼王迷得神魂颠倒，我们无能为力啊。” 黑石纹冷笑，掏出个六边形的东西抛给道尔森：“八大元素中，黑凝雪无疑与火焰相性最高。但有了这个，只需‘水雷电石’作为媒介，就能暂时令一切火焰魂术无效化。” 道尔森接过一看，脸上的表情忽然复杂起来。 那是一个魂导器，专门用来储存威力极大的复杂魂术。由于内部包含了极为精密的魂术铭文，所以只需用合适的方法激活它，就能瞬间放出强大的魂术来。这种道具虽然使用方便，但制作繁琐而且只能使用一次，所以大多数魂术师都对此嗤之以鼻。 若是平日里，道尔森恐怕会对这魂导器不屑一顾。但他也深知以自己的魂术造诣在黑凝雪面前根本过不了三招。虽然心中不悦，还是不得不将它收下妥善保管起来。 “我的诚意，已经足够了吧？”黑石纹两手一摊，静待道尔森的回应。 “老头子自然也是有诚意的人。”道尔森打了个响指，“安泊尔。” 身后暗门悄然打开，一个俏丽的身影款款而来：“魔族小子，你终于来了？” 粗边黑框眼镜点缀着她的知性，鲜红的唇色彰显了她的野性。利落的短发，闪亮的坠饰，微微上扬的俏脸，无不体现她的精干不羁。 “哦，我美丽的安泊尔姐姐，且容我再为你赋诗一首。”黑石纹的脸上立刻有了兴奋的容光，“炽焰红唇，燃烧我的激情。柳叶细腰，缠绕我的温柔。你就是坎巴拉神明的天使，用你的笑容毁灭了我的爱情。” 这狗屁不通的诗词实在糟心，就连道尔森这样三朝老臣也被噎得无言以对，此刻只能尴尬地搓揉长须。 安泊尔按捺住内心的不屑，“魔族小子文采出众，真是令人钦佩。不知道那个‘霜蝇’的计划，你考虑的怎样了？” “是‘双赢’的计划。”黑石纹信心满满地说道，“第一，我需要点人马，击破那可恶的‘红馆’。功勋可以尽数归于那位公子，我只需要抓回‘枪火公主’复命。” “这不难。”道尔森沉声答道。 “第二，你们最好有办法延迟纳妃典礼，让我有时间赶回魔界岛禀告魔君将她逐出魔界。” 道尔森微微点头，这种事情就算他不说，也会去做的。 “到那时，她已经不是魔族的人，你们也有了对付她的武器……”黑石纹脸上隐约浮现出杀机，“事成之后，还请你们留她一条小命……” “你也是看上了那妖女的容貌吗？”羽灵夫人戴着羽毛面具从暗门里走出，讥诮道：“男人果然都一样。” 道尔森与安泊尔连忙闪身两旁行礼。黑石纹见状也猜到了这贵妇的身份，向她躬身致意。 “夫人恐怕误会了，在下与她尚有些私人恩怨。”说话间，他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被烧伤的魔角，“在下也想亲自凌辱那个贱人罢了。” 羽灵夫人的语气明显缓和许多，“那倒好，我冰狼堡刑具颇多，到时候送你几件也无妨。只是记得把那妖女的眼睛挖下来给我，那双魅人的眼睛，看着就觉得可恨。” 没想到仅仅是提及了黑凝雪，羽灵夫人就如此激动从暗室里跑了出来，道尔森沉声提醒道：“夫人，与那妖女的斗争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切不可意气用事。” 羽灵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怒火攻心，失了理智。连忙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全听道尔森卿的安排。” 道尔森安抚道：“夫人放心，对付那妖女可以兵分两路。安泊尔，你去找些手脚干净的人给她些‘惊喜’，尽可能拖延典礼。” 以黑凝雪的魂术，一般的袭击难以致命，但也许能让她受点小伤。刮花了脸蛋，打断了腿脚，想必纳妃典礼就得延后。时间越多，对道尔森和羽灵越有利。 “搜捕穿越者方面，我这边恰好有些情报。”道尔森说着从袖口取出一卷羊皮纸递给黑石纹，“日前冰封林治安官发来机关鸟密报，有人自称‘神助巫女’在‘傀儡村’杀了不少人。” “这必定是那穿越者愚蠢的谎言。”羽灵讥笑道，“竟打着妖女的名义杀人，这蠢货脑子里装的是南瓜瓤吗。” “只是那冰封林已是冰狼堡所辖边境，最快的陆行鸟也要三天才能赶到。”道尔森忧心忡忡道，“等我们派人追捕，恐怕来不及了。” 黑石纹眯眼估算了一下，似乎成竹在胸，“这点路程不在话下。我已打造出三辆‘魂石快车’，每辆车能载九人。只需借我一些人马先去搜寻他们的行踪，等我的机甲修复后我会亲自把他们捉回来。” “这笔功勋记得要算在莫雷托名下。”羽灵夫人道。 “那是当然。”黑石纹连声允诺，“只是我的‘天魔机甲’使用的燃料已经用完，需要一些人血来提炼魔油……” “只是人血吗？”羽灵夫人轻松地笑道，“这并不难。” 如此爽快的回应，反倒让黑石纹倍感意外，不过他还不至于蠢到刨根问底。 道尔森在心中算计了一番，“莫雷托公子的军队应该也在那个方向，可以派他在冰封林附近堵截，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黑石纹听了自然兴奋不已，可惜此时不能再赋诗一首表示祝贺。 “若是能抓住穿越者送回魔界，我们便可合力处置妖女。但凡事都要留个备案。”道尔森顿了顿，拿起了黑石纹给他的魔导器，“老夫会好好琢磨这个魂导器，若是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便是那妖女的末日。” 他的声音如同交代遗言般凝重，压得羽灵和安泊尔几乎喘不过气来。 “希望用不到它。”道尔森小心地将它收起，“安泊尔，先去做事吧。” 安泊尔点头道，“明白，一个‘惊喜’。”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八章 宫闱之斗 格丽斯塔站在黑凝雪的寝宫门前有些魂不守舍。她并不理解为什么大清早的时候，黑凝雪就急匆匆地孤身一人乘着马车，外出施舍乞丐去了。 可以确定的是，黑凝雪绝对不是什么生性淳朴善良的女子，这场施舍也不会如她所说是“为了给莫雷托公子以及天魔机甲黑石纹祈福”那么简单。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谋划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格丽斯塔还没能成为她完全信任的贴身女仆。 想到这里，她似乎有些落寞了。 “不好了！王妃的马车……”突然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跑来，“有人袭击了王妃的马车！” 格丽斯塔的心脏瞬间抽搐！ “快派人去叫琳达将军救援！近卫队，立刻整装出发接应王妃！”格丽斯塔一声令下，早已预备多时的随从们立刻行动起来。 “飞轮，好多魂术飞轮！那些人突然出现，一下子就破坏了王妃的马车。”那侍卫只受了轻伤，看来那些刺客的目标就是黑凝雪一人。 正在卫队整装待发之际，黑凝雪那辆残破的马车已经返回了寝宫。虽然马车的顶部已被飞轮劈成了敞篷，但黑凝雪还是面带微笑地坐在里面。 “王妃殿下您受伤了没有？”格丽斯塔一路小碎步上前来搀着黑凝雪下了马车。 “妾身哪是这么容易受伤的？”黑凝雪浅笑道。但格丽斯塔已然觉察出她走路的时候有些踉跄，连忙命人取来药箱。 待格丽斯塔扶着黑凝雪回到卧室，立刻命左右退下。这时她才发现黑凝雪宽大的裙摆已被利刃划破，险些伤到了膝盖。黑凝雪只是一路提着裙裾遮掩，所以没人发现。 “这难道又是‘红馆暴徒’做的好事？”格丽斯塔倒吸一口凉气，“我这就去通报守备官和治安官，让他们彻查这件事。” “能在这冰狼堡内的街道上安排三十几名私兵，不是‘暴徒’可以做到的。”经过如此凶险的暗杀后，黑凝雪倒是还能笑出来，“况且，妾身这次出去时间不长，知道的人并不多……” 格丽斯塔眼睛转了转，“这次王妃出巡的路线除了我之外只有三个侍女知道，所以她们之中应该有羽灵夫人的暗桩？” 对这个推论，黑凝雪十分满意，“如果真的是红馆暴徒，他们应该痛下杀手。最起码也得派出‘魔剑赤龙’来对付妾身。可这波人只用兵器袭击马车，说明他们并不想要妾身的性命。” 冰狼王是冰雪大帝的子嗣，若是杀了他的王妃便是与冰雪帝国为敌；黑凝雪是魔族巫女，杀了她便是与魔族为敌。换做是谁，都不敢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那他们为什么……”格丽斯塔刚问出声，忽然就想明白了。 她前几天就听说，冰雪大帝已经派遣“礼宾团”前往冰狼堡。名义上是“筹备订婚大礼”，其实就是来考察黑凝雪能否有资格成为真正的王妃。 一个带伤的女人，怎可成为王妃？ 格丽斯塔眼睛又转了转，“王妃殿下，您可能需要这个。” 说着，她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了一卷褐色的羊皮纸。黑凝雪接过来看着，发现上面罗列着几个陌生的名字，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他们的身份、特征、喜好、忌讳。 “济格安，礼宾大祭司，66岁，喜好清净。除助祭、保镖外，不得有男性接近；怕冷，需暖床，晚睡、不可有亮光；喜好神都美酒配苏打水；不喜蛋糕甜点，喜吃鱼类……”黑凝雪粗粗看了一段，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在下收集了所有礼宾团成员的信息，”格丽斯塔认真地说道，“羽灵夫人是雪都远嫁过来的，可能和他们熟识。所以王妃需要先了解下他们，以免吃亏。” 黑凝雪欣赏地看着格丽斯塔，本以为这只是个工于心计的丫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思。 “另外，王妃订制的礼服已经完成了。”格丽斯塔转身从衣帽间里取来两套颜色不同的华服，“王妃喜欢深色，但雪都现在流行这种宝石蓝，请王妃挑选。” “妾身并没有患上‘穿浅色就会死’之类的绝症。”黑凝雪轻声笑着，任由格丽斯塔为她更衣。更衣完毕后，格丽斯塔又搬来全身镜，让黑凝雪欣赏。 “真是个伶俐的姑娘，格丽斯塔。”黑凝雪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盛世美颜，浅笑道，“妾身确实不擅长这些宫闱间的纠葛，幸亏坎巴拉神明派你到我身边。” 格丽斯塔恭敬地屈膝行礼，“我一定尽心侍奉王妃殿下。” “只是……宫斗夺权，归根结底是仰赖某个权势者一念之差。”黑凝雪站起来侧身打量着裙摆的款式，“把命运寄托在某个人身上，那可危险的很。” 格丽斯塔突然眼见一亮，她隐约觉察到这位王妃已经把她当做自己人，甚至愿意和她交流一些更深层的话题。她强压住自己内心的喜悦继续侍奉黑凝雪更衣，口中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在下愚钝，还请王妃指点。” “妾身是穿越者，至少比你多活一世，为了争宠上位的人见得实在太多。但凡事来得快，去的更快。”黑凝雪继续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在魔族也有许多粉嫩的小白脸，昨天还在舔着魔君的脚趾，今天就成了路边的无头尸体，明天又成了炼制恶魔的材料。” 格丽斯塔眨了眨眼睛，“小白脸？” “妾身没有提起过吗？”黑凝雪笑眯眯地牵起了格丽斯塔的手，“听说帝君穿越前是个女人，所以现在魔宫里面养着好些花样美男。” 羽灵夫人和道尔森在巫师塔里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只魂术机关鸟远远飞来，几名侍女连忙伸手接住，从鸟腹中取出一卷字条呈送上来。 道尔森接过字条草草一看，气的吹胡子瞪眼，把那字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一帮废物！” 羽灵夫人平静地望着窗外，“道尔森卿，何必恼怒。一计不成，我们再用一计罢了。” “那些幽族刺客竟没能伤那女人分毫。”道尔森长出一口气，“黑凝雪果然狡猾的很。” 羽灵夫人此刻倒是笑了笑，“之前我们散布的红馆行踪，她有派琳达去追查吗？” “那妖女对红馆似乎毫无兴趣。”道尔森捋了捋胡须，“又或者她是害怕琳达离开后她的势力受挫。” “冰狼堡里，论兵权能说上话的只有三人。”羽灵夫人悠然道，“除去冰狼王的嫡系，就只有洛浦世家和守备官特科兴。与其等黑凝雪拉拢特科兴，倒不如我们先行一步。” “特科兴将军……这人可不好对付。”道尔森沉声道，“这人比湖面的冰块还要滑，稍有冲突就会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羽灵夫人自然知道这人的作风，不过现在对她而言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她反倒毫无顾忌，即使这样危险的人，她也打算用上一用：“我若有个百分百的功劳，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有这样的事？”道尔森惊奇地看着羽灵夫人。 “卿可记得暗桩日前偷看到黑凝雪在摆弄遗骸？” 道尔森沉吟道，“确实，似乎已经提及三五次。” “我猜，她应该在研究驻颜的禁术。”羽灵夫人的表情十拿九稳，毕竟她已经偷偷研究过好多年。每当有年轻貌美的女孩来争夺冰狼王的欢心，她便会退回巫师塔，一面谋略，一面炼化禁术。 待那些姑娘丢了脑袋，她再从巫师塔里出来时，冰狼王就会觉得自己瞎了狗眼，冷落了如此美丽的王后。 “让暗桩盯着黑凝雪，等她再次摆弄遗骸的时候，就传我的命令，让特科兴将军带护卫军去查她的寝宫。”羽灵夫人褪下一枚戒指交给道尔森，“切记别杀了她，别把事情弄大。我们要的仅仅是纳妃仪式延期而已。”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九章 闯宫 道尔森身穿冰雪纹饰官服，手握冰霜权杖怒火满面地冲入黑凝雪寝宫。紧随其后的是守备军官特科兴和两百名全副武装的冰狼护卫。 寝宫大门被道尔森魂术震开，冰狼护卫呼啦啦地涌入寝宫。只见屋子中间立着一具残缺的骷髅，几名女子正席地围坐，黑凝雪手持一根大腿骨故作惊愕地望着这些人。 “魔族妖女，竟敢在冰狼堡研习禁术！”道尔森略显得意地对守备官说道，“特科兴将军，快把这妖女锁起来。” 特科兴将军正欲拔剑下令，却看见黑凝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里面必有蹊跷。 他按下佩剑，上前行礼道，“在下冰狼堡守备官特科兴，现受道尔森大人命令逮捕‘神助巫女’黑凝雪，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这位英武的将军就是特科兴大人吗？”黑凝雪单手提起裙裾优雅地行礼道，“妾身早已听琳达将军提起过您的威名，今日有幸拜会。不知道妾身是犯了什么重罪，需要劳驾将军亲自前来？” 道尔森权杖顿地，大笑道：“黑凝雪，你还想抵赖什么？