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第一章 穿越与二叔 李忘尘抚摸着干瘪的肚子,有气无力地瘫在书房内书桌的椅子后。 他年纪不大,手短脚短,椅子足以将他完全容纳,整个人像是陷在大饼里的馅料。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而罕见的比喻。 但一个人若在数个月来,每天都只吃一顿如水一般的稀粥,那这个比喻自然是既不会奇妙,也不会罕见,反而是合乎情理。 事实上,李忘尘已在这椅子上瘫坐了一整天。 这一天里他的动作极少,在这极少数的动作中,只有一次动作算是稍大,那便是起身去了茅房。其余的动作大多只是一些扭扭头,动动手,挠挠痒,甚至只不过是转转眼珠子而已。 李忘尘并不是个懒惰的人。 而且……即使是再懒惰的人,想要一天都这样不动如山,也绝不是一件易事。 何况他这样活着,已起码有了五六日。 但李忘尘并不喜欢这样,只是却不得不这样,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动作越大,就会越消耗体力。 他只是……想要吃得更少一些,活得更久一些罢了。 “没想到我穿越过来,什么惊世武学和绝代英雄都没见到,就光挨饿受苦了。”李忘尘眼冒金星,仰头看着天花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苦笑还是痛哭,“空有个什么‘江湖令系统’,却不知道如何运用,有希望却又抓不住希望,这更是一种折磨啊。” 是了,李忘尘不仅是一个穿越者,而且是一个濒临绝境的穿越者。 仔细一算,他来到这个奇妙的世界,也已经有了三个月。 但这三个月来,李忘尘却只是一直困在这间宅子里,被迫见证了这座豪门大院逐渐破败的全部过程而已。 个中缘由其实颇为复杂,或者说……李忘尘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本身就非常复杂,他至今也只弄清楚了冰山一角罢了。 据他所知,当朝国号为“明”,创立者是朱元璋……以及明教。 没错,他并没有穿越到过去的历史,而是进入了“武”与“侠”的世界中。 此时,《倚天屠龙记》中的故事早已成为了过去,明教和武当也成为了明朝的镇国大宗,张无忌教主和张三丰真人同时为洪武天子的气概魄力所折服,甘愿为这位古今唯一的布衣天子争夺天下,奠定国基。 而后朱元璋逝世,张无忌便从此避世隐居,但他在隐居前为了避嫌忌讳,决定拆明为日月,同时将明教从光明顶东迁至黑木崖,才成为了现今的日月神教。 常言有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这自是皇家行事的正理,更别洪武天子卸磨杀驴的威名远扬,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人所皆知。 所以在历经百年之后,这一国两宗之关系,再不如昔日密切,反而变得微妙疏离。 但也仅止于微妙疏离罢了,并未更进一步。 只因张三丰和张无忌这两位武道巅峰的人物都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 一个是三百来岁的武当太上掌教至尊,天下第一人的有力竞争者;另一个是明教最后一任教主,日月神教的开创者,早已隐居海外的一代奇侠,他虽不如其师祖一般精神矍铄地支撑着一大门派,却也时有侠名传播出来,据说其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的功夫,已愈加醇厚成熟。 没错,这里不仅是武侠世界,更是一个高武世界,虽和前世小说家言有相似脉络,但在表现上却有天壤之别。在这里,武学一道练到极高境界后,虽无破碎虚空一说,但却能长生不老、伐山破海,几为陆地神仙。 昔年张无忌用乾坤大挪移搬山而行,绝非只是传说,张三丰也自然更为深不可测。 这两个姓张的老怪物虽说早已不问世事,还只要他们还在世上一天,大明都会投鼠忌器。 李忘尘本以为这个世界给自己的“惊喜”就要到此为止,没想到越是挖掘,发现的古怪就越多。 比如说,在这个世界有个说法叫“三张”,是说天下有三个姓“张”的绝顶高手。毫无疑问,张无忌、张三丰这对爷孙自是列入其中,而另一人的名字则叫……张丹枫。 这一下子确实让李忘尘满脑袋都是问号了。 他本以为自己穿越到的是金书《倚天》之后的时间线,顶多在武力值上面有些许魔改,可怎么又混进来一个梁书之中的“天下第一高手”? 如此这般,李忘尘也只能带着疑问,一路照着史书看了下去,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世界确实乱得可以。 当今天下,大明居然并非唯一的王朝,甚至在大明之前也并非是大元,而是混乱无比、群雄割据的南北朝时期。 在南北朝之前的历史,夏商周秦汉,一路直至汉末三国,和前世大体似乎是差不多的,顶多是多了一些煞有其事的记载,如刘邦斩白蛇等等,但到了南北朝末期却出现了一些完全和前世不同的历史变数。 最大的变化就是,承继炎黄文化、再造华夏河山的真龙天子不只再有杨坚一人。 ——而是三位并起。 杨坚建立的大隋,赵匡胤建立的大宋,朱元璋建立的大明,相继在神州大地上立国。 整个神州疆域也大了三五倍,许许多多的地名都有所变化。 后来大隋之中又有李唐代隋的故事发生,而且其中隐隐有一些藏于史书之后的名字,也叫李忘尘瞠目结舌,比如“寇仲”,再比如“徐子陵”。 故而方今天下其实唐宋明三家同在的局面,建立了比汉末三国更稳固的三朝并立之势。其中李唐据中原,大明占北方,大宋镇南地,共分神州。 而且在一些野史之中,还隐藏着另一种说法:杨坚的背后是圣门两教六派,后来代隋而起的李唐虽将老子视作祖先,但在他真正成为霸主的过程之中,却又赖于慈航静斋和少林寺这等佛门势力;赵匡胤在创立大宋之初,背靠的是自在门和逍遥派两宗,但后来两大门派各有剧变,几经变化浮沉,又由权力帮、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丐帮共掌大宋江湖;至于大明,虽然与改名后的日月神教早已渐行渐远,却和武当仍然保持密切联系。 杨坚背后的向雨田,李世民背后的寇仲、徐子陵、师妃暄,赵匡胤所仰仗的逍遥子、韦青青青,朱元璋所结交的张无忌、张三丰…… 这一连串熟悉的名字,无一不是武道之中惊天动地的大宗师、大人物,看得武侠迷李忘尘是眼花缭乱,遐想岂止万千。 …… 但!是! 这一切,却和此刻这小小李忘尘,没有任何关系。 他现在活着都极为困难。 因为他的父母得罪了人。 李府的主人本来是极大的功名出身,后来又成了本地一方大官,所治之下屡有政绩,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官,并且相貌出众,人品过硬,黑道白道都能与他相交,这出身地位本来无可指摘,令什么人也挑不出毛病。 可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有这种名为“武”的东西存在,将它掌握于手中的人,或许不能挑出你的毛病,但却可以直接打碎你的生活。 据说这件事情的起因只是李忘尘父母和一个叫做尚五的外来客商发生了冲突,冲突的原因早已无可考证,只知道第二天他们的尸体便被发现。 第一时间自有人要为李忘尘的父母收尸,可是收尸者却也会在第二天也会成为尸体,一时骇人听闻。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叫尚五的做事会这样绝。 更没有人能想到,他居然真的拥有能做得这样绝的本事! 朝廷为什么会没有任何反应?是有谁掩住了探子的耳目吗?李忘尘有时候心中也会这般抱怨,可抱怨再多,他就是迄今为止没有得到过任何帮助。 这也十分不正常。 三个月前,李府前前后后,每天起码有数十个人进出,其中不乏有城里城外的体面人,也有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李家老爷一向是一视同仁,谁也可来求他帮忙。 两个月前,李府内内外外大大小小的管事,护院,丫鬟,小厮……皆已悉数离开,但李忘尘并不责怪这些人,毕竟他们已经冒着风险将李氏夫妇葬好了,而且就连护院中的头头,少林俗家弟子出身,以一手“鹰爪功”“铁布衫”称道的孙大元都早已莫名其妙地死去。 李忘尘曾亲眼看到他随手将金铁握成泥巴,可他的尸体被发现时的惨状简直也像是被人当做了泥巴捏。 那么……谁又想做下一个孙大元呢? 一个月前,此地已经是杂草丛生,清幽寂静,白昼时连一只鸟也不愿落入其中,只因自己展翅欲飞的英姿无人欣赏,而入夜后更连晚风都躲避着此地,跟随着鸟儿远飞的痕迹悠悠然然地吹开。 至今日以来,这里虽才荒废三个月,却简直比得上那些荒废了三十年的鬼屋。 但这里毕竟没有鬼,只有人。 起码还有两个人。 “少爷。”一道细声软语从门外传了过来。 李忘尘一转眼珠子,从门外看到了一个柔柔弱弱、细细净净的小姑娘,苍白着脸,端着一个小小的瓷碗。 他不用看也知道,这碗里一定是稀粥,而且里面的米绝对不会超过三百颗。 这几日来,他早已数过了不知道多少次。 李忘尘有气无力道,“小庄,你何必送来,今日我吃过了。” 小庄是李宅除了李忘尘之外的另一位存活者,整个宅子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活着,尚五居然没有对这两个孩子下手。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对方好心,而恰恰是为了杀人诛心。 正如猫抓住了老鼠,便也是耍来耍去,玩来玩去,咬来咬去,弄来弄去,令得这小家伙逃也逃不掉、死也死不了,待到被绝望淹没而丧失生机时,再一口咬下。 满足无比。 这听来自然是畅快,可谁又会想要当那老鼠呢?李忘尘自然也曾想要逃出李府,可是每次一到门槛,他就会发现一个阴狠着脸的大汉在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眼中还透出丝丝绿光,好似一只戏耍老鼠的猫。 李忘尘有种预感,打死孙大元的就是此人,但他又能干什么呢?他所能做的只有转头回去,在房间里烦闷地叫喊了两声,砸两件物什而已。而且这种蠢事他也只在几次逃跑无果后做过,而后就再没干过了,只因那太消耗体力,太容易饿了。 小庄来到了李忘尘的身前,瞪圆了大眼睛,认真地说,“少爷,这一碗你必须吃。” 李忘尘愣了一愣,随即怔怔看向了少女手中的热粥,“这已是最后一碗粥了?” 小庄神色平静,只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将手中粥碗举到李忘尘的面前。 李忘尘呆了一会儿,忽地笑了笑,“好,我们总算也到了这个日子。” 他用两根手指,将热粥推了回去,“给你吧,小庄,这三个月来,你吃得绝不会比我更多。而我心中虽然知道,但终究还是挨不了饿,一直对你的情况视若无睹,真是对你不起……哎,也不知这一碗粥能不能抵债。” “少爷!” 李忘尘忽然长身而起,“都到了这时候,看来我也不用保存体力了,且去和那个人斗一斗吧,那样终究也算是站着死的,而非饿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神动,期望着从哪里得到某种【启示】。 ——【江湖令系统】。 这便是李忘尘宁愿委曲求全,一天一碗粥也要存活下来的缘由。他在穿越而来时,获得了这个单从字面推测,什么也难知晓的金手指。 若非有这样一种期望,他这个此前日日大鱼大肉,从未饿过肚子的现代公民,岂能坚持这囚犯一般的日子? 很可惜的是,这三个月来李忘尘用尽了方法去试探,包括现在这样一番言论,都没有得到这系统的任何反应。 “命运就爱捉弄人么。”李忘尘脸上带着笑容,看来豪气干云,却渐渐感觉到一阵苦涩已从心里蔓延出来,直到四肢,直到全身上下,令得他手脚发软,头皮发麻。 这是一种前世很陌生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绝望吧。 嘎吱—— 忽然,推门的声音响起后,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李忘尘和小庄的身影同时一顿,两人双双紧张地抬起头来,紧盯着门口。 但不同的是,小庄的神色中以慌乱居多,而李忘尘却是带着一股凶戾。 真是掐准了时间啊,你已不准备“玩”下去了吗?好啊,来杀我吧! 千古艰难唯一死,我如今又有何惧? 李忘尘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宅院的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阴狠男子,而是一对青年男女,郎才女貌,漫步而来。 那女子花容月貌,身姿窈窕,如天上的仙女下凡,月宫的嫦娥落尘。她只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李忘尘,幽幽一叹,眉头微颦,仿佛连周围姹紫嫣红的花木都失色了。 虽然她容貌气质如此出色,但就算是色中饿鬼,也不免第一眼看向她身旁的那个男子。 原因无他,这个男人太出众了。 只见他面带微笑,眼如春风,手指空空如也,却灵动得根本停不下来,十指仿佛暗合某种神妙的律动,一路走过来,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兀那贼子!”李忘尘呆了一呆,立马大喝一声,已是飞扑过去。 这式“饿虎扑食”,乃是虎爪手里最凶恶,最狠辣,威力最大一招。李府的主人虽未练习武功,但府中多少还是能找到一些武功秘籍的,这已是其中最容易练成的一门。 这三个月来,每天只一碗粥,李忘尘也就只苦练这一招。 他又饿又乏,只有这一招机会,就算对手和想象中不一样,也务求要用出这雷霆一击。 可是饿虎在碰到了那男人后,就好像变成了病猫一样,他只一伸手,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就化解了李忘尘所有力量。 李忘尘浑浑噩噩,稀里糊涂,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好像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一般,一下子落入了男人的怀抱,两只大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李忘尘紧张地低下头,看到了一双发光的眼眸。 男人逆光而立,朗声笑道,“好侄儿,你这招很有劲呢!但你就是这样迎接你二叔的啊?” 李忘尘简直瞠目结舌,“二……二叔?” “没错,我就是你二叔,你父亲的弟弟。”男人将他放下来,摸摸他的脑袋,看了看周围丛生的杂草,脸色忽然一沉,“你不记得我也是应当,我生性散漫,不爱家中规矩,你从小到大也未必见得我几次。仔细想想,上次见到兄长,还是五年之前,没想到此后一别,竟然已是永别……” 他说着说着,似是被牵动了心事,忽然露出了痛苦神色,哽咽难言,甚至剧烈咳嗽起来,说不下去。 “咳咳咳!!!” 他一咳嗽,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模样,容貌扭曲,气质大损,伸手捂住胸膛,身体都蜷缩起来,抖动得如同筛糠。 旁边的女子叫一声“表哥”,匆忙间掏出一块娟帕,走了上来轻抚他的背脊。 这样子怎么有点熟…… 李忘尘惊疑不定,脑子里迷迷糊糊,一方面他觉得这是好事,这个“二叔”的武功好像不弱,似乎能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这是对头另一门玩弄自己的法子,要让自己升上希望的天堂,然后一坠而下,直到地狱。 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个弄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对头。 那边,小庄却走了过来,发出惊喜的声音,“二爷!” 李忘尘不过十三四岁,小庄却有十七八岁,她自然比李忘尘更识得事儿。 “是小庄么?”那自称为李忘尘“二叔”的男人笑道,“你一眼便看出是我,我却是已经不太认得你。许久不见,你已出落得这般漂亮了?这次忘尘遭逢大难,真是多亏有你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小庄双眼泛红,身子也摇摇欲坠。 “可怜的孩子。”那女子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抱住了小庄。 李忘尘一见这场面,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二叔,你既然回来了,那……那要不要先去看看我爹娘的坟墓?” 二叔摇头道:“这个不急。” 李忘尘眨眨眼,“什么?”这还不着急? 二叔笑道:“咱们自是先去报仇了。” 他轻轻抚摸李忘尘的脑袋,宽厚的手掌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笑容也很温暖,那是一种有点冷的温暖,“先去报仇,用仇人的头颅祭奠兄嫂,你看如何?” 李忘尘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 二叔一字一字道,“对,就是现在。”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如何激昂,但这句话里面却好像蕴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伟大力量,仿佛落了下来便会成为现实。 说完这番话,他牵着李忘尘的手,转身就要离开,那身旁的女子也带着小庄,一齐跟了上来。 李忘尘被那一句“就是现在”震得脑袋发晕,如行尸走肉一般被牵着走了几步,才慌忙道,“二叔,你别冲动,你虽然武功高超,但到底是势单力薄啊,考虑到对方能蒙蔽住朝廷这么久,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啊……” 二叔意外地挑了挑眉,道,“你年纪轻轻,倒有几分慎重,这点挺像你爹的……” 但他说归说,动作却不停,拿着李忘尘就往前走。 李忘尘叫苦不迭,完全没想到这么个看起来清朗俊雅的男子,竟然是个骨子里的莽撞货。 待到走出大门之后,李忘尘才想起门口还有那个面色阴冷的男人守着,正要提醒自家二叔,扭头一看,到嘴边的话已经说不出来。 只见那本来对李忘尘而言如同梦魇的男子,已躺在了路边,面色灰白,定定看着天空。他的胸前衣衫裂开,有一处小小的伤势,伤口中涌出一股一股鲜血,如同泉流。 最奇妙的是他的表情。 他死前竟然露出了一种叹服的表情,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堆积成一份不可置信的惊愕。虽然死了,却好像死得很敬佩、很崇拜、很无话可说,就连他自己对自己的死亡,都感觉到了一种服气,觉得自己不得不死。 这下,李忘尘嘴里边儿的话一下子就停了。 这三个月,他已经见了不少尸体,但这显然是一具让他很畅快的尸体。 李忘尘定定看着那尸体,“二叔,他是你杀的?” 二叔问,“嗯,你怕了吗?” 李忘尘恨恨道,“不,死得好。” 这话让二叔又挑了挑眉,但李忘尘走近了几步道,“不过二叔你用的什么武功,我却看不出来?” 即使走进了几步也看不真切,只因那尸体上的创口太小了,看上去像是指爪,但伤口处却又十分轻巧,似乎又是兵刃。李忘尘这三个月来暗中看过一些江湖人的书籍,里面有辨认武学手法的技巧,但对这个伤势却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叔笑道,“忘尘,我的武功路数说来可笑,没什么师承,也不怎么气派,再加上还未闯出名头,我行走江湖以来,遇到的人没有一个不小瞧我……你瞧,就是这个。” 说着,二叔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飞刀。 他看着这柄飞刀,脸上露出了很温柔的神色。一个人若非是面对自己最得意最骄傲的技艺,决计是不会露出这样一种神色的。 他虽然口中自谦,但在心里却觉得自己的这门武学,实则是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 李忘尘神色一震,吐出一口气,直接拉着他走了两步,“二叔,快走吧。” “嗯?” 他这是疑惑于李忘尘的态度变化,这个之前还谨小慎微不像个小孩儿的侄子,现在竟然好似比自己还要迫不及待一般。刚才还是他拖着李忘尘,现在却是李忘尘拖着他。 李忘尘却并没有理会他的疑惑,只是急不可耐道:“去慢了仇人就跑了,快快快,一个也不能留!” 第二章 系统与肚子 飞刀,咳嗽,表哥,李姓…… 这几个元素加在一起,若李忘尘还不清楚来人身份,也就枉费了他初高中无数次为武侠小说而挨的手板子了。 更别提还有一个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完成成就:风云第一刀(初见)】 【成就描述:与“风云第一刀”李寻欢初次见面,获得奖励点数二十,青铜令牌一枚】 【解锁人物属性面板】 李寻欢! 虽不是白纸黑字,但这系统提示却比世上一切契约都要更加有力! 原来我的父亲是大李探花?而我二叔便是…… 作为一个纯正的武侠迷,李忘尘先是恍然大悟,紧接着心脏立刻砰砰直跳,一时就连什么奖励点数、属性面板都给忘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 ——小李飞刀。 在今日之前,天下第一几个大字,他只在书本之中看过,张三丰,张无忌,张丹枫……这三个姓张的无不是厉害人物。 可李忘尘从未想过,自己触手可及的一位血亲,一个姓李的居然也能够和这个称号沾上关系。 小李飞刀,这可是小李飞刀啊! 就算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在古书之中也不算稳固,更遑论是在这个高手辈出、时空混乱的世界之中。但小李飞刀再是打个折扣,也终究还是那个天下无双的小李飞刀! 况且…… 还有什么事情要比自己喜欢的虚拟人物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要来的更加开心吗? 先前翻看史书时,李忘尘对自己现在身处的武侠世界还没有实感,但现在他既想大喊,又想大叫,恨不得让天下所有人知道他是小李飞刀的侄儿。 这三个月来他受了太多苦痛,一时之间有如此天大好事,立刻便情绪激荡,也顾不得其他。 所谓久旱逢甘霖,大概就是李忘尘现在的状态了。 他当即便拉着李寻欢兴冲冲走了出去,一路当了许久的闷头虫,抬头一看却又看到一条小巷,小巷外便又是一条街道,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热闹闹的样子,一片生机盎然,和身后那荒凉寂静的宅院有天壤之别。 李忘尘忽然站住了,再回头看了看身后,然后才继续看向前方。 一股鲜活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我,我自由了,我再也不用躲在屋子里像只老鼠般喝稀粥了! 他深深呼吸一口,有种想哭的冲动,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周围的小摊小贩不少,那些人自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只觉得是个神气的小鬼头,一路走来的样子好似捡到了上百万两银票般嘚瑟,身后却跟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青年公子。 那虎头虎脑的小子模样恰如狐假虎威这四个字的最佳呈现,李寻欢跟在李忘尘的身后,被那小手紧紧带着,虽轻易间就能摆脱,却还是任由他牵去。 跟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问道,“忘尘,你这么带路,可知要去哪里复仇啊?” 李忘尘听罢一愣,环顾四周,只见得一条条陌生街道,半响才呆然道,“啊……不知道。” 他自穿越以来,根本就未曾出过庄子,哪里知道这些。 这时候,身后的小庄和一想便知该是林诗音的女子,才跟了上来。两人一听,都笑出声来。小庄本来还泫然而泣,现在一边笑一边抹着泪痕,像是只花猫一般。 李寻欢摇摇头,又问:“那你可知道仇人是谁?” 李忘尘道:“是尚五。” “没错,我们正是要去找这姓尚的。可你怎知道这姓尚的有何武功来历?有什么背景底细?和兄长为何冲突?手底下到底有怎样的高手?” 李寻欢娓娓道来,不慌不急,好像这一切问题都藏于胸中,并不能难倒他。 李忘尘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都知之甚少,自然更不了解尚五。 眼见他一副茫然的表情,李寻欢敲了敲他脑袋,教育道:“你啊你,刚才还说得有模有样,怎么一出门就热血上脑了。难道我们一遇到那姓尚的,他就会束手就擒不成?” 李寻欢自是以为,李忘尘年纪尚浅,先前见了那阴狠男子的尸体,如今又一朝逃困,少年意气上来了,才有了这样一种先后反常的态势。 他却是不知道,自家这个侄儿已然完全知晓自己的二叔是个天下无双的人物哩。 这可是小李飞刀欸,对上那些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李忘尘只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倒是林诗音此时上前来说道:“忘尘,你且放心,表姑和二叔早已将这尚五的来头探听清楚,此人武功平平,专会投机,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倒也积攒了偌大家业,近年来拜于南山镖局的总镖头门下,一方有武功,一方有钱财,这对师徒在大明南方联手,可算是横行霸道,百无禁忌。” “他近些年广施钱财,邀请了诸多好手,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有两位,一位是刚才死在门口的‘丧魂手’,另一位是山西的‘金枪李’,这两人武艺已是不俗,但他们的武功和表哥比起来……”林诗音说到这,琼鼻只差要翘上了天:“哼哼,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对这些江湖之事似乎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倒是吸引了一些李忘尘的注意。倒不是林诗音所说的东西有多唬人——这一套听起来像极了那些龙套的经历。 只是在李忘尘的印象中,自家这位“表姑”应该属于是厌恶江湖事、平淡过人生的类型才对,怎么现在却这般热忱? 他看了看林诗音,发现其人看似对着自己说话,其实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李寻欢,说到最后哼哼两声,充满了骄傲自豪。 少年立刻恍然大悟:她并非是对这些江湖俗事感到兴趣,只是有人恰好对它们感兴趣,而她又恰好对这人感到兴趣罢了。 李寻欢只冷笑道:“人不是螃蟹,自然不应该横行霸道。” 哦哦,古龙体吗? 熟读古龙小说的李忘尘马上心领神会,跟着说道:“若一个人能横行霸道,想来必是比常人多了几条腿。” 李寻欢也道:“那一个人多了几条腿,自然是不舒服的。” 李忘尘的双眼简直要放出光来了,“岂止是不舒服,简直已经是畸形了。” 李寻欢淡淡道:“那咱们好人做好事,自然要帮帮忙,免得他这样畸形地活下来。” 这叔侄一切口,对得那叫一个情投意合,默契无双。 两个人自然是相视一笑,李忘尘却暗中吐槽:这和自己脑子里那个颓废病酒鬼的形象也相差太大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乎情理,正如林诗音为了李寻欢而沾染武林事一般,现在的李寻欢未曾遭到情殇,正该是个热血激昂、锋芒毕露的性子。 尚五是个走南闯北、财气阔绰的家伙,各地都有落脚之处,在此处城郊也有庄园,据说是远看这边李府的消息,正夜夜笙歌呢。 接下来就由李寻欢、林诗音带路,前去此处杀贼。 在路上,李忘尘才逐渐从初遇李寻欢的兴奋状态中恢复冷静,一边是饿了起来,一边又想起来了之前的系统提示。 心中轻呼一声,打开属性面板。 李忘尘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片水蓝色的光幕,摸不着,碰不到,在他人眼中也一概不知。他默念打开关闭,打开关闭,光幕一显一隐,随心如意。 属性面板上是这样的字眼: 【姓名:李忘尘】 【性别:男】 【年龄:十三】 【精:2】 【气:0】 【神:3】 【武功:虎爪手(一式)】 【可用:点数二十点,青铜令牌一枚】 【目前接触‘江湖令’人物:李寻欢(一星进度,下一步任务尚未触发)】 虽然几乎没有解释,但李忘尘也从中隐约看出了点端倪来。精气神一说来自道家丹道,似乎是这个系统评价一个人武功的标准。 自己此前自然是没有练过气的,身上没有半点内力和真气傍身,所以气项为零实属正常,而精力体魄也要因为年幼而缺乏,只有两点,倒是神项,乃是常人水平,拥有三点。 如此一看,常人的精气神水平,应该就在三点上下。 剩下的几项描述中,李忘尘只看了过去,便立马得到了系统提示。 奖励点数,可以直接加在精气神三项中的数值,兑换比例为1:1——也就是说,只要李忘尘愿意,可以立刻将自己的精气提升到常人六七倍的程度。 而青铜令牌,则更有妙用。 这玩意居然能够随机抽奖,抽取一门“武功”、“天赋”或“技能”,赋予李忘尘此身。令牌共分为黑铁、青铜、白银、黄金四类,而且如果觉得抽取的奖励并不满意,便可以投入池中,提升下一次奖励的质量。 不过后一种用法,对现在的李忘尘而言,实属天方夜谭——他倒是想把这丢人的虎爪手(一式)给投入奖励池中,可惜投不得。 至于“江湖令”人物,则是系统触发奖励的根本。 能够触发系统奖励的人物,不只是需要武功高深、意志坚强,更需要在前世的各类武侠小说之中,拥有偌大名头,方能称得上“武道之成就”。 而每一位江湖令人物,都会有不同任务,完成一系列任务之后,李忘尘就能获得系统给予的“终极奖励”。 当然,基础任务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与这些江湖令的大人物“相遇”。只有先相遇相知相识,才能有更多的互动发生。 不过李寻欢的下一步任务,却完全是个未知数,还需要李忘尘自己去探寻。 “这不是氪金手游里的人物羁绊么?”李忘尘看着看着,忍不住吐槽起来。 刚吐槽着呢,他却忽然闻到了一阵鲜香气味。李忘尘已经是经历过长达九十个日夜的困顿生活了,所以再怎么想要投入到江湖令系统之中,也逃不过人类的天性,立刻抬头看去。 原来他此刻是来到了一条小街,周边都是些卖各种小吃的摊主,李忘尘左右望去,似乎和前世那些美食街没有什么区别。 咕咕…… 李忘尘只看了一眼,这一眼不算多也不算少,但他的肚子已叫了起来。 幸好这时候咕咕叫的肚子不只他一个,旁边小庄也羞红了脸捂住肚子。 听到两人肚子里同时抗起了议,林诗音和李寻欢相视一笑。 “你们饿了。”李寻欢很贴心地说,“饥饿是一种很可怕的体验,你们这三个月来想必已体会得够多。” 李忘尘脸色一红,故作淡然道:“不必,报仇要紧。” 李寻欢似笑非笑,似乎觉得他这样逞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眼珠子一转,“就算你不吃,小庄也得吃啊。” 李忘尘看向一旁,却见小庄一听自己说的话,已收起了渴望的目光,正背着双手,咬着下唇,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小女孩儿的双手十指在背后纠缠了起来,复杂如几百年老树的树根。 她声音小如蚊蝇,“少爷说得对,我也不、不必……” “她当然要吃。”李忘尘大声道:“不过我还不饿,等到事情了结我再吃吧!” 他现在不仅想要报仇雪恨,还迫切想要见到李寻欢的出手。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如果真有机会,试问哪个武侠迷不想快点亲眼见到这项神技呢? 相比起这些,不管是肚子饿,还是系统,都被李忘尘抛之脑后,反正想吃东西随时可以吃,系统的奖励也可以暂时放在那里,反正不会忽然消失。 李寻欢笑道:“是是是。” 然后他便对小庄招招手,小庄也实在难以推辞,脸红着走向了街边的店铺。 一开始她的脚步还略显生涩、腼腆、害羞,等到真正靠得近了,闻到了香气,看到了鲜色,步伐也就显得灵动了,蹦蹦跳跳,四处挑选,最终在李忘尘催促下选了个烧饼。 李忘尘背负双手,面色故作冷傲地站在一边,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抵抗美食的诱惑上。 李寻欢和林诗音时不时看向他的脸色,都在憋笑。 过了好一会儿,这种折磨才算结束,四人走过了这条街道,小庄瞪大了眼珠子好奇地对李忘尘问道:“少爷,你真不饿吗?要不这个烧杯我分你一半吧?” 李忘尘脸色铁青,侧过脑袋,不看那烧杯,“当然,不饿!” 这段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李寻欢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忽然又皱起双眸,五官收缩,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诗音立刻由喜转忧,上去为李寻欢抚背。 她似有责备之意,“表哥,你的伤……” 李寻欢咳嗽完了,却还是笑道:“没事儿,没事儿,看到忘尘如此性子,倒也有我兄长往日的几分模样,令我深感安慰,深感安慰,哈哈。” 他说着说着,又放大笑声,迈步走向前方。 笑声阵阵冲天而起,引得无数人侧目,李寻欢竟然是丝毫不管他人的目光,连带着李忘尘、林诗音和小庄都成了众矢之的,在车水马龙之中开道而去。 李忘尘跟在李寻欢身后,不知为何,耳边听着这一声声笑,竟从中听出了一丝悲伤。 有些人在面对苦痛的时候,只会拿出笑容,李寻欢好像就是这样的人,人如其名。 幸好不一会儿便出了城,他们也不再瞩目。 出城后,李寻欢笑着笑着,声音渐隐,独自走在前方,身影萧索。 四人之间,蓦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缄默。 李忘尘侧头看向一旁,但见林诗音不知何时便不再和李寻欢并肩同行,而是落了下来,只远远看着李寻欢的背影。 她似乎非常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的爱人需要陪伴,什么时候又需要让对方独自一人静静。 随着身后的城池愈远,远处山林愈近,李忘尘在山林间隐约瞧见了一处山庄,占地极大,装饰华丽。 李寻欢忽然停了下来。 他头也不回,只是朝身后招招手,李忘尘立马走了上去,与李寻欢并肩。 李寻欢脸上仍有淡淡笑意,双目却看着不远处的山庄,“忘尘,你莫怕二叔,二叔放浪形骸惯了,时笑时悲,都没个正形。其实你爷爷给我取这名字,只是见我自幼患有痨病,希望我不要因此消沉,须得寻求生命中的美好,但我却是过犹不及,养成了这么个寻欢作乐、得过且过的性子,是以就算再悲伤的时候,二叔也绝对笑得出来,但……” 他忽地正色,厉声道:“该做的事情,我绝不会忘记。” 说完这话,他便立刻朝着前方迈步而去,李忘尘也跟了上去。 原来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山庄的背面,只需再拐过一处弯路,就能抵达山庄的正门口。 第三章 陷阱和真相 但就在快走到正门口时,李寻欢却怔住了。 李忘尘自然也跟着他怔住了。 在他们的眼前,自然是那极为气派的山庄,高墙宽门,大红灯笼,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无一不显现出山庄主人多么有地位。 但就在这样的一座山庄前,此刻却围拢了两伙人。 两伙正在对峙的人。 一方只是四人,而另一边却多了,足足十七八人,黑压压一片,气势极盛,但为首的却是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的女子。 李寻欢朝着李忘尘使了个眼色,李忘尘也立刻嘘声止步。 两个人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只听得从那四人之中传出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姨奶奶,没想到你竟来了。” 那当头的年轻女子冷哼一声:“哼,你们四护卫能来,我为何来不了?我来是看我丈夫的,你们来是为何?不过也幸好我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能叫你们搅出什么浑水,平白让奸人得意。” 她说话之间,一手叉腰,另一边抬手一扬,竟然亮出一条长鞭,凌空一抽,啪嗒,发出极清脆响亮的声音。 “什么浑水奸人,姨奶奶年纪轻,性子怪,总爱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语。”四护卫之中领头一人面无表情道:“我四人只是奉了大奶奶之命,护卫此处。不得让闲杂人等进出,本就是我们分内的职责。” 另一位护卫也道:“倒是姨奶奶您,在宅子里呆着不好吗?为何又要带着你家镖局十八金刚到老爷的别院?老爷确实拜入了你们南山镖局的门下,也确实取了姨奶奶您过门,但家有家规,您不过一房小妾,哪里来的这么大威风?” 这话一下子触怒女子身后的许多人,一时间全都怒吼起来。 “大胆!” “放肆!” “尚姑爷也不敢对小姐这么说话!” 那年纪轻轻的姨奶奶此时也瞪大了眼睛,双眸充满怒火和杀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老贱人年老色衰,肚子不争气,家里也没什么来历,根本没有与本小姐争欢的能耐,就另找了个青楼出身的小贱人迷着老爷,让他成天呆在这别院闭门不出,还想要生下个贱种,是也不是?你们这四条老狗,助纣为虐,就是一定要和本姑娘作对了?” 听到这里,李忘尘有些懂了。 这年纪轻轻、容貌秀丽的妙龄少女,似乎就是尚五拜入的南山镖局的千金,然后还嫁给了尚五,更是亲上加亲。 不过尚五却是个原本就有家室的,这下强龙遇上了地头蛇,双方因此而展开了一场争风吃醋的宅斗戏码,所以这女子带了南山镖局的十八金刚上门,而这四大护卫便是大房的手下。 “你们叔侄这是……”李忘尘的身后却传来了林诗音的声音,原来她和小庄二人也跟上来了。 李忘尘赶紧伸出食指,“嘘。” 林诗音和小庄都心领神会地埋下了身子,李忘尘还悄声给她们解释了一通,然后看向了李寻欢。 李忘尘低声道:“二叔,看他们的样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一场龙争虎斗肯定是避免不了的,我们应该怎么做?” 李寻欢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并不说话。 而另一边,四护卫和姨奶奶之间的冲突愈发升级。 这四大护卫怎么也不肯让那姨奶奶进入其中,姨奶奶也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姐脾气,当即开骂起来,骂他们是脓包、怂蛋、大房的姘头、没骨气的走狗。 她看样子好像是个娇滴滴俏生生的姑娘家,实际上却是镖局出身的江湖儿女,性子十分泼辣,令一开始对她印象极佳的李忘尘大跌眼镜。 但四大护卫却好似油盐不进的石头一般,一点儿也不为所动。 终于,姨奶奶忍不住了,对着身后的十八金刚一招手,“给我把这四条老狗打废!” 她又一抬手,当头已是一长鞭抽打了过去。 这还是李忘尘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人出手,但见姨奶奶长鞭一挥,身子一闪,霎时间如同霹雳横空,雷霆炸裂,半空中一道比什么都亮的光芒忽地来到了四大护卫的面前。 为首那位护卫却眨也不眨眼睛,一伸手,一拖拽,手掌已握住那一截长鞭的尾稍,但姨奶奶却也跟着出现在他的面前。 好快! 李忘尘只感觉目不暇接,根本看不清姨奶奶出手前后,两个画面之间的过程。 “好啊,连你也敢和我动手!” 姨奶奶更是愤怒,娇俏地一踩地面。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她身旁的地面一下都好似变成了豆腐,瞬间崩溃下沉,变成了一道坑洞,力量之大实在骇人听闻。 而这股勃然大力经由她一身筋骨气血,在长鞭上一连串震颤,宛若龙翻身、蛇窜动,一再叠加,几经变化,终于令那护卫脸色一变,手臂一震。 一旁的李忘尘已经看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表现自然是比不上完成了搬山伟业的张无忌,可若真放到眼前来看,却比什么惊天动地的记载都要来的鲜活和真切。 一个如此娇小的身躯,何以能爆发出这样一股惊心动魄的力量? 难道……这就是武功? 李忘尘的心中一颤,下意识空挥了一下握紧的拳头。 没错,这就是武功! 经此一番借力震力,那姨奶奶也总算抽出长鞭,但只听见从护卫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得罪了。” 四大护卫便尽数朝她冲来。 她却冷哼一声,道:“现在客气已太晚了!” 足尖一点,身影飘飞,她的身后也适时涌出了听命于自己的十八金刚,他们都各自拿出奇门兵器,朝着四大护卫蜂拥而来。 这十八金刚其实只是空有外号威风,根本比不得尚五重金聘请的四大护卫,但即使是高武世界,也讲究一个双拳难敌四手,更遑论一旁还有一个名门出身的姨奶奶在为他们掠阵? 四大护卫与十八金刚一经碰撞,便立刻落入了下风,前后上下都是人,哪里都来攻击,就算施展出了身法,一时且战且退,也免不了当即挂彩。 “给我活捉了他们,我要带着他们去找我丈夫,让他们说出那个老贱人的阴谋!”姨奶奶的声音适时地传了过来,十八金刚的动作果真是收敛了一些,给了四大护卫支撑的空间。 李忘尘定睛一看,发现那手持长鞭的姨奶奶正一脸冷笑地站在一旁,悠悠闲闲地看着四大护卫勉力支撑。 而这二十个人的大混战当中,一方进,一方退,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距离李忘尘等人藏身之处越来越近。 李忘尘看得入了神,等到察觉到这点的时候,这两伙人都已经离他们只剩五六丈了。 这时,意外就发生了。 ——嗤嗤嗤! ——划拉! ——嗖嗖嗖! ——叮叮叮! 只听到一连串各异声响间杂而起,不绝于耳。 伴随着这些声音,那两伙原本正在火拼的人,都行动了起来。 ——本来逃跑的四大护卫忽然一转身,一挥手就有数十道乌光从他们手中爆射而出。 ——本来追杀的十八金刚忽然也不追杀了,一些大的小的白的黄的黑的绿的光芒,也从他们的指尖、肘下、足底、腋下、口中、发丝里……各种部位发射出来。 ——本来站在一旁悠悠然然占尽上风的姨奶奶,忽然也不悠闲了,她简直是以这个世界上最快最迅捷的一个动作屈指一弹,弹出了一滴肉眼根本看不清的水珠。 而这以上一切的暗器,都只有一个目标。 那就是李忘尘等人。 李忘尘、林诗音、小庄三个人都没有什么武功,这一下被如此多的暗器所笼罩,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 但随即,他们的眼前却出现了一道帷幕,那是一面月白色的长袍。 长袍一卷,再一舒,李寻欢已经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也不知何时,李寻欢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外衣,他就是用这一件长袍,如雨伞挡住瓢泼大雨一般,拦截了所有袭来的暗器。 只见他轻轻一抖,便将大片的铁蒺藜、飞针、毒砂和那一滴水珠全部抖落在地面上。 其他所有暗器都没有任何异常,唯独那看上去最无害的水珠沾染上了草木,草木居然一下子变得漆黑枯萎,好像其中的生命力都被夺走了一般。 这样的变化甚至深入泥地,扩散开来,将周围四五尺方圆的土地都给侵染成了漆黑无比的色彩,上面的草木也全然衰败下去,散发出浓浓的死亡气息。 “这……” 小庄看得目瞪口呆,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 李忘尘定定地接受着这一切,慢慢地抬头来,只见那姨奶奶、四大护卫和十八金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起,一起冷冷地看着李忘尘一行四人。 他们好像一下子忘了那些复杂的家庭纠葛和矛盾。 或者说……那些事情打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还是李寻欢叹了口气,打破沉默道:“好毒的无天魔雨,好绝的唐门暗器。” 那姨奶奶也叹了口气,“好厉害的小李探花,能够躲过子午毒砂并不算难,能够躲过银针飞花的也不算有多大本事,铁蒺藜虽来得突然,可到底是有那样的重量,总飞不出太快。其实这些暗器虽多,但本就是要让你躲、给你躲的,真正的目的无非是要掩饰这无声无息、无色无味、无形无影、无踪无际的‘上天入地、灭佛绝神,八大无天魔雨’——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再叹一口气,“更绝的是,我们本已算定你们这里四个人,其中三个不通武功,就算你能躲过‘无天魔雨’,也护不住他们,就算能护住一个,总不能全部护住,可你还是做到了。这江湖之中,三十岁以下就能用内力去接住‘无天魔雨’的人,绝对不算太多。” 李忘尘本以为自己经历了如此多的剧变,已不会再吃惊的,可一听到这姨奶奶的话,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不是她话语的内容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地方,虽然这其中的恶毒、严谨、精致、恐怖、赞叹,无不让人动容,但这一切都不是李忘尘惊讶的主要原因。 他只为一点惊讶。 ——这声音虽仍然清脆、纯澈,但却已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所谓的“姨奶奶”,居然是个男人假扮的! 但李寻欢却对此不以为意,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伸进了自己怀中,脸上仍然带着那种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笑容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知道尊驾是蜀中唐门里的哪一位?” “姨奶奶”丢下了长鞭,也很平静地说道:“唐门唐玉。”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逃出一张手绢,为自己的面容擦了擦、拭了拭。 李忘尘本以为这是什么易容术,等到他手放下的时候,会出现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却没想到真的只是单纯地抹去妆容罢了,并无什么大的改变,只是由俏生生、娇滴滴的大姑娘,变成了面容姣好、阴柔俊美的少年郎。 听到这个名字,李寻欢的眉头也不禁挑了挑,“唐门三杰中的唐玉?” 唐玉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很腼腆,很无害。 “天上地下,本就只有一个唐玉。” 说到这里,他笑容之中就又多了一些得意。 当然,这得意也是无害的。 唐门三杰……李寻欢听到他的回答后只眉头一皱,但李忘尘却是在心头止不住地哀嚎了一声。 李寻欢游历江湖,自然是听说过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蜀中唐门中最了不得的一些名字。 而李忘尘则是通过前尘所知——在古书小说《白玉老虎》之中,“唐门三杰”是唐家年轻一辈最天才的三个子弟,唐傲、唐缺、唐玉。 这下他也总算明白为何唐玉只需略一打扮便能装成“姨奶奶”了,据说这个唐玉自小修习唐门“阴劲”,已经练到了一种不男不女、中毒已深的境界,这幅容貌的确是不男不女。 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武功境界之高深。 唐玉问,“李探花怎样发现我们的。” “因为手指。” “……手指?” 李寻欢指了指旁边的十八金刚,“我一看这十八人,就知道他们一定擅长使用暗器,毕竟我的飞刀也算暗器,我自然知道使用暗器的人的手应该长什么样。” “可是镖局出身的人会几手暗器有什么奇怪的吗?” 李寻欢哈哈一笑,“普通的镖局人士就算会用暗器,也不应该这样会。” 唐玉这才恍然大悟,“唐门的暗器自然是天下一绝,他们每个人都能用三十六种手法发射暗器,手指的灵巧早已不是常人能比——不过这三十六种手法发射的暗器,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李探花你的一柄飞刀。我们被你从这点堪破,实在也不算什么意外。” 此时,李寻欢看向四大护卫,沉声道:“不过……这四位兄台的来历,我却实在有些弄不清楚了。” 四大护卫哈哈大笑,纷纷伸手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和唐玉不同,他们都做了一定程度的易容,现在露出真容后,都是些四五十岁上下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护卫身形骨瘦如柴、双目炯炯有神,另一个护卫头发极黑而面色泛白、酷似一具僵尸,还有一个护卫矮矮胖胖、头顶秃得油光滑亮,最后一个则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为首那护卫道:“我们四人结拜为弟兄,乃是江南四友,黄钟公、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久不出江湖,想来李探花未必知晓。” 李寻欢点点头,坦然无比,“在下见识浅薄,确未听闻。” 反倒是李忘尘忽然点出了他们的真正身份:“二叔,他们是日月神教中人。” 江南四友一听李忘尘的话语,抬眼朝他看了一看,都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十分纳闷。 他们四兄弟能受命于东方不败去囚禁任我行,自然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但其实所谓的黄钟公、黑白子和江南四友等等名号,其实都是他们在隐居西湖之后自娱所取,当年的真名早已不再提起,当然自信李寻欢也难知。 可是旁边这个小鬼头又是怎么知晓的? “日月神教?”李寻欢听到这名号后,也不经脸色微变,比听到唐门二字时更加震惊。 唐门虽大,但到底势力范围距离大明甚远,可日月神教却就在大明江湖之中,已隐隐与武当形成了正邪对立、二分江湖的格局。 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面前,李寻欢虽然对自己的飞刀有无与伦比的自信,但他现在到底还未成为那个名震江湖的风云第一刀,而是个行走江湖没几年的青年俊杰,哪里能真正稳如泰山? 但李寻欢也只是变一变神色,又立马沉吟片刻,“我想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目的了。” 唐玉两眼一亮,“哦,何以见得?” 李寻欢道:“只需细细思考便知道了,既然尚五与唐门和日月神教相关,那和我兄长的梁子自然是假的,留着忘尘不杀肯定也不是为了折磨他,你们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是极是极。”唐玉拍手叫好道。 要论起折磨人的法子,他们唐门从来都是不落后于任何人的,这也是他们的骄傲。 “而且……你们在这里伪装成这个样子自然也是早有准备。现在看来,这一切的缘由都是我!兄长、忘尘,都不过是想要引来我的棋子,我说的没错吧?” “好,好,好,当然没错,若非是你这位近来声名日隆的小李探花李寻欢,又有什么人能让我等齐出!?可惜可惜,如斯人物,今日便要陨落了。” 一个豪迈的声音传来,只见那山庄大门忽然吱吱吱打开,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其中漫步而出。 这男人年岁不小,已年逾六十,身穿白衣,容貌清矍,颌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垂到了胸前,看上去亦文亦武、豪迈无比,宛若一头直立的狮子般威风凛凛。 “你是尚五……”李寻欢抬眼一看,忽然又自嘲般摇摇头,“不,你绝非尚五,这也不过是个假名罢了吧。其实我看你的神采,便已猜出来你是谁了。” 那男人哈哈大笑,“没错,我就是‘天王老子’向问天!李探花,我教教主须得请你相助一事,但望海涵海涵,莫要生气。” 李寻欢笑了,“在下不才,何德何能,可相助于东方不败大教主?” 向问天摇头道,“不是东方教主,而是任教主!” 李寻欢眼中爆出一团逼人精芒,终于失声,“任我行!?” 向问天大声道:“哈哈哈哈哈没错,任教主日前已得贵人相助,得脱樊笼,亟待复仇东方不败,但这复仇的关键所在,就在李寻欢李探花你的身上了。” “我身上?”李寻欢显然对此有些疑惑不解。 向问天点了点头,高声说道:“准确来说,是在你的亲戚身上——咱们神教,正要借你去抓住那大宋李家的家主李秋水,以此获得吸星大法之全功北冥神功,助我教主神功大成,重返黑木崖是也!” 第四章 飞刀和阴谋 大宋分家?李秋水?吸星大法?北冥神功?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陷阱? 这一连串信息,顿时把李忘尘给轰炸得晕头转向。 听这天王老子口中的意思,昔日逍遥派的李秋水,竟然和李寻欢有某种亲戚关系?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本是正理,但这一笔连画,何以竟能跨越两个世界? 李忘尘想要询问自家二叔,但是又怕打搅到他对敌。 而且相比起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自己全家都成了引诱李寻欢前来的诱饵这件事,更令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原来我连老鼠也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块奶酪吗? 李忘尘立刻有了一种既屈辱又愤怒的情绪,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他面前,毕竟是唐门唐玉,江南四友,唐门十八名好手,以及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向问天。 这阵仗本就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但当他们真正到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忘尘却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丝毫害怕——他简直连害怕的工夫都没有。 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固然武功低微,但到底不比林诗音和小庄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己那一式“饿虎扑食”就算再无用,但也已经算是一只脚踏入江湖之中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是不同的。 她们是妇孺,自己却是战士,和李寻欢一样的战士。 就算再废物的战士,终究也是能战斗的! 更何况,他也绝非完全的废物。 ——李忘尘不言不语,稍稍往前两步,以身躯护在了林诗音和小庄的身前。 他的八分心力,都用在了前方的敌人身上,而另外两分心力,却用在了另一件事上。 他在心头轻声呼唤,面前出现了一块水蓝色的屏幕。 李寻欢注意到了李忘尘的动作,脸上露出欣慰的面容,随即便收敛起神色,抬头喝问道:“你们想要什么武功,来问我便是,何至于对我兄嫂用如此手段!?” 向问天也叹了口气,有些懊恼,“我们本无此意,江湖中多个朋友也总比多个敌人好,咱们这次过来,本意是招揽李探花出任我教光明右使。可惜可惜,世事变化,常常不如人意。你的兄长对逍遥派与我教均有成见,他明面上看似答应我们请求,待到我们松懈之时,却带着妻子共赴黄泉,虽无武功傍身,但性情刚烈至极,并不逊色天下英雄好汉,真真教姓向的敬佩叹服。” 他说完这番话,脸色肃然,抬手一架,恭恭敬敬朝着虚空行了个礼。 李寻欢看到他这副做派,反而忽然大笑起来。 “好你个向问天,倒是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净。兄长只是担忧在下受尔等所制,故而杀身成仁罢了,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丸,在下虽未尝过,亦有所耳闻,你们自然是拿了这东西对付我兄长,又想着对我用上此药——贼子,安敢欺我?” 他说到最后,声音剧烈,神色愤怒无比,令人惊骇。 而一听到“三尸脑神丸”五个字,旁边的江南四友也脸色微变。 他们本是东方不败手下,在西湖囚禁任我行,但是任我行脱困而出,却又反过来收服了他们,当时用的正是三尸脑神丸。 这一副药丸的滋味,自是无人比他们更明白的了。 若非如此,他们也是一方人物,哪有必要如此反复横跳,首鼠两端的样态? 但向问天依旧面色不改,好似李寻欢说的只是无端猜测一般,沉声道:“不管如何,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等自然只有将错就错。毕竟……日月神教一向是使得计谋,也使得拳头的。” 说话间,他便踏出了一步。 但也就这么一步,就停了下来。 他脸色猛地变化,就好像一个志得意满准备出巡的皇帝,忽然踩到了一坨狗屎一般。 只因为李寻欢抬起了手,而他手中有刀。 这一把刀出现的时候,向问天就好似是忽然赤身裸体地站在寒冬腊月之中,一股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 时间凝固了刹那,所有人都不敢动作。 最后还是唐玉轻声道了一句:“上。” 时间又在刹那间全然破碎,每个人忽地动若惊雷闪电。 李忘尘林诗音小庄三人同时感觉到了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往后推开。而李寻欢那边,则已经迎身而上冲入人群。 刀光,剑光,拳风,指劲,都环绕在他身旁。 他并未真正出飞刀,而是双手拿着两柄飞刀,如施展真正的刀法般挥舞招架,只是这刀要更小一些,更短一些,除此之外就没了差别。 果然,他的刀法也精妙无比。 十八金刚和江南四友尽数围拢上来,以四十四只手打双臂,施展了无数手段,竟然也攻不破他的防守,始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越过他,找到李忘尘等人的麻烦。 而向问天和唐玉两人却始终不动,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竟像是成了两座木偶。 因为他们感觉到,自己只要一动,李寻欢手中的两把飞刀就会立刻杀向他们。 即便以他们两人的武功,也并无接下来的把握。 一种强烈的威胁,从开战之初,就时时围绕在他们的心弦之上,从未离开片刻。 他们也直到现在才真正知晓,“小李飞刀”这个名头,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一滴汗在唐玉的眉梢滚了滚,但他没有开口,只是皱了皱眉。 “这就是小李飞刀?”他以高深内力施展了“传音入秘”,将声音传到了向问天的耳中。 向问天的瞳孔收缩得极小,也以传音入密回应道:“他的飞刀,看来已经突破了寻常武学的极限,抵达了九品之上的先天境界……这一柄寄托了他心神的飞刀,甚至都不算飞刀了!这怎么可能,我一向觉得这小子到底年轻,刚刚出道闯出了个名头,再高估也高不到哪里去,可现在竟与任教主相若……” 唐玉也是心知肚明,天下武功兴盛之后,效仿昔日大隋官员的九品中正制,也将武道划分九品。 不过武人到底和文人理念不同,一开始武道九品,也是与文人一般,一品为尊,九品最下。可是这规矩普及传播下来,底层的武人初听之下,自然是九大一小,理所当然,逐渐以讹传讹,就成了九品为尊,一品最下。 像是十八金刚,身上都是四品武功,练习阵法暗器,也能对高手产生威胁。而江南四友中后三位的武功是六品,黄钟公的武功则达到七品,这阵仗在大明江湖中已经颇为不凡,毕竟衡山派掌门莫大也不过七品,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更是只有六品。 至于唐玉则有八品,而向问天则是九品。 在九品之上,更有所谓的先天境界,分为小三合和大三合。 小三合,就是成就了精气神“先天三花”中的任意一种,以达到精力之金刚不坏、气力之周天不息或神力之六识通明者。 大三合,即是任意练成了精气神“先天三花”中的两层工夫后,两两相合后而再上一层楼,如精气相合可成“先天罡气”,精神相合可成“天人合一”,气神相合可成“武道元神”。 但如果要再往上走的话,那必须要将大三合中的三种成就全数达成,然后三花合一、浑然一体,修炼到堪称陆地神仙的大宗师境界。 以神州之大,三国之盛,前后数百来年,也就寥寥几个名字能达到这个水平,如大明的张三丰和张无忌,大唐的寇仲和徐子陵,大宋的韦青青青和逍遥子等等。 ——而李寻欢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达到了先天中的第一重境界“小三合”,绽开了“先天三花”中的气花与神花,甚至气神二花居然已经隐隐有了相互勾连之相。 ——他的飞刀,就是他的“气神”之所在! 唐玉忽然道:“你莫要慌张,虽然他年纪轻轻便抵达了‘小三合’境界,这事确实远远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但武道成就归武道成就,实战是实战,不然江湖上还争斗个什么劲,双方相遇后摆出境界不就完事了?” 向问天只冷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对唐玉实在没有丁点好感,盖因唐玉习练“阴劲”后的种种举止神态,都不免令他想到东方不败。 但唐玉却并未表露不满,只是混不在意地笑了笑,“他走的是气神合一的路数,既然能达到这个境界,足见他的内力修为和精神修为,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你我万万不能在这方面与其争锋。” 向问天点头道:“的确如此。” 他并非小气之人,虽已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却也坦然承认自己单打独斗绝非李寻欢的对手,毫无高手包袱。 “但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呢?”面对如此强敌,唐玉的嘴角居然还能勾出了一丝笑容。 “哦?如何反过来想?”向问天一时竟有些摸不准他想说什么。 “当然是想想他为何不能成就精力先天啦。” 向问天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你是说?” “没错,先天三花之中,精力本是打熬肉身的武者们最好踏破的那道门槛,他既能勘破虚无缥缈的后两者,又如何为前者所阻碍?我看啊……别说是绽开精力之花,他的肉身体魄恐怕也不过六七品的水平,连你我都不如。” 说到这里,唐玉笑了笑,他笑得含蓄,漂亮,狡黠,像是一只狐狸,“而且我听说,李寻欢自幼便患有肺痨……” 向问天挑挑眉,总算是完全明白了,“能够阻碍武功进展,那肯定是极重的先天不足了。我听闻大宋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苏楼主也有类似病症,虽然黄昏细雨红袖刀一旦施展,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但也不能久战。” 唐玉点头,忽然又换了个话题,“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从头到尾,一个人都没杀过。” 向问天一惊,却见场上战况果然如此。 李寻欢虽然对上众人毫不慌乱,却并没有杀害任何一人,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情。 他疑惑道:“难道此人竟然妇人之仁至此?” 他不知不觉,竟已经对唐玉这个看起来害羞而漂亮的年轻人有些服气了,也不在意年龄差距,直接问起了对方的意见。 唐玉笑道:“自然不是,只因他的小李飞刀虽然已称得上明器,却终究是暗器的手法。我唐门的暗器也是天下一绝,自然知道暗器如弓如弩,一泄如虹,要汇集一切精力,气力,神力,杀力,才能发挥至大威能。他若胡乱杀人,杀机不再,就难免无法锁定你我。他不杀人,恰恰说明他想要更加集中对付你我的力量,也证明他果然有久战乏力之忧患。” 向问天听完了之后,又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小李飞刀的确不凡,而唐门三杰的心思之细腻,更非浪得虚名,我向问天的确是老了。” 唐玉则还是极为害羞,极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这一下不是夸奖他的心思,而是说他长得好看。 ——但他的笑容,却在忽然之间彻底凝固。 因为一道光芒飞过他的眼角,耀了他一耀。 一旁的向问天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忽然抬头如同将死的狮子般怒吼了一声,将身体内庞大的内力瞬间激发出来,如同浇上热油的火焰,熊熊燃烧,热烈无比。 而这举火燎天之势,汇聚一起,也不过是为了抵抗胸前半寸之外,那一柄小小的飞刀。 谁也不知道这柄飞刀从何而来,从何时而来! 小小的飞刀凝固在虚空之中不住颤抖,像是潜藏了一座山的凝重,一片海的涌动,又好像有风的轻灵与云的变幻。 一切的力量,都在这小小的载体内争斗。 向问天又是大喝一声,脸色已变得惨白。 噗嗤一声,他呕出鲜血,神色颓然,浑身上下的护体内力应声而破,整个人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力量轰飞出去,一飞掠过十数丈,竟被飞刀携带着撞在了身后山庄的巨门之上! 轰隆一声,这整座山庄经此一撞,居然自小而大,自细而巨,一块一块,一处一处,整个儿地毁灭、坍塌。 整个山林之间,都响起了一连串无比宏伟、空洞、巨大、雄壮的声音。 那就好像是一个巨人,从骨头,血肉,筋肉,一点一滴分崩离析的过程。 尘土飞扬,大厦将倾。 战斗中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即使是身中三尸脑神丸的江南四友,即使是自幼被唐门训练的十八名死士。 即使是唐门三杰之一的唐玉。 没人会在这样的场面下,还能做得了其他事情。 过了许久许久,这惊天动地的场面才停了下来。 李寻欢施施然从人群中退开,没有任何人敢拦住他,他仍然是那般轻松自如的样子。 “唐小兄弟,看来是你们输了。” 唐玉的脸色苦涩,他总算是笑不出来了,“在我们观察你的时候,你也在观察我们?我们只是稍微一个松懈,你立刻就抓到了机会。” 李寻欢点头,“你们忽然心情松懈,应该是找到了胜机所在。不过对付我这样的人,就算找到了胜利的方法,执行起来也应该万分小心,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才对,其实我与他们一战只是表象,这场战斗真正的对手,还是我与两位——幸好,这一战已经结束了。” 唐玉听到这里,面无表情,忽然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动手毫不留情,眼睛眨也不眨,简直不像是在打自己。 李寻欢挑挑眉,“唐兄莫非以为如此,在下就会饶了你?” 唐玉洁白光滑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印子,嘴角溢血,但却反而止不住地冷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认输了?错!我只是在自责,我本就是用暗器的人,怎么会忘了越是会用暗器的,越能够找到间不容发、白马过隙的瞬间,从而反败为胜呢?我以为找到了你的破绽,就等于是胜利了,却是贻笑大方,我真是丢了唐家的脸,如何不该打!” 李寻欢好奇道:“这么说来,唐兄你还有继续战斗的把握?” 唐玉闻言后哈哈大笑,“李探花,你知不知道,迄今为止你面对的一切阴谋诡计,有多少是我做的?” 一听到这话,李寻欢的脸色沉了下来,“愿闻其详。” 唐玉说,“自你兄长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只能与你为敌了。于是我便开始了设计……第一是用这小子为诱饵,让你掉以轻心,以为只是寻常的对手,从而不会带上他人,你果然中计。第二是带上他们在这装扮纷争,引你观看,借此突下狠手,却被你看穿。第三是刚才与向左使传音入密,规定下对付你的方法,却反而被你先下手为强,这还是你赢了,但是……” 只见他咧嘴一笑,阴气逼人,“你又怎知我没有第四个计谋呢?” 李寻欢皱了皱眉,“哦?” 唐玉忽地抬头,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李忘尘,冷笑道:“小子,你肚子疼么?” 李忘尘愣了一愣,摸摸肚子,却没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感觉到饿。 前胸贴后背的那种饿。 唐玉也愣了一愣,下意识握了握拳头。 一旁的小庄却哀嚎一声,满头冷汗,跌坐了下来。 林诗音立刻搀扶起了她,李寻欢也飞身来到小庄身旁,一搭脉搏,怒吼一声,“你何时给她下了毒?” 唐玉理也不理李寻欢,只是惊魂未定看了看李忘尘,“原来这世上还有肚子饿了不吃东西的怪胎——小子,你吓了我一跳,等会儿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李忘尘看了看旁边的小庄,牙齿咬得嘎嘎响。 他此时大概也明白了,小庄被唐玉下了毒,中毒的契机应该是路上那条美食街。 唐玉之所以让人饿自己,也不只是为了把事情掩盖成尚五和大李探花的争斗,更是为了保证当李寻欢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一定很想吃东西。 要让李寻欢中毒,实在太有难度,但如果是给自己和小庄下毒,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 想到这里,李忘尘又是后怕,又是愤怒,抬头狠狠看向唐玉。 唐玉却只是朝着他笑。 李寻欢眯着眼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毒?” 唐玉“嘿”了一声,阴恻恻地说道:“当然只是很普通的毒药,不剧烈,也不会让这小姑娘死得很快,要不让我也会死得很快。不过……若是我死了,这小姑娘自然没有命在。 “李探花,看来这第四个计谋,终究还是我赢了。” 第五章 第二个真相和三国演义 唐玉又开始笑了,他实在是个很喜欢笑的小伙子。 而且现在也不由得唐玉不笑了。 因为他实在太细心,太深谋远虑了。这本是件不必要且多余的事情,连唐玉自己都没想到能用上这一着伏笔,他只是遵循着自己某种有备无患的习惯罢了,而现在这习惯居然就帮了他这样一桩大忙。 说实话,事前的两人即使再将李寻欢的武功高估,也并未想到这个年轻人已经成就了“先天小三合”境界,有了这样惊天动地的手段。 今日看来,李寻欢已经难以称之为青年俊杰,而是货真价实的顶尖高手了。毕竟就连身为日月神教光明左使的向问天,至今也只在九品晃荡着,并未突破到先天境界,而李寻欢却已经绽开了气神二花。 ——可现在,这样的当世顶尖高手,却还是老老实实栽在了他唐玉的手上。 他庆幸,他得意,他甚至都佩服他自己。 李寻欢冷冷看着他一个人的表演,只皱眉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下,唐玉脸上的笑意彻底止不住了,“我要你死——嘿嘿,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若你真死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会饶过这女孩儿,你自然没有这么愚蠢。我、你、她的性命,其实已经连成了一线,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若其中任何一者有了危害,这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说到这里,他又招招手,“你们回来吧。” 那围拢李寻欢的十八金刚,伴随着唐玉一句简短话语,忽地后退到了唐玉身旁,前前后后紧紧看着李寻欢,都露出警惕姿态。 而江南四友则一下子暴露在了李寻欢的身前,处于孤立无援的势态,看了看李寻欢又看了看唐玉,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可谓进退两难。 他们也没有想到,从来横行无忌的向问天在遇到这么个年轻小子后,居然撑不过一招,连同整座山庄都葬送了进去。向问天的死去不只令李寻欢再无顾忌,更使得唐玉和他们的关系都变得奇妙起来。 李寻欢看着唐玉,“你的意思是……” 唐玉洒然笑道:“探花郎有如此武功,唐玉是甘拜下风了。咱们此番交锋,彼此两胜两败,打个平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望他日再有机会领教李探花的小李飞刀——这就是我的意思。” 他说话之间,忽然变得十分客气。 李寻欢还没有反应,江南四友当先震怒了起来,“唐玉,你怎地……” 唐玉冷冷瞥了四人一眼,“日月神教和唐门之间,本来就只不过是合作关系,要我为了你们任教主的神功拼命,诸位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一些,更何况你们现在还只是日月神教中的叛徒。” 他这话语中竟然也有一些道理,江南四友虽然是日月神教中人,但其实醉心于琴棋书画之中,性子单纯,口拙舌笨,居然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他们只能呆立原地,一会儿对唐玉怒目而视,一会儿又对李寻欢警惕交加。 唐玉转头看向了李寻欢,“李探花,我的条件你答应吗?” 李寻欢眯了眯眼,一伸手。 “解药。” 唐玉哈哈大笑,“解药自然是在我的身上藏着,我知道李探花对我不太放心,我愿意亲自走到你的面前,为小姑娘献上解药。若这女孩子有任何异样,李探花大可将我挫骨扬灰,如何?” 李寻欢愣了一愣,“你倒是大胆。” 唐玉此举,几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李寻欢,这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实在是很反常的举动。 但唐玉却笑道,“因为李探花是好人,是善人,是大侠,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食言。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圣人的话自然有些道理。” 李寻欢冷哼一声,“看来真是什么事情都叫你算尽了。” 唐玉背起手来,摇头晃脑道:“我这样的人一旦要保命起来,自然是要将一切都考虑在内的。” 李寻欢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林诗音怀中的小庄又哀嚎了起来,额头上一颗一颗的汗珠落下,一旁的李忘尘也露出焦急的神色。 他也只得答应了唐玉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了,你过来吧。” 唐玉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笑吟吟地朝着李寻欢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他眼中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现在任何人都能看出,唐玉已经掌握了场面的主动。 他没有李寻欢的武功,也没有向问天的资历,但却用自己的智慧,在这个江湖上混得如鱼得水。 但偏偏就在这时,已是看不过眼的李忘尘忽然走上前去,一伸手,啪一声打了唐玉一个耳光,“快给药,你看看看,看什么东西看?” 这个变化谁也没有想到。 唐玉一回头,对李忘尘怒目而视,“你……” 这个身上没有一点武功的小鬼头,他怎么敢? 但是唐玉一抬手,又看了看李寻欢,手到底是没有放下来。 而李忘尘压根就是有恃无恐,直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瓷瓶,“你什么你,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赶紧张嘴!” 唐玉看向李寻欢,脸色一沉道:“李探花,你就任由你的侄子胡闹不成?” 李寻欢看了看李忘尘,忽然就笑了,“我看他似乎很能对付得了你,你就听听他的话吧。” 唐玉脸上有一种奇妙的表情一闪而逝,那是愤怒和羞辱夹杂在一起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李忘尘,李忘尘也毫不畏惧地看向他。 唐玉开始喘气,他的呼吸急促,面色发红,身子轻微颤抖,双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他可以接受自己在李寻欢面前示弱,那是因为李寻欢的武功比他高,他在李寻欢面前用任何卑鄙的手段,做任何卑微的姿态,都是理所应当的,甚至是值得骄傲的。 但李忘尘不一样。 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被他玩弄于股掌的小子,一个用来设计的诱饵,一个毫无能为的废物,一个只有害处的累赘……现在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 李忘尘一边研究瓷瓶,一边还阴阳怪气地学着唐玉先前说话的嗓音,“哎呀,李忘尘这混账小子,居然敢对我这样无礼,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杀了他,就算是被小李飞刀挫骨扬灰我也要杀了他呀!性命又是什么东西,哪里有我的尊严来得重要呢?” “你说是吧,‘姨奶奶’?”李忘尘这时也抬起了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唐玉的眼睛。 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唐玉的脑袋上。 现在就算他能够在一个呼吸间把李忘尘杀死十次,他也只能用一种杀人的眼神看着李忘尘,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张开自己的嘴巴。 就好像他的眼睛和嘴巴属于两个人一样。 李忘尘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送入唐玉的嘴巴里,眼见唐玉的眼神,倒也有些后怕。 那是狼一样的眼神,凶狠和暴戾并存,入骨的仇恨和屈辱像血一样流淌在体内,又有火一样的炽热与凶烈。 然后……他又狠狠给了唐玉一耳光,大叫一声:“吃下去啊,一直看着我干嘛?” 唐玉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不是横练的外家武者,即使有着八品武功,也并不能让脸皮更厚一些。 他冷笑道:“你很好,我会记住你的。” 李忘尘又赏了他一耳光,继续骂道:“你说你吗呢,你看看我二叔是谁再跟我说这种屁话,你够格和小李飞刀碰一碰吗,你有那个实力吗?” 唐玉终于是不说话了,他只是低垂着眼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一副隐忍的模样。 但一旁狐假虎威的李忘尘却丝毫不惧,只是心下暗爽。 他既然敢动手打唐玉耳光,心中自然考虑明白了。 像唐玉这种不被情绪影响决策的小人,为了自己活命那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就算唾面自干、舍妻弃子也不算什么。 这小子害了他全家上下,又以自己作为诱饵饿了三个月之久,心肠狠毒到了极点,面对这种人,怒意勃发的李忘尘自然不会惯着,现在有势不仗,难道等着唐玉将来念着他的好吗? 一旁的李寻欢也是硬着心肠,即使小庄如何痛呼也不为所动,在最终眼见唐玉仍无异状,才从瓷瓶之中倒出另一粒药丸,给小庄吃了下去。 完事他才有些好笑地对李忘尘说:“你小子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话。” 李忘尘笑道:“自学成才。” 李寻欢摸摸他的脑袋,忽地低声来到他的耳边,“事先说好,我来到这之前已受了伤,刚才那一刀为求稳胜,已损了根基。” “啊!?”李忘尘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李秋水表姑姑给我的礼物,我在大宋被李秋水追杀过。嘿嘿,他们以为一家亲戚就是自己人,殊不知她却杀我而后快呢。” 李忘尘瞥了一眼旁边的唐玉,却不敢再说,生怕被听了去,“……” “嘘……”李寻欢却还在微笑,“你放心吧,只是稍微虚弱,起码有两刀之力。你再去打他两个耳光,我看着实在痛快。” 李忘尘眨眨眼睛,“好哇,二叔,你真坏……” 于是接下来李忘尘又过去打了唐玉两个耳光,引得唐玉对他再次怒目而视,“你……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这唐门三杰之一,柔美若女子一般的唐玉,现在已被李忘尘打得满脸发红发肿,犹如猪头一般可笑。 李忘尘道:“对不起,但我说这是我二叔让我打的,你信吗?” 唐玉冷哼一声,“你想打便打吧,又何必消遣我?李探花何至于像你这样一般……一般粗鄙阴暗!” 哎,这就是大侠了么?固然是君子可欺之以方,但连他们的敌人也都愿意相信他们的人品,又何尝不是一种伟大的精神与象征。 于是李忘尘干脆换了个说法道:“没错,你说对了,这事儿和二叔无关,是我自己看你不顺眼,于是就想要多打你两耳光。” “果然如此,我记住你了!”唐玉怒道。 “嘿嘿,反正你之前也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怎么你扇得,我就扇不得?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嘛!” 反正债多了不压身,李忘尘闲着没事,干脆啪啪啪啪,又给了他几个耳光。 唐玉被这样当众羞辱,反而只是头颅愈发低下,再无任何话语。 但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的表情越发冰冷阴森可怖起来,眼神直勾勾看着地面,似乎全然成了个木头人。 江南四友在一旁看着看着,居然也窃笑起来,而十八金刚则在远处转过了头,不敢朝着这边看,好像他们的主子被人狠打耳光的事情并未发生一般。 李寻欢则为小庄运转真力,助她消化解药的药力,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面露欣喜道:“小庄,你感觉好点了没有?”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李忘尘也转头看去,面露喜色。 但在转头看去的同时,他似乎若有若无地注意到了,在唐玉的脸上,竟然闪烁出一种阴险的笑容来。 刹那间,李忘尘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可他的感觉毕竟还是晚了。 小庄睁开了眼睛,平静地说道:“我当然没事。” 说话的同时,她掌中不知何时已有了一个奇异的木柄,狠狠戳在了李寻欢的腰腹之间! 在接触到李寻欢的一刹那,这木柄上的前方,忽然蹭一身,已弹出了一截肉眼可见,有形无质的气刃。 “唐门的破气神锋!”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始料未及的展开,如此专业的偷袭手法,再加之李寻欢又身上带着伤,竟然是没来得及躲开,只听噗嗤一声,已经中招。 他怒喝一声,刚想抬手,却又软软落下。 “小庄”身子如鬼魅一般,已经来到了林诗音的身后,手中的“破气神锋”已重新变回了木柄。她伸手按住林诗音脖颈,拖曳着她飞速后退,远离了李寻欢。 而另一边,李忘尘刚刚转过头来,看到眼前的一切惊变之快,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感觉到了一双手。 一双又冷又寒又柔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双肩上。 下一瞬间,他面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李忘尘已经落在了地上,被一个人狠狠一脚踩在地上。 这一脚力量之大,之狠,简直连他的五脏六腑都被踩得挪移了位置。 一张被耳光打得发红发肿的面孔,出现在了李忘尘的视线中央。 唐玉冷声道:“我早就说过,我会记住刚才的一切的。” 李忘尘叹了口气道:“原来小庄也是你们的人?” 此时,唐玉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真正的得意,尽管这得意的神色被涂抹在了一张被打得很难看的脸上,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他昂起了肿胀的脸,显得骄傲十足。 “这便是我的第五步棋了,你们绝对难以想象,到底有谁能够布下这样多的棋子——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我了。” 说到这里,唐玉一伸手,将李忘尘单手抓了起来。 李忘尘苦笑着抬头看去,发现李寻欢的腰腹之间居然已经是鲜血直流的状态。他面色惨白地坐在地上。而那鲜血流着流着,竟然慢慢变成了一种奇异的蓝紫色。 但李寻欢仍坐在原地,神色渐渐麻木。 “唐公子,妾身几时成你的棋子了?” 另一边,挟持了林诗音的小庄一抹面孔,竟然取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与怀中的木柄一并拿着,丢还给了唐玉。 “你给我小心点!”唐玉抬手接过了木柄,又一迎,用空闲的两根手指夹住那面具,动作竟有些慌张匆忙,“我们唐门的‘千变玉面’‘破气神锋’可不是让你这样糟践的!” 一张能躲过小三合高手觉察的易容面具,一道能发动无视小三合高手内力防御气刃的匕首,即使是他这般在唐门青年一代中地位非凡的子弟,也十分珍惜。 “小庄”却不以为意,反而笑着看向了李忘尘。 在面具之下藏着的,是和之前的小庄年岁相当,却又明艳靓丽数倍的五官,顾盼之间,自生媚态。 她见李忘尘也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忽地楚楚可怜道,“少爷,真是抱歉,几个月来的相处,仙儿还从未以真面目示您咧。” “仙儿……”这个名字让李忘尘心中一动,但他仍不动声色,“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那真正的小庄呢?” 自称“仙儿”的女子笑道:“她呀?自令尊令堂逝世以来,真正的小庄就已埋在了院子里,而我也混入了你们家中——嘿嘿,小女子也是日月神教的成员呢。” “我之所以提议给出解药,就是为了此时。”唐玉已收好了两宝,听到这时冷笑起来,“小子,你虽说过许多混账话,唯独那句话没错——性命这种东西,本就不能够和尊严相比。我若完不成这个任务,独自回到了唐家堡,那还不若是死了算了!” 李忘尘这才知道,自己对唐玉的预估竟然是完全错了,他想要逃生也是伪装的,那不过是为了送出解药,给这个“仙儿”争取一个最佳的偷袭机会罢了。 唐玉忍辱负重,几经波折,总算才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这的确更加符合天下人对唐门的印象,那是个比任何人都会忍耐,也比任何世家都要骄傲,更比任何武林门派都要残酷的地方。 江南四友听到这里,才明白自己小看了唐玉,都面露羞耻神色。 李忘尘又看了看远方的李寻欢,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居然对这些猛料并没有太多反应,双眼空洞,整个人像是彻底地麻木了一般。 “这匕首有毒?”李忘尘问出了一个听上去很弱智的问题。 既然有唐门中人在旁,那匕首就算原本没毒,现在也肯定有毒了。 但仙儿还是点了点头,耐心道:“没错没错,少爷所想的对极了。我这样的弱女子,一柄匕首防身也未免太小气了些,虽然这已是唐门中最狠辣的‘破气神锋’。但要对李探花下手,只怕还得加些料了,不过李探花还有作用,这毒自然不会致死,只会让他麻木片刻。” 李忘尘只好问,“我想知道来龙去脉,可以吗?” 仙儿也好像仍然是他的婢女一样,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衣锦不夜行吧。 “我们并不能保证那条街上只有你中毒,不会有旁人吃下毒药,暴露了底细,所以那街上的食物本没有毒。”她俏皮地说道。 李忘尘恍然,“我明白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提前下毒,真正下毒的是你,你之所以假扮小庄,为的就是临时对我下毒,我才是一开始牵制二叔的工具。所以当时唐玉问起中毒的事情,直接看向了我,却没有看向你,因为他知道中毒的只会是我。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并未吃下食物,而你为了曲线完成任务,也只能临机应变之下选择给自己下了毒……你可真够狠的啊。” 唐玉也冷哼一声,他当时是着实给吓着了。 仙儿则叹了口气,“这自然不是什么好受的毒,但要骗过李探花,也非是如此不可了。我若不是真正中了毒,他也绝不会对我毫无警惕心理,更不会让我能轻易得手……哎,他的武功,的确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若不是我准备充分如此,这次任务恐怕怎样也要失败了。” 李忘尘平静地说道:“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仙儿又笑了起来,“少爷临终遗愿,仙儿自当竭力解惑。” 李忘尘并不在乎仙儿的用词,只是说:“你们有没有看过《三国志通俗演义》?” 仙儿和唐玉对视了一眼,显然都被他这个无厘头的问题问得有些愣住了。 “这是何书?” 二人的反应让李忘尘大为放心,看来这世界虽也有明朝,但并没有这本明朝四大奇书之一。 “你们错了,你们错了啊。”李忘尘虽被压在地上,却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何其错也!” 第六章 李忘尘尽力了,李寻欢来全杀了 没错,李忘尘现在用的正是三国演义中出现过多次的拖时间神技——哈哈大法。 先哈哈哈大笑三声,把人唬住,然后在这段时间中思量话术,最后靠急智给出一个完整可靠的答复,令对方直呼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果然,此计一经使出,顿时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怔。 特别是唐玉和仙儿,他俩本就是多疑之人,看见李忘尘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直呼错误,一时间也颇有一些惊疑不定 ——李忘尘甚至都能清晰感觉到,抓在自己身后的那只手一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不愧是唐门出身的杀才啊,简直对一切风吹草动都自带警惕心理。 李忘尘倒是笑得痛快了,只可惜他现在毕竟还是个黄毛小鬼,没办法轻抚长须,大叹两个人的愚不可及、蠢笨如牛。 不过……他大笑归大笑,虽然已是在竭力思考了,一时之间却还是找不出摆脱困境的办法。 如是笑了足足二三十个呼吸,李忘尘居然还没有止住笑声的意思,偌大山庄的废墟之前,就这么充斥着一个颇为魔性的笑声,长盛不衰,震慑山林。 这会儿仙儿也反应了过来,“唐少爷,你还呆着干什么,这小子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 唐玉冷哼一声道:“我又如何不知道了?” 唐玉口中虽然说着知道,还是抬眼看向了李忘尘,却发现他就跟没有听到仙儿的声音一般,居然还是笑声兀自不退,顿时又是生疑。 就连已经举起来的手,也定在了半空。 怎么回事,若这小子真是拖延时间,被戳破心意怎会这般面不改色?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自然也见过不少,但他此前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而已,怎会有这样的城府? 也就在唐玉举棋不定的时候,李忘尘忽然动了。 而且他动得居然还不慢。 这个之前明明还孱弱无比、不堪一击的少年,似乎莫名得到了什么天降的神力。 只是浑身一震,他的全身上下便筋骨齐鸣,铿锵若刀兵般咔咔作响,那消瘦的身体也似乎刹那之间涨了一涨、鼓了一鼓。 唐玉立刻感觉到自己握住的李忘尘手臂,忽地传来一股巨力,赫然要将自己挣脱开来。 这股力量只是死力,本不被唐玉放在眼中。 只是一来他练习的是唐门阴劲,长于变化,并不擅长力量拼斗;二来嘛,他被李忘尘的怪异举动分神,猝不及防之下难以调动全力。 如此这般,还真被李忘尘的巨力给冲得退开两步。 这一退,李忘尘立刻身随意动,往前窜动,如蛇如猴,快速地接近了李寻欢那边。 唐玉惊道:“这小鬼头居然还会武功?” 从仙儿传来的消息来看,她日夜监视了李忘尘整整三个月,李忘尘分明是身上一点武功也无的啊! 唐玉虽惊疑不定,但说话间便已经追击上来。 仙儿瞳孔也是一缩,忽然伸手一点,已经将林诗音点昏迷过去,然后一抬手,嗖嗖嗖,数道暗箭飞射而去,笼罩李忘尘的全身罩门。 她的功夫自然也不弱,暗器又快又准,预判了李忘尘接下来必经之处。 而李忘尘身在半空,感觉到了风声袭来,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于是他当即大喝一声,四肢百骸中有一股神力爆发出来,展现出了神奇的一幕。 ——他居然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去势,将身形凝固在了半空。 于是乎,暗箭几乎是擦着李忘尘的面门飞过。 但只顷刻间,唐玉又紧随而至。 一股又阴柔又寒冷的掌力,瞬间又笼罩了李忘尘的全身上下要穴所在。 这种好似被一条大蟒蛇整个吞进腹中的体验,属实让李忘尘头皮发麻。 他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虽强,但也并非没有极限,勉强挣脱唐玉,再躲过仙儿袭击后,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 而真要他和唐玉这样一等一的后天高手交手,哪有这般容易? 只能拼了! 此时此刻,在李忘尘的眼角,有一行行水蓝色的字迹浮现。 【天滋地养生息神壮勇力大法(第一层)】 【等级:白银级武功】 【效果:在半刻钟内,可获得常人五倍的体魄强度(十五点精)】 【描述:我不会武功,我只是天生神力】 没错,这就是李忘尘以那一枚青铜令牌所兑换而来的武功。 ——虽然明明是武功却又自称不是武功这点让人很费解,但不管如何,一枚青铜令牌居然能兑换到白银武功,这次兑换怎么也不能算不好。 而自获得了这一门武功之后,李忘尘干脆也不多想,直接把所有的点数,都加入到了精力之中。 他的想法简单,空有内力和精神,若无运用方法也是白费。而体魄强大者,就算是猪突猛进、无脑冲锋,至少也该有些气势上的骇人。 现在的李忘尘,属性赫然变成了【精:37】。 足有普通壮年男子十二倍的体能! 过千斤之力,悍然爆发出来。 饿虎扑食! 李忘尘出招的瞬间,筋骨贯通、一气呵成,脚下的坚硬青砖就如同泥巴一般悄无声息地下陷,不是被强大力量所粉碎,而是被宏大力量给变形。 而三个月的苦练也在这一刻的强悍体能支撑下,终于展现出完全姿态。 此时此刻李忘尘的饿虎扑食,和之前在李府之前的威势截然不同,真如一头雄踞山林、称王称霸的猛虎一般,举手投足甚至都有恶风相随,伴随着李忘尘的动作在半空中留下两条手臂形状的旋风,嗖一声扩散出去,如长鞭般打在虚空。 砰! 李忘尘的双臂和唐玉的双手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唐玉瞪大了眼睛,一个翻身已经落在了远处,他倒还是好整以暇,只是如看着怪物一般看向李忘尘,喃喃道:“不只是身负武功,还是如此刚猛的外家横练……” 只这一交手,他便知道李忘尘这一招的威力,一爪足以打死一头真的老虎,也绝对能够碎金、裂石、切玉、断钢。 放眼江湖,这一手武功至少也有四品。 ——唐玉身后的那些唐门精锐,虽然已经训练多年,但单论武功的话也不过和李忘尘境界相若! 不过,武功是武功,实战是实战,唐门训练的杀人机器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小瞧。若李忘尘真与他们打起来,恐怕两三个打一个也给人随便乱杀。 而李忘尘此刻却已经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水,但那并不是被巨大的力量所震疼,李忘尘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和什么力量在碰撞。 他只是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浑身上下的所有骨头,其结构都是内部中空,而现在那中空的地方,被不知怎么放进了一根“针”。 那根“针”又冰冷,又坚硬。 它就在自己的所有骨头中央的空洞内,不断地摩擦,穿梭,游动。 李忘尘的脸色又青又红,一种不同于痛苦、发痒、发麻、发酸的奇特感觉,很难受很难受的感觉,正折磨着他。他难受得甚至都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感受。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喉咙里有了一根鱼刺。 那是一种“如鲠在喉”的难受。 这就是唐门阴劲。 这门武功在杀敌上的能力,远不及其在折磨人上的水平。 眼见李忘尘的模样,唐玉满意地点点头,已经知道他不足为虑,却踏前两步。 “小鬼,说吧,你这一身武功,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这几个月来,每一日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都清楚,你本不该有这份武功。” 他一问,旁边的仙儿虽离得远,却也竖起了耳朵。 李忘尘眼珠子一转,终于计上心来,忽然道:“你……你莫忘了,你们…你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说话,牵引全身,立刻感觉到一阵酸痛,更加难受,连话语都难以连串了。 唐玉一挑眉,“果然是逍遥派的神功?” 他说到此处,走近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逍遥派和大明的武当、明教地位类似,是大宋建国的根基所在,据说其武功底蕴之深,甚至还在武当与明教之上。只是听说内部出了一大堆乱子,导致门派最后分崩离析了,所以才不为天下人所知。 传说若只要有人得了其中传承,一跃而成为天下顶尖高手也非妄言。 唐玉本不信这样的流言,就算和任我行合作谋取北冥神功,也并不觉得这什么武功真对自己有什么用。 但李忘尘身上的情况,终究还是太过特殊,太过神奇,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能让身上毫无武功的少年,忽然练出最靠日积月累才能练成的横练外功,这样的“逍遥派武功”…… 合该为我蜀中唐门所得! 他刚刚走出一步,忽然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仙儿。 仙儿也在这时候看向了他。 唐玉不动了。 两个人就是这么对视着,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缄默氛围。 随着这股缄默,李忘尘心中也慢慢有一种喜悦升了起来。 他的急智似乎发挥作用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唐玉忽然笑了,“好小子,你想要我们俩自相残杀?” 仙儿也笑了,“他当然也只能想想。” 唐玉说,“就算有逍遥派神功,也入了江南四友的耳中。” 仙儿摇头道:“既然我们拿不到手,又怎会自相残杀。” “你除了忽然有了一身好武功外,好像也变得聪明了一些,但也只不过是一些而已。”唐玉说话间,脸上露出残忍的神色,正要对李忘尘动手。 李忘尘心中惊惧,他现在已经是痛极,接下来不知道又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可有些人在害怕的时候,反而会想得比平时多一些,他……想到自己的生机所在了! 顶着浑身疼痛,李忘尘忽然问道:“你的真名是不是叫林仙儿?” 他问这个问题的样子十分急切,好像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般。 被点破真名,仙儿愣了一愣,“少爷,你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既会了武功,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时,李忘尘的耳边终于传来了他最想听到的声音。 【完成成就:林仙儿(初见)】 【成就描述:与林仙儿初次见面,获得奖励点数五,黑铁令牌一枚】 立刻使用黑铁令牌!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老天爷! 第七章 黄天力士搬山大法 此时,林仙儿虽然被李忘尘问得一怔,但唐玉却在一旁已经跃跃欲试了。 “且慢。”李忘尘见状不妙,赶忙大喝一声,“你就不想知道我的武功来历么?” 唐玉却是笑道:“我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你绝不会死得那样容易。” 他的意思很清楚,之前那几个耳光之恨,他到现在都还惦记着报呢。 说话间,他的一只手很是轻巧地停在了李忘尘的脸颊侧,指甲微微陷入面皮,一点不多一点不少,轻轻一拉,殷红的血液涌了出来,挤出晶莹圆润饱满的血珠,缓缓流淌下一条淡红色的痕迹。 “停手,停手!”冰冷的触感袭上心头,像是冰块紧紧贴在脸庞,刺激感一下子让李忘尘大叫了起来:“我投降,我投降了,我再没有了什么心思,我只想要活下来!” 眼见李忘尘这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唐玉却挑了挑眉,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子,你的演技也变好了,现在就连我也不知晓你到底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了。” “真害怕,真害怕。”李忘尘连忙喊道:“唐兄,你不用担心我耍什么花招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我的武功的确是来自于逍遥派,逍遥派的武功虽然是轻灵飘逸的风格,但他们自命为仙人,自然有力士相随,我这三个月以来,就是偷偷瞒着你们,习练了从家中发现的《黄天力士搬山大法》,这才练成的这一身筋骨。” 黄天力士搬山大法? 唐玉果然停下了手,和一旁的林仙儿对视一眼。两个人自然从未听说过这项武功,但李忘尘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似乎也说得过去。 两个人嘴上都说对李忘尘身上的武功不感兴趣,但他们的话向来是自己也不信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聪明绝顶,明知道李忘尘的心思如何,所以要故作姿态,先令李忘尘绝了挑拨离间的心思,让他没办法编造谎言。 现在总算勾出来了,唐玉两眼放光道:“说下去。” 极少有人知晓,蜀中唐门虽然是天下暗器、毒器、火器的宗匠之所,却也从未放弃过对武学的追求。 唐门内部“生老病死”四大部门之中,“老字部”是暗器,“病字部”是毒器,“死字部”是火器,唯有“生字部”是武功。 若只是想要杀人,暗器毒器火器哪一项都能做到,但要想在偌大的江湖之中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只有武功能够做到! 这才是生的涵义。 李忘尘大声道:“逍遥派的武功,本就源自道家。但道家黄老庄几派也有区别,逍遥派正是偏向于出世修行的庄子一脉,就连门派的名字和镇派的北冥神功,也都是出自庄子所著的《逍遥游》。” “而且……昔日汉末时节,南华真人传授大贤良师太平要术,最后惹出黄巾起义,这段旧闻两位应当知晓?”李忘尘询问道。 唐玉点头,“莫非你是要说,逍遥派的祖上其实就是昔日祸乱天下的黄巾贼?” 李忘尘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不是黄巾贼,而是黄巾军。” 不过不得不说,他这么煞有其事,反而让唐玉对他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而如果他这段话成立的话,那所谓的《黄天力士搬山大法》自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世上本就有些门派,虽然崇尚练气,但入门的功夫却反而是外家横练。 唐玉点头道:“哦,既然如此,那你可还知晓什么其他武功?在这其中,有没有北冥神功。”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看林仙儿,皮笑肉不笑道:“哦,我自然是为了任教主而问。” 林仙儿微微一笑,柔柔弱弱怯怯地说:“仙儿当然知道唐少爷是个尽职尽责的人。” 李忘尘道:“北冥神功是逍遥派至高武学,我们家只不过和逍遥派有些亲戚关系,自然没资格抄录。” 唐玉眯着眼,上下打量李忘尘。 经过之前的交流,他对李忘尘的话早已经只有三分信任。 毕竟李忘尘这小子现在不但油嘴滑舌,还爱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和之前所知的情报大为不同。 不过…… 唐玉脑中一转,却是断定李忘尘有关逍遥派的说辞并不假。否则如何解释他这一身横练武功的来源呢? 逍遥派外功,黄天力士搬运大法! 这番话简直让唐玉两眼发光,逍遥派襄助大宋建国的事迹犹在眼前,他实在是有些心动。 而且据说逍遥派的人数虽然比天下各门各派都少,但却无一不是高手,每一个出世修行的门人都起码是先天境界往上。 若论门派地位,他们尚不及泰山北斗的武当派,但门派风格不同:武当派的粗浅功夫,如长拳、棉掌,这些武功创造之初,就是给天下人用的,自然无什么出奇之处。 可逍遥派选人何其精良,无一不是天下奇才。 当年自逍遥子门下的逍遥三子,据说武功之高,恐怕还尤在自己现在效命的任我行之上。 所以唐玉想想都知道,这个所谓的黄天力士搬山大法即使只是逍遥派的外功,也定是非同凡响。 林仙儿也是类似想法,她聪明伶俐,又加入了日月神教,在外人看来无比风光,但个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任她有千种风情也罢,万般诡计也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犹如无根浮萍,将倾大厦,得来虽容,毁去亦不难,还是缺了一门神功支撑自身啊。 一时之间,她也有所意动,因为李忘尘这门外功好像见效颇快,而且无比隐秘。 不过以自己功劳,或许能等到事成之后,请动任教主赐下此功。 这两个人都是玲珑心肠,一念百转,旁人看来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他们眼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斟酌。 林仙儿忽然道,“动手吧,唐少爷。” 唐玉应声,指甲在李忘尘的脸颊摩擦两下,让他登时惊骇无比。 第八章 挑拨和暗斗 看见李忘尘的模样,唐玉并没有立即下手。 而是忽然伸手,啪啪啪连续几个巴掌,狠狠打完了李忘尘的左右脸上。 李忘尘一时间被打得晕头转向,嘴脸溢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唐玉给打飞了出去。 他勉勉强抬头一看,唐玉很温柔也很含蓄地笑着,“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你给我的,我终究还是要还给你。小子,今日的闹剧已经够多了,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虽还笑着,但眼睛却简直比冰雪还要冷。 李忘尘似是面露恐惧,颤抖不停,求饶道:“不,不要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你们饶过我我就什么也告诉你们,求求两位了……” 刚说到这,李忘尘忽然动了。 李忘尘动的同时,唐玉也动了。 两个人动作的目标一致,都是身在一旁旁观的林仙儿。 李忘尘出手如电,动作自如,竟然丝毫没有受到唐门阴劲的影响。只见他一拳迸射而出,饿虎扑食,威势刚猛无俦,闪电般杀向林仙儿的腰腹。 唐玉则悄无声息地击出一掌,掌劲扩散,收摄虚空,形成难以觉察的阴柔力场,覆盖了林仙儿的脖颈背脊。 这两个人,李忘尘的外家功夫无比威猛,唐玉的武功也远比林仙儿高超,他们这样前后夹击,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可林仙儿并没有死。 在这样一个危机的关头,林仙儿竟然也好像早就有所防备,她的动作忽然变得像是春天清晨微风下起起伏伏的杨柳枝,小腰摇曳,看来不仅美丽,而且妖娆。 李忘尘的一拳碰到了她的腰腹,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滑不溜秋的鱼身上,劲力被一滑即去。 身后唐玉的阴劲破空而来,林仙儿也不回头,只抖抖肩头,扬扬手,脑袋后的发丝无声无息地断了一大片。 唐玉则皱了皱眉,身子一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两个人攻势都被阻碍,林仙儿立刻像是一条发现渔网破损的鱼儿一般撤身而去,转过头来笑着看向两人,但背后却已经是一片冷汗。 这一瞬间变化之快,令得旁边的十八金刚和江南四友都有所惊动。 尤其是江南四友,他们虽然受困于任我行的“三尸脑神丸”,但也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对于他们来说,唐门中人是个什么德性,自然一清二楚。 那可是一群能玩阴的就绝对不来明的、能说谎就绝对没有一句实话、能通吃就绝对不赌大小的家伙。 所以在向问天死后,江南四友一直都小心提防着唐玉突然发难。 所以此时此刻的动手也令他们一瞬而动! 他们一动,十八金刚也跟着动,暗器兵刃一闪,大大小小的飞针铁花,铺天盖地地围四人。 黑白子怪叫一声,双手中指、无名指藏起,以拇指、食指、小指凌空击出,内力汹涌而起,好似手中是两柄剪刀,就这么一横一竖,就给他裁出一张纸,双手便虚虚架住不动,不远处的空气竟然由虚而实,凝结出了一面厚达两三尺的冰墙来。 无论什么暗器,碰上了这样一面晶莹雪亮、寒意透骨的冰墙,都绝无办法了。 咕咕咕几声,暗器都如同石子丢在湖中,没入了冰墙内。 正是化水为冰的“玄天指”! 黑白子凌空稳住冰墙,抵挡所有的暗器之后,长吁一口气,双手一开,冰墙立时碎裂。 稀里哗啦,满地的暗器、毒器、火器都落了下来,甚至其中还有一只被冻死的毒蝎子。 而秃笔翁和丹青生已然冲将出去。 秃笔翁手持判官笔,用出“石鼓打穴笔法”,而丹青生则以“泼墨披麻剑法”对敌。 在他们身后,啪啪啪几声,黄钟公脚步一踩,宽衣大袍猎猎作响,掌中无琴,双手十指却作势虚弹,赫然是以内力激发而成的“七弦无形剑”! 只听一连串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琴鸣,周围离得近的十八金刚身子摇晃,动作顿时慢了几分,正是体内的内力被“七弦无形剑”的所扰动激发,一时竟不能自控。 黄钟公的无形琴音功夫,面对这等以寡敌众、以强凌弱的局面,最为好用。 秃笔翁和丹青生哈哈大笑,他们虽然武功远比对方高,但毕竟四拳难敌三十六手,本要败北。 可眼下有了黄钟公相助,敌方破绽百出,他们上去一笔一剑,眨眼间已经砍倒了数人,逼退了数人。 可此时的黄钟公却高声将他们喝止住了。 “不要进逼,跟随仙儿小姐!” 而面对手下的死亡,唐玉只平静地做了一个手势,这是一个停下的手势。 十八金刚也居然真的就停了下来,其中有三个人正和秃笔翁、丹青生交手,眼看着秃笔翁的笔要打到自己死穴,丹青生的剑要戳中自己眼睛,居然还是说停就停,一点不带犹豫的。 一个人惨叫了一声倒下,那是丹青生的剑法太差,没停下来将其刺死了。 剩下的十来个人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就好像刚才死掉的几人并非同僚,而是一些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甚至连陌生“人”都不算,而是什么猫猫狗狗一般。 这些家伙怎么比我神教中人还要邪门…… 丹青生和秃笔翁停下了手,对视一眼,心底都升起了一阵寒意。 接着,江南四友瞬息起落,已经来到了林仙儿的身后,警惕地看着唐玉。 而对这一切,林仙儿看也不看一眼。 她白衣飘飘,怒目看了唐玉一会儿,忽然笑了,“原来你刚才给他的那几个巴掌,已经收回了他体内的阴劲。他之前如此地折辱你,你却能对他既往不咎,唐门中人果真大度,小女子佩服佩服。” 唐玉也冷笑一声。 这门武功他是非要不可,绝不能给任我行知道了,否则就算是堂堂蜀中唐门倒也会有些许麻烦,所以这群人必须死! “只是没想到啊……”唐玉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居然还隐藏有这样的底牌,以弱胜强,移转内劲,你自然没有姑苏慕容氏的积累,这不是斗转星移,你也并非移花宫中的使者,当然不可能是移花接玉,太极拳、不死印法更非你所能触及……” 林仙儿倒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我是神教中人,会的自然是教中绝学‘乾坤大挪移’。” 此话一出,其他人不说,江南四友先忍不住了。 “仙儿小姐,你竟会‘乾坤大挪移’!?这门功夫、这门功夫非得是教中长老才得传授,可你……可你……” 唐玉冷笑道:“这自然是她的身价了,也不知道是哪位长老得享此等艳福。” 林仙儿面色平静,并不生气,“私传绝学,教中大忌。此事回去,我自会请罪,但望四位协力抗敌。” 黄钟公点点头,“这个自然。” 林仙儿看向了李忘尘,幽幽道:“少爷,你居然也能够领会到他的意思,知道他收回你体内的阴劲,就代表着对我下手……你能如此狠心?” 李忘尘嘻嘻一笑,全然没了之前的懦弱狼狈模样,还得空对林仙儿做了个鬼脸。 “对不起啦,要怪就怪他吧,我是爱你的。刚才受制于人,只能够杀你而后快了,哎呀哎呀,真庆幸你没死啊。” 他口中说着庆幸,但是却收敛笑容,摇头晃脑,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就只差把话说成“真可惜你没死”了。 林仙儿咬咬下唇,轻飘飘看了李忘尘一眼,“既如此,少爷为何不弃暗投明、改弦易张?我再加上江南四友,唐家小子绝非我们的对手。” 李忘尘说,“因为你要死了。” 唐玉点头道,“没错,他看得很清楚,刚才那两招下来,你虽躲过了死局,却也耗费了大量真气,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江南四友合力与我一斗,我也难以取胜,但我这边还有十多人打下手,总得来算也是我占优。” 林仙儿听到这里,终于难以维持笑容了,她脸色一沉,厉声道:“唐玉,你真敢杀我!?” 唐玉笑道:“不是要杀,是已经在杀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是这小子的挑拨之计,你怎地能如此愚蠢!” 唐玉收敛起笑容,肃然而立,“就算这是挑拨,但他这一身武功又不是假的,这已经足够证明一些东西了。” “再说了……”他话锋一转,讥讽道:“我与任我行也并非上下关系,唐门只是支持任教主上位,我杀了你们他也不敢如何。” 李忘尘也附和道:“唐少爷高瞻远瞩,深谋明虑!等您打杀了这群家伙后,小弟绝对劝说二叔,把小李飞刀的秘籍也甘愿奉上。” “当然,当然。”唐玉连连点头。 他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李忘尘好像全然忘了自己被折磨的事,唐玉也似乎忘了自己被李忘尘打了好几个耳光。 面对此等情形,林仙儿也只得低头道:“唐少爷,小女子绝不愿与你争夺什么搬运大法。” “你没有见过,但会记下来。你不愿争夺,但会在事后告诉任我行。这都是你的危害,你就好像是一只害虫。”唐玉转头对李忘尘说道:“你说,对付害虫我们应该怎么做啊?” 李忘尘也好似一个捧哏,严肃道:“当然是捏死啦。” 林仙儿一听这话,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看向了李忘尘一字一字道:“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濒临绝境的时候遇到了这样一个蠢货。” 李忘尘想了想,对唐玉说,“她骂你是蠢货。” 唐玉的脸色一沉,但还是尽量露出了一个笑容,很轻柔地对林仙儿说道:“蠢人总比死人要好,而你接下来就要死了。” 第九章 战斗和战斗 事到如今,唐门一方和日月神教一方已经彻底撕破脸皮。 就连李忘尘都未能料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唐门中人的贪婪,让这番话起了这么好的效果。 不过他其实也明白,与唐门合作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如若林仙儿一行人尽数死绝,以他这一身小小的武功,便只有被唐玉捉住折磨拷打的份了。 想要活下来,李忘尘唯有火中取栗、两边斡旋这一条路可走! 一旁的唐玉也并不废话,一挥手,已让剩下十多人围拢过来,却并不让他们出手。 而自己则抖一抖袖子,震一震袍子,也已迈步上前。 “好汉子,看来娇生惯养,像个女娃,竟并非是个让手下给自己卖命的怂货,反而身先士卒。”江南四友中的秃笔翁一见此举,虽是即将火并的死敌,也不免大声赞叹。 林仙儿却惨笑道:“这却正是最安稳的打法,咱们此番是死定了。” 丹青生心高气傲,不以为然道:“仙儿小姐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老四,不要想当然耳,想想此子来历。”黑白子教训道。 丹青生本欲反唇相讥,但一想到唐玉的出身,话语一时也噎在喉间,想说出一些狠话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唐门。 那毕竟是“天下一唐”的唐门。 天下一唐,这是何等殊荣?像是这样的称呼,本该由李唐占据,却被区区江湖世家所攫取,这又是何等可怕的家族!? 一念及此,丹青生甚至觉得周围那些之前被自己一剑一个的唐门死士,似乎都变得更为可怕了一些。 在短兵相交的瞬间,这些人的确不堪一击,但若有唐玉纠缠众人,这些人摆开阵势,唐门暗器的威名自然更不用多说。 他想着想着,背脊额头都生出了一层细汗。 黄钟公沉声道:“莫要着急,莫要慌张。” 说话间,他的食指中指起落无常,犹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在虚空中快速抖动了两下,一股无形的波动传递开来。 霎时间,周围的江南三友连同林仙儿,都只觉得体内的真力一时沸腾,耳边传来轻轻琴鸣,如同体内内力生了灵性而产生的言语,轻声呼唤之间,仿佛和四人有了某种特殊的交流。 就连施展出“乾坤大挪移”因而消耗极大的林仙儿,也只觉得好受许多,似乎是旁人为自己分担了什么。 在这五人之中,以黄钟公的武功最高,达到了七品。 他的“七弦无形剑”更是江湖之中极为奇特的武功。 这门武功的要义,就在于用琴音干扰内力的波动,以频率杀敌,每一着剑法都并无形迹,称之为无形,却又在内力波动之中暗用剑招。 以剑为名,实则却是音杀之术,形为音杀之术,但用法却又要遵循剑理,早已到了剑琴合一、剑音无二的境界。 “好,好,好……”也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叫好声,唐玉停下步伐,伸手轻轻拍了两下,宛若看戏的观众为精彩的表演而鼓掌。 等停了下来,他才以一种看待珍奇动物的眼神审视着黄钟公,“竟然能以琴音将彼此内力勾连成势,我攻向你们任何一人的瞬间,你都可反应过来,接管此人的内力。虽然此人内力必然有限,可在你的运用下,仍然远超平常,盖因你本就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一个。” 此时此刻,黄钟公也以双目凝视着唐玉,双手十指虚虚一架,仿若虚空中真有一尊无形琴筝,等待着他的轻抚。 黄钟公道,“既如此,唐少爷应当知道,这样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眼下小李飞刀尚在,咱们任务并未完成,何至于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境地?唐少爷若能迷途知返,以大事为重,黄钟公以性命担保,今日发生的事情绝不外传!” 唐玉低下了头,细细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了头,脸上是自信的笑容,“你这内力勾连之势,也并非不可破获,我起码已想到了三个破绽!” 原来,他刚才根本未将黄钟公的话语听入耳中,那番思索也只是在考虑黄钟公琴法之中的破绽而已。 李忘尘也皱眉起来,他也在想这种阵势有什么破绽。 唐玉已继续说了下去,“第一,你到底未曾绽开先天三花中的神力之花,不能真的以心代心,而是以琴音代内力,如此便不能够心随意传,一旦我急速转变对象,你自然顾此失彼、难以周全;二来,你虽武功高,境界足,但有些武功却是独属于他们的,如林仙儿的乾坤大挪移、丹青生的几招剑法等等,你无法施展,空有内力与眼光,却无甚运用招数,只不过相当于四个弱小一些的黄钟公罢了……” 唐玉每说一点,李忘尘也暗暗点一下头。 说到了这里,他甚至也已经在心头接了下去:三来,你既要用琴音勾连成势,自己就得不断以内力弹奏琴音,自然能为他人补足破绽,却又要自顾不暇,成为这阵势之中的最大破绽,只需要对准你攻击,五人便可自破。 这一连串的想法刚在脑中闪烁,唐玉也跟着说出来,果然和李忘尘的想法相差无几。 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判断而感到惊讶。 嘿,我怎么这样……该怎么说来着?如鱼……得水? 李忘尘甚至心中觉着,或许自己天生是个混江湖的人也说不一定。 而唐玉在说完这一切,已然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我想我说得已经够多了,你们也应该明白自己是死定了。” 黄钟公却脸色一沉,厉声道:“那你便动手吧!” 李忘尘立即集中精神,观看这一场战斗。 他深知一点,即使自己能够想到和唐玉相差无几的想法,也绝不能做到和唐玉相同的事情。 因为想到和做到,本就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若止步于想到,那最后的结果大概就跟周围那几具躺在地上的死尸一样,绝不会有人多看哪怕一眼。 另一边,黄钟公长啸一声,双手一扬,铿锵有力的琴鸣声中,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林仙儿四人如同被他的琴音所激荡,同时朝着唐玉袭去。 在这四人中,又数黑白子武功最佳,足足有六品,秃笔翁、丹青生、林仙儿则都是五品。 四人合力,其实也未必对付不了一个寻常的八品高手——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唐玉。 尤其是有十多名四品高手相助的唐玉。 只见得唐玉一伸手,四道乌光已迎着四个人飞了过去,在他周围的唐门死士也跟着出手,起码有十四道暗器也跟着飞袭而来。 这四道暗器的速度并不快,但也不慢。 那十四道暗器比它们快得多,却也比它们要好应付太多。 电光火石之间,四人只需要稍稍改变姿态,挥舞掌劲剑气,就能轻松荡开那十四道暗器。 可唐玉发出的那四道暗器不一样,它们看来普通,但当你想好了应对策略的时候,却会忽然生出全新的变化。 一道忽地加速,乌光成了令人难以反应的长虹;一道猛然旋转,轨迹莫测的同时发出呜呜声响;一道瞬间变向,突兀如被人踢了一脚的石子;一道刹那粉碎,碎片爆射而起铺天盖地地淹杀过去。 那本来打向林仙儿的,忽然对准了秃笔翁;本来对准秃笔翁的,则打向了丹青生;而以黑白子为敌的,却将所有人都视作了目标。 四道暗器,竟全然是“活”的! 不过,这些暗器上的伎俩并不能奈何四人,起码不能奈何得了黄钟公。 黄钟公发丝狂舞,面色发青,身子颤抖,十指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但他的指尖却只轻轻一触一碰,传来的是一声浅得惊人的轻吟。 人,如临大敌。 琴,轻吟浅唱。 这正是【举重若轻】的境界。 唐玉也挑了挑眉,因为黄钟公这个老家伙实在将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四道令人难以反应的暗器奇招,被这凌空琴音一荡,尽皆受到了影响,在半空之中定了一定, 林仙儿四人精神一震,或是躲开,或是劈散,或是卸力,纷纷逃过此劫。而四射的暗器或是砸出大坑,或是打断树桩,或是轰碎墙壁,威力让人看得瞠目结舌。 不过唐玉也并未失望。 这些暗器纵然无效,也争取了时间,并且让四人的阵型分散。 这就足够危险,非常危险,完全危险。 ——而且还极其、极其危险。 “听说你喜欢下棋?”黑白子刚刚落地,唐玉已经无声无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黑白子的身旁。 他露出了害羞的笑容,就好像面对一个朋友一样,伸手朝着黑白子拍了一拍,“我也喜欢下棋,下棋最重要的是多想,每一步棋都要有两三个以上的作用。” 但就是这么轻轻一拍,黑白子却尖叫一声,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而远处的黄钟公大喝一声,“莫怕!” 说话间,他十指连颤,如狂风骤雨,似雷闪电鸣,凌空敲打弹奏。 黑白子面色惊惧的同时,身体却好似提线木偶,居然毫不相干般动作起来。 噗噗噗噗,一连串好像是满是气体的球被戳破的声音传来,黑白子的双手眼花缭乱地打出,已是连续十三手“七弦无形剑”施展出去。 他虽是后发,却快得先至。 十三道七弦无形剑剑气,经由黄钟公的琴音,影响到黑白子的身体,再通过黑白子的内力施展出来,居然也威力不弱,甚至可以说凌厉无比了! 一时之间,剑气冲霄而起,弥漫四射,洞穿虚空,切碎空气,笼罩在唐玉的全身上下。 唐玉嗤笑一声,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对着大人叫嚣的孩子。 他并没有躲,也没有反击,只是挥了挥手。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就这样出现了:十三道剑气居然就这么穿透了他的身体,简直像是这二者之中有一方是虚假的一样。 噗噗噗噗,剑气如实质般刺入地面,一路摧枯拉朽,延绵不停,在唐玉的身后赫然留下了十三道长数尺,宽五六寸,如同老牛犁地一般的痕迹。 一时尘土飞扬不止。 ——以黑白子的六品内力,足可以比拟一般二流门派的掌门,如岳不群的紫霞神功。 但在这个古怪的综武世界里,各种武功早已面目全非,小李飞刀未至巅峰的一刀便能毁灭一座山庄,黑白子的内力有这样的威力自然不算意外。 但如此剑气,加诸于唐玉身体,竟然就这么穿透过去!? 个中到底有何缘由,黑白子完全无暇顾及,因为唐玉的手掌已经朝着他的额头轻轻压了下来。 那是真的很轻很轻的一掌,轻得不像是任何攻击,而像是抚摸,又像是在赐福。 ——唐玉高高在上地施舍下自己的掌心,其中有世间至大福祉之所在,黑白子仰面而迎,承受着如少女一般圣洁的神祇的赏赐。 然后黑白子就不动了。 唐玉收回了手。 黑白子瞪大了眼睛,涕泗横流。过得几个呼吸,便倏然软软倒下,像是体内的某根柱子忽然被人抽走了,连站都站不起来,活都活不下去。 他已经死了。 直到此时此刻,距离战斗刚刚开始也不过是五六个呼吸,江南四友中的老二就已经彻底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来,这其中变化之快,起伏之多,用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 旁观的李忘尘也跟着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明白了,这才是唐门阴劲遇上了人体应有的体现。自己之所以能不死,都得好好感谢自己所表现出的各种异状,以至于让唐玉留情。 而所受的那些折磨、苦痛、难受,与死一相比,简直不能再美好了。 “唐玉!”远处的黄钟公忽地尖啸怒喝,双手如鹰爪般狰狞,一声尖锐嘹亮刺耳的琴声惊起。 唐玉头也不回,朝着身后猛地挥出袖袍。 只是这样一挥而已,但却将空气打得如同巨浪排空,起伏翻腾不止。 偷袭的秃笔翁和丹青生同时被击飞了,他们的内力激发而出的七弦无形剑气被彻底击碎,像是两头被巨锤猛击的野狼,在地上拉出两条极长的痕迹。 唐玉感受到了袭来的气劲,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不会来。” 他说的是林仙儿。 而林仙儿也果然没有动手。 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和唐玉交战。 自被那暗器逼得分散开始,林仙儿就知晓自己一行五个人根本不可能是唐玉的对手了。 在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头也不回,看也不看,想也不想,拔腿就要逃走。 这当然是极为正确的选择,也是极为卑鄙的做法,黄钟公的怒吼,未尝不是因为察觉到这一份背叛而起。 而林仙儿这一下逃走,自然是蓄谋已久的。 就连她落地的位置,也已经是一瞬间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这里距离唐玉、秃笔翁、黑白子、丹青生,都是最远距离,虽然周围已经被唐门死士围拢,但也已经是人最少的地方。 两个唐门死士一下子要对她围追堵截,齐齐施展出杀招。一个人左手一抬,洒出大片的毒药,另一个人手持利剑,嗖嗖嗖五道剑影。 可这也已经是最后的危机了。 林仙儿眼中显露出对生的渴望,她伸出纤纤素手,一抬一绕,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儿。 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十分用心,简直就好像是在描绘自己的生命形状,每一笔都不容大意,每一瞬间都要小心无比。 这一招也果然成功了,持剑的那人莫名其妙来到了她的身前,挡住了所有的暗器。 而同时,他也已用剑刺穿了自己同伴的心脏。 乾坤大挪移——这门神奇的武功,果然已经奏效。 林仙儿心下一安,正要飞身逃走,忽地身子又是一震。 一个人已经拦在了她的身前。 她算到了一切,可唯独少算了一个人。 但老实说,这个人从未被林仙儿看在眼中,她也根本不认为他有资格威胁到自己。 从头到尾,林仙儿只是将其作为一个玩具,一个可笑的欺骗对象,一个任人利用的傀儡笑话而已。 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两个唐门死士倒下,李忘尘站在林仙儿的面前。 全场中,他才是最关注这个女人的,因为这个女人是致使李寻欢倒下的罪魁祸首。 ——而他从未忘掉这一点。 林仙儿面色抽搐,目光凶戾而绝望,已气得浑身发抖,“你好……你很好……” 到了此时此刻,她总算难以维持那一套少爷侍女的过家家游戏了。 “来吧,来打死我,你就能走。” 此时此刻,李忘尘也并没有得意,他的脸上只有平静,然后双手握拳,双腿分开,微微弯曲。 发力! “来啊!” 饿虎扑食! 第十章 阳谋和点穴 千斤之力悍然爆发,霎时间风起云动,身影一闪,如潮水般四溢的气流朝着林仙儿的面门狂涌而来,之后就是一只简直比铁还要硬比攻城锤还要有力的拳头。 林仙儿在一瞬间感觉到了窒息。 ——这个李忘尘,怎么这眨眼功夫,竟然比刚才又要厉害三分!? 这其实并非错觉,林仙儿的判断无比正确,因为当李忘尘与这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武林第一美人”【结识】之后,也获得了五点分配点数。 他立刻也将其全加诸于精力之中,再加上仍处于“天生神力”的状态,精力一项达到了42的水平。 又多加了数百斤的力道。 现在的李忘尘,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孩子,但却真真能称得上“九牛二虎”四个字。 林仙儿人虽惊惶,但动作轻盈。 她手轻抬,步连走,如被强风之中的风筝,不管风多大多强,总难将其摧折毁掉。 李忘尘一招落空,进步连打,饿虎扑食,饿虎扑食,还是饿虎扑食。哒哒哒哒哒,连续五步逼近,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深深痕迹,令得周围的大地不住震颤。 但偏偏怎么也挨不着林仙儿的边儿。 她的轻功好,招式灵巧,又有“乾坤大挪移”这般神功绝技,正适合打李忘尘这样粗笨莽汉的武功——虽说李忘尘外表看来,也并不粗笨,只是个小孩子,实际行事,更是狡猾如狐狸,简直比老江湖还要老江湖。 事实上,这看似笨拙的武功,也已经展现出他的狡猾来了! “可恶,这小混账不需要与我公平对决,只需要拖到支援到来,唐门那几个人就会与他一起围攻,我是必死无疑。”林仙儿看起来飘逸若仙,轻松自如,实际上却心急如焚,因为这根本不是公平的对决。 事实上,这数招之间,已有唐门的死士朝着她丢出暗器,支援李忘尘了,只是这些人水平有限,又要顾及李忘尘的性命,极少对林仙儿有所威胁,即便有些近了身,也被林仙儿轻轻一扫、一拍、一挥,以瞬间而起瞬间而落,不知起处不知去处的“乾坤大挪移”之力移转回去。 可这看来潇洒自如,也已是强弩之末。 这个小小的李忘尘打起架来一往无前,气势压人,实际上打得是拖延时间的主意。 如果林仙儿一开始与其强攻对杀,以其五品功力,乾坤大挪移绝技,拼着一些伤势,数招内就能将李忘尘给擒杀,然后飘然而去。 但她被李忘尘气势所迫,条件反射式的开始躲避,以轻灵斗笨拙,这本是武者的本能。但反而给了李忘尘拖延时间的机会,如同陷入泥沼之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唐门死士已渐渐围拢过来。 林仙儿忽然哎哟一声,灵动如鹤如鸟如雀如燕的身影忽地一折,在半空中惊坠而下,脚一歪,几乎已站不稳。 她的腰间已出现了一片殷红,一层一层扩散开来,不一会儿到了巴掌大小,红如黄昏时分的霞光,散发出深邃幽暗诡谲的光彩。 这也是生命的光彩。 她躲避不及,总算失察,中了一枚暗器。 林仙儿脸色已变得煞白,她回头一看李忘尘,仓皇至极,踉跄逃了两步。 李忘尘哈哈大笑,抬腿进步,身影如电,联合着周围的唐门死士,一并冲了上去。 拳头,利剑,暗器、长刀……三四种武器,一股脑朝着林仙儿打杀过来,几乎像是潮水将她给淹没一般。 林仙儿却在这时,忽然抬头。 她的目光里闪现出一丝狡黠和得意。 两只白皙、光滑、修长、纤细,如玉一般美又好像带着一种丁香芬芳的手掌抬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攻势似乎都变慢了。 但这只是错觉,因为手掌上的十根手指动作太快,又太分明,太有层次,丝毫不乱。当一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这手指上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变慢。 手指先弹,再拍,最后一掌打了出去的,三个动作令人眼花缭乱却又看得清晰无比。 轻轻一弹,周围的暗器如何来的,已如何倒飞了回去,甚至比飞来时更快数分。 伸手一拍,左边的刀右边的剑,两式唐门死士得意的杀手锏不知怎地就改变了方向,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牵引着身体移转,最后砰地一声,竟然刀剑相杀,痛击队友。 ——而最后一掌,正迎上了李忘尘的饿虎扑食。 这一连串动作,看起来缓慢无比,实际上却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林仙儿觉察到了四名四品高手出手间本该难以觉察的间隙破绽,依次将他们一个一个破除。 在常人看来,只会觉得林仙儿的手看似毫无干系地挥舞了两下,暗器就没有了,刀剑也相击了,所有的危机都莫名其妙自行化解,她只需要对付李忘尘一个。 “好家伙,居然是假的!”李忘尘目光一动,才发现林仙儿的腰间没有暗器,所谓的鲜血倒是真的,却是林仙儿自己弄出来的伤势。 到了此时,他要与林仙儿单对单比拼,可是李忘尘并不惊慌失措。 这当然是愚蠢无比的想法,就算他有千斤神力,也不通内力,就算能够造山河、移日月,又有什么用处?唐门阴劲如何对付得了李忘尘,林仙儿的乾坤大挪移也如何对付得了他。 这小子,终究心急了啊。 林仙儿眼中的得意更盛,像是一团火,因生的希望而浇上热油,无比炽亮更无比热烈。 砰一声! 两人拳掌对撞。 大地一震,忽地塌陷下去,烟尘四起之中,林仙儿的脸上闪现出惊愕的神色。 李忘尘的身体,却在这四起的烟尘中,出现了极为诡秘的变化。 ——他本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少爷的模样,但自从施展出武功之后,便猛地涨大一圈,筋骨之处比同龄人更大一些、更厚实一些,这是“天生神力”武功的特异之处,也是令唐玉始终不愿意杀死李忘尘的一点。 这武功本身的威力实在不大,但其中的神奇之处实在令他好奇无比。 若非林仙儿武功太低,不能掌握全局,她自然也免不了要好奇一下。 可是现在,李忘尘的状态,竟又回去了。 在交手的瞬间,他的身子缩了一圈,一下子回到了之前的水平,根本没有了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此子自小练武,筋强骨健、气壮神勇的感觉。 他的体魄居然也真的削弱了。 一下子直线降低到了常人的水平,林仙儿一掌打出,只听得一连串咔咔咔声,李忘尘的手臂立时出现了很明显的一折。 霎时间他已虎口开裂,颓然后退两步,双手已如面团般垂下,提都提不起来了,艳红的娟娟细流自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毛孔渗透出来,顺着手指流淌。 但面对这优势胜局,林仙儿却惊叫了起来。 她脸色也跟着惊变。 “你……” 林仙儿目光闪烁,尽是不可置信之色,她刚道出这一个字,下一刻就胸腹翻滚,噗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是内伤。 而且是那种林仙儿毫无防备,难以承受的内伤。 可是李忘尘又如何会什么内功? 李忘尘虽然双手被废,却面无表情,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身体居然又重新变得强壮起来。 在他眼中的右上角,又是一道文字。 【心随意传】 【特殊武功,无品级】 【效果:消耗十成精神值,将自身的精力、气力,在刹那间内任意转化,转化比例为七成。】 【描述:切假腿啊切假腿】 没错,这门【心随意传】,就是李忘尘通过与林仙儿【结识】之后所得的黑铁令牌,抽取到得的一门特殊武功。他一看到这门武功,就知道自己拥有了一张底牌。 一张能够和别人硬拼的底牌。 他刚才也并非看不出林仙儿的伪装受伤,但若不上了此当,林仙儿绝不会轻易给他用出底牌的机会。 要知道,即使将四十二点精力尽数转化,七成所得也不过是三十六点内力,而且李忘尘并不通晓内功,这三十六点内力根本不得用法,只能够以最粗浅的法子,按照本能狂暴轰入。 而三十六点没有运用法门的内力,其实还不如李忘尘的四十二点精力,若让林仙儿在已知的情况下选择对手,只怕也宁愿面对现在的三十六点内力。 林仙儿的内力值,起码也在七八十以上,在她的领域内和她战斗,其实是自寻死路。 可是林仙儿偏偏就是未知这点。 在她心中,李忘尘还是那个外家横练极高的少年,一掌打出,聚精会神,全在防备李忘尘的蛮力。 而李忘尘临时转化精力内力,却是林仙儿怎么也始料未及的。只待悄然间一送,根本来不及反应,体内就被李忘尘的内力闹了个天翻地覆。 而她这边,本来也可用自己的内力去搅乱李忘尘的身体,因为李忘尘也是不设防的身体。 这样交换下来,也绝对是林仙儿的优势。 但她本来旨在对拼李忘尘的蛮力,又怎会有这种内力暗送的想法?第一时间只是内力汹涌而出,却只抓到李忘尘双手上的血肉骨骼。 内力扩散,硬生生将李忘尘的双臂给震碎、震裂。 却没有更进一步。 等到林仙儿反应过来李忘尘体内空虚时,两个人早已分开,她也没有了机会。 最后的结局是:林仙儿受了极重内伤,李忘尘只是废了一对手臂。 ——不,甚至还算不得废掉。 当脱离的刹那,李忘尘又取消了“心随意传”。 体内的内力霎时间融入奇经八脉,化作血肉补养。 咔咔咔——他本来如同面团般柔软垂下,几乎没有骨头的双臂,竟然又在眨眼间变得有力,变得强健。双手抖了抖,十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李忘尘有些痛苦的皱起了眉。 就算还有一些骨骼上的根本伤势,却总算不是没办法出手。 既然能出手,那就出手吧! 李忘尘无声无息间,已经冲了上去。 林仙儿瞳孔一缩。 这下是彻底没办法了,她虽通晓乾坤大挪移前几层中卸力打力的功夫,但面对唐玉和之前几位唐门死士的时候,早已消耗了大梁内力,现在又被李忘尘阴了一手,终于到了绝境。 林仙儿尖叫一声,抬手想要反抗,李忘尘手一打,握住林仙儿的手臂,顺手一捏,已经如捏泥巴一样,将林仙儿的整个手臂捏得粉碎。 仅凭这一下,李忘尘就知道,林仙儿的内力值有八十以上,但精力值最多也不过二十。 他吗的,老子终于能打碾压局了! 他精神一震,乘胜追击,连续十几拳痛砸过去,如幻影一般打了过去。砰砰砰砰砰,一时间火枪连发的声音响起,每一声都沉闷有力,狠狠殴打在林仙儿的脸上、胸口、腰腹,每一拳也都打得痛快至极。 当然,他双臂到底受损,每一拳都十分痛苦,但这种痛苦在这时反而变成了痛快。 鲜血点点,如雨落花飞,从林仙儿的口鼻之中溅射出来,也落在了李忘尘的面门上。他面带笑容,哈哈大笑,双眼放光,脸上点点血迹,狰狞如恶鬼一般。 忽然间,他一拳重重打出,却轻轻落在了林仙儿的身上。 李忘尘靠近,低声道,“解药。” 林仙儿仰着头惨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 “小庄!你莫怪我。”李忘尘继续出拳,深情地说,“我还惦记着你的好,刚才我真是……哎,我真是一时糊涂了,我该打啊!” 说完,接着出拳机会,啪啪啪几下,给了自己两三个耳光,面色也都不改。 李忘尘这一番行为,简直像是在面对绝色美人的献殷勤。只是现在的林仙儿也实在难以称得上美人了,刚才那一番痛殴,她起码掉了三颗牙,脸上有五处红肿。 但林仙儿风姿不改,只是复杂地看着李忘尘,“少爷,您可将我们那一套给学会了。” “小庄,你不要说胡话了,一些误会罢了。以我俩的关系,不用在意这个。”李忘尘却轻轻揉了揉林仙儿的脸,温柔无比,似乎两人是什么十世情侣一般,他低声道,“你现在已经逃不开了,唐玉那边处理完毕的话,若没有我二叔出手,你我都是一个死字,你必须去救他……还有……别忘了动手!” 他们说话声音极低,同时李忘尘忽然一拳打出,却轻轻放在了林仙儿肩头。 并怒喝一声,“什么,你居然还有还手之力!” “好小子。” 林仙儿心中一震,这才知道李忘尘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现在这个局面。 他将自己打得废掉,却没有彻底杀死自己,只是为了断掉自己的其他逃生希望,将自己的性命和李寻欢挂钩,自己便自然而然成了他的队友。 李忘尘先和唐玉一队,但转瞬间又和林仙儿联合。 他从未想过和唐玉交手,因为李忘尘非常清楚,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是唐玉的对手! 他的目标,只有林仙儿此人。 这简直是最大的阳谋,林仙儿通晓李忘尘的一切目的,却不得不按照他的想法来。 林仙儿知道自己和唐玉都中计了,却情势所迫,也不得不上了李忘尘的贼船。她也是脑子极快,极有决断的人,忽地做了几个奇妙的手势,看起来像是和李忘尘交手,其实体内毫无内力,这根本算不得招式。 此时此刻,但凡一个习武的糙汉也能一拳将林仙儿打倒。 而李忘尘那些势若奔雷的拳法,在林仙儿这些招式面前,居然莫名其妙地变弱了。 他们贴得极近,李忘尘又如此狂态,让周围的唐门死士也不好出暗器,更不好来帮忙。他们都知道林仙儿身怀“乾坤大挪移”,之前也不是没有展示过,只道那些看来绵软无力的招式,都有鬼神莫测的挪移之力,因而并不奇怪。 两个人你攻我守,逐渐接近了从一开始就被重创下毒鲜血,以至于躺到现在的李寻欢。 而远方,唐玉虽一开始忽然出手,解决了黑白子,但这是绝好机会所得的袭击,反而激发了剩下江南三友兔死狐悲的心情,屡出绝命一击。 唐玉自然不愿意与他们拼命,堂堂唐门三杰之一,就算掉了一根头发,也绝对比这些日月神教的马前卒要精贵。 于是他便不免被黄钟公、丹青生、秃笔翁给围困,一时难以处理,也根本顾不到这边的情景。唐门死士虽多,却也没办法帮助到唐玉,只能在一旁撩阵。 而眨眼间,李忘尘和林仙儿已经接近了李寻欢。 随着越接近李寻欢,李忘尘的神色越是正经,也不再开那什么玩笑了,“快给解药!” “你要怎么保证我的性命。” 林仙儿出拳弄掌不停,也低声道,“我若不能保证自己的性命,宁愿死在唐玉手中。” “你太多疑了。”李忘尘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又如何会对你下死手?须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到底陪我这么久的日子,每日你都不吃,也要给我送粥,我怎会真的对你无情无义……” 林仙儿侧头看了他许久,却不说话,李忘尘试图坦然无比地看着她,但终归还是没办法装下去了。 最后讪讪道,“你就算不信我,也应该信我二叔才对。” 她这才点了点头,总算掏出了解药,并且很聪明地自己先吞服下去。 李忘尘又等了片刻,看林仙儿实在无碍,才借着一个闪身的机会,夺过一枚药丸,送入了李寻欢的口舌之间。但李寻欢依然没有动作,李忘尘一愣,忽地一拳回身,狠狠打在了林仙儿的脸上。 林仙儿猝不及防,被这样一拳狠狠击飞了数丈开外。 然后他跨步上去,一脚踩在了林仙儿的腰腹,怒喝道,“你这贱人什么意思?他怎么没有醒来?你害了他!” 林仙儿面目血肉模糊,抬头勉强道,“他……他虽解了毒,但还没有解穴……” 忽地怒气攻心,骂道,“你连一个人是否被点了穴还看不懂吗?” 李忘尘愣了一愣,有些尴尬地伸手去扶起林仙儿,“不好意思啊,孩子没练过武功,说着玩玩的。哈哈,真是一场误会,他日罚我三杯酒吧。” 说话间,还好像朋友一般,很自然地拍了拍林仙儿腰腹间的漆黑脚印。 第十一章 阴谋和飞刀 只看李忘尘的表情,林仙儿就知道他纵然不是故意的,也绝对不会觉得歉意。 而另一边,李忘尘惊喜地看到李寻欢一下子直起身子,睁开眼睛朝着自己点点头,却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急忙着盘腿而坐,开始运气。 李忘尘转过头来摩拳擦掌,“这毒……” 林仙儿十分警惕地退后两步,防备着李忘尘的拳头,“放心,毒劲已去,只是他毕竟受了江南霹雳堂雷家所制‘破气神锋’,流血太久,需要运气滋养……” 她忽冷笑道,“这点并不难想,你怎么忽然变得这笨了!” 李忘尘已安心下来,也不顾林仙儿的讽刺,哈哈笑道,“盖因我知道,接下来我也不用动脑子了。等躺便赢,又何须费力呢?” 这本是天下最正确的道理,林仙儿呆了一呆,才叹了口气。 她这辈子也很难体会到这种感受了。 “你居然敢算计我!” 这时却听到了一声怒喝。 是唐玉的怒喝声。 他被江南三友围困,黄钟公早已不能够好整以暇于十多丈外凌空御敌,而是一边躲避,一边虚弹,以音相生的七弦无形剑苦力支撑。 他的额头有一点发紫泛红的痕迹,嘴角溢血,滴滴点点,落在了地上,却是莹莹发亮的绿色。 拜这形容所赐,黄钟公只稍一动作,就要大口喘气,像是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缺了什么,恨不得从空气之中吸走能弥补脏器的东西。 而秃笔翁也十分不妙。 黄钟公是中了毒,秃笔翁的身上却起码有三种暗器的痕迹,好几十根银针都扎在他的身上,让他像是一只好大的刺猬,整个人已完全不能动了,只能斜斜倚靠在一座大石头前怒骂唐玉。 但他一身的武功却没有浪费,不停地与黄钟公琴音共鸣,间或挥洒出一两道、两三道的七弦无形剑气。 丹青生则保护着秃笔翁,他倒是还算无碍,盖因他根本不主持进攻,而是一直防守。而以他泼墨披麻的剑法,凌空也能拦截到唐玉的暗器余波,而一旦唐玉想要亲自到来料理二人,黄钟公又在远处激发他的内力,丹青生和秃笔翁便合力施展七弦无形剑,后方的黄钟公又虎视眈眈,唐玉也只能够避其锋芒。 如此一来,四人勉强维持平衡,但这平衡也在慢慢朝着唐玉倾斜。 只需等待片刻,黄钟公气力减削、中毒已深,秃笔翁气血匮乏、伤重难活,只剩下一个丹青生那稀松平常的剑法,对唐玉威胁实在不大。 ——可现在唐玉已等不及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转眼之间,李忘尘就和林仙儿勾搭在了一起。 “这臭小子,我当时就不该撤去他体内的阴劲。”唐玉暗恨一声,目光一扫,再不见那害羞腼腆的笑容,只剩下了满脸的阴狠毒辣。 他忽然舍黄钟公而去,身子一跃,已来到了丹青生面前。 黄钟公反应极快,停驻下来狂弹疯奏,以内力凝聚而成的无形琴音甚至都传播到在场所有人耳中,只觉一连串如狂风骤雨打芭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响声,又嘹亮又清澈又好听又曼妙,一切音符好像在这时候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从黄钟公的指间迸射出来、跳跃出来、飞扬出来。 丹青生和秃笔翁的身体也伴随着这音符而动。 他俩起手就是一大片的剑气,不要钱一般泼洒出来,半透明的剑气弥散四射,扭曲虚空,像是光线渗透在水中的形制,形成一道防守型的天罗地网。 而黄钟公也适时大喝一声,十指同时向前一扬,嗡嗡嗡,一道宽一丈,长八九丈的巨大无形气剑凝聚成型,高悬于他的头顶,凌厉的剑气扩散出去,将周围的劲草根根撕裂。 “去!”黄钟公一声大喝,须发狂舞,双手一握,咔咔咔,虚空之中仿佛有琴弦断裂的声音,再看黄钟公的双手,竟然硬生生握出血迹,四溅而去。 这简直是用尽生命的一击! 轰隆隆,如雷鸣,如浪奔,风起云涌,意气冲宵,这气剑已朝着唐玉飞袭而来。 唐玉却看也不看身后,只是踏前一步,伸出手掌。 他在这危机关头,居然还很冷静,伸出手掌的时候一点不慌也一点不乱,白玉般无暇的手掌已闯入那剑气森严的天罗地网。 瞬间天翻地覆。 刺拉拉,两位五品高手的内力所凝结的剑气罗网,一下子被唐玉所激,无数的剑气汹涌而来,像是被惹怒的野兽,要以狂暴残忍至极的姿态将其吞噬。 唐玉面色不改,忽然动了动手掌,左晃了晃,右摇了摇。 这两下摇晃,像是在滔天江波之上的操舟人动了两下杆子,纵然有万顷汹涌之力扑面而来,却也被他因势利导,再也无法动摇一叶扁舟。 嘶嘶嘶—— 只听在手掌边缘,传来一些像是蛇吐信子的细微声响。那是一股一股的阴柔劲力,包裹着唐玉的手掌,与周围的剑气形成了一种缓冲,借此躲避、卸力、导引。 刚才唐玉能够在黑白子的剑气面前毫发无损,看来像是剑气穿透了他,其实正是借助了这样一种手法。 这股运转阴柔之力,自然比不上斗转星移、移花接玉、乾坤大挪移、太极拳等武功,但也绝对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学。 唐玉站着不动,就这么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前进,慢慢将自己的手掌,朝着丹青生的胸口伸去。 而在他身后,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也即将到来。 他的手掌,与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似乎在进行着某种竞速。 手掌自然是极慢的,但他距离丹青生也很近。 剑气当然还算快速,但却距离唐玉有一段距离。 在操纵剑气之余竭力观察,黄钟公忽然脸色一喜。 因为他仔细计算了一下,认定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在唐玉打到丹青生之前,自己的剑气绝对能先一步打中唐玉。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唐玉的眸中也出现了一丝喜色。 黄钟公的判断没有出错,他的剑气确实是要更早一步,但唐玉也根本没有必要和他竞速。 这毕竟不是个游戏,而是一场打斗。 唐玉真正的对手,不是黄钟公,而是面前的丹青生。 ——伴随着唐玉越来越接近,也伴随着唐玉眼中的笃定和自信,丹青生脸上露出无限的恐惧,忽地大叫了一声,身子一颤,内力难以为继,居然撤去了剑气。 黄钟公虽然知道接下来他们必胜,可丹青生却不知道。 他手一抖,已施展出自己剑法之中最精华的一招,凝聚了数十记杀招,光芒一闪,剑尖已到了唐玉的面门。 在关键的时刻,他还是下意识地要亲手反抗。 这是武者的本能。 但恰恰就是这本能被唐玉所利用了。 他就赌这个! 在丹青生撤去内力刹那,唐玉那缓慢的、细致的、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进逼的手掌,忽然间猛地一送。 他这一送的时机,简直和丹青生撤去内力的时候完全一致。 连丹青生自己的剑法,都没有唐玉的掌法快。 剑光终于停下,唐玉侧过脑袋,间不容发地躲过。 那姣好如同女子又被李忘尘打得狼狈的面容上,慢慢显现出了一道浅浅血痕。 而丹青生却已倒下了。 他倒下的前一刻看向黄钟公,眼中露出了无限悔恨的神情。 唐玉身影如电,丹青生倒下的同时,已经来到了秃笔翁面前。 