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你在用人骨操作禁忌仪式！私自研究禁咒，在六大帝国都是死罪！” 黑凝雪莞尔一笑，双手将手中大腿骨递给特科兴：“特科兴将军战功赫赫，想必是见过死人的。不如请将军猜一猜，这是哪种人骨？” 特科兴心生疑惑，接过那骨头敲了敲，闻了闻，突然露出了庆幸的神色。 为官多年的直觉又一次把他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救了出来。 他恭敬地双手递还了大腿骨，朗声说道，“以本将军所见，这并不是人骨。” “怎么可能？！”道尔森瞪大双眼，如被五雷轰顶。 黑凝雪浅笑道：“多谢将军为妾身正名，这只是木棍制成的骨骼玩具而已。妾身只是教这些姑娘们一些魔界女孩间的游戏，打发下无聊的闲暇时光罢了。” 道尔森终于意识到，羽灵夫人以为十拿九稳的功劳，其实是黑凝雪早已安排好的圈套。 黑凝雪让女孩们撤了骨骼玩具，又命格丽斯塔为两位上茶赐座：“道尔森先生不必在意，一场误会而已。只是有两件事情，妾身倒是不太明白。” 道尔森如坐针毡，哪有心情喝茶。 “一是，道尔森先生是如何知道，人骨可以研习禁忌魂术的？” 道尔森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 “二是，道尔森先生又是从何知道，妾身和侍女们正在玩这个骨头游戏的？” 道尔森脸上的汗珠已经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在地。 慌乱中，他看了眼特科兴。可是特科兴并不想和他一起趟这路浑水，躬身行礼道：“既然只是误会。在下还有城防要事在身，请容先行告退。” 正当他想带队离去时，琳达将军“恰巧”带人押解着一个侍女来到寝宫门外。 “特科兴将军？道尔森大人？”琳达对他们到访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特科兴看着琳达的阵仗皱皱眉，碍于守备官的身份不得不问道：“琳达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守备官，我们发现这人在城堡里用魂术机关鸟向外发送秘报。”琳达行礼道，“在下无能，虽然捉住了她，但放跑了机关鸟。调查后得知她是王妃的侍女，特来问询。” 世上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特科兴早就听说琳达已经暗中效忠黑凝雪，这恐怕是她们精心设下的又一个圈套罢了。 那侍女押进门，就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道尔森。而道尔森狠瞪了她一眼，那侍女连忙低下头去。 “真抱歉，她虽是这里的侍女，妾身却和她并不熟悉。”黑凝雪的目光晃晃悠悠地飘向道尔森和特科兴，“不如听凭各位大人处置？” 道尔森的舌头如同打了个结，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侍女，正是他安排在黑凝雪身旁的暗桩之一，黑凝雪研究禁术的情报，就是她暗中放出的。可此时在特科兴和琳达面前，他不仅无法保全这个侍女，甚至极有可能被她供出来！ 正在道尔森进退两难的时候，特科兴却已经想好了退路。 在琳达进场后，他就意识到：无论今天他是否表态，道尔森的和羽灵的退路都被琳达这步棋堵死。与其无故得罪黑凝雪，不如顺着未来王妃的心意说些她想听的。 注意已定，特科兴躬身行礼道：“王妃殿下，既然这女人不想开口，不妨试试钢鞭。” 这声“王妃殿下”令黑凝雪的眼中闪出了兴奋的光芒。 她本以为特科兴还会再犹豫一番，没想到他很快就认清了形势。 只听一声令下，那些冰狼护卫立刻将那侍女捆绑起来。钢鞭在空中挥动，发出骇人的“嗖嗖”声。 那些士兵的力气肯定比格丽斯塔这样的侍女要大得多。仅仅一鞭，那侍女发出的惨叫声已经振得落地窗嗡嗡作响。 十五鞭过后，她痛到喊不出声音来。 仅仅三十鞭，她已昏厥过去。 这情况在黑凝雪的预计之外，正想喊人取冷水来泼醒这人时，道尔森突然走上前来，目露凶光：“竟敢在我们面前装死，莫不是想尝尝老夫‘雷霆鞭’的厉害？” 说话间，他的权杖上激烈的雷电光芒轰然作响，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了那个侍女的身体。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道尔森大声问道。 那侍女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口鼻中不断吐出白沫！在抽搐了一阵子后，她的身体又突然瘫软在地，气若游丝。 看她奄奄一息的模样，道尔森故作抱歉地向黑凝雪施礼：“没想到她身体虚弱，没扛得住老夫这一鞭，请各位赎罪。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且容先行告退。” 说完他不等黑凝雪反应，顾自持杖而去。 特科兴自然见不得有人比他更“滑”，一看道尔森走了，立刻带队躬身告退。大门开合之间，房间里瞬间恢复了空旷。 格丽斯塔上前探了探那侍女的鼻息，“王妃殿下，她死了。” 黑凝雪瞠目结舌。 她自认为是一个为了达成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但完全无法想象貌似忠厚的道尔森竟然有如此狠辣的心肠，竟然能如此杀伐果断地处决了自己的暗桩。那种若无其事的眼神，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难道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宫廷斗争？每个人的命运都会随时被改变，没人知道下一刻谁会被送往地狱。 “王妃......王妃殿下？“格丽斯塔看着呆愣在那里，脸色发白的黑凝雪，忍不住又叫了两声。 黑凝雪回过神来，“怎么了？“ 格丽斯塔说：“王妃殿下，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黑凝雪晃晃手，表示不碍事。她又呆立了片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抱歉，妾身也只想活着而已。”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手绢盖住了那侍女凄惨的遗容。 “王妃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黑凝雪说定了定神，“格丽斯塔，去把派给我的侍女都喊过来。” 格丽斯塔摇着铃铛快速穿行在城堡，二十几个侍女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仅仅一刻钟，她们已经分列两旁垂首侍立在黑凝雪的屋子。屋子的中央，还躺着那具尸体。 “请各位过来，并不是想让大家看看叛徒的下场。”黑凝雪本就是一身黑纱，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参加葬礼，“这位姑娘虽然是某人派来监视的暗桩，但归根结底还是大家的姐妹，不能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妾身召集大家过来，也是为了让大家与她告别。” 黑凝雪虽然平日里生活挑剔，但对待下人们却十分大方。虽然她们大多遭过她的责骂，但不少人还是对她有点好感。看到她这样重视一个侍女的死亡，再联想到羽灵夫人寝宫中莫名失踪的人，有几个侍女竟然忍不住抽泣起来。 “应该有人会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吧？”黑凝雪示意格丽斯塔掀起尸体的衣服，露出了斑驳错落的伤痕。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精通并擅长火焰魂术的黑凝雪所为。 “道尔森……”格丽斯塔刚提了个名字，却被黑凝雪用眼神制止。 “妾身不想针对任何人。”黑凝雪淡淡地说道，“你们也知道这是个乱世，无论是权贵还是奴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为了活下来，很多人都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请各位明白一件事：你们要活命，妾身也要活命。活命的方法有很多种，但若是想用这个东西作为条件……”黑凝雪拈起羽毛扇指着自己的脑袋，“那可得小心传言中‘阴险狡诈的神助巫女’咯。” 侍女们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黑凝雪环视着侍女们，“妾身知道这个屋子里还有人心怀二心。妾身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愿意效忠就留下，若心存顾虑也可以离开这里。妾身以‘神助巫女’之名起誓，绝不强求，也绝不追究过往的事情。” 说着，她示意格丽斯塔把那具尸体送出去埋葬：“但是，如果三天之后还有人心存侥幸，不妨再看一眼她的下场，再想想某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你们托付性命。别忘记，大家的初衷是在这乱世里活下去。”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章 偶遇莫雷托 莉迪亚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 左手还是右手，这是个深刻的问题。 她是个不善于做选择的人，每次选择都是一场气势磅礴的思想斗争——哪怕面前的选择只是走那条路而已。她就像恋爱小说的女主角在霸道总裁和温柔小奶狗之间反复徘徊，始终无法抉择。 “两边的路是一样的。”年轻人在旁提醒道，“只是这条路途径的是‘石匠村’，那条路途径的是‘鳄鱼村’——最后都是通往狂沙帝国的商道。” 直男永远无法理解少女心的纠结，正如猴子无法学会开飞机。见识过年轻人迷路能力的莉迪亚对这个向导的信任度无限趋向于零。奈何离开傀儡村后，不笑再度当起甩手掌柜，整天摆出一副哲学家思考生命意义的苦闷表情，仿佛是便秘了二十天的还找不到厕所的模样。 万般无奈之下，莉迪亚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她先丢了两次骰子，又拈了几次阄，最后又拿出些木棍子往地上丢，观察它们的指向。幸亏冰雪帝国的湖水早已冰封，不然她恐怕会捉个乌龟来，烤龟壳占卜一番。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清脆的鸟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鸟叫声婉转悠扬，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旋律。莉迪亚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长着绵羊角的姑娘。 “是你吗雪莉？”莉迪亚起身四处张望。似乎为了回应她的呼唤，一旁的雪堆里骨碌钻出一个人来，正是擅长口技的雪莉。 “不笑大人迟到了五天，真是罕见呀。”大概是在雪地里躲藏了太久，雪莉口气上些许有点埋怨，“老板娘、铜锤他们都已经过去了，但昨天来了一支军队驻扎前面堵住了去路，听说他们正在大力搜捕‘枪火公主’，看样子没有十天半个月是过不去了。” 那五天恐怕就是不笑带领他们绕路傀儡村耽误掉的时间。莉迪亚心中略感懊悔，不笑倒是毫不在意，只是问道：“莫雷托？” 雪莉嘟着嘴继续埋怨，“是呀，冰狼堡二公子莫雷托亲自带人围堵，这下麻烦大了。” “蠢货罢了。”不笑找了个背风处掸了掸积雪，云淡风轻地坐下。 莫雷托正在营帐里抱着热牛奶瑟瑟发抖，不停地抱怨那个叫做哈罗德的副将为什么要把军营驻扎在这里。正在这时，突然有人禀报外面抓住了一队云游商人，连忙命人将他们押上来。 “公子殿下幸会，竟在这里也能遇上。”那个晒着古铜肤色的沙民爽朗地笑道，“一个月前我还在冰狼堡给您献过驼毛。” 这商人自然是年轻人假扮的，一个月前莫雷托满城搜刮羊驼皮毛给母亲制作大衣，早已不知搜刮了多少流浪商人。年轻人虽然信口开河，莫雷托也无从考证。一看是个男人，莫雷托已经心生不悦，再看他手下两个奴隶打扮的亚人姑娘：一个头上长着鹿角，一个头上长着羊角，心中更是失去了耐心。 “快让他们滚，你们这些愚蠢的武夫。”莫雷托懊恼地挥挥手，“我说了多少遍，穿越者是个女人，不是男人，也不是亚人。你们听不懂吗？” 那些士兵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敢吭声。倒是年轻人故意笑了笑，“公子殿下，您难道是在追捕什么人吗？在下不才，不知道能否为您效力？” 莫雷托素来讨厌那些商人的油滑，若是按照以往的脾气早就把年轻人乱鞭一顿轰出门去。但如今自己在这外面受冻，只想快点抓到莉迪亚好早日回到母亲怀抱，不得不压下性子，“我在抓个穿越者，你有什么办法吗？” 年轻人哈哈笑道，“在下倒也听说了，殿下正在追捕神都莉迪亚公主，这一路上实在受累了。” 这个马屁拍到了莫雷托心坎上，脸上的表情立刻缓和了少许。 年轻人趁机询问了一些关于莉迪亚逃脱的细节，又打探了一些羽灵夫人的指令，估摸着套不出更多情报来，便拿出几块鹅卵石在地上装模作样推演起来。 这古怪的举动吊足了莫雷托的胃口，就看年轻人摆弄了片刻，突然拍手惊呼：“奇怪呀。” “殿下，在下认为这件事情有许多疑点。”年轻人故弄玄虚道，“身为神都公主，理应往西逃回神光帝国，为什么她一路东移动？” 莫雷托似逢知音般连连点头，“有道理。我听说这个女人骑术高超，这么久早够她逃回神光帝国，烤着壁炉吃着奶酪和馅饼。不像我这种倒霉蛋，还在这种地方受冻！” 其实莫雷托想得并没有错。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莉迪亚逃走时被打断了四肢，无法长期骑乘。毕竟在羽灵和道尔森的眼里，他只是个孩子。对于孩子来说，只需要知道做什么就行，并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然而偏偏就是缺少了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为什么”，此刻就成了深埋在莫雷托心中的疑惑种子。年轻人给它松松土、浇点水，怀疑的念头立刻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起来。 “另外，傀儡村发现行踪，那殿下更应该去封锁那附近的黑钢帝国商道。在这里扎营实在有点奇怪。”年亲人把玩着地上的鹅卵石，“在下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说来听听，”莫雷托拿出了金币口袋，“赏钱不会少你的。” 没想到赚钱这么容易，年轻人忍不住咧嘴笑道：“密报会不会被人调换？” “这不可能。”莫雷托从身边的盒子里取出一卷羊皮纸，“我母亲的信函都有她专属的魂印符记。” 说话间他指尖点起一缕魂焰，羊皮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个魂术符号。这愚蠢的公子只顾着显摆，根本没发觉跪在旁边的雪莉已经把这个符号默记在心。 年轻人点点头，终于讲出了不笑准备好的陷阱：“在下听说傀儡村附近倒是有个‘冰封湖’，或许会是笔误？” 在这个世界的语言里，“冰封湖”和“冰封林”只相差两个字母，莫雷托心中一惊，本就对指令充满疑惑，回头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赏了年轻人几个金币把他打发走了，转头就命人放出机关鸟，去母亲那边核实。 放出机关鸟后，莫雷托整夜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直到第二天凌晨时分才勉强有点迷糊。刚有些睡意朦胧，就听见传令官扯着嗓子在帐外大喊收到了急报。半睡半醒的莫雷托连忙起身，匆忙中不忘用魂焰验了真伪，粗略浏览一遍后拍着大腿喊道：“错了！果然是错了！” 传令官早已习惯了这位公子的情绪起伏，淡定地掏出纸笔准备记录最新的命令。 “快传令，立刻拔营，前往冰封湖重新驻扎！”莫雷托火急火燎地吼道。 此时天还没亮，营地突然响起紧急号角，千人的队伍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满脸茫然地打包物资准备转移。整个军营哄哄嚷嚷乱成一团，而莫雷托为了尽快抓住莉迪亚早日回家，只顾着催促手下将官立刻出发。 就在大军整备的混乱中，突然一声炮响划破寂静夜空，整个军营立刻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士兵们找头盔的、披铠甲的、争抢武器的，一片喧嚣，四处奔走。有些人甚至把两条腿塞进了一条裤管，才起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莫雷托在侍从保护下惊慌地喊道。但东西南北各处军帐都被点燃，滚滚浓烟迅速弥漫开来。 “敌袭！有敌人在放火！”浓烟中有人喊道。 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就算是个瞎子也能闻到这呛人的烟味。 一部分士兵拿着水桶水盆满世界寻找水源救火，却没想到冰雪帝国常年冰封霜冻，冰块倒是满地都是，但遇到了火灾根本没有可以流动的“水”来扑救，需要生火把水缸里的冰块融化才行。好在军中还有几个懂水系和冰系魂术的魔导师，这才化解危机。 另一部分士兵连忙集结御敌，却听见空中响箭飞过，又是连串的爆炸声，瞬间点燃了前方几辆运粮马车。还没看清敌人在哪里，莫雷托的大帐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紧接着周围的帐篷也陆续被点燃。 “冲呀！杀了莫雷托！” “快保护公子殿下！” “是自己人，不要误伤！” “敌人打到南营了！放箭！快放箭！” 滚滚浓烟中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士兵们互相冲杀践踏，抱团混战。 “敌人逃跑了！快追！” “快看！那个匪徒头目就是穿越者！” “石匠村！匪徒往石匠村逃跑了！” 浓烟伸手不见五指，军营里到处都是各种喊叫。莫雷托只能在近卫队保护下仓皇躲在马车下避难，只听见有人高呼着发现了莉迪亚的踪迹，还叫嚷着石匠村的方向。 “传令官。”莫雷托努力招呼一旁的侍从，“赶快派人追上去，必须抓住穿越者——对了，给我母亲发一个急报，就说在石匠村发现了穿越者的踪迹！”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一章 黑店 莫雷托拔营而去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满地的杂物和烧毁的垃圾无声地嘲笑着那场混乱。一辆马车翻倒在路边，篷布上还残留了星星点点的火苗。残烟袅袅中，一支流浪商队有说有笑地踏上了这片残迹。 手持木棍骑着陆行鸟，假扮商人的的是莉迪亚。年轻人在前面牵着绳子，活像个学徒。芬克斯和雪莉依然脖子上挂着锁链假装是两个奴隶。 唯独不笑袭黑衣神情古怪，实在不知道怎么伪装。就在莉迪亚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竟不知使了个什么魂术，一阵黑烟过后竟然变成了一条黑背猎犬，甩甩尾巴示意几人跟上。 一行人又走了三四个钟头，还没走到鳄鱼村。芬克斯无聊之余，忍不住吐槽起那个公子来，“不笑，你说那个公子是不是傻子，他就不能到村子附近去扎营吗？我都快走累了。” 不笑摇摇狗尾巴看她一眼，默不作声。仿佛在说：我是条狗，我不会说话。 雪莉掩嘴笑笑，口中竟传出了莫雷托公子的声音：“只有你这傻子才能理解傻子的想法。” 芬克斯狠狠瞪了她一眼，奈何手上套着枷锁，不能把雪莉按在地上揍一顿。 这无疑放纵了雪莉的胆量，于是她又换成了芬克斯的声音，“不笑叔叔，天快黑黑了，人家好怕怕，晚上怎么过夜夜呀？” 这腻歪的语气把芬克斯气得只差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冲上去对着雪莉的屁股就是一脚。 她们姐妹多年，早已互相了解。雪莉头也不回，侧身一扭就闪到一边去。倒是芬克斯这一脚踢了个空，愣是摔了个劈叉。 “这两个奴隶再瞎闹，小心挨鞭子。”年轻人牵着陆行鸟在前面调笑。芬克斯气鼓了脸，正想准备一段连珠妙语反唇相讥，却看见年轻人突然兴奋地指着不远处喊道，“快看那边，好像是个旅店！” 莉迪亚顺着他的指向，果然那边有一个两层的破旧小屋子，屋后还有个干草棚可以圈养坐骑，几人已经多日风餐露宿，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还能饱餐一顿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但是，哪个正常的人会在这种荒郊野岭开个正经的旅店？ “那恐怕是个黑店吧。”莉迪亚仔细瞧了一会儿，“这里偏僻得连鬼都不会来。” “黑店也是店。”年轻人满不在乎，“说不定他们今天已经黑够了人，就放过我们了呢？” 芬克斯一把扯下了破旧的头巾，“要不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那可不行。”年轻人连忙阻止她，“如果人都死了……谁来做饭？” 芬克斯扭头盯着莉迪亚。 “你总不能每顿都吃野鸡呀。”莉迪亚连忙耸耸肩表示自己除了用泥巴烤鸡之外再无别的特长。拜她的厨艺所赐，黑店老板捡回一条性命，实在是可喜可贺。 酒店里只有两个戴着帽子的人在角落里喝闷酒，一个骨瘦如柴的掌柜在柜台前后忙碌着，另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伙计在后厨搬着柴火。 莉迪亚和年轻人也拣个角落坐下，点了几个不知名的野菜和不知哪来的肉饼。芬克斯和雪莉作为奴隶不能上桌，只能和不笑这条狗一同拴在桌子旁边吃点剩饭。大约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莉迪亚“手抖”打翻了一盘肉饼，顺势“赏”给奴隶和狗吃了。 年轻人举起酒杯杯闻了闻，觉得气味不对，害怕莉迪亚吃亏，连忙悄悄使了个眼色。 莉迪亚会心一笑。 要知道她征战多年，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见惯不怪。看她几次举杯喝的酣畅淋漓，其实酒水都被她拇指上的海绵吸走。 正当他们想看看老板要搞什么鬼的时候，门外口突然传来几声羊叫。酒店门被推开，几个身上围着五颜六色布条的人一边呼着热气，一边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我去她娘的冰狼堡，太她娘的冷了。” “大哥说的对，要不是给‘千面妖姬’送信，才不来这鬼地方！” “老板，快拿一大壶热酒，再来一大盘肉。” “把我们的羊驼牵后面去，喂饱了，大爷明天赏你五个银币！” 一听到“千面妖姬”这个名字，莉迪亚的脸色就已经不太好看。 据说她是魔族中的花魁美人，自幼便拥有一副绝世容颜，可以说是倾国倾城。但在这“倾城”之下，却隐藏着一颗恶毒而阴狠的心。 狂沙帝国的皇帝年老无能，却偏偏好色无度，魔族便派了“千面妖姬”去与他和亲。 听名字就知道，这位“千面妖姬”不仅容貌出众，还能化身千万。只要是她见过一面的人，就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最亲近的人都未必能分辨。 狂沙皇帝得了这位美人，就如同得了天下佳丽，每天夜里都能与不同的美人共度良宵，仿佛夜夜新郎。仅仅一年时间就搞的狂沙皇室朝纲败坏，奸臣当道。狂沙帝国也在不到半年里沦陷大半。 正是有了这位“成功案例”，所以魔族才会同意黑凝雪的和亲计划。 虽然心中厌恶这种人，但莉迪亚此刻也不好发作，只能继续低头吃饭喝酒。 这帮人熙熙攘攘地落座，倒是让店里热闹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推杯换盏喝的尽兴，酒过三巡后个个满面红光。 到了这个时候，难免要开始吹一些牛逼了。 其中一个圆脸拍了拍桌子，“你们几个要多跟着大哥混混，长长见识。当年我们征讨狂沙十八部族的时候，呵呵，别提有多威风了。” 坐在正中的那个微胖的汉子面露得意的神色，却故作矜持地摆摆手，“虚名，都是虚名。什么十八部族不过都是脱了壳的软脚虾罢了。” 圆脸先敬了他一杯，“大哥太过谦虚了。我记得那天阵前来了个先锋自称什么‘刀疤秃鹰’耀武扬威，说出来的话简直要笑死人。” 那几个小弟模样的人连忙捧话道：“他说什么了呀？” “他说：你们现在回去还有活路，不然我一刀割了你的耳朵，三刀砍下你的脑袋。” 小弟们哄笑道，“这牛皮吹得可真够响的。” “他的刀要是有他吹牛皮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快。”圆脸晃头晃脑地说，“他的刀还没拔出来呢，就被大哥的‘狂沙刺’砍掉了耳朵，第二刀就剁掉了脑袋。” 小弟们听闻，赶紧举杯向大哥敬酒。那大哥豪气如云，大笑道，“你们几个要记住，刀法再高也只是刀法。一定要学点魂术，魂武双修，这样才有爬上去的资本。” 说着，他得意地举杯一饮而尽，“今天大哥心情好，就给你们开开眼。” 说话间，他唰的拔出了腰间弯刀。那刀柄镶有两枚魂石，刀刃上布满了咒术纹路。他左手捏了个手印，刀刃上已有魂焰显现，“狂沙刺！” 地面上的尘埃突然被旋风卷起，嗖地激射而出。只听啪的一声，不笑面前的狗粮盆立刻被劈成两半！ “好！”那几人纷纷鼓掌喝彩，只有不笑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倒不是被这三流魂术吓住，而是他从没考虑过这么个问题：一条狗被魂术打翻了饭碗，究竟是应该狂吠宣战，还是夹着尾巴逃走？ 所以这条狗安静地陷入了沉思。 而众所周知狗是不会沉思的。 这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武士们的怀疑。 眼看着那几个狂沙帝国的武士都好奇的看着这条发呆的狗，莉迪亚咳嗽一声，引开了他们的视线，“几位阿桑，你们知道这条狗多少钱吗？这要是被你们吓傻了，我怕你们赔不起。” “哈哈哈哈哈！”那个圆脸站了起来，“赔钱？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说话间其他几个武士纷纷起身，拔刀就把莉迪亚围住。 “嘿，你们看这两个贱民，长得还不错，要不拿来孝敬给大哥？”有人浪笑着用弯刀挑开了芬克斯和雪莉的头巾。 芬克斯早已火冒三丈，此刻只能强忍着怒火，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后这个人就飞出去了。 在三五米开外的一张桌子上四仰八叉的躺着，心口被戳了一个血洞。 芬克斯傻眼了，侧目看看莉迪亚。 莉迪亚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左手拿着煎饼，右手扶着那根当做手杖的长棍，口中念叨着商人的生意经：“人生短短几十年，一路不能走两边。没钱别乱动，动货先给钱。坏了规矩，可别怪我下手太重。” 她刚才动手了吗？ 怎么出的手？ 那几个狂沙武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只听那个圆脸啐了一口，“有意思，弄死她！” 一声令下，六把弯刀同时劈下! 刀光快，但棍风更快！ 莉迪亚的长棍瞬间画出六道残影，六声惨叫同时响起，六个人如同六片花瓣向六个方向仰面飞去。 圆脸挥刀，咆哮着冲了过去。他的刀势有五种变化，每一种都可以斩下莉迪亚的人头。但他的刀刚刚扬起，脖子已被长棍洞穿。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圆脸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满脸的不可思议。但他的生命已经结束，意识随即消失。伴随着一声闷响，他已经摔在地上，激起了一片灰尘。 啪，啪，啪。 掌声。 眼看这满地“兄弟”的尸体，那个“大哥”倒不难过，反倒拍掌大笑起来：“好枪法，好枪法！”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莉迪亚用的是木棍，但眼前这个“大哥”似乎看出了端倪：“神都武圣是你什么人？” “和你有一个铜币的关系吗？”莉迪亚只顾吃着煎饼。 “两周前我已接到急报，神都枪火公主莉迪亚实为穿越者，并被红馆刺客救走。我要没记错的话，枪火公主就是都武圣的弟子。”那人的脸上浮现出了诡谲的笑容。 莉迪亚擦了擦手，瞟了他一眼：“你是说谁接到了急报？