秃笔翁大喝一声,与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勾连,也激发出剑气,自下而上冲霄而起,但唐玉面对两人剑气需要小心,面对一人自可以力相破。 一掌自上而下,咔咔咔,连破五道剑气,也打在了秃笔翁光溜溜的脑门上。 秃笔翁惨叫一声,身子一震,七窍流血,当场死去。 唐玉做事太利索,太干净,到转过头时,黄钟公的剑气还在他身后数丈位置。 他嘴角露出残忍笑容,一手提着秃笔翁一手提着丹青生,双手一丢,将两人的尸体抛向剑气,自己也足尖一点,紧随其后。只听嗤嗤两声轻响,两道身影像是被火焰吞噬的柴薪一般被剑气给吞噬。 黄钟公眼见兄弟尸骨无存,登时目呲欲裂,身子摇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血色碧蓝。 他心神动摇,气剑的锐气顿去,现在只是看来势大。 唐玉步伐不停,一路长驱直入,迎着剑气而来,所过之处,剑气尽破。 黄钟公知道大势已去,怒喝一声,冲了上去。 两个人交手七招,唐玉以一掌阴劲打在黄钟公的脑袋上,黄钟公的身子先涨了一涨,再缩了一缩,忽然惨叫了一声。 唐玉顺手将他一抛,遥遥朝着李忘尘、林仙儿这边过来,速度之快,变化之突兀,眨眼间已经到了两人的面前。不管是李忘尘还是林仙儿,武功都不如唐玉,状态更差到了极点,根本也没有反应过来。 再然后,黄钟公的尸体就又飞了回去。 飞到了半途,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这具尸体居然凌空炸裂,那股炸裂的力量由内而外,大量的鲜血泼洒出来,其中没有一滴是红色,全都是碧绿色彩的。 这些碧绿色的鲜血落到地面,沾染过去的草地,全都无声无息地枯萎,甚至连石头都被融化。 “这是什么生化武器……”李忘尘吞了口唾沫,林仙儿也脸色铁青。 他们这才知道,若不是黄钟公的尸体莫名其妙飞了回去,两人只怕都要死在当场。 而黄钟公又怎么会忽然飞回去呢? 唐玉眼中的光彩忽然一下子全消失了,像极了一个赌徒眼看着骰子慢慢显现,前面所有的点数都没问题,只有最后一个点数和自己所想截然不同的样子。 他慢慢念出三个字,“李,寻,欢。”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李忘尘身前。 李忘尘激动道,“二叔。” 李寻欢转过头看他,眼神却很奇妙,甚至还叹了口气,“忘尘,你以后还是别那么……哎……” 李忘尘愣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您什么都听到了?” 李寻欢又叹了口气,“实在令我大受震撼。” 他们两人说话之间,远处的唐玉已气得浑身发抖,他的武功智谋,都是天下一流,唯有一处性格缺陷,就是最看不得别人目中没有自己。 可是李寻欢一出来,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好像自己一出现,唐玉就不是问题了一样。 “李寻欢,你看到了吗?本少爷刚才眨眼间已杀了三人,他们的武功都很不错,并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可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中。”唐玉忽然高声道,“你不要太目中无人!” 李寻欢正要说话,李忘尘则抢先一步,高高扬起脖子,“谁在说话,谁在说话?哇,二叔,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哪里来的声音呢?” 李寻欢苦笑着摇摇头,林仙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唐玉让李寻欢不要目中无人,李忘尘就用行为证实了连他也能对唐玉目中无人。 他根本看都看不到唐玉。 唐玉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再配合上之前被李忘尘打的巴掌,生理和心理的两种耻辱令他整个人像是被火焚烧,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辱感。 他忽然大叫一声,“事已至此,李寻欢,你还在等什么——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小李飞刀。” 到了此时,他也明白自己没有别的路了。 周围虽还剩下几个唐门死士,但那些人的用处,在场也根本无人放在心上。而他面对着李寻欢,也正如李忘尘、林仙儿面对着他一般无力。 这是绝境中的绝境。 唐玉已心生死志。 李寻欢摇头道,“小李飞刀并不是人人想见到就能见到的。” 唐玉怒道,“你是说我不配?” 李寻欢道,“你就是不配。” 唐玉目呲欲裂,已经冲上前来,眨眼间来到李寻欢的面前,双掌连环打出,阴柔气劲密布全身。 李寻欢一抬手,正要和他比拼拳脚功夫。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脚下忽然冒出了一双手,狠狠地抓住了李寻欢的脚踝,并且奋力往下一拖。 唐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得意的神色。 所有的掌法变化顿去,全都汇聚成了一招,真力凝结,自上而下,克敌制胜。 如此惊变,令周围的李忘尘、林仙儿都没有料到。 ——原来,唐玉的被激怒也好,死志也罢,全都是在演戏。 他最后拼死吸引李寻欢的注意力,为的不过是给另一个人打掩护。 但这个人是谁?又有谁的武功能让唐玉如此自信,可以威胁到李寻欢? 而李寻欢却好像是早有预料,又叹了口气,“堂堂光明神教向左使,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他轻轻动了两脚,也不见怎么厉害,却莫名其妙踢开了那手。同时抬手一扬,已经和唐玉对了一掌,唐玉惨叫一声,整个人像是头被射中了翅膀的燕雀,当场倒地不起。 另一边,地面中一阵轰隆巨响,一个人已经从地里破土而出,朝着远处疯狂奔逃而去。 李寻欢也不着急,只站在原地慢悠悠说,“我的飞刀已瞄准了你。” 这句话一出,那人立刻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站在原地不动了。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转过身来,胸口已有了一柄飞刀插着,居然没有拔出去。 正是向问天。 第十二章 飞刀!飞刀! 李寻欢道,“你果然没死。” 向问天哈哈笑道,“小李飞刀的确是例不虚发,但要说发则必死,你现在还差了一点。” 他虽笑着,但脸色已发白了。 只因为他知道,小李飞刀就算不能够发则必死,但也已经重创了他。否则他自号天王老子的一个人物,又怎肯装死半响,然后埋伏偷袭?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敢取下胸前的飞刀。 向问天口气不小,好像用体魄硬抗小李飞刀而无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世上能有这份手段的,只怕也只有西域的大欢喜菩萨、少林的空见神僧、不败顽童古三通等等人物,绝非是他。 而他只不过是以四肢百骸的内力汇集运转,以封存刀气刀意,在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罢了,正是“吸功入地小法”,若非要运转这门奇功不能动作,李寻欢受毒点穴而倒地之时,他就已经出手。而待到他能出手时,偏偏李寻欢也醒来了。 这仍是权宜之计,而非真正解决了飞刀所带来的杀力,若拔掉飞刀,刀气瞬间迸射爆发,无异于在胸前炸开唐门最狠辣的暗器。 即使向问天真能偷袭成功,杀死李寻欢,也得立刻星夜飞奔至任我行身旁,以吸星大法为自己解难不可。 ——而现在,这当然已成了奢望。 李寻欢淡淡道,“好武功。” 向问天一呆,忽地摇头哂笑,“你若戳破老子的伪装,老子非得装硬汉到死不可,但你这奉承话一出……嘿,你这飞刀给我折磨个半死,我的武功怎有你来得高?我怎能厚颜无耻地接下这一句?” 李寻欢冷声道,“可不管你接不接这一句话,我手中的飞刀你却不可不接!” 向问天点头道,“没错,我逼死了你兄嫂,你毕竟还是要杀我的。来吧,动手!” 说话间,他整个人忽然无声无息地下沉几寸。 这象征着向问天已经将全身的功力凝聚起来,以至于双脚陷入地面,他的确已做出了厮杀的准备。 李寻欢也不多话,手一扬,已握住了一柄飞刀。 双方蓄势待发,正要动手时,忽然耳闻到一阵呼声,山体后有两道身影闪电窜了出来,来到了众人身前。 人们一看这身法的速度,就知道是两个高手。 “护龙山庄段天涯在此,烦请诸位停手。” “妨碍办案者死!” 一个以礼相待,一个暴力威胁,一个是气质沉稳不凡君子之风的剑客,一个则是气质冷漠桀骜霸者之器的刀手。 “段天涯和归海一刀……”李忘尘看了看两个人,脑子里闪现出两个名字。 他在第一瞬间松了口气,这两个人其实都并非唐玉、林仙儿、向问天这样的危险人物,即使看来狠毒的归海一刀,也扔存留一分侠义之心。 果然,眼前立刻刷新了两道系统提示。 “初识江湖令人物段天涯……获得黑铁令牌一枚,十点点数。” “初识江湖令人物归海一刀……获得黑铁令牌一枚,十点点数。” “等等……” 但在第二瞬间,他又模模糊糊把握到什么不妙的地方。 不对劲,不对劲! 忽地灵光一闪,李忘尘一下子弹了出去,一拳自上而下,重重击打在了唐玉的胸口。 咔,一声骨碎,唐玉武功虽高,但和李寻欢一掌之后,已经被其内力封禁大小诸穴,现在就是个普通糙汉也能轻松拿捏他,更遑论李忘尘的武功已不算低。 唐玉瞪大了双眼,绝难想到李忘尘的忽然杀机,脑袋一歪,当场死去。 “以弱敌强,杀死八品高手唐玉,获得奖励青铜令牌一枚,二十点点数。” 并非江湖令人物的对手,杀了居然还有点数? 李忘尘心中惊喜,但动作丝毫不停顿,身形如电,又一下折返,已来到了林仙儿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掌又要打下去。 林仙儿根本未曾想到这等惊变,呆立原地,没有反抗能力。 可她到底没死。 一只剑鞘不知何时,已伸到两人之间,冰冷的磨砂质感的剑鞘架住了李忘尘的手腕,长剑出鞘半尺,一丝丝锐利但又内敛的剑气从半尺锋芒中迸射出来。 李忘尘手腕一收,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剑鞘旋转,藏于腰间,身子伏下,慢慢将长剑重新收纳。如同一头毒蜂收起自己的细刺般的动作,名为“纳刀”。 这自然并非中原的剑法。 气质沉静而带有一丝丝颓废的段天涯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前,看了一眼旁边唐玉的尸体,以一种叹息般的声音道,“何必。” 而另一边,李忘尘身后又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你的胆子很大!” 李忘尘一回头,归海一刀那张英俊而冷傲、霸道而凶狠的面容,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五寸的距离,正冷冷地看向自己,目光如刀,斩得李忘尘难以直视。 李忘尘知道已经难以对林仙儿下手了,遗憾地摇摇头,“我的胆子并不大,只是脑子清楚而已。” 归海一刀道,“哦?” 李忘尘说,“你们是官差。” 归海一刀纠正道,“是密探。” 李忘尘道,“是官差也好,密探也好,你们一到,总归是不准平民百姓再杀人的,对不对。” 归海一刀冷哼一声,“可你就是在我们面前杀人。” 李忘尘笑道,“所以我当然犯罪了,我认罪伏法,但此事由他们先起,我应该罪不至死才对。可若我不杀他们,你只怕要将其收监,事后他们脱困,那时候我死不死岂非就很难说了。” 归海一刀眯起了眼,“你的意思是,我们会看不住人?” 李忘尘道,“这世上只有死人最容易看住。” 归海一刀沉默了许久,“你说的不错……但这不该是个孩子说出来的话。” 李忘尘左右环顾,但见到满地的尸首,毒药,暗器,忽然笑了,“这难道是个孩子应该经历的事情?” 归海一刀皱了皱眉,却不说话了。 段天涯忽然拉着林仙儿走上前来,“唐门唐玉危险无比,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她不过是柔弱女子,你为何要杀她?” 李忘尘回过头,看都没看段天涯一眼,而是直接看向了林仙儿。 林仙儿身子一颤,柔柔弱弱地躲在段天涯身后,脑袋低下来,一滴滴眼泪像串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又开始演戏了。 李忘尘道,“你为什么不问她?” 段天涯说,“她说过,自己是日月神教的人,但这……” 李忘尘点头道,“但这并不致死,而且她也一定说自己也是被日月神教所逼迫的,其实并不愿意怎么害我,而如此一个女孩的话,自然没什么不可相信的地方,对不对?” 段天涯皱了皱眉,看了看右手牵着的林仙儿,林仙儿仍低着头,身子颤抖,不敢回话。 段天涯道,“你竟似知道我们刚才的对话。” 李忘尘摇摇头,“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他知道,两位密探来到这里,其实为的就是救下日月神教和唐门的人。 但这不是他们“想要”救下这些人。 以二人的性格,绝难和日月神教同流合污。 只是他们背后的人知道,只要告诉他们此地的消息,这两人就会来到这里。而他们一来到这里,就一定会试图保住几人的性命,因为这两人本性善良,秉公执法。 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李忘尘已经想到了一件事情:段天涯和归海一刀的义父,护龙山庄的庄主,大明的铁胆神侯朱无视——这人练的武功,岂非正好也叫做“吸功大法”! 他是否知道任我行觊觎北冥神功之行动? 他是否知晓李寻欢与逍遥派间特殊的关系? 他是否本身就参与了此事,甚至是否就是那代替原作令狐冲救出任我行的人? 这是李忘尘一瞬间想到的所有,他想到了这一切,就已经必须要对唐玉下杀手了,因为一旦慢了一步,很可能一个都杀不了。 唐玉,向问天,林仙儿,这里面任何一个人留下来,都绝对是后患无穷! 可惜,李忘尘反应再快,还是只能杀死一个。 这也已经是李忘尘能做的所有了。 他所面临的阴谋诡计,一环扣着一环,一开始是唐玉,后来是林仙儿,向问天居然也假死,而一切的背后居然还有一个朱无视。 江湖险恶,在这短短一场交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有金手指,李忘尘也只能勉强保全自己而已。 同时,李忘尘也无意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就算有了证据,以李寻欢现在的武功、势力,只怕也很难对付朱无视。 朱无视的武功,毕竟不可以小瞧。 现在的情况,能偷到一个唐玉,已经算是大赚特赚了。 至于林仙儿嘛…… 李忘尘看了一下林仙儿,林仙儿躲在段天涯身后,却朝着他偷偷笑了一笑,笑得很得意。 她甚至连一丝谴责的意思都没有,只因她也知道,从自己和李忘尘这种人口中的保证,真真是狗屁也不如的。 下次一定要宰了她……不知道她能给我什么奖励! 李忘尘忽然退后两步,距离段天涯和归海一刀远一些,“不过我虽停手,但要我二叔停手,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有侠者风范,自不会对这小姑娘有什么想法——但你们能保得住向问天的性命吗?” 两位密探对视一眼,并没有反驳,只是默默走向了李寻欢和向问天之间。 他们不得不惊讶于李忘尘的成熟,这小孩儿实在不像个小孩的样子,未来成就只怕不可限量。 但另一方面也明白,李寻欢才是现在的焦点所在。 另一边,李寻欢仍看着向问天,向问天仍然不敢动作,两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都没有看到段天涯和归海一刀的到来似的,只在对视。 段天涯仍然牵着林仙儿,他不敢将此女放开,因为他知道一旦留下林仙儿,若接下来被李寻欢稍微牵绊片刻,李忘尘必然会乘虚而入,毫不犹豫地对林仙儿下死手。 归海一刀则将目光牢牢锁在李寻欢手中的飞刀上,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的刀鞘,舔舔自己的嘴唇。 两人慢慢靠近过去,忽然在某个位置停了下来。 不只是停了,更是僵了。 停是自己控制着停下,僵却是被某种力量逼迫、威慑、恐吓,最终连身体都不听从自己的操纵。 两人同时感觉到了李寻欢的气机,已将彼此笼罩。这就好像是李寻欢设下的某个界限,他分明地告诉两人,一旦越过,立刻就有灭顶之灾降下。 段天涯高声道,“李探花,请停下手来,此事涉及太多秘密,任我行何以脱困,所谋所求,种种谜团,无不事关重大,但望李探花以大局为重,留下向问天一条性命,等到一切悉数……” 李寻欢厉声打断,“我等不了!” 向问天哈哈大笑,“好好好,李寻欢,你果然并非迂腐之人,老子还真怕你将我送入官府手中,受尽屈辱,生不如死。江湖事江湖了,何时要你们这些鹰犬干涉!” 归海一刀的右手已握住了刀柄,他慢慢道,“你这话实不该说。” 段天涯也冷声道,“向问天,你谋害朝廷命官,哪里是江湖中事?护龙山庄管理朝廷一切事宜,莫非江湖人杀了朝廷命官便还是江湖事?” 李寻欢却笑了,“现在知晓我兄长是朝廷命官了?可我侄儿在此受困三月,你们又何曾想过护龙山庄的职责?” 段天涯张了张嘴,却一时失语,脸上露出羞惭神色,好一会儿才解释道,“似是日月神教堵住消息,以至于情报有亏,我等并未察觉。” 李寻欢道,“此间人人皆知,大李探花的府邸在三月之内,便荒废成了一片废墟,这等消息哪能堵塞?两位不要说了,先检查一番护龙山庄,再谈干涉在下的复仇吧。” 段天涯硬着头皮道,“这自然是护龙山庄的失职,但向问天的性命……” 归海一刀直接打断了同僚的客气,“你决不能杀了向问天。” 说话间,他已迈出了那一步。 他直接越过了李寻欢为自己设下的“界限”,他心高气傲,以杀了霸刀而闻名江湖,早是众所周知的杀星、煞星,正要一试这“风云第一刀”的底细。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动了。 首先动的是向问天。 他自是豪侠性格,相比起被朝廷抓走,宁愿死在李寻欢手中,但若能既不被抓也不被杀,自然更好。而眼见现在格局,李寻欢要杀自己,另外两位密探却要保住自己,正是浑水摸鱼、乘势而逃的时候。 当归海一刀迈出这一步时,他立刻抓到了这个最好、最恰当、最巧妙的时机,长啸一声,身子一闪,已瞬间迫发出自己的全部真力,来到了数十丈外。 第二个动的是段天涯。 他知晓同僚的冲动,立即心道不妙,跟上了归海一刀的步伐,似刀非剑的细长武器出鞘三寸,寒光一闪,以攻代守,正是少年东渡所习的精妙“伊贺派剑术”。 第三个动的反而才是归海一刀。 他是一切动作的发起者,却又是三人中最慢的一个。这并不代表着归海一刀弱小,反而是他所需要发动的力量太大,太强,太震撼所致。 一只粗粝的手掌握住同样粗粝的刀柄,瞬间的用力握紧像是将人与刀的生命联系在一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内力汹涌而出,在他的四肢百骸内跳跃沸腾,刀也不住颤抖,如被火焰炙烤得噼里啪啦的柴薪,然后是一个慢慢的拔刀动作,动作之有力不像是在拔刀,而像是在举起一座大山。 归海一刀一步,两步,三步——便是一道无与伦比的辉煌刀光。 正是霸刀! 而李寻欢是最后一个动的。 他动得实在太慢,慢得像是要等所有人做完了所有事情一般,他甚至还先叹了口气,叹气的样子如同看见了三个小孩子在面前耍弄自己的玩具。 然后他动了动手指。 远处,李忘尘瞪大了双眼。 之前发出那一记小李飞刀时,他并没有给自己加点,所以没有看清。但现在他体魄强健,眼力非凡,竟也能够勉强捕捉到一线流光闪烁的痕迹。 光芒一闪。 在第一瞬间是没有任何感受的,只是尽力去捕捉这光,捕捉到了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 甚至是一种荣幸。 之后这光就瞬间地扩散了,充斥在了眼前,充斥在了整个世界,充斥在大脑里也充斥在心头间,天空轰鸣而大地颤抖,它最终淹没了一切也吞噬了一切。 这一刀的风情…… 李忘尘眼睛一颤,回过神来。 刀光消失。 安静如昔。 段天涯呕出一口鲜血,归海一刀苍白着脸半跪于地,远处的向问天则身子僵直了不动,像是雕塑更多过于像是一个人。 一柄飞刀已停在他的背脊中央,一如李寻欢所说的那句话:我的飞刀已瞄准了你的背。 小李飞刀,的确是例不虚发。 第十三章 林与李 这是一间简单而气派的书房。 一个看上去衣着也很简单,但气质也实在很气派的中年人,正坐在书房中央那一座红木椅子里,静静地听完了段天涯和归海一刀的描述。 小李飞刀、日月神教和唐门的激战已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李寻欢在杀死了向问天,以祭奠了大李探花之后,就选择向段天涯和归海一刀自首。 和自己的名字不同,在大部分时候,李寻欢是一个看起来放浪形骸,实际上很传统,也很守规矩的人。 连段天涯和归海一刀都做好了他逃走的准备,但他还是留了下来。 有仇就得报仇,杀人就得认罚,一码事归一码事,李寻欢一向认得很清楚。 段天涯和归海一刀也清楚,这名义上是“缉拿”,实际上是李寻欢愿意跟从他们。所以他们也并未将李寻欢用绳索捆绑,而是一路相伴,来到了大明京师。 然后将李寻欢、李忘尘、林诗音安置完好,接着再将林仙儿和诸多唐门死士送入监牢,接着才来到此处,和中年人见面详谈。 中年人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很有力量的“川”字,他身上的任何携带着他生命力的器官,哪怕是一根毛发、一点皱纹,看上去都是很有力量的。 那是一种充沛而强壮的力量,就好像在这一个人的体内,藏了很多个人一样,甚至连一点点的血肉,都是浓缩的,数十倍于常人的。 他当然就是朱无视。 与大宋“六五神侯”诸葛正我并称于世的“铁胆神侯”朱无视。 忽然间,书房门开了。 一个看来清丽俊秀、眉眼如黛、肤若凝脂的年轻书生走了进来,手中带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义父,已经找到细作了。”书生道,“是天下第一庄中‘天下第一君子’白无瑕背叛了我们,令我们难知大李探花身死的消息。” 朱无视点点头,伸手接过纸条,来回看了两遍,叹了口气,“可怜了一位好官。” 书生道,“请问义父,海棠已经将白无瑕控制起来,如何处置?” 归海一刀忽然站了起来,“还能怎样处置?” 已转过身去,急冲冲离开房间。 书生上官海棠一愣,问道,“义父,一刀这是去……” 朱无视面带浅笑,并不发怒,似乎习以为常,“他自然是去杀了白无瑕,你自小和他一起长大,怎的还不知晓他的性子?” 上官海棠苦笑道,“一刀面冷心热,孤僻自傲,旁人哪里能够懂得了他?” 段天涯道,“他也身负血仇,自然对李忘尘深有同感。其实他虽败在小李飞刀手中,但心中还是赞同小李飞刀的做法,对李忘尘也自有同仇敌忾之意。” 朱无视忽然道,“而且你们看,他虽败于人手,但并不气急。” 段天涯道,“没错,因为他已对李寻欢服气。” 上官海棠一怔,“一刀居然也会对除了义父之外的人服气?” 段天涯叹了口气,“世上能不被那飞刀所折服的人,只怕也不太多。” 上官海棠惊骇地看着段天涯,“天涯,难道连你也……” 段天涯点头道,“我自然也没什么不服的。” 上官海棠挑了挑眉,有些不信,但又有些期待,她眼珠子一转,唇角一扬,“看来天下第一庄的‘天下第一刀’,该是此人无疑了?咱们寻求了这么久的‘黄字第一号’,岂非也该有了人选?” 段天涯听到这话,看了看上官海棠,忽然露出了一种看小孩子的表情,摇摇头道,“不,不是他,也不能是他。” 说完这话,他朝着朱无视一拱手,“义父,天涯伤势未好,想下去休息了。” 朱无视点了点头,段天涯也跟着离开。 上官海棠疑惑地看向朱无视,“天涯这……” 朱无视道,“海棠,看来你久不在江湖,已生出了小瞧天下英雄的心思。天下第一庄之名虽大,但其中众人,实在没有哪一个配得上‘天下第一’四字。天涯的意思很简单,你的庄子实在不配李寻欢,黄字第一号也同样不配。” 上官海棠愣了一愣,“我……” 朱无视挥挥手道,“不过另有一人,那个李忘尘,倒是可造之材,似能为我所用,成为‘黄字第一号’。还有,林仙儿此女,必须要小心监视,她已是我们唯一能摸到的日月神教的线索,不能出分毫差错。” 上官海棠点头道,“是。” 朱无视挥挥手,上官海棠也离去了,书房里立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但眼球却聚焦在他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朱无视才慢慢说出三个字,“李忘尘。” …… “他们一定知道,我才是最关键的那个。” 李忘尘对李寻欢说,“二叔,你虽然厉害,但此局设计之多,何其凶险,根本轮不到让你用武功的时候,林仙儿已经让你扑街了,之后的局面都是我撑下来的。若看了全局,便是个人都知道,如果没有了我,你和二婶别说报仇,早没命了。二叔,我是不是立功了?我厉害不厉害?” 他说话时正在客栈吃着瓜子。 “表姑!”林诗音路过一旁,脸红了,“哪里是二婶了,表姑表姑……” 李忘尘赶忙笑着伸手,“是是是,表姑表姑……表姑能不能再顺便买一点糕点过来?” 林诗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下了楼。 李寻欢则仍然定定看着李忘尘,“你当然厉害,所以我要再确定一下,你确定你的武功见识,都是来自于一个自称无名岛上的老头子?” 李忘尘眨眨眼睛,“额……我忘了,似乎又是一个邋里邋遢,自称天下第一狂的老家伙……是姓‘燕’来着?” 李寻欢心一沉,暗道,“难道是他?” 李忘尘又赶忙摇头,“不对不对,好像是个姓‘黄’的怪老头子,满口之乎者也什么的,好像读过很多书一般……” 李寻欢看了李忘尘两眼,忽然敲了他脑袋一下,“你就唬我吧。” 李忘尘痛呼一声,捂着脑袋笑道,“二叔,我实在不愿意骗你咧。” 李寻欢又气又笑,“你这还叫不愿意骗……”忽然醒悟过来,李忘尘语无伦次、前后矛盾,本就是不愿意欺骗李寻欢的赤诚之言。 否则以李忘尘的情况,编一个细节甚少的来头,李寻欢自也只有听之任之。 他反应过来,看了李忘尘两眼,发现李忘尘哎哟哎哟乱叫一通的同时,也正看着他。 眼神中有祈求,也有歉意。 李寻欢忽然笑了,“也是,又何须在意这些呢?” 李忘尘点头道,“是也是也,二叔你总算懂了。” 他看起来一切尽在掌握中,但实际上心中落下一块巨石。 李寻欢对他实在不错,李忘尘不愿意骗他,便也只有这样装疯卖傻,表达出自己苦衷,令李寻欢自退了。 李寻欢道,“不过这事儿我不在意,他人却不可不在意。” 李忘尘道,“二叔是说……铁胆神侯朱无视?” 李寻欢点头道,“我曾在大宋游历,见过宋国的六五神侯诸葛正我,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令人心生佩服。若非我是大明中人,也恨不得投身他的麾下,为万民谋福祉、为天下扶社稷。” 李忘尘忽然笑了,“铁胆神侯能够和诸葛正我齐名,自然也是一般了不起的人物。” 李寻欢看了他两眼,“你这不是真心话,我看得出。” 李忘尘干笑两声,“哪里哪里。” 李寻欢又看了他两眼,看得李忘尘十分不自在了,他才善罢甘休,淡淡道,“你怎地好似能了解一些从未了解的人,像那日月神教的林仙儿,旁人只呼过‘仙儿姑娘’,你却知道她姓‘林’。” 李忘尘嘴硬道,“我猜的。” 李寻欢却笑道,“没错没错,自然是猜的,但我此时此刻,却已不可避免对这位铁胆神侯,有了一些成见。他日见了之后,可能会发现,侄儿你又碰巧猜对了。” 李忘尘干笑了两声,赶紧扯开了话题,“不知道二叔要在这里待多久?” 李寻欢道,“我这次过来,只是为了看到底是谁人阻碍了护龙山庄救援兄长,此人必死。另外我也算是阻碍公务,有责任在身,若护龙山庄有惩罚,我也受得一二。而此间事了,我预备将你安置到大宋去,我在那边很有一些朋友。” 李忘尘忽然道,“但二叔你,一定是要留在大明,与任我行斗一斗的?” 李寻欢叹了口气,再次摸了摸他的头,“你看吧,我说过了,你的猜测总能正确——你别张嘴,你一张嘴我就敲你一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没得选。” 李忘尘只好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这时候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林诗音上了楼,手里带着一篮子干果糕点。 李忘尘忽然告状道,“表姑,二叔他要把你丢去大宋,自己在大明复仇!你管管他,他这不是在找死吗!?” 他再一次猜测:李寻欢将自己放回大宋,也一定将林诗音放回大宋,独自一人在大明复仇战斗。而这件事情,想必也没有对林诗音说过。 而这正是阻止李寻欢的唯一机会。 那可是日月神教,还有唐门,还有护龙山庄,还有更多一些的未知势力,就算是小李飞刀也不要太装逼啊! 可意外的是,说了这话,李寻欢并没有慌张。 林诗音居然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勃然大怒,她只是愣了一愣,又笑了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此事?” 李忘尘:“啊?” 林诗音走到了李寻欢的身旁,李寻欢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 李忘尘感觉到了一股狗粮的味道。 然后林诗音柔声道,“表哥早已对我说了此事,我虽实在不愿首肯,但最终被表哥说服了,毕竟我留下来也只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忽然柳眉一竖,认真道,“不过表哥你若死了,我也决计是活不下去的!” 李忘尘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忽然骂了一声,他吗的,合着两人早已经通过气了…… 李寻欢笑道,“我就算死了,也绝不让你知道消息。” 林诗音怒道,“你敢!” 忽地又叹了口气,“哎,可惜我少不懂事,竟不愿学武,以至于今日成了表哥的累赘,实在是悔不当初……” 李寻欢安慰道,“你家的辟邪剑法,毕竟是只传男子,并非你的过错。” 等等,什么剑法?是了,林诗音,林诗音……合着还是这个林家!? 李忘尘目瞪口呆。 林诗音则又叹了口气,“家传的根本剑法虽练不得,但我家也有位远方姑子是女儿出身,不练辟邪剑法,只练其他武功,武功却高至不可思议的程度,自林远图祖父以下,尚未有人是她的对手,还出去开山创派了咧。” 李寻欢也似是第一次听这话,“哦,这位前辈倒是巾帼不让须眉,不知道是何门派?” 林诗音笑道,“你却忘了呢,不就是那终南山中的古墓派?这位姑子名字还与我相似,唤作个‘林朝英’的便是,幼时也与我见过几面,十分投缘。其时大宋那边的李家自沧海祖师失踪以来,日渐凋敝,却也有个小女孩儿聪慧要强,居然找上我要了封荐信,要凭着这份关系投其门下,算算辈分她和我们同辈,但年纪和忘尘也差得不多,你该知道的呀?” 李寻欢哦了一声,“原来是莫愁那妮子,我怎会忘了她——她名字正是和我对着来的……嗯,忘尘,你怎么这幅表情?” 李忘尘捏了捏自己的脸,发现确实很痛,然后才叹了口气,“因为我大受震撼。” 第十四章 李氏百年间,天籁之飞刀 林朝英是林远图的女儿,林诗音是林远图的孙女。 而同时,李莫愁是李寻欢的堂妹,李沧海和李秋水则是李寻欢的姑妈。 李忘尘用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这新奇的关系。 而他又止不住好奇是否还有这样的“惊喜”,顺势旁敲侧击地追问下去,寄望理清这混乱的时代,到底有多少本前世耳熟能详的名字。 既说到了家族秘辛,林诗音懂事地离开,而接下来李寻欢的回答也并未令李忘尘失望。 ——甚至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林家虽然是武林中一处人才辈出、颇有声望的世家,自祖上林远图的辟邪剑法威震武林以来,在大明福建扎稳脚跟,一手创立的福威镖局,声名远播,还出过林朝英这样的绝顶高手。但即使是这番家底,若要与李家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也。 因为李家的跟脚渊源太过深厚。 其最根本最核心的所在,竟赫然就是以长安为都,盘踞神州中央,三分天下的大唐皇室! 这消息简直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炸在了李忘尘的脑子里。 在李忘尘目瞪口呆的表情前,李寻欢苦笑着道出这一段历史:昔年五胡乱华,神州混乱,有一位明主杨坚澄清玉宇,横扫奸佞,创立大隋。 大隋即成,气象不凡,几有秦汉风采,但到底不若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汉高祖起兵于草莽,而是托世家支持而起,也受世家所桎梏。 在此时的大隋世家之中,有四大门阀实力最强最大,最具有代表性。 分别是李阀、宋阀、独孤阀、宇文阀。 其中的李氏,最初起自秦时大将李信,后至飞将军李广,再传李陵,后传至陇西李渊膝下次子,终于出了一个惊天动地、震古烁今的大人物,此人即当今大唐的真正立国者,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杀兄弑弟,登基为皇,虽远不能掩盖他的才干人格,却也令门中一干支持李建成、李文吉的势力们魂飞魄散、闻风丧胆,以至于南渡北去,纷纷逃窜。 他们虽是逃窜,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彼时正值宋明相继建立,天下三分格局已定,便在当地站稳脚跟,更彼此呼应,相互联系,与西方的大唐遥遥相对。 这两伙人正是李寻欢、李忘尘,李沧海、李秋水、李莫愁的先祖们。 他们既立足脚跟,自然思量东山再起,苦心孤诣地磨练武功,筹集势力,要为李建成、李文吉复仇。 但他们很快被一个人找上门来。 而这人正是李唐手下的一员。 李忘尘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李寻欢道,“他的胆子其实并不算大,和他的功夫相比,简直可以说很小了。唐太宗皇帝能选择他作为使者,也是相信他的武功。” 李忘尘眨眨眼,“此人还是个绝顶高手?” 李寻欢点头道,“古往今来,能融汇《易筋经》万般玄妙于一身的人,也不过寥寥数人。这样的人,自然就是天下有限的顶尖高手了。” 李忘尘惊叫一声,“《易筋经》!” 前世今生两个世界,没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只怕也不多了。 李寻欢业已习惯李忘尘对武林掌故的了解,并不惊讶。 他笑了笑,“我给你讲个故事。昔日达摩祖师东渡,创出《易筋经》后不久便离开人世,他的大徒弟二祖慧可禅师由于武学境界有限,因此无法领悟《易筋经》,幸得一日他在长安道上遇到一位少年,只谈论三天三夜,就尽数破解了《易筋经》的奥秘,并且还让慧可完全领悟了经文!” 李忘尘忍不住挑挑眉,“一个少年,竟然有这样的惊人智慧,难怪是天下顶尖的高手……这人就是那自李唐而来的使者?” 李寻欢道,“若非有此一桩旧事,就算少林派和唐太宗皇帝交好,也绝不会令得本门绝密武功外泄的。” 李忘尘沉声道,“此人到底是?” 李寻欢道,“他也姓李,也算陇西李氏的分支之一。正是大唐开国功臣,辅佐太宗平定突厥,出将入相,爵封卫公的李靖李药师!” 李忘尘愣了一愣,“李靖!” 他惊讶无比,盖因在《大唐双龙传》中的李靖,虽同样是个军事天才,但在武功上却绝排不上号。 可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却似乎是另一番形象。不是印象中那个纵横沙场的大将,而是个悟性极高、智慧通天,甚至能够为佛门二祖解易筋经的武道奇人。 ——这一下子,怎么就从大胡子莽汉,变成了类似张三丰的大宗师了呢? 鬼鬼,李靖会易筋经,难道李世民还会如来神掌不成? 李忘尘这边儿还犯嘀咕呢,那边的李寻欢已继续讲了下去。 “其实卫国公前来寻找宋明两脉的李家人,也并非赶尽杀绝的意思。原来是唐太宗皇帝仁人慈心,有意化解仇恨,便驱策卫国公前来与两家人赌约,卫国公分别以一身绝世武功挫败两股人” 李忘尘嘿嘿笑道,“真是李世民仁人慈心?我看还是先祖大人们太过废物,没有李建成李文吉那样的威胁能力,李世民只是嫌弃他们烦人,随意令李靖来打发了而已。” 李寻欢咳咳两声,当没听到。 他继续道,“自卫国公约战一事,我们的先祖是心灰意冷,忘却了复仇。但大宋那边的李家却仍不甘示弱,励精图治,不知是否天意,真给他们出了一对姐妹,其冰雪聪明、才干禀赋,虽是女子之身,却不输天下英雄,而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晓。” 李忘尘心思一动,“这想必就是那日月神教所欲寻之人。” 李寻欢道,“没错,她们一个叫李秋水,一个叫李沧海,都是绝世无双的佳人,甚至在少年时期,还女扮男装,进京赶考,分别成了进士——当世有言,李氏父子三探花,一门七进士,其中的父子三探花是指我父亲老李探花,我兄长大李探花和我,但七进士中,却就有她们二人的位置。” 李忘尘呆愣了半响,才苦笑道,“原来是这么个一门七进士……嘿,总觉得其他几人都是些熟悉的名字。”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眼睛都在放光。 这样的世界也太有趣了吧。 李寻欢道,“她们胆大包天,百无禁忌,自小受了教导,自然要和那盛唐皇室争上一争,斗上一斗。只是她们虽是绝世天才,也有自知之明,明白各自在武功一途还是差了名师教导,便约定自寻天下武功。后来李秋水拜入了缥缈神秘的‘逍遥派’,而李沧海则嫁入了江南姑苏慕容世家,各自寻到了惊天动地的武功妙法。” 李忘尘对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心知肚明,笑道,“可接下来,她们的复仇想必也不那么顺利。” 李寻欢叹了口气,“没错,后来这一对师姐妹不知为何,居然互相争斗起来,李沧海姑姑在姑苏慕容家郁郁而终,李秋水姑姑却不知所踪,这两位被寄托了极大期望的天才一去,竟致使得大宋的李家就此凋敝,什么寻找李唐复仇,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忘尘听到这里,也是默然无语,盖因这一系列的历史传承浩浩荡荡,百年下来,居然也有几分厚重苍凉。 数百年来,大唐李家成了皇室天家,有李世民李靖这样的绝世人物,并不愿意搭理自己的两个分家,俨然是高高在上,但后来也被武瞾夺位的狼狈。 大宋李家寄望于复仇,可是造就的两个天才却又内斗,以至于毫无进展,一蹶不振,下一代的人物之中,只一个李莫愁算是出彩。 至于大明李家,自是看得开了,但却也因为这一连串的亲戚关系,遭受了日月神教的打击,大李探花夫妇竟然惨遭逼死,自然更说不上好。 房间沉默了一阵,李忘尘抬起头来,看向了李寻欢,“二叔,你真不知道秋水姑婆婆的踪迹么?” 李寻欢挑挑眉,“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李忘尘道,“因为你若真不知道秋水姑婆婆的踪迹,任我行也绝不会找上你来,他一定是有所根据的。你一定是在外展现了某些线索,令其有所猜测,他才会设下计谋。” 这话让李寻欢脸色一变,像是被抽了一鞭,忽地埋下脑袋,剧烈咳了两声,身子里传来了令人听得皱眉不止的声音,整个人像是头病牛一般颤抖起来。 李忘尘这才想起自己失言了:这无疑是指责李寻欢害了大李探花夫妇。 他连忙站起来,用手绢为李寻欢擦拭口鼻,并轻轻拍背,“二叔,抱歉,我……” 正想要道歉的时候,李寻欢却已抬头,朝着他微笑着摇摇头,意思是没有多想,不用在意。 他接过了手绢,自己擦了擦嘴,手绢便已是一片血红。 李寻欢看也不看一眼,面色如常道,“我不告诉你此事,只是希望你对此不知情,至少不会被这各路的奸佞人士盯上……谁曾想你自己却猜了出来。” 李忘尘偷偷看了看那手绢,暗暗担心之余,摊开手笑道,“谁叫我这样聪明呢?” 李寻欢深深看了他一眼,“其实就算告诉你,想来也没有什么。距今五六年前,我在大宋游山玩水的时候,偶然遇上了秋水姑姑,她知我身份后,要驱策我为她效力,我俩争斗了一些时日,我勉强脱身,却也因祸得福,从她那儿获得了逍遥派的奇功。”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抬手,手中已出现了一柄飞刀。 李寻欢以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这柄飞刀,然后一字一字地说,“也正是这门武功,造就了我的‘小李飞刀’。” 李忘尘愣了一愣,“小李飞刀,竟然是来自于逍遥派的武功……到底是哪一门?” 不管是北冥神功、小无相功、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凌波微步还是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或者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都不像啊。 而且小李飞刀居然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这也太糗了吧! 李寻欢道,“此武功说是武功,实际上只是一份竹简——这竹简来源,便是‘不老长春谷’。其实世人有所不知,逍遥派众多惊世骇俗的武功,俱是自此谷中所得,其书玄妙之至,其中并非当朝文字,但任何人一看之下,都知道其中的意思,却正是昔时诸子百家中庄周的一篇《齐物论》。秋水姑姑猜测,这手稿恐怕正是庄周亲笔,她收藏许久之后,仍然不解其中奥妙,但我生死之间,一瞥之下,反而领悟其中的真意,挥出了独属于我的神来一刀,逼退了秋水姑姑,后来几经完善,便成了小李飞刀。” 李忘尘已没有吐槽的力气,“庄……庄周……” 这又是什么神仙? 不过,若小李飞刀是从这神人手中了领悟,而且还是半自创的属性,似乎也不算太糗了…… 李寻欢忽然大喝一声,“忘尘,我这就传你此功!” 李忘尘愣了一愣,打了一个激灵,“什么?” 李寻欢也不管他听没有听,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奇妙而懒散的微笑,他朗诵了起来,“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 他一连念了下去,一边颂念,一边摆弄手中的飞刀,起起落落,摇摇晃晃,呼呼呼,在空中发出轻灵悦耳的声响,好像在为自己的颂念伴奏。 颂念声和飞刀风声相伴,节奏交错,似乎成了一种音乐,又似乎进入了某种悠悠扬扬、潇洒从容的氛围里去。 这正是庄子《齐物论》中的文字。 这段的主要意思,就是说有个叫做南郭子綦的人正在静坐,样子一时竟看不出生死来,他的学生就问南郭子綦到了一种怎样的境地,南郭子綦便谈起了天地之间的声音,分为三种。 第一种声音叫做人籁,是指人吹走箫管时发出的声音。 第二种声音则叫做地籁,是指风在天地之间各种窍穴之中穿堂而过发出的呼呼声响。 至于第三种声音,便是南郭子綦所达到的“天籁”境界,指的就是令这一切声音造作而出,主使着声音而出,在风的响声之上,那个并未发出声音的东西。 人籁则比竹而已,地籁则众窍而已,天籁者则是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 这个东西,又被庄子称之为“真宰”。 而这也是李寻欢自那《齐物论》之中领悟而来的东西。 他的小李飞刀,正是被那传言中由庄周亲笔的《齐物论》手稿之中领悟到的“天籁之刀”“真宰之刀”。 现在,李寻欢也以自己的刀法,模仿那一副《齐物论》中蕴藏着的韵味,期望着传道给李忘尘。 至于李忘尘到底能领悟多少,就全看他的悟性了。 李寻欢来回念了三遍,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才问李忘尘,“你已领悟了多少?” 李忘尘迷茫地抬起头,“二叔,你刚才念的啥来着?” 李寻欢微笑的面容一僵。 李忘尘绷不住了,哈哈大笑,一跃而起,“骗你的啦。” 他抬手进步,摆一个架势,啪地一拳打了出去,正是饿虎扑食。 但这头老虎似乎今次有了些不同的味道,老虎还是那头老虎……却已经插上了翅膀。 心神气力,一切具足。 但见空中伴随着李忘尘一拳打出,赫然有了肉眼可见的扭曲隆起,气如排山倒海般朝着两边涌去,气势如虹的拳劲挥洒而出,哗啦啦,直打得一路所有物品,桌子椅子茶杯书架,一时全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赫然是凌空三丈的拳劲,堪比外家功夫六品以上的水平。 如虎添翼的一拳! 李寻欢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敲了一下李忘尘的脑袋,“你这浑小子,就爱吓唬人!” 又呆了一呆,一品刚才那一招,喃喃道,“只听三遍就能领会其中精义,忘尘你果真是个天才。” 李忘尘嘻嘻笑着,却分心看了一眼眼睛旁边的词条——其实他刚才没有说谎,他并没有听懂李寻欢在说什么,因为李忘尘根本就没有武学基础,他连这一身体质都是加点加来的,哪里听得懂什么“齐物论”了。 但幸好,他有不需要武学基础就能够学武的东西。 【已领悟武学“齐物论”(残缺)】 【齐物论(残缺)】 【武学心法,黄金级】 【效果:获得‘人籁’状态,可使得任何黄金级以下招式类武学化腐朽为神奇,运用到极致】 【备注:消耗一枚黄金级勋章,可补齐一定残缺,达到‘地籁’;消耗两枚黄金级勋章,可补齐所有残缺,达到‘天籁’。】 第十五章 抽,就嗯抽 “天籁”。 原来那神乎其神的小李飞刀,其真相竟然是这样一门道家心法。 同时李忘尘也才知道,原来李寻欢和李秋水虽是名义上的姑侄,实际上却是敌非友,李寻欢是拼死才从李秋水手中逃生,但这事儿却又不为外人所知。 如任我行、朱无视、唐玉等人,应当是听得了一些线索,知晓李寻欢和李秋水有过邂逅,却不知道彼时两人正明争暗斗,并非想象中的亲戚。 这事儿让李忘尘也哭笑不得,心想李寻欢实在是冤枉得很。 今日所谈甚多,李寻欢也念及让李忘尘冷静下来消化一二,即刻离开了此地,房间里也只剩下了李忘尘一人。 其实这却是李寻欢多虑了,这种种消息,对于一个正常的十三四岁的小孩儿而言,自然是爆炸般的恐怖,但李忘尘是个外表看似小孩智商异于常人的西贝货,自然消化得当。 待到李寻欢离去,他就开始盘腿而坐,在心中默默思索。 “虽说各种消息接踵而来,但总算是安稳了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孔子说,吾日三省吾身,首先是回忆之前的那一战,查漏补缺,以防不测,仔细思量一下,我当时所作所为有什么缺陷呢?第一应该是太过聪明,第二则是太过帅气,第三便是太有人格魅力,第四就是毫无破绽,难以弥补,总的来说就是太优秀了。” 李忘尘想到这里,得意地笑了笑。 然后他正经起来,皱着眉继续想下去,“第五是武功太弱,第六是见识和之前的李忘尘不匹配,容易惹人怀疑,第七是所用的武功来历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第八是对大李探花毫无了解,第九是对大李探花的死丝毫没有真情实感……” “总之,不管是任我行还是朱无视,若发现种种疑点,知晓江湖令的丝毫信息,又或是我脑中那些似而非是的武侠小说信息,也都无疑会将我视作不次于北冥神功的巨大宝藏。” “而李寻欢呢……他武功虽好,但一来年轻;二来这个世界也实在是能人辈出,保住自己恐怕都不太容易;三来,他若发现我的灵魂不同,只怕更绝非我的靠山,反而要杀了我这个夺人身体的妖孽才对。” 一念及此,李忘尘的脸色也忍不住白了一白。 他口中花花,将自己吹捧到了天上,但是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成为此番破局之关键,其实是这个陷阱从未将小小李忘尘算入其中。 下次若还有来袭,必然周密齐全之至,怎能再留给他这样的大好机会? “所以该走还是要走,去大宋应该无错,二叔的安排实在明智。” 他立刻想到了自保,“至于二叔留在此处……哎,虽有些亲戚关系,但天下闻名的小李飞刀,武功智慧都是上上,也轮不到我关心才对……” 如是一个结论,李忘尘仿佛觉得心安理得,嘻嘻一笑。 但维持了片刻笑容,他又耷拉下嘴角来。 “若李寻欢真出了事怎么办?” “我虽不是什么大好人,但这家伙对我实在不错,而且总归也算我的一个靠山。” “可是我也不能以身涉险啊,大李探花死得是惨,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连他面也没有见过,凭什么要为了这么个便宜爹去送死?” “而且要是在这过程中被李寻欢发现什么,反而被他宰了,那岂非太乌龙了。” “要不……看看老天让我怎么做?”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转转悠悠,李忘尘忽地一咬牙,一狠心,暗叫了一声“江湖令系统”。 之前一战惊险刺激,跌宕起伏,于是一路上李忘尘也一直养伤,不敢轻动所得的系统奖励。 但他有事无事,都暗中将收获计算一番,在心头暗爽。 这一笔东西,李忘尘不想用得那样快。 一来,此刻他大小也有人关注,忽然有了根本变化,自然惹人注意;二来,有些东西本就是放在那里,远比用出去还要让人欢喜的。 但现在李忘尘却要将其用出去。 他不用那些奖励点数,只动用所得的各种令牌。 “如果系统给我抽取而来的武功能够起到作用,我就留下来。如果系统给我抽取的武功,都是些鸡肋玩意儿,那我还是赶快跑路来得好。” 李忘尘如是下了决定。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块水蓝色半透明的屏幕。 上面显示出李忘尘现如今的境况。 这一路以来,他相继见了李寻欢、林仙儿、段天涯、归海一刀四名江湖令中的人物,获得了四次“相识”的奖励。 其中李寻欢给予最多,是二十点奖励点数,一枚青铜令牌,而林仙儿、段天涯、归海一刀则都是黑铁令牌,只是林仙儿为五点点数,而其他两人为十点。 老实说,这江湖令的标准也实在令李忘尘疑惑无比,其实论智慧武功,唐玉和向问天并不输给其他人,甚至连江南四友,也都各有可取之处,但还是比不上区区一个林仙儿,一旦识破身份,立刻得到奖励。 江湖令,江湖令,似乎非得是某种“主角”一般的人物,才有进入其中的资格。 如唐玉和向问天,虽在江湖中也是令人威风丧胆的人物,却也是格位不够。 但江湖令系统虽将其拒之门外,却也并未忘了他们,如李忘尘杀死唐玉的“搏杀”奖励,居然也有二十点奖励点数,一枚青铜令牌,并不输给与李寻欢的相识所得的奖励。 想来若李忘尘亲手杀了向问天,所得的奖励又不知道如何丰厚了。 于是,李忘尘的属性变成了这样。 【姓名:李忘尘】 【性别:男】 【年龄:十三】 【精:22】 【气:0】 【神:3】 【武功:虎爪手(一式)、天滋地养生息神壮气勇大法(第一层)、心随意传、齐物论(残缺)】 【可用:奖励点数四十五点、青铜令牌一枚、黑铁令牌两枚】 【江湖令人物:李寻欢(一星进度)、林仙儿(一星进度)、段天涯(一星进度)、归海一刀(一星进度)】 目光着重在可用一栏扫视数个来回,李忘尘满意地点了点头,一阵爽感在心头蔓延,恰如赵德汉贪污两个亿却一分钱不敢花的样子,有些东西只是看着就够舒坦了。 又不免有些遗憾,因为他已经决定要用掉后面的三枚令牌了。 更不免还有期待,因为他已经决定要用掉后面的三枚令牌了。 李忘尘之前的两次使用,都处于危险境况之中,争分夺秒,难有闲暇,现在他反而有了几分前世手游抽卡一般的心态,患得患失,刺激无比。 第一枚使用的是黑铁令牌! 李忘尘面前的水蓝色屏幕忽地破碎,一枚通体黝黑,遍布奇特韵味纹路的令牌刺破一切,来到了李忘尘的眼前。 随即令牌旋转,渐渐发光,进而融化,而其身子上上下下的奇特纹路似是文字一般,飞散四方,然后重组,竟在白光之上排列组合,密密麻麻,最后形成了一篇武学秘诀。 【闭穴大法】 【黑铁级护体武功】 【效果:公孙止家传武学,可封闭穴道、抵御攻势,沾不得半点荤腥,一旦破戒,当即破功】 一看这描述,李忘尘立刻翻了个白眼。 他对这门功夫,也算有些印象,但实在不是什么好印象。因为这门功夫的破绽太大太大,说是荤腥,其实就连一丝人血也沾不得。 原作之中,公孙止就是被裘千尺用计骗得喝下一点点人血,立刻破去武功,快得像是基因武器一般,因此而败给了杨过。 李忘尘虽不是洪七公这样的老饕,但要一辈子吃素食斋,想想也太恐怖了。 ——甚至别说吃东西得藏着掖着,还得小心莫要牙龈出血。 而要说这武功真有惊天动地的威能,须得付出如此代价也就罢了。偏偏它也算不上多厉害,效用仅是防止打穴点人,杨过用玉峰针连续刺击,也可将其破解, 他立刻心念一转,根本不愿意学习这一门武功。 面前的文字也跟着变化。 【是否放弃这一门武功,将其转化积累,增加下一次武功抽取的福缘】 “放弃。” 李忘尘眼看着面前的文字一行一行退去,才有了些许的后悔,同时又升起了一丝丝浪费的快感。 他心思不停,立刻又点起下一枚黑铁令牌。 接下来又是一轮令牌突刺眼前,化作白光,纹路四散而成文字的过程。 再一门武功出现在李忘尘的面前。 【化功大法】 【青铜级内功】 【效果:常以毒蛇毒虫的毒质涂在手掌,吸入体内,以助练功。若有七日不涂,不但功力减退,而且体内积累数十年的毒质也不免渐渐发作,为祸之烈,难以形容。功成之后威力甚大,出掌击敌,或是直送剧毒,或是化敌内力,或是当场立毙,或是哀嚎而死,全凭施功者心意而定。】 【备注:若施加一枚白银级令牌,即可升级为‘北冥神功’】 【是否放弃这门武功,将其转化积累,增加下一轮武功抽取的福缘】 “……晦气!” 李忘尘沉默了良久,心里才冒出这两个字来。 化功大法自然是大名鼎鼎,丁春秋的星宿派只怕现在仍为祸江湖,威力也着实不低,但其后遗症与闭穴大法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一想到蛇虫鼠疫,李忘尘全身就忍不住出现鸡皮疙瘩。 内功是武学最大根基,自然不能轻易选择。 当然,化功大法也不是没有优点,比如后续升级路线前景无限,正是任我行欲求而不能的北冥神功。 可惜的是,李忘尘一时半会儿,又去哪里找到这一枚白银级令牌呢? 若是平时得了这门武功,他倒是可以不运转此武功,而是静待一枚白银令牌,到时候后期发力,凭借着北冥神功,距离高手之路并不遥远。 可现在偏偏他又是急需战力的时候,压根儿等不到白银级武功。 现在李忘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继续放弃武功,为下一枚——也是最后一枚青铜令牌的抽取,增加福缘。 但这样也太过冒险了,而且说实在的,化功大法能够速成,威力不俗,这也是切切实实的。 只是有点恶心而已,只是有点恶心…… 他犹豫地看向了最后一行,忽地一咬牙,“我是主角命格,位面之子,系统宿主,穿越来人,怎么还得练这样畸形的魔功邪功?他吗的,给老子滚吧!” 【放弃武功】 文字一行一行消失,李忘尘闭上双眼,看也不看一眼,好一会儿后,才将自己的目光投给了那最后的希望。 青铜令牌。 他终于开始了最后的抽取。 相比起黑铁令牌的抽取动画,只是变了个颜色,同样是令牌突刺入眼,随机幻化做光,上面的文字四散而成型,编排而重组,最终形成了一篇文字。 【玄武定】 【青铜级武学心法】 【效果:武当奇功之一,又称龟息大法、龟息真定功,由潜心、潜息、真定、出定四部分组成。并不修行内力,单纯修行精神,最高境界可断去呼吸数时辰,断去水粮月余,同时助益觉知。】 【是否放弃武功?】 “否。” 到了这一步,早已没了选择,李忘尘只好接纳了这门武功,顿时有无数的信息涌入心头,令他迅速掌握这一门武当奇技。 李忘尘施展了片刻,当下盘腿而坐,只觉心神如水,沉静入定,其生命各项指数,登时降低下去,体温、心跳、呼吸、脉搏……如是种种,全都维持在最低线的水平线上。 就算是耳聪目明,能闻辨方圆百米飞花落叶的高手,若非亲眼目睹,也难以发现李忘尘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进入这“潜心境”后,李忘尘的精神反而增加十点,比平时更能察觉四周的风吹草动,来来往往,事无巨细,悉以知之。 若继续修行下去,其他四个境界,想来会增加更多的精神点数。 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李忘尘退出了这个状态,却也没多兴奋。而是面无表情,皱着眉头,盘腿坐在床上,过了好久之后才忽然一拳砸在床板上,“草,上头了。” 第十六章 路上 一时冲动,三枚令牌换了个辅助性武功,李忘尘不免有了剁手冲动。 他这边儿正龇牙咧嘴,痛苦不堪呢,却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骚动的声音。 李忘尘好奇之余,推门出去一瞧,才发现客栈楼下的大厅中央,已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手持折扇,面如冠玉。 正是此人引起了巨大骚乱。 有些少女围拢在他身旁争奇斗艳,这自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所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一个小小娘子见了你这么帅的小白脸怎么能够不欢喜呢?便是此理。 也有不少男人围在周围,则向他或是热切谄媚毛遂自荐,或是真情实意感恩戴德。至少从此看出,此人一方面身份特殊,手握大权,另一方面则为民做过好事,深受爱戴。 李忘尘从旁人口中,听出了“上官庄主”的称呼,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明白。 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自然是位高而权重的。 而四大密探中的“玄字第一号”,更是好人好事做得不少,人人都该知晓他们是大好人才对。 楼下的上官海棠似乎感觉到了李忘尘的目光,抬头一看,两个人对视一眼,他随即露出一个微笑,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更显得俊朗风雅。 “好帅……不对,他是个娘们。” 李忘尘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又看了过去,“但是有一说一,还是很帅。” “他是来找我们的。” 不知何时,李寻欢和林诗音也打开了房门,从旁边相伴而出。李寻欢的目光像是水一样流过上官海棠的胸膛,露出似笑非笑的奇妙表情。 以他在花丛之中的阅历,自然可轻易看穿上官海棠的伪装。 不过这话嘛,倒不必说出来……李寻欢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诗音,自从和这位表妹在一起之后,他已学会了如何收敛自己的一些能耐。 此时,上官海棠也已上了楼来,直接说明来意。 她来此是作为使者,传达朱无视的歉意,邀请李寻欢赴宴的。 护龙山庄受先皇敕令,拥有各项特权,却也拥有相应义务。大李探花身为朝廷命官,被日月神教的任我行所暗害逼死,正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实在抱歉,大李探花的消息所以不能传达护龙山庄,实由天下第一庄的‘天下第一君子’白无瑕所为,原来他早已被任我行所收买,成了内应。” 上官海棠低声下气,诚恳地说,“有此恶行,他自称不上天下第一君子的名头,不过一刀冲动,已将其杀死泄愤。而在此刻的护龙山庄,也有各种证据,足以证明我们并非作假,但望小李探花赏脸一去,也算我们给个交代。” 这事儿固然叫人生气,不过李寻欢也并未为难她——这其中自然免不了有一份她是女子的因素在内。 李寻欢这样的男人,总会对女人特别一点。 但上官海棠这番话到了李忘尘耳边,却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哼哼,替死鬼么…… 李忘尘道,“不知道这天下第一君子的名头,预备找谁来顶替?” 上官海棠愣了一愣,她本以为李忘尘至少要义愤填膺一下,没想到这小孩儿面对自己的杀父之仇,竟然如此冷静。 上官海棠道,“此事事发突然,暂时还找不到下一位人选。” 李忘尘一本正经地说,“我推荐一人,乃是五岳剑派之一,西岳华山派的岳不群盟主。他号称君子剑,自然也称得上天下第一君子。” “君子剑……” 上官海棠疑惑地皱了皱眉,又抬头看了看李寻欢,却见李寻欢只笑了笑,似乎也不明白李忘尘的意思,只好点头,“是,海棠不会忘了小兄弟的提点。” 李忘尘忍住笑出声的冲动,又问道,“对了,那位跟随我们一起回来的林仙儿林姑娘,现在怎样了?不知道铁胆神侯,有没有从她的口中发现什么?” 上官海棠开口念出一个字,“她啊,她……” 忽然拖长了声音,却不说下去,眼见到李忘尘紧迫的眼神,才笑了笑,“抱歉了,小兄弟,这是护龙山庄内部的机密,事关重大,义父特地嘱咐,并不让外人知晓。” 哦? 李忘尘挑了挑眉,“想必神侯已审过了此女?也有了结果?” 上官海棠点头笑道,“没错,而且是极好的结果,义父甚至都已计上心头,初下布局,小兄弟不用担心了。兴许过上一些日子,义父就能将那任我行擒来了呢。” 她倒是自信满满,真心实意,并无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李忘尘和李寻欢对视一眼,两个人有相同共识:这女人,对朱无视也太盲目崇拜了。 上官海棠说到这里,行了一礼,“三位收拾一下,海棠去楼下静候佳音。” 说完便离开了。 笃笃笃,上官海棠下了楼之后,林诗音忽然开口了,“表哥,你看这上官公子容貌怎样?人才如何?” 李寻欢心头一紧,难道林诗音发现了上官海棠是个女子,因而吃醋了?“她……嗯,他正是个翩翩佳公子,世上只怕少有,打着灯笼难找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太干了,别紧张啊二叔。 李忘尘暗暗吐槽。 林诗音则面色如常,“原来你也这样觉得,其实我一看他,就有了个念头,大宋家的莫愁儿,虽说和你是八竿子才打得着一点的亲戚,却拜入了我的姑妈门下,也算和我有些关系。算算时间,她也到了年纪,你瞧……” 她啰啰嗦嗦,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大堆,李忘尘和李寻欢才将将弄得明白:嘿,原来是想要当媒人了。 这或许就是有些女人的某种天性,一旦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忍不住想要将别人的终生大事一并解决了。 ——这样的人简直巴不得这世界上的男男女女一并都涌入眼前,令她们一个一个拍板决定谁和谁在一起不可。 李寻欢松了口气,忽然含笑看了李忘尘一眼,“依我看来,她和莫愁儿只怕走不到一对,却能和我们家另一个晚辈十分合适了……” 林诗音眼前一亮,“啊,是谁?” 李寻欢哈哈大笑,“秘密。” 林诗音佯怒,“你卖什么关子!” 两人打打闹闹,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衣装去了。 留下的李忘尘深深叹了口气,顿觉自己和这对男女在一起的时间应该要越短越好,只因若再长久了一些,他只怕要给满满的狗粮撑死。 不过转瞬间,他又皱起了眉,想到了接下来的宴会。 虽有危险,但以朱无视的性格,没有到扫清一切障碍的时候,应该不会随意暴露自己的真面目,至多有些试探举动。 此宴可去。 点点头,李忘尘也回头收拾衣装了。 …… 过得片刻,三人一起下了楼,跟随着上官海棠进了一辆马车,前往偌大bj城郊的护龙山庄。 bj城,这是大明的首府。 三国之中,以大唐疆域第一,大明疆域第二,唯有大宋偏居一隅,兵弱民柔,若非是汉人出身,文化昌盛,几不被视作汉家正统。 说到疆域,李忘尘还因好奇这世界的疆域划分,特意搜集了一些地图,结果看到的全不是前世熟悉的地貌,而是三家地域拼接而成的更大一片神州,面目全非。 在这其中,大明的首都是bj城,大宋的首府是南京城,而大唐的都城则是长安城。 一路上,上官海棠为三人介绍此地的风土人情。 在这其中,李忘尘也听到了一些奇妙而熟悉的名字,比如天下第一庄中的天下第一剑剑惊风,前些时候被一名叫做西门吹雪的少年挑战,竟然败下阵来。 可惜西门吹雪来如影去无踪,比剑之后又消失与人海间,上官海棠想要将其招揽进天下第一庄也没有办法。 又比如,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三位密探虽然行事果决,武功高强,但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几次三番也抓不着的目标,此人几乎是强盗中的元帅,贼人中的公子,在江湖上渐渐有了“香帅”的名头。 说到此人的时候,上官海棠还挥了挥拳头,扬在半空之中作势欲打,脸色绯红如晚霞,似乎有一些不可告人的过去。 再比如,江湖上有个“世外三宫”的名头,乃是女子掌权的三个门派,神秘而又危险,其中的掌门人也被认为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三个女人,分别是灵鹫宫天山童姥、神水宫水母阴姬、移花宫邀月宫主云云…… 这也让林诗音听来,既感到一些不可思议,又感觉到了一些羡慕佩服。她悄声询问李寻欢,自家的姑妈林朝英和这三人相比,不知孰高孰低。 一路上李忘尘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原来这上官海棠虽是足不出户,但护龙山庄总领大明境内的一切情报,她随随便便说出来的日常,在他人看来也都是一些难得的江湖秘辛。 不过这些秘密,她也终究是耳听为虚的,说来说去,自己也说不出什么真切感受。 最后只得苦笑一声,自嘲道,“我虽自诩是天下第一庄庄主,却实在是浪得虚名之至,从未亲眼见过天下。” 李忘尘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也没见过。” 这安慰实在算不得亲切,但胜在老实,上官海棠莞尔一笑,“不过,在这些虚无缥缈的江湖传闻之外,我到底也见识过任何人也瞧得见,更感受得到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忽然侧耳倾听,然后十分自信地说,“那正是这世上最有力也最实在的东西了。” 李忘尘疑惑道,“那是什么?” 上官海棠自傲地笑了笑,撩开马车的小窗帘子,“岂非正是我大明bj城的城墙?” 这是一座,三十丈高的城墙。 即使在进城时看过了一次,但当再一次有机会看到那无边无际目光所至无不是石块的城墙时,李忘尘还是忍不住探出脑袋,像是头有机会爬到井边的青蛙一样,去度量天的边沿。 答案只能是无望。 在这高达百米,深入云霄的城墙面前,李忘尘不管怎样伸长脖子,都瞧不见其边际,小小的马车进入连整座城墙千分之一都不到的小小过道,他顿感自己像是一只渺小的蚂蚁,甚至连蚂蚁都不算,只是一个黑点,一处墨迹。 一种无力感袭上心头。 但一转头,看到了李寻欢,这无力感不知为何就又消失了。 这或许是因为,李忘尘知道,这个看起来和自己没什么差别的“人”,却拥有着一击将这面前不可逾越的天堑击得粉碎的能力。 李忘尘忽然道,“也许,这并不是最有力而最实在的。” 上官海棠一愣,“哦,你这小小孩童,能见过比我bj城城墙更有力量的东西吗?” 李忘尘说,“当然有,那就是人,更准确来说是一个人。” 李寻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脸已经红了。而林诗音也浅笑着摇了摇头,听别人夸奖自己的情人,虽不免有些不要脸了,但却也总是听不厌的。 李忘尘大声道,“就是我——我李忘尘以后一定比这整座bj城都还要伟大。” 他话如晴天霹雳,震得在场众人都当场愣住。 许久之后,李忘尘才道,“愣着干嘛,鼓掌啊。” 李寻欢带头给他鼓掌,但也只有他给李忘尘鼓掌了。 林诗音和上官海棠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像是看到了一个小孩子……不对,不是像是。 就是看到了一个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吹牛。 第十七章 法有元灵 对林诗音和上官海棠而言,李忘尘不过是在说些小孩子气的胡话罢了,这样的话哪个小孩子都说过,哪个小孩子也都会说,算不得什么。 只有李寻欢深知,这个久违相见的侄子,其实已经历过一场任何江湖人都难度过的难关。 但他也不多言,有些事情无需说出,只需要行动就好。 李忘尘也只轻轻笑了笑,并不在意。 马车飞快度过了bj城三十丈高的城墙,朝着郊外的护龙山庄进发,不多时便已经到了一处华丽堂皇的所在。大片大片的白玉石铺就而成的广场中央,以精湛的技艺雕就了一条巨大的玉龙,玉龙通体温润,如有灵一般,威严十足。 四人下了车,绕过这白玉石围绕玉龙的广场,来到偏厅,两个熟悉的人正在门口等候。 正是段天涯和归海一刀。 眼见四人到来,段天涯微微一笑,迎了上来,“李探花,多谢赏脸。” 李寻欢行礼,“哪里哪里,久等了。” 他们两还在这边磨叽,李忘尘已找上了归海一刀,打了个招呼,“听说你将那什么白无瑕给杀了。” 归海一刀冷道,“你要责怪我?” 李忘尘摇摇头,“怎会怪你,这样一个龙套,也不配我杀。”因为没什么奖励。 归海一刀道,“你在讥讽我?” 李忘尘道,“怎么会,我是来感谢你的。” 这下子,归海一刀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神色,“……我现在明白了,你在戏弄我。” 李忘尘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跟你说话真是有趣。” 归海一刀已眯起了眼,手掌握在了刀柄上,侧过头去,“你却叫我烦扰了。” 一股杀意已经扑面而来。 李忘尘摆摆手,哂笑道,“好好好,但我仍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责怪你、讥讽你、戏弄你呢?明明你帮我报了仇呢。” 归海一刀一怔,松了松手中刀柄,他再次看了看李忘尘,而李忘尘一脸真诚地看了过去。 到这时候,归海一刀才醒悟到面前的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对这个小孩子而言,或许很多事情都比大人眼中简单。 他之前忽略了这点,只是因为李忘尘一向的表现,都并不像孩子而已。 归海一刀冷冷道,“父母血仇,自当亲报。他人越殂代疱,何以能够接受?” 说出这番话的瞬间,他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但又模模糊糊,难以把握。 直到他看到李忘尘脸上浮现又收敛的一丝笑容。 李忘尘看似纯良地看向归海一刀,一本正经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对不起我——那你能给我道个歉吗?放心,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双眼澄澈,一脸无辜,仿佛十分之不愿意说这般话,只是归海一刀一直强求一般。 但到了现在,谁听不出来,他其实一直都在装傻充愣,这才是真正的戏弄! 归海一刀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气急道,“你!” 李忘尘哈哈大笑,退后两步,已经来到了李寻欢的身后,“要吓唬我?先踩过我家二叔的尸体吧。” 李寻欢愣了一愣,苦笑道,“喂,你这话未免有点……” “一刀,停下!义父在房内已经久候贵客,不可无礼。”这时候,段天涯眼见事情越来越乱,赶紧喝止,然后让开了道路,“两位请随在下进入内廷。” “你也敢命令我?” 若无段天涯这段话,归海一刀见到了李寻欢后,兴许还能规矩一些,现在却如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再不管其他了。 他手一抹,长刀刹那之间劈杀而出,落入手掌,连续闪烁了三下,动作快似闪电行云流水,三道雪白发亮如同匹练一般凝聚了杀意和霸气的刀光已出现在李忘尘的眼瞳之中,分别从左中右劈砍向他。 “好可怕的武功!”李忘尘看得心惊胆战,“吾命休矣……哦,对了,我还有二叔——哈,谁敢杀我!” 甚至都用不到李寻欢出手。 段天涯叹了口气,轻轻一弹腰间的剑柄。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黯淡了,有一种莫大的力量吸收了所有的光,将其收束了起来。然后一道无比明锐的剑光浮现出来,那是这一片灰暗的空间中唯一炽亮的东西,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如同太阳。 剑光一去一回。 段天涯似乎从未拔剑。 空气中传来了一个轻盈如同风铃的轻响。 李忘尘再看过去时,只发现归海一刀被拦在了身前五丈,手中的长刀反射着日前阳光,雪灿灿白亮亮的一片,伴随着手掌而微微颤抖。 段天涯朝着这边走了一步,腰间的长剑仍在剑鞘之中。 “好剑法。”李寻欢赞叹了一声,“此剑似乎法有元灵,达至小先天境界,却不知是三花得几?” 段天涯拱手道,“惭愧,惭愧,在下只能依剑法之威。此剑出自东瀛,名为幻剑,得了神力之花。” 李寻欢点点头,归海一刀却在这时候怒喝一声,飞身而去。 上官海棠和段天涯同时露出尴尬神色。 “海棠,你去告慰一刀。”正在这时,房间里伴随着一个声音,漫步走出来一个人,“天涯,你自行其是,下去忙碌即可。” 这个声音很平静,很沉稳,是一种很有魅力的领袖的声音,尽管他已经很尽力去做出一种亲切柔和的态度,但仍掩盖不住其中天然自带的一股子天威皇仪。 这是一种令任何人听到,都打从心底里升出臣服之意的天潢贵胄的威仪。 哦,朱无视来了! 李忘尘抬头一看,双目放光。 以朱无视的格位,自比什么林仙儿更加重量级,他若不算是江湖令中人物,李忘尘都得忍不住质疑自己这系统的含金量了。 这也是他近来有机会获得的最后一点奖励了。 果然,一抬头,就见到了一个年纪虽已不少,却还是那样有魅力,眼神很锐利很明亮很有神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刚走出来,就和李寻欢对视起来。 李寻欢也看着这个中年男子。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男人才拱手道,“好一个小李探花。” 李寻欢笑道,“果然不愧是铁胆神侯。” 一通商业互吹,上官海棠和段天涯依命行事,李忘尘、李寻欢、林诗音三人也跟着神侯进了厅子,各自就坐。 路上,李忘尘悄声询问李寻欢,“二叔,什么叫做法有元灵?” “武道境界通常是修行精气神三花,已达到先天境界为目标。但也有一些惊才艳艳的人物,总能另辟蹊径,钻研出惊天动地、内蕴真意的武学招式,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先天境界。”李寻欢解释道,“若参悟了这样级数的招式,就算本身并没有先天境界,也足以短暂爆发出先天境界的水平,这就是‘法有元灵’。” 李忘尘恍悟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位天字第一号老兄并未有先天境界,但是施展这一招‘幻剑’,却能够短暂到达先天境界?” 李寻欢纠正道,“不是到达,而是短暂拥有先天境界的威力,到底不能和真正的先天高手同台较量。” 李忘尘若有所思。 如此看来,小李飞刀似乎也是类似武功,只是更进一步,在气力和神力上都达到了法有元灵的境界。 当然,小李飞刀是小李飞刀,齐物论是齐物论。前者是李寻欢根据齐物论自创的武功,而后者则是记载着“天籁”之法的奇妙先秦古简,不可同日而语。 天籁只是一种奇妙的境界,用以提升武功、纯化理论,实际上并无任何杀伤之力。 故因个体不同,天籁也有不同展现。 李寻欢自然是内功和精神修为最佳,而以李忘尘现在的状况嘛……他看了看自己的精气神三项数值,悲剧地发现,到最后自己的“天籁”,恐怕是精力特化,莽汉专用了。 除此之外,李忘尘还看了看江湖令系统给予自己的反馈。 奖励点数十五点,青铜令牌一枚。 终究还是比李寻欢的地位差上一筹。 第十八章 发现 各人入座,李忘尘想了一想,并未使用这一枚青铜令牌。 他多少有些松鼠党气质,然而一旦积累众多资本,又乐意挥霍一空,以享受那一瞬间的快感,可是之后却忍不住后悔伤感,如是往复循环。 正如昨日一般。 这过程大抵还是爽的。 现在嘛,并未到最危险的时候,李忘尘也就决定先停留在松鼠阶段。 那边的朱无视已经和李寻欢聊了起来。 他的语气很亲切,很诚恳,因其天生的贵气和威严,往往使人受宠若惊。实际上以他的地位,已许久没有拿出如是态度,若非李寻欢干系重大,他也不愿纡尊降贵。 而李寻欢到底也是探花出身,也曾面临圣驾,应付这样的场面不在话下,一时从善如流,顾盼之间,酒杯轻举,嘴角含笑,甚有几分风流。 这样的李寻欢看来实在陌生,李忘尘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别人家孩子的模式”:李寻欢空有这样一个寻欢作乐的名字,实际上在外人看来,却是最规矩,最明白,最清楚的那一类人了。 而另一方面,朱无视的话语浓缩起来,也就是几点意思。 第一点,仍是为大李探花的事情致歉,同时也拿出诸多确凿证据,已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这自然也不是假的。李忘尘暗暗冷笑。 以前世了解,再加上今生的猜测,这朱无视最擅长的无非就是鱼目混珠、因势利导的法子:只需要任用人事,将恰当的人放在恰当的时机,一切就会自如地运转起来,并不需要自己多加什么干扰。 一任自然。 ——这番行事,也不知道他和后来的嘉靖帝是否有什么关系。 那白无瑕自作聪明,以为骗过了天下人,却恐怕并不知道,他伪君子的面目自始至终就在朱无视的掌握中。这正如朱无视明明野心勃勃,却也真的将手下的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教育成了国之栋梁一般。 这样的人好用之处在于,朱无视需要坏人,可以让白无瑕去当;朱无视需要做坏事,可以让白无瑕去做;朱无视需要抓住坏人,也自然可以一下子抓住这个白无瑕。 而他却可隐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件之后。 李忘尘虽没有证据,却自觉关于这点,距离真相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不过他犯不着和朱无视对着干,现下心头冷笑不止,脸上却纯良如丁。 关于这点,李寻欢倒是接受得很有风度。 于是朱无视很是顺理成章地进入到了下了一个话题。 关于日月神教的话题。 朱无视道,“……明教曾经是我朝国教,后重归江湖,更名日月神教,朝廷也对其颇有礼遇。但近几十年来,他们却渐成奸佞妖孽之风,有邪祟鬼魅之行,江湖之中魔教之恶名不胫而走。而正道栋梁的武当,却因着昔日张真人与张教主的情分,对此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更助长了他们的淫威。” 李寻欢疑惑道,“听闻方今武当掌教梅真人,武功虽不如长老冲虚道长,威望也不及其师兄木道人,但毕竟是一方掌教,怎会如此迂腐木讷?” 朱无视道,“正因他武功威望皆有不如,得位不正,所以才如履薄冰,步步小心。他何尝不知道今日的日月神教,已非昔日的明教,但武当上上下下都看着他的一言一行,行差踏错半步,惊动了张真人,他的位置也难安稳。”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有道真人也活得如此累。” 朱无视淡淡道,“在这世上活着,本也不那么容易。武当派态度暧昧,于是五岳剑派应运而生,可惜他们武功太差,在日月神教面前也仅能勉力支撑,日月神教淫威日盛、气焰渐嚣,便渐渐做出了江湖人不该做的事情。” 李寻欢愣了一愣,“什么事?” 朱无视一字一字道,“干涉朝政。” 这四个字似乎有某种莫大的力量,惊天动地、骇然无俦,连随性如李寻欢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 房间内一片死寂。 干涉朝政,这是一个很含糊的词汇。其实很多事情都可以算是干涉朝政的范畴,有些事情听起来如天一般大,实际上做出来也无非是这样那样,并不出奇。 很多江湖人士总觉得侠以武犯禁,朝廷容不下武林,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也常以对规则的叛逆而自傲。 但他们其实错了,朝廷真正的力量,根本不会将正眼放在他们的身上。 天下有的是贪官污吏,有的是外敌内忧,有的是天灾人祸,这才是真正的正道王道人道之所在。 所以才有了护龙山庄。 护龙山庄从不干涉江湖中事,这并不是他们不能干涉,仅仅是因为江湖中事本就和他们没有关系。 在朱无视的一生之中,也经历过数次的正邪相争,什么华山剑气之争,什么五岳剑派争夺盟主,什么东瀛浪人前来挑战,什么不败顽童屠杀武林人士……如是云云,或许是江湖之中天大的事情,可在他眼中并不比一位贪官、一件案子、一个情报更加值得关注。 但这次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特别不一样。 日月神教——毕竟是那个亲手创立了大明的日月神教,这个名字在很多皇帝大臣的心中,天生就有一种危险而敏感的气味,就好像能触发他们的某种过敏体质,提到就要打喷嚏。 朱无视也不免有这样的体质,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还是露出了几分难言的敬畏和忌惮。 要让他这样的人露出这种表情,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李寻欢忽然道,“神侯认为,魔教要行大不逆之事?” 朱无视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道,“听闻日月神教的东方不败,曾经并不叫这个名字。” 李寻欢笑道,“自然没有哪个爹妈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 朱无视道,“没错,这是他自己改的,他神功大成,小视天下英雄,自诩日出东方,唯我不败——这确是气吞山河的大魄力、大雄风。” 李寻欢叹口气道,“我明白神侯的意思了,一个人能给自己改名叫东方不败,那就说明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所向无敌,至少他已经觉得自己在武学上走到了尽头。可他时至今日,好像也并没有过四十岁。” 朱无视点头道,“这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强盛的时候。” 李寻欢道,“他必须要找一件事情去做,而这世上配得上他这样一个人的事情,自然也是不多的。” 朱无视道,“而这正是我忧虑的地方。” 李忘尘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说着话的两人一起看了他两眼。 李忘尘连忙抬手抱拳,“失礼了,神侯……” 朱无视倒没有在意什么,回头继续和李寻欢道,“李探花是否知晓,本侯与你谈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李寻欢苦笑道,“想要猜不着是挺难的。” 朱无视道,“好,那我也不废话了,李探花的意向是……” 李寻欢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花板,“我兄嫂虽死,但直接的杀人者已死,算是报了半仇,而我毕竟势单力薄,还没有办法直面整个日月神教。而且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似乎也并非是一伙人……” 他又看了看朱无视,笑道,“当然,神侯所言之社稷大事,在下放在心头,若有出力机会,绝不放弃。” 这可算是十动然拒了。 朱无视居然也并没有生气,似乎这回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接下来他又谈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则和李忘尘有关,朱无视询问了关于李忘尘的师承问题,这也曾是李寻欢问过的。 在情报中,李忘尘所得武功,是在被困三个月内偷偷修行而成。 但到了现在,李寻欢却不好直说出那几个无名老头、姓燕的、姓黄的人物,盖因以朱无视对天下情报的掌握,一听就知道这几人是谁,更知道这是在胡说八道。一时之间,只好将这个问题甩给了李忘尘自个儿。 他朝着李忘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弄点新花样。 “我的师傅有三四个,也有可能是五六个。”李忘尘擦擦嘴边的油道,“一个姓查,也唤金,一个姓熊,也似乎姓古,还有姓温的姓黄的……” “黄?”其他几个姓氏没什么高手,但唯有这个姓氏让朱无视警惕了起来。 就他所知,天下间姓黄的高手虽不多,但顶尖高手中,起码也有两位是让他都要重视的。 李忘尘却道,“没错,是个很色的老头子。” 朱无视仔细看了看李忘尘的脸,但李忘尘目光纯澈,只有一些仿佛天地下任何人也猜不出的自满,而无半分阴霾。朱无视一看就知道知道,李忘尘绝没有骗人,但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有哪个又色又姓黄的人物能有这般手段,竟令得李忘尘能在三个月内脱胎换骨。 甚至再追问下去,李忘尘能说出大量细节,比如查先生书香门第,有宗师之风范,古先生浪子飘逸,嗜酒如命,黄先生格物致知,温先生好作诗云云……这都不是能随口胡编的东西。 朱无视只好记下这些。 这场宴会在一种若有所思的氛围中快速地度过了,而李忘尘在宴会的尾声忽然道,“神侯,不知道我能不能见那林仙儿姑娘一面。” 朱无视一愣,“你想要做什么?” 李忘尘愁然道,“我的心已经被她所动,以后都再没了悲喜。” 朱无视眯了眯眼,自然不信,只皮笑面不笑道,“她受了大刑,难以行动,小李兄还是莫要打扰比较好。” 李忘尘点点头,“是的。” 于是就这样,一行人离开了护龙山庄。 李寻欢和李忘尘一回到客栈,就立刻钻到了房间里,确保了没有任何人偷听后,一人说了一句话。 李寻欢说,“你的成见不错,朱无视毕竟和诸葛神侯没办法比。我去大宋那边时,听人说他模仿诸葛神侯的名头、弟子、职责、仪态……我一开始还不信,现在终于是信了,只要任何一个见过两人的人都会看出来的。他对我的邀请如此简单就作罢,反而让我警惕,他一定还有手段,但我其实本就是要留在这里的,我之所以初次拒绝,只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试探一下。” 模仿?哦,这得怪王晶。 李忘尘暗暗吐槽,也跟着道,“我也看出来了,林仙儿根本没有出事。日月神教哪里有什么大秘密,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就在黑木崖,也都知道只要打败了东方不败就打败了日月神教,有什么需要施刑的必要?而且以林仙儿的性格,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施刑,她聪明得见到任何人第一面就知道该说什么了,神侯说是刑罚,只是为了不让我们见到林仙儿而已,只怕林仙儿已经被放跑了。” 两人各自说完了自己的发现,相视一笑。 第十九章 散去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正如李寻欢的预料,朱无视再度发起了攻势。 三日之后,一些人大叫着李寻欢的名字,来到了李寻欢楼下的客栈。 李寻欢一得到消息,也立马欢快地下了楼,一时惊喜无比,大叫这兄那弟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云云,当晚相伴而去,夜宿于外。 林诗音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脸先是涨了一涨,牙又咬了一咬,神色又暗了一暗,眼中有一片阴霾,似乎下了某个决定。 李忘尘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要出事了,连忙出声解释。 “表姑,别生气,这些人是朱无视请来的。”他说,“二叔昔日在京城求学的时候,也的确是放浪形骸过一段日子,交过许许多多的狐朋狗友。他猜想朱无视若要对自己下手,必然是请出来这群人来,若我们猜得没错,他们玩玩闹闹之后,那群人必然一个接一个地说出自己的悲惨遭遇,而那一切想必和日月神教脱不开干系。” 林诗音听完之后,才明了自己只看到了第一层,于是这才作罢。 但她终究还是不高兴,躲在了自己的屋子里看书,许久都没有出来。 李忘尘却在客栈的大厅一直等待,从白天等到入夜,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二天一早又找了个地方等待。 足足等了两天,才等到了李寻欢带着一身的脂粉气味回来。 李寻欢一踏进门槛,他就怒喝一声,“你这个混蛋,居然敢辜负我表姑,哇呀呀,看我邦邦两拳!” 说话间冲了上去,然后三招两式的被李寻欢擒住。 李寻欢脸色微红,似乎仍有几分醉意,被李忘尘吓了一跳,疑惑道,“忘尘,你做什么?” 李忘尘也怒道,“你居然还敢问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是个什么?一身的脂粉气,真叫人看轻!” 他们这一串对话,吸引着周围的人关注了过来。 其实小李探花本就是名人,普罗大众虽不知其与大唐皇室的复杂关系,却也知晓父子三探花、一门七进士的美谈,更不说前几日还有大名鼎鼎的上官海棠亲来接待,更令得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李寻欢如此被人围观,立时脸色一变,抓住李忘尘的后领呵斥道,“大庭广众,成何体统,跟我回房间里去。” 李忘尘大叫大嚷起来,“我不去,我不去,你是不是不给我爹报仇了,你这个混球二叔……” 两个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了客房的走廊里。 下方大厅里的人们只待李寻欢一消失,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些人中,一些是单纯的八卦,嘲笑就算是小李探花这样的青年俊才,终究不敢直面日月神教;另一些则是暗暗记下某些东西,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传递了出去。 …… 而李家的叔侄,则一进入房间,立刻变了个模样。 李寻欢松开了李忘尘的后领,坐在了椅子上,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李忘尘则一边大叫大嚷,一边轻轻搬来了桌椅,并且为李寻欢沏了一杯醒酒茶。 喝了两三口茶水,李寻欢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忽然一抬手,对着李忘尘点头,“我以内力步下了封音之法,接下来可以说话了。” 李忘尘这才问,“二叔,你的那群狐朋狗友,是否和我们之前所猜测的一样。” 李寻欢脸上仍有醉意,但眼神却清澈无比,理智无比,“没错,他们的确都被日月神教残害过,有些被夺走了几亩良田,有些又被强占了钱财……但也算不上真正伤筋动骨的事情。” “若真正被伤筋动骨,只怕也见不着你了。”李忘尘笑道,这其实也算是某种幸存者偏差。 既要与昔日的学霸李寻欢相交,又现今仍活着居住在京城的,就算被日月神教所害,也自然不可能真正凄惨。 日月神教的手段,向来是不留活口的。 李寻欢也笑道,“可即使是这样的事情,对他们而言,却已经是奇耻大辱了。一个一个,说出来都气得发抖,有些当年和我很不对付的,也请求我出手对付日月神教。” 李忘尘道,“这是真情实意的,他们一定都不认识朱无视,甚至连朱无视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李寻欢道,“按照你的说法,朱无视却对他们了如指掌,知道怎样让他们来找我,怎样让他们说出他想让他们说出的话。而最后的目的,也无非是让这些话影响我,让我做出他想要我做的事情。” 李忘尘说,“这正是他的好手段,看来经此一役,二叔已经对他有了印象。” 李寻欢叹了口气,“我虽觉得朱无视有所伪装,但实在难以相信有人的心机手段能如此之深……不过你放心,你的话我记在心头,自有防备。” 李忘尘知道,自己的一切不过是猜测,李寻欢不可能全部相信,但他也深知李寻欢的智慧,并不过多担忧,“而你面对这些人的话语,当然也义愤填膺了。” 李寻欢道,“没错,我乘着几分微醺,大拍桌案,怒斥日月神教的无道,朱无视没办法请我对付日月神教,这群朋友的遭遇却让我热血上涌,当即决定要重新去找朱无视——而如此一来,李寻欢若不是个重感情又没脑子的笨蛋又是什么了?” 李忘尘点点头,终于笑了,“二叔,你若能让人始终这样小瞧你,我也就放心了。” 李寻欢也哈哈大笑,“我知道,我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我一向不爱珍惜自己,也得为了你而珍惜我自己了。” 李忘尘忍不住为之动容,“我……” 李寻欢坐在了椅子上,抬了抬手,已止住了李忘尘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他醉醺醺地、也笑呵呵地道,“去吧,去吧。” …… 接下来,这间客栈传出了更多的消息,这些消息终于是汇总到了护龙山庄的书房内,由朱无视细细品读其中的内容。 上面说:李寻欢在烟花场所,受到友人所激,愿意去直面日月神教,却被李忘尘所误会。李忘尘怒而攻之,更怨其不为父报仇,李寻欢顿感侄子无义不知感恩,两人大吵一场,闹得不欢而散。 最终,李寻欢喝令林诗音带走了李忘尘。 朱无视看完了这一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引动李寻欢加入的计划是成功了,那些李寻欢的“好友”都是他一个又一个精心挑选的。 这些人其实并不和李寻欢有什么亲密的关系,甚至在昔年求学的时候,还多有一些明争暗斗,他们与其说是李寻欢的朋友,不如说是李寻欢的对手。 偏偏有些人,尤其是年轻人,正是拒绝不了这样的“对手”的请求。 这些人的矛盾算不得什么多大的事情,但多少也能膈应人。而李寻欢一身惊世武功,当年却被这些纨绔子弟所排挤,可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却轮到这群人来求他,这个中变化,其实颇有一番诱惑力。 朱无视相信李寻欢抵挡不住那种诱惑力,名,利,色,这小子总该中一项才对。 而他也果然中了。 但之后的结果,和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还是没有留下李忘尘,而且恰恰还是这样一个时候,我若出去阻碍他们,未免显得我一直在监视他们,更会惹出怀疑,我和那群纨绔子弟有关。” 朱无视用手指按着书信上的字迹,正是李忘尘三个字,“如此一来,只能眼看着他们分道扬镳。这个小子身上的秘密,似乎难有解开的时候……” 他觉得这个发展有些太巧了。 按说李忘尘是因为李寻欢不为父报仇而愤怒的,可是李寻欢最终选择的仍然是为大李探花报仇,他俩本该因此而化解矛盾。 但是其中具体发展,偏又那么合情合理。 李寻欢为了大李探花要直面日月神教,这是拿命在拼,却得不到李忘尘的理解,到最后说出实情,心中只怕也是凄凉而愤怒的。 而李忘尘年纪轻轻,就算知道自己错了,只怕也难以承认。 他们叔侄虽是世界上最亲的两人,但上次见面也在好几年前,基本等同于陌生人了。 如此不欢而散,也并不意外就是了。 正在这时,他耳朵忽然一动。 一个常人听不到,但在他耳边却清清楚楚的声音,从某个远处传了过来。 朱无视站起身来,施展轻功,一步迈出,书房里什么动静也没有,连一张纸也没有飞起来,房门也没有传来声响,朱无视却已经无声无息间来到了十来丈外的亭台上。 他身影再一闪,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处。 而那个声音也在不停地移动,其移动之快,也不输给朱无视多少。 不多时,朱无视居然已经来到了bj城角落里的一排矮房子前。 他锦衣华服,气质贵不可言,和这一排土里土气的房子看上去很不搭,可他还是走了上去,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吧。”一个沙哑而平静,好像其中蕴藏着很多东西,却又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强行抑制下去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许久没见了,朱铁胆。”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房门嘎吱一声就打开了,门后却空无一人,常人只怕很难想象这房门是怎样打开的。 朱无视一听这个声音,立刻浑身一震,脸上却不动神色。 他漫步进了房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说,“任教主,没想到你居然敢亲来bj城,却不怕我门下的四大密探?” 嗖一声,两边光芒一起,忽然闪烁。 一张脸在火光的跳跃中浮现出来,这是一张年过四十,面色雪白的面孔。 这就是任我行。 第二十章 互相破防 任我行一身青衫,素淡地坐在椅子上,半灰半白的头发半披散着垂在肩头,和名字中唯我独尊、专断横行的霸气不同,他本人的气质却内敛之至,毫无半分外放的锋芒,连深邃的眼眸都是犹如寂夜寒星般吸引人,而非锐利逼人的。 他抬头看向朱无视的时候,虽面无表情,却不怎么吓人,像是一个落拓和善的教书先生。 但就是这副外貌气质,却令被朱无视内心微微惊讶,哦了一声。 这已经是海纳百川、藏锋集元之相。 同修吸人内力的武功,吸功大法比之吸星大法还是好在有梳理气息的方法。朱无视可以任意汲取他人内力,已至数千年之多,而这也不过是二十年前的水平。 若他还愿意的话,这个数字可以在这数十年间增加十倍百倍乃至于更多更多,但这样的量的增加完全是没有意义的,只是能让朱无视的持续作战时间增加而已。 耗费这样大的功夫,最后也不过是等同于先天境界中的“气力·周天不息”罢了。 这样的假先天,自然更比不过古三通精纯无比的“精力·金刚不坏”境界。 昔日一战就是明证,朱无视内力再强,也要逊色一分,输了半招。 自此一役,朱无视总算知晓自己的道路之错漏。 他虽然天资不佳,幸好意志力足够坚强,这下便放弃了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以数十年的努力梳理经脉、导气归心,终于达到先天境界中的气力之花“周天不息”,并以天下各门各派武功参考,悟出属于自己的武学道理所在,达至“神力·六识通明”的境地。 甚至还更进一步,将气力神力水火相济,终至“气神·武道元神”水平。 武道元神者,既将自身内力凌空而去,寄托他物,隔空操作,如意随心,甚至令物质变化,虚空相生,干涉现实。 而朱无视所选择的元神寄托物,正是他护龙山庄门口的那一座玉石大龙。 只要在那个位置,将元神与大龙相合,自成真龙天子之气象,当即就是翻云覆雨等闲间、惊涛骇浪起自我,大势一成,一发不可收拾,自信就算是大宗师亲自前来,自己也未必会输! 其实李寻欢也是走的这条路子,只是他虽达到了气力神力的小三合境界,却终究没有踏出两两相合的一步。 他所选择的元神寄托之物,应该在那柄飞刀上。 至于任我行——当年的任我行毕竟是一代教主之身,其实比同时期的朱无视更胜一筹,早已达到了周天不息境界,武功境界更高得吓人,也到达金刚不坏的水平,只差一步就能两两相合,达到大三合中的“先天罡气”。 但无奈吸星大法自有缺陷,失了吸功大法之中导气归流的法门,以至于其时的任我行内力混乱,经脉受损,反噬自身,根底到底欠缺,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当日的任我行,水平和如今的李寻欢相似。 都是成了小三合中的两步功夫,却未曾两两合一。 事实上,这也是李寻欢一出手即技惊四座,打得向问天、唐玉等人瞠目结舌、望而生畏的原因。这样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青年,居然和任我行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怎能不叫他们敬畏? 不过这份水平,也并不放在现在的朱无视眼中。 凭着吸功大法优于吸星大法的特性,任我行这个“同道前辈”,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 但今日一见,他却发现任我行的气质大为不同,虽境界未曾提升,却少了昔日的种种缺憾。 吸星大法,吸星大法——好啊,这家伙真正将自己的光星全吸到了体内,一切内敛,气力皆去,神意不在,成了个黑洞洞、深暗暗的无光所在! 这正也是解决了“吸星大法”的缺陷,突破指日可待,而以任我行所行道路,应该是“精气·先天罡气”。 不过既有了这路子……他要北冥神功又有何用? 在朱无视审视任我行的时候,任我行也审视着朱无视。 铲除魔头不败顽童古三通的铁胆神侯出名的时候,任我行也还在日月神教教主的位置上,自听过这个后起之秀的名字。 事实上,任我行虽未和朱无视打过交道,却见识过古三通这个桀骜不驯的狂徒。 大明朝的江湖毕竟就这么大,古三通立志挑战天下高手,来回来也就那么几个选择——他自诩不如张三丰,又小觑左冷禅,寻不到风清扬,这三位并未交手,一路苦寻下来,依次胜过了武当冲虚道长,峨眉独孤一鹤,薛家庄薛衣人等等人物,之后与如日中天的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交手,却是个不胜不败的平局。 当年的任我行,武功尤胜古三通一筹,但是吸星大法的忧患未去,不可久战,否则体内杂乱无章的内力作乱造反,立刻叫他生不如死。 一番酣战,两人都发现了这点,其实古三通依靠着金刚不坏体,本是可以拖时间取胜,却又自觉不够痛快,于是脱身而去。 这一战既叫任我行倍感屈辱,又令他清醒地认识到了吸星大法的缺憾,同时还令任我行对古三通此人颇有印象。 后来知道古三通被铁胆神侯朱无视所败,就记住了朱无视这个名字。可惜他兴致勃勃前来一探,才发现朱无视虽有真材实料,但要和古三通交手,这战绩还是水分过大,朱无视却大肆宣传此番战绩,毫无羞耻之心,足见所谓铁胆神侯,恐怕并不如众人所料那般堂皇正义。 当年正是大宋那边的老四大名捕之“诸葛正我”崛起之际,而细细观看朱无视的生平,有心人就会发现两者极为相似,朱无视可说是就照着诸葛正我的人设抄袭,一路都是炒作过来的。 铁胆神侯?网红神侯! 朱无视?炒作狗! 任我行本想调查其中内情,他乃天生枭雄,心知若能把握到一些证据,朱无视顾忌名望,恐怕要受到自己摆布,其人为皇亲国戚、威望日隆,将他安排了,大半个朝堂岂非都在自己掌中。 可惜此事还未实施,任我行即被东方不败篡位,久困西湖湖底,经年之后才得到贵人相助脱困。而那贵人知他亟需同道,一番牵线搭桥,找到的合作伙伴居然正是个朱铁胆。 ——嘿,我当年就知道,这小子并不老实,居然也混在咱们这个圈子,看来他只是个更高一层的左冷禅罢了。 这是任我行得知此情的第一个念头。 可以说,朱无视对任我行有不屑之意,觉得他老掉了牙,任我行也瞧不起朱无视的虚假伪装,手段下作。 当然,他们俩都是城府极深老奸巨猾的人物,这份真意自不会随意暴露出来。 任我行一伸手,皮笑肉不笑道,“朱老弟,你坐。” 朱无视冷漠道,“你叫我来做什么?你可知道,现在的情形并不容你进入到京城之中,若你我之间的见面被人发现,本侯只怕也担待不起。” 任我行神情自若,似乎并未听到朱无视的责怪,“我得到消息,李寻欢已中了你的招了。” 朱无视眯了眯眼,“哦?” 任我行道,“既然如此,你该将人直接交给我。他杀了向问天老弟,我要他受尽折磨而死!” 朱无视沉声道,“他的武功,并不可以小觑,若是一般高手还好,偏偏还是飞刀一类的杀器,一经发出,一切威力心神气力都集中飞刀之中,人不过是个空壳。就算你我同时出手,若一个不小心,也要被他重创致残甚至致死,若无精气神气的大三合‘天人合一’的本领,又怎能恢复如此伤患?” 任我行道,“那就偷袭、下毒、陷阱……嘿嘿,老弟只怕也不是想不到这些吧?” 朱无视凛然道,“任教主莫要胡说,我怎可做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 任我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朱无视,朱无视却神情自若,仿佛这番话发自于心,字句属实。 任我行看了半天,也见不得半点心虚,终于很是佩服地叹了口气,“不亏是享誉天下的铁胆神侯,即使是东方不败自诩武功天下第一,张真人修为震古烁今,王重阳号称再世人仙,他们的脸皮与你相较,只怕也输你一筹啊。” 朱无视面色不改,全当任我行并非讽刺自己,“不管如何,李寻欢暂时不能动。” 任我行却冷笑道,“我知道,你一来是不愿全心全意给我做事,二来是忌惮李寻欢背后的李唐李宋两家,三来是你眼见我的困扰,唯恐自己的吸功大法有所缺憾,所以也觊觎北冥神功,四来恐怕是想要用一用李寻欢,铲除一些异己,正如好不容易拿上一柄好刀,自然要物尽其用再融掉,是否如此?” 朱无视摇头道,“任教主却错了。” 任我行道,“哪里错了?” 朱无视说,“第一点就错了。” 他看着任我行,脸上忽地露出了讥讽而刻薄的神色,一字一字地说,“任教主有青龙会撑腰,朱无视怎敢不为兄尽心竭力乎?” ——青龙会。 这个名字从朱无视的口中说出来,却叫任我行的脸色微变。 青龙会,这正是救他出西湖的势力。 这话明里是在解释,实则却是在暗讽任我行堂堂日月神教的教主,现在却要靠着青龙会这颗大树才能回来夺权,任我行何等不可一世之人,怎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任我行忽然干笑了两声,声音尖锐,犹如金铁,“朱铁胆果然名副其实,胆大得简直能包天了。” 他却骂朱无视“狗胆包天”! 说话之间,椅子扶手之上,一根手指忽然弹了弹。 空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很奇妙的声音,就好像是朝着一个羊皮袋子里疯狂地灌水,一下一下涨大这个羊皮袋子一样,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但是若循着声音看去,只看得空无一物,怎么也找不到这个“羊皮袋”。 朱无视不知是比任我行更沉得住气,还是根本未曾听出来其中隐语,面色不改,只挑了挑眉。 他伸手一指,凌空点去。 空气之中忽地“啵”一声,登时一下爆裂开来! 伴随着这一个声音,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桌椅、碗筷、烛火,在这一刻全都动了一动。 烛火飘摇跳跃,拉扯着两个人影起落。 碗筷和桌椅则在一连串咔咔声响中,尽皆当场碎裂。 那种碎裂根本不同寻常,简直像是它们本就是裂开的,只是被人用线拼在了一起,现在轻轻一扯,当场分崩离析,是那样的干脆,也那样的简练。 紧随其后,才有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侵泄出来的气流,从两人的中间一片空间,朝着四面八方凌厉无比地打砸过去,房间里的事物已经碎成了一地,只剩下墙体四壁遭受反复的冲击,甚至都有了一种摇摇欲坠的趋势。 对视着的朱无视和任我行发丝飞舞,却只看着对方。 过了好一会儿,朱无视背负双手,忽然轻轻一跺脚,“停。” 如同金口玉言一般,房间立刻就稳固了,不摇动了。 任我行目光一瞪,却不说话。 整个房间,唯有他坐下的椅子毫发无损,但他也只能保住这一张椅子了。 朱无视却笑了,笑得弧度不大,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任教主的话我记着,但总归得从长计议。不过我有一事,倒是十分好奇。” 朱无视笑得越灿烂,任我行就越是面无表情,“请说。” 朱无视道,“依我看来,任教主实已完善了吸星大法的缺憾,早晚可达到‘先天罡气’的境界,也不输给在下,又何须什么北冥神功了?” 任我行似乎并未想到朱无视会这么说,愣了一愣,看了他两眼,忽然笑了,“我明白了,你还不知道,对对对,对极了,你哪有能耐看出来。” 朱无视一怔,“什么?” 任我行笑得已让朱无视觉得很恶心,“恕我直言,老弟你的武功天赋,实在是……” 朱无视皱起了眉,怒喝一声,“你什么意思!?”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我说你天赋不行,正如你和古三通同样得到奇遇,怎么也要弱他一分一般。你若得到的是吸星大法,只怕也只能坐以待毙了,否则你怎看不出我只是暂时解决了问题,要再进一步就又会复发?” 朱无视双眸射出锐利无比的光芒,终于忍不住踏前一步,“你!” 即使是被骂作狗也未曾愤怒的朱无视,现在却被古三通三个字给激怒了。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不败顽童,实在是朱无视心病中的心病。 若说这话的是其他人,朱无视决计要让其见识见识吸功大法的厉害。 偏偏是任我行,此人现在背靠青龙会这座大树,这个势力是少数能够横跨三国的组织,其中深不可测,即使是朱无视也只见过他们冰山一角的力量,就这也足以令朱无视心生敬畏。 别说任我行武功极高,手段层出不穷,本就难杀。就算他束手就擒让朱无视去杀,朱无视也得投鼠忌器。 一念及此,朱无视面色又青又红,忽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今日的事情就到这里了,李寻欢会交给你的,只待我用完了他之后。” 砰一声,房门已关。 但任我行传音入密的声音,却隔着房门传进了朱无视的耳中,“别怪为兄的没有提醒你,你的吸功大法虽比吸星大法完善,却也有自身缺憾所在,在此类武功之中,也就唯有北冥神功最佳,你若想要再进一步,也得指望着这门武功不可了——毕竟,以你的武学天赋,又怎能如为兄一般完善神功,就只能照本宣科按照武功练了!哈哈哈哈!” 朱无视面不改色,似没听到一般疾步而去。 他走过的路上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树冠如盖,但在他走过之后,大树的树冠上所有的叶子居然莫名其妙全部枯萎了。树叶之上,饱满盈绿的光芒顿去,变得萎靡干枯,丧失了一切生命力,似乎一下子全部都穿越到了秋冬时节。 风一吹,哗啦啦,大片大片的枯叶纷纷扬扬,如雨而落。 而另一边,黑暗的房间之中,任我行等到朱无视远去,笑容顿收,神色逐渐狰狞,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 他虽然激怒了朱无视,但自己又何尝好受?一代枭雄,几时轮到了靠着青龙会的名头才能保全自己的怂蛋?即使再嘲讽朱无视又能怎样,向问天和江南四友死了便死了,自己的人被杀了,自己居然连对李寻欢下手都没办法,这是怎样一种屈辱? 他吗的,久久未出江湖,这一个一个后辈,怎地都这样难对付!难道我真是老了没用不成? 任我行忽然怒喝一声,狠狠一踩地面,长身而起,也跟着离开了房间。 他离开房间许久之后,这间又矮又小,又黑暗又逼仄,处于整个bj城角落,谁也不会在意谁也不会注意的房间,忽地摇晃了一阵,然后坍塌了。 第二十一章 脱困笼中鸟,入海网中鱼 自李寻欢投入朱无视麾下,李忘尘本已整装待发,要和林诗音一同去往大宋避祸。 这自是他们的计谋,李寻欢先佯装不敢面对日月神教,引起李忘尘的愤怒,但他又须得有理由留在bj城,便要利用到朱无视的机心,可这事儿李忘尘自然“不知”,两人因此爆发矛盾,李寻欢虽然事事都顺着李忘尘,李忘尘却和他分道扬镳。 这事情发展过来,李寻欢自有不对,兄长之仇不报,却为了几个经年未见的狐朋狗友热血上脑,李忘尘不分青红皂白强行道德绑架,一对叔侄都是奇葩,却也都是人之本性,合乎情理之间。 即使是朱无视这样老奸巨猾的大枭雄,也只能觉得这事情有些违和,好像不想按照自己预想般发展一样,却很难说有什么真正的不合理。 自此之后,李寻欢自然孑然一身投入护龙山庄、日月神教等人的明争暗斗之中,而李忘尘却能够脱身这个混乱的大明,去向一个……嗯,或许更混乱的大宋。 但是一封信的到来,却打断了这个想法。 信的目标并非是天下皆知的小李飞刀,更不是虽寂寂无名、但在有心人眼中评价极高的李忘尘。 而是林诗音。 “这是……福威镖局所传出的信。”林诗音接到信笺,身子飘摇,面色苍白,“表哥,忘尘,我叔父林震南一家,近日遭逢了大难,所以特来求助。” 李忘尘听到一半,忽然打了个激灵。 李寻欢却接过了信笺,反复观看之后,忽地苦笑道,“近日我们林李两家似乎都挺倒霉的。” 他缓缓道出信中内容,原来是福威镖局的少爷林平之杀了几个四川人,整个福威镖局都遭了横祸,被人围困在镖局之中,因而遣人向亲戚求救,而使者得知李寻欢林诗音在此,也赶了过来——他吗的,这经历怎么有点熟悉。 李忘尘忽然大叫一声,“我去!” 我收拾不了朱无视和任我行,还收拾不了你余沧海和岳不群吗!? 在这几日,李忘尘早已打听过自己熟悉的几位“名人”的武功,如余沧海岳不群这样的二流门派掌门,武功也不过是六品七品左右,虽然在江湖上颇有威名,但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之中,与种种所见之人相比,却是一碰就碎的废柴。 其实近几日以来,他和李寻欢设下这弯弯绕的计谋,所为的不是其他,而是让自己脱身而去,和这件事情脱离关系。 这自然是一种理智的选择,但未免失去血性,暴露怯懦,李寻欢能理解他,可李忘尘自己都觉得有些窝囊。 ——他看起来洒脱豁达,实际上正觉着憋屈呢。 好啊,这时候你们倒是找上门来了?任我行朱无视欺负我也就罢了,你们两个什么货色,也敢欺负我?我的金手指系统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李忘尘摩拳擦掌,面带冷笑,李寻欢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我看不行,这件事情我要去告之朱无视,由我亲自前往。” “怎么不行?”李忘尘当场跺脚脚,“你敢小看我!” 虽然现在的李忘尘武功不过四品,照旧不是余沧海的对手,但其实他还藏有数十点的奖励点数,一枚青铜令牌,再加上天生神力,可说是底牌众多。 余沧海这样的对手,正好是李忘尘看似打不过,努努力还能打一打的水平,他吗的如此优秀的经验包,怎能错过? 李寻欢苦笑道,“你到底还是个孩子……” 李忘尘冷哼道,“但望小李飞刀切记,这小屁孩子救过你的性命。” 李寻欢凝重地看向李忘尘,李忘尘也回头看向他。 过了一会儿,李忘尘才轻声道,“二叔啊,你难道以为我这辈子能远离江湖了吗?我注定是要混迹江湖的人啊,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寻欢愣了一愣,忽地偏过脑袋,“此事并非我的事情,而是你表姑的家事,你自问她。” 李忘尘甜腻腻道了一声,“婶娘!” 林诗音身子一颤,本来苍白的脸色也露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意思,她先敲了敲李忘尘的脑袋,“什么时候了,还胡说八道!” 又看了看李寻欢,“表哥,你该见过我叔父的辟邪剑法……” 李寻欢一听这话,脑袋里立刻浮现了昔日见过几次的“辟邪剑法”的画面。 他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别开生面。” 李忘尘在心头为他翻译:这剑法一坨屎。 林诗音轻声软语,“他们到底偏居一隅,虽行的是镖局行当,其实只能算半个江湖人、半个生意人。料想以他们的武功,得罪不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忘尘年纪虽轻,但机灵聪敏,武功小成,我看他去解决此事,未必不能成。” 李寻欢声音一沉,“但这到底是有干你亲戚一家的性命,怎能儿戏……” 林诗音转过头看向李忘尘,“但我却知道,忘尘并不喜欢儿戏,他做事看起来随性,说话也轻浮,实际上事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他一向都是成人的思维,也有成人的担当——忘尘,你说是吗?” 李忘尘叹了口气,“有时候男人更了解男人,但有时候却是女人更了解男人。” 李寻欢摇了摇头,摸摸他的脑袋,哈哈大笑道,“你长几岁在说男人的事儿吧!” 最终拍板,李忘尘去往福威镖局。 林诗音却不去了,她到底身无武功,不管是跟着李忘尘还是李寻欢,都是巨大的拖累。还是照旧去往大宋,远离这些烟雨纷争。 而李忘尘也与她相约,处理完了此事就跟着去往大宋。 为了表示李忘尘的身份,林诗音为他手书一封信件,上面表明了李忘尘与她的关系云云,以作证明。 李忘尘拿了大量盘缠,请了一辆马车,一位车夫,一柄长剑,几块火石,一本论语,一大清早和李寻欢告别,就此从bj城出发,前往大明国遥远的南方去了。 刚出bj城城门三十丈的时候,他还保持着冷静。 等到了bj城城门三里之后,李忘尘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又行到了十里之外的地方之后,李忘尘终于叫了一声停,自个儿下了马车,双手叉腰,站在荒郊野外的山野之间,抬头望去。 眼见苍天的深处,有一种浓浓的金色,那是晨曦的光。 晨曦的光穿透了白云,落在了苍苍茫茫起起伏伏的群山峻岭之中,像是颜料落入了水中,立刻和青山绿水中的黛色混淆一同,化作一片雄壮浩荡的图谱。 这是何等伟大的天地。 何等伟大的我才能见证着一切。 李忘尘眼中放着光,他忽然大笑三声,这三声以他体魄发之,中气十足,浩荡传播出去。那声音在群山之中回荡,不住传来回音,回音隆隆作响,如雷鸣如天震,一开始极大,后来渐而去之。 而等到一切平息,李忘尘才回过了头,对那马车夫道,“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 马车夫挠了挠头,心想这小孩子嗓门够大的,道了一声,“老爷,俺内急,要屙屎。” 李忘尘神色定住,张了张嘴又止住了,然后才说,“……额,你去吧。” 第二十二章 虐菜 这是一间豪宅。 和本地任何人提起这一间豪宅,都会有说不完的话。 人们会提起它气派的大门,宽阔的占地,规整的石料,如是种种。 最少不得的还有两杆旗帜,上书四个大字“福威镖局”,以及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栩栩如生,令任何经过之人都心生敬畏。 但现在,两根旗杆已摧折了一半,上面的旗帜中“威”字被人裁去。两座石狮子的眼睛也被人挖了下来,空空洞洞,整座雕像的神气顿去,显得反而有种诡秘而邪恶的感觉。 在那或许曾经气派过但现在实在很荒凉的大门前,一阵风吹过,吹起了门栓上挂着的女人烂裤,也吹开青石板上的几片枯木残叶,露出几个早已干枯的血字“出门十步者死”。 一个十二三岁,样子懒洋洋的,似乎大人一般成熟,又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少年来到了此处,端详了好一会儿,拍了拍脑袋,“像,真是像极了。” ——却真是像极了我的经历啊。 此人自然是李忘尘。 他星夜奔来此处,但也实在太晚,这座在本地小有名气的“福威镖局”,现在已经是一片荒凉。 据说是少镖主杀了青城派的少掌门,于是惹来了青城派的复仇,先是几名镖头被杀,后来是全镖局上下都鸡犬不宁,镖局的主人,林家一家三口也相继失踪。 李忘尘却知道,林震南落入了青城派手中,林平之却得到了华山派相助,暂时躲避了起来。 而青城派这群人大费周章,说是为了余沧海的儿子余人彦之死复仇,但根本目的却是昔日林震南先祖林远图威震一时的辟邪剑法。 他们运用这些神神鬼鬼的手段,就是为了避去嫌疑,免得江湖传出青城派觊觎辟邪剑法的消息,损了门风。 不过在李忘尘看来,在这么个混乱的江湖还这么“规矩”行事,循规蹈矩,没什么出格行为、突破精神,这青城派在反派里也实属简单难度。 “呵,就连侮辱人也只是挂一条女人裤裆到门上去么?”李忘尘抬眼一瞧,忽地走上前去,到底是林诗音的娘家,这东西看着也太碍眼了。 手刚取下裤裆,李忘尘动作一顿,定住不动。 嘎吱,门开了。 门后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正指着李忘尘的手掌,但凡一动,便能将其手掌削下。 一个脑袋跟着探了出来,看了李忘尘两眼,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还以为是林平之,怎么是个小娃娃。” 另一个声音则传了过来,“是来偷东西的崽种吗?” 说话间,一个身材魁梧,急冲冲的身影闯了出来,瞧见李忘尘的样子,怒眉一扬,抬脚就向李忘尘踢了过来,“我日你妈批,就你个龟儿子耗费老子时间!” “呵呵。” 李忘尘也不生气,只笑呵呵一伸手,接住了那魁梧男人的脚脖子,再顺势往后一拉。 他动作潇洒自如,除了右手之外并无多余动作,只轻轻往后走了两步,便顺着一股力道牵动,眼看要给这男人拉出一个半空中的一字马来。 对方到底也是会武功的,察觉到了不对,臀部一紧,另一只脚顺势往前踉跄几步,然后前脚用猛力,意图化被动为主动,整个人推金山倒玉柱般朝着李忘尘压了过来。 “水平大概是……二品。” 李忘尘摇摇头,这下子没奖励点了。 他摇头的同时,右手仍架着对方脚脖,而左脚乘势甩动一踢,如蛇窜动、火跳跃,却又携带着千斤之力,眨眼间已撞在了对方立足那只脚上。 这看似轻轻一点的动作,实际上却坚如铁重如锤,空气都被打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似乎不是血肉,而是一条铁做的鞭子在抽打。 咔。 是骨头碎掉的声音。 男人的整张脸都变了形,高声痛呼,他的整只小腿腿骨都被李忘尘硬生生碰碎、砸碎,整只腿不由自主地往后划拉过去。而李忘尘还是视若无睹一般,好像手中的不是男人的另一只腿,而是一个玩具,仍然牢牢抓住他的脚脖子。 这样的姿势只有一个结果。 男人身子一沉,胯下传来了一阵极为恐怖的声响,他的惨叫声猛地一下升高,又在转眼间衰弱了下去,像是一只鸡被宰杀的全过程。 一个声音这时候才传来,“申师兄!” 嗖嗖嗖。 李忘尘抬头一看,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点点剑光,如雪落风吹。 正是那另一位青城派的子弟来救。 这剑当然也已经够快了,青城派到底在江湖也有些名头,松风剑法有如松之劲如风之迅速,灵巧轻盈,怎么也有可称道之处。 其实这持剑男子的反应也是极快,当李忘尘抓住那魁梧男人的脚脖子时,已经一跃而出,剑光罩着人身,一起朝着李忘尘杀了过来。 可是他的剑光再快,却还是快不过李忘尘,只一个动作就废了他的师兄。 ——而且也将在一个动作之后废掉他。 李忘尘眼见无数剑光笼罩自身,似乎陷身天罗地网,怎么也无法逃脱,忽地打了个哈哈,然后一抬头。就是这抬头之间,这小小的、矮矮的,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玲珑的小个子身体内,所有的气血一瞬间聚集起来,爆发出来。 他抬手一拳,这一拳是看也不看,瞧也不瞧,抬手就打,几乎不经过思考,劈头盖脸地朝着那剑光打了过去,却形成了一种九头牛、两头虎也未必有的声势。 这就是九牛二虎之力! 那人剑光再快,剑影再花,也登时一滞。 下一刻,一个幼小的、白嫩的,根本看不出任何锻炼痕迹,却拥有着钢筋铁骨、九牛二虎的拳头,已狠狠地撞在了长剑之上。 长剑破碎。 然后再撞到了他的五官上。 那取自熔炉中好铁所锻得的精钢宝剑甚至都未令这拳头有一丝一毫的阻碍,它炸裂之后的许多碎片都落在了本来以此剑自傲的主人的面孔上,接着又被狠狠砸上了一拳,整个人的五官都和金铁密不可分地融在了一起,于是便不免又是一声令任何人听来都毛骨悚然的惨叫。 他的五官也跟着破碎了。 李忘尘收回了左手,甩了甩上面的血肉碎末和金铁碎片。 “啊,啊啊啊啊!你,你……”而那持剑男子闭着眼睛,满脸鲜血,踉踉跄跄地后退,整个人捂着面孔,如同鬼魅般尖叫,“你这龟儿子怎么敢!你怎么敢啊啊啊!!!你这龟儿子到底是什么人……” 李忘尘说,“我是你爹。” 他也不搭理那持剑男子的怒吼,转头看向那魁梧男人,问,“此地还有没有他人?林震南夫妻在谁手中?余沧海又在哪里?” 魁梧男子胯下剧痛,轻声哀嚎不止,本无心回答。 但李忘尘只一施加指力,他脚脖子上的血肉骨头都嘎嘎作响,哀嚎立刻变大为惨叫,果然立刻回答,“小兄弟,小兄弟饶命咯……此地只我们两人,用来埋伏林平之,没有他人了。林、林震南夫妇落入了方师兄手中,送去了衡山……掌门也在衡山等候他们。” 李忘尘点点头,自语道,“刘正风金盆洗手么……果然是少不了参加这场盛会。” 他的右手仍握着那魁梧男子的脚踝,说这话的时候顺势一抖,将那起码有两百斤的男人像是在田野间捡起一截麦穗般抬了起来,很随便地砸向了那持剑的男子。 但听风声呼呼,一声巨响下去,两个几百斤的血肉之躯跌跌撞撞,滚作一团。 李忘尘一抬脚,砰砰两下闷响,连续踢出两颗石头。 电光火石之间,两枚石头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响未绝,已精准命中了两人的额头。 两个人身子一震,便不动了。 “这般杂鱼,果然没有奖励。”李忘尘等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不过虐菜倒是虐爽了。” …… 半刻钟后,他来到了城外,一辆马车早在城门口等候,年迈的马车夫坐着打鼾休憩。 李忘尘笑嘻嘻走过去,手中拿着片叶子,在马车夫的鼻子上刮来刮去。 马车夫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脑袋下意识地左摇右摆,鼻孔也时而扩大时而缩小。李忘尘看着看着,露出了恶意的窃笑。 过了一会儿,马车夫终于忍不住了,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从梦中惊醒过来。 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了李忘尘。 他还有些迷糊,并未疑惑自己怎么打了个喷嚏,而是问道,“老爷,您见了自家的亲戚了么?” 李忘尘笑着摇摇头,“没见到咧。” 马车夫愣了一愣,“啊,那您这意思……” 李忘尘道,“只得了消息,他们却省亲去了,我自然也要跟上。咱们接下来的目标是衡山……不过你放心,钱是少不了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车夫自然乐得。 李忘尘躬身进了马车,车夫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孑然一身细皮嫩肉,又如此东奔西走寻亲觅友,倒也可怜,但望不要受了他人欺负要好 第二十三章 初入江湖 这一路,先从bj城到福建,杀了福威镖局废宅那几人,再从福建到衡阳,也算有些波折。虽说这并非前世地球,地理位置移形换位,但这么折腾下来,也耗费了足足几日时间。 而李忘尘乘着这几日,也终于是认认真真梳理了一下他目前所有的武功。 首先是天生神力,再然后是心随意传,这两门武功伴随着他最初的危机而来,助李忘尘转危为安,光是看到了名字都让李忘尘心喜。 而至此之后,他又接连获得了“齐物论”、“玄武定”两门武功,也各有奇效,前景广大,在江湖上都足以惹得无数人的垂涎。 但细细算来,这四门武功,虽琳琅满目,均是不俗,竟然没有一门是真真正正的内功。天生神力是外功横练,打熬身体的法子,而齐物论和玄武定都是辅助性的心法,犹如乾坤大挪移一般。 心随意传虽然能够给李忘尘带来内力,但那内力质量之低,毫无控制力,一泄而去,只能在某些关键时刻用上一用罢了。 若李忘尘有内功根基,这门妙法的运用将更加厉害十倍不止。 没有内功,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听起来很帅,但实际上真正混迹江湖,几乎可以说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别的不说,就说接下来就可能要见到的令狐冲,他经脉受损,半残状态之下,也的确能靠着独孤九剑大杀四方,岳不群、余沧海等辈都被他隐隐超出一筹。 但若遇上更高一级的对手,比如任我行,单凭剑法是不如令狐冲了,那就直接运足内力一声巨吼,令狐冲剑法再妙也切不到声音,当即就被震晕,任人鱼肉。 李忘尘的情况和未来的令狐冲也相似,在真正的顶尖高手面前,都是破绽百出的。 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实在并非危言耸听。 当然,这个世界混合了诸多武道,更加多元,若能剑走偏锋到了极致,也未尝不是一条通天大道。 ——如果令狐冲领悟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练成独孤九剑中的“破气式”,也就是小三合中“神力·六识通感”的境地,那恐怕剑法真能妙至切削声音,万法不侵。 ——如果李忘尘将自己的耳膜、大脑、心脏都彻底洗髓易经,千锤百炼,也自然达到小三合中“精力·金刚不坏”的境界,任我行不亲自出手,想要吼两声就让他动摇,也无疑是痴人说梦。 内功一道虽然是武功的根基所在,但并无至高无上、不可或缺的关键位置。 不过这样的道,都是变态道、磨练道、苦痛道,一些走上这条道路的人物历历在目,也不知是否存在于这个时代,遇到了都得万分小心。 而李忘尘自不愿意走向这样的畸形路子,但无奈现在并没有渠道获得顶尖内功,他只得口嫌体正直,将所有点数尽数加在“精”一项上。 这是暂时来说,最能够提高战斗力的办法。 对“气”加点,虽可以获得一些基础的内力,但这些内力过于纯净原生,未有经过周天搬运的磨练,与其说是内力,不如说是一些天然的生命能量。 这只会让李忘尘看上去像是那种传说中“天生内力”的神童天才,但神童天才和武功高手还是有差别的。 至于对“神”加点,则是增加感知能力,能见微知著、巨细皆悉,甚至是增加武功悟性、招式境界、武道理解等等,但这一项能力在数十点的范畴内,应该都没有什么巨大差别,直到一跃而成为先天境界,立刻产生质变,能从精神侧干涉物质世界。 现在就算全加进去也效果不大,李忘尘就用玄武定所带来的点数弥补即可。 如此一来,点数全部投入精力一项,李忘尘几乎有脱胎换骨之感。 要知道,他所积蓄的点数可并不少,杀死唐玉,与林仙儿、段天涯、归海一刀、朱无视相继结识,唐玉二十点,林仙儿五点,段天涯、归海一刀各十点,朱无视十五点。 最后的结果是,一共六十点! ——从之前的二十二点,直接剧增数倍,达到了八十二点的夸张数值。 若再进入到天生神力的状态,李忘尘的精力数值直逼三位数,也就是常人力量的三十多倍。 他自诩有“九牛二虎”之力,绝非是自吹自擂! 现在的他若披甲执锐,放在普通人的战场之中,就是货真价实的战场收割机,碰到就死、挨着就碎,以一当百,并不夸张。 不过一想到李寻欢一飞刀能毁掉一座山庄,而只七品武功的黄钟公也能凝气成剑,所向披靡,威力远超过他的血肉之躯,李忘尘也难以乐观起来。 像他这样独修体魄的实属异类,以至于李忘尘从书中也查不出自己具体是几品,五品只怕太低,但有没有到六品呢? 这也实在难以肯定。 李忘尘很清楚,他正需要一番地方来检验自己的武功。 这天地实在太大,高手实在太多,有数不尽的危险,一个人若不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又怎能混迹于这个混乱而复杂的世界之中? ——衡山城,就是个最好的试炼地。 …… 衡山城坐落在衡山脚下,依山而建,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城,其山上云雾缭绕,峻及穹顶。 李忘尘来到了衡山城后,拜别了马车夫,才知道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日子在四日之后,饶是如此,整个衡山城也人来人往,多了许许多多江湖人士,足见五岳剑派的威风如日中天。 人多自然房少,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到了住的地方。 他接连找了几家客栈,终于还是无获,只得转身高声道,“诸位兄台,小弟初来乍到,实在找不着住处。现在愿花三倍价钱换房,请问是否有人愿意?” 大厅静了一静,许多人看向了李忘尘。 然后慢慢骚乱了起来,一些挤眉弄眼,一些人面露嘲弄,显然都是针对于他的模样,其实李忘尘所说的话自然是得体的,但这话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终究还是有些滑稽,有些强装大人的可笑。 人们觉得这样子好笑,但到底没有人回应他。 李忘尘摇摇头,正准备继续离开,忽然听到了一个人站了起来,对着自己高声道,“瞧啊,这么个小家伙也攀关系来了。” 那人身旁的另一人搭腔,“毕竟是刘三爷的金盆洗手会,他三十六手‘回风落雁剑’号称衡山派第二把手,只比掌门莫大先生逊色一筹,人人都想和他套套交情,看看能不能得到赏识呢。” 先前那人哈哈大笑,“你看这小子也配?无非是个自以为是的富家公子罢了,带着点钱就出门,还以为自己在混江湖,殊不知江湖凶险,快滚回去吃奶吧。” 李忘尘听到这里,也只笑了笑,并不在意,便往外走。 他人见他听而不闻的样子,便爆发出更大的嘲笑声来。 正这时,一个人忽然眼睛一转,快步走上前来,拍拍李忘尘的肩头,低声道,“小兄弟,你真要房间?” 李忘尘惊喜地回过头,点头道,“兄台有意向?” 他注意到了,这个人出来的瞬间,大厅内的笑声似乎停了一停,有些人想要说话,却被另一些人制止。之前发声嘲笑自己的那人见状脸色一变,迈出了一步,“喂,你们……” 一个强壮男子走上前来,沉声道,“莫多管闲事。” 李忘尘身前的人嘿嘿笑道,先不回答,而是伸手一搭,已拥着李忘尘出了房间,“这群人嘲笑小兄弟,实在可恨。咱们出来说说,你家里人呢?” 李忘尘老实回答,“我孑然一身出门。” 那人露出佩服神色,“似小兄弟这般年纪竟然远行,果然是英雄少年。你这次过来,想来也是为了刘正风刘三爷的金盆洗手会。” 李忘尘道,“自然没错,刘三爷的武功人品资历地位,我早有所知,此生非得见识他的风采不可。” 那人道,“没错,没错,这自然是应该的。” 他说话的同时,朝着身后看了两眼,那强壮的男人也走了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相视一笑。 李忘尘则似乎视若无睹,继续问,“老哥,你有什么房间?” 那人道,“我自是一间上房,却花了不少银子咧。” 他说话已经有些随性了,不再做任何掩饰,因为两个人一路除了客栈,渐渐来到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小巷。 李忘尘笑了,“真的?” 那人皱眉道,“有什么真的假的,我还骗你不成?” 李忘尘摇头,“不怕你骗我,只要你有房间这件事情没骗我就行了。” 那人觉得这话有点古怪,但也没工夫去品位其中的意思,已咧嘴松开了李忘尘,伸手朝着他脸上拍了两下,“哼哼,房间是有,但未必要给你,这房间给了你,老子接下来住哪里?” 后面,另一个强壮男子也走了上来,哈哈大笑道,“不只是房间不给你,你的钱财还得全给了我们,你现在明白了吗?你这个蠢货富家公子,今日给你一些教训。” 李忘尘道,“谢谢你们。” 两人本以为李忘尘不哭出来已算好的,却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强壮男子立刻疑惑无比,“谢?你谢什么……” 李忘尘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认真地说,“真是谢谢你们把房间免费送我!” 前一人怒道,“你没耳朵是不是,还是有什么毛病?” 说话间,一拳狠狠打在李忘尘的脸上。 李忘尘动也不动。 他大喜,回了两拳。 小巷里响起了砰砰两个沉闷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些哭爹喊娘的惨叫。 过了一会儿,李忘尘让两个人跪在地上埋着脑袋,他用左脚踩在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上。 “你们俩也是给刘正风祝贺的?” “是……是……” 李忘尘收起了左脚,然后用右脚踩在另一个人的脑袋上。 “你们也算是江湖人士了,我问你们几个消息。” “小人但有所知,无所不应!” 他问一次问题,就换一只脚,这一次又踩在了另一个人的脑袋上,保证公平。 “你们该知道‘回雁楼’这个地方吧?” “是,是……此楼是当地名楼,本地人无有不知的。” 李忘尘继续换脚。 “最近那一家‘回雁楼’,有没有发生什么两个男人和一个尼姑的故事之类的。” “啊?” 李忘尘将脚放了下来,蹲下来看着两人,一字一字问。 “我问你们,有没有这事情发生!” “没……没有……”两人颤颤巍巍,满脸眼泪鼻涕,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小人实在……实在不知道……” 李忘尘点点头,伸出手,“好,那把房间的钥匙给我,还有你们身上的所有钱财。” 他毫无无损地回到了客栈的一楼,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李忘尘眼一扫,发现之前那个让自己回家喝奶的男人,脸上挨了一拳,本来正苦闷地吃菜,也惊讶地看向了自己。 李忘尘看向店小二,伸手转着钥匙,笑嘻嘻道,“小二哥,刚才那两位好哥哥把房间送我了,你记一下,莫说我是偷来的抢来的。” 店小二眨眨眼睛,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自然不信那两人的人品会真送房间,但也绝不相信李忘尘是偷来的抢来的。 登记结束后,所有人的目光仍聚焦在李忘尘身上。众目睽睽之下,李忘尘走到了之前那嘲笑自己的男人身前,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袋子,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男人疑惑道,“这是……” 李忘尘笑道,“这是钱,他们见我年纪太小,就把身上的钱也都送给我了。兄台,你好像吃错了东西,有点闹肚子,这些钱拿给你去治病吧。” 他伸手一挑,袋子被打翻,几两银子滚了出来,李忘尘轻声道,“多谢咯。” 男人愣了一愣,大厅内哗声一片。 如果说刚才的送房间还只是难以置信,这番话一下子就进入到无稽之谈的领域了。 男人却没有接过银子,而是忽然露出了羞愧神色,“你……你并非我所想的那样,是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 李忘尘道,“其实也差不多,我的确也是第一次出入江湖,兄台所言都是好意。只是我太聪明、太厉害、太天才、也太了不起了而已。” 这一番话把男人整不会了,他苦笑道,“不知贵姓,真是羞煞我也。” 李忘尘道,“我叫李忘尘。”然后环顾四周,报菜名一般说,“大家传达一下,我二叔是小李飞刀李寻欢,我的姑婆是逍遥派的李秋水,表姑婆是大宋古墓派的林朝英,铁胆神侯朱无视很看好我,多谢多谢,麻烦麻烦。” 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开大厅,已上了楼。 这样一来,余沧海,我李忘尘就能安心来了! 第二十四章 初见令狐冲 李忘尘惊世骇俗的举止自一出现,就注定是整个衡山城最靓的那个崽。 许多人自不知晓什么古墓派、逍遥派,对很多大明江湖人士而言,远方的少林是浪得虚名,本地的武当都算式微,普天之下唯有五岳剑派才是正道栋梁,什么大宋的这派那派,两个女流之辈,怎么也比不上左冷禅岳不群这样的大人物。 相比起来,倒是李寻欢的名头颇为响亮,毕竟有个探花的名头,加之近日新得护龙山庄朱铁胆的起用,人帅气年轻武功又高,虽迄今为止未成一事,却已来势浩大,前景广大,值得任何人高看一眼。 李忘尘把这名字一说出来,自然得到许许多多好事者的关注。 他却在这众多的关注中,做了一件事情。 他在衡山最著名的回雁楼坐着,等待。 从清晨到黄昏,从天明到天暗,在人来人往中等了足足一整天,什么也没有等来,他便照旧回去。 第二天依然如此。 直到第三天,李忘尘正品茗时,却听见街上一阵骚乱,一瞥看去,正是一对男女。 那男的三四十岁,手里提着一柄刀,左肩衣服上有些血迹,看来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行走过处,他人无不让路,都为他的神采所震慑。 而女子则是一名年华尚浅的小尼姑,相貌十分好看,却带着难看的神色,跟着男子一同进了回雁楼。 “都不是江湖令人物啊。” 李忘尘吹了个口哨,眼睛动了一动,“不过田伯光若死在我的手中……” 他这边正想着,却见这两人已一路上楼,很快来到了二楼的位置,找了个桌子,开始点菜。 李忘尘看了两眼田伯光,估量他的武功。 然后又朝着仪琳看了两眼,这是因为没看过光头美人。 田伯光注意到了李忘尘的目光,抬头打量了一会儿,朝着他咧嘴一笑。之后他带着仪琳点菜,点的都是大鱼大肉之类的东西,仪琳面露难色,两个人争执云云。 李忘尘收回了目光,继续品茗,过了一会儿,两人之前所行走的路上,另有一个二十七八,神情潇洒,浑身鲜血,衣衫褴褛的青年跟了上来。 令狐冲! 这位老哥,应该铁定是江湖令人物了吧? 李忘尘精神一震,却见那人步伐太快,自己还未看清面容,就已经入了楼下的死角。 他骂了一句,已忍不住站起身来,朝着楼下走去。 其实李忘尘打听此处,正是为了此人。这世上有许许多多在旁人看来平平无奇之辈,在他眼中却能带来巨大利益,至于之前上楼的两人,应该也由不到他关心。 不过他这一动,却立马激发到了田伯光的反应。原来他所走的道路,正要路过田伯光和仪琳。 而刚才李忘尘看他两眼,他早早记在心头了。 田伯光大笑一声,站起身来,伸手拦住了李忘尘,“小兄弟,你要做什么?可是认出了这位师傅,要去通风报信?” 李忘尘止住步子,翻翻白眼,“你想太多了。” 他这话不太客气,仪琳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神色,甚至都开始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地念念有词起来,似乎已经在为李忘尘招魂了。 田伯光将信将疑,“哦,如此说来,小兄弟只是……” 李忘尘忽地提高了声音,伸手一招,对着那自楼下走来的男人喊道,“令狐老哥!” 田伯光一怔,不过他此时可不知道令狐冲的名字,也没见过令狐冲的面,只等回头一看,见到了那青年的满身鲜血和手中长剑,才知道是谁。 然后狰狞一笑,“你果然……” 他只说了三个字,一伸手,已摸到了桌子上的刀柄。摸到刀柄的瞬间,一道刀光就已涌现出来。 这刀光快得、轻得、灵动得只能用涌现两个字来形容。 “轰隆!” 但在刀光涌现之前,桌子就已经炸了。 木屑纷飞。 李忘尘自被田伯光拦住,整个人的肉体就已经紧绷起来,像是压缩到了极点的弹簧,他的浑身上下都充盈着一股天赐的爆炸性的力量,只待爆发的瞬间。 而现在就是那个瞬间。 刹那间一脚飞起,摧枯拉朽、披荆斩棘,从桌子下面像是另一把刀一般劈砍过来,腿很短但是掀起的气劲巨大,木质的结构在他的身体面前简直像是纸张一样脆弱,木桌在一声巨响中分成了大致上的两块,朝着两边飞速砸了过去。 仪琳尖叫了一声。 田伯光却闷哼一声,眼前的木屑纷飞,烟尘遍布,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眼睛眨也不眨,双手的肌肤却刹那间起满了鸡皮疙瘩,整个人一机灵。 “高手。”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 他此番擒住仪琳,又被令狐冲纠缠,知晓此女是五岳剑派的人。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是近年来大明江湖逐渐取代武当的正道栋梁,不可小视,故而早已做好了被五岳剑派纠缠的准备。 这也是田伯光被李忘尘看了两眼,便反应巨大的缘故。 但五岳剑派这个所谓的正道栋梁吓唬普通江湖人士还行,万里独行田伯光自然知道大明江湖之中深不可测,五岳剑派只不过是最表面也最无害的那一层东西而已。 他自诩武功之高,若非左冷禅亲至,即使是恒山派三定、华山派君子剑岳不群之流,也不过和自己伯仲之间,就算稍胜,也绝难追得上自己“万里独行”的轻功。 事实也是如此,令狐冲已算是五岳剑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在他面前也是用智用勇到了极致,也还是无用。 但田伯光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能惹来李忘尘这样一个人物。 就这一脚的功夫,堪称石破天惊,已管中窥豹,足见其充沛的气血。 ——这小小一个矮个子少年,怎有着一身惊人的横练武功? 电光火石之间,田伯光已想到了接下来的发展:若自己执意出刀,李忘尘一脚点在自己持刀手掌,立刻阻截自己的刀势,然后连环两脚踩向胸口腰腹,若猛虎如狂龙般追击过来,自己将再无还手余地。 于是他立刻调转刀势,刀身轻颤下沉,直斩李忘尘的膝盖。 就这一招变化,狂风刀法的变化之精妙尽显无疑,田伯光自己也不由露出得意微笑。 没成想李忘尘似也早有预料,足一缩,却又再进一步,一退一进犹如天成,恰恰躲过狂风刀法。 刀落空,李忘尘伸手“饿虎扑食”,出手如风,动作如电,乘着田伯光刀锋向下的空档,竟大胆去抓田伯光持刀右手。 这一系列反应之快,田伯光几难应对。 但他到底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一身冷汗中紧急反应,撒手撤刀,与李忘尘对击一掌,足尖一点,将刀往后踢飞,整个人也借劲后撤一步,似仙鹤似飞燕,一步轻轻盈盈,便已距离李忘尘五六丈远。 只这一步的功夫,的确不愧“万里独行”之名。 呼呼呼,长刀旋转,三五秒后,已来到田伯光身前。 他一伸手,已在飞速旋转的刀光中精准握住刀柄,刀止住,手掌却轻轻颤抖,却是受了大力。他的双眸透过长刀冷冷的锋芒,如临大敌地看着李忘尘。 李忘尘站在原地,也甩甩右手,田伯光内力虽不算出众,但也不算低,尤其对付他这样毫无内力之辈,一时打得他经脉酥酥麻麻,五指几乎没有了知觉。 两人这一番交锋,却是不分上下的局势。 令狐冲刚上得楼,正思量着怎么对付田伯光呢,没想到就见着了这阵仗。 不过他此刻还不是日后深陷正邪之争、情网所困的颓废汉子,而是潇洒自如、智勇双全的华山派大师兄,脑子还没有僵死到成为权力斗争工具人的地步,灵活得很。 令狐冲只呆了一呆,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至仪琳身旁,一伸手就抓住了仪琳的领子,轻声道,“去!” 一个字的功夫,来到阳台,伸手一投,已经将仪琳丢向楼下。 仪琳看上去是个被抓来抓去的吉祥物,实际上也会一些三脚猫的武功,回雁楼的二楼不过两三张高,就这么丢下去,无需顾虑生命危险。 令狐冲还看了两眼,但见仪琳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落地,砸倒了两个行人,正在低头道歉。 他骂了一句,伸手掏出大把银子,高声道,“让她走,上来拿银子。” 李忘尘忍不住笑了,因为令狐冲只是在指尖捏着两粒银子,手里看起来鼓鼓囊囊,实际上都是空气罢了。这天天醉酒的华山派大师兄,有再多的银子,只怕都拿去换酒喝了。 “好小子!” 令狐冲动作之快,应对之及时,田伯光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眼见那如花似玉羊羔般的大美人凭空消失,立刻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看向两人,“你们俩真是会坏事!” “不敢不敢,都是小兄弟的功劳。”令狐冲眼见仪琳远去,总算放下心头一块石头,转身朝着李忘尘行礼,“不知道小兄弟是五岳剑派哪位前辈的高足?” 他听李忘尘叫自己令狐老哥,还以为两人以前有旧,只是自己忘了。 作为华山派的大师兄,令狐冲自小也少不得与江湖中人客套结交,但他生性洒脱自如,受不得羁绊,根本记不住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字,常常发生这样他人认得自己,自己却认不得别人的事情。 不过令狐冲有一件好,就是别人再怎么和他套近乎,他也不摆架子,不管身份相貌,能否喝酒,只要热情大方,即可结为朋友。 李忘尘严肃道,“我可不是五岳剑派的。你听好了,我二叔是小李飞刀李寻欢,我的姑婆是大宋逍遥派李秋水,我的表姑婆是大宋古墓派林朝英,我还受到了护龙山庄铁胆神侯的赞美……” 这一连串名头说出来,令狐冲和田伯光都愣了一愣。 过了一会儿,令狐冲才喃喃道,“抱歉,小兄弟,你能不能重新说一次,我,哎,我记不得那许多名字……” 李忘尘只好叹了口气,“我叫李忘尘,你记得这个就行。” 在见到令狐冲的第一面,他果然也得到了奖励。 “初识江湖令人物令狐冲……获得黑铁令牌一枚,十点点数。” ——令狐冲果然是令狐冲,和之前那两个“令狐冲”点数一样。 第二十五章 田伯光之死 李忘尘照旧不顾令牌,直接将所有点数加在“精力”一项。 咔咔,他身子一颤,双肩扭动,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又激增数分体魄。李忘尘一抬头,朝着田伯光咧嘴一笑,忽地抬起右手,五指猛地一捏。 砰! 一声闷响,一大把空气被他握在手中,竟硬生生被他捏得爆炸。 李忘尘就用这样一个拳头指向田伯光。 他的意思很简单:我就要用这个拳头,打死你! 眼见此景,田伯光神色不变,持刀动作森严,只有眼皮子微颤,“这小子的表现……刚才莫非还在隐藏实力?” 这不到他一半年岁的小鬼头,武功之高骇人听闻,更兼之剑走偏锋,还是世间少有的外功莽夫,赫然已足够成为他生平罕见的对手。 连田伯光自己都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对这样一个小鬼感到棘手。 “嘿,这位小李兄弟的横练功夫可真是怪物级别的。”旁边的令狐冲也被那鞭炮般的声响吓了一跳。 他偷偷看了看李忘尘的神色,这少年眼中简直有光在放,一看便知是那战起来不知天不知地的武痴战狂。 但这样的武痴战狂若是队友,自然是足以令任何人放下心来的。 令狐冲疏懒一笑,趁着这田伯光和李忘尘都没有动作的时候,他居然先一步往来路过去。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就已经堵在了回雁楼二楼的楼梯处,同时也是田伯光的最大退路。 “诸位,小弟有些要事处理,请尽快离开。” 旁人一听,赶紧离开了。 令狐冲说话的同时,手中的长剑懒洋洋地一转,剑尖微微颤抖,映射出的日色明明亮亮,闪闪发光,遥落在了田伯光的身上。 田伯光的背脊忽然发冷。 他暗暗叫苦不迭,李忘尘的武功极高、行事果敢不说,这个令狐冲的武功也不算差,到底有个四品左右,更兼察言观色、机敏伶俐,也是五岳剑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难道老田我今日就要丧命于此地? “没错,你今日就要丧命于此地!” 等到二楼旁人尽数离开,李忘尘好似是能通人心思,忽地爆喝一声,如春雷炸地。 田伯光一怔。 李忘尘瞬间爆发,身影如箭,步伐如炮,整座回雁楼颤抖了一下。 而这颤抖未停,他便已经来到了田伯光的面前,抬手就是一拳。 仍是一式饿虎扑食。 这一招“饿虎扑食”早已今非昔比,凭借着齐物论中“人籁”境界的纯化提升,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绝不会逊色于狂风刀法中的任何精妙招数。 田伯光瞳孔收缩,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不只是面前,身后也有。 李忘尘的这一动纵然快极,却也立即激起了一阵剑啸,如狂潮如波涛,剑光闪烁,起落惊人。 那是令狐冲的华山剑法。 他的精神意志都凝结在李忘尘的身上,李忘尘一动,他便遥相呼应,剑光一动,人随剑影而来。 嗡嗡嗡嗡嗡,剑气编织成罗网,剑风扫开周围的桌椅,整个二楼的大厅都在回荡着刹那之间接连响彻起来的剑吟,尖锐的鸣响本身就是极致的剑。 令狐冲能以残躯、疲态发出如此严谨缜密、汹涌澎湃的攻势,足见其人虽是个懒惰性子,但平日的修行并不马虎。 两大杀招来袭,田伯光怒喝一声,终于出手应对。 他左手一引,头也不回,猛地一抓,五指狰狞,内蕴气流,涡涡涡涡涡涡,发出奇异声响,如蜂鸣似水流,空气之中出现了奇异景象,竟然是凌空架住了令狐冲的长剑。 这一架只在片刻,令狐冲剑势一滞,田伯光立时侧头一让,令狐冲来不及反应,剑势继续,却穿过了田伯光耳朵与脖颈之间的空处,与田伯光相距半寸。 田伯光对近在咫尺的锋芒视而不见,全不管身后的令狐冲,已收手握刀,大喝一声,迎面朝着李忘尘劈砍过去。 狂风刀法果然是狂风刀法,分明是后发却又能先至,李忘尘但觉忽地一阵狂风呼啸,长刀立刻到了眼前,自己的拳头却距离田伯光还有一段距离。 “田伯光的战斗经验也极为丰富,我们不过交手几何,他已经看清我的弱点,就是没有内力。所以虽然被同时攻击,却先远程以内力对付令狐冲,再来对付近处的我——我俩虽是同时攻击,却被他把握到了其中的不一致,变成了两次单独的攻击。” 李忘尘心思通明,明白其中端倪,立即一顿步,停手,五指一一如盛放的莲花般摊开,露出白皙掌心。 然后肌肉如同一面战鼓,动了一动。 砰! 空气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短暂而有力的声响。 本该斩杀到李忘尘面门的长刀一歪,刀锋上有一道印子。田伯光面露不可思议神色,双手如遭雷击,颤抖不止,竟好似握不住刀一般。 而空气之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烟,那是巨大的能量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并且燃烧沸腾所产生的烟气,烟气自李忘尘的掌心延伸到刀身的位置,久久不散。 “好家伙,竟能以掌心发劲,截断我的杀势。”田伯光又惊又怒。 惊的是李忘尘体魄之离谱,居然用掌心的肌肉发出一股力道,通过空气凌空打在了田伯光的刀上,打得田伯光刀法凌乱。 怒的则是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又被李忘尘给化解,接下来又不免要以一对二。 果然,田伯光脖颈一阵寒意,令狐冲已变刺为切,朝着他脖颈削去。 田伯光内力一涌,颤抖的双手一定,忽地自上而下,如流云如轻风,划出曼妙弧线。刹那之间,一道弧形刀劲如细柳般垂下,笼罩在自己身前。 他这一刀,分明是砍向了李忘尘,但刀劲却竟然能往身后发去,形成了一种回旋的力量。 刀身与刀劲,在田伯光的掌中,竟然好似是分离的两种东西。 砰,令狐冲的剑锋距离田伯光的脖颈不到半寸,却被凌空刀劲磕碰开来,甚至整个人都退后两步。 而另一边,李忘尘一拳砸开田伯光手中长刀,又一拳朝着田伯光的面门打去。 但田伯光居然躲过了这一击。 他看似朝着左边一倾一压,整个人身子下沉,实际上却是弯下了自己的左腿,然后猛然炸开,反而往右撤去。这个动作看起来极具欺骗性,犹如太空步一般,拥有一种魔术般让人眼花缭乱的效果。 李忘尘一拳击出如炮,气流汹涌呼啸,本是朝着田伯光左边位置打出,却万万没有想到田伯光能够朝着右边移动。 两个人如同跳舞一般,就这么错开了。 李忘尘纵然铁拳无双,动作也足够快,并不在田伯光之下,可是身手步伐方面,还是失之几分灵动。 他毕竟是没有内力,依靠的是肌肉力量。 “再见了,两位俊才!” 田伯光哈哈大笑,今日所面临的虽是两个小辈,却堪称他人生最大危机,但只要有这一身万里独行的轻功,天下之大又有什么人能够擒住他? 他施施然三两步,动作轻盈灵巧,已来到了回雁楼靠窗位置。 再回首看向李忘尘和令狐冲,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双方已相距五六丈的距离,而田伯光只需踏出一步,就立即融入人潮人海,再来十个李忘尘也捉他不住。 只可惜了那小尼姑! 田伯光恨恨看了李忘尘和令狐冲两眼,转身正要飞身离去。 他的步子停了下来。 李忘尘和令狐冲追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田伯光的双眼大睁,瞳孔之中倒映着一道杏黄色道袍的身影,婀娜曼妙,袖袍飞舞,恰时自楼下飞身而起,身法轻盈得如同一只飞燕,已站在了他的身前,俯瞰这位大明江湖知名的淫贼。 李忘尘远远看去,却因此女逆着阳光,脑袋顶上就是太阳,在这个位置根本看不清面容如何。