狂沙大帝还是魔族帝君？” 那人的表情突然僵硬了起来。 “听你们说起给‘千面妖姬’送信，就知道你们不过是魔族豢养的走狗罢了。你倒还有脸缠着这满身的‘康巴拉’，真是恬不知耻。”莉迪亚的话尖锐刺耳，像钉子敲在那人的心头，“狂沙帝国三个月不到已沦陷大半国土，你们这些狂沙武士的功劳可真是不小呢。” 狂沙帝国的武士身上的彩绸是他们战功和荣誉的象征。如今却被莉迪亚这样挖苦，那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嚓”的一声，弯刀出鞘，魂焰显现之际，几道旋风已扑面而来！ 年轻人正欲起身，莉迪亚准备后仰闪避，雪莉连忙抱住自己的脑袋，芬克斯抓起了地上的狗粮盘准备砸烂那人的脑袋。 但是他们的动作都停下了。 一声惊雷般的咆哮！ 巨大魁梧的人影突然从后厨冲了出来，如发狂的公牛般撞在那人的腰间！ 躲在柜台后面的那个瘦小如猴的店员立刻窜出，扬手一把红白色的粉末撒向那个武士的眼睛！ 边上那桌假装吃饭客人拔出了短刀，噗噗的两声捅在武士的后心上！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成了一具尸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谁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拿解毒药来，赶快给公主殿下服用。”那个身材高大如熊的壮汉擦了擦身上的血迹，顾不得刚才受伤，慌忙跑到莉迪亚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刚才没有认出公主殿下，克鲁斯万分抱歉。” 那个瘦小的店员和两个假装的客人也跑来，齐刷刷的跪在公主面前。这时候莉迪亚才发现他们都长着狗耳，他们都是犬族亚人。 “公主不认识我们不要紧，可我们认识公主。”那个魁梧的犬族人克鲁斯介绍道:“这是斯寇宾，那两个是达姆兄妹。” 莉迪亚慌忙把他们扶起。 机关声响起，酒店柜台下的暗门突然打开，几个女性犬族人带着孩子们走出来，她们教孩子们向公主下跪行礼，“这是把我们救出来的公主殿下。” “你们……？”莉迪亚心头一颤。 “我们是希诺要塞的流民，魔族攻破要塞时，多亏了伟大的公主从天而降，我们才有机会逃走。”一个犬族人抹着眼泪说道。 “那些魔族杀了我们的亲人，用铁链刺穿我们的肋骨，要押送到魔界岛去献祭。”另一个犬族人哭诉道，“感谢公主一枪捅死了那个万恶的魔族军官，给了我们一条生路。” 克鲁斯怆然道，“当时为了保护族人，不得不看着公主孤身一人闯入魔族大阵。当时我们几个便对夕阳起誓，若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公主，当用性命偿还。” 那几个犬族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莉迪亚眼眶泛红，心里涌上几分酸楚，往事渐渐浮上心头：被冰狼王出卖，被魔族刑讯，甚至差点也被送去献祭，遭受的种种苦难，似乎都有了意义。 雪莉被感动得泣不成声。芬克斯也躲在一旁偷偷擦眼泪，回头看看年轻人，却发现他蒙着脸已把头扭向别处。至于不笑，那只狗似乎还在发呆，大概是还在思索狗生的意义。 暴风雪呼啸而至，天色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长夜漫漫，那几个犬族的孩子已经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安然睡去。芬克斯、雪莉和年轻人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如今有个屋顶能够遮风挡雨更是舒适，早已梦游四方。 但莉迪亚睡不着。 她悄悄地起身走走，却发现楼下还有微弱的光亮。 克鲁斯坐在一面巨大的盾牌旁，显然是在守夜。看见莉迪亚下楼，低声问道，“公主，您还没睡吗？” “有些心事，克鲁斯。”莉迪亚叹口气，“请告诉我，这家店是怎么回事？” 克鲁斯无奈地摇摇头，“冰狼堡把我们赶出来后，我们实在没有吃的。路过这里时发现这是一家黑店，专门谋害过路人。我几个就把那个黑心老板杀了，占了这个地方。” 莉迪亚皱紧眉头，“那以后呢？以后该怎么办？” 克鲁斯沉默。 莉迪亚也沉默。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什么样。 莉迪亚想起了那几个孩子，还垂着耳朵，天真无邪的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 难道有一天，他们也只能靠开黑店谋财害命为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昏暗的灯光下没有言语，耳旁只有凌厉的风声和魔兽的嚎叫。 莉迪亚长长地叹息一声。她只恨自己只是一介骑士，既没有领土也没有庄园，无法收留这些难民。希诺要塞之后，她本以为能托付给冰狼王，却没想到这满嘴豪言壮语的领主，却私下投降了魔族。 “或许可以问问他们。”莉迪亚喃喃道。 “他们？”克鲁斯问。 “红馆。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但他们冒着极大的危险救下了我，一路上又多次尝试为弱者而战。”莉迪亚想起这一路走来发生的种种，忽然笑了，“我觉得他们就是这个残酷世界里还在坚守正义的火苗。而这些星星之火，必将燎原。” 克鲁斯眼神迷惑，但没有任何质疑。他只是拍了拍胸脯，“克鲁斯相信公主，犬族人愿意向红馆效忠。” “容我稍后询问一下红馆主人的意见。”莉迪亚想起了面无表情的不笑，这样神秘的怪人，真的会答应吗？她心里微微发毛。 “红馆的主人？”克鲁斯想当然地以为莉迪亚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然而现实和想象之间往往留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从红馆的角度来看，莉迪亚恐怕都不能算作成员“成员”，严格的来说恐怕称作“人质”或者“俘虏”更为恰当。就算她有朝一日回到神都的圣十字军，她也只是仪仗军里毫无话语权的吉祥物。 克鲁斯皱着眉咕哝道，“我看那两位姑娘都是亚人，所以红馆之主就是那个年轻的男孩？” “不，是那条狗。”莉迪亚回答。 红馆的主人是条狗？ 克鲁斯迷惑地望着莉迪亚，完全不明白这是不是一个笑话，或者说笑点在哪里，又或者……他该不该笑？ “可以。”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克鲁斯紧张地操起大盾，却发现只是壁炉边上打盹的黑狗正冷漠地看着他们。 “这狗竟然会说话？”克鲁斯震惊之余还是害怕地后退了半步。 那条黑狗的周围腾起诡异的气息，片刻间化为人形。不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敌人来了。” 克鲁斯和莉迪亚连忙叫醒了所有人，打开柜台下的暗门让所有人躲进密室中。吹灭了所有烛火后，破败的小酒馆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屋外狂风夹杂着碎冰拍打着门窗，持续了一刻钟后，窗外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随后，紧闭的大门被撞开，几个满身是血的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快，快把门堵住！”一个手持火把的黑肤光头手握单刀指挥着。几个小厮有人搀扶着伤者席地而坐，有人搬来桌椅堵门，有人打着火把搜寻着店里的踪迹，最后回来报告道：“乔哥，这里好像没人。” 那个被称作乔的光头男人喘了口气，露出了一口白牙：“希望这场暴风雪能帮我们躲过特里克的追杀。” 但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背后已经传来轰隆巨响。 猛回头，墙壁上赫然被人撞出个大洞，呼啸的北风裹挟着冰雪猛然灌入屋内。 那是个肥胖的男人，手握链锤大摇大摆地从洞口进来，“愚蠢的贱民！竟敢违抗特里克祭司的法旨，妄想逃避徭役？” 那光头和小厮们望着他，眼中满是恐惧。 “别这样，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们若是乖乖的和我们回去，我保证你们能活着。”墙洞里又钻进一个拄着法杖的男子，他的周身一直被球形的冰蓝色力场保护着，显然这是个精通奥术的魂术师。 “放屁！”乔怒喝道，“十天没饭吃，还要背六十块大石。为了修那破礼拜堂，已经死了多少人？” “区区愚民根本不懂特里克祭司的苦心。”法杖男狰狞地笑道，“你们身为贱民，正是前世作恶的轮回报应。今生今世为修建大礼拜堂而死，才能在来世托生成庶民。” 莉迪亚趴在墙壁缝隙里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眼看那两个追杀者步步逼近，她握紧长棍随时准备上去敲烂他们的狗头。但又自己还没痊愈，实力不足，反而暴露了密室里的犬族妇孺。 就在她患得患失之际，墙缝中突然塞进个东西，砸在莉迪亚头上。捡起来一看，竟是不笑捡来的羊皮本。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三章 流民 虽然莉迪亚一直趴在墙缝上观察，但始终没有发现不笑的踪影，完全想不到他究竟藏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一路上莉迪亚也习惯了他神出鬼没的习惯，现在也能和那三个孩子一样摆出司空见惯的表情来。 只是他塞个本子进来，究竟想干什么？ 莉迪亚满腹狐疑，顺手把本子丢给年轻人，让他看看不笑有什么吩咐。 没想到年轻人接到本子立刻丢还给了莉迪亚，比了个翻书的手势，又摇摇头——他不识字。莉迪亚又看向芬克斯和雪莉，她们也摇摇手。 红馆成员大多出身卑微，除非是做了贵族家的仆从才有可能认得几个字，大多数庶民和贱民都是文盲。 莉迪亚皱了皱眉，默念一声“冒犯了”，翻开那个本子。 倒数一页折了个角，上面写道：“尊敬的莉迪亚公主：在密室正中面对入口的右侧墙壁可以挖开，通往屋外的地窖，让犬族人去那里避难。命令赤龙从地窖出口绕到正门埋伏，准备击杀链锤武士；命令芬克斯以迷雾箭扰乱大厅视线；烦请你以枪火公主的威名镇住那些逃亡的流民，避免冲突。以魂术师头落地为号，立刻行动。” 莉迪亚本以为不笑说话简练，应该就写几个简单词语而已。没想到不仅语句完整，还兼顾了文法和美观，就连“莉迪亚”这个名字里两个不发音的装饰字母，也以花体字符一丝不苟地描绘下来。 她小声转达了不笑的命令，趁着年轻人和克鲁斯小声地挖开墙壁，又往前翻了几页，越看越觉得惊讶。 翻过最初她在雪屋里讲的只言片语，次页赫然写着“杀光魔族，报仇雪恨”。但这行字已经被划掉，取而代之的是“聚集、反抗、建造、修补”。几个单词上面又延伸出许多线条，写着主张、计划和横七竖八的涂改修订，整整六七页被写的满满当当。 直到最后一页，写下了他的结论：不该寻找红馆，应当创造红馆。 “看来，你们是不想活了。”链锤男急不可耐地抡起了他沉重的武器，一步一步的逼近那些流民。 每逼近一步，那些流民就后退一步。 但屋子并不宽敞，六七步后，他们已经背贴墙壁，退无可退。 “小心点，别把他们的脑袋砸扁了。”那个法杖男阴沉地笑道，“特里克祭司说过，他们的脑袋得挂在树上……”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链锤男只听见背后传来咔嚓一声，一个人头已经滚到他的脚跟。 法杖男的人头。 直到死亡，他还挂着那副阴沉的笑脸。 链锤男思绪恍惚，他似乎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面前。。 机关门突然打开，芬克斯翻滚射出一箭，爆开的浓雾立刻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烟雾中一团炽热的火焰从门外突入，链锤男甚至来不及惨叫，空气中已经弥漫起尸体烧焦的恶臭气息。 眨眼间发生，眨眼间结束。 那些流民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个追杀了他们的恶徒已经成为了两具尸体。 烟雾渐渐散去，莉迪亚从密室里走出来，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眼看链锤男和法杖男被杀，乔和流民们大概推断眼前这些人和特里克祭司不是一路人。 但不是一路人，未必就是好人。 这个世界上的奴隶主多如牛毛，乔已经被卖过三回，他曾天真的以为会遇上更好的奴隶主，而每一回都能刷新他对“残忍”的理解。 “我们是什么人，干你屁事？”乔没好气地答道。 “嘿，你这卤蛋头。”年轻人叉着手一脸不悦地说道，“就算你不觉得我们救了你们，至少你对公主说话客气点。” 显然上次的恩将仇报已经对他造成了心理阴影，他几乎已经推定眼前几个人和那村子里的人一样，都是白眼狼。 被人称作卤蛋头，乔已经心生不悦，又提到个贵族的称谓，他厌恶地啐了一口：“公主什么的和我们这些庶民有什么屁关系？” 身后那几个小厮也纷纷帮腔道：“我们只敬仰一个公主，其他的公主都是地里的烂卷心菜！” 年轻人瞥了眼莉迪亚，故作姿态地问道，“哦？你们敬仰的是哪位公主呢？” “枪火公主！”那几个小厮齐声吼道，“她就是神光的化身！她的神枪能刺穿一切恶魔！魔族听到她的名字就吓得屎尿齐出！” 莉迪亚的脸上又热又痒，真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进去。 “那你们现在见到她了。”年轻人摆出歌剧舞台上“隆重推荐”的姿态介绍莉迪亚出场。 那些流民们惊呆了。 生活的坎坷会令人更加谨慎，他们都听说过枪火公主的故事，但并没有人亲眼见过。现在突然有个穿着普通麻布衣服、撑着根木棍的年轻女子自称枪火公主，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他们交头接耳了片刻，一个小个子男人站了出来来，先行了一个武士之间的礼节，然后反手磕断了枪尖：“我叫做崔伊。这位女士，请容我试试你的枪法。” 看莉迪亚默许的表情，崔伊大喝一声，手中连刺出七下。这七下其实是枪法中最基础的招式，就是攻击敌人的七个重要身体部位。 莉迪亚没有移动，手中的棍子看似随意挥舞，却每次都恰好打断的对面的攻势。七招刚过，莉迪亚转守为攻，木棍突然幻化出十几道残影，瞬间把崔伊的上半身整个笼罩起来！ 