他暗暗给对方取了个外号,叫“大灯泡”。 田伯光却定定看着此人,似乎发了痴,连逃跑都忘了。 忽地感叹一句,“好美的道姑!” 他本是色中饿鬼,说话的同时,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对方的脸蛋。 “大灯泡”只轻哼了一声,声音甜腻柔美。 然后田伯光便定住不动,他维持着一个伸手的动作,忽然踉踉跄跄退后了两步,紧接着惊叫两声,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丝丝迷恋,“美……美……” 身子一颤,噗通倒了下来。 李忘尘和令狐冲同时一惊,再一看去,发现田伯光喉咙间不知何时,只出现了一枚细细的银针。 回雁楼的二楼早已清空,只剩下李忘尘令狐冲两人,现在更是安静无比,连呼吸声都细若蚊蝇。 笃,笃,笃。 大灯泡踩着田伯光的尸体,慢慢进了房间。 真正走了进来,才发现是个年轻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杏黄色道袍,手持拂尘,唇红齿白,高傲清丽,昂着脑袋看向了李忘尘。 她轻声道,“小侄子,你可认识我?” 李忘尘皱着眉头看了她许久,才尝试着问,“李莫愁!” 这名字让道姑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眉头一竖,面色一沉,有一种炸毛的表现,“你怎么敢直呼我的姓……” 李忘尘则像是被抢了饭的狗一样,一拍脑袋,一跺左脚,直接跳了起来,“你怎么敢抢我的人头!” 第二十六章 闹剧的结束 没有了田伯光的人头,李忘尘很生气。 以唐玉来计算,田伯光若死在自己手中,纵然没有青铜令牌,也该有一枚黑铁令牌才对。 可现在却全没了。 别说是黑铁令牌,连哪怕一点点数都无! 一时之间,李忘尘的心情,真可与田伯光眼见仪琳远去时相差无几了,也不管面前这人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一抬头就劈头盖脸地喷了过去,恨不得生吃了李莫愁一般。 而他这样愤怒,却激起了更多更大的愤怒! “你说什么!” 清冷高傲的道姑本不是受气的主儿,登时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骄横的声音,拂尘一扫,人已到了李忘尘的身前,内力汹涌而出,气流涌动,嗖嗖嗖,千百根雪白丝线四散而开,如浪如波,朝着李忘尘扑面打来。 这拂尘看来轻轻柔柔,实有力道千钧,周围的气浪汹涌,给人的感受简直是千军万马的利箭。 李忘尘头皮一麻,几有窒息感受。 他五指抬手一抓,可只一触碰拂尘青丝,立刻只觉身体如遭雷击,丝丝缕缕冰冰凉凉的古墓派内力循着每一根青丝入侵体内经脉,根本动弹不得。 砰一声,他被那轻轻柔柔的拂尘击中了面孔,整个人如炮弹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二楼的角落。 轰隆,整座回雁楼都摇了一摇,晃了一晃。 烟尘散去时,李忘尘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垂着脑袋。 李莫愁漫步走了过去,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俯瞰李忘尘,“小侄儿,你太无礼了。” 这一撞声势虽大,却也不算狠手,李忘尘倒是不怎么痛,只是眨眨眼睛,低头苦笑起来,“你……哎,形势比人强,谁让你武功高呢?只可惜了我的……哎……” 李莫愁一怔,却只见李忘尘那低落神情,心中的骄傲得意也收敛了一下。 李忘尘虽有九牛二虎之力,令田伯光甚为忌惮,实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而已。 李莫愁纵然下手狠辣,更直接令田伯光归西上天,却仍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 再厉害的女子碰上了孩子,总归有些天生的母性。 一时之间,李莫愁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些疑虑和歉意,暗道:李莫愁,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看他这般失落,莫非自己搞砸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说来李忘尘也是大明李家的重要人物,而自己代表宋李,昔日能够去往古墓派也仰赖于林诗音的举荐,这下可万万不能弱了气度。 家族使命之感笼罩全身,什么怨气愤懑也消去了,李莫愁挑了挑眉毛,摆了摆拂尘,轻描淡写地说,“我做了什么么?若真是也就罢了,任其万难,以我武功,再去帮你挽救便是。” 嗯嗯,这话真真是十分合乎法度,谁能挑出毛病? 李莫愁暗暗为自己点赞。 “你做了什么……你能做什么呢?”李忘尘长叹一口气,忽地又露出笑容,供一拱手,站起身子再弯下九十度来,“哈,姑姑说的哪里话,刚才是侄儿孟浪了,请受了小侄一拜。” 他自看得出来,李莫愁杀死田伯光只用一针,一扫拂尘更能压制自己,对付自己虽有偷袭之利,对付田伯光则有其鬼迷心窍之功,但的的确确是只有明显的强于两人,才有这样的战绩。 这个年轻版本的“赤练仙子”,武功该有六品,算是登堂入室,进入了高手的门槛,与岳不群、任盈盈、莫大等人相差无几。 李忘尘察言观色、见机行事的本领,早在不日前那一战锻炼得烂熟于心,此刻怎会逆了时势? 而这番作态正正挠到痒处,李莫愁唇角掀起一丝不容察觉的微笑,霎时间明艳动人,美不胜收,又立刻恢复一张清清冷冷的面孔。严肃道,“你这小鬼,说什么欺软怕硬的胡话,这样做只怕长不成经天纬地的大丈夫了!” 李忘尘躬身走了过去,嘿嘿笑道,“哪是欺软怕硬啊,姑姑行正道说正理,小侄受用无穷,感激还来不及呢,碰着了什么硬了呢?” 旁边的令狐冲左看看右看看,虽被刚才的交手吓了一跳,却又立即见到了之后的亲密交流,心道这对姑侄不仅好武功,相处起来也其乐融融,只是这姑姑未免下手狠辣了一些,那田伯光虽是淫贼,倒也是一条汉子…… 他性子散漫,脑筋神奇,到了这里又忍不住看了李莫愁两眼,胡思乱想起来:但话又说回来,这姑姑的容貌真是绝世无双风华绝代,尤胜小师妹三分,和仪琳师妹相若,自是难以忍受这般淫贼的……不过她脾气太过暴躁,仪琳师妹则太老实,都没有我家小师妹来得好,嘿嘿,小师妹,我的小师妹,嘿嘿…… 令狐冲正想到这里,耳朵忽然一动,感到一阵风声,心头登时激灵起来:怎么还有人在动手。 下意识握紧了剑。 而他握住剑的同时,李莫愁就已经倒了下来。 她的武功虽高,但同样没有达到金刚不坏的境地,只要没有达到这个境界,点穴自然是有用的。 只听砰一声,李莫愁软软的身子已跌倒在地上,一身杏黄色道袍散开,仰着的面孔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令狐冲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也看到了李莫愁倒下之后,从她身上收起手指的李忘尘。 点她穴道的,赫然就是李忘尘! 他一边说着奉承话一边靠近了李莫愁,就在李莫愁最得意的时候忽然袭击,动作如电起落惊雷,以心随意传将全数精力转化为最纯粹的内力,一指点中穴道,之快之突兀,实是出乎任何人的预料。 自那一日看不出李寻欢尚未解穴,以至于被林仙儿嘲讽以来,李忘尘很是用功在一些武功基础上,这门点穴手法就是一项。 李莫愁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你……你……” 李忘尘嘿嘿笑了两声,蹲下身子,拿走她手中拂尘,水平放在李莫愁眼前,用垂下的拂尘丝轻轻扫她的眼耳口鼻,令李莫愁那张姣好的面容的五官变形扭曲,变得又难看又奇怪。 好像是想要笑,好像又要打喷嚏,好像又有几分惊怒,她的表情复杂,每一寸肌肤都几乎有自己的想法,然后胡乱地拼凑了起来,难以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但眼神里面的情绪很简单:那是一种要杀人的情绪。 李忘尘就看着这神色笑道,“我什么我?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装什么大高手,武功高就能行走江湖了?那要脑子做什么?你啊你,说是头猪都算夸奖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你这个……” 李忘尘笑意不改道,“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这个天才嘛。我年纪比田伯光小,却能逼得他逃跑。我武功比你弱,可现在倒下的却是你。我不是天才,谁又是天才了?表姑表姑,我现在倒是要问问你,我现在有没有欺软怕硬了,又有没有一点经天纬地的大丈夫样了?” 令狐冲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敢打包票,这世上任何人看到这样一个场景,听到这样一番自吹自擂的“豪言壮语”,都会忍不住笑的。 可惜,李莫愁绝不想笑。 她只是怒道,“你绝不是,你根本不配!你以为自己是谁,像你这样的小聪明,只配给他舔鞋罢了!” 李忘尘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回以之前李莫愁的话语。 可是听到了这里,李莫愁话语之中,倒想真有个“经天纬地大丈夫”的标准模板似的,而且这个模板这样了不起,自己居然只能够给人家舔脚? 李忘尘收起了拂尘,认真地问,“姑姑,你这话说的,我还真有点好奇了。敢问一句,这样一个大丈夫,这样一个‘他’到底是……” 李莫愁虽躺在地上,受制于人,可到了这一刻,却还是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像是个华贵的皇后说出皇帝的名字,又像是天上的凤凰朝着神龙高鸣。 她大声道,“他正是我的爱人,陆展元!” 李忘尘失声道,“谁?” 李莫愁冷哼一声道,“陆展元,陆展元,陆展元,陆展元!你若愿意,我可说千百次他的名字,叫你知道你和他一比,真是天差地别,如腐草之荧光比天空之皓月,有千倍差距!” 她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陆郎虽是天下最好最优秀的男子,但李忘尘也不算差——至少在武功上,他足以和陆展元抗衡,甚至还稍有胜场。 不过若论及其他部分,如相貌人品温柔体贴言谈举止风度翩翩……等等等等,李莫愁觉得公正来说:两个人最多有百倍差距。 她满以为自己说出如此刻薄话语,李忘尘一定气急败坏。 可没想到的是,李忘尘却只是怔了怔,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出三个字,“陆展元。” 他又看了看李莫愁,眼中流露出了一种让李莫愁很不舒服的怜悯,又继续念道,“陆展元,哈哈哈,陆展元。” 说到这里,李忘尘忽然一笑,将李莫愁搀扶起来。 自听了陆展元这三个字,他就好像已经完全不想折磨李莫愁了。 另一边,令狐冲看了半天戏,终于忍不住了,“小兄弟,你接下来……” “抱歉了,令狐老哥,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李忘尘苦笑道,“我家比较复杂,今天的事情万望莫要说了出去,田伯光就算是死在你的手中了,如何?” 令狐冲皱眉道,“我不是贪图杀贼之功的人,更何况杀人也绝非任何值得炫耀的功劳,我只是觉得对于这位道长,小兄弟的手段似乎……” 李莫愁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有了某种希望,其实她从进入回雁楼开始,都并未将令狐冲放在眼中,没想到令狐冲居然为她说话。 李忘尘道,“令狐老哥放心啦,我不会伤害她的,只是她毕竟危险,你没看到田伯光的死状么?” 令狐冲一怔,还有些犹疑,“这……” 李忘尘道,“下次见面我送你两坛美酒。” 令狐冲下意识道,“好啊,不知是什么美酒?” 愣了一愣,才连忙辩解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他看了看李莫愁,李莫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以一种鄙视的眼神看向了自己,他顿觉百口莫辩。 令狐冲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口气,“哎,小李兄,你真不会对她做不利的事情?” 李忘尘道,“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他吐字如风,几个真的冒了出来,人也搀扶着李莫愁,几步笃笃笃地跑到了楼下去。 令狐冲还没反应过来,回雁楼上就只剩了他一个人,这场闹剧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地狼藉、残羹冷炙,令狐冲顿有人走茶凉的感慨。 而华山派自幼传文习字,凭着这份感慨,令狐冲竟一时涌现了数分诗意。 “啊……” 他抬头,长叹,正要吟诗。 忽然心中一动,“等等,这里的损坏,莫不是要我来付钱?” 立刻脑子清醒,什么诗不诗的,令狐冲手持长剑,神色如常地下楼,乘着店家没反应过来,忙不迭离开了回雁楼。 第二十七章 审问与合作 地点是客栈。 时间是刘正风金盆洗手会的前两天。 事件是帅气聪明强大天命眷顾的主角李忘尘审问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但是说归说还是长得很漂亮的反派李莫愁。 因为确实长得很漂亮,所以强调一次,真的很漂亮。 胸也不小。 腿长。 还有……嗯,不说了。 李忘尘背着双手在李莫愁面前来回踱步。 他的样子严肃,抿着唇,皱着眉,如果不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应该会和忧国忧民天下大事联系在一起,但偏偏他的确只有十三岁,还不满,于是这份严肃就变成了今天去城南逗猫还是去城北玩泥巴。 就在刚才,他审问了李莫愁,其实也不算是审问,李莫愁是有啥答啥,只是过程中常常回以诅咒、呵斥与叫喊,但她这一套是对牛弹琴,李忘尘全当听不见一般。 他只是好奇,作为宋人的李莫愁为何会忽然到来这座大明地界的衡山城。 而所得的信息十分诡异。 李忘尘细细在脑子里回想了一边,转头看向被点了穴道、坐在椅子上的李莫愁。 “林震南姑爷爷也送信到了大宋古墓派,林朝英姑奶奶便遣你处理此事,你刚到了衡山城,就听说了我散布自己的来历,便跟踪起我来,最后眼见了田伯光要逃,所以要助我一助,便将其杀死……是这样么?” “除了这样还有哪样?”李莫愁怒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畜生,不识好人心,恩将仇报……” “有古怪啊……” 种种咒骂话语全是耳旁风,李忘尘已经低下头思索起来。 盖因他分明记得,“原作”中的林震南面临青城派的步步紧逼,也曾送信求助,只是那另一个林震南自然没有林诗音、林朝英这样的亲戚,求助的对象是岳父“洛阳金刀”王元霸。 但这信件并未送了出去,即被青城派所截。 既然在原作中已经被截,即便这个世界的林震南靠山更硬关系更多,青城派只需多增人手,这信件又怎么能够送得出来? 要说李忘尘得到信件,尚属说得过去,毕竟同在大明。 可远在大宋终南山的古墓之中,也能得到求助之信,这就有点离谱了。 这信件不像是在绝境之中的孤注一掷,倒像是……刻意送来的。 陷阱? 为了什么,似乎只有北冥神功了。 不是朱无视,朱无视已经将李寻欢掌握在手,未来有太多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更何况,以他的风格也做不出这样重痕迹的事情,别说只是北冥神功的线索,就算是北冥神功真本放在眼前,朱无视也不会牺牲自己经营数十年的良好形象去换取。 再想想有什么特点?首先是很冒险,不顾后果,两人但凡出事,林朝英和李寻欢都有反应,更能牵扯出一大片人,任何一方势力都不会有这样的决策,只有那种亡命之徒、失去所有、只能最后一搏的人,才会如此冲动。 其次是对大明江湖很了解,知晓青城派当年与林家的些许龌龊。 答案很明显了。 李忘尘看了两眼李莫愁,“姑姑,照你这么说,你也是来保护林家那一伙子人的?我也有此任务,咱们应该合作才对。” 李莫愁骂也骂累了,轻蔑地扫了扫李忘尘,轻哼一声,“你也配和我合作?我已一路打听到了消息,罪魁祸首无非是那青城派的余沧海罢了,此人武功平平,本姑娘自然轻松拿下,何须你来多事?” 李忘尘微笑道,“的确的确,以姑姑神功,小侄自然是多余的了。” 说到这里,李莫愁已露出“正是如此”的神色,而他旁若无人般就朝着门口走去,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此事有个妥善解决,想来指日可待了,我在这里多待也是无益,正该离开了这衡山城才对。” 李莫愁愣了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等等!” 李忘尘果然等了一等,转过头来看向了李莫愁,一脸的无辜纯良,“姑姑,何事?” 他这一副表情装得太像,连李莫愁自己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这样好像和他无关一般,迷迷糊糊了一会儿才道,“你就准备这样走了?” 李忘尘点头,“是啊。” 李莫愁怒道,“那我怎么办?” 李忘尘惊奇道,“咦,姑姑不是神功盖世、无需旁人么,自然是自己冲开穴道,立刻去干掉余沧海了。” 李莫愁万万没有想到李忘尘用自己的话回坑自己,立刻涨红了脸,有一种吐血的冲动,“你!你这个、你这个……” 其实以她的功力,若只是刚开始那一指,李忘尘内力有一定折扣,又不通晓类似一阳指的独门点穴手法,只要有一定时间,自然不难解开。 但偏偏李忘尘也知道此事,一路上又加料不加价,几乎把李莫愁全身上下所有能制服她的穴道点了个遍,保管三五天内她都动弹不得。 李忘尘嘿嘿笑道,“小侄其实有心为姑姑解穴,无奈姑姑拒人千里之外。但望姑姑冲穴够快,否则迟早为外人所发现,到时候对你做任何事情,都不是小侄能管的了……哎,可怜姑姑对那陆兄一往情深,下次见面只怕……哎,只怕……” 说罢,一边摇头,一边作势转身。 李莫愁听着李忘尘话语,忍不住想起一路上许许多多行人的目光,彼时她被点了穴道,四肢无力,软绵绵落在李忘尘怀中,反而更显得身姿婀娜妩媚,再加上被李忘尘气得面红耳赤,轻轻喘息,却又有一番娇艳欲滴的滋味,整个人简直如一朵盛放大开的玫瑰,不知道多么夺目靓丽。 可这样一朵玫瑰,若是无刺,那会有怎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李莫愁前些日子才与陆展元定下情缘,一想到只是小别一番,自己却失去清白之躯,再无颜面对陆郎,整个人心也空了,只觉得什么自尊也好架子也罢,和爱情一比也没了价值,就算失去一切,都不能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 李莫愁一抬眼,看李忘尘背影远去,忙不迭叫道,“你停下!” 李忘尘并未止步。 李莫愁急道,“侄子……侄子,李忘尘!你快回来,你回来给我解穴,你必须回来,你不能丢下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李忘尘走到门口,心想这女人还不服软,真是够倔强的,回头看了李莫愁两眼,“姑姑,你让我回来倒也可以,只是有一个要求。” 李莫愁铁青着脸,本仍想要骂下去,却还是止住了,“你……你说。” 李忘尘道,“接下来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言简意赅。 李莫愁的反应却甚为剧烈,眼睛瞪得极大,声音也放得极大,“你……你这个无耻的混账!你怎能说出这样有悖人伦亵渎祖宗的话语……恶心!肮脏!龌龊!混蛋!可恶!” 李忘尘挠了挠脑袋,脸色很奇妙,“我是指接下来营救林家的计划,你要全权听我的。” 戛然而止。 李莫愁的反应,像是一只狂躁的小狗被掐住了脖子,她张了张嘴,定定看着李忘尘,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了,才喃喃道,“原、原来如此。” 这还是李忘尘首次看到李莫愁势弱的样子,他装作纳闷的样子,“不知道姑姑觉得是什么呢?” 李莫愁“啊”了一声,已不敢直视李忘尘的双眼,羞红了脸道,“我觉得……当然也是这个意思。” 李忘尘快绷不住了,终于哈哈一笑,“那姑姑是否同意我的要求?” 其实以李莫愁的性子,本不可能同意李忘尘的要求。她眼高于顶,自命不凡,不管武功辈分年龄,都甚于李忘尘不少,怎么可能听从这个小辈的命令? 但偏偏发生了这样一个误会,李莫愁羞愧难当,根本无暇多想,“……只要你给我解穴,此事,此事我就当是听了你的。” 李忘尘听得舒舒坦坦,却发现李莫愁脸色难看无比,仍然不敢与自己对视,便忍不住笑道,“姑姑说着好话,怎么也没个好脸呢?” 李莫愁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终究挤不出来,她脸色由红转白,偏着头,却又闭上了嘴,沉默不语。 嗯,看来这也是她退让的极限了。 李忘尘不得不感叹这女人疯是够疯,骨头也是够硬。 走上前去,抬手连续三十三道手法,为李莫愁解了穴道,轻巧无比,拢共只用了不到十个呼吸。 李忘尘收手道,“搞定。” 他的动作太快也太果断,连李莫愁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体内封存停滞的内力自如贯通,才愕然抬起头来,“你……” 李忘尘道,“我们毕竟是亲人嘛。” 这话又让李莫愁意外了,她沉默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解开我的穴道,我会对你做什么?” 李忘尘惨笑道,“我当然知道,也做好了准备。更何况,我们毕竟是亲人嘛。” 李莫愁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你不会死的。” 等等,底线这么低吗? 李忘尘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瞬间他被打飞出去,轰隆一声砸碎了房间的墙壁,带着一大片的木屑碎石尘埃烟灰稀里哗啦也噼里啪啦地坠落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一阵惊呼,一声冷笑。 李忘尘到底是皮糙肉厚,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抬头却发现李莫愁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身前,道袍无风而鼓动,显是汇聚内力,正不怀好意地着看向自己。 “哎,继续吧。” 他翻了个白眼,懒得站起来了,干脆又四肢摊开躺了下去。 …… 李莫愁的确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女人,她说了不会让李忘尘死,李忘尘果然没有死,五毒神掌冰魄银针一概不用,只是让李忘尘体会了一下天罗地网势。 这正如她以后说要杀人全家就真的杀人全家一般。 两个人闹出这一番事情,自然住不得原来的客栈,李忘尘鼻青脸肿浑身酸痛地去找了店家,赔了钱财,便又换了一件客栈,重新开了两间房。 这一番折腾已到了黄昏时分,吃了饭菜,两个人来到李忘尘的房间商议事情。 李莫愁本以为经此一役,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侄子纵然不惨呼痛叫,也得愁眉苦脸一阵,至少要怨天尤人片刻,但没想到李忘尘被痛揍一顿,居然还能够满脸微笑。 她忍不住道,“你莫要这般笑了,你笑得好恶心。” 李忘尘道,“能得到姑姑的效力,我再怎么笑也不为过。” 李莫愁冷冷道,“谁要给你效力了。” 李忘尘正色道,“姑姑,你莫要小看此事,依我看来,你一个人真的处理不了。” 李莫愁哼了一声,“区区一个余沧海……” 李忘尘道,“不只是余沧海,这背后一定有其他人,而且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他的话太正经,口气也太严重,李莫愁本来态度懒散,但被他这样严肃看来,不知为何也跟着正了正身子。 但她嘴上还是不屑,“能是什么人物?” 李忘尘一字一字道,“任,我,行。” 房间沉默了瞬间。 然后李莫愁满脸茫然,“他谁啊。” 第二十八章 戳破鲁莽,以勇对敌 当李忘尘把任我行的来头讲清楚之后,李莫愁本来倨傲张狂的脸色,也不得不变那么一变。 她不能不变色。 日月神教由明教演化,而明教和武当山就是昔日支撑着大明雄立北方的两大势力之一——这两个名头,对李莫愁各自具有特殊意义,因为她们古墓一派视作仇敌的邻居全真教,正是既与武当山齐名的道家双柱,又有与明教争夺天下第一大教的竞争关系。 南有全真,北有武当,三国武林向来有此一句。 如此一说,前任日月神教教主,只怕也是祖师婆婆那样的水平了? 李莫愁脸色苍白,但大抵还是保持着冷静,“你是说,这样的人物竟要来伏击我俩?” 李忘尘道,“他毕竟新进重新出江湖,正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的时候,近来连最后的心腹业已死去,又有大敌东方不败逼迫,而朱无视朱铁胆看样子也不帮他,如此逆境,别说是对付我们两个小辈,就算是再卑鄙的手段也得用一用了。” 李莫愁深吸一口气,然后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丝笑意,一甩拂尘,“好,好,好,这正是本姑娘名扬江湖的时候!” 她说话间,伸手去端一杯茶,想要豪迈地畅饮下去。 可惜一握住茶杯,手指忍不住颤抖不稳,哗啦,茶水洒了将近一半在桌子上。 李忘尘说,“姑姑,你害怕了?” 李莫愁怒道,“谁害怕了,我只是太过……太过兴奋。”她赶紧一口饮下茶水,然后怔怔看着桌面,重复一遍,“是的,太过兴奋!” 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 她也的确兴奋,甚至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说完这番话后就站起身来,在房间里绕着圈子走,双眼一会儿看着天花板一会儿又看着地面,纤细白皙的双手握在拂尘上,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 李忘尘也不说话,只单手撑着自己下巴,默默看李莫愁的这反常的模样。 此时此刻,已到了深夜,房间里点燃了烛光,豆大的火苗一跳一跳,倒映在李忘尘眼瞳之中,包裹着里面李莫愁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姑姑,你自尊太强了,不允许自己有半点丢人。” 李莫愁听了这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是自与李忘尘相处以来,首次听到这顽劣圆滑的小鬼作如此温情态度,而且这分明和接下来要面对的强敌无关,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迄今为止所作任何事情,虽屡屡出人意料,却绝非儿戏,反而比许多成年人都值得重视。 她冷哼道,“可我在你面前,已丢过许多脸面。” 李忘尘道,“看姑姑年岁也不大吧。” 李莫愁更奇怪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忘尘,忽地露出闷闷不乐神色,“我今年十九,在与你同龄时,的确也比不得你,你要洋洋得意了吗?” 李忘尘愣了一愣,才明白李莫愁误会了,忍不住笑了笑,又道,“其实十九岁的姑娘,害怕死也是极寻常的。” 李莫愁怒道,“你说什么胡话,我何时怕了死了!” 她反应极大,甚至笃笃快走两步,已经到了李忘尘的身前,身影笼罩着李忘尘。 李忘尘面色如常地抬头,“那我何时又说你了,你该不会以为我长这么大,没有遇到过其他十九岁的姑娘吧?” 李莫愁一时语塞气结,无话可说,但忽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忘尘,先是冷笑了两声,后又冷笑了两声,道,“好啊,我知道你为什么罗里吧嗦的了。” 李忘尘一愣,“哦?” 李莫愁伸手指着李忘尘道,“你怕死怕到了极点,就指望我比你更加不堪,结果事实却与你期待不符,于是自惭形秽,气急而怒,要寻我麻烦,是也不是?” 李忘尘瞪大了眼睛,一抬脑袋,一拍桌子,“嘿!” 反将一军。 李莫愁已哈哈大笑起来,这既是李忘尘首次在她面前失态,也是她首次在李忘尘面前展露真心笑颜,一时笑得花枝乱颤,宽松的道袍四下抖动,拂尘指着李忘尘,竟有种男儿也少有的英气。 李忘尘看她笑着笑着,过了一会儿竟然自己也笑了起来。 因为李莫愁所言……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自己的内心,只怕的确是有怕死念头。 李寻欢寻不了欢,李莫愁注定要愁,自己这个李忘尘只怕也忘却不了许许多多的凡尘杂念,在生死面前难以保持冷静了。 而李莫愁自然还是笑声不停。 这两个一见面就打生打死的姑侄,现在竟在这房间里相视而笑,犹如两个疯子傻子,看来既滑稽又荒诞,又不知为何颇有几分悲凉。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已累了,倦了,李忘尘倒还仍坐在椅子上,李莫愁却已经倒在了一旁的床铺上,身姿如蛇一般妖娆柔细,抱着一大块软软的枕头,脑袋放在枕头上,神情似乎是痴了,正念着远处的某人。 李忘尘忽然道,“姑姑,你已知道,我所说的是真的,是吗?” 李莫愁斜斜瞧他一眼,这眼神像是烟一样轻,“正如你也知道我所说的是真的一样,你这个胆小鬼。” 她说到这儿,又自嘲般笑了笑,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我也是个胆小鬼,你说的没错,我是怕了。” 声音很闷,有气无力。 这个看起来刚强、坚韧、不可摧折的女人,总算在莫大的压力和李忘尘的言语面前,展露出了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真正的内心。 李忘尘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戳破这点?” 李莫愁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无非是见我如此莽撞冲动,难保性命,想要劝我逃走罢了。” 李忘尘却摇头道,“不,我们是逃不掉的,我们俩闹出的事情太大太多,任我行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他没有立即杀来,想必有所顾忌,却也一定在城门之处步下了人手,只待我们一有逃走迹象,他只怕立刻对我们动手。” 他的声音冷静,但所描绘的情况却反而更加危险了。 李莫愁猛地抬起头,手上抓了一把枕头,五指深深陷了进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忘尘,“照这么说,我不能战,不要逃,那该做什么?难不成要坐以待毙吗!?” 李忘尘道,“错,我恰恰是要你战。” 李莫愁一愣,“那你为何……” 李忘尘道,“但绝不能是那样的战斗,其实敌我之间差距固大,可只要冷静对敌,未必没有机会。而你扪心自问,你之前的模样,真能算是冷静对敌吗?那不过是惧怕被我嘲笑胆小,于是故作豪迈罢了,那不是勇气,而是送死,我要击碎的正是你的这点!” 这才是李忘尘的真意。 但人心难测,李莫愁自然也有几分真正勇气,李忘尘自然也有几分真正的胆怯,适才李莫愁所言,李忘尘自我审视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甚至,其实他说这番话,也有几分是看不惯李莫愁年纪轻轻就要强撑高手,扭曲自我,希望她能回复少女本性。 李忘尘想到此处,立刻又暗暗夸奖自己既聪明又温情,还能听取他人意见,善于自我总结。 而李莫愁听到这一席话语,方觉如梦初醒,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果真是被李忘尘说中,那样子去找任我行并非勇气,而是送死,一时不由冷汗涔涔,心生惭愧。 她想着想着,已慢慢坐正了身子,抱着的枕头也从床铺上放在了双膝上。 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已逐渐重视这个年轻的侄子的话语。 见了这幅模样,李忘尘点点头,“我仍要战斗,但要的不是送命之人,而是胜利之人,要的不是心怀死志的牺牲者,而是死中求活的强大者。姑姑,你刚才污蔑了我的人格,请立即给我十三岁的人生道歉!” 李莫愁一听这话,脸色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有再想以前一样发怒。 她先是低下头用手指玩了玩枕头上的针针线线,发现李忘尘只是直愣愣盯着自己,大有不道歉就不继续的意思,终究还是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对不起啦。” 李忘尘道,“好,很有精神。” 李莫愁又面色如常故作镇静地抬起头,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道,“所以你到底要如何对付任我行?” 李忘尘笑道,“自古以弱胜强,无非天时地利人和。” 他站了起来,想象自己手中握着鹅毛羽扇,眼前虽百万雄兵,信手一挥间,尽皆灰飞烟灭,“试问姑姑,今日之衡山城是否热闹?我们的目标在于何处?任我行又有怎样的桎梏?” 李莫愁到底也不算彻底的笨蛋,沉思片刻,“衡山城的确热闹,汇聚无数人物,虽笨蛋蠢货极多,但也有几位好手。我们的目标嘛……你是说林家一家?那是在余沧海手中,这点由我反复确认,应当属实,不知道余沧海和任我行有没有关系。至于任我行的桎梏,他既是邪派巨擘,自然人人喊打,日月神教虽曾是他的所属,却也改弦易张,绝难容他。” 李忘尘拍拍手,“没错,任我行虽是兵行险着,要对我们出手,但他也有所顾忌,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们两人直接下手,否则他武功再高,只怕也走不出这衡山城。” 李莫愁摇头道,“不不不,若任我行的武功真能与师祖媲美,这衡山城绝对不够他杀的。若我师祖亲来,这一城土鸡瓦狗,只需三招就能杀得干净。” 李忘尘一愣,这个世界的林朝英这样离谱的吗? 他无奈之余,只好纠正说法,“你放心,任我行若有这番本事,现在你我都已被他找上门来。你我既然还活着,恰恰说明他的武功差了表姑婆不少。” 李莫愁侧头一想,脸色好了不少,“也对。” 她一直以来,都将任我行安放在林朝英的位置上,实则是大错特错。 明教、武当、全真三门名气大致相当,按说各自掌门实力自然也不能差距过大,而林朝英又与王重阳相若,明教教主怎么也不该弱太多才对。 这推理过程并无大的问题,结果之所以出现差错,实是因为真正能代表明教底蕴的绝非任我行此人。 前有张无忌,后有东方不败,这才是明教或是日月神教真正的底气所在。 而任我行这个教主的名头,在有心人眼中,并不比梅真人这个武当掌门更加有说服力。 李忘尘继续道,“以任我行的视角,我们自然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最好能够抓住我们的机会,莫过于一个人多眼杂,众人注意力集中,我们又必去的所在。” 李莫愁道,“你是说……两日之后的金盆洗手会?” 李忘尘道,“没错,他既已确定计划,自己又人人喊打,这两日只怕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干涉,以防打草惊蛇。也就是说,只在这两日内,我们无有出城的迹象,那就可以任意施展拳脚。” 李莫愁疑惑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忘尘道,“任我行既然怕了衡山城的全部高手,那我就偏偏要在这两日内,找上衡山城内所有高手,一并寻他的晦气。彼日的衡山,绝非刘正风的金盆洗手日,而是任我行的认罪伏诛日!” 他话语斩钉截铁,眼神杀气四溢。 这话说出,李莫愁也愣了一愣,因为她根本没想过杀死任我行。 别说是她,天下九成九的人能从任我行手中逃走便已满足,可李忘尘却还非要杀了任我行不可。 以他武功,这分明是天方夜谭,荒谬无比,可不知为何,李莫愁却有种感觉。 他真能做到。 李忘尘说完之后,只觉得李莫愁许久没有说话,抬头一看,发现李莫愁远远坐在床上,正用一种很特别的目光呆呆看着自己。 好一会儿后,她才如梦初醒,怔怔道,“小侄子啊,你不会真是个经天纬地的大丈夫吧!” 第二十九章 衡山城的高手 就李忘尘所知,在现今的衡山城内,数得上的高手有十来人人。 这里高手的定义,至少都得在田伯光之上。 其中有刘正风、曲阳、莫大这样的本地衡山派高手,也有天门道人、定逸师太、岳不群、余沧海、木高峰等外来的祝寿者,还有嵩山派十三太保中的费斌、丁勉、陆柏等不速之客,以及一个深不可测的局外人,仪琳的老爹不戒和尚。 将这群人细细算来,应当是以一己之力力压桃谷六仙的不戒和尚武功最高,其次是能激发紫霞神功的岳不群、莫大、天门道人这三派掌门,再之后才是其余诸人。 不戒和尚的武功恐有七品,岳不群、莫大、天门道人则是六品,在这之后则是和田伯光伯仲之间余沧海、木高峰、刘正风以及十三太保,都是五品。 次日一早,李忘尘去街头巷尾打听了一番。 结果居然还更加乐观。 在衡山城的高手居然比想象中更多。 李忘尘愕然之余,也顿觉合理,这个世界毕竟更大,也更加卧虎藏龙。 当然,以刘正风的名头,真正了不得的高手是来不了的,但也有一些李忘尘听来十分熟悉的名字,比如这第一个……“江枫”。 ——这个据说在天下第一庄挂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 相伴而来的有另一个熟悉的名字,上官海棠。 就这两人的武功,已不在岳不群之下。 除此之外,还有如薛家庄薛衣人独女薛冰、丐帮在大明境内的分帮主解风的养子南宫灵、峨眉派的苏少英、武当派的卓一航等人,也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有五品以上武功。 如果能结合这十多人的战力,和任我行一战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李忘尘可还记得,任我行深受吸星大法武功之限制,有难以久战的缺憾所在。 只可惜的是,这十多人各怀鬼胎,有的想要离开江湖纷争,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前来探查辟邪剑法,有的身怀五岳合并之重任……彼此之间冲突甚多,是决计不能够统御在同一面旗帜下的。 “在这群人中,最无法团结的就是刘正风以及嵩山派了。其他人都尽量可以争取,但这两伙人我们只能够选择一方,而且选择之后,就代表着与另一方为敌。” 李忘尘回到客栈,对李莫愁痛陈厉害、分析局势,“嗯,姑姑,你什么眼神?” 李莫愁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你……你怎么知道这样多?” 李忘尘干笑道,“额,四处打听来的。” 李莫愁哼了一声,“不想说就算了……你准备帮助哪一方?” 李忘尘道,“刘正风和曲阳一伙,而嵩山派却遣来了三位五品高手,按说我们应该帮助嵩山派的。” 李莫愁已逐渐弄明白了李忘尘说话的方式,眼睛一转,“但是……” 李忘尘笑道,“没错,但是我不愿意。而且我又‘打听到’一件事情,虽然江湖传言刘正风武功比莫大高、徒弟比莫大多、人望比莫大足,令莫大难以相容,实则却是大错特错,他们师兄二人只是性子相悖,难有多交,但也并无仇怨,莫大是个明白人,自知道嵩山派的野心,也知道师弟并非恶人,令他相助刘正风不难。” 李莫愁点点头,“咱们怎么办?” 李忘尘摇头道,“不是咱们,是你怎么办。” 李莫愁眨眨眼睛,“哦?” 李忘尘道,“时间紧迫,我们须得分头行动,你去处理这档子事情。以你的武功,无论加入任何一方,都是巨大砝码,你带着这些消息去见刘正风,他必然以你为依仗,而以他作为衡山城地头蛇的本事,只要占得先机,找到嵩山派几人不难,你出力将这伙人灭了即可。” 李莫愁点头,已站起了身子,“好,我明白了……那你接下来去做什么?” 李忘尘道,“我先去找不戒和尚。” 李莫愁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露出茫然神色,“谁?” 李忘尘解释道,“就是仪琳……昨日那位尼姑姐姐的老爹,他的武功只怕比姑姑更高一筹,应是此次衡山城中除去任我行外的第一高手。以我昨日出手救下他女儿的功绩,请他相助想必不难。” 李莫愁面露狐疑神色,“真的?” 她不相信有什么和尚武功比自己还高。 李忘尘笑而不语,李莫愁的担忧的确极有道理,但若她亲眼看过不戒和尚,就知道此言不虚。 李莫愁眼见他的模样,也不纠结。 而这一番对话下来,说定的也只有四人,而他们预定要在两日之内,将全城高手跑遍。 于是他们继续讨论不停,分配各自的任务,李忘尘因着bj城的一段相处,得以去说服上官海棠,顺带着还有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江枫以及薛冰。 至于李莫愁,她则相继拿下了木高峰、南宫灵、卓一航、苏少英等人的任务。 诸多高手之中,只有一个余沧海被他二人略过。 因为这家伙是万万不能活下来的,否则李忘尘对不起林诗音,李莫愁也对不起林朝英。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重要人物,那就是林平之。 李忘尘自然知道林平之的形迹,不过这时候对李莫愁说出来,也解释不清,到时候找到了就行。 两人就此说定,也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便不废话,各自动作去了。 …… 要找不戒和尚,说容易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对大部分人而言,此人颇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范,但在李忘尘眼中,他这条神龙却有迹可循。 这“痕迹”自然就是仪琳。 李忘尘打听得知恒山派的住处,其实也正在刘正风府内,便跟着李莫愁一起过去,李莫愁藏在府邸之外,李忘尘则上前说是有事拜访仪琳。 仪琳得知是昨日救下自己的小兄弟,连忙出来相见。 而李忘尘不愿耽搁时间,就在门口等着,便进入玄武定状态,心神如同泥沙侵泄于湖水,一点一滴慢慢沉积下来,本来杂乱不堪、污秽浓浊的湖面也逐渐变得清澈,安静而祥和,忽地耳朵一动,抬头瞧向刘府后院,但见一抹杏黄道袍的色彩正一闪而去。 哦,李莫愁已去找刘正风了! 李忘尘点点头,同时也暗暗惊讶,玄武定果然是武当派不外传的神功,古墓派的轻功纵然不是天下绝顶,也是世间罕有,而且李莫愁武功境界比他更高,现在却被李忘尘发现踪迹。 迄今为止,李忘尘尚未遇到能够令自己底牌全出的险境,李莫愁本有机会逼他手段,却被李忘尘用脑子轻松制服,所以对这些奇功绝技的认识并不完全,有待开发的余地。 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小施主,小施主……”声音清丽可人,轻柔温婉。 李忘尘扭头一看,果然是仪琳来了。 她面带喜色,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一身朴素的僧袍,却难掩绝世风姿,两只纤细的手掌从袖袍里面深处,朝着李忘尘远远拜着走了过来,“小施主。” 李忘尘笑着招手,“哈,尼姑姐姐,一日不见,你更漂亮了。” 仪琳一怔,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小施主谬赞,小施主和令狐大哥为救仪琳而与那淫贼厮杀,不知道多么危险,仪琳却私自逃回此处,实在惭愧。幸得后来听闻令狐大哥回来,说是淫贼已死,小施主无恙,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说着又盈盈一拜。 李忘尘敷衍道,“嗯嗯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其实尼姑姐姐,我来找你呢是有事相求。” 说着他道出来意。 仪琳虽不知道自己父亲是一流高手,但不戒和尚自小与她交流,彼此却有一套联系此人的办法。她心思单纯,也不多想李忘尘的用意,听闻能够报恩,立刻答允李忘尘联系上自己的父亲。 李忘尘拜别了仪琳,寻了一间酒楼坐着。 他却不敢去找那回雁楼了——昨天砸人家二楼的钱还没给呢。 而不多时,一个高大健硕、灰色僧袍,看样子像是个屠夫多过和尚的中年和尚上了楼,来到了李忘尘的面前坐着。 他看了李忘尘两眼,浑不在意地伸手拿筷子,已动起了酒菜,“就是你个小不点要找我?” 李忘尘说,“就是我这个小英雄要来找你这个大光头。” “好!” 不戒和尚一愣,大叫一声好,声如震雷霹雳,令得周围食客们无不吓了一跳。 声势虽大,手中的动作却快得无声无息,筷子忽然一送,已闪电般到了李忘尘的面前,直插他的双眼。 只听细小无比的风声猎猎,不戒和尚随手一送的筷子就已比天底下任何将军的长矛都要猛烈,还未真正触碰到李忘尘的双眼,扑面打来的狂风就已撞到李忘尘的肌肤头发,令他发丝矿物,面皮也如同刀割火烧一般隐隐作痛。 而李忘尘却不急不慌,洒然一笑,竖掌在胸,五指如钩,猛地一捞一扑,自下而上凶猛无比地撕扯上去。 仍然是饿虎扑食。 第三十章 绝境与笑 这一下饿虎扑食本就是他受困三个月来,习练得最为精熟的招式,现在又得到了齐物论人籁境界的纯化提升,已彻底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一时是正着用反着用起手用反击用偷袭用抵抗用,各种用法一应俱全,了然于心。 电光火石间,李忘尘后发先至,已狠狠扣住不戒和尚的右手脉搏。 他五指其实未经锻炼,只是有一种天赐般的气血骨壮,现在是肌肤白皙光滑,看似无害,一发力间,却又根根粗壮有力,发出骇人听闻的咔咔声响,就是金铁都被如纸一般地撕碎。 “哦?” 不戒和尚微一挑眉,心中对李忘尘武功惊叹同时,也以并拢的食指中指往回一按,朝着李忘尘如骑枪利矢突刺而来的筷子迅速回转,已抵住李忘尘的手背。 咯,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吓人。 李忘尘手臂一震,顿觉肌肤发麻,骨头发凉,血液发冷,好像刺中自己的并非一对筷子,而是烧红而通电的铁棍。 不戒和尚惊异道,“你竟不通内功!?” 这确实出乎他的预料。 李忘尘却只一笑,手一抖,霎时间足发力,大腿紧绷,腰紧挺胯,胸扩肩收,全身上下的所有大器官肌肉群同时发力,一连串骨骼也跟着起落攒动。 虽坐着不动,但全身上下所有力量,具已直达手背,透体而发。 不通内功又怎样?我是天生神力! 不戒和尚手上一震,忽地已站起身子。 他这一站起来,带起骇人声势,哗啦啦直响,皆因身量极高,庞大腰圆,像是头黑熊多过像个人。 待站直之后,才听到咔哒一声,手中的筷子,面前的桌子,两人屁股以下的椅子,都同时粉碎破裂,散落开来。而桌上满满酒菜,也登时摔了一地,白瓷固然破碎开来,红黄白绿的色彩也胡乱蔓延,已分不清原样。 只有两样东西还留着。 那是一个酒杯,一只酒壶。 酒杯和酒壶提早被李忘尘拿在手中,他也站起身子,伸手一甩,不戒和尚看他一会儿,伸手顺势接过,却摇摇头。 “不痛快。” 回手将酒杯一掷,李忘尘接住之时,他自己一个人已高高举起酒壶,抬头畅饮起来,咕咕咕声响不绝于耳,那清凉的酒液闪烁光泽,自他下巴脖颈一路流下,竟然是一口气喝完整壶酒水。 好不豪迈的酒肉和尚! 李忘尘微微一笑,手中把玩两下茶杯,已来到了旁边桌子,那桌上的客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两。 “借点茶水。” 那桌人呆了一呆,李忘尘眼睛一扫,立即点头如捣蒜,自不敢有神异议。李忘尘倒下一杯茶水,回头遥遥对着不戒和尚,也一饮而尽。 “武功不错。”不戒和尚对着这小鬼比划一个大拇指,然后拳头一转,拇指倒悬向下,比了个向下的拇指,语气遗憾,“怎么不喝酒?” 李忘尘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未成年呢。” 不戒和尚没听过这说法,却明白其中意思,他看似张飞却不是张飞,没劝酒习惯,只点点头,低着头开始盘算起什么来了。 李忘尘走上前去,“老前辈,小子不敢相瞒,实是有事求助,此地不是说话地方,请另寻他处。” 不戒和尚点点头,转身就走。 李忘尘却一把抓住了他,不戒和尚疑惑回头,却见他认真道,“先给了钱再走啊。” 不戒和尚一愣,“我还要给钱?” 李忘尘点头道,“没错,桌椅是一起砸的,咱们自然平摊。” 这话也没啥毛病,就是怎么那么怪呢? 不戒和尚拧巴着眉毛看李忘尘,看了一会儿重重哼了一声,一撒手已丢下银子,然后转身离开。 他背影摇摇晃晃,似乎还在盘算什么,倒不在意这点银钱。 李忘尘也细细向店家问了价格,然后给了价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戒和尚留下银钱甚多,李忘尘却不让他多出。 他不是缺钱吝啬,只是不想吃亏,又不愿占别人便宜。 至于昨天为何谈单——令狐冲的便宜可以占一占,因为他前世太气人了。 两人一路前进,不戒和尚知道李忘尘不会内力,施展不得轻功,虽以其体魄之强,更胜虎豹,单纯奔跑也绝不会慢于各种轻功,但在无声无息上就做不到了。 为了避免一脚一个坑损害公共设施或是别人家的房子,他倒也没走太快。 终于出得城去,来到荒郊野外,幽静无人处。 不戒和尚停驻回头,袖袍一抖,发出哗啦啦响动,“其实我知道你找我何事。” 李忘尘一止步,面露疑色,“哦?” 这光头怎么会知道?难道他另有身份?是了是了,“原作”对他身份武功刻画几乎没有,只知道他是仪琳父亲武功极高,但若有其他身份也实属—— 不戒大声道,“你的武功不错,比那个令狐小子好,但年纪太小,我不赞同。” 李忘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该不会误会我喜欢尼姑姐姐了吧。” 合着这就是你一直盘算的东西? 不戒瞪大眼睛,疑惑无比,“误会,什么误会?” 李忘尘苦笑道,“误会就是我请你来是谈其他事情的,我年纪还小,哪有男女之情的念想啊。” 其实是有的,但对尼姑绝对没有。 不戒皱着眉头看他,似乎又有些失望,嘀咕道,“怎么一个一个都是如此,令狐小子也对我家仪琳没兴趣……” 说着说着,还恶狠狠看了李忘尘一眼。 这老父亲本来误会之余,是嫌弃李忘尘年纪太轻,武功虽高,却不是仪琳的良人,想要回绝李忘尘的情义。但等到李忘尘自说了对仪琳毫无兴趣,他又觉得不太舒坦。 按他想象,非得是李忘尘爱仪琳极深,而他跳出来大加驳斥,李忘尘怒而对自己大打出手,最后被自己轻松打服才对。 而接下来自然是一辈子都念着仪琳,却又爱而不得,于是不娶妻不生子,孤独终老。说不得到了晚年时候,仪琳的儿子女儿有了什么事情,一来求助,立刻把命也献上。 这才叫“正常发展”。 在这之前,他也抱着如此期望找过了令狐冲,结果令狐冲一听这话,全当他是个疯子一般,避他如虎,更不谈什么爱上仪琳了。 这一个一个小子,莫非都是瞎子! 不戒很纳闷地想。 李忘尘瞧出他脸色不对劲,连忙道,“令狐老哥是喜欢仪琳的,他不说罢了。” 这老和尚活得糊涂,一辈子就是老婆女儿热炕头,此事在旁人看来只是自作多情失望而已,对他而言却就是生平最大打击,若不给点甜头,只怕心灰意冷,什么也做不了。 李忘尘自不愿意献出尊严,但别人就不管那么多了。 ——令狐老哥,这就对不住了,不过岳灵珊不管家世人品相貌,怎么也比不上仪琳,我这算助你一把脱离苦海! 不戒和尚果然是精神一震,“哦?从何说来?” 李忘尘道,“关于这次事情,不知道大师是否知道原委?” 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前还是和尚光头,现在就是“大师”了。 不戒和尚点点头,紧接着道出自己所知一切。 不只是回雁楼一战,还有在这之前野外一战,先是仪琳被田伯光掳走,后来令狐冲跟上,与田伯光斗智斗勇,拼着一身伤势,将将刺了田伯光一剑。 而田伯光已摆脱令狐冲,掳着仪琳来到了回雁楼,令狐冲居然复再追来,锲而不舍,以命相拼。 至于之后,就是遇着了李忘尘相助,两人合力将仪琳救下,再杀了田伯光。 ——不戒和尚所听到的版本,全由仪琳转述,并未涉及到李莫愁的出场,他还以为田伯光的死就是李忘尘和令狐冲所为。 李忘尘听出这点,倒也不纠结,点头道,“是了,之后就是我与令狐老哥合斗田伯光,终将其所杀。你想一想,令狐老哥一次战败,自己险些丧命,已是仁至义尽,偏又二次追来,这是何等执着,何等情谊?若非一见钟情,哪有这般道理?” 不戒道,“但你也出手……” 李忘尘道,“那我再问大师一个问题,我一身武功,与田伯光比起如何?” 不戒扫了扫李忘尘,沉吟道,“你二人武功伯仲之间,你不怕他,他不惧你。但他轻功更胜一筹,占据些许优势,你们这次能杀了田伯光,应有令狐小子一份功劳。” 李忘尘也不透露李莫愁的存在,只点点头,“没错,关键正在于此,我并不惧怕田伯光,自然可以行侠仗义,因为就算不成也绝无损害,这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若田伯光有大师武功,我只怕就要斟酌轻重厉害了,皆因我无法因一个陌生女子,拿出自己性命冒险。” 这话说得厉害,暗示自己远不是不戒对手。不戒当即一愣,想要谦虚,“哎,我哪有……”又摸摸脑袋,说不出谦虚的话,只乐呵呵笑道,“好眼光,好眼光。。” 看了李忘尘两眼,是越看越喜,只觉得这个小子武功又好,说话又中听,虽成不了女婿,但却可做个忘年交。 李忘尘瞧他模样,心中偷笑,脸上则义正言辞,“但小子却敢明言,若田伯光有大师武功,令狐老哥也一定会去救仪琳姐姐!这并非大师武功不高,而是令狐冲对仪琳姐姐一番情谊,已非世上任何人力所能阻碍,田伯光不行,大师也不行——这岂非正是情根深种!?” 这话一出,恰如石破天惊。 不戒当即动作一顿,人呆在原地,思量李忘尘的话语,是越想越有道理,忽然一跺脚,“哎呀,这小子,这小子怎么不早说!” 李忘尘道,“我说过,这感情至深,并非人力所能阻,却有己心成为隔阂。只怕是令狐老哥见大师武功太高,仪琳姐姐太美,以至于自惭形秽,难以明言。哎,这其实也是正常的,谁让他遇到了我呢,以我武功智慧,无一不在他之上……” 不戒朝着这边瞪了一眼,打断道,“哎,谁让你这么说我女婿的!?” 啊!?这就是你女婿了? 李忘尘话音一顿,只能干笑两声。 不过不戒确实见到了李忘尘的能耐,只道了一声别让李忘尘说实话,也没办法说令狐冲强于李忘尘,便不纠结,“好小子,确实是心里亮堂,若没有你这番话语,我险些丧了佳婿!不过你找我过来,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李忘尘严肃道,“不,是有另外一事请大师相助。” 不戒道,“果然是有备而来。好说,你也点透了我,这番恩德记着,能给仪琳觅得佳偶,什么事情我也答应了你。” 李忘尘道,“我要大师助我打退一人。” 不戒满不在乎道,“我还当什么大事,你说说名字吧,也不用打退了,只要在这衡山城内,我立刻与你擒来就是,你想杀就杀,不愿杀也不杀。” 李忘尘道,“任我行。”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哪一个字很用力,快速而咬字清晰,不带有丝毫情绪,任何人都不会听错。 不戒却动作一顿,沉默不语,似乎一下成了个僵尸,定在原地许久,才回头看李忘尘,声音也紧绷绷的,好像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或者期待李忘尘说错了,“你说谁?” 李忘尘重复一遍,“任我行。” 不戒脸上的肉都在抖动,脸上露出好像要哭的模样,“任我行,任我行……”他快速念了两遍,苦巴巴看向李忘尘,“换个人行不行?” 李忘尘摇头道,“这不是我能选的,是他要我的命。” 不戒道,“我……我……你怎么惹上了他?” 他涨红了脸,似乎想要回绝,却也找不出理由。不戒和尚爱面子,可并非不谙世事的憨货,若连自己和任我行的水平如何都估量不到,也活不到今天了。 他自知若答应此事,直面任我行的话,自己必死无疑。但若回绝李忘尘,却又有违自己的信条,更对不起仪琳。 李忘尘含糊道,“此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的意思就是不想说,他连忙转移话题,“大师放宽心,绝不会只令你单独出手,我会亲自找上城内大大小小的高手,一起对付此人,只是大师武功最高,也最为重要。事实上,我正想问问,若是有岳不群那般水平的人物,要多少个才能与任我行交手?” 不戒一听,总算舒了一口气,“这样啊……” 他皱起眉来,一盘算,“岳不群……岳不群的武功在六品左右,倒也勉强够看……而且听说任我行一身吸星大法虽有神威,却自有缺憾,难以持久,否则必将反噬,若能拖到此时,那他只怕也会退却……” 不戒和尚就这么自言自语起来,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指,五指屈伸,计算着其中的得失胜负。 李忘尘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儿不戒忽然抬头,“十个。” “哦?” 不戒道,“你武功只压得过五品,但皮糙肉厚,若是拖时间的话,比一般六品更甚。而算上你我,至少需要十人——十人身怀六品武功,勉强够格与任我行拖上一拖,赌他一个忌惮反噬而自退。” 李忘尘又问,“成功率多少?” 不戒惨笑道,“只怕……只怕不足三成。若每多两名这般高手,成功率应多一成,但要杀了任我行,一百个也不够……” 这话让李忘尘心头一沉。 他本来料想以任我行身份,陷入衡山城中,正道人士自然群起而攻之,自己只需要散布消息,自能集齐他人相助——可这是建立在能赢的情况下。 不戒所言阵容,几乎已是李忘尘现今情况下所能寻找的最佳状态,所求目标也不过是任我行在武功缺陷的情况下退去,依然不过三成成功率而已。 他终究小瞧了任我行的武功。 他妈的,这魔改世界,怎么这么变态!? 现在,那些正道人士愿意赌在这三成上吗? 不,甚至就是不戒本人,他也愿意加入到了三成里面吗? 李忘尘想要张嘴,再搜肠刮肚找找字字句句,施展出自己如簧巧舌来,可是任我行的压力已令他脑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找出了几道残句,嘴巴却如打了结一般,磕磕巴巴,怎么也说不出来话。 他怎么能说服一个人去送死呢!? 但别人不去送死,他可不就得等死了吗? 不戒看着李忘尘那模样,忽地叹了口气,“哎,仪琳是我的心肝,她只怕实在不愿看着你死。小子,你若能找到十人,就来联系和尚吧。” 李忘尘身子一震,抬头道,“大师!” 不戒连忙转身,以袖袍掩面,大叫道,“莫说莫谢,再多说一句,我都怕自己后悔!我的天呐,我怎会说出这种糊涂话,我现在已后悔,我已悔得……哎!若不是我家闺女,若不是……哎呀!!!!” 说完这番话,他看也不看李忘尘一眼,已施展轻功快速离去了。 李忘尘静静看了一会儿不戒,忽然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系统上去。 “原来这就是江湖嘛,好刺激,好有趣,好可怕。”李忘尘自言自语道,“接下来抛开杂念,用一切可以用的力量,想一切可以想的办法,在绝境中冷静,一定不要慌,坚强,思考,想着赢,笑容,对,要笑得起来。” 然后他果然笑了,笑容干瘪,僵硬,不自然,但终究是笑了。 能笑出来,那就代表着还没有到最糟的时候。 李忘尘对自己说完这句话。 他朝着未来迈出一步。 第三十一章 会谈 李莫愁、莫大、刘正风、曲阳、岳不群、天门道人、不戒和尚、上官海棠、江枫。 若真计算下来,此时衡山城内的六品以上高手,就有这么一共九位,加上李忘尘自己有个皮糙肉厚的前排属性,是将将够了十位。 真是一个也少不得。 而人多自然不愁,其他五品高手能加入也是好事。 李忘尘拜别了不戒和尚,天色不晚,一路又打听到了上官海棠和江枫的住处。 这两人的身份,其实算是朝廷官方的使者——毕竟刘正风此番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大小也是买了个官位,归根结底其实是为了入了体制,而且从来人身份可见,应当是抱上护龙山庄的大腿。 原作中江湖众人,对刘正风金盆洗手后当官之事极为鄙薄,但到了这个世界自是不同。江湖之中虽分正邪二立,但隐隐约约暗流之下却还有第三第四股第五股力量,分别为东厂曹正淳,西厂雨化田,护龙山庄朱无视等等。 在这个江湖中,对这些力量的存在是承认的,甚至会报以尊敬。 若能说动这两人,以他们出面,起码能够拿下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三大掌门。 果然,上官海棠和江枫名气极大,只稍稍一问,便知道住在何处。 李忘尘前去拜访,道出自己名号,不多时便有人请他入了房间,作书生打扮的上官海棠正和另外一人交谈着,李忘尘一进门看了那人一眼,当场浑身一震。 “卧槽,好帅!” 那是一张几乎没有瑕疵的面容,兼备阳刚阴柔之美,仪态万中无一,别说是男人中没人能够和他比较,就算是女人里的上官海棠、林诗音、李莫愁、仪琳、林仙儿,似乎也欠缺了他几分魅力。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两人愣了一愣,谁也没想到李忘尘一进门就是这番话。 那美男子好像有些尴尬,上官海棠则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李哥儿,你说话还是这样直接干脆。话说回来,你不是要去大宋么,怎么来了此处?刚才听了消息,还以为是谁给我开玩笑呢?” 她作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早已习惯了和人结交来往,又深深觉得李忘尘年纪虽轻、前途广大,只在bj城的不长时间内,两人就已颇为熟稔。 “哼,我不受那胆小鬼的安排,就算要去也绝不能按着他的说法去。”李忘尘牢记人设,昂起脖子,面露不屑,要与李寻欢势不两立云云。 上官海棠摇摇头,不赞同他的话语,“哎,你们怎地闹成了这样,李兄不是已答应了为尊父复仇了么?”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李忘尘已冷哼一声,“这是我们家事,还请上官大哥勿要复言——话说回来,这位莫非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江兄?” 说着还抱了个拳。 江枫还观察着他呢,毕竟这江湖再大,再是千奇百怪,李忘尘这样十三四岁却说话做事和大人无异的孩子还是少见的,此刻赶忙回礼,脸色却微红,有几分害羞和不好意思,“小李兄弟,此称号、此称号实乃谬赞,我受之有愧……” 哦,你脸红了? 李忘尘何等机敏之人,一看就知道这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子”,被江枫听来,只怕极为刺耳。 想也知道,一个男人即选择了混迹江湖,自然无不在意神功威名,而以端丽容貌扬名,到底是老天爷赏下来的,并不足以自傲。 更何况,江枫之结义兄长,还是那个“燕南天”。 李忘尘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头一片炽热,若是他在,任我行也绝非麻烦! 这毕竟是“大明第一神剑”。 大明江湖的剑客高手绝对不少,如薛家庄的薛衣人,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峨眉派的独孤一鹤,嵩山派的客卿郭嵩阳,渡海东来的白衣人,武当派的冲虚道长,华山派的风清扬……这些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剑客绝非浪得虚名,每个人都是费尽了常人想也不敢想的苦工和天赋才闯出来的,每个人也都绝不甘居于他人之下,却都公认自己比不上燕南天。 甚至连天下第一庄未曾选择燕南天作为天下第一剑,而选择了剑惊风此事,都饱受争议,人人都因此怀疑天下第一庄的含金量。 后来庄上顶不住压力了,不得不曝光内幕,众人才知晓燕南天看不起天下第一庄以虚名动人,徒增江湖中的无谓争斗,并不屑于名列其中,一时引为美谈。 燕南天并不需要天下第一剑的名头来证明自己,天下第一庄反而需要被燕南天认同才能让人心服。 最可怕的是,燕南天也不过三十出头,正值当打之年,现在就已如此可怕,谁也不知道他再过十年将会是何等境界。 大明江湖二十年前属于古三通,上个十年属于东方不败,而这十年却属于燕南天。 当然,李忘尘听闻近几年来,剑客一道的后起之秀也有不少,如南海飞仙岛白云城城主叶孤城,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杀手中原一点红等等。 但这些人和燕南天不是一个辈分,等他们成长起来,只怕也要一段时间,到时候和燕南天想必也是一场龙争虎斗。 不过话说回来,燕南天虽看不上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但江枫却加入天下第一庄,成了天下第一美男子。 李忘尘问道,“久闻江兄的义兄大名,不知是否在近?” 江枫和上官海棠对视一眼,都同时笑出了声。只是江枫的笑容无奈,上官海棠的笑容揶揄。 她眼见李忘尘疑惑,笑着解释道,“小李哥儿,你虽总能做出出人意料之举措,但在这事儿上却和常人无异——自我们到了衡山城以来,人人见了江兄,莫不是与你一般,非要绕到燕神剑身上去。” 江枫道,“以大哥神威,自然人人欲求见其一面。不过大哥这几年来,早去了神州诸国游历,并不在大明境内。他要去寻那大唐慈航静斋的剑心通明、大理国的六脉神剑、大宋境内翠云峰下绿水湖前的神剑山庄……他虽久不在大明江湖,群雄却个个都念着他,人人一听他的名字,都万分地佩服崇敬。”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减弱,忽地长叹一声,“哎,不知我何时才能如他一般。” 李忘尘情知燕南天只怕看不上刘正风的金盆洗手会,心生失望之余,也不由为江枫的神色所动。其实李忘尘的处境也和他类似,李寻欢现今虽未彻底打出名头,但武功却绝不在燕南天之下,他也颇能共情。 有个光芒耀眼的大哥,自己又以容貌出名,这对任何一个有志气的男人而言,的确是莫大的压力。 李忘尘道,“江兄有此大志,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又朝着江枫拱拱手,“适才言语,多有忽视江兄心情,见谅见谅。” 江枫一愣,呆呆看了李忘尘许久,终于还是笑了笑。 这笑容和之前相比,多了几分暖意,他本有满腹经纶,但此刻一时语塞,想了半会儿也只道,“多谢,多谢。” 语气情真意切。 李忘尘却只笑笑不说话。 除了燕南天不在,另一件令他失望的事情是,江枫帅归帅,却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奖励。 显然,此人并非江湖令中人物。 偏偏李忘尘现在正缺了这个,几乎就恨不得当场给江枫找只鸡试试,看看能不能生下来自己想要的那两个江湖令人物…… 心中微微一叹,李忘尘直接谈起了正事。 面对这两个人实在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他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上官海棠和江枫细细听闻,到了后面都神色微变,知晓事关重大。 江枫立马站了起来,“我立即去请来几位掌门。” 上官海棠朝着他点点头。 于是两人就在房间等待,上官海棠似在思考什么,而李忘尘看了看上官海棠,忽然有个疑问,忍不住嘿嘿笑道,“上官老哥,你是见过楚留香的吧?听说也是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主儿,不知道他和江枫怎么比?” 上官海棠一愣,面色微红,抬手打了李忘尘一下,“多事。” 李忘尘只笑道,“说说嘛,没事儿的。” 上官海棠眼睛一转,道,“江兄武功虽绝不算弱,但要和那贼人比,自然是比不得的……” 李忘尘闭着眼睛大喊大叫,“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怎么到这时候反而小孩子气了,上官海棠只好叹了口气,“好好好,我说,你别吵吵了。若只是单纯对比容貌,江兄要胜过那……那姓楚的一筹,但要说起对付女人的手段,江兄实无那般风流的性子,而那姓楚的却是行家。” 李忘尘听到这里,畅想了一下楚留香的风采,忍不住道,“要说了解人心说漂亮话,其实小李我也有两手,也不知道我长大之后……” 上官海棠看了他两眼,露出古怪神色,摇摇头。 李忘尘怒道,“嘿,你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上官海棠只说了一句话,“不管是江兄还是姓楚的,他们的武功都以飘逸灵动取胜。” 李忘尘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铁拳,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 如是斗嘴一番,一会儿后江枫带来了一群人。 其中有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还附带上两个人。 一个是个看来文静秀气,腰间持剑,但是眼神锐利得像是针一样的少女。 这应该就是薛冰了。 另一人则是个个子矮小,消瘦骨感的男子,身穿着宽大的袍子,和自己的身材形成一种滑稽的对比,但是他又背负双手,颇有宗师的气质。 这应该就是余沧海了。 看见了余沧海,李忘尘目光动了一动,眯了眯眼,却不再有更多神色。 众人一进来了,先对上官海棠行礼,再多看了李忘尘两眼。 上官海棠回了礼,“诸位应该已听了江兄所言?” 余沧海踏出一步,不太客气,“任我行真在衡山城内?有何证据?” 看起来气魄极盛,来势汹汹,似乎一知道任我行在哪,就要立刻冲上去厮杀一般,但李忘尘却能从他语气眼神之中瞧出几分色厉内荏的感觉。 上官海棠摇头道,“暂时没有证据,只是小李兄弟的推断。” 余沧海一听,登时大为轻松,不屑道,“一孩童之推断?哈哈,这也值得请我等来,上官密探小题大做,大题小做。” 上官海棠微笑道,“或许的确是大题小做,但近来任我行脱困而出,委实也做了几桩大事,不可不防。几位或许不知,此贼袭击过朝廷命官李大人,而小李兄弟正是李大人的独子,能从天王老子向问天手底下逃脱出来,奉劝几位掌门莫要小看。” 余沧海一惊,而其余几人再看向李忘尘时,也颇有刮目相看之感。 他们几人就算合力一起,都未必是向问天的对手。 定逸师太赞道,“还是个少年英雄。” 李忘尘笑道,“没错,我正是个少年英雄。”他昂扬自信,气度不凡,这话虽未免不得体些,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也只当是孩子戏言,不会在意。 岳不群动动眼珠子,不动神色地审视李忘尘。 薛冰露出好奇神色。 余沧海则哼哼两声,“我也知道此事,他二叔是那位神侯面前的新进红人是吧?难怪上官大人几经维护,听说其飞刀绝技不俗,能杀了向问天,但终究是暗器功夫而已,上不得台面。” 上官海棠忽然一拍桌子,长身而起,“余掌门!我请你来,是详谈对敌之要务,而非请你捣乱来的。你若再谈这些事情,烦请自行离去!” 她不愧是四大密探之一,平日里看来是个普通女子,一旦谈到正事来,就果敢刚毅,能镇得住场面。 余沧海愣了一愣,其实他也没其他意思,就是一来不愿意和任我行拼个你死我活。 二来习惯性气量狭小,总觉得这江湖上许许多多的青年俊才,其实并无他人所吹捧的那样厉害,这江湖终归得看自己这样老一辈的人物,而上官海棠礼数不周,李忘尘又和李寻欢扯上了关系,令他分外不喜。 但真要他和朝廷,和护龙山庄,和铁胆神侯,甚至是和李寻欢说这话,他也绝无这样的胆子。 能杀死向问天的飞刀,自然也能杀死余沧海。 一时之间,余沧海有了几分后悔,一张嘴,“这……”想要服软。 但是目光一扫,其他几人都看着自己两人,这其中既有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这般的同辈掌门级人物,也有薛冰、江枫这般的后一代翘楚。 他们的目光送到余沧海身上,霎时间给他针扎一般的感觉,令他面红耳赤,最终服软话语,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眼看要下不来台,李忘尘忽然道,“咳咳,小子自然是人微言轻,却不知道可否多嘴?余掌门是一方宗师,声望武功无不是江湖中拔尖儿存在,小子毫无证据就请来谈事,自是折辱余掌门,先陪个不是。” 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他这一番作态,实是出人意料,那些初次见面者自然觉得这小子说话做事,果然真如大人一般成熟,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大大缓和场间气氛。 而上官海棠这早认识的还另有一份感触,那就是这小子说起违心话怎么一点儿不脸红的? 余沧海得了台阶,却还卖乖,“话倒是说得好听,只是连一孺子也知道这点,上官密探为国效力,组建天下第一庄,却……哼哼……” 哎哟,这意思是我连小孩子已不如了? 上官海棠秀挺的眉头一挑,冷冷道,“却怎么了?余沧海掌门若对在下有任何意见,大可以一封书信传递义父手中,取缔在下职位,在下只会万分感激。” 本来有些缓和迹象的气氛,登时又僵硬起来。 李忘尘也暗自摇头:这矮子怎么这么嘴贱啊,都快其乐融融了,还搁这儿惹是生非的。 他只好又上前一步,“上官大哥或许觉得此话刺耳,但余掌门向来也是关注民生、重视社稷的一代宗师,大哥上为朝廷效力,下为万民谋福,所言所行无不事关重大,有时候甚至代表国家之身份体面,的确是万万大意不得。掌门对兄长有所苛刻,其实也是长辈之殷切期望,但望兄长明察。” 上官海棠听了这话,脸皮扯了两扯,埋怨般看了李忘尘一眼,意思是你就帮着这家伙说话是吧? 李忘尘只微微一笑,眨一下眼。 余沧海听得大为舒坦,只觉得自己的确是上为了朝廷的连绵,下为了黎民的福祉,所以对上官海棠大为苛刻的,甚至大有意向直接手书一封信件,真向朱无视提出上官海棠种种失职之处云云。 但他到底还不是真正猪脑,连续两次台阶,无论如何都该适可而止。 当下拱了拱手,傲然道,“罢了罢了,任我行毕竟声势慑人,不能小觑,既已来了,有任何事情但请吩咐,我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必成一大助力。” 解决了余沧海,其他几人自然更没有他一般的没眼力劲。 天门道人、定逸师太都嫉恶如仇,自然愿意加入;岳不群虽一万个不愿意和任我行这般人物拼命,但外在人设是君子剑,这时候若不加入难免惹人非议;薛冰则是武二代心态,心中想着能见见世面,说不得展示武功,自然更加愿意。 这样一来,就有岳不群、天门道人、上官海棠、江枫四名六品高手,余沧海、薛冰、定逸师太、李忘尘四名五品高手,已加入到了任我行围剿计划之中。di 第三十二章 捉仙 这边一经敲定,李忘尘又询问刘正风等人,听说是被一位神秘客人召见,便安下心来,回到客栈,等待李莫愁的消息。 入夜时分,房门轻响,李忘尘前去开门,正见到李莫愁站在门外,仍是那清绝冷傲的道姑,只是脸色略显难看。 李忘尘一看这模样,心头咯噔一下,问,“结果如何?” 李莫愁沉默不语,进得屋中,也不看李忘尘半眼,先左走两步,再右走两步,长吁三声,又是轻轻一叹,始终以背对着李忘尘。 过一会儿,她才扭扭捏捏道,“我坏事了,你怪我罢。” 第一眼看她模样,李忘尘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李莫愁性子急,手底硬,确实做不了说服招揽的事情。但莫大、刘正风、曲阳三人都饱经沧桑世情,受不了的是虚伪江湖,而非李莫愁这样的赤诚仙子,这三人身上的事儿应该没坏。 有这三人同意,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便笑道,“你是姑姑,我是侄子,这世上哪有侄子怪姑姑的,岂非大逆不道?” 李莫愁惊奇回头,眼睛瞪得极大,“你真真的不怪我?” 李忘尘道,“真真的不怪你。” 他说话诚恳,笑容真切,李莫愁看了半响,总算安下心来,抱怨道,“哎,其实你也怪不得我,那嵩山派的几人太难缠了,虽被我等击溃,却又四处拼命奔逃,费了好大功夫才斩草除根。等到我找去其余目标时,首先是那姓木的对本姑娘无礼之至,我杀性一起,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说着,竖掌如刀,朝着李忘尘做了个向下比划的姿势。 还“杀性一起”……怪不得成了那赤练仙子。 李忘尘暗暗嘀咕,却也不甚在意,“那塞北明驼木高峰是邪道高手,杀了也是杀了,姑姑正是除魔卫道,做了大大的好事。等等,除此之外呢,不是还有南宫灵、卓一航、苏少英么?” 这几人可都算少年英杰,背后靠山不小,丐帮解风算是最弱一人,也有七八品功力,而且再往上追溯还能去到大宋的丐帮总舵,乔峰和洪七公的威名自不必多言,在大明也如雷贯耳。 武当峨眉更无须提,当世正道高手之中,总少不了冲虚道长、独孤一鹤、木道人三个名字。 这三人再算上薛家庄薛衣人门下的薛冰,真可谓是货真价实的武二代,大明f4,自身武功可匹敌余沧海这样的三流掌门不说,背后的大佬也一个比一个给劲。 相比起来,令狐冲这华山大弟子只能算是武二代中的边缘人,这也实在没办法,他师傅一不小心,过几年都得被别人追上了,更何况他。 李莫愁脸色一变,低头道,“我……我也一个没带来。” 李忘尘吓了一跳,“你真给全杀了?” 他脑子闪电般开始计算林朝英和这伙人的后台比较起来到底谁给力…… 李莫愁道,“这倒没有,只是被我以一敌三给打败了,我再说了他们几句,便无颜留在此处,一个一个都跑了。” 她说到这里,几分自豪,几分害怕,看了两眼李忘尘。 李忘尘其实已算出来了,林朝英应该还是更给力一点,但还是松了好大一口气,“这还好这还好,若你杀了人,只怕不死不休,咱们是彻底留不得大明了。” 李莫愁也一愣,“那我是做对了?” 李忘尘苦笑一声,“是是是,您对极了。其实以他们武功拙劣,被姑姑以一敌三而败,自不该参与此战。姑姑此举说不得救了他们一命,怎能算错。” 李莫愁本来以为自己任务未曾完成,一定遭到李忘尘喝骂,没想到李忘尘能说出这番言语。 她听得耳中,越想越有道理,乐呵呵笑了起来,“你说话倒是中听……”忽地眼睛一亮,抬头看向李忘尘,“哈,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任务也未完成,所以不好意思怪罪我!” 她争强好胜,全忘了任我行之威胁,只盼着能够胜过李忘尘一亩三分。 而李忘尘失了三位强助,虽然这三人怎么也不算至关重要的人物,还是不免失落,但是李莫愁这“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举措一出,却令他心中郁闷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笑,心想这不是撞上来了吗? 他风轻云淡,脑袋偏过,尽量不太着痕迹地道出自己成绩,道完了来一句,“哎呀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姑姑神威啦。” 李莫愁一听目标全数选入,甚至还带上个并未计算在内的余沧海,可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这要是两个人去铺子工作,李忘尘是双倍工资,自己只怕还要倒给老板开钱,一时脸色不太自然,直说累了休息。 李忘尘心中得意,不太能够表露,只等李莫愁关上房门离开房间,才在房内哈哈大笑出声,声音张狂至极。 李莫愁在门外一顿,狠狠一跺脚,才回到自己房间。 李忘尘熄灭灯烛,洗漱上床,夜晚的客房静悄悄黑漆漆,静谧清幽,最是好睡眠。 但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之后,李忘尘还是睡不着觉。 他想着两日之后的刘正风金盆洗手会,将是何等惨烈危险。 过得一会儿,李忘尘忽地回过神来,这时怎能熬夜?赶紧运转起玄武定心法,以收敛心神、抛去杂念,然后他渐渐闭上了眼睛,陷入某种奇特无比的状态中去。 滴答。 仿佛是最为安静的湖面上落入了一滴水珠,激荡起微小却又真切存在的波澜,悄然地扩散却又悄然地消失,湖面看似仍然平静,深处却已暗流涌动。 黑暗中,李忘尘睁开了双眼。 有人。 他的身子无声无息而动,像是一条蛇,或者是一条壁虎,贴着床铺缩了下去,先进了被子,再从内部把被子挤压成有人的形状,最后从被子里抽身而出,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更没有激起哪怕一点风。 迄今为止,李忘生所用的都是铁拳蛮干的路子,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只会一把子九牛二虎、铜头铁额的本领。 但其实精气神三项之中,任何一项走到了极处,都能刚极而柔生,柔极而刚生,最后达到刚柔并济,不分彼此的境地。 现在的李忘尘当然并不算是走到了“精力”的尽头,却也有其些许征兆,尤其是与田伯光一场大战之后,更颇得领悟,能操纵自己全身大部分肌肉,使得其硬时如铁,软时如棉。 他真如一团棉花般滚到了地面上。 然后是观察。 一个呼吸声开始回荡在李忘尘的心头,像是钟摆,像是发条,富有节奏又轻又脆。呼吸声来自于屋顶之上,李忘尘尽力用肌肤去感受,发现了某处有风,这证明着那里的瓦片被揭开了,一处视线从外界扫进来,却略过了自己,只盯着床上的杯子看。 李忘尘慢慢蠕动着过去,同时继续观察这个呼吸。 一次呼吸,两次呼吸,三次呼吸…… 就在第十三次呼吸的时候,李忘尘来到了目的地,他鲤鱼打挺,猛一起身,然后踏步。 砰!整座房间一震一响,他已如一道横空的闪电般蹿了出去。 又是轰隆一声,房间的穹顶被破开一个大洞,两个身影在翻飞的石屑和惊天巨响之中碰撞在一起,哗哗哗三个交手的声音之后,他们同时落了下来。 李忘尘一身睡衣,站在屋顶之上,目光发亮,里面竟然有喜色闪动,“好啊,是你!” 能让他如此欣喜的人不多了。 面前的黑衣人虽头戴面巾,但是身材婀娜,体带幽香,而且一双秀美瞳眸令人一眼难忘,却不是林仙儿又是谁了。 果然是任我行的阴谋! 黑衣女子又惊又怒,“你的武功,什么时候竟有如此长进……” 她说话时双手又酥又麻,颤抖不止,这是适才接了李忘尘三掌,因事发突然,并未施展乾坤大挪移,纯以内力对抗李忘尘的蛮力,竟已落入了下风! 李忘尘不答不语,只双眼放光地盯着林仙儿。 咔一声,他脚下瓦片碎裂。 身影已消失。 林仙儿只觉得一阵恶风扑面而来,而李忘尘的拳头几乎和风声同来,快得不分彼此。 她冷哼一声,曼妙的五指轻抚而过,只闪电般沿着李忘尘手臂这么一抹,李忘尘本来直来直往一以贯之的拳劲忽地一转,擦着林仙儿脖颈过去,仿佛体内再有另一个意识给他的肌肉下达命令一般。 乾坤大挪移么! 李忘尘怒喝一声,登时双腿一开,扎马步稳下盘,使得是一个千斤坠的功夫,脚下的瓦片咔咔作响,拳虽打歪,肘却下沉,狠击林仙儿的肩头。 林仙儿脑袋一缩肩头一挺,内力灌注,与李忘尘手肘一碰,却并未真正爆发撞击,竟然是以自己的肩头贴到了李忘尘手肘上,产生了一股子黏劲儿。 李忘尘顿觉手肘部分好像被徒然加了五二零,和林仙儿的肩头死死接在一起,成了一个整体。 他没反应过来,林仙儿肩头往后一拉,李忘尘整个人失去平衡,面门已朝着林仙儿撞了过去,而一只纤纤素手早在那里等候,五指如钩,狠插李忘尘的双眸。 砰砰,两片瓦片旋转着飞射,那是李忘尘早早飞脚踢出,力道虽不大,但总归砸得林仙儿素手一颤一歪。 李忘尘乘势张嘴一咬,林仙儿一缩手,总算解了他伊利丹之灾。 但解了戳眼,却未解开后续。李忘尘平衡仍失,脑袋打向林仙儿手掌,林仙儿收了手指,立刻竖掌如刀,斜斜切向李忘尘的额头。 间不容发之际,李忘尘猛地发力,咔咔咔,一条手臂上的气血骨肉登时变化,如地龙翻身一般,由肩起到肘,一阵肉眼可见的起伏携带着雄奇壮阔的力道,一路传达到手肘部分,狠狠地一打。 林仙儿的肩头如触电一般,动作一顿,已与李忘尘手肘分开。 而另一边,李忘尘额头与林仙儿手掌只差半寸,忽地狂啸一声,脑袋微侧,带着身子如陀螺般地一转,右手旋转两圈之后,一脚狠狠踩在屋顶,拳头已自上而下,如狼似虎地打杀过去。 林仙儿回头一掌,啪一声脆响,和李忘尘手掌一撞。 两人各自站立不稳,退后两步。 可林仙儿尚需换气之机,李忘尘却已哇呀呀一声大喝,双手五指大张,再各自一握成拳,发出噗嗤声响,竟然硬生生又壮大半圈。他挥舞拳头,气势更强数分,宛若战场上的猛将一般,再次朝着林仙儿汹涌杀来。 来,尝尝老子的天生神力! 林仙儿已接连后退,心惊胆战。 不只是激增数倍体能,招式打法也圆熟无暇……和上次相比,哪里是同样一个人? 迄今战了数招,林仙儿心中简直升起了无数问号,这个李忘尘上次见面,武功勉强四品,已坏了大事,这次怎么还变强了数倍,拥有了这般恐怖的横练功夫!? 她高声叫道,“且慢,少爷,许久不见,咱们聊聊!” 李忘尘道,“好,我且听你说说。”说话间动作丝毫不停,踏前一步,肩肘如弓手如箭,五指一送,来到了林仙儿的面门三寸。 林仙儿却也时刻警惕,有所防备,一个后仰,绣鞋顺势一划,倒冲而起,踢向李忘尘的下巴。 李忘尘侧头闪过,伸手一捞,一把抓住她的脚腕。 她却脚踝一抖,一股内力勃发,李忘尘的食指撞了一下自己的中指,指力一松,林仙儿挣脱开来,头下脚上一个旋转,五指对地面轻轻一按,却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大力,整个人轻盈如没有重量般斜飞而去,直达十丈外另一间屋子的屋顶。 林仙儿要逃! 原来这才是她这一踢目的所在。 须知此女本非热衷于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更兼李忘尘气势之盛,展开天生神力之后,几有那传说中越战越强的本领,更令她害怕万分,根本不愿意继续打下去。 “哪里逃!” 李忘尘轻功是最大劣处,根本来不及跟上。但他立在原地,丝毫不慌,只是遥遥一望,忽地连环数脚,已接连踢出瓦片,碰碰声不绝于耳,这边的屋顶上只留下几道硝烟。 以他九牛二虎之力,施加在瓦片之上,其威力之大,足以一片洞穿顽石,绝不下于前世的散弹枪。 “这人太阴毒了。” 林仙儿本来觉得自己变招迅速,手法得当,就要逃脱,而只往任我行处去往报告消息,立刻回来杀死李忘尘。 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忘尘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居然立刻有应对之策,内力较之蛮力有万点好处,唯有一点不如,那就是回气时间。 而李忘尘恰恰就是卡着一个林仙儿施展轻功远遁,身在半空不能改变的时间点,对她动手。 林仙儿登时叫苦不迭。 这样一个练习横练功夫的莽撞人,本该是她最擅长对付的那一类——不管是在床上、行事上还是武功上,她向来都有令百炼钢化绕指柔的本领。 但偏偏李忘尘看来莽撞,骨子里却是个比她还要奸猾、还要聪明、还要机敏的家伙。 她怎能不输? 她怎能不输! “中!” 李忘尘站在原地,狠狠一握拳。 远远望去,月光中的林仙儿如折翼的飞鸟,整个人本来曼妙的身姿忽地一颤,一身惨叫之后,紧接着便已直坠而下。 …… 两人几番交战,说来话长,却也过不得十招。 十招解决一个五品高手,听来不可思议,其实若林仙儿真愿意与李忘尘拼命,又有乾坤大挪移这专克蛮劲的武功,李忘尘再怎么勇猛也须得一百招后再见胜负。 但偏偏她心思太灵动了,也太贪生怕死了,一招就有三四个想法冒出来,每打一招,战意就去了一分,七八招下来就只想要逃走了,这逃走的想法又被李忘尘所捕捉到了,勇气、智慧、斗志,处处差了一筹,自然别无他法。 有赖于此,两人交战虽是激烈,却并未惊扰任何人。 除了一个人。 李忘尘刚要追上去,却正见到一个身影已跃上来,身穿杏黄道袍,手持雪白拂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着自己伸出手,“来吧,小侄子,握住姑姑的手,你轻功太差了,但凡有个大动作都扰民得很。” 李忘尘并不意外,李莫愁的武功比他和林仙儿都来得高,而且只怕也心忧任我行的事情,自然对一切风吹草动都有感应。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李莫愁刚睡醒的模样,也是觉得有趣。 那个在他人看来又高傲又冷艳的女子,现在在月色半耸拉着眼睛,头发也杂乱,这边翘起,那边蓬松,和平日几乎像是两个人,但月光洒落,与她肌肤抹上一层冷色,却也别有一番慵懒美感。 李莫愁睡眼惺忪地问,“那人是谁?” “任我行的人。”李忘尘说,“应该是调查到了我们今日白天的行为有异,故而过来探听虚实。” 一听到任我行的名字,李莫愁精神一震,眼睛一亮,也不打哈欠了,只看了李忘尘两眼,“我并未发现她的踪迹,若非是你,只怕消息已经泄露。” 说话之间,她一手携着李忘尘,足尖轻轻一点,已飘然来到了林仙儿坠落之处。 只见林仙儿卧在屋顶上,脑袋向下,背朝后,肩头、腰间、大腿上三处穴道,各自中了一记暗器,身子不动,似乎昏了过去。 李莫愁大大咧咧,朝她走了两步,被李忘尘一把扯了回来。 她不解地看向李忘尘,李忘尘却又抄起一片瓦,遥遥朝着林仙儿脑袋砸了过去。 林仙儿忽地一跃而起,身子旋转间光芒闪烁,四射出各种暗器,笼罩李莫愁李忘尘两人。 李莫愁心中一惊,知道刚才自己若猝不及防,在极近距离遭受此劫,只怕已中了暗算。但现在这个距离,她武功实在太高,根本不会给林仙儿一丝一毫机会。 只拂尘一卷,已将所有袭来的暗器尽数打落。 林仙儿趁此良机,拔腿就跑。 可是李莫愁又挥手一洒,五枚冰魄银针飞了出去,林仙儿小腿一崴,健步如飞的身形一顿,又扑通一下,跌倒在了不远处。 这下子,才总算真正将她擒住。 第三十三章 二星江湖令 一盆冷水打在了林仙儿的脸上。 她打一个激灵,从昏厥中迷迷糊糊醒来,抬头一看,昏黄灯色之下,李忘尘和李莫愁一左一右坐在身前,三人围着一张桌子,看来似乎朋友闲聊一般。 李忘尘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很和蔼的笑容,“林仙儿,许久不见了。” 林仙儿以最快速度讲,“少爷,我知晓重要消息!” 李忘尘并不意外,“你周身穴道被点,身上亦中了冰魄银针之毒,你说出消息,我为你解穴祛毒。” 林仙儿沉默片刻,已经恢复了冷静,只看了看旁边的李莫愁,“这位就是大宋李家掌门人,古墓派当代大弟子,李莫愁李姑娘了?” 李莫愁笑道,“你倒有些见识。” 林仙儿眼睛一转,正要继续说下去,李忘尘抬手一个巴掌,已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啪一声,留下一个火辣辣疼痛的五指掌印,“不要说没必要的话,先回我的话!” 林仙儿低着头,啜泣道,“是,少爷。” 李莫愁看她可怜,张口想要劝解两句。 李忘尘却朝她摇头,然后想了想,忽然伸手一掐林仙儿的两颊,晃了一晃,一根闪闪发光、细弱牛毛的银针已从牙齿缝里掉了出来,落在桌子上,叮叮两声。 李莫愁和林仙儿的脸色一起变了,只有李忘尘笑了,“果然是嘴巴,刚才姑姑你若和她真聊起来,一旦掉以轻心,她立刻施以暗算,保管你俩只能互换解药了。” “贱人,怎敢害我!” 李莫愁脸色煞白,眼中凶光一现,她也是个一旦情殇立刻黑化的辣手人物,几次三番见这林仙儿的诡计,终于明白决不能给她丝毫的怜悯。 当即长身而起,拂尘一扫,狠狠打在林仙儿的胸口,林仙儿登时已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 砰一声,她掉了下来,然后脑袋一歪,呕出两口鲜血。 李忘尘面色如常地走上去,搀扶起林仙儿,“姑姑,别打死了她。” 李莫愁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心中却仍后怕不已,手心全是汗水。她虽对林仙儿予以重创,但真正发慌的却是她,只因若无李忘尘识破,林仙儿至少已让她栽了两次跟头。 这女人的心机,简直是李莫愁生平所见女人之最。 也幸好,李忘尘的心机智慧,绝不在林仙儿之下。 而林仙儿被扶起来时,脸色是苍白了一些,发丝也凌乱了一些,却不损其半分妩媚,反倒令她有种雨后娇花般的楚楚可怜感。 她抬头对着李忘尘笑道,“李少爷,刚才只是小小插曲,咱们可以继续了。” 李忘尘叹了口气,将身不能动的林仙儿重新摆在了椅子上,“林小姐,我已有些佩服你了,不管任何时候,你好像总在第一时间想着怎样活下去。” 林仙儿幽幽道,“少爷,你只是佩服我,可你却不知我已惧你怕你甚深?你已多少次看破我的心思,真真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了。” 李忘尘笑道,“你若不想见我,就老老实实回我的话,我自放了你。” 林仙儿道,“请问。” 李忘尘问,“这一切的幕后是否任我行?任我行是否来了衡山城?任我行的武功和江湖传闻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任我行手底下还有多少你这样的人?任我行的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 林仙儿听着听着,忽然笑了笑,“少爷所问,皆是关键,我确实知道不少呢。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任我行手下已看护住了各处要道,之所以不立即动手,只是处于突破隘口,而你们俩但有任何逃跑的举措,就要迎来他的追杀。” 李忘尘不说话了,只挑了挑眉,意思是继续说。 林仙儿笑得很甜蜜,也很神秘,“剩下的,我却不说了。” 李忘尘当即大声道,“我以小李飞刀的名誉发誓,若林仙儿肯道出消息,我绝不对她下死手。” 林仙儿的笑容更甜蜜,也更神秘了,“少爷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小李探花有你这么个侄子,也真是大大的辛苦了。” 李忘尘叹了口气,并不慌张也不愤怒,“没错,你确实难信我,其实连我自己都信不得我自己——既然如此,我说个法子,我将你送往上官海棠手下,再令护龙山庄拿你一次,这如何?” 林仙儿却只看了李忘尘两眼,淡淡道,“少爷想要害我。” 李忘尘哦了一声,神色如常,“哪有的事情?” 林仙儿轻轻笑了两声,“少爷自重逢以来,并不疑我如何从护龙山庄走脱,只因你已猜出了一些端倪,我也干脆说开了吧,朱无视是有问题。既然如此,我若再被送回护龙山庄,他唯恐我传出第一次走脱的内幕,只怕令我进得去,出不来——这不正是少爷害我的法子?” 李忘尘这下皱起了眉,“瞒不过你,不过你看穿了此事,我就不会送你进去了,因为你到时候对朱无视引出我来,对我也百害而无一利。” 林仙儿点点头,“没错,此事无须再提,你我都不愿意招惹那朱铁胆。请少爷另想法子,若少爷不能令我信服,我死也不肯说出你想知道的一切。但我保证,我所知的消息,绝对令少爷有一线生机。” “好说,好说,你也跟着想想。” 李忘尘说着说着,已沉思起来。 林仙儿点点头,也跟着露出思考的神色。 李莫愁听着刚才那一番对话,看着沉思的两人,露出古怪的神色。 她只觉得这两人虽是生死大敌,但彼此之间却有一种朋友也没有的难言默契,他们已忽略了许许多多常人间的交流方式,渐达心灵相通的境地。 虽然若有机会,李忘尘绝对杀了林仙儿,而林仙儿若处于上风,自不会饶过了李忘尘。 但偏偏到了现在,他们却要一起思考出一个能令林仙儿逃得性命的办法。 李莫愁有些不是滋味地想:相比之下,我倒是外人了。 过了一会儿,李忘尘忽然一拍大腿,“好了,我想明白了。” 他站起身子,来到林仙儿身后,忽然一掌自上而下地拍了过去,打在林仙儿的死穴上,“答案就是我想不到,我不跟你玩这种游戏了!” 林仙儿身子一震,大叫一声,“你!” 身子一软,已一头撞在桌子上,鼻子眼睛耳朵都流出鲜血来,像是脸上出现了七八条蜿蜒的小蛇,呼吸也若有若无,奄奄一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别说是林仙儿没想到,连李莫愁也猝不及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刚才还想着,这两个人亦敌亦友,心意相通,比其自己和陆展元都要默契,若有机会未尝不可以因恨生爱,这本就是江湖千百年来最常见的故事。 可谁也没有想到,李忘尘前一个呼吸还温温柔柔地说话,下一个呼吸就直接动起手来。 李忘尘喝道,“林仙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说是不说?” 他说话时,一下子提起林仙儿的脑袋,动作凶狠蛮横,充满压迫力。 林仙儿仰面而起,只见烛光照耀之下,只有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容,看来甚是骇人。 过了好一会儿,林仙儿才勉强睁开眼睛,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了,但仍旧坚持己见,“你,你就是想要吓唬我,你绝对不敢杀我!你……你若杀了我……任我行,任我行……必然取你性命!” 李忘尘面色如常,居高临下,直视林仙儿的双眸,一字一字道,“你,说,不,说?” 两人互相对视,彼此的容貌都是颠倒的,只有眼睛对着眼睛,汹涌的光焰在互相的瞳眸里跳跃。 林仙儿惨笑道,“不说,不说,我就是不说。这就是你的手段么,对我实在无用啊,快救下我吧,不要色厉内荏了,你骗不过我的。” 李忘尘露出了奇妙的神色,“我确实没有骗过你!” 他说话间,左手一动,并指如剑,闪电般在林仙儿额头上轻轻一点。 咔,一声轻响,李忘尘收手,起身,林仙儿的额头无声无息地裂开,双眸中的神采和最后一丝生命力终于逝去,而她的表情还维持在那自信的笑容上。 林仙儿死了。 她至死为止也不相信,李忘尘真的会对她下杀手。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李莫愁才道,“她本不是个忠义之人,她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性命,可她却好像做了忠义之人应该做的事情。” 李忘尘摇摇头,“她不是忠义,而是聪明。不管她说不说,都要死,她的选择很正确,最后就是看我们两谁能妥协——而我最后还是没有妥协。” 他握了握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都同样的聪明,所以只能够两败俱伤。” 李莫愁想象了一下那片刻间两个人的心理活动,只觉得触目惊心,摇摇头,“但这也代表着,她的到来,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我们还是对任我行一无所知。” “不。” 李忘尘却笑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有好处,不多,但总是有的。” 【杀死江湖令人物林仙儿。】 【解锁并完成二星任务分支“林仙儿之死”,获得二十点奖励点数,青铜令牌一枚。】 【林仙儿已死,获得二星江湖令‘毒心美人’】 在水蓝色的江湖令系统中,江湖令人物林仙儿的那一条,已经彻底变成了灰白色。 …… 收拾了林仙儿的尸体,两个人当无事发生,各自回房休息,而李忘尘却已睡不着了。 他打开了江湖令系统细细查看。 只因这还是李忘尘首次干涉到江湖令人物的生死,也是首次进入到“二星任务”的范畴。 这也实在始料未及,一下子吸引到了李忘尘的注意。 在此之前,他所杀的唐玉,武功虽仍还是李忘尘所不可企及的高峰,却并没有林仙儿一般特殊的地位,所得奖励大致相差无几,却还多了个什么二星江湖令。 “一星是邂逅,二星就是杀死?”李忘尘看着那灰白色的江湖令词条暗忖,“不,这应当只是我选择了杀死林仙儿而已,二星任务用到‘解锁’二字,自然不是千篇一律,而是个人有个人的任务。” “甚至,我若并非杀死林仙儿,说不得也能用另一种方法,去完成属于她的二星任务,甚至往后还有三星四星。而我现在杀死了她,给了她此生一个明确的‘结果’,所以不得不进入二星分支,这词条也就变成了灰白色。” 李忘尘想到这里,暗暗点头,心知应该差不多是这样子。 然后他翻看了一下那个什么二星江湖令。 这一看,李忘尘才明白江湖令的意思。 就是指对应人物一生之浓缩,给予李忘尘对应提升。所有江湖令人物的二星任务,都能获得对应的二星江湖令,然后随着三星四星,跟着提升。 不过林仙儿已死,自然无法提升,永远只是个二星江湖令。 至于这江湖令的效果嘛…… 【二星江湖令·毒心美人:心越毒,人越美,杀人越多,容貌越好。效果:杀死一百人,获得容貌正向修正。】 ……这什么几把。 李忘尘无语半响,他一个小屁孩子,现在差的是容貌吗?差的是绝世武功啊! 但仔细想想,若干掉一个林仙儿就能有什么好效果,也不现实。 等等。 李忘尘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令狐冲来。 这是衡山城内,除去林仙儿和未曾谋面的任我行外,唯一一个江湖令人物。 虽然他现在武功低微,但未来却有一番成就,那笑傲江湖的一生浓缩而成的江湖令,应当是在战斗方面颇有作用。 “可惜这一点知道得太晚了,后天就是金盆洗手会,只剩下一日时间,我总不能把令狐老哥给杀了吧?” 李忘尘暗暗叹息,“若早知道一段时日就好了。” 他若效仿着对付林仙儿来如法炮制,也去刺死令狐冲,只怕立即就能完成一个“令狐冲之死”的二星任务,获得对应江湖令,但这做法李忘尘是想也不想就放弃的。 当然,死马当作活马医,李忘尘也拿定主意,就在这一日时间找一找令狐冲,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在一日内完成他的二星任务。 李忘尘点点头,又扫了一眼自己所有的奖励,有刚刚才获得的二十点点数,之前积攒下来的青铜令牌两枚,黑铁令牌一枚。 因有心随意传的功效,他直接大手一挥,将点数加诸于精力值上,此刻若再运用起天生神力来,李忘尘的精力一值将迈过三位数的门槛。 再运心随意传之后,内力也有七八十点了。 这数值实在不算低了,但若没有好用内功法门,便只是单纯的生命能量,一泄而去,只能用在偷袭、点穴、解穴等特殊状况之中。 忙完了这边,接下来,李忘尘就要用一用这三枚令牌,给自己最后提升一次战斗力。 第三十四章 南辕北辙 【消耗一枚黑铁令牌,获得黑铁级武学‘铁布衫硬气功’,是否放弃以提高下一次武学抽取的品质?】 李忘尘啧啧嘴,心想怎么是这样一门功夫,来点飘逸的行不行? 他还念着再长了几岁和楚留香江枫比一比呢。 但说归说,这功夫还是挺有用的,所谓硬气功其实并非内功,而是一种以吐纳为主运用体能的法门,更确切来说是运用肌肉、筋骨、皮膜的法门。 按照此功描述,练到上乘境界,只需运转念头,念头到了何处,肌肤立即紧如铁、硬如刚,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李忘尘点点头,“不放弃。” 一旦选定,立刻有诸多信息,涌入李忘尘脑中,那是各种对身体的运用法门。李忘尘一抬手,五指狰狞,肌肤紧绷,作铁青色,门窗外投来幽幽月色,在上面反射出极渗人的光泽,抽出一柄匕首划去,如同钝刀碰到了老皮,只摩擦出一道道白痕。 他满意地点点头,收回功夫,动作不停,立刻选择下一枚青铜令牌。 这次出现在面前的名字,令李忘尘脸色精彩了一些……事实上,他很想要直接出门,大呼小叫,先叫上余沧海,再叫上林平之,为两家化解恩怨。 【消耗一枚青铜令牌,获得白银级武功‘葵花宝典残卷辟邪剑法’,是否放弃以提高下一次武学抽取的品质?】 【特殊提示:本门武功有体质上的特殊需求,一旦接受将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以辟邪剑法之玄妙,若能尽情掌握,自然对迎战任我行有巨大助益,但是限于诸多众所皆知的缘由…… 李忘尘轻声道,“放弃这门武功。” 晦气晦气晦气,李忘尘使劲地甩着脑袋,以期忘却刚才看到的字眼。 继续,下一枚青铜令牌。 【消耗一枚青铜令牌,获得青铜级武功‘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法’,是否放弃以提高下一次武学抽取的品质?】 无尘道人的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么……是比不得真刀真枪的辟邪剑法,但不知与衡山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华山夺命连环三仙剑相比,到底孰强孰弱? 李忘尘心中满意。 虽然这提升品质之后的一次兑换,实则效果还不如之前的白银级,但可用胜过不可用,他自不纠结。 另一方面,以剑法对付任我行,远比肉掌更好。 他虽没有内力,按说不惧什么吸星大法,但连七弦无形剑也成了真正的无形剑气,鬼知道这世界的吸星大法是什么底细,说不准是天魔四蚀,自然要小心为上。 “还有一点,我明日要去试试令狐老哥的二星任务,从林仙儿看来,江湖令内容与人生际遇相似,令狐老哥之所以能列入江湖令中,不外乎几点缘由,一是剑法,二是倒霉,三是喝酒。” 李忘尘顺着思路想了下去,“我喝不了酒,也比他幸运……嗯,应该吧。目前看来,唯有在剑法一路上下苦功夫,这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正是天降甘露,嗯,看来我的确比他幸运,这点不假。” 他一转头,关上了系统列表,已经沉沉睡去。 …… 次日天尚未亮得完全,李忘尘已偷偷出门,收拾了林仙儿的尸体,然后再和李莫愁一同会见此事衡山城下被他俩联合起来的诸多高手,彼此有个照面,心头有数。 在这其中,曲阳虽已露面,却改名换姓,说是刘正风结识的好友,并未引起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的反感。 接着李忘尘再次通过仪琳的关系呼唤出来不戒,给他细数此地高手,莫大、刘正风、曲阳、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李莫愁、上官海棠、江枫,正正好九位六品以上高手。每多说一位,不戒的脸色便差了一分。 除此之外,还有余沧海薛冰二人,则是不足六品的添头。 这九人再算上皮糙肉厚的李忘尘,一共十人,达到了之前所说的要求。不戒一时无话可说,只得便秘般地点头同意。 同意完了他便离开,按照他的说法,“今日一过,生死难知,我得去和仪琳讲讲我和她娘当年的事情,一件件说,一桩桩说,非得她用纸笔记下不可,否则我这一辈子稀里糊涂,只怕也真没人记得住了。” 他这一番话语说来沉重,也感染在场多人,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是哪位。 一时厅中沉默起来,彼此低头不语,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群人会合起来,机缘巧合,其中有的是嫉恶如仇,有的是受困于名,有的是不知天高地厚,有的是报恩,有的是为求自保,有的是肩负责任,有的想证明自己……个中想法,不一而足,却都明白明日一战的凶险。 也不知是谁开始,有人道了一声“明日见”,便第一个离开了大厅,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李忘尘心中好奇这些人去干吗,今日也不着急,便跟着每个人过了一段时日。 他先跟着刘正风和曲阳,两人各自带了琴萧,去往城郊的竹林,一路看山看水,不发一言,到了地方却已开始了琴萧合奏,音节暗合,默契极佳。 这是高雅。 李忘尘离开了这两人,又去寻莫大先生,老迈的衡山派掌门带着胡琴颤颤巍巍去往了市井之间,也是一曲潇湘夜雨,凄惨孤寂,活像是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人,不似笑傲江湖曲一般洒脱随性,却也自有其妙。 这是生活。 李忘尘给莫大先生三个铜板,再去找那天门道人,天门道人性急暴躁,平日里对弟子动辄打骂,此刻却一一叫来自己亲近弟子,耐性慰问他们的武功进展,令人大跌眼镜。 这是温情。 李忘尘在门外偷看被发现了,把天门道人整得脸红害臊,他只抱歉似笑笑,便又转去找了定逸师太。定逸师太正教训仪琳,仪琳也真是可怜,刚摆脱了她爹,又要被她师傅说教。定逸师太刚说完莫要和令狐冲厮混云云,抬头瞧见了李忘尘,又叮嘱也莫要和李忘尘结交。 这是如一。 李忘尘摇摇头,又去找到了上官海棠和江枫,两个人最是正常,一个在写信,另一个也在写信。上官海棠是写给了朝廷,一板一眼地报告此事过程,想了想又多写了三封信,分别给朱无视、段天涯、归海一刀,而江枫则是写给了燕南天,写时身上充满了勇气和自信,像光是给这个人写信就足够让他振奋。 这是亲情。 李忘尘也想给李寻欢写信,但他不认为自己会死,也就放弃了。其实衡山城内也有他的亲人,虽然是名义上的挺远的亲戚,李忘尘回到了客栈,发现李莫愁正靠在房间的床上,倚在床头上,痴痴看着窗外的天空,脸上带着甜蜜的笑。 这是爱情。 任谁也知道她在想谁,李忘尘也不打扰她了。他转身便去了青城派暂住之所,或因林家之事,这里对外人防备得很,李忘尘通报之后,坐了一会儿才等到余沧海过来,而且这矮子心不在焉,到这时候了似乎还想着别的事情,看得李忘尘暗暗摇头。 这是没脑。 他随便奉承余沧海两句,其乐融融一番,便去找了薛冰。薛冰正在绣鸳鸯,薛家庄虽出了个剑法惊人的薛衣人,实则自祖上便有“神针薛家”的美誉,薛衣人的剑法其实也来自于针法。李忘尘问她是否有了意中人,她只摇头,又浅浅笑道,自己不爱死水般的生活,别的不求,只期待未来能找个可爱活泼的。 这是预言。 李忘尘祝她愿景成真,最后去找了岳不群,本以为岳不群应该和岳灵珊或者令狐冲说会儿话,却发现岳不群只在院子里孤身一人练剑,面色肃然,剑风激荡,胸中藏有惊雷而面不改色。 这是城府。 李忘尘看完了这一切,心中似有所感。 他转身而去,找到了令狐冲。 令狐冲所在不远,就躲在隔墙的树下,嘴里叼了根草,看上去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 他本来在偷听旁边院子里师傅舞剑的声音,一抬头看到了李忘尘走出来,愣了一愣,赶忙凑了上来,“李兄弟,家师这是怎么了……我从小跟着他长大,实在没有见过他这样沉重的模样?我、我实在是很担忧他!” 李忘尘笑道,“一些小事而已,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都在做自己,很好,很好。” 说话间,他忽地一伸手,“我也该做自己的事情了。” 令狐冲只觉得风声一动,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眨眼间来眨眼间去,像是蹿出了一条毒蛇,吓得后退一步。 下意识就要拔剑,手上却拿了个空。 再一看,李忘尘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剑,连剑带鞘,样式十分熟悉——这岂非正是自己腰间的长剑!? 剑客以剑为友,以剑为命,被人取下长剑是极大侮辱,不过令狐冲性情豁达,只当李忘尘是在和他玩闹,哈哈一笑,“李兄弟,你莫不是要试试我的武功?” 踏前一步,就要去拿。 “令狐老哥,看剑!” 李忘尘笑了两声,忽地拔剑一起,寒光闪烁,手中荡漾一道秋水波光,如瀑布般侵泄而出,美不胜收,靓丽惊艳。 令狐冲心下惊骇,顿时停下动作。 瀑布奔到一半,忽然一凝,分化作五股激流。这一变化快得惊人,令狐冲一动一停的功夫,它已在令狐冲周身上下闪了一闪,五股激流又复合成了一泓秋水。 咔一声,李忘尘收剑在手。 令狐冲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浑身上下凉了一凉,再抬头一看,李忘尘正朝着他嘿嘿一笑,“令狐兄,我的剑法怎么样?” 令狐冲没有回答,神色茫然之余,忽然朝着自己浑身上下抓了一抓,抓住五片破布来,却是身上的衣裳被剑锋戳破五处,但衣裳下面的肌肤皮肉却毫无损害。 令狐冲呆愣愣看着手中一把破布,瞠目结舌道,“这,你,这……” 李忘尘为他提醒,“我剑法高明。” 令狐冲大叫道,“岂止是高明,简直是高明。” 他简直语无伦次,只因连他自己也清楚,恐怕岳不群的剑法也未有如此境地。 这其实也是正常的,李忘尘所习得的“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乃是书剑恩仇录中无尘道长的看家本领,而且经由系统传功,直接吃透个中奥妙,堪比无尘道长真人降临。 虽然这套剑法,整体不过是青铜等级,自比不上辟邪剑法、独孤九剑,甚至和五岳剑派剑法中的精华相比,也恐怕略有不如。 但岳不群自诩气宗传人,剑法本就难有什么精妙的,而整个五岳剑派剑法也各有失传,其中真正精妙剑招,全在华山思过崖的山洞之中深藏,外边各派所传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现今五岳剑派之中,不算风清扬在内,稳稳能在剑术上压过此种水平的,也不过嵩山掌门左冷禅、客卿郭嵩阳两人,而莫大先生与华山剑宗的封不平、成不忧等人,当与李忘尘在伯仲之间。 这等境界,自然不敢在燕南天、风清扬、薛衣人、木道人、西门吹雪、叶孤城等等人物面前献丑,但对眼界极为窄小的令狐冲而言,却已然是冲击了世界观般的表现。 尤其是,李忘尘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尤其是,李忘尘之前还一双肉掌打得田伯光溃逃…… 李忘尘看了看隔壁岳不群所在的院子,忽然道,“令狐老兄,我有事跟你说,请移步。”说完转身即去。 令狐冲不明所以地跟了上来,两人来到刘府之中一处寂静无人之地。 李忘尘止步回头,低头看了看掌中长剑,道,“不是我高明,是这剑法本身不俗,而以令狐老哥你的悟性,达到这等水平不难。” 令狐冲一愣,老脸一红,“李兄弟说笑了,我年岁只怕高你一辈,你却可打我五六个有余,谈什么悟性。” 他二十七八,其实已不算小了,以前只在二流门派的圈子里晃荡,还觉得自己武功尚可,偶尔能欺负一下青城四兽什么的。 可近日来到了衡山城内,先眼见李忘尘这年纪轻轻的奇才,又接连见到了苏少英、卓一航、薛冰、南宫灵一众十七八岁的大明武二代,武功均不在田伯光下,这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多么井底之蛙。 李忘尘却摇头,“错了,错了,全然错了。” 令狐冲一愣,“什么错了?” 李忘尘道,“令狐老兄,你练错了。恕我直言,你一直以来武功平平,其实并非你的问题,而是武功的问题——这世上本就有些人,练这样的武功无甚进展,练那样的武功却一飞冲天的。” 令狐冲指了指自己,瞪着李忘尘说,“你是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他又摇摇头,“不,不对,家师说过,我资质普通……” 李忘尘道,“其实世上哪有什么武功资质一说,就算有也千人千种,各有不同,哪能一概而论?我就知道有位大侠天生适合练内功,一练灵巧百变的招式,就显得愚笨不堪,最终寻得正道,成就了绝世高手。而令狐老哥,你却是反了过来,你内功资质不行,岳掌门所说的就是这个,但手长脚长,脑子灵活,正是个练剑法的绝世天才。” 他说话间,拔出剑来,轻轻晃动,剑尖微微颤抖,如同毒蛇一般靠近令狐冲。 这一剑速度不快,李忘尘放慢了速度。 令狐冲只看了一眼,一下便想起了刚才李忘尘的那一剑,脑中自然而然地演化出下面的发展变化,手中并指如剑,已下意识模仿起这一式剑招。 李忘尘斜眼一看,便看出这一招已有八分形似。 令狐冲动作一顿,似乎自己也吓了一跳,将信将疑,“这……这不对……我以前在山上也练过剑招,何曾有这般,有这般……” 李忘尘道,“我说过,是武功的问题。现在的华山剑法,重内力而非招式,令狐老兄你虽然对几何图形……我是说招式形迹的捕捉十分精准,但若内力不够,劲力便要失真,自然不如了岳掌门的意思。而这一路‘追魂夺命剑’却不要求内力达标,你自然如意随心。” 令狐冲眼中慢慢亮了起来,似乎已有了七八分相信,忽然又摇头道,“不,不对,这岂非是背弃了家师的路子……” 李忘尘也不非要令狐冲看清岳不群的能耐,只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岳掌门有复兴华山之重任,平素日理万机,已非常人所能及,稍有疏漏,岂非常理?他眼见你自寻正道,又哪里会不开心了?” 令狐冲喃喃道,“也是,也是……” 趁着他脑子还不清楚的时候,李忘尘再度拔出了长剑,耍了一个剑花,引起了令狐冲的注意,然后道,“令狐老兄,我这一路剑法,是一位前辈传授,意在叫我寻觅一位传人。我苦寻多年……嗯,你别管我多大,就是多年,才终于找到了你,但望兄不要违了前辈美意。” 说话间,拱了拱手,神色肃然。 李忘尘早知该如何对付这样的人,就在于要给他好处时一定不能够以给友好的感情的态度,而应该给他责任、负担、压力、期待、使命,公事公办,然后他就会自然而然地为你拼死拼活,什么也不要。 ——你既能在整本笑傲江湖之中,被华山、少林、武当、日月神教轮流推着走,今日也不妨被我推上一推! 令狐冲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果然是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为兄的自然不敢违逆。” 接下来,李忘尘开始教授令狐冲剑法。 【触发二星任务“南辕北辙”,纠正令狐冲武道选择】 【奖励:十点奖励点数,二星江湖令·空蓝剑客】 【二星江湖令·空蓝剑客:以三品内功为界限,内力越低,出手越快。】 【可升级为三星江湖令·空蓝剑客:以五品内功为界限,内力越低,出手越快。】 果然没有猜错,人物任务就是靠这个思路完成! 李忘尘教到一半,身子一震,动作忽然变形,盖因他此次招式一出竟猛然加快,快得超乎寻常,一动一停,只听噗嗤一声,长剑脱手而出,正插入了当前一颗树干之中,威力之大,直没到剑柄位置。 令狐冲还以为李忘尘是失手,连忙去拔剑,李忘生却站在原地,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来。 为了明日,我已尽了一切…… 李忘尘眼睛瞥到了系统面板,心绪一顿,先把得到的十点点数先加在精力值上,这才点了点头,继续下去。 为了明日,我已尽了一切努力! 第三十五章 金盆洗手会 清晨的雾气通常很浓,好像伸手抓一把就能留在指缝似的。刘府矗立在浓雾之中,时隐时现,似乎随时都可淡去,直到金乌升腾,云破天开,一线炽亮的金芒透下,雾气才渐渐消散。 许许多多的人,也在这时候来到了刘府。 林平之便是其中一个,他弓着驼背,贴上药膏,一个好好富家少爷,变成了如今这么个畸形丑陋的怪胎,只怕他琴爹亲娘也认不出来。而旁人看他怪模怪样,知是江湖中的怪客,心中忌惮,不愿招惹,也算清净。 他一路自家乡逃出,现在正心心念念想着丢失的父母。 “不知道余沧海这老贼何在……”林平之低着头,却以眼睛上挑观察,忽地在人群上首位置的椅子上,看到了个趾高气昂的矮子,路过的人面带谄笑,敬称他为余掌门。 就是他!? 林平之心急气盛,虽知道了余沧海武功地位均高不可攀,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但家破人亡父母被擒的深仇大恨又怎能冷静下来,忍不住直视过去,握紧拳头,双目如火。 哦? 余沧海正谈着今日面对了任我行该如何大显神威,却觉察到一双不太友好的目光。他知觉敏感,反应极快,抬头便循着那目光的位置一看…… 却是一张笑脸看了过来。 原来是那个叫做李忘尘的年轻小子,朝着自己遥遥一拱手,礼节完备,心意十足。在他的身侧站着个弓身的驼子,被李忘尘挡了半张面孔,瞧见了余沧海,赶紧低下头,却无什么特别之处。 是错觉么?这小子对本掌门心悦诚服,何曾会发出杀意? 余沧海倨傲地点点头,也回了一礼,他对李忘尘印象不差,兼之从上官海棠处确认了神侯有意令其出任“黄字第一号”的事实,更是怠慢不得。 余沧海移开目光之后,李忘尘才回过头来,笑着对林平之道,“小兄弟,莫冲动。” 林平之低头,粗声,茫然道,“兄弟,什么兄弟?” 李忘尘拍拍他的肩膀,“自然非你莫属。”不等林平之驳斥,已低声道,“过来说话。” 他们来到僻静位置,李忘尘从怀中逃出信件,拿去给林平之看,“你可记得的堂姑姑林诗音?” 林平之愣了一愣,仍警惕看了李忘尘一会儿,只是李忘尘目光清澈态度诚恳,还是个孩子,他终于忍不住接过信件看去,不一会儿已抬起头来,“是我堂姑姑的笔迹,你……” 李忘尘道,“你可以叫我李表哥。” 林平之疑惑道,“可你看上去比我年幼这样多?” 李忘尘一本正经道,“这是童子功,童子功的意思就是练成之后相貌如童子,其实我已二十七八了。你也不想想,若我真如外表般年幼,哪里来的本事敢来相助?你莫要纠结了,喊表哥吧。” 他眼见林平之还是不信,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一运劲力,一只白白嫩嫩的幼态小手,立刻哧地一声膨胀,变得又大又青,有根根粗壮的青筋暴突,狰狞恐怖,如同夜枭的爪子。 李忘尘握紧了那银子,成一个拳头,晃了一晃,再摊开的时候,手心上只剩下了一块圆圆扁扁的银饼子。 赫然是以巨大力量,将银两捏得变形扭曲。 林平之看得目瞪口呆,终于抬起头来,毫不犹豫地叫了一声“表哥”。 李忘尘面露笑意,十分畅快。 ——他吗的,自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不是叔叔伯伯便是姑姑婶婶,见了谁都要低人一头,今日却总算能踩着别人当大哥了。 李忘尘爽归爽,立即说道,“此地将有大事发生,你即刻离开刘府,去这个地方呆着……”念出了自己的客栈所在,见林平之记下才继续道,“你记住,要时刻关注这边的消息,若有人说金盆洗手会出了事,我又没有立刻回来的,你就赶紧离开衡山城吧。” 林平之为难道,“可我父母还在余沧海的手中。” 李忘尘道,“这点你大可放心,不管我怎么样,保管余沧海是要留下性命在此的。至于尊父尊母,嘿嘿,乘着余沧海来此,我已遣人料理了——你瞧,这便来了。” 林平之一愣,顺着李忘尘目光一看,却见从人群之中走过来一个道姑,一袭道袍,目光冷,态度傲,抿着嘴,配着剑,整个人浑身上下,有一种不可逼视的锋芒。 但她又美得无人不被吸引,以至于人人都想看她,人人都只看了一眼,即被那威势所摄,情不自禁移开了目光。 她走到了李忘尘身前,低声道,“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做了,保准青城派来此的人里已没有了活口,至于表哥表嫂,均已安置好了。” 李忘尘皱眉道,“其实也未必要杀这样多……” 李莫愁只冷哼一声,道,“这也算多?我连余沧海也想一并杀了。” 李忘尘只笑道,“他?还得用一用。” 这道姑不可置否,又转头扫了扫林平之,“你就是林平之?” 态度高高在上,若仙子,如神女。 林平之听她说杀人如砍瓜切菜,心中已怕了七八分,又被她一看,登时都感觉自己给切开了,猛低下头,“是,是……” 李忘尘解释道,“她是你我的表姑,姓李名莫愁,既然她说处理了,那就是处理好了,表弟去吧,烦请代我给叔叔婶婶问好。” 听到“表弟”二字,李莫愁疑惑地扫了两人两眼,忽地已明白了,翻了个白眼。 林平之听他们只言片语,就解决了一直以来困惑自己的好大难题,真是闲庭信步一般,一时也是将信将疑。其实他自小到大,也未听过自己林家的亲戚有多么厉害,倒是娘亲的娘家洛阳金刀王天霸,名号如雷贯耳,更得他信任。 但此情此景,林平之也顾不得其他,即刻点点头,忙不迭离开了刘府。 至此,李家两人来到衡山城的目的已经达成。 李忘尘看了看李莫愁,“今日你的杀气很大。” 李莫愁冷笑道,“若杀气不够大,实在很难活得下去啊。” 李忘尘又看了看李莫愁手上的剑,“你也不佩拂尘了?” 李莫愁哼了一声,“我古墓派自祖师传下来的,本就是剑法。我之前是以拂尘使剑法,已足够纵横江湖,但今日面对强敌,非得拿出十成十的实力不可——倒是你!” 李忘尘眨眨眼,“嗯,我怎么了?” 李莫愁厉声道,“还这样吊儿郎当的,不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你当这是儿戏!?” 李忘尘只笑了笑,忽地手上一扬,竟然也掏出一柄剑来,“我已经调整好了。” 他到底只有十三四岁,手脚较之常人短了一截,这柄剑也是柄袖珍短剑,二尺来长,玲珑巧妙,与他身材匹配。此前藏在身侧,竟然无人发现。 这是李忘尘昨日拜别了令狐冲后,在衡山城铁匠铺里花重金买下来的。 李莫愁愣了一愣,迟疑道,“……你还会使剑?” 在她印象之中,李忘尘还是那个一双铁掌,使着威力莫名奇大、能破许多招数的饿虎扑食的莽撞少年。 李忘尘神秘地笑笑,“请君拭目以待。” 他说完这话,转了转手中长剑,又藏在身侧,优哉游哉,摇头晃脑,已离开了去。 李莫愁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喃喃道,“但愿吧,只因你这样的人,今日若死在了这里,未免太可惜了。” ……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十分顺利。 没了嵩山派一伙捣蛋鬼,刘正风自然是金盆洗手,彻底摆脱了江湖一干恩恩怨怨、爱恨情仇。 而他所邀请而来的好友“杨渠”站在一旁,忽地高声祝贺,愿他未来能遨游天地、纵情世间,纵享好大一场自在。 众多江湖人士齐声欢呼,然后便该吃吃,该玩玩。 当然,也有人闲谈聊天,说华山派来了岳掌门,泰山派来了天门道长,恒山派来了定逸师太,甚至连传说与刘正风不合的莫大先生也亲来,怎么嵩山派一点儿没有动静?近几年来,他们急切合并五岳,常常提及什么五岳剑派同气连枝的说法,今日却不到此,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并没有人注意到,几位城中公认的高人前辈,在这大好日子里,却并未开怀畅饮,甚至可以说是滴酒不沾。 自刘正风金盆洗手之后,他们便围拢一起,坐在刘府最大也最中央的那圆桌子周围,彼此看着对方,面色沉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有人上前询问,“几位值此大好日子,为何不大吃大喝?” 这人走上前来,提出问题,其实是周围无数人心中同样的疑惑,可他们瞧见这群人肃穆的模样,哪个不是一派掌门,又有谁敢多提多问? 也幸好,江湖上从不缺乏愣头青。 刘正风抬头,眼见是个彬彬有礼的青年文士,他最敬重文人,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们在等人。” 哦,等人? 一些竖起耳朵的江湖人士,心中暗暗惊讶,到底是谁人能得到这样多的掌门静待,甚至一口酒也不喝?难道是嵩山派的左冷禅亲至!? 青年文士似乎也很疑惑,又问道,“到底是等谁呢?” 他这问题,令许多人吓了一跳,心想此人真是大胆又无礼,得了刘正风一次回答还不够,还非得追根究底不可,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么? 刘正风笑容一僵,已失去了耐性,使个眼色给旁边的管家,想要将这人劝退。 忽然间,化名“杨渠”的曲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那文士,看了许久才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不知为何,我瞧你容貌甚熟,难道是故人之后?” 嘿,原来是个有背景的,难怪这么不知礼节。 旁人一听,心中立刻脑补众多东西。 青年笑了笑,摇了摇头,“我非你的故人之后,但却和你的故人有些关系……我猜,那也就是你们等待的那个人。” 曲阳本来细细看着这青年,一听这话,忽地眉头一挑,脑中一张须发皆白的面孔一闪而过,眉眼竟和这青年有八九分相似,只是少了几许皱纹! 但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却不敢相信。 不过不需要更多,目前暴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圆桌上的众多掌门人物,全都紧张起来,同时看向了这青年,各个目光不善。 青年好像根本察觉不到这些恶意,甚至都根本不看这些人了,而是背负双手,抬头看天,忽地叹道,“曲阳啊曲阳,你和江南四友一般,玩物丧志,已疯掉了。你甚至比他们疯得还厉害,身为神教中人,居然和这自命正道的废物们混在了一起,真是可笑,何其可笑。” 此话一出,自诩魔教中人,声音虽轻,实则却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场间一静。 忽地所有人有了反应,拔剑的拔剑,喝骂的喝骂,起身的起身,甚至那余沧海一抬脚一踏步,手上一推,便已施展出青城派绝学“摧心掌”,直往青年胸口而去,这是下了死手。 昔日他率众围困福威镖局时,布下出门者死的威胁,正靠着这一门掌法,出门者受了一掌,被马送回镖局内部时,心脏已碎裂成了七八瓣。 对待这神秘的魔教青年,本不该下死手,而是生擒最佳,但魔教武功诡秘奇特,也不需要任何人留手留情。 余沧海大喝一声,“魔教孽畜,速速伏法!” 其余众人也绝不含糊。 “大胆!” “说,你和任我行什么关系?” “诸位宾客可自行去留,接下来但有伤亡,我刘正风实难负责啊!” “什么,魔教?” “日月神教来砸场子了?” “我说嵩山派怎么不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而混乱之中只有一件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余沧海一掌狠狠打在了青年的胸口,发出一个浑厚的声响。 人们的脸上已露出了笑容。 余沧海也哈哈狂笑,“你这小贼,太不经打……” 曲阳却忽然道,“不对,不对,不对,你这张脸,你这张脸……”他身子极颤,瞪大眼睛,声音徒然高亢起来,情绪混乱而激烈,活像是只待宰的猪。 刘正风匆忙道,“怎么了,曲兄,此人到底是谁,和哪位魔教人物有关系?” 曲阳根本不管,只胆怯地看向那青年,忽地大叫一声,“任我行,任教主,你是二十五岁的任我行任教主啊!”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没有一个面色不是大变! 而在这其中,脸色最难看,最惊惧,最害怕的,莫过于余沧海了。 他惊骇地看向那青年,才发现自己十成功力的摧心掌下去,此人身子不摇不晃,脸色不喜不怒,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看向自己这边一眼,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余沧海正要收手,青年已看了过来。 他就看了余沧海一眼。 余沧海就成了干尸。 第三十六章 任我行,神剑诀 余沧海的变化从接触到青年的手掌开始。 自这青年看了一眼,自己体内的内力顷刻间狂泄猛撤而去,永久地离开身体,这番景象,犹如海洋中出了个漩涡,有无法形容之大力,牵扯着周边一切,是止也止不住、堵也堵不得。余沧海脑中闪电般浮现一个字,是个“吸”字! 吸星大法的吸字! 这一招“吸”字诀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到了后来,已并不只是汲取内力。 还有精力、体力、生命力! 余沧海原本内功有成,虽年过半百,肌肤却饱满、弹性、光滑,可随着一身功力的散去倾泻,他全身上下的肌肤也逐渐变得松弛干枯、皱皱巴巴,一头黑发逐渐发白,额头上、脸上冒出汗水,眼珠子乱窜,慌张到了极致。 青年却闭上了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就好像是在享受什么人间至极的美味佳肴。 而这一切变化,只在刹那之间。 刹那间又有人动。 天地一白。 电光二闪。 青年哦了一声,忽地撤身退步,两道剑光适时从他身后左右位置擦过,仿若他早有预料一般。 余沧海幸运得救,踉跄几步退了回去,被岳不群搀扶住了,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半死不活。 而剑光落空,还原为两个男子,一个是李忘尘,一个是莫大。李忘尘手中是一柄短剑,而莫大手中则是一截胡琴,胡琴的底子有一截寒光锋芒,是一柄藏剑。 两人一左一右,以两柄奇剑对准了任我行。 任我行伸手拍了两下,朗声笑道,“好剑法。” 莫大持剑在手,弃胡琴于一旁,细细审视面前的青年,神色中带着一种难言的复杂惊惧,“任我行任教主,您的容貌是……” 岳不群安置了余沧海,站起身子,一抖衣裳,“好一个任我行,居然易容改装,想要暗算!” 大厅内的许多人终于明白了形势,一些人眼见不对,已暗暗逃走了,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留下来,只是让开了一些,走远了一些。 任我行瞥了一眼岳不群,摇头道,“暗算?哈哈,不识货,实在是不识货——你是华山派的?” 岳不群冷哼一声,暗暗数着在场有多少人看得见这一幕,沧浪一声已拔出腰间长剑,“华山派君子剑岳不群在此。” 意气风发,正气凛然。 这卖相实在不俗,远处隐隐有人为他叫好。 任我行却露出兴致缺缺的表情,“岳不群?便是那个气宗的小子,哼哼,若你是剑宗的也就罢了,身为气宗却还不识得我何以这番容貌,你修得是不到家。” 他说到这里,不再看岳不群一眼,回头看向了莫大,“你是识货的。” 莫大老迈的面孔上闪烁起一些惊惧而肃穆,肃穆而敬佩的神色,他叹了口气道,“据说这世上有些内功,修到了极高的境界,便自然能反老而还童。其他两国不知,但我大明的张三丰真人、张无忌教主等人,皆有如此本领,因而以百岁高龄与人交手,仍是天下无敌。” 任我行得意无比,连连点头,“是极是极,你说的自然无错。昔日的吸星大法有重大缺陷,自无有机会功行圆满,而如今几经苦工,我终于弥补其中缺憾,也到了如此境地,总算是不输前人了。” 听他承认,在场不知道多少人,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有缺陷之时,尚是席卷天下的魔头,而如今更上一层楼了,又该如何恐怖?难道他真的已经达到了和张三丰,张无忌一般的仙佛境地? 莫大握剑的手紧了一紧,“任教主神功盖世,莫大佩服。张教主是您的前辈,他的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是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也求不来的神功,可张教主仍甘居张真人之下,可见他的胸襟气魄,任教主有此前辈,何必自走偏锋?” 任我行大笑道,“张老教主乃我神教之开创者,神功盖世,何须你多言?他自是胜过了张三丰老道士,只是辈分不如,以让其名罢了。他敬老爱贤,却把振兴神教、扫荡天下的重任交给我等后辈,任我行不敢不从,只能与江湖动动干戈,这哪里是偏锋,正是最大的正路。” 他名气霸气,唯我独尊,说起话来也是自有一番道理,旁人哪里能够动摇?莫大闭口不言,任我行再次转头,这次却看向了李忘尘。 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番李忘尘,终于道了一声,“好武功,好少年。你刚才那一剑,在你这个年龄,着实不错,可你却害得无数人因你而死,你可知错?” 李忘尘笑道,“你若杀了人,那是你犯的错,管我什么事情?他们被我说动,各有理由,为名为利的自然活该,我理解,为了江湖正道的也算死得其所,我佩服,却实在不必歉意。今日不论其心,都是战友,我还是第一个拔剑的,何错之有?” 任我行沉默了,这还是他自入得场中,第一次沉默。 他就这么沉默着看李忘尘,看了好一会儿道,“你只有一项错误,那就是太弱了。” 李忘尘只好苦笑道,“这能算我的错吗?” 任我行淡淡道,“我说算,那就算。” 转过头,又看向了一旁的上官海棠,“你就是朱无视手下的老三?” 再看了看江枫,饶是他也为江枫的容貌所惊,眸子亮了一亮又黯淡下去,“而你则是燕神剑的义弟。” 最后再看了看薛冰,“你自然是薛家庄的,薛庄主可还好?” 三人齐声喊是,齐声喊是。 “你们三个可以离去。”任我行一挥袖袍,“至于其他人嘛,就是有了退意,今天也得留下,冒犯了我而能活下来的人,这世上不必太多。” 他轻描淡写间,似乎已决定了在场众人的生死。只给朱无视、燕南天、薛衣人的面子。 三人却不动。 上官海棠面无表情道,“任教主,你想杀人便杀人,自是你神功盖世。我想留下就留下,你也不必过问。” 江枫则脸都涨红了,“任我行,你莫以为兄长会喜欢我用他的名头!” 薛冰笑盈盈道,“叔父剑法虽高,可我们家还是学针的,但望任教主能见识见识。” 任我行摇头道,“冥顽不灵,该死!” 他也不甚在意,这次在大明的东山再起之关键,早被李寻欢毁于一旦,朱无视又是喊两声不出力的货色,此次行动本就是绝境中的孤注一掷。 接下来擒拿了李忘尘和李莫愁,还得以此要挟李寻欢,再来还得去大宋寻觅李秋水,一路计划都是九死一生,踏空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也不在乎得罪谁了。 但这也是唯一能对付东方不败的办法。 东方不败,东方不败! 一想到这个人的名字,任我行的目光就一凝,拳头就一握,心脏也一停。 他本来是被青龙会救出,青龙会意在以任我行为棋子,布局大明。 这计划本是小觑了任我行,却暂时可为他助力,帮助他铲除东方不败,任我行也只好听之任之,步步慢来。 可未曾想到的是,连同青龙会中提出计划的“十月十五”在内,再加上“九月初三”“八月二十”“三月三”等十五名或是小三合、或是九品以上拥有‘法有元灵’武学的绝顶高手,连同着任我行、向问天一同潜入黑木崖,最后也只有任我行与向问天两人狼狈逃了出来。 ——这昔日的风雷堂青年,光明右使,副教主,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任我行想也不敢想的位置。 仅此一役,饶是青龙会这跨越三朝的黑暗组织,一时也只能暂歇了此计。饶是任我行这唯我独尊的狂徒,也不得不心惊胆战,另谋他法。 最终,青龙会几经考虑,放弃了任务,只为任我行联系了朱无视和唐门便撒手不管,似乎他国另有要事。 而唐门到底内部派系复杂,死了一个唐玉便没有了后文。朱无视也出工不出力,不愿为任我行的事情动摇自己的形象,若早日派遣段天涯、归海一刀与向问天等人合力,李忘尘再是计谋百出,也拖延不到后来李寻欢的大展神威。 如是一连串的失败,失败,失败,已终于令任我行消磨了一切耐心。 所以才有了今日衡山城的一聚。 他费尽了心力,甚至还不顾身份地对李忘尘李莫愁这样的后辈出手,便是因为他确确实实已经到了绝境,不兵行险着,东方不败会杀他,朱无视会卖他,青龙会也不知道会不会拿他当做筹码。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无法在巨大压力之下,再度突破了吸星大法的一重关隘,有如此返老还童之迹象。 只是这仍然不够! 要对付东方不败,只靠吸星大法永远也没有办法,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任我行想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既然如此,便动手吧!”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李忘尘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抓。 这一抓也不见什么精巧玄妙的地方,就是快到了极致,嗖一下已到了李忘尘的面门前,在场其他诸多高手之中,只有莫大一人能够反应过来,却还只是持剑的手腕微微一动,长剑剑锋侧身一扬为止,根本来不及救人。 光是这一招擒拿,若是对在场任何一人使用,结果都是一般无二,想杀就杀,想废就废,全凭任我行心情。 唯独李忘尘不一样。 李忘尘今天的话很少,若是往日的他面对强敌,非得和对手说天说地,胡搅蛮缠,乱七八糟,云山雾绕地来上一大段不可,能拖延多少时间,就是多少时间。 但这一招却唯独不可以对付任我行。 任我行的武功太高了,一旦有丝毫的不专注、不用心、分心去思考接下来要用什么话语,都会立刻被抓住秒杀。 所以李忘尘只回了那么一句话,接下来全程都只做一件事情。 他进入了“玄武定”的状态之中。 心清,神定,念纯,气正。 心如碗中水,杂念如水中尘,一切杂念沉淀下去,在水中清晰可见。 这是极为通明的心境,李忘尘敏感得就好像是指南针的指针,外界任何一丁点的变化都将引起他心灵的轩然大波,再进而转变成肉体上的应对。 任我行一招擒拿,李忘尘早已后撤,缩身,他双目无神,甚至都没有聚焦在任我行的身上,因为他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任我行的身形。 但他还是反应了过来。 任我行一招未成,挑了挑眉。 而李忘尘本就是个未成年的矮个子少年,现在一缩身便更是小只,腰部如虾一般弓到极致,然后身形一顿,忽地伸展,一道绚丽夺目、光耀万人的剑光闪烁了一下,自下而上、爆射而起。 简直像是地上起了个太阳。 这股缩身、伸展、爆射的意境,其实正是饿虎扑食加上追魂夺命剑,再在“齐物论”人籁境界纯化下的一招,已汇聚了李忘尘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他知道面对任我行,能出几招便是几招,所以一出手就务必拿尽自己、掏空自己。 而此招威力虽大,但在任我行看来,仍是不值一晒。 他只一眼看去,就起码发现三个破绽,手腕一转,神情懒散,就这么随随便便一搭,给李忘尘一种莫大的难受感觉,仿佛自己倾尽了所有,送给一个人礼物,却被这人随便丢在垃圾桶里一般。 这感觉随即消失了。 因为任我行的手一变到这儿,就立马收了回去。 他收回去的目的很简单,莫大的剑终于还是来了。 潇湘夜雨,千幻百变云雾十三式。 他是在场众人里面,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本来以他的功力,面对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就算比余沧海好,也好不了太多的。 但他手中偏偏有剑,而且还是世间罕有的名剑。 莫大人剑合一,剑气激荡之下气流动摇,发出呜呜呼啸之音,周围的桌椅板凳,凡被卷入其中者,尽数被一股极为锐利的气流所切开。 任我行回头,抬手,莫大停留在了半空。他一挥手,莫大已飞了出去,砸在墙壁上。 任我行侧头,退步,让开李忘尘的剑光。他一吐气,李忘尘手中的宝剑立刻粉粉碎。 然后他站定不动。 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了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上官海棠、江枫五个人,五把剑。 远处的薛冰摊开手,朝着这边吹了一口气,银针穿梭而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任我行狂笑三声,“哈,哈,哈!”头也不回,复长叹道,“曾几何时,我竟沦落到与尔等交手论道……可笑,实在可笑!” 怒喝一声,长袖一挥。 身后齐出的五人五剑,剑锋尚未触及任我行的衣袖,已被其狂猛汹涌的内力震飞,五柄宝剑咔咔咔连续发响,最后在一个浓缩起来的巨响之中一起粉碎,激射出无数的碎片,朝着五人面门死穴炸去。 而远处的薛冰同样遭受反击,刚刚发射银针,忽地一个警惕,摊开的手掌一抬一掀,凌空内力发出。 在她面前,本来发出的银针不知何时,已倒飞而回,朝她袭来。 这反应本来已是极快,银针被内力一震,落了下来。 薛冰却还是身子一僵,面露不可思议神色,道了一声,“好、好内力。” 话音未落,已是溃不成军,踉跄了几步,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呕出一大口鲜血。而后乓地一声,正面墙壁连带着整座大厅都一同颤抖了一下,接着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任我行神色如常,再度朝着李忘尘伸手。 轰隆一声,天花板忽然碎了个极大窟窿,一个大和尚从天而降,手中竟然抬着一座高三丈的无比巨大的铜钟,怕不是有数千上万斤重,面色涨红,朝着任我行砸去。 任我行头也不抬,五指并拢如刀,信手一挥,“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 不戒心中警惕大起,脑袋一侧,一阵凉意擦过面门。 刺啦一声,不戒只觉得手中铜钟一轻,人虽躲了这凌空一刀,铜钟上却出现了个巨大而光滑的切痕,巨大的铜钟直接拦腰截断,上下分离,不戒手中的顿时只有一半重量,而另一半铜钟却砸向了他。 铜钟被任我行信手一指拦截。 铜钟之内忽然爆发出光芒来,有一袭杏黄色的道袍,一柄轻灵洁白的剑,直刺任我行。 任我行毫不意外,只笑道,“好个一步一杀,你也是我要的人。” 食指一动,一缕指风弹出,李莫愁身子一震,手中长剑已脱手而出。她一下子落了下来,任我行信手一抓,抓住她的领子。 而另一边,他的另一只手照旧摸向李忘尘,李忘尘怒喝一声,剑碎而出拳,拳劲浑厚有力,发出砰砰响声。但这一切对任我行都是儿戏,天生神力下的饿虎扑食挣扎过了一招,却还是被打得手臂酥麻不止,中门打开,一只手穿梭而来,点了他的穴道。 轰隆! 任我行左手李忘尘,右手李莫愁,他的背后,两截铜钟的部分各自落下,溅起尘埃无数。 不戒滚落在地,只觉得一股内力从铜钟里打来,在全身上下肆虐,已经不太起得来了。 十个六品以上高手的结合,几处埋伏几多突袭,对任我行而言犹如笑话,闲庭信步几招之间,便已溃不成军。 可他却在这时候还有闲暇的心思,去思考一个问题。 ——若是东方不败在此,须得用几招? 一个答案浮现在心头,任我行怒意大盛,杀意大盛,恨意大盛,他忽地转身,内力汹涌而起,如山崩海啸,拟以“狮子吼”神功震死在场这群乌合之众! 然后他一怔,因为他看到了江枫在做一个动作。 这是一个不亲眼看到,绝不会理解到其中含义的动作。 江枫呕血坐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一柄玩具似的小玉剑,忽然朝着这边掷来,此剑锋利,眨眼间已经到了任我行的面前。 任我行的声音未起而先停,化作一声短促有力急乱惊惧的啸叫。 “——燕南天!!!” …… 天上有剑。 附近几条街都能看到这柄天上来的剑,似是云气凝结,似是日色化作,似是气流幻形,又或者是以上所有方式都不及的某种更神秘的方法。 一种道之所在。 这柄剑有数十丈高,五六丈宽,成形之后,虽只有形而无质,却仿佛比其他的存在更加真实,它下方的整座刘府,其中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树,与之相比都好像是虚幻的、是虚假的、不是应该存在的。 人看得久了,仿佛有种特别的感觉,此剑虽凌空而立,却好像有个无形的身影将其单手握在手中。那身影魁梧,高大,有种天的宏大,神的威严。 谓之天神。 天神掌中,自是神剑。 神剑一剑劈斩而下。 此乃神,剑,诀! 第三十七章 追魂夺命 神剑诀斩下。 大地震颤不止,房屋的建筑体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阳光顺着断裂的屋脊而下,照耀出一张惊怒交加的面容,正凝神死盯将来的巨剑。 “好神剑!” 任我行大喝一声,衣衫狂舞,发丝飞乱,巨大的压力降临于此,令他全身嘎吱作响,脚下更无声无息地陷入地面,宛若踩在了泥沙沼泽之中,青石砖在他脚下像是豆腐一般脆弱。 电光火石之间,他衣衫一震,双手左右一抛,李忘尘和李莫愁像是两个圆球般同时滚了出去,砸在一旁,身上已中了穴道,不能动弹。 而任我行双手抱圆,勉力一抬。 就在这个动作完成的瞬间,他的肌肤像是变成了“无”的颜色。 不是黑色,不是白色,而是吸取了所有的颜色,肉眼无法辨认,言语无法形容。混乱、驳杂的色彩在任我行的体表肌肤上游离,比油彩画更加绚丽百倍,比雨后虹更加复杂千倍,却又比水中油更加污浊万倍。 这几乎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油污、迷彩、色相的混合物,着上了衣衫,勾画了人形。 他吗的,这是什么,奥特曼片头曲么? 李忘尘抬头一看,即便身处绝境之中,心神也即刻狂乱迷离,痴痴而去,忘却一切,仿佛连自己的视线、神智、心意、精气等等一切诸在,皆要为其所汲所取——在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了余沧海适才的感受。 一个“吸”字,升上心头。 吸星大法,吸星大法,吸星大法,吸……不准吸! 狠狠一咬唇舌,玄武定那心中杂念沉淀入水一片清明的意境降临灵台,李忘尘登时清醒过来,但他还是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又不敢多看任我行一眼,只能侧开头去,恰恰瞧见了对面的李莫愁。 李莫愁也和他处境相似,目光迷离地看向任我行。 不过李莫愁也到底是古墓一派,自小学的武功便讲究清心寡欲——虽与她性子实在相悖——却也和李忘尘一般,只是稍被迷惑,立即摇摇头,恢复清明。 但清醒并不代表着希望,李莫愁绝望抬头,她也没想到任我行这样强大。 这群人面对任我行,哪有三成胜算,连一成都不到! 她本以为李忘尘也会和自己一般绝望,一想到此,她还有点最后的慰藉,大致就是自己考差了希望同桌也一样的想法。 可转头看去,两人目光相撞,才发现李忘尘的双眸清澈无比,里面还有一团火,一点光。 ——即使到了这时候,他似乎还没有真正认命! ——他还保持着反抗的心思! 李莫愁惊愕不解,不知道李忘尘哪里来的自信。 她当然不知道这自信的根源——那就是任我行所带来的江湖令奖励。 十点奖励点数,一枚青铜令牌。 比朱无视略低点数,比三个令狐冲又高了令牌等级。 任我行的确有资格算是江湖令人物,这本是应该及早处理的东西。但李忘尘一见此人,就明白自己必须时时刻刻处于玄武定状态之中,忘却一切杂念,否则即刻被秒杀,直到现在才算有了闲暇。 死马当作活马医,给我抽! 李忘尘双目大睁,水蓝色的屏幕中青铜色的令牌破碎开来,而与此同时,外界的任我行已飞身而上,和那从天而降劈斩下来的神剑撞击在了一起。 两道不同世界的光芒,同时吞没了李忘尘。 轰隆隆! 刹那间天崩地裂,在一个简直像是两座山峰撞在一起的巨响之中,一股无法形容的宏伟力量炸开了,带起狂风呼啸,带动余波震颤,电闪间传递房间、大厅乃至于整座刘府。而刘府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是几经冲击,现在终于支撑不住,一声巨响,登时分崩离析。 尘埃四起,乱石横飞。 如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等人,虽都已身受不轻伤势,但面临这些阵前波及,还是能拨开巨石横木,勉强顾全自己。 “啊!” “我的腿,我的腿!” “老三,兄弟,快——啊!” 而如周围那些只是稍站得远一些的旁观者,却是做梦也未曾想到,人力能达到如此境地。一个一个登时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一时惨叫连连,有的被压住要害,有的被撞飞倒地,有的更是直接一声不吭便被活埋,凄惨无比。 许久许久之后,这混乱无比的势态才将将平息下来。 此时此刻,这刘府已成了一片废墟,当场死去的人难以计量,而将死未死的、残疾的、重创的,却仍在不住哀嚎,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魔头……”上官海棠勉强站起身来,满身尘埃,却眼见这些无辜的江湖人士惨状,双目发红,气得浑身颤抖,当即转头看向一旁的江枫,“江兄,我们一同救人。” 江枫也将将站起,苍白着面孔点头,他实在未曾看过这样多的死人。 更令他难受的是,这些人死,和他那一柄小玉剑有极大关系。 那柄玉剑,乃是他兄长燕南天耗费功力所制的“武道神兵”——有一股先天罡气盘踞常在,能不衰、不灭、不增、不减,虽人在千里之外,却等同于亲身降临一击。 朱无视、李寻欢所走的“气神·武道元神”境界,是将内力与神意所结合,能够赐予草木竹石以性灵的生机,朱无视山庄前的石龙,李寻欢掌中的飞刀,莫不如是。 而大三合境界之中的另一条路,“精气·先天罡气”,其神奇之处则在于罡气不灭,离体而存,此境界者对这自人体升华而出的内力能量本身拥有着精细操控能力,所谓“内力”对他们而言,早已不是“内在的力量”,故而称之为“罡”。 既然已无分内外,那人体和刀兵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人体和死物没有区别,那么内力寄存其中,想要什么时候引发,都等同于真人亲临一击。 燕南天有此境地,的的确确是超迈了任我行一个档次。 这位魔教教主沉寂十年,既被东方不败吓破了胆子,又遭到了朱无视的压制,再被燕南天所挫败,可见江湖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舞台,但凡前进的步伐停驻片刻,即有无数的后起之秀相继崛起,各领风骚。 上官海棠动作刚起,一只手已按在了肩头,“不要动,上官兄。任我行此贼未除,不可妄自消耗体力,这些人虽极是可怜,但事有轻重,但望明察。” 语气甚急,上官海棠回头一看,正是脸色苍白无比的岳不群。 上官海棠倒不是无知之人,“这……这话是有道理,但……”回头一看,惨状实多,仍然露出不忍神色。 岳不群见她不动,心下稍安。 那些人死伤了也就是死伤了,他心中虽不免有些怜悯,但若非亲眼见到了任我行的尸首,他决不允许己方战力再有任何缺损。 这不是为了什么正道——狗屁的正道! 他,岳不群,华山掌门,未来要光复华山派之人性命,这才是当下或者说在任何情况下都最最最重要的! 又回过头来看向江枫,“江兄莫要自责,你若不释放出令兄神剑,任魔头更是无所顾忌,当下魔头未除,重任仍在!” 江枫一听,顿时神色肃穆,“岳掌门不愧是岳掌门——我有书童江琴,常常提及你来,言语间甚有崇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倒是在下矫情了。” 江琴,那是谁?什么阿猫阿狗也来套近乎了么? 岳不群礼貌性恭维两句,再回头看向另一边。 莫大、刘正风、曲阳、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也挣扎着起身,远处的薛冰功力虽是最低,但离得极远,反倒是众人中最无大碍的一人。 这几位高手在岳不群的号召下,聚集在了一起。 恰在此时,忽地一声巨响,众人心头一跳,警惕地看向来处,各自已经凝聚真力。 结果废墟之中却只冒出了个白白胖胖的大手来,“呸呸呸,他吗的,这任我行的武功怎么比传言中更进一步,这天上来的神剑又是怎么回事……” 说话之间,一个光头渐渐从废墟中爬了出来,过程中不住呕血,满脸的横肉挤成了痛苦而虚弱的模样。 原来是不戒和尚。 岳不群一见不戒和尚虽受了重创,却也算生龙活虎,无碍性命,立刻心头一突,心想这不戒和尚适才所在,除了任我行、李忘尘、李莫愁三人,便是距离爆炸最近。 这和尚竟然都能无碍,那岂非说明任我行也…… 岳不群本来是觉得,以任我行武功再高,也决计不可能在这样一场惊天动地、波及方圆数百米的爆炸之中活下来,就算能活下来,也再不复之前勇武了。 在那一刻,岳不群就立下主意,要起来稳定人心,亲手摘下任我行的人头。 但现在他却不免迟疑了起来,不戒武功之高,的确超乎他的想象,一个人能抬着近万斤的铜钟站在屋顶,却又不发出一丝一毫声响,这要求的不只是内力,更是对劲力流转运用上有着超绝理解。光是这手功夫,即便是莫大也做不到——这位衡山掌门长于剑法变化,体能和内力都非优势。 而就是这样一个大高手,和任我行一比起来,却简直像是个孩子。现在他都能够无碍,任我行的伤势情况,只怕不能太过乐观。 幸好,这结果虽不算好,却也在岳不群的算计之中。 岳不群神色不变,招呼两手,让人去接不戒和尚。 脚下却悄然间往后踱了几步。 江枫最是热心,一个翻身已来到了不戒身旁,满脸歉意,“抱歉,这都是我……” “你什么你,别废话了,先别管我,快去看那李小子!”不戒趴在地上抬头叫嚷,一边叫嚷一边大口大口地呕血,血水不要钱一般从他口鼻之间涌出,整个下巴连同胸口都一片血污,他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大吵大闹,“他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他要是死了,我怎么有脸去面对仪琳啊!” 江枫愣了一愣,便按着这话走了两步,心想不戒虽惨,但到底还活着,而且还好像挺有精神的,李忘尘李莫愁两人则悄无声息,好像确实更值得注意…… 他只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不只是身子停了下来,思想和表情也停了下来,或者说僵住了。 仿佛一个很有活力的东西,忽然被冰封住了。 