崔伊想防御，但根本无从防御，眼看就要被漫天的棍影打成烂泥，忽然又如幻觉一般消失在莉迪亚的掌心。 “哐。”他手中的枪杆不知何时已被打断成几节，落在地上。 “刺杀不是刺中就行，要把全身的力量汇聚到枪尖。”说话间，莉迪亚毫无征兆使了个突刺，十步之外的乔立刻觉得他颗锃亮的卤蛋头上被什么东西打中。 伸手一摸，居然是个刚刚飞过的小虫，在莉迪亚的刺击下已经变成了碎末。 “这一定是枪火公主！”流民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公主宽恕我们的无礼！” 莉迪亚连忙招呼着把他们扶起。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四章 反抗 “冰狼王说要纳妃，加课了三成重税。没想到特里克祭司贪污盘剥，又加了三成！”那个受伤的小厮一面包裹着腿上伤口，一面说道，“我们几个本来是村里的庶民，却被他强征为奴隶，如果反抗就遭受毒打。” “特里克的恶行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乔在旁边摇了摇头，“昨天因为修筑礼拜堂的进度太慢，他居然把十个劳工绑在木桶里，用沸水活活烫死！” 听说特里克奴役了三百多劳工时，年轻人已经掰弯了一个勺子，心中的火焰似乎已经燃烧起来，“我去宰了那家伙！” 可是芬克斯却在旁踢了他一脚，冰冷的目光瞬间又让他想起了傀儡村的那些人。年轻人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微霜：没错，那些人是值得拯救的人吗？ 崔伊站起来，眼中满是期望的光芒：“公主殿下愿意出手吗？太好了，那些劳工们一定感激公主的仁慈！” 话都说到这里，莉迪亚似乎也难以推辞，正当她想发表两句豪言壮语时。乔突然插了进来，“你们这是要害死公主吗？” “那里驻守了一千私兵，还有‘钢鞭獠牙’杰瑞米坐镇。”乔向莉迪亚深深地行了个礼，“公主殿下能救下我们已经是至高的仁慈，我们没有资格再要求公主为我们送命。” “可那些人呢，他们还在礼拜堂里。”崔伊绝望地看着莉迪亚。 “只能归咎于命运，”乔痛苦地闭上眼，“这一生的遗憾，只能等他们死后轮回……” “没有什么轮回。”莉迪亚忽然说道。 屋子里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莉迪亚，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震撼与恐惧！ 神都的公主竟宣称没有轮回与来世！ 那一刻他们的大脑如同被闪电击穿，只剩下满目刺眼的白光！ “你们被那些祭司和贵族欺骗的太久，奴役的太久，相信了轮回的谎言，于是接受了压迫的事实。”莉迪亚冷笑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同样是神都经典中记载，世界创世的时候只有一男一女，如今却有了千百万人——那些人的灵魂是什么东西转世过来的？” 这离经叛道的言论，就连素来自觉另类的不笑也惊讶起来。 莉迪亚继续说道：“也许有人会说：那些都是穿越者吧？那也就是说，除了最初坎巴拉神创造的人类，其他人都是穿越者咯？”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我就是穿越者。没有神明给我罗列生前罪恶，没有坎巴拉神的天平审判，没有轮回转盘，也没有火狱和云彩里忘记前世的美酒。每个灵魂都是一样的，没有贵族也没有贱民，只有出生不同罢了。” 流民们的嘴巴越张越大，莉迪亚却继续滔滔不绝：“所谓经典就是权贵们套在你们身上的枷锁，我相信只要能让你们继续当奴隶，神都的祭司们还能编出一万个经典故事。” 望着一众目瞪口呆的流民，莉迪亚忽然想起了不笑羊皮簿上的一句话：“庶民被奴役了太久，是时候开始反抗了。” 反抗？ 是的，该反抗了。 莉迪亚拾起那支磕断的枪尖，重新把它捆在枪杆上：“不会有神明带着宽恕从天而降，自由和平等只能靠自己。” 一面巨大的盾牌如同山石般突然矗立在公主身后，高大威猛的克鲁斯捶着胸口沉声道：“公主曾为我族搏命，吾盾当终生守护公主。” 几名犬族壮年纷纷挺身而出站在克鲁斯身旁。崔伊和其他几个流民纷纷站起来，就连那个受伤的流民也挣扎着站起来，“我也要去。” “别逞能了，快躺下！”乔斥责道，“伤口恶化的话，谁也救不了你！” 那人手捂着伤口，但咬牙切齿道：“特里克烫死了我的弟弟！我要杀了他！” 但他突然安静下来。 那个漆黑的人影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寒而栗的魂术气息迅速笼罩了所有人。 “躺下。”不笑冷漠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响指。那人晃了晃身体，当场昏睡过去。乔和其他几个流民连忙扶住他的身体，让他躺在地上。 “放心吧，他只是睡着了。”莉迪亚作为该魂术的多次“受益者”发表了权威观点，“每次大概能睡三个钟头，醒来后除了有点渴，没什么坏处。” 其实坏处是有的，比如梦见游泳的时候一定会尿床。 不过这段黑暗的记忆已经被莉迪亚从脑海里彻底删除，不留一丝痕迹。 “可是公主，这里只有二十几人……”乔哥的光头上渗满了汗水。 “足够。”不笑的声音仿佛拥有决定命运的力量，仅仅一个单词却让所有人都镇定下来。他目光环视，似乎洞穿了每个人的内心，“你们，敢赌吗？” “你真的有办法？”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阴冷的男人。 “搞清楚你在和谁说话！”芬克斯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这是红馆的主人，伟大的……”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不笑已经甩出一个魂术将她的嘴封上了。 有了莉迪亚的鼓励，酒店里的人们都开始信心满满地整备兵刃准备作战。趁着这个机会，莉迪亚悄悄坐到不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真对不起，又给你惹来了麻烦。” “麻烦？” “刚才我只是……头脑一热……这种战斗，我其实没有胜算。”莉迪亚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按照她的设想只需趁机冲进特里克祭司的军阵，运气好一枪戳死那家伙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或者说在莉迪亚的思维中：干就完了。反正已经活过两世，横竖都是划算的。 “胜算？我有。”不笑平静地说。就在莉迪亚刚才滔滔不绝地阐述轮回的时候，他已派出芬克斯和雪莉侦查敌情。 “你有勇气。”不笑伸手示意莉迪亚抬头，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容却没有了孤傲的眼神。 “你有启发。”他说。 莉迪亚的脸忽然微微泛红，她想起了那本羊皮簿。以不笑的聪明，一定发现自己偷看过。 “你还有更多。”他又说。 莉迪亚愕然。 什么更多？体重吗？头发吗？还是胸围？还来不及询问，酒馆的门开了，门外是满身风雪却笑容满面的芬克斯和雪莉。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五章 地图 芬克斯拍落身上的积雪，雪莉已经结合乔的描述和侦查情况画出了地图。年轻人一手拿着赤龙巨剑为她照亮，另一只手已经揉了团泥巴开始捏起小人。 地图逐渐清晰，泥人纷纷就位，莉迪亚的眼界顿时明了了许多：那是个位于西北部几里路外的礼拜堂。莉迪亚在神都生活十六年，见过的礼拜堂各式各样，像这种附带兵营、马厩、武器库、处刑台的造型还是头一回见到。 整个建筑被高墙围住，城门有士兵来回巡逻，瞭望塔上站满了弓箭手，与其说这是个礼拜堂，倒不如说这就是一座堡垒或者要塞。 显然特里克借此机会大肆搜刮，不仅为了敛财，还有囤积私兵的企图。 “礼拜堂戒备森严，还设置了六座警钟，一旦敲响就会调集全部兵力压制叛乱。”乔和流民们看着地图，指点着一些细节情报，“另外他还有五个强大的保镖……” 崔伊踢了踢墙边那两句无头尸体，咧嘴笑道，“在枪火公主的威名面前，他们只是扑腾的野鸭子罢了。” “他们实力差距很大，这两人算是最弱的。公主不可掉以轻心。”乔面色沉重地继续说道，“其中负责看守礼拜堂的是‘钢鞭獠牙’杰瑞米。另一个叫莫尼亚，是特里克的贴身保镖，也是那些私兵的大统领。” 年轻人皱着眉数了两遍手指，“杰瑞米、莫尼亚，加上死掉的两个，好像不够五个？” 乔和流民们面露难色，“我们只听说过有第五个人，但从没有人见过，也不知道他是谁。” “也有可能根本没有第五个人。”崔伊乐观地说道，“也许只是特里克故弄玄虚，编造的一个吓唬人的幌子罢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目光都汇集在莉迪亚身上。 莉迪亚忽然问道，“你们的魂契藏在哪里？” 魂契是这个世界里奴隶主管控奴隶的方式，只要签订了魂契，即使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奴隶主感应到。只有死亡才能逃避这种无尽的追杀。 乔摇摇头，“也许在鳄鱼村，特里克的豪宅里。” 莉迪亚隐约有些头疼。他们人数不多，如果分兵同时攻击礼拜堂和祭司的豪宅，胜利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不笑，暗暗希望他说的“我有”是有办法，而不是有难度。 不笑一直孤傲地在旁看着地图，似乎觉察到莉迪亚在看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走到了壁炉旁。在一阵黑烟中化身黑狗，在那些流民和犬族人惊诧的注视下，悠然趴在地上打起盹来。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直到莉迪亚咳嗽几声，他们才如梦初醒般把注意力收回。 莉迪亚眼神中透着几分兴奋，几分紧张。她努力模仿着圣十字军中带刀祭司指挥大军的口吻，“各位英勇无畏的战士们，这个残破的世界再次呼唤着你们。” 被如此宏大的叙述包裹，那些流民和犬族人似乎被激发了潜能，连腰杆子都挺直了一些。 “特里克祭司虽然在礼拜堂和豪宅都有重兵把守，但他自己却是一头懦弱无能的秃毛兔子。”莉迪亚把一个泥人放在地图上的林间小路，“今晚礼拜堂有人逃脱，明天他一定会去视察。等他走到这条路上，我们就会给他一个伏击。” 说着，她又拿起年轻人和乔的泥人放在礼拜堂附近，“祭司遇到伏击，一定会派人去礼拜堂求救。你们两人去这里待命，等他们出发救援，兵力空虚的时候里应外合攻破大门，救村民们回家团聚。” 只有两个人去拿下那座礼拜堂？乔顿时面露难色，可莉迪亚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乔哥的面容立刻有了光彩，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从情报上来看鳄鱼村多年安逸的生活令他疏于防范。”莉迪亚把一个塞了布条的酒瓶递给克鲁斯，“你和崔伊带领其他人去村子待命。等祭司离开后，伺机使用这种‘炽热瓶’点燃他的豪宅，同时在他的宅邸出入口布置大量捕兽夹。” 克鲁斯低吼一声，拍拍胸膛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众人饱餐一顿，又小憩了片刻，就等待天亮时分出发。只有莉迪亚始终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两碗米粥喝着居然毫无味觉，也不觉得饿或者饱。她甚至觉得有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忍不住悄悄地掐了几次大腿。 在她16岁的那个晚上，她觉醒了前世记忆。 那是一段噩梦一样的记忆，记忆中的自己做着别人口中的乖孩子，过着附庸他人的生活，最后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自我。 从那时候起，她就发誓这辈子必须要靠自己活着，为自己而活。 但她也明白，在这个世界她的出身只能勉强算个庶民，唯一可能的翻盘机会就是通过战功成为将领，或许能获得一些零散的封地。 十年来，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磨砺，虽然幻想着像带刀祭司一样统领圣十字军，却总是被那些贵族武士们排挤，连依仗军的兵权都没有摸到过。 但是今天，她终于有机会像将领一样指挥战斗了——虽然这场战斗规模略小，而且这场指挥首秀还有些水分…… 想到这里，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悄悄把手心的半页羊皮纸塞进口袋，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那是不笑拍她肩膀的瞬间塞进她手心的。 真是个有趣的人。 莉迪亚望了眼那条趴在炉火边的黑狗，越发好奇这个神秘的人究竟有怎样的故事。 正在莉迪亚坏笑的时候，年轻人抱着筐拳头大小的硬壳果实从地窖里走出来，“公主，你要的东西拿来了。这些果实有什么用？” 莉迪亚地拿起几个果实放在桌面，故作神秘地问他，“别人总叫我‘枪火公主’，你可知道枪是什么枪，火是什么火？” 这是吟游诗人们常讲的桥段，年轻人早已倒背如流：“枪是‘皇家无影枪’，火是‘九重霹雳火’。” 莉迪亚格格地笑起来，“这都是吟游诗人们瞎编的玩意，我用的枪就是普通的长枪，至于什么‘霹雳火’就是这个东西。” 说着她往果壳里倒入碎石、火药，又用蜡烛油粘着魂石粉末揉成球状塞在里面。 “我叫它‘反魂术地雷’，”莉迪亚托着填充完毕的果实解释道，“附近五步以内只要有人使用魂术，就会触发里面的魂屑，引爆里面的炸药……” 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已经像中箭的兔子一样躲到柜台后面，惊恐地远远看着莉迪亚。 “别怕，我还没有启动引信。”莉迪亚哭笑不得。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六章 安泊尔的密探 冲天而起的爆炸闪亮了整个夜空，整个冰狼堡都被震动。惊醒的人们纷纷伸长脖子望着爆炸的中心，那是冰狼堡的魂术密院，也就是道尔森的住所。 一刻钟后，冰狼王后的马车在刺耳的急停声中，停在道尔森府的废墟前。