不戒仍自叫嚷着,“你干嘛,继续啊,继续找啊,你到了这时候还嫌弃泥巴瓦片石头脏吗?我知道你英俊,英俊得我都想把女儿嫁给你了,但你也不必这么娇……” 他的话语也忽然间停了下来。 也好像被冰封住了。 两个人之间的诡异表现,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愣。岳不群却已经乘着这个时候,悄然间来到了众人之中最后的位置,没有人注意到这君子剑的动作。 咔,咔。 是掘开泥瓦的声音。 声音来自于江枫的脚下,原来是不知何时,有一只发黑发焦发烟的手掌,已经死死握住了江枫的脚踝。 江枫的瞳孔放大,牙齿打颤,恐惧在心头积蓄,忽然想起了周边惨叫的众人,终于化作了怒吼,“任我行!” 他真气一动,双手齐动,连续十指凌空点向面前的空处。 “——正是本座!” 一声尖啸,江枫的身子一歪,地下已冒出一个黑影。 十道接连而至的凌空真气打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是水融入水一般,激荡起一阵涟漪便罢,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地下男子狂笑一声,正是衣衫褴褛的任我行,但见他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半截头发都掉了,肌肤也大面积地呈现出焦臭状态,一些地方的肌肤糜烂而淌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个被野狗咬了十天十夜半死不活的乞丐,足见燕南天这一剑让他实在受得艰难。 但这反而更显得出他的武功之高,在这种状态下居然还能一招秒杀江枫。 眼看他抓住右脚,自己被信手提起,江枫面前已天旋地转,立刻怒喝一声,既然凌空真气对吸星大法无用,他就以近身肉搏——一伸手,两指分开,直刺任我行双眼。 任我行轻蔑一哼,抬手一拍,咔嚓,江枫的手指已经被打得扭折过去。 而他面不改色,手掌紧握江枫脚踝,手臂在微微颤动之间,已通体再度变幻成了那迷离、污浊、混乱的色相。 正是要以吸星大法,汲取江枫体内功力,以弥补自己伤势。 “放下江兄!” “贼子你敢!” “住手!” 所有人都在这时候动了,包括本来躺在地上只能动动嘴的不戒,也包括武功最为低微的薛冰,七道身影一起冲向了江枫,准确来说是冲向了将江枫倒提的黑影任我行。 唯有岳不群是一个人倒飞而去,往与任我行相反的方向逃走。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他的表情仍然是正气凛然的,眉毛笔直,嘴唇紧抿,两眼若有光,令任何人看了都觉得一定是在除魔卫道,而绝非是临阵逃窜。 不,连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在逃窜。 “我只不过是……我只不过是……保留最后的火种!”岳不群在心头对自己说,“没错,我和他们不一样,泰山派人丁兴旺,尚有诸多玉字辈前人坐镇,天门道人死了无妨;恒山派定逸师太不过是三定之一,并不是门派重要人物,又何须惜命;上官海棠是朝廷中人,职责便是以命守护大明黎民百姓,自然不必多说……” 只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在脑中为众人找了足够理由:薛冰这样一个少年,这时候不冲上去一辈子后悔,莫大早活够了,没了挂碍,正该以身殉道,刘正风和曲阳这魔教中人成了好友,有欠于五岳剑派,自然要为了道义而死……所有人都有死的理由,他们壮烈。 ——但我不一样。 我岳不群,身负华山派复兴之重任,怎么能、怎么可以、怎么应该死在这里!? 我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责任让我必须活下来。 没错,我是为了责任而苟活,这岂非比单纯送死更加可贵!? 就在岳不群说服自己的时候,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狂笑,笑声之中七名高手已经飞了出来。 又是一招秒杀! 不管是高如莫大先生、不戒和尚这样的人物,还是薛冰这样的小年轻,都在此刻一视同仁,被任我行袖袍一挥,就有一股庞然大力扑面而来,甩飞出去十五六丈,重重砸在了地面上,都是难以动弹。 这一切变化太快,任我行吸引了一切注意,甚至都没有人发现岳不群并未参战。 “你们一个一个,接下来想死都难。”任我行哈哈大笑,他实在没料到今日一战能有这样艰难,一番大喜大悲,大急大缓,到现在总算放下心来,“都是本教主的内力养料,只待我将你们尽数吸干!” 正说话间,却还在寻思着李忘尘、李莫愁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糟糕!以他们两人武功,那个距离其实并无生命危险,但被自己点了穴道的话,只怕无法自保……任我行一念及此,笑容微敛,已放开了感知,去四处搜寻周遭生命迹象。 他独走“精、气”两道,目标是和燕南天一致的“精气·先天罡气”境界,若能成功,方有机会面对东方不败这一级数的人物。 相对来说,“神”上的修行稍微次之。 尤其是受困十年,更是令他横生心魔,看似冷静正常,实则心中对东方不败有了极大的怨意、恨意、仇意、杀意……无数的负面情绪,几乎难以自控。 正常来说的小三合先天高手,就算不主修神力,也至少能在眼耳鼻舌身五识达到巅峰,进而触摸“意”这个心识,也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 不入先天,尤胜九品。 而任我行心性缺憾,只能有个八九品的神力修为,勉强过目不忘、听声辩位,仔细催动心意,才能感知到方圆半里左右的风吹草动。 李莫愁,找到了,在三丈外被埋着,奄奄一息,但无生命大碍…… 李忘尘……没有声息,难道死了? 倒也无妨,只剩下一人也是足够,哼哼,这小子天纵奇才,终究还是死在我的手中…… 任我行放下心来,眼睛微闭,站立不动,已开始汲取江枫的内力。 江枫在他手中,只稍微挣扎,便也没了知觉。 远处的岳不群本来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可就在这时,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人使用吸星大法的时候,好像无法动作……” 哪来的声音? 岳不群左看右看,周围并无他人,这声音好像也不是传音入密,但这话说来的确有理,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他顾不得许多,遥遥看向任我行,脑中立刻有了一丝极为冒险,极为疯狂,但又极为有吸引力的想法…… 岳不群捡了柄剑,收敛声息,绕过任我行的正面,来到了身后。 慢慢地靠近,一步一步地靠近,终于来到了一丈之内。 岳不群聚精会神地看过去,忽地缓缓伸出长剑,却并未用上真力,连半点风声都无,但只任我行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他立刻弃剑而去。 长剑距离任我行不到一寸,任我行竟仍然沉浸在汲取内力之中,并未有分毫察觉。 岳不群面色大喜,面上紫气一现,全身真力推动着长剑一送。 也就在这一刻,任我行转身,抬手,并指,截剑。刺啦,岳不群猝不及防,长剑直入任我行指尖,那双手指立刻迸发出奇幻迷离的色彩。 岳不群只觉得自己一身紫霞神功的真气,循着这柄长剑狂泄而去,而自己则慢慢四肢无力。 他的脸色渐苦、白、惨、颓。 “你当我不会防着你?”任我行狞笑道,“我一看你,就知晓你天生是个卑鄙无耻、喜暗算、惜生命的胚子,若无甚大把握,你绝不会前来送死。我探得你状态完好之后,却故作不知,以运转大法之姿态诱你而来——什么人!” 他忽然一下厉声大喝,松开长剑,想要回身。 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任我行的背后,忽然不知从哪里流泻出一连串的剑光,像是夜空的流星闪烁着戳破幽暗天幕,像是远山上的冰雪反射日光直刺苍穹,剑起而剑收。 李忘尘喘着粗气颓然收剑,一屁股栽倒。 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 第三十八章 破绽 【消耗一枚青铜令牌,获得白银级武功‘龟壳神功’,是否放弃以提高下一次武学抽取的品质?】 这就是当任我行抵御神剑诀时,李忘尘从初见任我行所获得的奖励中所得的武功——出自《武林外传》之中,海龟道人专修,公孙乌龙独善,专克葵花点穴手的“龟壳神功”! 同时也是一门极重防御、万物难破的护体神功。 在这一刻获得这样一门功法,李忘尘几乎怀疑江湖令系统能够检测自己的情况,又或者此前放弃的许多次武功抽取,已积累到了现在,化作了一门最适合解决当下困境的武功! 但无论如何,这结果只好不坏,李忘尘立刻接受。 若要说有分毫不爽,那就是自己一身神功,怎么越来越像乌龟靠拢? 龟壳神功也是一门心法,并无内力,按说就算其中记载的解穴方法再妙,没有内力也无法冲破点穴。万幸李忘尘仍有“心随意传”,一身三位数的精力值转化为七成内力,纯净无害的生命能量转在四肢百骸流转,转瞬间连破十八手点穴手法。 他再转玄武定心法,整个人隐藏在了暗处,观察着这一切的发展。 刚才撺掇岳不群动手的,自然也是李忘尘。 若非有岳不群,他现在也难以得手。 ——但是,真的得手了吗? 李忘尘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剑发出咔咔声响,竟然寸寸断裂开来。 任我行的背后,却只是衣衫出现几道细而长的破损痕迹,肌肤上几道浅浅的血痕,似乎无甚大影响。 “李忘尘,以这姓岳的为饵,你果然是个人物,但你高估了自己的剑法武功。”任我行转过头来,哈哈大笑之中,带着一丝怒意和欣赏,“我早已金刚不坏,岂是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够动摇!?” 说话间,他已撒手放开江枫、岳不群,身姿消瘦,衣发飞舞,双眸发亮,如同一只山中豺狼,一步一步朝着李忘尘前来。 李忘尘看着慢慢靠近的任我行,忽然也哈哈大笑起来。 任我行顿住了步伐,“你笑什么?” 李忘尘挣扎着爬起身来,“我笑你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非得装作掌握一切的模样,实在是可笑了。” 任我行万万没想到李忘尘会说出这番话,他自己仿佛都觉得听错了,“你说什么?我是强弩之末?可笑可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是个瞎子,看不出你那伙同伴的样子,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下于你,却又被我一招所败,这也算是强弩之末?” 李忘尘道,“你就是强弩之末,我现在已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从一开始到现在,你身上的破绽实在太多太多。” 任我行道,“哦?” 他居然并没有很愤怒,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是静静地看着李忘尘。 但这样的安静,反而有一种骇人的意味在其中。 李忘尘道,“第一点就是你的动手时机,我和李莫愁来到衡山城已久,你一直都没有动手,这足以说明你的确顾忌着把事情闹大,那你到底在顾忌谁呢?我想也只有这在场的众多高手了,你顾忌他们,所以不愿意将事情闹大。” 任我行转过头去,环顾四周倒下的众人,发出冷笑,“高手,高手?我会顾忌他们,哼哼……” 但凡被他目光所触,无论天门道人、定逸师太,还是不戒和尚上官海棠,都露出了自惭形秽的神色,低下了脑袋。他们这一群人在江湖之中,一向也享有盛誉,不可一世,可今日却在任我行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李忘尘的话语何其可笑,在场诸人没有一个觉得自傲,甚至都感觉到一阵刺耳。 到了现在,他们都认为,任我行之所以没有继续出手,就是李忘尘话语太过荒谬,实在让任何人想听他能胡说八道到什么时候,其实他们也包括在内。 死前能见到这样一段荒唐可笑的话,也不算亏。 李忘尘却还是很认真,“没错,你就是顾忌他们,而林仙儿的出现,更是佐证了这一点,她被我擒拿之后,笃定掌握你的弱点,起码能够保我离开。虽然至死她也没有说出来那弱点是什么,但至少存在这样一个东西。” 任我行摇了摇头,话语中带了几分怜悯和笑意,“你居然会相信林仙儿的话?难怪,难怪,我看你已接受不得现实,完全地疯掉了。小子,她不过是在哄骗你而已。” 李忘尘笑道,“林仙儿的话自然不能全信,但若你真正毫无瑕疵,又何须让林仙儿窥伺于我?更何况,林仙儿说你面临重大关隘行将突破,而你果然也返老还童,既有一能对,自然能对其二。” 他看着任我行道,“而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弱点从未改变,就是那一身吸星大法所带来的内力反噬!” 任我行面色如常,背负双手,“可惜可惜,我既已返老还童,吸星大法的种种缺憾,也被我一一弥补,哪里来的内力反噬!” 李忘尘的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笑容,“任我行,你不要把我当成傻子,你何以找上我和姑姑,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就是第二个疑点。” 任我行找上两人,冒着被李寻欢、东方不败同时追杀的风险,所为的无非是北冥神功。如果他真能够抵御内力反噬,自然不需要此功,还不如就此隐藏蛰伏,等待神功大成的一日。 他既然找上李忘尘,就说明他有破绽。 他没有了破绽,就根本没必要找上李忘尘。 任我行听闻此处,哈哈大笑,“我所求的武学境界,你自不懂。” 李忘尘继续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敢对我动手,你看似是觉得我说话可笑,想要以此为乐,实际上你早已经心乱如麻,所以只好强装镇定,意图驳斥我的理由,让我分心。” 任我行面带嘲弄道,“我的所有举措,你仿佛都能找到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这让我如何是好?现在就算我当场杀了你,你只怕也觉得我武功有失,强提真气,以防这群土鸡瓦狗看出不测了吧?” 李忘尘继续道,“是也不是,拭目以待即可。任我行,你的第三个疑点,就是你迄今为止‘打人不用第二招’的恐怖表现。” 任我行眯起了眼,别说是他,连其他几人都觉得李忘尘这话太搞笑了。 本来有一些机灵聪慧的,如上官海棠、岳不群,虽不知道任我行找上李忘尘是为了北冥神功,却也觉得李忘尘所言或有百分之一是真,但这一刻也真真正正相信李忘尘是疯掉了。 打人不用第二招,这样的武功还有得质疑吗? 这非但不是有力的质疑,反而更像是佐证其武功之强的重要消息才对。 李忘尘却继续道,“打人不用第二招,重点不在于不用第二招这件事情,反而在‘打’——你为什么只是打,而不是杀?” 他看着任我行,一字一字道,“老家伙,你迄今为止,一个人都没有杀啊。” 这段话语宛若画龙点睛,又似惊雷一般,炸在了众人心头。 所有人一瞬间,又想起了之前种种,果然,就算任我行神功再强,威风再大,他也未杀一人。众人联手,虽不是他一合之敌,却也没有一个人真正有生命危险。 这样说来…… 他们一起回头,几道目光,牢牢锁定了旁边的任我行。 任我行仍然心平气和,轻蔑一笑,“你这话语,看来似乎有道理,实则狗屁不通。吸星大法若有问题,我则更该加紧破于一点,在极短时间之内,杀死尔等一人,削弱你辈力量才对,哪有如此雨露均沾的?” 李忘尘道,“这看似矛盾,实则内有道理,盖因吸星大法的反噬并非威力有损,你的武功的的确确是我们再增十倍也甘拜下风的,可是前提是你能一直如此发挥——因为吸星大法的真正反噬,其实来自于你体内的内力造反自乱,一旦全力久战,便要自受其乱,对手武功无需和你对等,正如不戒大师的推断,只需要十个六品高手即可。而你若杀死我们任何一人,其余众人立刻同仇敌忾,与你拼死一战,你不免就要拖长战线,又不能杀了我和姑姑,自然有一定风险。而你自知道了林仙儿失踪,立即明白我会布下埋伏,又有如此顾忌,于是干脆直接前来,展现威风,虚张声势,威慑众人,你这魔头都未杀人,他们自然更不敢拼命了,他们不敢拼命,只是三招两式试探,你的吸星大法更绝不会反噬!” 他这一番话语说完,又笑道,“你的确是心思高妙,拿捏到了人心深处,我都一时被你所蒙骗,还真以为你自返老还童之后,已经无虑吸星大法之忧。可惜燕神剑将你打至如此境地,你居然还对众人留手,这一点着实露出破绽……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在场众人一听,立即跃跃欲试,看向任我行的目光极不友好。 而任我行听完了这一切,仍然面色不改地笑道,“看来你为了自己的性命,果然已经疯狂了,你无非是编个了瞎话蒙骗众人,想要借他们围攻我的时候私自逃走罢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意动又立刻消失,怀疑地看向了李忘尘。在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上官海棠,她虽与李忘尘相知,却并未相熟。 只有不戒和尚,并未看了过来。 李忘尘毫不在意,只笑了笑,甚至还忍不住鼓了鼓掌,“任我行果然是任我行,到了这个境地还想要反将一军……可惜可惜,谎言始终是谎言,我只需要一个方法就能破除你的诡计。”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箭,一去远射,竟直接朝着任我行冲了上去,“只要我第一个拔剑就行!” ——既然是第一个上的,自然不是想要诱骗众人逃命的那个。 ——但这同时,也几乎是要在极短时间内,与任我行单挑。 拔剑,剑在何处? 我的手就是剑。 但见李忘尘身影一闪,动作如电,已来到了任我行的面前,他五指并拢,以手为剑,肘推臂送,掌锋锐利,正是追魂夺命剑! 而任我行冷笑一声,挥手一打,一股劲风已砸向李忘尘面门。 他几经消耗受损遭创,又要顾及接下来的内力作乱,这一招只用了三成功力,却也自诩七品以下的高手,绝对无人能够无伤硬抗。 但是李忘尘伸手一档,啪嗒,手掌忽地涨大一圈,又变成了铁青色,恰恰挡住这一股劲风,震了一震,随即无事。 他一身体魄,已在诸多次的奖励点数堆叠之下,渐渐迈过了五品的关隘,达到了六品,而一朝接连催动天生神力、铁布衫神功、龟壳神功,终于在防御层面跃升一个层次,达到了七品水平! 而另一边,掌剑迅捷,仍继续以追魂夺命剑之杀招出手。 “怎么这样硬朗!”任我行心头一惊,五指一动,化掌为钩,连忙伸手去扣住李忘尘的掌剑。 他武功太高,动作太快,虽是后发却能先至,但只捉拿李忘尘的手掌,立即就要催动吸星大法。 即使以任我行的眼光,也实在看不出李忘尘到底有没有内力,按说是没有的,却又能够冲开穴道,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有无内力,吸星大法都可形成一股牵扯的力道,足以将那万斤重的铜钟都扯碎撕裂,更遑论李忘尘的血肉之躯。 偏僻就在这关键时刻,李忘尘动作突然加速变招,仿佛手肘部位有人猛力推助一把,五指并拢而出的掌剑融汇了饿虎扑食的意境,更成一道流光,直刺而去,竟然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任我行的一捉,来到了任我行中门大开之处。 ——正是二星江湖令·空蓝剑客的效果。 李忘尘从始至终,都隐藏着这一个效果,就是为了在类似场合,打一个出其不意。 其实以任我行的武功,就算李忘尘速度再快一倍,也绝不会超过他的反应极限,但他这等高手早已习惯将每一招每一式的出力计算到了最精准的状态,李忘尘这忽然一下极不合理的加速,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也终于令得他再度失手。 以天生神力、铁布衫、龟壳神功挡住劲风,用齐物论、追魂夺命剑、饿虎扑食、空蓝剑客躲过擒拿,李忘尘几乎将压箱底的全部功夫都拿了出来! 砰地一声,流光顿停。 李忘尘终于以一招饿虎扑食推动的掌剑,狠狠戳中了任我行的胸膛! 但还不算胜利,一股如狂风海啸般的巨力反震回来,赫然是“精力先天·金刚不坏”境界。 ——任我行的底牌也足够多,或者说武功足够高。 在这股反震之巨力下,自身体魄的力道眨眼用尽,眼看遭到反扑,李忘尘在心头默念“心随意传”,体内竟又升出一股纯澈洁净的生命能量,随着掌剑变拳,狠狠灌注在任我行的体内。 体魄的力道虽一时用尽,但在“心随意传”的判定之中,精力值的数值不变,相当于在转瞬间后平白无故给李忘尘七成气力值。 这一门心随意传的神功,几乎被李忘尘开发出了一种卡bug的运用方式。一股体能,一股内力,两两相合,一加零点七,远远超过了三的水平! 两个人力量就这么一撞! 旁观众人无不屏气凝神,观看这边。 而任我行也终于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低头看了李忘尘一眼。 “他妈的!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武功!” 心中骂道,身子一震,面色青白交加,忽然呕出一口鲜血,已脱身后撤。 这还是他此战之中,第一次吐血,第一次后撤。 这其实并非是金刚不坏被破,任我行虽前所未有之衰弱,李忘尘虽有心随意传开发而出的“精气二叠击”,但两人也只是将将打一个平手罢了。 只是,这个平手的后果,却也终于引发了李忘尘所一直期待的——吸星大法反噬! 这一个动作,就好像是一个信号,在场的其他众人立刻面带喜色,围杀上来,可是他们动作还是慢了,任我行一把抓住了旁边倒下的岳不群,身影如电般逃离。 到了如此处境,他已不得不放弃了捉拿李忘尘的想法。 至于随便抓住一个岳不群,也是为了汲取内力,平复吸星大法造成的反噬罢了。 天门道人等人眼看着魔头一走,登时都松了口气,心道此事总算了结。他们也各有伤势,本身又是以弱战强,自然不好再追过去。 然后他们感觉到了一阵劲风从身旁刮过。 “照顾好我姑姑!” 赫然是李忘尘! 他虽不会轻功,但每一步踏出,都跃得极高极远,一落地又深深蹲下,地面震颤不止,却又再次推动他一跃而飞起,动作如此大开大合,纯靠肌肉力量的反弹,却反而有一种大鹏展翅恨天低般的恢弘气魄。 任我行,你想要抓我就抓我,想要放弃就放弃? 现在,该轮到我来追杀你了! 第三十九章 从害怕之中找到变强 白马过隙的瞬间,一道身影像是飞燕一般掠过街头巷尾,其形容外貌难以看清细节。只能见他一去似箭,衣发飘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甚是飘逸大气。 忽然间,这身影一顿,停在了一处屋脊,伸手用力按在胸口,狂喘几口气来。 下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发出失望的声音。 因为此人并非是个想象中风采过人的世外高人,而是一位头发枯焦、衣衫褴褛、一身半数有血,如遭了雷击的青年,甚至在他的肩头,还如抗麻袋一般扛着另一名男子,却是个相貌堂堂的好男儿,只是现在被背在身上,以至于看来可怜,而这令青年更显猥琐可怖。 一些人议论起来,有的人笃定地说,近些日子听说万里独行田伯光这个淫贼来到了衡山城,此人轻功如此之高,行事如此鬼祟,自然该是本人无疑,不过兴趣怎么换成了男人…… “任我行!” 似平地炸开了个雷一般,在场人都是身子一震。这声音竟然是从天上来的,而同样随着声音而来的,却是一个灰尘扑扑、目光明亮的少年。 少年从天而降! 轰隆一声,他像是一枚炮弹般砸落到街道中央,溅起无数尘埃,双脚踩地,顿时在地面上砸出两个圆坑,龟裂的纹路四下扩散,足有四五寸方圆。 那疑似田伯光的青年一见这少年,脸上立即闪现了一抹极复杂的神色。 惊讶,愤怒,耻辱,杀意…… 情绪一闪而过,又被一股涌上来的奇异青白之色盖过,青年身子一颤,似乎有几分难言的虚弱。 忽地转头,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已飞掠划空,宽袍大袖带起猎猎风声,眨眼间已来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屋脊。 少年抬头捕捉到青年的背影,又运足了气力,大喝一声,“你逃不掉!” 轰隆隆,这声音一传出来,登时炸在半空,以至于气浪翻滚,久久不息,简直像是少年的体内酝酿着千百道雷霆,这下子一经激发,威势无匹。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觉得扑面打来一阵狂风,脑袋也嗡嗡作响,好几个离得近了的,踉踉跄跄几步,被吓得狼狈跌倒。 这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竟有如此神威!? 少年也不管这些人怎么样了,伴随着这一声大喝,已屈腿再跺脚,两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在他这里却仿佛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有一种单纯而直接的力量感。 砰一声,他身子一动,脚下大坑又猛地下沉扩大几分,人已斜飞而起,继续追击前方那青年去了。 而类似这样一个过程,已不止一次发生在今日的衡山城。 那疑似田伯光的男子,当然不可能是田伯光,他是任我行。 后面的除了李忘尘又有何人。 任我行已扛着被点了穴道的岳不群,在衡山城疯狂地奔逃许久了。 其实他虽外有神剑诀伤势,内有吸星大法作乱,但在轻功一途,也还能够保持七八品的水平。按理来说,以李忘尘那甚至难以称之为轻功的跑法,是绝难追得上的。 但偏偏吸星大法时而反噬,任我行甚至连这样的速度都难以长时间维持,一旦多走了几步,身影就要顿一顿,歇一歇,以觅得回气机会。 再加上他形迹可疑,动静不小,远远听得到几声惊呼,跟过去绝对无错。 如此一来,李忘尘虽追得吃力一些,却还勉强能够追得上。 两人就这么一追一逃,不多时已接近了衡山城的城门。 这城门虽不如bj城三十丈高,却也有十七八丈,远远看去便似雄踞一方的天之壁垒,而城楼下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大小对比十分强烈。 “若我未有此乱,倒能够越过如此城楼。但现在……”任我行回头一看,刚才歇息了一次,李忘尘已紧追不舍,两人相隔只在五六丈了。 他心头一狠,“现在只能硬闯了!” 刚念及此,李忘尘忽地一下加速,再度拉近距离。 任我行只觉得身后一阵气势逼人的劲风袭来,回头就是一掌打了过去,啪一声! 两个人身子都是一震。 然后任我行却飞了出去,直撞入了城门前的甬道口子上,刚站起来又不稳地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 刚才那一掌,李忘尘并没有讨到便宜,但任我行被逼的运用内力,所受的伤势远比李忘尘更大。 此时城门前正检察着来往行人,却忽见到任我行扛着岳不群被撞入人群之中,领头的将士见他形迹如此怪异,一身是血,顿觉不妙,话也不问,“众人拔刀!” 抬手按住刀柄。 但朴刀只拔刀一半,半跪于地的任我行看也不看,伸出一只手来,已点在了他的额头。 领头的将士摇晃了一下身子,已无了声息软软倒下,任我行则长舒一口气,其他将士才反应过来发出尖叫时,他已站直了身子展开了身法,再掠过了三人,尖叫声戛然而止,只是倒下的尸体又多了三具。 而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任我行一手扛人,一手杀人,甚至还有时间回头看向李忘尘,而步伐始终不停,只一眨眼便杀了至少五六人。 在这一眨眼之间,他又吐出一口血来。 平民百姓们哭闹起来,将士们有的冲了上来,有的吓得呆傻,有的直接逃跑,而任我行也不管多的,只杀死挡在自己路边上的人。 他只管一件事情:杀出一条血路! 果然是一条血路。 李忘尘被那一掌震得气血翻涌,只慢了片刻砸落下来,眼前的出城甬道内就已横七竖八躺下二十多条性命,热而亮的鲜血流淌、激射、泼洒,或是在路人身上,或是在墙壁上,或是在尸体自身,让这条甬道几乎完全被人体内涌现而出的生命力充盈涂抹。 “好家伙……”连李忘尘都被这场面给惊了一惊。 在他迄今为止所见的人里,李莫愁已经是动辄杀人的杀星了,可和这个前任魔教教主而言,她简直乖巧得应该回学校拿小红花。 在任我行眼中,别人的性命简直比狗都不如。 “你他吗该死。”李忘尘再一踏步,身影一闪,已冲过了甬道,朝着远处踉跄狂奔的任我行追去,“我要打你一千拳!” 再追就到了城外。 衡山城外,自然就是衡山。 远处的衡山在太阳下犹如一头黝黑的野兽,俊奇雄伟的山势投影出一道无比巨大的阴影,而任我行的身影便朝着阴影之中逃去。 李忘尘如此一见,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任我行要去山中。 这荒郊野外,本是天大地大,极有可能跟丢,而且地形复杂,容易埋伏反攻,所谓逢林莫入,便是先人的明智警告。 但李忘尘步伐并不停下,仍然固执地追了上去。 任我行罪行罄竹难书,现在的状态也是浑身淌血,内力作乱,不管外伤内患,都在不断恶化,只会越来越差,今日不除,更待何时!? 老实说,李忘尘并无十成把握成功,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把握都不知道。 但没有把握,那就找理由吧。 而任我行该死的理由是…… 他妈的,十成! 衡山看来极近,实则也有一段距离,两人再跑几里地,终于才是靠近。 任我行忽地大叫一声,“有胆的便来!” 步子一转,撤离了官道,已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深山老林之中,身形如影步伐如蛇,发出簌簌几下声响,随即隐藏了起来,再无声息。 轰隆一声,李忘尘随后降临,一具娇小而精悍的肉身再次在地面上砸出坑洞,站起来时,脸上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自然也听到了任我行的叫嚣挑衅。 “有胆?”李忘尘冷笑道,“赵子龙人称小李忘尘,只怕你并不知道。” 又把步子一缓,由刚转柔,足尖轻点,动作灵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一头小猫般蹿进了丛林之中。 他是坚定了杀任我行的把握,却反而更加小心了。 虽然这样小心,极有可能让任我行逃走,但李忘尘想任我行已经不可能逃走了。 原因很简单,任我行即使状态再差、形势再危,也并未放开过岳不群。但纵然他神功再高,一个一百多斤的正常中年男人在身上背着,也绝对是不小的阻碍。 如果任我行愿意安心逃走,放开岳不群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放弃岳不群,正是要岳不群体内的内力,做自己最后的武器,为此宁可多费体力。 这就正如一个老兵即使再累再疲,也决不能丢下手中的枪一般。 而现在,就是他开枪的时候了。 一进入了丛林,李忘尘觉得自己的血液、心跳、呼吸,仿佛都和周围的环境一样,变得静谧平和起来。 在那一番追逐战中,他们虽只交手一合,但彼此之间能咬得如此之紧,都是在激发甚至是透支自己身体里最根本的力量。其实任我行固然是遭受内忧外患,李忘尘又何尝是完好无缺的状态? 他激烈得就好像是一团火在冲天燃烧,虽能绽放出最激情热烈的能量,却无疑也会让自己燃烧的时间变短。 而现在,这团火却收了起来,敛了起来,所有的光与热都浓缩成一处亮晶晶、红闪闪的红点。但体内的大小力量,一切生机,却又都蕴藏在了其中。 在热血上头之后恢复了冷静,这样的冷静反而好像比平日更加真切,李忘尘忽然盘腿坐下。 他闭目,凝神,在脑中想到了一只乌龟和一条蛇。 乌龟沉溺在水中,蛇游走在水面,两者都无比静谧,以某种奇特的方式结合。但在结合之后,彼此的静谧便显现出了差异,乌龟的静谧拥有生机,而蛇的静谧则隐藏着杀机。生与死或者说阴与阳的对比呈现在李忘尘的心灵之中,就好像一轮旋转的八卦鱼,尽显难言的妙处。 先怎么样?李忘尘问自己,然后回答:先去死吧。 他果然体会到了死,那是一种无比巨大无比静谧无比空洞无法形容的东西,一口将自己给吃了。然后李忘尘的脑中闪过了一个任我行一掌打死自己的画面,画面中李忘尘倒在地上的样子像一条野狗,他的面孔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连毛孔也清晰可见,却唯独见不到生机。 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的死。 什么智慧什么技巧什么勇气什么花言巧语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就好像美丽的女孩子见到了狰狞的野兽,尖叫和惊吓之后,过于纤细精巧的结构的分崩离析是如此自然。 李忘尘被蛇咬了一口,他死了,尸体沉入了水中。 骄傲的蛇摆着身子离开了。 接着是长时间的害怕,一种并不惊动任何人却唯独只有自己能够感觉到的独属于死的害怕,尸体在水中被冲刷,被腐蚀,被分解,被消化,一点一点的残缺,一点一点的面目全非,什么都在逝去,什么都在离开,自己正逐渐一无所有。 最后剩下了什么? 最后剩下了什么! 是害怕。 害怕。 没错,当勇气、智慧、技巧、语言……这一切种种全都没有用的时候,人只有用害怕连面对死亡。但是害怕也是一种活动,也是充满生机的。 从畏惧死亡之中寻找生机。 李忘尘睁开了眼,乌龟慢慢浮上了水面,一步一步走到岸上,龟壳上面载着一具完好无损的尸体,尸体上一尘不染。李忘尘睁开了眼。 我怕死,所以我变强。 这就是道家吗? 【自行修行顿悟,领会玄武定心法第二重心境“潜息境界”】 【效果:提升“神”三十点】 【自行修行顿悟,领会玄武定心法第三重境界“真定境界”】 【效果:提升“神”五十点】 足足八十点的奖励点数! 再算上第一重境界“潜心境”所给予的十点属性,李忘尘依靠着这一门功法,其“神力”便直达九十点大关,几乎追上他一直以来苦心孤诣加点的“精力”! 原来玄武定四重境界中,第二重境界就是死,第三重境界就是生。 李忘尘站了起来,朝着东边走了三十步,枯黄的叶子在地上铺了一层一层,有一颗极大极大的树。 他看着这棵树不动,忽然伸手一拳,打在了树身上。 砰的一声,但声音有点奇怪,有点发闷,就好像……树身之内是中空的。 咔,咔,咔。 几个微小而刺耳的声音之后,那巨树的树身忽然被“打开”了,好像此前不过是拼凑起来的玩具一般,树干分成了四份,朝着东南西北裂开,露出了其中的树芯。 但并不存在树芯,存在的只有一个在地上盘腿而坐的男人,手里提着另一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 任我行睁开眼睛,眼球中有血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阴恻恻看向了李忘尘,过了许久才叹气道,“你……好天分,好悟性。” 他竟然无声无息间就挖空了一座大树,自我屏气凝神藏身其中,就在里面吸收岳不群的功力。可没想到的是,李忘尘这看似莽撞的货色,竟能察觉到这其中微小的呼吸,堪破了他的隐藏。而任我行是何等武学修为,一眼就能看出,李忘尘适才经历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忘尘咧嘴一笑,用拇指指着自己,“没错,我就是天分奇高,悟性奇佳,天生就要去了江湖,将你们这种虫豸一扫而空的人!” 这句话很狂。 任我行忽然扬天大笑,再笑声一收,猛地看向李忘尘,“你以为你吃定我了?我虽并未完全吸收他的内力,就现在吸收的这份内力,已足够料理你这个小辈!” 说话之间,伸手一丢,将岳不群丢向了李忘尘,风声呼呼之中,人紧随其后出手。 他这一下突如其来,就是要李忘尘因岳不群而耽搁半分,自己可稳稳占据先机。这样的手段本不该对后辈用,但任我行此时此刻,哪里敢小看李忘尘半分? 而李忘尘不为所动,抬手一掌就打在岳不群的身上。 岳不群身子一滚,回砸向了任我行。 第四十章 结束 岳不群只觉得头昏脑涨,又冰又凉,被折磨得几欲先死。 他自一开始被任我行拿住,即去了小半内力,幸得李忘尘的偷袭解围,方才不至于转瞬间化作干尸。 可是任我行心细如发,不给岳不群丝毫机会,脱手间点了他浑身上下十几处大穴,令他不能有丝毫动弹的机会。 之后任我行被李忘尘戳破伪装,他也对这个年轻人的洞察力暗暗惊讶,这才知道众人若一开始便怀死志拼战,兴许还真有点机会,却是被任我行唬住了,才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过他固不期待任我行能够得胜,也不愿瞧见李忘尘胜过任我行,只因李忘尘言语之间透露其全程旁观,自然知道自己临阵而逃的丢人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君子剑顷刻间身败名裂。 所以岳不群暗忖:最好这两人两败俱伤,这姓李的身死,其他人自难发现我的丑态,我冲破穴道上去一剑了解了任我行,君子剑之名头更稳之余,而再掌握了那李姓姑娘,探听任我行欲求的所谓神功消息,不知道与辟邪剑法相比如何?若能兼而得之,何愁不能光复华山? 他素怀大志,虽身在险境,仍不忘败中求胜、绝处寻生。 可惜任我行不愧是一代枭雄,说战能战,说跑能跑,一旦被李忘尘戳破一切伪装,立刻不顾脸面,远遁而去。 而且还顺手抓住了岳不群。 这一抓,岳不群不仅坐收渔翁之利的美梦破碎,自身更是受了好大苦头。 他这一路,跌宕起伏,险象环生,任我行慌不择路,让他撞头撞尾,一身起码三四处淤青、五六处磕破,更是摇摇晃晃,整得人晕头转向,脑袋几乎成了一团浆糊。 到了此处,又被任我行强塞进了树干之中,和这老魔头挤在闷热温湿的狭小空间内,再尽享吸星大法从体内扯动内力、生命力、精力的虚弱感,短短时间,已被折腾得半死不活,意识都模糊不清了。 直到此刻,任我行忽然袭击,将他抛了过去。 李忘尘却回手一掌,又将岳不群打了回去。 啪一声闷响,岳不群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七窍都溢出鲜血,刚才他还是半死半活,奄奄一息,现在却已是九死一生了。 他身子带起强烈劲风,已翻滚着砸向了任我行。 任我行也是一惊,没想到李忘尘这样果决,他本以为李忘尘身为正道子弟,再怎么也要顾忌同伴性命,没想到自己对岳不群下手都仿佛不如此人狠辣。 同时感觉到大地一震,风动气流,任我行眼睛一跳,已知道在岳不群之后,就是李忘尘的杀招。 他本想要乘着岳不群砸向李忘尘的机会对李忘尘袭击,但现在却全然反了过来。变成了另一种势态:他若不接住岳不群,岳不群就要砸中他;他若接住了岳不群,李忘尘的杀招就紧随而来。 一时间竟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怎么办? 答案还在岳不群身上。 任我行一手探出,五指如钩,铁钳般牢牢锁住了岳不群,运力一扭,岳不群身子旋转,由横飞至站立。而任我行身子一缩,已紧紧靠在了任我行的身后,赫然是将岳不群当做了自己的盾牌。 李忘尘的拳头果然来了,砰一声,任我行移转“盾牌”,已狠狠击中了岳不群。 岳不群再呕一口鲜血。 但这反而是好事,能呕血就代表着还活着,还活着就代表着李忘尘的力量并未尽数灌注在他身上。 这是隔山打牛。 真正降临到岳不群身上的力量不过一成,途中再浪费一成,剩下起码八成力道,都通过了岳不群的身体,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一股一股如海浪地震向其后的任我行。 任我行按在岳不群身后的手掌却忽然一揉,一撑。 岳不群只觉得体内的真气忽地沸腾、炸裂,像是自己全力催动下的“紫霞神功”,却又比“紫霞神功”最巅峰时期都要剧烈十倍不止。 这剧烈的真气虽在他的体内,却仿佛全由任我行随心所欲,岳不群全身大大小小数十条经脉,都在这超负荷的真气运转之下,又胀又痛,又冷又热。 “不,不要继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我会没命……”他很想要嚎叫出声,可任凭心念再强,外表还是难动分毫。 借此内力一助,拳力被截住在岳不群体内,宛若泥牛入海。 李忘尘一拳击中,也不停歇,霎时间双手起落如同狂风暴雨,数十道攻势接连不断地倾泻到了岳不群的身上。这些攻势无一不想要饶过岳不群,均被任我行所察觉,以岳不群的肉身轻轻一动抵挡,其余拳劲则照单全收。 “好小子。” 但任我行还是脸色微变,他立即明白,李忘尘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伎俩。 他现在所用可并非吸星大法,而是另一门盖世奇功——名为乾坤大挪移,当年明教的镇教大法是也! 此法乃是天下运转内劲外劲的至高法门。 只可恨明教最后一任教主、日月神教第一任教主张无忌之所以东移教址,改头换面,意在大明既成,明教理当远庙堂、归江湖,甚至也应当褪去其外来宗教的身份,成为大明江湖中无数门派的一份子。 故而他虽一身神功盖世,传下来的却多有斟酌。 其中太极拳剑乃是武当张真人所授,自不能外传;圣火令出自波斯明教,向来只传教主,日月神教要脱离明教,更应断绝干系;乾坤大挪移虽也是波斯总教传来,却又几经汉人教主修缮,故传得下半套来;九阳神功倒是全须全尾地传了下来,却又几经风雨,已残缺有损,不能修炼。 一套用不了的九阳,半套乾坤大挪移,这就是张无忌为日月神教留下的东西。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任我行去寻了这一门吸星大法,苦心孤诣地修行,走火入魔,被一个小辈逼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 而他所知的半套乾坤大挪移,比起林仙儿所知亦不算多,而现下施展的便是其中“牵引气力”的法门,以手接触,操控一人内力,使得其做出种种举动,一应如心,几乎等同于传说中的身外化身一般。 这样一来,看似无碍,避开了任我行自己体内的吸星大法内乱,却终究不是完美无缺的应对方法。 其缺憾就在于,到底是隔着一人躯壳,念头生灭到具体动作之间,总有那么一丝丝的凝滞停顿。 如此一来,面对频率极快的攻势,自然难以为继,怎么也跟不上。 而这正是被李忘尘所看破的地方。 几十拳下来,任我行终于手忙脚乱,难以操控岳不群体内的内力了。 噗嗤一声,岳不群再挨一拳,终于是难以支撑,他体内内力,也再无法抵挡李忘尘,身后的任我行脸色一变,只觉得手中一震,一股沛然掌力袭来,犹如大坝破开,大股大股汹涌的洪水急冲,手臂咔咔作响,只承载这般万斤之力片刻,几乎面临崩溃的境地。 “没用的东西。” 任我行怒视岳不群的背影,倒也不慌,只轻踩地面,噗嗤——旁边五尺之外的大地忽地轰然一声,方圆尺许方位的泥尘如同内部埋藏了炸药,竟一下子全部坍塌下来,形成好一个大洞。 这好似任我行下了什么咒法,将自己所受一切力道,全部搬运到了此处,令其代过。 而这一踩之间,任我行已悄然急退数丈,背脊靠上一棵大树,身上的力道立刻由水平转为垂直,整个人已贴着大树滑了上去。 簌簌几声,他已闪电般穿过树冠,脚下轻轻一踩,飘然而去。 这撤手、卸力、退身、上树的功夫,江湖上就没有几个人做得到的。这当然还是乾坤大挪移的本领。 李忘尘当然也做不到。 他也不必做到。 李忘尘眼见任我行欲去,根本没有追击的意思,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拳化爪势,一把抓住岳不群的领子,这百来斤的男子在他手中如同一只小鸡。 李忘尘昂首,挑眸,单手抓着岳不群,往后举起,如同天神举起长矛。他人身虽小,可身体弯曲到了极限,肌肉拉伸到了极限,整个人就仿佛一张大弓,已蓄势待发,充满了力量。 蹭! 空气发出尖锐的鸣啸,林中的鸟儿惊飞而起。 岳不群也惊飞而起,一掷而出。 ——李忘尘竟要用岳不群去撞下任我行! 这抓人拿人掷人的功夫,没有半点巧妙,只有满满的蛮力,但有时候,蛮力恰恰最是有用。 半空之中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任我行身在半空,眼见岳不群身子砸来,不得不回手一掌,打落岳不群的同时,也截断自己的退路。 轰隆一声,不远处的林子中央,岳不群被砸落在地,同样落下来的还有任我行。他面色难看,落下的时候还踉跄两步,一口气难提上来。 李忘尘却已经急奔至前。 而五指并拢、肘推肩送,结合了饿虎扑**要、再以追魂夺命剑招法所推动,宛若流光的一记“掌剑”,也跟着他的人,一起到了任我行的面前。 任我行半是压制体内真气,半是看准李忘尘破绽,二指并拢,斜斜一刺,正是要以自己的“指剑”,破去李忘尘的“掌剑”。 他天纵奇才,无论掌法指法拳法腿法剑法刀法,都是一绝,世人但学了其中一手两手,皆可以纵横披靡。而此时此刻,李忘尘心神如镜,映照一切,忽地明白了任我行如此全才的根本缘由。 仍是乾坤大挪移!这次是洞悉对手破绽的法门。 明明只是两根手指,可是李忘尘却好像生怕沾上了一般,忽地变招为爪,绕过那两根手指,一把抓住了任我行的手腕。 任我行手腕一麻,又不愿意以内力震开李忘尘,这样反而更令自己伤势恶化,顿时使不出劲。但他不慌不忙,手腕一扭,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劲力,肌肤一下子柔得像是条滑溜的泥鳅,从李忘尘铁钳般的指间逃脱。 抬手一拳,如蛇蹿出,中指指骨突出,乃是日月神教中一门极为狠辣的“透骨拳”,狠狠朝着李忘尘胸口砸去。 另一只手如长鞭般柔软,轻轻一抖,已到了李忘尘的肋骨侧面,此乃日月神教的“无影鞭手”。 透骨拳力透全身骨骼,若修炼得当,以其中蕴含的莫大震力,足以将一个人全身上下三百多块骨头悉数震得裂开。 无影鞭手则不针对全身,但却足以将自己所鞭挞的那一块骨骼、血肉、皮囊打得彻底失去知觉,仿佛身子彻底失去了那一块一般。 面对两式辣手,李忘尘眼准手快,上身猛地后仰,躲过“透骨拳”,手如穿花蝴蝶,诡异而曼妙地自肋下升腾而来,又将将挡住了“无影鞭手”。 他反手一抓,扯住“无影鞭手”指骨,往自己这边一拉。脚下顺势一踢,自下而上,乃是一记撩阴腿。 任我行左腿一抬,以膝盖抵住撩阴腿,两个人闪电般一碰又闪电般分开。李忘尘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落在了三丈之外。 这几下交手,李忘尘四肢发麻,甩甩手掌笑道,“你就算不用内力,单用招式也惊天动地,但身心俱疲,大半心力又要镇压体内吸星大法的隐患,一身功力不到一成,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任我行怒喝一声,却又踉跄几步,忽然脸色青白色一闪,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李忘尘顿觉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阵危机感传来,他撒手,翻身,后撤,灵活如狐。下一刻就感到了一阵来势汹汹的凌空力道,将原来所在的地面给炸出一道坑洞。 紧随其后,气流涌动,一股一股无形而有质的力量,铺天盖地朝自己挤压过来。 他面临如此危机,不悲反笑,“吸星大法!?好,再来!” 任我行却不说话,只是眼睛越发明亮,遥遥朝着李忘尘一抓,五指发力,喉咙却有鼓起上下滑动,脸上五官眼耳口鼻都开始慢慢溢出小蛇一样的鲜血。 他终于再引动了吸星大法。 自伊始任我行扑杀刘府,紧接着是李忘尘众人商量下的陷阱,到后来江枫激发神剑诀,再到后来任我行已残躯威吓众人,然后便是两人之间的追逐战,接着又是任我行隐藏在树干之中的埋伏战,紧随其后的则是刚才的招式拆解…… 这一战一路过来,形势何其多变,直如风起云涌、难以预测,李忘尘固然是见招拆招,却也有设下埋伏,任我行固然是老奸巨猾,却还是渐入绝境。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要和李忘尘这个孩童、少年、男人、对手战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越是不想要付出代价,就越会陷入被动。 ——那么,就拼命吧! 巨大的压力裹挟着空气呼啸而来,空气挤压着空气,形成一层一层肉眼可见的无形气浪,任我行猛地一掌打来,李忘尘立刻脸色一变,猛地踏步就要冲上前去。 为今之计,只有迅速靠近任我行。 可拿出真正实力的任我行何其恐怖,李忘尘只迈出半步,空中轰隆一下,这道雄伟壮大的凌空真气就已来在了他的胸口,其中无坚不摧之意,顿时带给李忘尘巨大的威胁感。 危急关头,李忘尘大喝一声,左手竖掌如剑,肌肤下的青筋一根一根冒了起来,如巨蟒缠身,肌肤更泛起铁青色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人手,狠狠刺了过去。 砰! 空中仿佛有一枚无形的炸弹在炸开,巨大的能量轰然扩散,连正下方的地面都承受不住,猛地下沉寸许。李忘尘的左手一震,巨大的力量渗透骨髓血肉,整条手臂都在顷刻间被震得畸形断裂。 噗嗤! 抬头一看,远处的任我行又猛地身子一颤,大吐一口鲜血,手掌却稳定无比,又朝着李忘尘凌空一送。 “你想和我拼命!?”李忘尘叫道,“好,来!” 他怒喝一声,就站在原地,再全力施展出龟壳神功、铁布衫、天生神力,全身的肌肤硬如钢铁,左手废了就上右手,李忘尘又乘势迈出一步,一拳狠狠打了过去。 又是一声巨响,两个人又各有损伤。 李忘尘右手再震,跟着废掉,双手如同两条面团,挂在躯干两边,身子摇晃一阵,咬牙切齿地支撑下来。 而任我行也绝不好受,连手都仿佛抬不起来了,那张年轻而潇洒、意气而桀骜的青年面孔,也不知何时爬满了皱纹,一头乌黑的长发现在已半数苍白,而自眼耳口鼻之中流淌下的鲜血,更是布满全身上下,看来恐怖得如同恶鬼。 但他的眼睛还是亮着的,亮得吓人,亮得刺人,亮得能杀人。 这样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李忘尘。 李忘尘即便双臂已废,并不怯场,还是大喝一声,“再来!” 踏出一步。 任我行仿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双眸更亮,本来垂下的手臂似乎受到某种刺激,无力的指尖又微微一抬。 再是一道凌空真气,面对这一道凌空真气,李忘尘抬脚就踢,腿如弯刀。 砰一声,他的左脚也断了,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先惨叫了一声,又怒骂了一声。 可这两声后,他还是摇摇脑袋,并不放弃。既然全身四肢有三处不能用,只用最后一只脚不断往后蹬,像是一条毛毛虫一般,朝着任我行慢慢移动过来。 这样的李忘尘,别说是之前那份威风了,简直连普通的同龄孩子也不如。 任我行的眼睛越来越亮。 接下来,只要再来一道凌空真气,甚至都不需要之前的水平,只需要之前的一半,乃至于三分之一,对准脑袋,就能够轻松干掉李忘尘。 没错,只需要这么简单,就能够把这个难缠的小鬼干掉了。 当然,现在自己的脑袋有点不清晰,但这无碍。 眼睛看得很模糊,还是无碍。 心脏有点痛,无碍。 经脉如火烧,无碍。 全身无力,无碍。 无碍,无碍,无碍,我绝对无碍。 任我行眼睛放光,痴迷地想:没错,终究还是我赢了,这不过是我东山再起的第一步罢了,这一步很辛苦但也很成功,正该有这一步才对,只有这一步才配得上我,也只有这一步才配得上东方不败这个对手,只有这一…… 李忘尘一下一下移动,靠近了任我行三尺之内。 从始至终,任我行还是没有打出第四道凌空真气,李忘尘靠近了他,才从这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恢复老人模样的前任魔教教主口中,听到了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 “东方……东方……东……” 任我行的双眸灰白,喃喃自语,这时他的手忽然垂了下来,风一吹,身子摇晃不止,似乎就要倒下。 李忘尘腿猛地一动,上半身弹射而起。 砰,他像是一条飞出去的柱子,狠狠撞在了任我行的胸膛。一个清晰的咔声,进入了李忘尘的耳中,那是任我行的胸口碎裂的声响。 一个身子轰然倒下,并且再也站不起来。 然后李忘尘也跟着翻滚跌落下来,滚在五尺外的草地之上,忽地瞪大了眼睛,仰头看天。 茂林掩映之中,苍穹高远,如一天幕,白云的白和蓝天的蓝在上面肆意纠缠,延绵万里,波澜壮阔,分不清谁胜谁负。看了一会儿,一线金光在这时候传了过来,被树叶切成零碎的光斑,在李忘尘的脸上大大小小地散落着,很耀眼。 李忘尘闭眼滚了一滚,侧身撞到了一团泥巴,他把口鼻埋在泥巴里面,像是在享受很可能再也无法享受的美味。 呵,真香呢。 【以弱胜强,搏杀小三合境界武者“任我行”,获得五十点奖励点数,一枚黄金级令牌】 【获得二星江湖令-任我独行:啥杀人越多,内力越高,最高可提升三成。】 第四十一章 大奖 李忘尘躺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不太对劲,他的皮肤温度有些变化。 抬起头来,一个人正站在面前。 “小李兄弟,任我行这老贼……真被你给……” 岳不群的声音。 他终于是以一身紫霞神功的真力,冲破了穴道,重返自由。 这个在交战过程中几经折磨的男人,到现在居然还能够正常说话,而且除了身子佝偻一些,气势萎靡一些,气色虚弱一些,便也无甚大的问题。 说到底,他遭遇的一切虽倒霉可笑,但磕头碰尾、头昏脑涨的不算,真正伤筋动骨的也不过是任我行汲取了部分内力,兼之李忘尘那几十拳而已。 更不提那几十拳招,要么是隔山打牛,要么是被任我行以乾坤大挪移化解,就算真正伤到他的,也十不存一了。 他的状态,比之拼上性命搏杀的李忘尘、任我行二人,自算是好之又好了。 李忘尘眸子动了动,仍躺在地上不动,笑道,“自然,他死的不能再死了。” 岳不群道,“恭喜恭喜,小李兄弟诛杀此贼,功劳显赫,不日就要成为当下江湖炙手可热的新星了。哎,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李忘尘笑道,“但此战若非有岳掌门鼎力相助,焉有如此战果?小子行走江湖,到底是后进末学,少不了岳不群这样的前辈高手襄助……” 岳不群哈哈笑道,“比如现在,是吗?” 他说着,已伸出了手,好像要拉李忘尘一把,将其搀扶起来。 可他好像并不知道,李忘尘只有一只脚能够站立,所以并未蹲下,这一只手伸得再长,也拉不起躺在地上的李忘尘。 于是他维持着这个动作,疑惑地看着李忘尘,“小李兄弟?” 李忘尘苦笑道,“有劳岳掌门,非是下有心失礼,实是此番苦战,在下的双臂兼一腿,都已经被任我行那恶贼所折,实在是有心无力……” 岳不群露出担忧表情,“果真?” 李忘尘道,“果真。” 岳不群终于点了点头,“好,我这就来救你。”说话间已蹲了下来,朝着李忘尘伸手相助过去。 忽然之间,一个猛地加速。 李忘尘猝不及防,终于被岳不群一下抓住,像是拖麻袋一般抓起来,大惊失色道,“岳、岳掌门,你……” 岳不群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平静得甚至有些冷静,冷静得甚至有些冷酷,“不用叫我岳掌门了,岳某实在担待不起。” 李忘尘仓皇道,“啊,岳掌门何出此言,在下……” 岳不群冷声道,“你不用装了,我为何这个态度,你心里只怕清楚得很。从一开始,那段引我去杀任我行的话,就是你编造出来的,你已看到了我逃跑时的模样,是不是!?” 说到最后,手中一紧,眼睛一瞪,十分骇人。 李忘尘眼中露出惊惧神色,连声道,“岳掌门息怒,岳掌门息怒,在下看到的一切,保证不会外传出去。” 岳不群冷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是聪明,难怪能胜了这老贼。只可惜,你既已深知我的不堪模样,我今日饶你性命,他日难免为你所制,此非智者所为啊。” 说话间,脸上已蕴满了一层一层的紫气,看上去甚是威严。 李忘尘尖叫起来,“岳不群,你自诩名门正派,怎能如此滥杀无辜!” 岳不群面上紫气愈浓,杀意愈重,到这时候反而心平气和,微笑了起来,“名门正派?哈哈,我告诉你什么叫做名门正派,你李忘尘一路追杀任我行,拼死搏杀,以命争之,总算在死前将我岳不群穴道解开,我心念你死,怒不可遏,奋力一搏,险险将任我行这恶贼击杀——这才叫名门正派!” 李忘尘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叫做名门正派啊。” 话应刚落,岳不群立即感觉到不对劲,可是李忘尘已经动了。 他唯一能动的那只腿斜斜点出,岳不群本来心头一紧,但见这一腿竟虚浮无力,全没有李忘尘之前一身横练功法,立刻放下心来,随手一探,就要抓住。 眼看就要抓住这李忘尘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肢体时。这脚忽地加速,竟轻轻碰在了岳不群的手背,然后晃荡晃荡,就这么垂了下来。 这一脚没什么力道,手背上自然也没有穴道可点。 岳不群愣了一愣,额头上汗水刷地流了下来,喃喃道,“万幸、万幸……” 李忘尘笑道,“万幸什么?” 岳不群哈哈大笑道,“自然万幸是你这一招回光返照,绝命反击,毕竟力有未逮,没能点中我的穴道。”忽地脸色一变,恶狠狠道,“你这臭小子,真是诡计多端。” 李忘尘却还是笑道,“真没点中吗?” 岳不群道,“不要再耍花招了,给我去死——”说话间,就要抬手,却只觉得手脚酥软,大惊失色的同时,已经跌倒下来。 而李忘尘却一个翻身,单脚一踩,落在了远处,斜斜靠在一棵树旁,虽两臂一腿残疾,却仍然面带掌控全局的微笑,“岳掌门,你这话可说的实在没错,我李忘尘诡计太多了。” 岳不群瘫软在地,怒道,“你这臭小子,到底刷了什么花招……怎么我的一身功力虽能运转,却毫无作用,又像是中了毒,又像是被点了穴……” 李忘尘道,“这当然不是点穴,也并非中毒,而是截脉——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此种神功,以岳掌门的身份,这辈子别说是见过,只怕听都没有听说过,也可以谅解。” 他说话间,笑意已实在是止不住了。 这是一种非常欠揍,非常恶心,非常可恨,非常惹人讨厌的笑容——只有当一个人在抽奖的时候,得到了最大最好的那个奖项时,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个奖的名字就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残篇):书中藏于七种这世上最可怕最邪门的武功,传说此书成时天雨血,鬼夜哭,写下此书的人也在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吐血而死。此功是大宋阿修罗魔教秘传宝典,而自百年前阿修罗魔教被韦青青青、逍遥子、燕狂徒三人联手所灭,已失传。】 【描述1:本有七门神功,此次抽奖获得其中三门,分别为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天成地授·嚼铁铸兵术、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 【描述2:所缺为天绝地灭·搜魂紫阳手、天翻地覆·跨海飞天步、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可分别使用三枚白银令牌补全手、步、气三门神功,使用一枚黄金令牌补全极乐大悲咒。】 【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分移穴、截脉两部分,移穴至多可移开全身穴道一寸;截脉用于气血而非穴道,须得计算全身血液流经的关键一‘窍’,再以真气戳中其‘窍’,至此阻碍全身,若无金刚不坏之体质搬运气血,将无法可避,全身酥软半响,若再点气血一次,此人立死神仙难救。】 【天成地授·嚼铁铸兵术:分嚼铁、铸兵两部分,嚼铁大法乃是锻炼五脏六腑,能生吃金铁,增长根基,为修炼大有好处;铸兵术则以嚼铁大法为根基,用体内金铁之气勾连外物,锻造魔兵胚胎,胚胎杀人饮血而成真正魔兵,世上只能有一柄魔兵,前一柄魔兵为魔刀“小楼一夜听春雨”。】 【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分化龙、无相两部分,化龙大法乃是增强体魄的至高锻炼法门,以猎杀野兽、茹毛饮血,夺其智、勇、狠、灵、巧等一应神意而跃龙门;无相大法则能锁骨拉骨,改头换面,随心所欲,无相无形。二者合一,直指金刚不坏之至境。】 (关于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原作没有这么厉害,那个传说应该就是传说,只有搜魂手、紫阳手、移穴法三门,而这个是综武世界加强版,这个传说就是曾经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将搜魂手和紫阳手二合一,移穴法加上了恶人谷的截脉法,跨海飞天步、夺灵摄元气和极乐大悲咒为我自己想的,化龙无相功来自于以牙还牙、神龙无相大法,嚼铁铸兵术则综合了嚼铁大法和魔刀小楼一夜听春雨——不过显然不包括神刀斩就是了。) 没错,李忘尘这下用的,便是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的截脉术。 在岳不群看过来的第一时间,李忘尘就直接将杀死任我行的那一枚黄金令牌使用了。 而他后来之所以费那么多话,伪装成色厉内荏的模样,就是要等到岳不群全身血液的‘窍’流经手背的时候,再一脚点过去,运用起移穴截脉法解困,他虽已没了力气,却有空蓝剑客的加成效果,仍能够猛地一下加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结合了以上种种,这才有现在的战果。 至于那剩下五十点点数,李忘尘本在第一时间,想要继续加点在精上,让自己筋强骨健,至少能够活动手脚,面对岳不群更有保障。 可是在看到《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时候,心中一动,立刻停下了这个想法。因为《大悲赋》之中,有一门强大的内功,正是“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 李忘尘一路打打杀杀,至此仍无内功,以拳脚体魄搏斗,其实并不是想要强行装杯,实在是老天不给面子,从未抽到好用内功。 而此番大悲赋三门武功中,也没有内功。 但若有一枚白银级令牌,即可以补全大悲赋的方式,获得“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 而且杀死任我行后获得的江湖令也是用于内功的。 既然有了获得内功的机会,李忘尘便不愿将点数全部浪费于精力一值上。 尤其是他还掌握了一门“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此功本就是天下少有的邪派横练功夫,光是猎杀动物、茹毛饮血就能够增长体能,可谓直指金刚不坏之境界,而自己也不过才十三岁出头,有大把大把时间参悟其中精妙。 如此一来,若再浪费点数在精力一值上,便是太浪费了。 李忘尘心中想着,动作却不乱,他虽单脚站立,但是平衡性极佳,拖着另一只脚,慢慢靠近了岳不群。 岳不群躺在地上,看着李忘尘逼近,实在不清楚李忘尘所说的移穴截脉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满头大汗,慌乱无比,正以体内真力四处冲脉。 但是李忘尘截取的是气血,而非经脉窍穴,他再怎么运转内力也是无用功的。 不过岳不群居然没有开口求饶,倒也是条汉子。 “岳掌门,你刚才所说的着实不错,只是我要略加修改。” 李忘尘一边拖曳着残腿逼近,一边微笑道,“什么叫做名门正派来着?好像是我一路追了过来,拼死搏斗,以命争之,却还是敌不过任我行这魔头,正巧岳不群岳掌门以紫霞神功冲破穴道,替我挡下致命一击,我适时反击,终于重创魔头。而岳掌门也就此仙逝,呜呼哀哉——岳掌门,你说这故事好不好?” 他说话间,已来到了岳不群身前。 岳不群眼珠子转了一转,道一声,“且慢……” “不慢!” 李忘尘已浑身跳起,然后一脚自上而下地戳出,他只有一只脚可以用,所以只能这样截脉,脚尖精准无误,戳到了岳不群的背脊上——而那正是他此时此刻,全身气血之关窍。 岳不群话音未落,浑身气血与气血相互挤压,登时浑身一震,眼睛已经彻底涣散了,然后脑袋一摆,当场气绝身亡。 【击杀岳不群,获得五点奖励点数,一枚黑铁令牌。】 李忘尘愣了一愣,“啧,还有经验惩罚机制。” 他注意到,这次的提示之中,没有了以弱胜强四个字。 这应该是奖励减少的关键,此前两次击杀,一次是四品对唐玉八品,一次是六品上下对任我行小三合境界,都获得极大增益。至于林仙儿,人虽弱小,但却有江湖令身份加成。 以现在李忘尘的功力,又获得了大悲赋其中神功,和岳不群比较起来,尤有胜场,自然算不得以弱胜强,也自然没有了奖励增益。 李忘尘叹了口气,“算了,蚊子腿好歹也是肉。” 剩下的六十点奖励点数不动,黑铁令牌随手一抽,嚯,黑铁级武功“松风剑法”。 到底也是青城派的精要,应该不会怎么差吧? 李忘尘点头接受,站在原地体会了半天,最终无言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种吃到屎的表情。 他转身,拖着单脚,朝着官道上去,过得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了一位路过的拉货车夫。 车夫自然惊慌失措不止,但是李忘尘诚恳无比、几番请求,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银两交出之后,终于引得了一些要钱不要命的贪欲,再加上距离衡山城不远,便同意带着李忘尘和两具尸体,一同回城。 第四十二章 句号 衡山城内,被损坏的刘府内,那些被巨石坑埋压下的无辜者,都已被收拾送走,刚才围攻任我行的一群人围拢在了一起,商议接下来怎么料理。 李莫愁也躺在一旁,薛冰为她推拿一番,才悠悠醒来,问答了几句,得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一跃而起,当场勃然大怒,“你们说李忘尘那臭小子去追任我行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任由他胡来,以他三脚猫的功夫,这不是送死吗?” 在李莫愁心中,李忘尘还是那个和田伯光五五开的水平,不管任我行多么虚弱,只怕都能一招将其轻松秒杀。 莫大也默认李忘尘死了,只叹了口气,“这也实在无法,当时我们都身受重创,实在是拦不住……” 旁边的不戒和尚、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等人也无一不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莫愁咒骂道,“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说话间,已随手从地上提了一柄剑——死去的江湖人士太多,这东西没人认领,处处都是。 她这就准备要冲了出去。 一个声音却适时响起,“你说什么?小辈安敢放肆!” 光是这番话,李莫愁是绝不会停下来的,但偏偏这个人说了这番话,还出了手。 一剑寒光。 松风剑法。 出手的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作为第一个被任我行所袭击者,他反而受损最小,损伤部分内力而已,而花白的头发、皱巴巴的肌肤,则随着时间过去,又慢慢恢复了原样,只是略显憔悴罢了。 也正因此,他并未真正察觉到任我行的恐怖,相比起其余人对任我行的心有余悸,余沧海则是怒大于惧。 哼,若非本掌门一时不察,被他的吸星大法贴近身来,焉能如此狼狈? 因着如此想法细细想了下去,便更觉自己败得冤枉,小小一个李忘尘都能够追着这邪道巨擘,若当时自己尚有战力,岂非更是大显神威,一剑斩去其人头? 而李莫愁一句话开了个地图炮,顿时引起了这份愤怒。 余沧海本就不太看得起这些小辈,又对自己第一个倒下耿耿于怀,生怕他人小看了自己,一时出招袭击,既有挽回形象的考虑,又有施加小小惩戒的意味。 而这一出手,却是谁也未曾预料到的。 李莫愁行到一半,耳朵微动,足尖轻点,古墓派的轻功施展出来果然不凡,居然就这么能硬生生止住去势。 与此同时,埋身弓腰伏身,手中按着剑鞘轻轻一挑,呼呼呼风声呼啸之中,长剑旋转起来,手掌带着旋转长剑往后背腰位置一抖,沧浪一声,长剑已出鞘半寸,寒光闪烁间飞射而起,正巧横在李莫愁的背脊上。 砰一声,余沧海的剑锋一掠而过,却将将碰上了李莫愁背后飞出的剑身,两柄剑同时一颤,李莫愁那柄剑已被击飞到了天上去。 余沧海后退两步,李莫愁回身一转,长剑适时落下。 她看也不看,信手接过,长剑在手,顺势舞动剑花一朵,余力未去,剑尖颤抖不止,直指余沧海。 “好啊,你这个废物。”李莫愁柳眉倒竖,眼中杀机隐现,“还敢对我出手,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命了!?” 她年纪轻轻,六品功力,本就是天之骄子,而且性格凶戾,易走极端,余沧海惹上了她,实在是找错了对象 要知道,李莫愁能对李忘尘几番忍耐,一是林诗音荐她去了古墓派,有一定恩德与面子;二来李忘尘这小子本事不小,她见了有几分敬意。就算如此,也要狠狠揍了李忘尘一顿,还以颜色,否则绝不甘愿罢休。 现在余沧海将她当做小辈呼来喝去,还暗自偷袭,她怎能不怒? 余沧海一怔,冷笑道,“老夫的胆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你这小女娃的口气倒是大得很。罢了罢了,本想给你小小惩戒,你若要自取其……” 话音未落,嗖嗖嗖嗖细细风声不止,余沧海忽地退后了一步,手上的长剑一闪,舞成一片剑影,最后横在了胸前。 叮叮叮叮叮,一连串清脆的金铁交击的声音,几乎连成了一片。 再看余沧海的脸色,已经满头是汗,瞳孔收缩,满满都是惊怒。 而几根银针,则已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 正是冰魄银针。 原来,就在余沧海废话的时机,李莫愁就已经出手,直指余沧海面门咽喉胸口三处,下手毒辣,几要将其置于死地。 若非李莫愁刚刚苏醒过来,手上劲力不准,光着一下就能要了余沧海的命。 余沧海还未来得及震怒,抬头一看,李莫愁身影倏忽而来,琼鼻轻轻一声,手中的长剑一抖,幻化成三道剑气,真幻难辨,每一剑之快准狠辣,都令余沧海头皮发麻。 他慌乱之下,后撤一步、两步、三步,三步拉开距离之余,手中长剑已连续格挡两下,均被骗过扑空,而最后一剑已来不及抵挡,正要刺他眉心。 危急关头,只得脚下一屈,行了个半跪的姿态,然后就地倾倒,顺势一个懒驴打滚,狼狈无比地躲过此招。 饶是如此,头顶仍有一股凉风挥洒,原来是李莫愁一剑打落了他头上发冠,一头长发随他一滚散落开来,杂乱无章,甚是不雅。 周围众人均为高手,眼见这一招凶险之处,都传来惊呼。 余沧海误认为这是众人嘲笑,心头一急,暗忖自己出了大丑,日后若要在江湖立足,此战非赢不可,这女娃子剑法精妙,动作更快我七……五……嗯,三分,似乎出自名门,但她年纪轻轻,怎能比我四十年精纯内功,我与她比拼掌力试试? 青城一脉剑掌双绝,剑是松风剑法,掌是摧心掌。 这一念头前后皆在电光火石之间,余沧海滚地而跃起,动作行云流水,抬手就是一剑刺去。 李莫愁将将追击至他身前,眼见此剑,轻蔑一笑,一剑破去,却觉手感不对,抬头一看,长剑后根本没有旁人,余沧海一缩身已欺近自身。 原来余沧海自那双剑交击的瞬间,便弃剑而急冲。 现下他一步闯入李莫愁三尺之内,右手暗运真力,已是一掌打来。 这个距离对剑客而言极为尴尬,长剑难以施展,足见余沧海到底是一代掌门,有一些战斗智慧,知道扬长避短。 ——但可惜的是,李莫愁是样样都比他长,全无比他短处。 李莫愁并不慌张,左手一掌击出,轻轻松松随随便便,正对上余沧海的手掌。 余沧海心中一喜,可临近接触时提前感到对方内力激荡澎湃,又猛地一惊。 他自然不知古墓派寒玉床的功效,李莫愁自幼栖身此床,修炼内功向来是事半功倍,内功自然不能够与同辈等而视之。她一发力,丹田内八成内力猛地涌现出来,如同排山倒海,一泄而去,有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在里面。 只听砰的一声,两人双掌一对,发出巨响。 旁人一看,便知道他们到了比拼内力的时候,人们窃窃私语,都认为以年龄记,李莫愁只怕要吃亏了。 但这推论在短短数个呼吸之间就被推翻,但见李莫愁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嘲弄惬意的微笑;而另一边的余沧海却面色僵硬,似乎常人口鼻不能呼吸一般,死死憋着一口气,憋得脸都发红了。 李莫愁叫了一声,“去。” 手臂一送,内力再增一分。 余沧海终于支撑不住,大叫一声,被一股澎湃力量推飞三丈来远,狠狠砸在一块半破不破的石壁上,只听轰隆一声,石壁竟被他一头撞毁,上面的一截直飞了出去。 登时石屑纷飞,尘埃遍布,他整个人也被反弹力道重重砸落地面,趴着挣扎片刻,却始终站不起身,看来甚是可怜。 到了此时,有眼睛的人皆知,余沧海是败无可败,一塌糊涂了。 李莫愁击出如此一掌,哈哈娇笑,“我说你们是脓包卵蛋,你们还不相信!” 她一身武功在之前围攻任我行时,看来也是不堪一击,此时才真正尽显自己本领,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除去莫大和不戒之外,竟都无必胜把握。 再加上她此番是关切自己爱侄,说些过分话语,着实情有可原。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虽有暴躁脾气,也只能撇撇嘴,并不搭理她。 不过天门道人眼见余沧海一派掌门,居然也落得如此下场,当下也是长叹一口气,飞身上前想要将其搀扶。 过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异,回头怒视李莫愁,“李姑娘,此乃一时口角,你何以用毒!” 李莫愁冷哼道,“我可不是故意的,这是五毒神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环顾四周,面露喜色,“对了,你们快跟我去救李忘尘,若不愿意,你们一人一掌,没有我的解药,都得给我小侄子陪葬!” 她语气嚣张,气焰霸道,竟好像将周围几大掌门视作玩物一般,可以轻松搓圆捏扁。 这本来是不戒和尚以前做的事情,人类向来双标,他自然极为看不惯,但是一念及李忘尘生死未卜,的确有自己一份责任,只好拍拍自己的光头,叹一口气,缩在了原地不动。 而另一边,刘正风和曲阳两人均为李莫愁所救,但他俩又一心退隐江湖,既不愿意与李莫愁为敌,又不愿意跟着李莫愁去找任我行送死,只好装聋作哑,远眺这刘府基业所铸就的废墟,似乎能从里面看出点音律妙理一般。 除此之外的众人,莫大、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乃至于上官海棠、江枫、薛冰,一听此话,都是脸色一变。 到这地步,他们才终于瞧出点不对劲来。 ——这李忘尘还算少年英才,知书达理,说话好听,有勇有谋,怎么他的姑姑却这般性情?她今次的举止行事,简直跟日月神教的人物如出一辙,甚至都更为过分! 天门道人放下余沧海,长身而起,冷声道,“李姑娘这样霸道,在下不是不愿意救李兄弟,只不愿意为人所胁迫——请了!” 说话间,脚尖一踢,也踢起近处的一柄宝剑,宝剑飞起,落在手中。 名门正派弟子也要讲究江湖道义规矩,天门道人站了出来,其他人虽有意动手,却还是缩了回去。 李莫愁则冷笑道,“怕了便是怕了,哪里来得这样多理由。此一战怎么也要有个赌注,你若输了,供我驱策一次,我带你去杀任我行,怎么样?” 余沧海一搅和,她倒也想通了,李忘尘去了这么久还没个声息,多半已死得不能再死。 一想到此,李莫愁心里还莫名有些空落落的,眼睛也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味道。 哎,这小子虽然古灵精怪,但为人还算赤诚,对自己也实在不错,抛开武功不谈,和自家陆郎的差距已快速缩减到了两三倍以内,可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男儿了。 而此一役好歹也是共患难过,怎么也要为他报仇才对,但任我行武功太高,自己二三十年内只怕都不是对手,非得需要强援不…… 正想着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连串敲锣打鼓喇叭唢呐的声音,嘈嘈切切,叽叽喳喳,喜庆之余,不免吵闹。 在场许多高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心想这边高手对决呢,能不能把气氛搞得正常一些。再不济你看看这边废墟一片,死伤无数,唢呐能不能不要那么喜庆? 李莫愁怒道,“吵什么吵!”足尖一点,飞身而去,已来到了刘府的门口——或者说本来的门口,现在早被神剑诀和吸星大法震塌,距离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也就几堵残垣断壁罢了。 其他人一见她出去,生怕此女一时兴起,殃及无辜,也各自施展轻功跟了出去。 唯有天门道人心善,还把余沧海搀扶着带了出去,余沧海则已说不出话来了,一张嘴就是冒出黑血。 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李莫愁来到了门口,居然并未大开杀戒,甚至连骂都没有骂上一句。 她只是呆了一呆,静静地看着前方。 不远处人群甚多,但却都围绕着一个担架。担架上面,李忘尘脸上仍带着那可恶而熟悉的笑容,正半躺着,而左右两边还有两处担架,上面各自是一具尸体。 其他跟来的几人看到了这一幕,便也跟着呆住了。 而周围的敲敲打打,唢呐喇叭,则依然响彻个不停,离得近了才听见有人大叫,“少年英雄李忘尘,这就是杀了魔教教主任我行的少年英雄……” 杀了任我行!? 话音刚落,李莫愁身子一缩,快进几步,已经来到了李忘尘的身前,吓了其他人一大跳。她却细细端详着李忘尘,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旁边的任我行,看了一会儿再回过头来看李忘尘,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她说,都有些结巴了,“你,他……你……” 指了指旁边的任我行,似乎都不敢提及此人的名字。