羽灵夫人踉跄下车，高喊道：“道尔森卿！你可无恙？” 残垣断壁中，道尔森的大弟子安泊尔刚带人清理出了半间小屋。 一桌、一柜、一床。床上正是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道尔森。 “道尔森卿……”羽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冰狼堡的重臣竟被魂术炸成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一刻羽灵的心中的怒火几乎就要从眼中喷出。 “妖女！一定是那魔族妖女的手段！”她厉声道，“来人！调护卫军！我要亲手把这妖女吊在城门冻死！” “夫人，不可以。” 羽灵没想到盛怒之下竟有人敢忤逆她的命令，掌中“超凡之刃”已经燃气熊熊魂焰！ “夫人，老师昏迷前有话留给您。” 羽灵骇然回头，说话的原来是安泊尔。她双手托着一枚魂导器，恭敬地用魂术触动。道尔森虚弱的呻吟和咳嗽声幽幽地传了出来：“夫人，老头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不，道尔森卿，你不可以……”羽灵急切地喊到，全然忘记了这只是魂导器的声音。 “夫人也许已经猜到，这定是魔女的报复……或许您已经被愤怒蒙蔽……或许您已经开始谋划复仇……听老头子一句话，别做傻事。” 羽灵夫人怆然而立，多年不曾哭泣的她此刻已经泪流满面：“这样子还不能报仇吗，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老头子怕是不能陪伴夫人了，切记以魔制魔，最为上策……” 羽灵夺过魂导器用尽魂力捏住，似乎还想从里面挤出一些话来。但道尔森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魂导器也渐渐黯淡。 “啊……！” 声嘶力竭的哀嚎声，那是一个王后绝望的悲鸣。 道尔森是羽灵家族多年的心腹重臣，三十年的励精图治才有了大魔导师家族今天的辉煌。只有他的话能浇熄羽灵的怒火，也只有他能给羽灵最后的忠告。 羽灵在废墟中坐着。 坐了良久。 直到泛红的眼圈已经风干了泪水，怒容悄然褪去——她终于冷静下来。 她何尝不想把黑凝雪活活冻死？ 但黑凝雪怎会坐以待毙，她若全力反击，羽灵也很难全身而退。 况且，就算成功杀死了黑凝雪——她现在是冰狼王的宠妃，还是魔族的巫女。到时候冰狼王和魔族要人偿命，又该如何？ 她继续坐着，忽然自言自语起来：“道尔森卿长我6岁，他的母亲就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是个优秀的魂术师，若是留在魔都修行，必定可以成为大魔导师的。可是他为了我们家族，最终成为了谋臣。” 羽灵讲了许久，安泊尔在旁听了许久。无论是冰雪帝国十三王子争雄，还是平定穿越者叛乱。一桩桩波澜壮阔的事情中，都有道尔森的身影。 最后，羽灵夫人的眼睛盯着安泊尔：“你的老师虽然不是魂术大师，却是个重要而伟大的人。” 安泊尔缓缓点头 “让他活下去。”羽灵站起来拍了拍双手。 “？” “魂屑，法器，媒介。”羽灵夫人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再找几个奴隶来。” 奴隶很快被押过来。 羽灵夫人已经娴熟地在地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法阵，随着她手中法器挥舞，法阵渐渐地发出了惨碧色的光芒。 那几个亚人奴隶刚被推入法阵，立刻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安泊尔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个吸取生命力的黑暗禁术！ 随着夫人的咏唱，那几个奴隶的脸颊凹陷、眼珠迸出，皮肤如同泄露的气球，快速干瘪下去，片刻就成了蒙着皮的人体标本。 再看道尔森的脸上，竟然已经微微有了血色。 “这个魂术得维持七天。”羽灵长舒了一口气，唤来安泊尔，“这七天里，你得负责维持这个法阵的运作。” “夫人放心，老师交代的任务早已安排妥当。”安泊尔自信地说，“只是现在恐怕无力拖延那个妖女的婚期。” “无妨，我是大魔导师的女儿，雪都的贵族。雪都礼宾团至少也得给我几分面子，只要有一位长老质疑，就有那妖女好受的。”羽灵夫人的笑容冷漠而残酷，“我倒是更关心那个穿越者的行踪。” “自从‘傀儡村’暴露之后，据说小公子已经在‘石匠村’附近再次发现她的踪迹。”安泊尔推了推眼镜，“在下已经通知了‘天魔机甲’赶往，他的‘魂石快车’已经带人封锁了所有路口。” 这番表现另羽灵夫人心中暗暗赞许，道尔森竟有个如此出色的学生，“但是她既然暴露了身份，必然会躲起来。你准备怎么把她找出来。” 安泊尔平静地说，“我并不打算找她。” “哦？” “我要让她来找我。” “你还有这样的本事？”羽灵的眼中已经有了惊喜的表情。 “我知道她人性的弱点。”安泊尔神秘地笑道。 “比如？” “我听说她一个人横穿整个冰雪帝国，只为了希诺要塞那些快被献祭的难民而来。”安泊尔在茶几上铺开一张地图，“那如果冰封林那一带恰巧出现一批难民，她会不会出现呢？” “独特的思路。”羽灵夫人颔首道，“但你怎么‘恰巧’有一批难民呢？” “事情往往都是‘恰巧’发生的。”安泊尔在傀儡村附近放上了一个茶杯，“这附近‘恰巧’有一个‘鳄鱼村’，村里大祭司‘恰巧’是我朋友的父亲。他们‘恰巧’正在这附近修一座礼拜堂，而这几天那些奴隶‘恰巧’会爆发一场越狱。” “逃跑的奴隶‘恰巧’被枪火公主救走，然后他们又‘恰巧’碰上了等候已久的魔族机甲？”羽灵满意地感慨道，“看来道尔森卿有一个优秀的学生。” 安泊尔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安排了一个非常机灵的暗桩负责领导这场越狱。” 羽灵夫人问：“你确定他足够机灵？” “绝对值得信任，那简直就是个人精。”安泊尔笑道，“别人都叫他‘矮鼬’崔依。”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七章 交易 阳光洒进黑凝雪寝宫宽大的落地窗。 微暖的光芒下，格丽斯塔细心地为黑凝雪梳理头发，“王妃殿下，您的头发需要修剪了。” 黑凝雪放下手中的茶杯，呆呆望着镜中，“这头发真不懂事，妾身还希望能在婚礼前留长一些，它偏偏越长越慢。” “您太过费心了，所以才长得慢。”格丽斯塔为黑凝雪在耳旁编了一缕俏皮的小辫子，又为她扎上了一朵绸带花，“王妃殿下不必亲力亲为，我们都愿意为您分忧。” 这朵绸花给黑凝雪增添了几分可爱的色彩。她欣喜地打量着镜中影像，满意地点点头，“道尔森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们调换了他的研究材料，没被发现。”格丽斯塔答道，“昨夜魂术密院能量失控发生爆炸，传闻羽灵已经带人去抢救了。” “不过是把他的‘水雷电石’换成了魔界提炼的高纯度材料罢了。”黑凝雪不经意地哼了声，“那糟老头不专精于魂术研究，整天给羽灵出些馊主意。本想给他个教训而已，没想到搞得这么严重。” 格丽斯塔又汇报道：“军营里最近又在流传红馆的消息。” “记下来，有机会都交给‘天魔机甲’黑石纹。”黑凝雪仔细端详自己的耳饰，“羽灵散播谣言，就是想分散妾身的力量。没想到这些谣言反而阻碍了魔族给妾身添乱，她若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气死。” “听说天魔机甲昨晚已经收到了密探的消息，已经赶往石匠村围堵。” “石匠村？”黑凝雪忽然楞了一下，随后竟噗嗤一声笑出来，“红馆之主，真是好魄力、好手段。” 反常的举动让格丽斯塔手足无措，嘴唇开合几次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黑凝雪从镜中看见格丽斯塔的呆萌模样，笑着命她去梳妆台前取来一本红色的记事本：“你虽然比她机灵一些，似乎也没能看出妾身的这场交易。” 说到这里，黑凝雪想起了下落不明的莉娜，心里还是涌上一阵酸楚，只能希望计划能顺利成功，早日把她接回来。 “王妃殿下所说的交易是什么？”格丽斯塔问道。 黑凝雪翻开记事本：“红馆曾经除掉了黑石纹安插的内奸，却让一个刺客把人头带来。明明能够救走穿越者，却唯独放过了黑石纹。红馆之主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又摆上了他的筹码。倘若妾身不愿意交易，他也有办法阻止妾身成为真正的王妃。” 黑凝雪头一次感到自己的阴谋被人一眼看穿，但她不仅没有丝毫的恼怒，反倒是像被人看穿了衣服一样，竟觉得一丝娇羞和喜悦。 格丽斯塔睁大了眼睛：“王妃殿下竟然是在和红馆做交易？” “没错，红馆之主就是在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语言，和妾身完成了一场交易。”黑凝雪翻着记事本上做了记号的信息，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妾身也教过你一些魂术咒文，你不妨来认一下，这是他在傀儡村故意暴露行踪，留下的魂术符文。” 格丽斯塔望着黑凝雪的记事本，仔细辨认了半天，“这半边的符号似乎是‘飞翔’，这半边好像是‘土地’？这两个符号明明都有连笔，却没有真正连接起来？” “你学的很快，”黑凝雪满意地点点头，“那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格丽斯塔眼睛转了几圈，“飞翔、飞行、羽毛……难道这个魂术的意思是羽灵夫人，而那个土地其实暗示石头，是黑石纹？有连笔而没有能量连接，说明他们会联手但并不紧密，可以从中破坏？” 掌声。 黑凝雪轻拍双手，“格丽斯塔，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落在了这样肮脏的地方。” 格丽斯塔浅笑，“多亏王妃殿下的教导。” 黑凝雪又翻过几页，继续感叹道，“这位红馆之主明明身处边陲，不仅情报灵通还有如此远见卓识，妾身真是有些小心动呢。” “那这石匠村……也是故意暴露的？”格丽斯塔追问。 黑凝雪取过一支鹅毛笔写下了“石匠村”几个字，“妾身已经通过向乞丐布施祈福的方式，告诉他天魔机甲即将出现。恐怕这回根本不是暴露，而是定下了什么计策要祸害这蠢货吧。” “祸害……”格丽斯塔转了转眼睛，忽然恍然大悟，“石匠村，黑石纹。石匠就是雕琢石头的人，所以这是个陷阱？” 黑凝雪赞许地看着这个聪明的姑娘，“他若有办法祸害黑石纹，妾身也不得不还他一个人情。去拟一份报告，就说在石匠村以北，冰湖要塞附近发现红馆行踪。建议调拨西部、北部两处要塞兵力远驰拦截。” 格丽斯塔不解。 “在石匠村设局，他们必然是想从附近的其他要塞逃离。”黑凝雪望着窗外的积雪上，几只麻雀正在啄食草籽，“同是冰雪中快要冻死的小鸟，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不巧道路不同，立场相对。今天给他们一条生路，也许来日会成为妾身的活路。” 格丽斯塔暗暗敬佩起黑凝雪来。她曾一度以为红馆才是魔族最大的敌人，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对红馆的情报毫无兴趣，还不如羽灵夫人吃什么来的重要。 黑凝雪唏嘘了一会儿，又问道：“小公子莫雷托那边有消息吗？” “如王妃所料，每隔三天就有小公子的密信送到羽灵夫人手中。”格丽斯塔说道，“密信虽是直接呈送羽灵夫人的，但替羽灵夫人写信的却是我们的暗桩。现在小公子还在冰封林地驻扎，羽灵夫人刚派他前往狂沙帝国暂避风头。” “避风头需要跑那么远吗？”黑凝雪合上了手里的本子，从镜子里望着格丽斯塔。 格丽斯塔谦逊地行礼道，“在下愚钝，也想不明白。” “竟然在妾身面前装傻，莫非也想试试那根钢鞭的滋味？”黑凝雪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格丽斯塔，你应是妾身的参谋，不是只会端茶倒水的女仆长。” 格丽斯塔心中暗喜，手上依然忙着为黑凝雪整理服饰：“也许这个风头很大？” “正是如此。”黑凝雪赞许地点头，“羽灵家族势力在西面雪都，她让小儿子向东逃离，怕是为了躲避我们的追杀。如今走这么远，这里恐怕要出大事。” 格丽斯塔好奇地问道，“难道比王妃的婚礼还大的事？” “当然有。”黑凝雪笑道，“比如妾身的葬礼。”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八章 伏击 鳄鱼村，特里克祭司的豪宅。 听闻礼拜堂奴隶逃跑，两大护法至今未归。特里克祭司连早饭都心不在焉，草草地吃了几口便从宽大的餐桌前站起。 “父亲是在担心两位护法的安危？”他的儿子在旁问道。 特里克匆忙穿上祭祀长袍，“我的傻儿子，你觉得两位护法会死在几个奴隶手中？你的目光太过短浅了。” 说着，他接过侍从捧来的祭司权杖，耐心地讲道：“魔族王妃即将完婚，冰狼堡的权势平衡一定会被打破。新的权贵就需要新的势力——我们祖辈在这个村镇经营了五十年，终于有机会进入冰狼堡了。” 他儿子点点头，“我明白了，父亲是担心他们转投其他领主，削弱了我们的势力。” “很好，要牢记礼拜堂是我们囤积势力的关键，不能有疏忽。”特里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我今天再去看看，晚上就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他’会保护你们的。” 马车已经在门外就绪，护法莫尼亚手握长矛，背挎长弓在门外等候。 莉迪亚和不笑坐在树杈上等候，芬克斯躲在远处埋伏。 “紧张？”不笑突然问。 莉迪亚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虽说比起她单枪匹马闯入魔族大阵来说，现在他们至少有3个人来伏击上千人的佣兵队伍，但她的手心还是攥满了汗水。她悄悄捏紧怀里的枪杆，又摸了摸手边的绳索机关。 “你本不用来。”不笑说，“你是伤者。” 莉迪亚嫌弃地反驳道，“你们也不用来的，他们又不能帮你找到传说中的‘红馆’。” “不，我想明白了。”不笑望着远处草木的动静。 “哦？想明白什么了？”和不笑闲聊了几句，莉迪亚似乎放松了些。 不笑慎重地抛下一个词：“意义。” 莉迪亚问，“什么意义？” 不笑就指了指手中的羊皮簿，莉迪亚瞬间明白了，“你是说：‘不要寻找红馆，而是创造像红馆这样的世界’这个意义吗？” 不笑点头：“是的。” “那就需要更多的人来加入红馆，这才能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莉迪亚问道，“有你这样聪明的人指引道路，也许能少走不少弯路呢。” “指引？”不笑皱皱眉，“为什么？” “一个人走路，总会走的快一点；一群人走路，总能走的远一点。”莉迪亚眺望着远方的雪山，忽然歪头看着不笑，“假如那个充满智慧走得飞快的人愿意折回来，带领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这样就能走得又快又远。” “世人愚昧。”不笑摇摇头，“他们不懂。” 莉迪亚在心里默念这顽固的家伙，面上却点头附和道：“对，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凡人，没有足够的智慧，所以分不清楚是非，也看不见未来，甚至还会被魔族和权贵们欺骗，成为他们的帮凶。” 她深深吸了口气，“但愚昧，有错吗？” 不笑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诧，或许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莉迪亚坐在树干上晃荡着双脚，“愚昧的世人也只是一些追求更好生活的普通人而已，他们没有足够的智慧，所以会被恶人利用。即便如此，有罪的也应该是那些恶人。” 她残存的前世记忆闪过一道火花，“在我那个世界里，有个伟人曾谈过：教育凡人，他们就能摆脱愚昧；团结凡人，他们就会有组织性；训练凡人，他们才能有纪律性。这时候若是能够武装他们，那就是战无不胜的力量……” 不笑思衬着，手中的羊皮簿已经翻开，新的一页上已经写上了一行：“智者之道，替人思考。世人愚昧，更需引领。” 就在两人闲聊的功夫，几条人影已经包围了这课小树，几把钢刀和长矛已经对准了他们。 “哈哈哈，莫尼亚大人果然没有猜错，这条路上竟然有人埋伏。”领头那人仿佛立了大功，满心得意地大笑道，“快通知大人，我们拿下了凶手。” 在这冰雪帝国边境，能像莫尼亚一样统御上千私兵的人并不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勇气、谋略和运气缺一不可。 当前哨报告来发现了伏兵时，他一度大喜过望。 但快乐的事情来得容易，去得更容易。当他带队护送着祭司的马车来到莉迪亚埋伏的地方时，气急败坏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抽向那几个倒霉的前哨：“蠢货！你们有见过两个人伏击几百人的吗？” 那几个前哨不敢回答，抱着脑袋逃得老远。 莫尼亚憋着满肚子怒火上前几步，狠狠地盯着树上坐着的一男一女。尤其是那个黑斗篷的家伙，竟然满脸倨傲地看着他，实在可恶至极！ “你们两个，给我下来！”他吼道。 “我凭本事爬上来的，你凭什么让我下来？”莉迪亚回应道，“我上面坐着看雪，你只配在下面看我的鞋底。” 莫尼亚没想到自己会被怼，干咳了几声，又问道：“你们两个，来这里干什么？” 莉迪亚一张嘴，清脆的声音如同机关枪一样扫射出去：“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我来这里堆雪人需要你同意吗？这条路是你家开的吗？这块石头跟你姓吗？那摊鸟屎是你亲爹吗？” 平日里看莉迪亚温婉贤淑，似乎真的像个公主模样。没想到上了战场，就立刻牙尖嘴利起来。不笑一直认为芬克斯粗口连篇不够文雅，现在看莉迪亚整句话里没有粗口一样口吐芬芳，顿觉芬克斯还只是个孩子。 莫尼亚被怼得脑门暴出青筋，挽弓搭箭就想把莉迪亚射下来。 “哗啦啦！” 莉迪亚急忙拉动机关，树枝晃动中大片积雪噼里啪啦地抖落。鹅毛大雪中，四条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扑向莫尼亚阵中！ “有埋伏！”他大喝一声，丢下弓箭举起长矛奋力刺去。手下私兵们纷纷高举长矛对着那几团黑影连连猛戳，一时间血肉横飞，飞溅的鲜血把整片雪地都染成了鲜红。 “停手！停手！”莫尼亚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那几个黑影并不是刺客，而是雪原上最可怕的——魔狼。 魔狼是一种群居魔兽，比狼更凶猛，报复心更重。 但凡有人杀掉一头，方圆十里的魔狼闻到魔血气息会立刻集结。只要沾染过魔血的人，都会被它们当做死敌。 莉迪亚不知道不笑是怎么抓回四头魔狼的，只知道他有办法栓住狼嘴，将它们固定在弯曲的树干上。 另外她还知道，芬克斯已经调查出，这附近有三个大型狼窝。 骇人的嚎叫声越来越近，狼群已至。 “防御阵型！防御！”莫尼亚大吼着。所有人立刻退至马车旁，手下兵卒连忙高举长矛盾牌，如同团起身子的刺猬一样防御起来。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九章 泥鳅 远远地听到魔狼的嚎叫，在礼拜堂负责看守的杰瑞米的内心有些不安。 “也许是逃走的奴隶惹怒了山里的魔狼？”他自言自语地安抚着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身负重伤的私兵冲进工地，大声喊道：“不好了！特里克祭司遭遇伏击！快去救他！” 说完，那人就昏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杰瑞米大惊失色，留下一队人马看管工地，立刻调拨所有私兵前去救援。那个满脸是血的伤兵被人抬进了一旁的工棚，有个姑娘端来了毛巾和破布条：“你伤在哪里？我来给你包扎。” 那私兵指了指心口，“在我的心里。” 看护的姑娘突然睁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来！“乔哥，是你！” “艾米丽，你真是我的天使。”乔笑道，露出了一口白牙。 名叫艾米丽的看护姑娘急忙起身看了看周围，见那队守卫人马正在场内巡视，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已经逃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怕他们抓住你吗？” “我是条泥鳅，他们抓不住我的。”乔笑道，“我不仅要逃走，我还要带着大家一起逃走。” “你在瞎说什么？”艾米丽焦急地左顾右盼，突然急中生智拿起了破布条，“快，我把你的脸包起来，别让那些守卫认出来。” “你一定不敢相信，我遇到了枪火公主，她会来救我们……嘿，你别把我的嘴包上，我说不了话了……唔唔唔” 片刻过后，礼拜堂的警钟突然被人敲响。 留下来看守的那队私兵连忙赶去查看，刚跑开百米，另一头的警钟也敲响了。紧接着，剩下的警钟一个又一个轮番作响，守卫队被遛得到处乱跑。正在他们忽东忽西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礼拜堂高处传来一声呵斥：“臭虫，看你大爷！” 疲于奔命的守卫们下意识地抬头张望。 刚抬头，就看见一块漆黑的东西正在往脸上飞来。 空中砸下几块石砖。 啪叽。 几个守卫当场拍碎了脑壳，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 “什么人！”守卫队长拿出弩箭指向上空，却有更多的砖块丢了下来。 “来呀，有本事来抓我呀！”乔哥站在屋顶，手握石砖大吼道，“枪火公主派我来告诉你们：今天就是特里克下葬的日子，你们准备给他陪葬吧！” 乔哥越战越勇，那些卫兵都被他吸引过来，有的在下面射箭，有的咬着短剑攀上了脚手架。 其他劳工看到乔哥竟敢挑衅那些卫兵，纷纷围拢来观战。本来他们都以为乔哥是突然疯癫了，突然听他讲到“枪火公主”的名字，人群已经暗暗骚动起来。 一些热血的年轻人已经摩拳擦掌打算跟着乔哥一同起义，那些年长的人们则劝他们不要冲动。骚乱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乔哥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要塞厚重的大门已经被点燃。 橡木门的中央很快燃烧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炭痕，粗重的门闩逐渐被烤成了焦炭。 “咆哮吧！赤龙！”一声怒喝中，狂野的灼热冲破了大门。年轻人肩扛巨剑缓缓踏入残火的门洞，“世上的污秽，就由我的烈焰来净化！来吧，你们这些肮脏的臭虫！” 爆燃的登场，配上他想了一夜的台词，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英雄般的出场方式。假如刚才没有踩到一堆狗屎，那造型就更完美了。 “哪来的混账，干掉他！”守卫队长一声令下，几个卫兵转头向他冲去。 但这些凡夫俗子并不是巨剑的对手，年轻人手中的巨剑带着火焰毫不客气扑面而去。烈火熊熊如旋风般挥舞，打得卫兵们根本无法近身。屋顶上的砖块又像冰雹一样噼啪打在卫兵们的脑袋上——不少劳工也学着乔哥的模样爬上了屋顶，掀起砖瓦就往下砸。 年轻人越战越勇，接连劈翻了好几个守卫。观战的劳工们纷纷呐喊起来，喊声助威，年轻人仿佛刚受祭司的祝福，精神空前高涨，指着守卫队长的鼻子大喊道：“来呀，你这胆小的爬虫。只会让你的手下出来送死吗？” 那个队长还没来得及答话，脑袋上已经连挨了两锤子。虽然戴着铁皮头盔，但脑子里还是一片嗡嗡作响。 谁也没想到有个小个子趁人不备从二楼窗口跳下来，两把铁匠锤像砸马蹄铁一样敲在队长的头盔上。“为我兄弟报仇！”小个子杀红了双眼，一对铁锤见人就打。旁边几个同伴也按捺不住，提起身边的铁锹、铁铲纷纷加入了反抗的队伍。 一时间礼拜堂乱成一团，那些劳工们有提着工具和卫兵搏斗的，有暗中拿木棍使绊子助阵的，还有些人胆小不敢上前就抓两把煤灰远远地往卫兵脸上撒过去。 混乱中乔哥踢翻了油桶，一把火点燃了礼拜堂高耸的钟楼，“战斗吧！干掉那些守卫！为了自由！” 狼群嘶吼，人声惨叫。 更多的魔狼扑在长矛上，更多的魔血溅在莫尼亚的私兵身上，更多的魔狼嚎叫着扑倒更多的私兵。 特里克祭司害怕地抱着脑袋趴在马车里，莫尼亚站在车顶拿着长矛劈砍着扑上来的魔狼。 他的弓箭早已射空，部下也死伤大半。 难道今天他就要死在这里吗？ “祭司大人！救援来了！”远处传来了杰瑞米的声音。 “杰瑞米！我的好兄弟！”特里克仿佛看到了希望，“快用魂术赶走这些魔狼！” 杰瑞米疾奔而来，手中钢鞭已经燃起魂焰：“滚开，这群野兽。” “终于来了个用魂术的人了。”杰瑞米刚听见头顶上传来说话声，埋在雪地里的“魂术地雷”已经连环作响，激起的碎石瞬间打烂了他和身旁私兵的身体。 他惨叫着跌倒在地，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 “我的腿！我的腿！”看着几米开外的双腿，他大声嚎叫着。就在这时，背后竟传来了礼拜堂的警钟齐鸣。 杰瑞米连忙回头，就看见礼拜堂上空的滚滚浓烟。 眼前一黑。 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额头。 礼拜堂的大火仿佛烧在祭司特里克的脑门上，他在马车里歇斯底里地拍着玻璃，“我的礼拜堂！不！” 莫尼亚连忙跳下车顶，守在车窗外，“主人请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话音未落，手上用力偏了几分，长矛应声而断。 他没来得及喊出声来，一头魔狼已经扑到了他的肩膀，对着脖子咬了下去。接着更多的魔狼嘶吼着扑上来，将他的尸体开膛破肚，撕成碎块。 眼睁睁看着莫尼亚被魔狼分尸的场景，特里克祭司感到阵阵恶心，刚吃的早饭几乎喷涌而出，他连忙背过身子紧紧捂住嘴巴。 可刚转身，又看见村子的方向也冒起了黑烟。 “不，我的房子！”他撕心裂肺痛哭流涕，眼泪鼻涕和呕吐物同时喷涌而出！ 失去了莫尼亚和私兵的保护，狼群很快攻破了马车。当魔狼的利齿撕开他的肚子时，他即将体会到肝肠寸断的感觉。 礼拜堂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在乔哥和年轻人的带领下，劳工们打败了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守卫，砸开了铁索镣铐，重新体会到自由的感觉。 “兄弟们！姐妹们！”乔爬上几个木桶大声喊道，“过来，听我说！” 劳工们压下了狂欢，逐渐靠拢过来。 “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的魂契还藏在特里克的豪宅里！”乔挥舞着夺来的长剑，“你们想要自由吗？” 劳工们齐声的呼喊已经给了明确的回答。 乔剑指东边鳄鱼村的方向，“自由就在那里！伟大的‘枪火公主’将和我们并肩作战，打败特里克，毁掉魂契，让我们重新获得自由的生活！” 奴隶和劳工们沸腾起来，他们早已听过无数次枪火公主拯救平民的故事，甚至在梦中都在祈祷她能够带领他们脱离苦海。他们不敢相信好运会降临，有人甚至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想让自己醒过来。 “冲啊！杀回鳄鱼村去！” “杀了特里克！毁掉魂契！” “为了自由，冲啊！” 劳工们如同破闸而出的洪水冲出了礼拜堂的大门，直奔鳄鱼村的方向。但仅仅跑出不到一里地，浓重的血腥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那是一片怎样恐怖的修罗场！ 狼群已经散去，只留下到处都是的残肢断臂，肉末和积雪踩在一起又粘稠又恶心。 遍地尸体中，莉迪亚捡了根还算趁手的长枪，正在尸体堆里翻查着有没有幸存者。不过从她失落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没有留下活口。 不笑眯着眼睛靠在树旁，似乎在休息，又似乎在思考什么。芬克斯则在一旁缠着不笑，不断吹嘘刚才如何精妙地一箭射穿了杰瑞米的头颅。 那些劳工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讶地望着满地的魔狼与私兵的尸体，脑补出了一场莉迪亚单挑千人血洗山谷的宏大战争。纷纷赞叹道： “没想到枪火公主这么厉害！” “是啊，吟游诗人说公主在战场上刺杀魔族将军，比我切萝卜还快。” “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看来那些故事根本不足以表示公主的神勇。” 看见乔和年轻人带着劳工们赶来，莉迪亚抱歉地冲他们招手，表示他们来晚了。 “天呐，如此亲切的王女！” “温柔仁慈，而又强大的公主！” “竟然为了拯救我们这样低贱的庶民，屈尊到这荒原。” 有几个劳工当场落下了激动的泪水。 “各位伙伴们，我知道你们已经有些累了。但是，请看那边！”莉迪亚举起长枪指向远处的鳄鱼村，“我们的同伴正在攻打特里克祭司罪恶的老窝。” 看到鳄鱼村上空的黑烟，劳工们又一次沸腾起来。 莉迪亚举起了长枪：“伙伴们，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但我会带头冲锋！你们愿意把力量借给我吗？” 神都口音的宏大叙事的语境，瞬间激发了所有人的斗志！ “去捡两件合适的兵器，我们马上出发，讨伐邪恶！”莉迪亚振臂一呼，众人群情激奋。正在她享受这一呼百应的愉悦时，不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小心那个人。”不笑低声道。 莉迪亚慎重地点点头。 劳工们已经集结起来，莉迪亚和乔哥带队走在最前面。而不笑却带着年轻人和芬克斯不知去向。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十章 豪宅 熊熊的烈火如巨兽般吞噬着特里克的豪宅。 崩塌的楼板，烟熏的雕像，还有被火舌吞噬着的名贵壁画。 在炽热的餐厅中，特里克的儿子正平静地坐在已经着火的餐桌旁。在魂术护罩的保护下，他吃下最后一口奶酪，又拿起洁白的餐帕抹了抹嘴唇，顺手将它丢进身旁的火堆中。 “看样子，我们已经出不去了？”他问。 “少爷要是也不相信我，不如和那些侍卫一样冲出去试试。”墙角边坐着个黑色斗篷的仆从，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火焰哔哔啵啵，“屋外遍地都是陷阱，还有暴民们的锄头和钉耙。” 少爷冷笑一声，“这群该死的暴民，待父亲回来后一定要杀光他们，把尸体吊在礼拜堂的门口。” “少爷大可放心，昨天晚上我已经向冰狼堡发出密报，‘天魔机甲’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所以我们只需尽可能久的拖延时间，没错吧？”少爷向他举杯致意，虽然杯中早已空无一物。 仆从点点头，“只是这屋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屋子的主体结构已被焚毁，就算还没有被烧死，也会葬身于接下来的塌方。 “你还有办法吗？”少爷问道。 “我只是个密探，并不擅长救人。”仆从阴暗的斗篷下，露出了贪婪的嘴角。 “通风报信是一种价钱，救人是另一种价钱。”少爷把一枚手掌大小的家徽挂在脖子上，“我们家族，从不吝啬。” “既然如此，那我便给您指一条生路。”仆从笑了，缓缓站起身来，斗篷从他的背后滑落，“谁让我是无所不能的‘矮鼬’崔伊？” 枪火公主即将救回那些劳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镇子，几乎所有的镇民都聚集在特里克焚烧的豪宅前。他们一面嘲笑着那些逃出火海，又踩着捕兽夹的卫兵狼狈不堪的模样，一面伸长了脖子望着镇子路口处那边森林的拐角。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远远传来，浩浩荡荡的劳工队伍出现在了镇口。 镇子里的人们都沸腾起来。两波人呼啦啦地聚到了一起，老人迎接小孩的，青年拥抱配偶的，恋人互相拥吻的，到处都是久别重逢的哭声。 等待多时的克鲁斯终于放下了内心的焦虑，“公主殿下您终于来了，正如您设想的一样，这寒冷干燥的天气，他们根本没有水源可以救火。” “大块头，真有你的！”莉迪亚拍了拍克鲁斯的肩膀，“那些蹲在墙角的都是俘虏吗？” 克鲁斯点点头，“他们的伤口已经包扎，武器全部收缴。不过一直没发现特里克祭司的儿子。” “哦？”莉迪亚挑起了眉毛，“看样子有人要负隅抵抗？” 正在这时，屋子后面突然传来嘶哑的呐喊。 “找到啦！我抓住特里克的儿子了！”崔伊得意地拽着五花大绑的少爷，昂首挺胸地出来邀功，“这家伙还想从后院的墙洞里逃脱，正好被我看见了。” 克鲁斯敲着胸口赞叹道：“唔，你可是立了大功。” “干得漂亮。”莉迪亚高兴地笑道，“把他们都带到广场上，现在该让一切都做个了解。” 特里克的豪宅前面就是广场，广场中心就是他搭建的绞刑架。多年来已经数不清多少无辜的庶民被他吊死在哪里，又有多少冤魂日夜缠绕。 首先被带上来的是特里克的管家，这老家伙平日里狗仗人势，欺压镇民的事情干的太多。如今仇恨早已被点燃，在人们的咒骂声中，成了第一个被吊死的人。 接着是祭司家的助手和参谋们，毫无疑问都是些搜刮钱财，整天出些馊主意和拍马屁的货色。如今一个一个地如同风干的腊肠被接连挂了起来。 但是，当特里克的妻子被带上绞架时候，人群突然沉默了。 “公主殿下，有个东西恐怕得让您先看一下。”克鲁斯在身后悄声说道，随即拿出一副残破的狗链放在莉迪亚手心。 莉迪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戴着这个。”克鲁斯低声道，“我觉得……” “公主殿下，请您放过她吧！”一位老者突然站出来，“她受了半生的折磨，她是无辜的。” 莉迪亚点点头，示意老者说下去。 “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牧羊女，特里克向她父亲逼婚不成，就把她的父母都绞死在这里。”老者用拐杖敲打着地面，愤恨地说道，“那些恶人把这姑娘绑回去，和牛羊一同饲养在畜栏里……” 不少镇民纷纷站到老者身后，“公主殿下，特里克罪恶滔天，却和她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莉迪亚举起手中的铁链，“人证物证俱在，可以证明她名义上是特里克的妻子，实际上是一名受害者。她没有罪，让我们请这位可怜的女士下来吧。” 最后一位便是特里克的儿子。 他刚刚登场，沉默的村民们竟然再次愤怒了起来！ “吊死他！” “砍掉他的手！” “火刑！烧死这个恶魔！” 突如其来的呼声让莉迪亚始料未及，嘴里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呼之欲出，却被人们的群情激奋掩盖。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身旁的克鲁斯咆哮一声：“吼！安静！一个一个上前来，让仁慈的公主鉴定你们的苦难！” 有背着箩筐的妇人站出来，指责他放纵猎犬，将自己的丈夫咬成残疾；有愤怒的夫妻哭诉他将自己的孩子活活烧死；有蒙眼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走出来，怒斥他挖去自己的眼睛…… 少爷的恶行被一桩桩揭露出来，莉迪亚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暗中庆幸刚才没有过早地发表自己的看法：“看不出来明明只是个孩子，竟比魔族还要狠毒。” 正在人们声泪俱下地讨伐着恶毒的少爷，镇口突然传来了雷鸣般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轰隆一声，一辆外形如水滴般的漆黑六轮车撞倒了几颗松树，冲进了镇子。 “魂石快车！”崔伊突然拔刀，一刀砍断了少爷的束缚，转手把刀架在莉迪亚脖子上，“天魔机甲马上就到了，你们这些暴民还不快跪下！” 松绑的少爷拔出暗藏的匕首抵在莉迪亚的身上，冲着克鲁斯喊道：“听见没有，还不快放下武器！” 魂石快车轰鸣着逼近广场，人们开始四散奔逃，劳工们吓得惊慌失措，可克鲁斯和犬族人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仿佛变成了石头人一样。 “混账，你们以为我不敢杀她？”愤怒的少爷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怎么用一个人的肠子把她勒死！” 说话间，少爷的匕首已经捅向莉迪亚的腹部！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十一章 礼宾团 礼宾团的车队压过深厚的积雪，辘辘驶来。刚过了象征冰狼堡地界的大冰川，就远远望见冰狼堡的士兵在道路两旁恭候。前面的是身披骑甲、威风凛凛的琳达将军，身后伫立着黑衣黑裙的黑凝雪。 “冰狼堡骑士琳达，谨携‘神助巫女’黑凝雪，恭迎礼宾团诸位大人。” 车队缓缓停下，只有一位身穿助祭长袍的老者下了车。他环顾四周后冲琳达点了点头：“带路吧。” 甚至都没有看黑凝雪一眼，他又转身上了车。 琳达号令带路，卫队紧随其后，礼宾车队缓缓地开向冰狼堡。 黑凝雪只能无奈地上车随行。当她钻进车厢里，车里竟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琳达坐在那里等候多时。 “王妃殿下，您这是白等了吗？”她心有不甘，“您走了这么远，又在风雪里站了那么久。” “谁知道呢。为了成功，什么都得去尝试。”黑凝雪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波澜不兴，“况且，你妹妹也陪着我站了那么久。” 琳达悄悄从车窗里望着前方那个气宇轩昂的妹妹，自语道：“虽然不是真的，但我真希望父亲能看到。” 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黑凝雪又问道：“尸体准备好了吗？” 琳达道：“王妃放心。” 黑凝雪又问道：“剑呢？” 琳达从车下暗格中取出一把镶嵌着魂石的宝剑，乍一看，赫然正是羽灵夫人的法器。但琳达摸了摸戒指上的魂石，随着魂焰闪烁，那把剑又变回了一把普通的侍卫用剑。 “很好。”黑凝雪舒了一口气，“晚宴前你再练习几次，确保万无一失。” 此刻，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她只能等待。 车轮辘辘，马车似乎越来越颠簸。 黑凝雪已经觉察到了怪异，她推开车门向远处张望着，远远地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向他们快步逼近。它的两条长腿正在疯狂奔跑，还有四条攻击臂在空中挥舞——正是那该死的“天魔机甲”黑石纹！ “看样子，我的礼物来了。”黑凝雪的表情几分惊喜又夹杂了几分嘲弄，“琳达，我有事情要交代你做。” 车窗外数道火焰喷涌如潮，黑凝雪的身形如同羽毛一般腾空飘起，几个起落已经来到五百米开外拦在天魔机甲跟前。魂焰显现，她的扇面喷出七道火焰流星，狠狠地砸向黑石纹的驾驶仓。 助祭老者见状立刻喝止了车队，琳达妹妹连忙上前禀告：“似乎有暴民意图冲撞诸位大人，请容在下携卫队护送诸位先行离开。” 助祭脸露愠怒声色，沉声说道：“我冰雪氏族世代骁勇，你身为将领怎可让一个外族女子断后。” 车内传出洪钟般的笑声，“她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不必怪罪。” 助祭听见声音立刻恭敬地向内行礼，看来说话的人身份极为高贵。 那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车马劳顿一路，我们就在这里歇上片刻，各位意下如何？” 车厢内传来了几声附和。 琳达妹妹还想再问几句，却被助祭瞪了一眼：“大祭司的命令，你可听清楚了？” 听闻大祭司的头衔，琳达妹妹连忙退下。 此刻黑凝雪已经与黑石纹缠斗在一起，数道火焰夹杂着她怀揣已久的不满与愤怒，轰得黑石纹节节败退。争斗中，余光瞟见礼宾团的车队已然停下，黑凝雪的心里更加多了几分信心。 她早已将格丽斯塔整理的礼宾团资料读得烂熟。 其中大祭司早年间战斗中多次孤身殿后，被皇族认作义子的事迹更是倒背如流。如今她让琳达妹妹带队先行，独自迎战黑石纹就是模仿大祭司的作风。 每个人都可能欣赏或者厌恶他人，但不会有人不欣赏自己的高光时刻。 黑凝雪的魂术更加凌厉，“炎龙吐息！”她的扇面猛然扇出一团热浪，将她和天魔机甲重重包裹起来。左手结印，一招炎爆精准地打在天魔机甲的攻击臂关节处。厚重的攻击臂带着飞旋的锯片从黑凝雪头顶堪堪飞过。 “黑凝雪，你这贱人！”黑石纹狠狠地拉动操纵杆咒骂道，“你是怕我抓回穿越者，夺了你的功劳吗！” 黑凝雪借着火焰一跃而起，砰砰两道爆破符炸碎了机甲的挡风玻璃。手中羽扇燃起了烈焰对着黑石纹的脸上就是一个耳光，“你想暗黑七贤的位置已经疯癫了吗？” 黑石纹捂着灼伤的半边脸惨叫起来，“竟敢出手伤我？我这就去禀告魔君……” “你还有脸提魔君？”黑凝雪一把掐住他的咽喉，“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来自冰雪帝国雪都的礼宾团。冲撞大祭司已是死罪，妨碍和亲，魔君还会赏你个剥皮抽筋的酷刑。你是嫌寿命太长了吗？” 黑石纹惊惧地看着黑凝雪，又看了眼远处马车上冰雪帝国的纹饰。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不可能！信号就是在这边……就是……” 黑凝雪根本不想听他解释什么，一道火焰点燃了机甲的燃油。 轰隆隆！ 爆炸与火焰中，机甲化作一团绚丽的光辉。借着爆炸，黑凝雪一跃而起，华丽地空翻了几圈，稳稳地落在雪地中。 再看身后，礼宾团的马车已经吆喝着开始行进。 下午的五点零七分，冰狼堡仪祭大厅内坐满了人。 黑凝雪独坐大厅的中央。 她的面前是礼宾团的大祭司和助祭，左右都是礼宾团的各位大人，背后则是冰狼堡的贵族——还有羽灵夫人。 “黑凝雪，女，穿越者，魔族。火焰系魂术师，魂焰评价魔导师级，战斗评价将领级……” 礼宾助祭一字一句地朗读着，她只能规矩地坐着，强颜欢笑。 她讨厌这种被审问的感觉，但人生中总有些讨厌而又不得不做的事。 今天的低头，只为了日后能抬起头来。 “黑凝雪。”礼宾大祭司浑厚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为何出城相迎？” 黑凝雪低头答道：“冰雪皇族典训，王侯迎于城门。妾身低贱，故需出城相迎。” 这本该是满分的答案，那祭司却哼了一声，又问道：“为何嫁入我冰雪一脉？” 黑凝雪强压着内心慌乱，答道：“妾身曾与大王会猎沙场。迷恋大王的勇武，故以求和亲。” 不料那祭司又是哼的一声，再问道：“和亲后，若我族与魔族纷争，你当如何处事？” 黑凝雪垂首答道：“妾身若为侧妃，不敢干涉政务，只听王命行事。” 礼宾团诸位见黑凝雪态度谦卑、谨尊礼制、对答如流，纷纷露出满意的神色。就连那挑剔的大祭司也不再刁难，只道：“好，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