她虽然心高气傲,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任我行的身手,还是深深镌刻在脑中,挥之不去。 至于岳不群,没人关注他。 李忘尘苦笑道,“我什么我,你若要问周围的几位搞音乐的仁兄是怎么回事,我只能说是在进城的时候,有些江湖人士认出了岳不群,知道是我杀了任我行,大家便四下宣扬,跟来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还会乐器,就这么顺势弹唱起来……哎,他们以为这样很威风吗?可我都快羞死了。” 李莫愁听着听着,不禁莞尔,“你还会害羞啊。”说话间摸了摸李忘尘的脸颊,才发现上面有污泥、尘土、汗水和伤痕,除开这一切的面孔还显得稚嫩。 她不知不觉间呆呆看了许久,才发现李忘尘居然有几分帅气。 这家伙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但不过是个孩子的他,却已经完成了天大的伟业啊。 真了不起呢。 李忘尘抬头看了看那边,又说,“姑姑,你刚才和这群人在交手么?其实任我行已死,在这衡山城里,咱们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但是杀人还得有理有据,我已经让人通知了林家一行过来,你这就去杀了余沧海吧。” 他虽还躺在担架上动弹不得,但说起话来却小视群雄,在场也有掌门、密探、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却都没人放在他的眼中。 李莫愁点点头,笑了,“这话我爱听。”正要转身,忽然想到了刚见面的时候,回头道,“你这下子不怪我抢你‘人头’了?” 李忘尘笑道,“咱们见面这么久,我还没送过礼物呢,这次的我送你了。” “谁要你送。” 李莫愁冷着脸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才露出笑容,径直走到天门道人身旁。 天门道人没听到两人对话内容,还疑惑地看了过来,心想李忘尘年纪虽小,却是个忠厚人,应该劝解了这狂妄自大的李姑娘,你看看她,笑得多开心了…… 直到李莫愁伸手拔剑,心头一紧,却已经来不及了。 剑光闪烁间,余沧海人头落地。 ——衡山城的故事,就此画上句号。 第四十三章 笑傲江湖 李莫愁如此杀了余沧海,这自然惹得一阵是非,天门道人怒不可遏,浑身发抖,正要与这行事偏激杀性奇大的女子斗一斗,而李莫愁也不怕他。 一时气氛针锋相对,但不多时,林家一门三口已经被请了过来。 他们一来,立即讲清楚福威镖局遭了何等横祸、自家一家如何被找了麻烦、林震南夫妻一路上又被何等折磨等等事情,一字一句皆自真心,闻者无不深感情真意切。 其中尤以林平之少年气盛,得知余沧海已死,竟哈哈大笑,还尚嫌不解恨一般,忽地抢过天门道人手中长剑,反复刺戳那无头尸首,一边刺一边大口咒骂。 天门道人等人见此子疯魔,也只好呆了一呆,便不做多说。 一方面来说,余沧海为了辟邪剑谱如此丧心病狂,逼得人家家破人亡,这孩子看来行为冲动,但反而更令人体会到他心中悲切,这样看来,余沧海真真死不足惜。 另一方面则说得难听一些:在李忘尘击杀任我行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面前,区区一个余沧海死了,实在是小之又小、不值一提的。 他们很快便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一群人围拢了李忘尘和两具尸体。 自然免不了反复询问起李忘尘个中细节,李忘尘则应对得当,如之前所想,匀给岳不群偌大功劳,说成了两人配合,岳不群为救他丧命,他也为岳不群报仇而杀任我行云云。 “哎,岳掌门对我实在是……实在是……哎,我恨不得自杀以谢天下!” 说话时神情悲切怅然,望向岳不群的眼神更饱含歉意、敬佩、崇拜之意,而岳不群竟愿为救他而死,最终致使击败了任我行这一魔头,也实在不失“君子剑”这一美誉,更令旁人也无不肃然起敬。 一时之间,这一场“李忘尘岳不群恶斗任我行”,俨然已成了武林之中前辈后生之间继承正道、弘扬侠义精神之典范。 周围那些起哄的江湖人士,也是才听到了李忘尘第一手口述消息,一时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令无数人得知了这一场经典案例。 而在这之中,唯有莫大脸色微妙,深深看了李忘尘一眼,李忘尘也偷偷看了他一眼,面带微笑。 莫大是通达之人,早看出了岳不群本性自私,绝非什么君子剑,李忘尘所讲述的只怕并未有那么美好。但他只点了点头,闭口不言,万事点到为止即好,深挖不美。 除去莫大之外,其余众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莫大行事低调,不戒方外之士,上官海棠身穿官场,天门道人便是众人中的领头羊,当下先遣人将尸体送去华山派,询问大师兄令狐冲意见。 自己则代表众人搀扶起了李忘尘,脸带敬佩道,“好,小李兄弟,你实在很好。遇强敌而不气馁,承前志而成侠义,今日以后,大明江湖庙堂上下,都该知晓你‘铁拳神童’的名号了!” “铁……铁拳神童!?” 李忘尘本来笑嘻嘻的,一听这话,一下子脸色一变。 “怎么样,贫道取的名号还好吧?”天门道人呵呵一笑,轻抚自己胸前长须,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江湖上许许多多的年轻人里,如你这般能让贫道亲取称号的,只怕实在不多。说起来,小兄弟诛杀恶贼,有此高义,但一身伤势也不可耽搁,贫道愿请动泰山派内的高人,为小兄弟治伤……” 话音未落,李莫愁一下子挤开了他,天门道人猝不及防,手上一松,李忘尘已被李莫愁抢了过去。 “和臭道士废话什么?”李莫愁双手抱着李忘尘肩腿,轻轻一跃,如飞燕腾空、凤凰展翅,来到不远处的高楼之上,转身俯瞰众人,尽显傲然,“什么铁拳神童,难听死了。要我说来,李忘尘的称号应当叫‘赤练小侄’,无比合适。” 喂,人家那个属于难听,你这属于蹭热度了!还带拉踩的! 李莫愁刚志得意满地说完了,忽地察觉不对,一下埋头,一道劲风扫过她原来脑袋的位置。 而她这一埋头,双目却正好和李忘尘对视起来,两张面孔只相隔半寸,彼此肌肤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温度。李莫愁瞳孔收缩、眼眶放大,两个人对视片刻,李忘尘苦笑不说,她脸色也猛地一下,染上红霞。 就这么怔了一怔的功夫,李莫愁只觉得手中一空,李忘尘竟然又被人抢走了。 这次抢走他的人是不戒和尚。 不戒和尚抱着李忘尘,身影一展,宽袍大袖呼呼作响,大步大摇地跑到了十多丈外的街道上,哈哈大笑,“可笑,可笑,老道士和凶女人一般可笑,这小子救了我家仪琳,那是仪琳的大恩公,他日后称号分明应该由仪琳来取才对!哈哈哈,小李啊小李,有你这层关系,以后天下再没人敢欺负仪琳了!” 嗖的一声。 寒光一闪,快到了极点,不戒和尚猛地停住了步伐。 但见他面前的地砖忽然诡异地飞起,咔咔咔,三个声音之后,便碎成了无比齐整的三块,然后无声无息、如三块豆腐般落在了地面上。 面前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老头儿。 衡山莫大。 莫大佝偻着身子,神色平静,指了指地面,“这是衡山城。”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衡山派掌门。” 便只微笑看向李忘尘,却不多说其他话语。 可他的意思,简直谁也懂了。 “非也非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衡山城也好,衡山派也好,也都是朝廷的一家人。”这时候,又有一个温文儒雅的声音传来,却是上官海棠带着江枫,也跟了过来。 她摇曳折扇,风姿绰约,微微一笑,“其实我们护龙山庄,对小李公子早有意向,那天地玄黄的最后一位‘黄字第一号’,正是为他而设的。他本就是从京城出来,正该送回了京城才对。” “你错了,这糊涂和尚说得对。”定逸师太一个轻功,翻身而来。 她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尼姑,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只知道不戒和尚要令李忘尘和仪琳扯上关系,那就等于和恒山派扯上了关系,便涨红着脸强行道,“他……他就是说得对,老尼支持他。” 她刚说完,李莫愁和天门道人也跟了过来,几个人围成一团,互相对视,谁也不敢先动。 忽然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冒了出来,“要我说……” 几道目光齐刷刷过来了,原来是薛冰。 她武功最差,来得也最晚,却也听到了前面众人说相声般的声音,也跟着起哄。却没料到这么一句话就被几个前辈高人们死死盯着,也算是生平仅见,简直比面对任我行的时候压力还大。 干巴巴一笑,双手举起了起来,整个异国他乡的礼仪,“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来看热闹罢了,呵呵。” 一时之间,除去刘正风和曲阳两人,其他人都来到了此地,为李忘尘而反目。 李忘尘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们这群货色,打任我行的时候没见着多厉害,现在开始八仙过海了? 他清楚,这些人争执这么多,也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声望。 任何一个人杀了任我行,若非张三丰这般高人,都会引起他们这般的争夺。 当然,人非圣贤,有所私心倒也能够理解。 而且硬要说的话,这里面最有私心非李莫愁莫属,其他人不是为了门派就是为了家人,唯独她是为了出名,而且拿自己当垫脚石,哼哼,十分可恶! 但这一番闹剧该如何解决呢? 老实说,这一干人等的人品其实都算不错,他们的目的也无非是结交一下李忘尘,可一旦真进入到了势力漩涡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怕他们自己也说不准了。 不戒和尚本来可靠,可是他在治疗伤势这一块的造诣,实在是有“前科”的,而且他现在也算是和恒山派捆绑了。 李莫愁其实也算不错,但她给自己的名号只怕是…… 正当此事,李忘尘听到了一个声音,“师傅、师傅、师傅!” 一个矫健的身影疯狂地奔跑过来,几大掌门本来还以为是为了李忘尘而来,都紧张无比,朝着李忘尘靠近了两步。 直到那人走得近来,才发现根本未看这边半眼,而是朝着刘府的废墟原址而去,脸上已流满了泪水,痛苦凄惨无比,令人一看就极为揪心。 令狐冲。 好啊,就是这个。 李忘尘忽然大叫一声,“别争了,我去华山派养伤!” 华山派? 众人一怔。 不戒一拍脑袋,左看右看,喃喃道,“怎么了,岳不群复活了吗?没有在周围啊。” 李忘尘严肃道,“自不是岳掌门邀我的,而是即将接任的下一任华山派掌门令狐冲要我去的——就算他不邀请我,我也要去,岳掌门以性命救我,我非得去华山派看着令狐掌门接任不可,如此方能慰藉岳掌门之英灵!” 这话一下把岳不群搬出来了,死者为大,其他人虽不情愿,却也不好多说,一时间收剑的收剑,收手的收手。 接着一行人重回刘府,却远远瞧见令狐冲跪倒在岳不群身前,磕头不止,流泪不停,大叫师傅,声音尖利凄惨,喉咙都似乎喊破了。 此情此景,旁人见了无不惊骇。 旁边的林氏夫妻因一路受了青城派折磨,有了内伤,不能久在外边,已被送回客栈。而林平之虐完了余沧海的尸体,正站在一旁,静静看令狐冲哭丧,眼中有些好奇,又有些震撼。 忽见到令狐冲仰天怒叫一声,竟呕出一口鲜血,当场昏死过去。林平之也生出恻隐之心,连忙跟了上去,将其搀扶起来。 刘正风和曲阳两人则站在一旁交流。 曲阳道,“任教……任我行死在小李兄弟的手中,在当下格局,左冷禅野心勃勃,致力于合并五岳剑派,其势难挡,小李兄弟有此功劳,地位身份便大为不同,有若三国时的献帝,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刘正风点头道,“没错,所以各位师兄师弟师妹在内,都去争他夺他,谁也不愿意放手。因为一旦拿他在手,左冷禅五岳合并的谋划在自家一派就要止步,他的威望想要压过此子,非得去宰了东方不败才行。” 曲阳看向了令狐冲一眼,低声道,“岳掌门为救李忘尘而逝,其实这位令狐冲侠士若愿意出言,旁人实在难以争夺。” 刘正风道,“没错。” 曲阳道,“可是他不争。” 刘正风看了看昏迷中的令狐冲,“也许是因为他并不知道,一旦知道,也许便跟着争了。” 曲阳摇摇头,“不,我总有种感觉,他就算知道此事,或许也不愿争——刘兄也应该知晓,我一向看人很准。” 刘正风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忆,“没错,当年你我狭路相逢,我受制于侠义之道,与曲兄相争本来骑虎难下,若非曲兄看出弟的性子,以乐理相谈,化解恩怨,你我岂有今日……” 说话间,又看了看令狐冲,若有所思一会儿,“他若真不愿意争,或许能继承我等的东西。” 曲阳神色一动,“刘兄是说?” 正适时,李忘尘一行回来,刘正风顿时上前,先朝着救命恩人李莫愁抱拳,后又朝着师兄莫大抱拳。 最后来到了李忘尘身前,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籍,殷切道,“小李兄弟,此谱可为我……” “带给令狐冲么?”李忘尘接过话茬,“我知道的,放我怀中吧。” 刘正风愣了一愣,苦笑道,“听李姑娘说,传来嵩山派众人消息的也是小李兄弟,难道世上真有未卜先知者?” 李忘尘不答不语,打了个哈哈,刘正风也不追问。 再向其余众人抱拳,“诸位,自那任我行道出曲兄身份之后,大家便再未与我搭话,其实我也知晓诸位心头疑虑,我不得不坦白,曲兄确是魔教长老,可平生素不为恶,也厌倦魔教中的尔虞我诈。今日毕竟是金盆洗手会,我愿与曲兄退隐江湖,过些清淡日子,但望诸位师兄师妹怜我谅我,今日之后,江湖的诸多纷争,尽皆离我兄弟二人远去。” 其他几人面色难看,对视一眼,毕竟是生死一战过的战友,而且又兼刘正风以金盆洗过手,按照江湖规矩,是什么冤仇也不该追究的。 最后由天门道人长叹一声,一甩手,脑袋侧过去,也不说话。 这是默认了。 刘正风哈哈一笑,已转身甩袖,走向了曲阳。 两人会和之后,互相点了点头,心中落下一块大石,顿生出无限欢喜。而自明确了要在此地对任我行后,刘正风也早把家眷送走,便也不在乎此地本是自家废墟,两人一唱一和,相伴远去。 历经一日起起伏伏,到了此时,金乌下垂,残阳如血。 在这昏黄垂暮之时,影子拖着极细长,声音传得极悠远,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听着那远远的歌声,心中有种特别的感觉。 许久之后,不戒和尚忽然伸手从李忘尘怀中一掏,“他俩到底给了什么武功秘籍?你可别乱练,他们武功不太好。” 李忘尘摇头道,“不是武功秘籍。” “哈哈,你还想瞒了我,我才不信,额……” 不戒和尚自信一笑,都没看书名便翻开一看,但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头晕目眩,大叫不合情理,“这是什么玩意儿?” 合上书籍,上书四个大字。 正是《笑傲江湖》! 第四十四章 武当!武当!武当! 衡山一役,只不到五日,便已传遍了整个大明朝江湖。 所有听罢此传言的人,起码都会有三次震惊——第一,是任我行居然重出江湖;第二,是任我行居然死了;第三,任我行居然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手中。 李忘尘这个名字,一下就好像流星一般,划过了大江南北。 bj城内,护龙山庄,一处偏殿内,站着好几个人。 分别是朱无视,李寻欢,段天涯,归海一刀。 李寻欢一听这消息,先是一阵欢喜,又是一阵后怕。 因为这消息本是传至林诗音手中,最初目标该是自己,而李忘尘此去衡山城,却是为自己代为受过,若是有个好歹,真不知道怎么给黄泉之下的老哥交代了。 同时暗暗疑惑,朱无视没有和任我行一同出手,上官海棠也险些死在当场,代表这应当是任我行自作主张,而非护龙山庄的意思。朱无视无法约束任我行,也应当不是令任我行脱困之人,那救下任我行的人到底是…… 他心下里一个呼吸便是一个念头,转得奇快,但表面上却平静无比。 朱无视看着手中的消息,也忍不住抖了抖眉,然后呵呵笑了笑,看上去很和蔼的样子,“寻欢,你的侄儿着实不凡,以你的飞刀绝技,尚未能名扬天下,他却先一步成了天下的大英雄啊。” 李寻欢闻言一笑。 虽然已和李忘尘“决裂”,但他也不会特意做出与其势不两立的样子,那是李忘尘这个孩子应有的作态,而以他一向的性格,太激烈的态度反而刻意而突兀。 “他是个闹腾的孩子,我是个闲散的浪人。他做他的英雄,我做我的浪子。” 段天涯道,“义父,小李兄弟应该仍藏有不少秘密,在此一役之中,他起码展现出了五品气力,六品的剑法,七品的铁布衫,还有一些诡异的特点,比如饿虎扑食这一招的演绎,一些隐藏气息的特征,有可能拥有极为玄妙的心法……” 他说话间,将一张帖子呈上去,上面是一些上官海棠事后总结此战,观察到的李忘尘武功特点。其中观察之深,连玄武定、齐物论的存在,似乎都能揣测出来。 李寻欢坐在一旁,也适时挑了挑眉,露出“惊讶”神色。 虽然他的确是很惊讶的。 归海一刀皱眉深思,“这小子是此前隐藏了武功,还是真的就在这段时间有所长进?” 朱无视看了帖子,也疑惑道,“如果追求速成,世上武功,莫过于本侯的吸功大法、任我行此魔的吸星大法、逍遥派的北冥神功三者,但看李忘尘这孩子,并无深厚内功之表现,一身武功全赖体魄之强力,这向来是难以一蹴而就的。” 没错,内功深厚虽难,但这是有先例的,许许多多武功都能做到。 可是体魄要陡然提升,这就有些违背常理了,再是天赋奇才的人物,肌肉、皮膜、骨髓等处的成长,也得一步一步来,这是自然定论。 可李忘尘的表现,却好像打破了这定论。 在场几人都是当世高手,最差最差的段天涯和归海一刀,也有九品实力,足可以与武当冲虚道长、嵩山左冷禅一较高下了,他们的眼界视野,均非寻常,可也对此难题苦思冥想不通。 最后朱无视也只好叹了口气,“只可惜海棠未能将其劝动回来,否则大可当面问他……”看了两眼李寻欢,没发现有几分异样。 看来和逍遥派没什么关系…… 朱无视点点头,散开会议,各令三人前去执行彼此任务。而他则独自一人,匆匆来到了bj城内的天牢深处,寻找一位故人。 “古三通,莫非是你的传人?世上能速成体魄之武功虽难成,却也有那么一两项,大明近五十年来,亦只有你的金刚不坏神功了!难道你违背诺言,偷偷出了天牢,来坏我的好事?”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我的好兄弟,你最好不要逼我杀你……” 武当山太和峰。 梅道人练完了一套太极剑法,旁边有人为他斟茶,也有人送来了消息。 “哦,任我行死了……李忘尘……十三岁吗……哦……” 梅道人喝茶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好像这并不是很大不了的消息,“任我行这恶贼,死了也就是死了……不过他好像是明教教主……啊呀!” 他想到此节,倒吸一口冷气,挑眉,缩瞳,手一用力,瓷碗被捏得粉碎,滚烫的茶水落满了手,却动也不动。 梅道人毕竟还是武当掌门,虽远不如冲虚道长等众多长老,却也有八品左右的实力,这点茶水还是无碍的。 旁边有人提醒,“掌教师尊,现在是日月神教了。” 梅道人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已低下了头,来回来地踱步走,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不不不,就是明教,就是明教,岂不闻史书上昔日三丰祖师爷和无忌尊教主共助洪武大帝的旧事,武当明教该犹如兄弟姊妹一般……啊呀,不行,明教教主死了,我得有反应,对,我得有反应才行!” 他擦擦汗,一挥手,“去敲太和钟。” 在武当山上有九等钟,有早课、御敌、大会……等等效用。其中只有太和钟是最严重的,这代表着掌教要请动一切可以请动的重要人物。 但这样的大钟,几乎已有百年未曾敲响。 须知自三国初立迄今,历经数百年时光洗刷,当年存在的门派大多十不存一,即使有,也如或明教一样要改头换面为日月神教,即使有东方不败这等人物横空出世,终究大不如前,或如慈航静斋一样归隐山林,避世逃人,不为世人所知。 而仍能有昔日荣光,甚至再进一步的,几乎如煌煌大日、永恒不变的,也就只有少林武当两家了! 如此家大业大,自然有揽尽了天下的英杰、雄才。 再加之武功一道,深不可测,若臻至小三合境界,自可以返老还童,长生久视。 如是经年积累,武当山中的高手早已是卧虎藏龙、数不胜数。 而现下太和钟一经敲响,顿时群雄响应,群山惊动。 哗啦啦! 武当山的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三潭、九泉、十池、九井、十石、九台……各大山野老林之间,前后飞腾起落近百道飘逸霸气、灵动迅捷的身影,齐齐朝向最高处的太和宫而去! 他们并不走修好的山道,而是直接踩山攀岩,如履平地。 传说中武当派最难修炼、最为飘逸,光是入门都需要十五年苦工的“梯云纵”,人人都能使用,而且轻松自如,皆是最高境界,随心所欲。 但见那崎岖峻岭的山林之间,一个一个的黑点相继飞起,只是一跃而去,便跨过足足数十丈宽的距离,如御风踩空、踏云行天。直到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一个一个黑点,竟然都是一个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 一些人哈哈大笑,对着彼此打招呼,张口便是“三十年未见”云云。 另有一些人物,长发飘飘,一边朝着太和宫进发,一边随手抛开腰间葫芦而去,互换美酒品尝,潇洒之至,真如仙人一般。 还有的仿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掌对撞,轰隆一下震塌了旁边半截山峰,便又哈哈大笑,被他人劝去喝酒高歌之类。 这番景象,看得一旁官道之上的两个扫地道童吓得目瞪口呆,连扫把掉在了地上都未曾发现。 许久之后,一个年幼一些的才道,“师、师兄……若我没看错的话,这一位位前辈,每个人的武功,都接近冲虚师叔祖了……” 另一个见识更盛一些的则苦笑道,“依我看来,只怕不是不下于冲虚师叔祖,而是……而是没有一个人的武功比冲虚师叔祖低啊……” “……原来我们武当这么厉害吗?” 太和宫上,梅道人已来到了金碧辉煌、空旷巨大的广场,等到了这一个一个前辈高人前来,旁边的亲传弟子石雁全身冷汗涔涔,拿出了一本老旧的花名册,为这些汇聚而来的武当长老们一个一个点名。 “木道人、愚茶道人、冲虚道人、紫阳真人、铁骑长老、银瓶长老……大风道人、长风道人、金风道人、太禅道人、九疑道人、九生道人、九死道人、守阙道人、大永道人、卓非凡长老……燕冲天长老、云飞扬长老、俞莲舟小祖师……” 这些不过是其中一小半的名字,或是当代人物,或是当年都在江湖上各自留下了各自的名号。 而另一大半的名号,则连梅道人自己都没有听过,他们一些是从未下山,只是钻研武艺,因而名声不显。另一些则根本就是时代太早,又未曾到张三丰那般流芳百世的位置,于是被历史遗忘。 待到人数集结完毕,梅道人便大叫道,“诸位长老,在下梅道人,乃是二十七代掌教。” 没成想这一句话,却引起轩然大波。 “什么,这就是我武当掌教?哈哈,我武当无人了!?” “为什么不是旁边这个,他的武功极高。” “这人当掌教,简直是狗屎,狗臭屁,狗撒尿!” “他妈的,干脆让老道做个恶人,一掌把他打死算了,换个人吧。” “没错,他死在自家人手中,总比死在外人手中要好。” 长老们一阵嘈杂,这里武功最低一人,都有小三合境界,梅道人八品修为,在他们眼中实在惹眼得紧。相比起来,一旁的木道人虽隐藏了一身修为,也有小三合境界,足以算得上他们的同辈人物,更得人心一些。 “说什么混账话。”忽然,一个人站了出来,“你们要大逆不道不成?” 这人一出现,诸人就停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他的名字是俞莲舟。 张三丰亲传这份地位独一无二,在场或有些后起之秀,武功是比他高,但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自然无人不服。 俞莲舟也早已返老还童,却是个不怒自威、气势如虎、体壮如牛的中年男子,俗家打扮,看上去像是武夫更胜过道人,先朝着梅道人行了个礼,“掌教,请问召集我等何事?” “小祖师,只怕是少林来攻了!” 铁骑长老没停歇片刻,又忍不住大叫一声,“要我说,正是个好机会,当年我被方正老秃驴的易筋经打得好惨,又冲不破三渡的金刚伏魔圈,可经年之后,老道的‘纯阳无极功’兼‘先天无上罡气’早已大成浑圆无懈可击,正要以道压佛,破了他的鸟功不可!” 这个铁骑,和自己的兄弟银瓶两人,实在是武林之中少有的奇才。 这两人十三岁的时候尚未入得武当,已在市井之中练成十三太保横练。二十岁时,已大成了童子功,打通了奇经八脉,在江湖上有了偌大名气。而等到入得武当,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至此苦修各项奇功绝艺,如鱼得水,在一百七八十年前,已通了周身脉络,任督二脉,臻至周天不息的气力先天境界。 到了一百二十年前,更有进境,练成了金刚不坏的精力先天境界。 而最近几十年来,银瓶、铁骑无聊,又去少林偷得了“大般若禅功”“一指禅”“拈花指”“燃木刀法”等等七十二绝技,因而得罪了少林,被一干高手好一阵追杀才能摆脱,却也武艺更加精进,六识通感,居然真的达到了精气神均达先天“三花聚顶”的境界! 不过,他们到底年岁大了,终究难以走到精气勾连、精神勾连、气神勾连的大三合,只是小三合的巅峰——但许许多多的大三合,如朱无视这般,只是两道小三合的勾连,剩下一道没有打磨圆满,真打起来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而他的兄弟银瓶长老一听,顿时哈哈大笑,“真是厚颜无耻、大放厥词,你的‘纯阳无极功’和‘先天无上罡气’,都是阳刚之极的武功,可论及阳刚,天下哪里有人比得过少林空见‘金刚不坏体’?几十年前那个叫做古三通的小辈仗着‘金刚不坏神功’前来武当山叫嚣,打败了冲虚小徒孙,自号什么‘不败顽童’,却不知道真正的‘金刚不坏体’威能之高,更强十倍不止。要我说,还是老道我的‘弱水柔易九转功’最能发挥我镇派神功‘太极拳’的威能,到时候以柔克刚,少林寺不过土鸡瓦犬耳。” 冲虚站在一旁,没想到话题还能引到自己身上,一时脸色微红起来。不过他的天资武功,在这群人中算是最低,在江湖上是人人皆知的“武当门面冲虚道长”,但这次在场,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得。 而铁骑银瓶两人武功高,威望足,爱闹事,这一说话,一下子引起了诸多长老们的共鸣。 “对对对,祖师传下的太极拳威风无限,老道我最近体悟甚深,等下诸位师兄弟、师叔伯、师祖宗、徒子徒孙们切莫争先,让老道先上阵,自不能对付绝顶高手,但找个玄字辈的即可……” “非也非也,太极拳自然是天下一绝,但须知武道到了极高境界,都是阴阳相济、太极混一的,什么阴柔阳刚,都是武功未成之辈的言辞。我观道兄所言,对付玄苦玄难玄慈玄悲便算勉强,若冒出个二十三绝僧玄澄来,恐要落败……” “什么!你敢说老道武功未成,是不是!?” “嘿嘿,贫道可没那个意思,贫道只是说你武功不够高而已……” 一时之间,众多长老们又闹腾了起来,几乎就要有大混战的样子。 就在这时,俞莲舟运足了内力,大喝一声,“住嘴!听掌教说话!” 轰隆,这一声如雷震、如天惊,但见远天上的云层都似乎震了一震,声音传播极远,到远处的群山回荡不休,太和宫的广场登时一扫嘈杂,那些年纪颇大的长老们,都怔了一怔,随即规规矩矩,闭口不言。 不过俞莲舟也是自知自事,自己辈分高,但武功不是最高,这群武当长老之中,如铁骑银瓶这样的人物不在少数,这手内力在他们看来儿戏一般,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他朝着梅道人使了个眼色。 梅道人赶紧道,“前辈莫急,不是少林寺,不是少林寺……” 他倒豆子般赶忙把理由说了。 这下连俞岱岩都皱了皱眉,“那个什么……什么任我行死了?死了便死了,又如何了?” 这下反而没人起哄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向了梅道人,脑子里都在想,是啊,他死了又如何了? 梅道人被众人围观,倒还是泰然自若道,“他是明教的前任教主。” “什么,明教的人!还是教主?教主居然都能死了?” “不过居然敢杀明教的教主,不知道明教和我们武当的关系吗?” “呵呵,今日就敢杀明教的教主,他日还要做什么贫道都不敢想了,岂非要对我们武当掌教下手了?” “其实那倒是好事来着。” “不,不能这么说,这掌教死了,下一步岂非到了你我头上?杀完了你我,只怕就要对祖师爷动手了!” “原来如此,有理有理!不行,先下手为强,老道即刻下山。” “道兄且慢,明教教主身负九阳神功兼乾坤大挪移,此人能将其杀害,不知道是大三合几重的大高手,不宜一人面对,咱们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吧。” “没错,咱们七八十人一起上,再次的也是先天境界,若非祖师亲临、达摩复生,天下之大,怎能有人抵挡得住?” “此法万全。” 眼见这些道士脸厚心黑,梅道人连忙阻止,“不不不,那人武功没那么高,不过小三合两重先天……那个,而已。并且修的是吸星大法,内功有所缺憾,此次是被个十三岁的六七品小孩儿害了。” 这话又让人群一阵哗然。 木道人站了出来,说出更多消息,如明教变日月神教,如九阳神功早已失传,如任我行早已不再掌权—— 终于有人说了那句话,“这算什么?一个邪派二流人物死了,什么屁事也配扰我辈清修,掌教,批教,呸!” 说完,也不管太多,便拂袖而去。 有人开了个头,其他人自然有样学样,有的人还礼貌一些,行了行礼才走,有的人对梅道人狠狠看了两眼再背身而去,还有的已经运足了真力准备出手,若非俞莲舟看出来了踏前一步守在前面,梅道人已经惨遭其害。 那人笑了笑,也离开了。俞莲舟更做不了什么,这一个个武当长老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纵横江湖的人物,别人尊重自己是情分,只有武当掌门才能号令众人。可是梅道人活得这样迷糊,又哪里来的威信? 到了最后,连俞莲舟也看了看梅道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哎……” 转身便已离开。 太和宫广场顿时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当代的梅道人、木道人、冲虚道长,以及梅道人的弟子石雁。 不过,仍有两名长老在场,正是铁骑银瓶。 他们虽已到了返老还童的境地,但没有催动功力去逆反相貌,还是白胡子白头发的老道士造型。 铁骑乐呵呵道,“这群人俗不可耐,已在深山老林修道修成了傻子,掌教说的自有道理,我这就去擒了那小子,看看是什么武学奇才。” 他说话时眼睛一转,和旁边的银瓶对视一眼,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银瓶也赶忙道,“没错没错,明教和武当有祖师那一层关系,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个叫任我行的小子——嘿,这小子武功这么差,名字怎么这么狂——死在了外人手中,咱们自然要去过问一下。” 梅道人本来失望无比,眼见这二人还留下来,顿时无限感动,深深握住了两人的手,“多谢二位长老,多谢多谢……” 铁骑一下子抽出了手,朝着兄弟挤眉弄眼,银瓶一咧嘴也笑了,顺势抽出了手,两人再不看梅道人半眼。 这下连瞎子也能看出,这两人就是为了下山玩玩,并不是为了李忘尘的事情。 不过梅道人好像真的连瞎子也不如,仍认为两位长老十分识大体,是两个良人。 木道人叹了口气,也孤身回到自己殿里去了。 而铁骑银瓶下了山,来到了武当山山脚,下山的这条路,他两还是走过来的,各自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绷着脸。 但是刚一下山,就都绷不住了。 “下山了?” “下山了!” 于是他们开始笑,哈哈大笑,一个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打滚,另一个则眼泪也流出来了。 他们的笑声更大,比俞岱岩之间的大喝都要响五倍、强六倍、宏大七倍、壮烈八倍。 一个人只在东边笑了几声,轰隆隆,东边山峰上好几十颗树都被震倒,那是从左到右地被震倒,像是有个无形的机械一路摧枯拉朽地推了过去。 另一个人转头朝西方哈哈大笑了两声,西边的一排茅舍摇晃一阵,忽地坍塌下来,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彻底粉碎,像是被天神用极为巨大的拳头砸过。 两人笑够了一扭头,又转瞬间都会和起来,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铁骑道,“先不找那个李忘尘。” 银瓶道,“没错,去游戏人间,挑战天下高手。” 铁骑道,“少不得会一会少林派。” 银瓶道,“打秃驴,打秃驴。” 他们相视,起身,哈哈一笑,双臂一碰,笑声相合,就在这一碰一合,两个人体内数百年的内力一碰,几乎像是两道雷霆劈在了一起,两人中间的大地咔咔作响,一下裂开,天上的云层也无声无息地分开,像是被剑斩断。 两人就此转身,相伴而去。 而身后一座山峰,也在此时轰然倒塌。 第四十五章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黑木崖,朝阳峰。 此地高耸入云,拔地而起,宛若大地朝着天空上神祇深处的一只手掌,峰顶之上矗立着一座汉白玉的高大牌楼,待到日出东方时站在牌楼正面,太阳正巧从牌楼后冉冉而起,令得整座楼都闪闪发光,当真是浑然天成一般。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日月神教总坛。 在这总坛之中,就是近十年来崛起,自号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隐隐有大明江湖上第一高手之称的“东方不败”其人! 此人从前自然不是叫这个名字的,但他自暗算了任我行,开始修行了那《葵花宝典》,神功大成,性情扭曲,以至于改名换姓。 而天下之大,向来是卧虎藏龙,能人辈出,许许多多的人物一听这样的称号,哪里能够忍受?一时之间,前来挑战的自然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成名多年的耆宿、身经百战的宗师、出身名门的高手,但却无一能胜过东方不败的。 自此以后,东方不败固然名扬天下,日月神教自然重振威势,而葵花宝典四个字,终于也成了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神功宝典。 而今日,任我行被李忘尘所杀的信息,也传到了这里。 平静的黑木崖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那是一个少女的脚步。 她手持长鞭,冲了刀阵,闯了枪阵,携着一阵狂猛的气势,接连打倒了上百人,终于来到了最深处的宫殿之中。 但见这宫殿阔不过三十来尺,纵深却有三百来尺,长端彼端高设一座,上面空无一人,本来却是东方不败的位置。殿中无窗,殿口点着明晃晃的蜡烛,空空的作为旁却只点着两盏油灯,两朵火焰忽明忽暗,相距既远,火光又暗,令整座宫殿都幽暗神秘。 “东方教主,东方教主!” 那女子年纪轻轻,容貌秀美,看上去如一位大家闺秀一般,可武功居然不弱,若放到了江湖之中,也有六品修为,足可以纵横睥睨了,但她一进入宫殿之中,当即就跪倒了下去,“盈盈有要事相告,请求教主一见!” 此女正是任我行的女儿,任盈盈。 哗啦啦—— 在任盈盈身后,一大群披甲执锐的武士已包围了整座宫殿,他们人数众多,经过严苛训练,只是任盈盈一人身份奇高,无人敢伤,这才杀出来了。 武士们包围了这座宫殿,却忌惮东方不败的威风,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退下吧。”忽然,一个浩大威严的男声传了出来,“日后任大小姐出入,你们不必阻拦。” 说话间,自宫殿堂后,走出来一个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壮威武的男子。但见他三十不到的年纪,不怒自威,目光有神,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些阴恻恻、柔绵绵,难以形容的鬼气妖气。 那些武士们听了这声音,没有一个不面目肃然的,一下子如潮水般褪去。 而任盈盈一路冲到这里,也将真力用尽,一见此人,苍白虚弱的脸色立即露出了笑容,“教主,您可算愿意见见侄女了!” 东方不败背负双手,面色如常,走到了宫殿最深处的座位之上,“任大小姐,咱们叔侄之间,何以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吧。” 坐下之后,似乎和这座位融为了一体,周围火光跳跃,让他那张极为男人的面孔扭曲变化。 任盈盈仍跪着,像是膝盖下生了根似的道,“盈盈乃神教中人,若见了教主,本该俯首称臣,以示尊崇。” 东方不败道,“可自任教主失踪以来,你便从未对我磕过头、行过礼,也只称呼我为代教主。你可知道,因你这般顽固的态度,多少教中兄弟仍然不服,令我头疼许久?” “盈盈错了,请教主责罚,请教主责罚,请教主责罚……” 任盈盈听到这里,浑身一颤,忽然猛力磕起头来,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用力无比,直磕得乓乓作响,声音响彻在整个空旷开阔的宫殿之中,来回荡漾。 只在第三下的时候,任盈盈的脑袋就已经破了,满头是血,鲜血顺着头发一滴一滴流淌下来,在黑石砖的地板上点点滴滴地涂抹着。她却还是恍若未觉,继续磕头。 而在第十三下的时候,东方不败忽然挥了挥手,“好了,任大大小姐何必如此,停下吧,我原谅你了。” 任盈盈还想要继续磕头,可一股气劲已伴随着这一挥手之间,来到她额头之前,宛若气垫一般,柔弱软绵,极为舒坦。任盈盈一头栽了进去,甚至能感觉到一种痒痒的、凉凉的感觉,钻进了自己头顶的创口处。 她想要动,东方不败轻声道,“不动,我给你治伤。” 任盈盈果然不能动了,她的全身上下,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禁锢制服,似乎是被点了穴,可浑身上下真气转了一圈,并未有任何穴道被制住。 而且东方不败距离她起码有二三十丈,什么凌空点穴能有这番功力!? 任盈盈心下骇然,她到底是小看了东方不败的武功。 与此同时,心底也升起某种嗜血的欢欣,东方不败虽然是她的大仇人,但此时却是武功越高越好。 不过,她还是很不明白,东方不败所说的治伤是怎么回事? 过了片刻,任盈盈只感觉头上的奇特感觉消失了。 东方不败笑道,“你摸摸看。” 说话间,那股囚禁桎梏任盈盈的神奇力量也消失了,任盈盈伸手摸摸脑袋,大惊失色,“这……” 只因这一摸之间,刚才磕破的伤口,竟然消失了,其中皮肉平整、完好无损,除去一些流淌出来的鲜血,全无半点受过伤的样子。 东方不败站了起来,“小侄女,你不懂,武功的最高境界,绝非单纯的打打杀杀,而是天人化生、滋养万物的道理。我也是最近几年才领会到,当年对任教主所做的事情,的确是我错了,十分之抱歉。” 他一边说,一边跨出一步,说来奇怪,他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双手已经伸了出来,做了个扶人的动作,可他身前明明空无一物,这实在让任盈盈摸不着头脑。 而下一个呼吸,她就明白了。 因为就在东方不败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眼见一花,一双手已经到了身前,搀扶起了自己。 任盈盈呆了一呆,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她的目力足可以堪比飞鹰,可仍然无法跟上东方不败的足迹。更可怕的是,这绝非速度太快,因为速度越快,声势越大,这是常理,可东方不败却无声无息之间跨越三十多丈,宛若真的只是走了一步。 那种轻功,甚至都不像是在移动,而是跨越了空间。 东方不败搀扶起任盈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道,“咱们许多年没见了。” 任盈盈道,“是盈盈无礼,避开了教主。” 东方不败道,“我知道你对我只是虚与委蛇,你已听说了任教主之死讯,是么?” 任盈盈身子一颤,双眼一红,再也克制不住,厉声道,“是,是!盈盈恳求教主,为我父亲报仇!我要杀了那个叫做李忘尘的小子,我还要灭了整个华山派满门!” 东方不败叹了口气,“任教主雄才大略,英雄人物,却练就了邪功,以至于被一后生所杀,实在可惜可叹。他脱困之初,也带上了向左使和十几二十名高手,找了我一次,被我杀退,我念及旧情,饶了他俩一命,希望他们带着你退隐江湖,却没料到他还是执念过深啊……” 他的话语,在任盈盈听来,甚是刺耳,犹如猫哭耗子一般。 她忍不住心想:你东方不败武功是天下无敌,可彼时那一次刺杀,有青龙会相助,十来名武功和我爹爹相当的人物,你又怎能掌控全局,还饶我爹爹一命?我爹爹能逃,是他的本事。他现在死了,你没了威胁,足以坐稳江山,心中欢喜无限也就罢了,还自吹自擂,粉饰自己,真是无耻! 这当然是合理的推论,但任盈盈转念一想,又想到刚才东方不败制住自己、治疗伤势、一步破空,种种表现,好像真和他所说的相称,又忍不住半信半疑。 她又紧接着道,“教主若能答应,属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东方不败若有所思,“任大小姐,我虽不赞同你的复仇想法,但要说请你帮助,确有其事,只是一直不好开口。” 任盈盈道,“教主但说无妨。” 她说话时声音已颤抖了,因为此时此刻,她所拥有的筹码也无非两样东西:一样是日月神教的正统性;另一样就是她长成如今这般年纪的青春肉体。 但到了此时,她心中只有复仇,已下定决心,为此宁肯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一切。 东方不败看了她两眼,笑了笑,“任大小姐,你跟我来。” 说罢,他转过身去,任盈盈立刻跟了上去。 一路上,东方不败居然还很有闲心地聊了聊天,他看起来是个彪形大汉,实则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好像很温柔、很和蔼,“任大小姐,我的称号是什么?” 任盈盈扯了两下嘴角,笑着奉承道,“自然是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东方不败教主。” 她说话已尽量想要热切,可仍有一些讽刺的味道。 东方不败浑不在意地笑道,“那你可知道我在此之前的本名?” 任盈盈愣了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在她极小年纪的时候,东方不败只不过是风雷堂的副香主,人微言轻,根本未入得任盈盈眼中。等到她稍大一些,懂得事了,东方不败又已经篡权夺位,将任我行暗算,然后改名换姓,自然更没人提起之前的名字了。 东方不败道,“你不知道?我俗家姓杨,我以前的名字,是杨莲亭三个字,你伸出手来,我写给你。” 任盈盈心惊胆战,忍着恶心伸出手去,只觉得东方不败手指在掌中写字,立刻全身一阵肉麻。 东方不败写完之后,似乎有些感叹,“你记住了吗?希望你能一直记住,这世上还有杨莲亭这个人。杨莲亭是东方不败,东方不败却不是杨莲亭。” 这话莫名其妙,任盈盈又一愣。 但还没来得及问,两人已穿过了暗道,来到了一处鸟语花香、天光堂堂的所在,竟然是一处花园。但见四周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池塘中莲花朵朵,池旁有四只白鹤,中央一座精致的小舍。 忽然,小舍内传来了一个女童的声音,“杨莲亭,你来了?” 任盈盈吃了一惊,这地方怎么会有个女童? 没等她细想,东方不败已笑道,“是啊,小东方,我又来了。”说话间,已带着任盈盈走进了小舍。 房内花团锦簇,一张小床,一套桌椅,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一根竹炭画画。 她抬头一看,对着东方不败笑道,“杨莲亭,你好呀,杨莲亭。” 又看了一眼任盈盈,“她是谁?” 任盈盈愣了一愣,她本以为这女童是东方不败所疼爱的后辈,只是不为人所知。但女童一口一个杨莲亭,似乎东方不败同辈论交一般,这又是何解? 东方不败道,“这是你任姐姐,是咱们日月神教前任任教主的女儿。” 女童点点头,对任盈盈道,“原来如此,任姐姐好,咱们神教日后统一天下,少不了你我相互扶持。杨莲亭死后,我继任教主,我封你当我的光明左使,为我开疆拓土。” 任盈盈听着又是好笑,又是惊骇,一来这女孩儿说话固然老气横秋,但自带一股稚嫩幼稚的味道,把一切都看得十分简单,的确是孩子思维,反而显得可爱;二来却是一下听闻“杨莲亭死后”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涌,直透到天灵盖上,整个人僵直不动,只看着旁边的东方不败,一句话也不敢说。 东方不败却还是笑着,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女童看她没有回答,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原来是个傻子,这怎么做得了我的光明左使者?” 东方不败笑道,“她只是摄于你的威严。” 女童想了想,点头道,“没错没错,我是东方不败,人们怕我也是应当的。” 说完了也不管任盈盈,自己继续作画。 任盈盈头昏脑涨,迷迷糊糊,被东方不败拉出小舍。 两个人来到了远处,她这才苦笑道,“教主,这、这到底是……” 东方不败道,“我说过,杨莲亭是东方不败,但东方不败不是杨莲亭——里面的那位,才是真正的东方不败。”他说完之后自己也笑了,“你一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这其实和葵花宝典有关。” 或许是任我行已死,而凶手又不是对方,或许是对方的态度一直很和气,又或许是迄今为止所受的惊吓太多太多,任盈盈和东方不败这大仇人相处久了,居然也不是很怕了,叹了口气道,“如此复杂,我怎能明白……” 东方不败道,“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你可知道我日月神教的前身?” 任盈盈道,“这自然是天下皆知的,那就是昔日襄助洪武天子,建立当今大明的明教。据闻当时的明教教主不过二十岁年纪,武功却已经是惊天动地、震古烁今,东方教主虽称不败,若遇上了他,只怕也不能不败。” 她自幼观看教中记载,对张无忌其人非常崇拜,此时说到他时,双眼都在放光,更说出了不当言论。 东方不败竟还点了点头,承认此事,“没错,以我现在的功力,只怕还不是当年张教主的敌手,更遑论今日的张教主了——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因为葵花宝典的根源,本就是张教主的‘九阳神功’。” 任盈盈愣了一愣,一句话脱口而出,“葵花向阳。” 东方不败笑道,“任大小姐果然聪慧,正是葵花向阳的道理。咱们先讲张教主的九阳神功,此功乃是天道运转,无人所创,自成秘籍,虽阴阳相济,却要以纯阳至阳为根基出发——而这根基所在嘛,女人是没有的,只有男人有。” 任盈盈闻言一愣,脸色一红,眼睛朝着东方不败的下身看去,“啊,我想……我想我已明白了。” 东方不败倒一点不害臊,“但这天成神功,阳力何其澎湃恐怖,世上凡俗之辈,无人能够抵御,任你是何等天纵奇才,都是一练即死,一练而焚。饶是如此,也让江湖中人好一番争夺,引起腥风血雨,后来被张三丰真人收集得到,他虽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却也未练成这九阳神功,便演化成了纯阳无极功,虽能给世人自如修行,却也威力大减,饶是如此,也已是武当山上压箱底的几门功夫之一了。” 任盈盈疑惑道,“那张无忌教主的九阳神功……” 东方不败道,“张教主自小受了玄冥神掌之寒毒,毒入骨髓,几乎是个寒体,因而能修成九阳神功,抵御其中的热力,苦修数年,终于武功大成。” 任盈盈惊道,“就这么简单?” 东方不败笑道,“世上道理往往都是这么简单,但事后有人想要复制此法,却发现玄冥神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张真人这样的绝代大宗师经年护持不息,将玄冥神掌的寒毒融入骨髓经脉丹田之中,几乎和张教主自身化作一体。玄冥二老这样的高手好找,玄冥神掌这样的掌法也不少,但古往今来,张三丰又有几个?” 任盈盈叹了口气,“一个也嫌多。” 东方不败道,“后来大明既成,明教改名,张教主思量自己一生绝学,便只传下了全套九阳神功和半套乾坤大挪移,这你也是知道的,但历代明教教主,又有谁能有张教主昔年得天独厚的条件,自然无人练成。” 任盈盈醒悟道,“难怪我爹爹去练了吸星大法,以至于走火入魔,被奸人所害!”她说到一半时心惊胆战,因为她本来指的是李忘尘,可东方不败好像也能算。 东方不败像是没听出来,道,“但神功宝典具在而无法练成,这实在让本教前辈无不愤慨,尤其是自大明成立,本教因昔日因缘,颇受朝廷‘照顾’,以至于处处掣肘,每况愈下,最衰弱时候,日月神教只能算是江湖二流门派,甚至连黑木崖都被人占了去,真可谓是奇耻大辱!任大小姐,你说在这种情况下,身为神教中人,应当如何?” 任盈盈道,“自然是加紧练功,在江湖上占得一席之地了。” 东方不败点头道,“没错,这就是前辈们所想的办法——于是葵花宝典应运而生。葵花宝典,就是我们日月神教的人练不成九阳神功,于是选了另一条道路,去强行练成九阳神功的办法!” 任盈盈疑惑道,“另一条道路?” 她更疑惑的是:真有这所谓前辈们想出来的另一条道路,爹爹怎么不用。 东方不败苦笑一声,比划了一个手势,“那就是……切掉。” 任盈盈愣了一愣,眼睛逐渐下移,好半会儿了才惊叫一声,“切掉!?” 东方不败点了点头,她又道,“是那里!?” 东方不败又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竟然取下来一片,“这个是沾上来的。” 一时沉默了许久许久。 任盈盈目瞪口呆,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东方不败干脆也不管她,继续说了下去,“此法虽然别出心裁、剑走偏锋,但其实暗合道理。九阳神功修炼之时,阳力自人体至阳之处迸发,瞬息遍布全身,令其自焚而死,但若没有这个‘至阳之处’,自然会削弱阳力,人体也能够受得住了。” 任盈盈摇了摇头,“这武功……这武功,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刚才还在疑惑自己的父亲为何不练,现在只庆幸自己的父亲没有练。 东方不败笑道,“这门武功的创造也是偶然,乃是本教昔年一位前辈,西去大唐少林寺拜访相知,那少林寺中有一位和尚,之所以遁入空门,就是下身受了伤,两人探讨武功的时候,偶然发现了有此一着。那位高僧的徒弟是个叫做渡元和尚的,暗中偷听了我教前辈一些诀窍,便自己也切了下身还俗回家,竟然也是个大明人,便是那林远图,葵花宝典也就演化成了辟邪剑法。” 任盈盈也听说过辟邪剑法的大名,当下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名鼎鼎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也……但这和里面那位‘东方不败’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不败沉声道,“这全是因为葵花宝典的重大缺憾!” 任盈盈吓了一跳,道,“这武功有什么缺憾?” 其实她想问的是,还能有什么缺憾?之前那个缺憾已经够吓人的了。 东方不败道,“那些前辈们仿造九阳神功,自创了葵花宝典,自以为解决了问题,实际上还是不够。盖因九阳神功虽然阳力惊人,实则到了大成的地步,反而是要阴阳相济、水火合一的,也就是说,九阳神功后面的境界会生出相应的‘阴气’,这阴气之重,甚至能与最初的阳力抗衡——可葵花宝典自断根基,哪里来的阳力!?” 任盈盈恍然大悟,“所以说,这武功解决了阳气的危机,却又要面临阴气的反扑?” 她说话时看了东方不败两眼,心想此人确实是阴气十足。 东方不败点了点头,“葵花虽能向阳,终究不是真正的太阳!” 任盈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如此前仆后继,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东方不败却又笑了,“我练到了后来,已发现了这个局面。当时也是老天眷顾,居然有个年轻人上山挑战我,给了我很大启发。” 任盈盈挑了挑眉,“年轻人?能给你启发?”她惊讶万分,就好像听到了什么神话,以东方不败的武功,居然能有人给他任何启发?还是个年轻人? 东方不败点头道,“没错,他是我自练了葵花宝典之后所遇到的最强一人,那一战我们谁也没输,谁也没胜,算是平手,也没有辱没了我东方不败的名号。而他所练的内功,名为‘嫁衣神功’,和‘九阳神功’颇为类似,也是内力燥热,难以承受,最后须得将全身功力,转注给他人,取得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之意。我突发奇想,或许这招对葵花宝典也有用,于是请他传授。” 任盈盈终于明白了,“原来是燕南天?” 东方不败目光闪烁,言语间透露出佩服的神色,“正是燕神剑。” 这还是任盈盈首次从他的脸上,看见这样一种神色。即使是张三丰张无忌,也只是口头上佩服,到底没有见过真人,东方不败提及的时候,也并无如此反应。 东方不败继续道,“我说出此话,也没想过他会拿出秘籍,却没想到他真的拿出来了,只是要求我接下来不要再杀人作恶。我自然先答应了下来,取得了这门秘诀,两两对照,才发现两门武功根基大不相同,毕竟不能够照搬使用。” 任盈盈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带入东方不败,失望无比,“岂非又是白费功夫。” 东方不败道,“但这到底给了我一点希望,不能照搬那就改善,我苦思冥想数年,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将全身阴气,逐渐转注给一个女子,令这女子得到我一身功力、武学,她得了这一身精纯的阴气之后,等同于男人得了阳气的状态,接下来自然能够从自身生出阳力,达到阴阳相济的至高境界。” 任盈盈疑惑道,“那你呢?” 东方不败转过头,看向了小舍之中,忽然脸上绽放出了苦笑,“我?我自然是功力尽去,油尽灯枯,死于非命了。” 任盈盈今日已经惊讶了太多次,但这还是她最惊讶的一次,“什么!?” 这个为了权力篡位暗算自己父亲的阴谋家,为了武功而自断根本的野心家,现在竟然要“为他人做嫁衣”,而且做的比“嫁衣神功”原版都要绝! 东方不败看也不看任盈盈,背负双手,“你不明白,我自修成了葵花宝典,又答应了燕南天不再杀人害人,日夜体会到体内的阴气运转,对外界的欲望大大减少,反而更想要追寻武道之中至高至极的境界了。”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走错一步,失了根本,没有生出阳力的方法,未来已踏足不前了。而燕南天还在变强,天下之大还有各种强人,所谓东方不败终有一日会败,与其到时候贻笑大方,不如现在就当断则断——你看。” 任盈盈随着他目光看去,发现小舍的帘子被风吹开,那女童手中画卷也被吹起。任盈盈目力绝佳,远远望去,看见一幅江山雪景,虽只是炭笔勾勒,却颇有大师气象。 旁边一行大字: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画卷飞起,女童神色不变,信手一取,截住画卷,就好像是把天下、风云、江湖、岁月……等等一切全都握在手中,视若等闲一般。 她长吟一声,“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呼一声,帘子落下,里面的一切已看不清了。 东方不败脸上露出温柔神色,忽然回过头来,对着任盈盈道,“她是我遍寻大明,所找到的资质最好,心智最强,意志最佳的女孩,正是最好的东方不败了。我答应了燕南天不再杀人,这话我不愿食言。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会逐步将全身功力传给了她,到时候她继任了教主位置,你就带着她去为你爹爹报仇吧。” 原来如此,要等上几年么……倒也不差。 任盈盈点点头,“那教主您所说的要我做的事情是?” 她到现在,这句教主叫得最是真心实意。 东方不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又转过头,呆呆看了那小舍一会儿,小舍的帘子又打开了,里面的小女童画了一会儿画,觉察到这边的目光,便朝着东方不败招招手。 他也笑着招招手回去,低声道,“当我死后,代我照顾好她。” 第四十六章 华山上 长剑一晃,如蛇摆头,飘忽不定,幻化出道道剑影,忽然一抖,收束唯一。 令狐冲前踏一步,刺出一剑。 这一剑凝练真切,迅如风雷,比之两个月前在衡山城对抗田伯光时的剑啸剑光剑气横生,虽看上去质朴许多,其实反而达到更高境界,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宁中则轻叱一声,手腕一颤,也一剑对刺而来,她手中剑玲珑巧致,此时如飞来的燕子般轻灵,又好似风雨中电光般迅捷,直直对着令狐冲手中长剑而去。 两人长剑一交,内力碰撞,令狐冲只觉得浑身酥麻,长剑当即被荡开了,后退两步,脚下已深深按在地面,发出沉闷响声。同时剑花一绕,已来到了宁中则的侧身袭扰。 宁中则信手抵挡,步步紧逼,势猛剑利,接连几招都是以内力之强取胜,一时打得令狐冲溃不成军。 宁中则厉声道,“冲儿,还不用紫霞神功!?” 说话间剑不停歇,剑势凌厉绝伦,如同长虹一般,发出嗤嗤响声,内力汹涌而去,笼罩令狐冲周身上下。 令狐冲听令运劲,面色紫气一现,抬手一剑抵挡,砰一声,可仍敌不过宁中则这一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的内力贯穿凝结突刺力量,立刻手腕吃痛,持不稳剑柄,叮一声,长剑旋转着落在了一旁。 周围顿时响起如雷掌声,大叫师娘赢了。 宁中则露出愁色,“冲儿,你接任掌门职责,修炼紫霞神功已有月余,可这内功还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令狐冲面露惭愧神色,知道自己不是修炼内功的料子,又一想到自己肩负的职责,不免心生自暴自弃自怜自艾的想法,只觉得华山复兴无望。 难道我真是废物不成?那华山怎么办?师傅的在天之灵怎么办? 忽地想到了李忘尘曾说过自己适合以剑法精妙取胜,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也来不及多想,便大喝一声,冲上前来,“师娘,再来!” 宁中则朗声喝道,“好,那就再来。” 未曾想令狐冲居然不去持剑,而是闷头闷脑欺近了身子施展拳脚,胡乱朝着宁中则打过去。 有一身初练的紫霞神功加持,令狐冲动作极快,只一眨眼就是三掌、四指、七拳、五腿,一起迸发,身前起了阵阵幻影,十分模糊。 而若深谙华山派武功,就会发现他这十来招拳掌腿指,其实全都是华山派剑招之中的精要,被他化为了掌剑、指剑、拳剑、腿剑。 这一下突如其来,打宁中则一个措手不及。 但她到底是老江湖了,这距离在两尺之内,长剑不好发挥,手腕便顺势一扭,收起锋芒,倒提长剑紧贴于自己小臂,仅以剑柄回击,抵、拿、撞、砸、压,就如同手上提了一个小小匕首,真与令狐冲拼起了招式。 可是令狐冲早已非吴下阿蒙,若比拼内力,他初练紫霞神功,自然不是宁中则的对手,可在单纯剑招比划、进退得失的时候,自从被李忘尘传授了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就好像打开了个全新天地,交手时脑子里天然出现了个三维坐标体系,一招一式的轨迹如何来如何去,都巨细皆知、纤洪具现。 令狐冲的双眼之中,剑影清晰,清晰之中蕴含着喜色。 这一招能破,这一招能破,这一招还能破! 师娘的招式,我都能破! 我令狐冲不是废物啦。 电光火石之间交手十来招,宁中则本以为令狐冲就算以手脚使剑,终究不是自己对手,没想到对方剑路一变,整个人好像也变了,短短几下变招快、出招奇、截招果断、杀招凶狠,给自己压力大增。 嗤,一时不察,被令狐冲戳中肩头穴道,踉跄几步,连连后退,手中长剑啪嗒一声,已落在了地上。 令狐冲一招逼退了宁中则,似乎才想到自己做了什么,面色一怔,慌张跪下,“师娘,是弟子无礼了。” 周围华山派的师兄师弟眼见此举,都是大惊失色,左右对视,没成想这一次下山之后,不仅师傅没了,师兄的武功也是大增。 “哪里失礼了,冲儿武功越高,师娘越是高兴。起来起来,你身为掌门,动辄下跪,成何体统。” 宁中则虽是女子,却有豪侠风采,只揉揉肩颈,不甚在意。但她仍若有所思,忍不住说,“不过这打法……这是剑宗的打法,冲儿,是谁教你的?” 令狐冲站了起来,茫然无比,“什么剑宗?” 宁中则心下一安,知道令狐冲一向坦诚,自小从未欺瞒自己,既然他说并未和剑宗众人交往,那应该无碍。 又转头看去,四下里观战的弟子也似有疑惑,于是伸手招呼众多弟子前来,如劳德诺、陆大有、梁发、施戴子、高根明、岳灵珊等辈…… 待到大家围成了一团,宁中则才开始讲述华山派的往事,当年的剑气之争。 原来当年的五岳剑派之中,本来以华山派居首,却分作剑气二宗。 这二宗特点不同,若两人分学两脉,剑宗往往前十年进展极快,远胜气宗,再过十年,二者就相差无几并驾齐驱,再过十年,剑宗不能望气宗之项背。 因此,剑宗觉得气宗枉顾了剑派的名号,气宗觉得剑宗抄近路走邪途,双方都容不下对方,互相争斗不休,最终竟至于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自此一役,华山元气大伤,才成了今日的阿猫阿狗两三只。 讲述完了之后,众人恍然大悟,都怀疑般看向令狐冲。 岳灵珊忍不住道,“师兄,你难不成为求继承爹爹遗志,走上了这条抄近路、求速成的邪途?” 令狐冲面露惊色,冷汗涔涔,心道小李兄弟虽是一番好意,但这可害了我了。 “这可并非邪路。”忽然间,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众人抬头望去,却是一个木制的轮椅,李忘尘就在轮椅上坐着,林平之在身后推着轮椅,渐渐移动过来。 众多华山派下一代弟子见了这小孩儿模样的少年,都露出尊敬神色,包括娇生惯养的岳灵珊也十分规矩,一起叫了一声,“李大侠!” “我说了,诸位都是哥哥姐姐,叫我大侠实在担待不起,称呼小李就是。”李忘尘苦笑一声,又转头看向宁中则,“宁女侠,小子身上还有重伤,不能行礼了,勿要见怪。” 他这一身伤势太重,前一个月基本上是不能动弹的,这个月了才能坐上轮椅,由林平之推着。 宁中则微微一笑,“李兄弟何须多礼,外子与你并肩作战,彼此托付生死,这般情谊世人皆知,兄弟虽非我华山派的,却可视作灵珊等人长辈一般。” 然后她脸色一沉,“但一码归一码,李兄弟适才所说话语,我却不可不问。” 嗯嗯嗯,我和岳不群确实是“托付生死”,我生他死那种。 李忘尘看了看宁中则,发现令狐冲虽成了掌门,但华山派大小事宜,还是得看这位女中豪杰宁女侠的。 他笑道,“我说剑气之争,殊无必要。” 宁中则叹了口气,“哎,李兄弟是外人,自然不知道华山派内务,昔日在玉女峰上,剑气二宗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场惨烈的大战……”说话间抬头远眺,目光悠长,似乎已回到了几十年前。 她正要长篇大论,李忘尘赶紧止住,“宁女侠无须再谈,其实个中细节,岳掌门早已对我说过了。” 宁中则一愣,“什么?” 李忘尘脸色变也不变,信口胡说道,“那是在岳掌门仙逝前的片刻告诉我的,他杀身成仁、拼死一击,与我合力杀死了任我行后,说在生死之间的须臾,已看破了从前种种,发现华山剑气之争,都是痴人执愚,并非正路。” 他这一番话语说来神色如常,言之凿凿,没有半点脸红心跳,估计就是岳不群复生听了,也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说过这些话了。 宁中则、岳灵珊、令狐冲等人都脸色惆怅,心中想起丈夫/爹爹/师傅往日的音容笑貌,无比怀念,眼睛纷纷红了。 李忘尘偷偷瞧了他们两眼,笑道,“岳掌门知道令狐少侠天性灵动,不喜安静,不是个练内功的料子,却正合适了剑宗的路子。于是就托我告知宁女侠,不要执着于门户之见,当下最重要的莫过于复兴华山而已,须知孔子也因材施教,万物万人天性不同,所长不同,所行不同,唯需秉持一心,即是同路人也。” 这番话虽然托岳不群的言论,实则是李忘尘的肺腑之言,自然大有道理。 在这个内功可达先天,武学可臻至法有元灵境界的世界,讲什么剑气二分,这不有病吗?真正的高手宗师,哪个不是内外双修,三花圆满的? 宁中则听得浑身一震,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转头看了看令狐冲,面露惭愧神色,“冲儿,你……刚才师娘心胸狭隘,着实是冤枉了你,师娘真是十分对你不起!” 说话间就要跪下。 别别别,你可比岳不群要心胸开阔得多……两种意义上。 李忘尘眼见这一幕,也有些佩服宁中则,觉得自己错了就立马道歉,比某些嘴硬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心中也反思起来,自己以前有没有错了不认账的…… 哈哈,怎么全都是! 令狐冲连忙搀扶起了宁中则,“哪里的事,师娘如我再生父母一般,莫说只是言语苛责,就是要了冲儿的命也是应当。更何况师娘所说,确有道理,只是冲儿无用,确实是无法大成紫霞神功……” 李忘尘道,“其实令狐老哥的天赋绝佳,若是习练剑宗早能成才,只是华山派遭逢大难,所以失了传承。不过小子恰有些许三脚猫的功夫,自不量力,愿为令狐老哥的剑法添砖加瓦,交流往来,不知宁女侠能否应允?” 宁女侠大喜过望,她所习得的“无双无对宁氏一剑”,其实也就是一种运劲法门,一剑凌厉绝伦,剑势笼罩敌人,剑法本身没有什么出奇的,威力大小全看内功火候。 这时候心中虽接受了令狐冲走上剑宗道路,却正愁怎么教学呢。 李忘尘所言的虽然是交流往来,但以他的武功之高,衡山城一战诸多掌门都推崇有加,谁听不出是要教导令狐冲的意思?只是令狐冲毕竟是华山掌门,说出去实在不好听,是以换了个说法,保全华山面子。 想来令狐冲一旦接受,必然武功进步神速。 对此她自然难以拒绝,但接受的话语到了嘴边,终于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李忘尘疑惑道,“宁女侠?” 宁中则忽然一咬牙,“李兄弟盛情,华山派无以为报!” 忽然一转身,又朝着令狐冲拜倒,“令狐掌门,弟子中则不肖,为报李兄弟大恩,请求借阅《紫霞神功》一书,此举干系甚大,欺师灭祖,不管有如何后患,都是弟子一人承担,绝非掌门之责。” ——却原来是觉得李忘尘恩德太大,又传授武功又把传授说为交流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要将紫霞神功借阅给李忘尘观看。 哎哎哎,我可看不上你们这紫霞神功…… 李忘尘正要继续回绝,却听闻令狐冲已热泪盈眶看着自己,重重地一点头,“师娘所言甚是,但有一点错误,那就是此举绝非与我令狐冲无关,而是我与师娘共同决定!” 说话间环顾四周,“他日有任何祸事,我俩共同承担!” 岳灵珊忽然叫道,“还有我,我也同意,我也愿意承担职责,华山派后人若要骂的话,也把我岳灵珊骂进去吧!” 一时间,陆大有、梁发等弟子也跟着大声叫道,都是一般言语,劳德诺眼见情势,也跟着喊了两句。众人声音重叠,如山洪海啸一般回荡山野不止,极为激昂热血,个个看向了李忘尘,都饱含情义。 李忘尘一时都不知道说啥了,只是嘴角微微扯动,心想岳不群这深沉的家伙死后,怎么这华山派有点圣斗士的味道了…… …… 散会之后,李忘尘和令狐冲定下日子,等到自己伤势好了能够走动,便相伴去“思过崖”修行。 他为的自然不是什么岳不群,而是令狐冲身上的三星任务。 当日上了华山,李莫愁本来也要跟着,却听闻了华山派的祖师名头叫做“郝大通”——她顿时脸色一变,盖因这郝大通乃是全真教的全真七子之一。 全真教也是历经数百年的大教,祖师王重阳武功盖世,素来和武当张三丰、逍遥派逍遥子齐名,称之为道家三仙真。 不过和人才辈出的武当不同,全真教后进弟子差劲许多,一代不如一代,全真七子没有一个进入到先天境界,更不能返老还童,长生久视,于是便相继而逝,王重阳因此而心生寥落,避世隐居,全真教顿时衰落了下去,短短数十年就无了当年武林圣地、泰山北斗的声势。 而郝大通自全真败落,便来到华山,创立华山派,坐化于此,成了华山派祖师。 全真教和古墓派乃是天生的死对头,李莫愁谨记祖师林朝英的教诲,见了全真教的都得杀死,她到底是顾着李忘尘的面子,没有立即动手,却也不能久待。 李忘尘还十分好奇,“林朝英只是我们的姑婆的辈分,郝大通已经是数百年前的前辈了,王重阳自然更往前算,他们相差只怕有数百来岁,怎么……” 李莫愁摊开手道,“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看对了眼了呢?到他们这个境界,几百来岁也算不得什么。” 这也很有道理。 李莫愁不上华山,便劝李忘尘跟着自己去古墓派,可这一路舟车劳顿,李忘尘哪里肯答应。她便作势离开,说是去寻自己千好万好、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陆展元陆郎去了。 她这么说了一通,李忘尘还念着原作剧情,挺担忧的,说让她莫要得意忘形,男人不可靠之类的,这本来是古墓派的师门要义,结果李莫愁听了却大怒,还给了他一拳,好歹没用五毒神掌,也打得李忘尘头昏脑涨的,打完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扭扭捏捏说既然李忘尘不让她回去,她也可以留在华山脚下。 李忘尘又劝她回去,毕竟原作剧情再怎么也要面对的。于是她再次大怒,这次都不打拳了,就这么直接离去,反而比之前更让李忘尘觉得不妙。 李莫愁一去,没人照看李忘尘,林平之干脆毛遂自荐,以报恩为由告别父母跟了上来。 李忘尘本来也还挺喜欢这个小侄子的,林平之却直接戳破他的谎言,说问了父母,算了辈分,李忘尘根本不是叔伯,其实是他的表弟,便小弟小弟地叫着,得意无比,李忘尘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但似乎真有什么运气守恒一般,连续两件倒霉事后,好运就来了。 那一日,李忘尘躺在担架上,参与了令狐冲就任于华山掌门的仪式,眼看着令狐冲接过了宁中则手中紫霞神功的秘籍,江湖令系统便又有了变化。 【触发三星任务‘华山复兴’,帮助令狐冲成为八品以上高手,名动江湖,振兴华山一派】 【任务奖励:二十点奖励点数,白银令牌一枚,将二星江湖令·空蓝剑客升级为三星江湖令·空蓝剑客】 【三星江湖令·空蓝剑客:以五品内功为界限,内力越低,出手越快。】 【可升级为四星江湖令·空蓝剑客:以七品内功为界限,内力越低,出手越快。】 其余的都可以不管,唯独一样东西吸引了李忘尘的双眸。 白银令牌一枚! 有此令牌,岂非可以直接兑换出天诛地灭·夺灵摄元气?我终于能有内功了!? 李忘尘本来来到华山派,只是想要避开五岳剑派的权力斗争,以免自己被当做枪使,原本想着伤势一好,立刻离开此地,继续前往大宋,去瞅瞅。 可在这一刻,他已经暗下决心,我爱华山,华山爱我,天地之大,谁也无法将自己和华山分离。 至少在任务完成之前是这样子。 第四十七章 思过崖上的少年 一个月后,李忘尘渐渐能够动作,提出去思过崖,令狐冲自然少不了,林平之则提出了下山。 “我毕竟是外人,咱们是一伙儿,这华山的是一伙儿。”林平之说,“我和他们处不惯。小弟,咱们就此分别吧。” 他说话的时候,面上略带有些许的讥诮,又有几分雄才。 这是因为他认出了岳灵珊、劳德诺两人,曾经在福威镖局之外,伪装成一对爷孙。 原作中的林平之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以至于拜入岳不群门下,但今日的林震南夫妇未死,他们行走江湖多年,武功虽低,唯独脑子算是清楚,临别之前告知林平之,莫要相信除了李忘尘李莫愁之外的任何人。 林平之念及此事,又旁敲侧击李忘尘,岳不群是否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是个真正赤诚君子,李忘尘眼见四处无人,对他古怪地笑了三声。 这下子,林平之对华山一门上下都有了提防和警惕。 自上了山以来,岳灵珊因令狐冲成了掌门,事务繁忙,见林平之乃是同龄,又不似李忘尘一般武功卓绝、身份崇高、有一股光环,便几次三番过来找他玩,却都被林平之的冷漠态度拒之门外。 “这女人实在混账,父亲惨死,竟然还跟没事人一样。一个任我行虽死,但这世上岂非处处都是任我行、余沧海这样的大恶人?”林平之看得惹眼,暗中还对李忘尘吐槽,“如果是我爹娘去世,我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杀尽世间一切的恶人贼寇,绝不让此种悲剧再次上演!” 你的确是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的人。 李忘尘耸耸肩,“你别多嘴,她自小和令狐老哥长大,有什么责任让令狐老哥担待着便是,自己自然不用多想。” 林平之愤慨道,“这正是我最看不惯的地方,那一日见到岳不群去世时令狐冲的表现,的确是至情至性的汉子,而自来到华山以来,每每见他都寡言少语,满心想着剑法精进,担当华山派大业,可谓是励精图治、发愤图强了。我虽然不太喜欢华山派的人,但我佩服他,可这女人怎么把给属于自己的责任全部抛给他人……哼哼。” 李忘尘拍拍脑袋,有些纠结地看着林平之,心想小林子你还没切呢,怎么比原著还厌女了? 不过他却大概能猜到林平之的态度激烈,从何而来。 离开衡山的时候,林平之与父母单独出去了片刻,只怕已经得到了辟邪剑法的消息。他没把这事儿告诉李忘尘,自然也有几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李忘尘自知自己不是君子,若那里所藏的不是辟邪剑谱,而是战神图录,他说什么也不当君子。 所以林平之的防备也不算错,而且他愿意上华山服侍李忘尘三个月报恩,终归是有始有终。 现在李忘尘已经可以动作,林平之自然是寻借口下山。 他经历这样一番大起大落,心中满腔怒意热血,正如口中所说一般,想要杀尽世间一切恶人贼寇。而这狂言的根据,自然就是老宅中岳不群、余沧海梦寐以求的辟邪剑法剑谱。 越临近李忘尘身子好的日子,林平之脸上的笑容就越多,想来他的幻想之中,自己已要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继承祖师林远图的威名了。 道别的前夜,残夜清风,孤月高悬,李忘尘在屋子里体会玄武定心境的时候,砰的一声,有人破门而入。 居然是林平之,他手中提着酒坛,步伐踉跄,大醉酩酊,对李忘尘高声道,“小弟,明日一别,他日再见面时,我一定叫你刮目相看!你、你相信我,我林平之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三个月的侍奉并不足以还你恩情,只是我现在没用,我实在没用啊,可待我神功大成,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哈哈,我都陪你……” 说话间,又摇摇摆摆地走了出去,走不出三步,扑通一下,已栽倒了地上。 李忘尘看得好笑又可怜,去将其搀扶到了床上,却心知他会收获失望,并不点破,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完成蜕变,正如李莫愁一般。 次日一别,李忘尘和令狐冲结伴上了思过崖。 思过崖本来是华山派弟子面壁思过、静心受罚的地点,按理说应当孤身一人前来,风餐露宿,苦心练剑,定期有人送饭,但李忘尘和令狐冲来到此地,却并非有任何过错。 所以他们带上了大大小小的家用物品,如床褥被子、换洗衣裳、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当然还有就是铁剑,很多很多的铁剑……大大小小的家伙汇集好大一包,全由令狐冲扛着。 李忘尘严肃道,“这是第一步磨砺。” 到了思过崖上,他先去山洞内部四处摸索,却没有摸到任何好似有中空的地方,伸手按在石壁上,玄武定触发,默默发劲,毫无内功属性的纯净五十点气力一股一股传递过去,但细细体会其中的反馈,也都是实心的。 李忘尘微微失望,但并不意外。 盖因他早对宁中则旁敲侧击,数十年前是否有过日月神教十大长老齐上华山的事迹,可宁中则似乎从不知道此事。 综武世界,复杂莫测,和自己前世所知有大大小小的不匹配处,尚在意料之内。问题就在于,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点不匹配前世所知,而非其他地方。 就李忘尘所知,昔日魔教十大长老齐上华山,为的正是华山派所藏的“葵花宝典”。 葵花宝典一书,本来源起自莆田少林寺,华山派的前辈岳肃、蔡子峰偷得此书,一人得了内功,一人得了招式,彼此分歧,变化为剑气二宗之争。 他们此举,又引了少林弟子渡元和尚凡心大动,也偷听到葵花宝典的秘密,自此偷跑还俗,成了名震天下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林远图。 后来日月神教得知此事,十大长老亲上华山,固然夺取去了剑气二派所藏的两部分“葵花宝典”,却反而被五岳剑派所埋伏,最终由炸药轰塌山壁,埋藏在了山岩之中,而他们葬身之处,正在思过崖的后方。 十大长老临死之前,对五岳剑派的卑鄙手段十分愤慨,各自以最后一段生命,破尽了五岳剑派的剑招,留在石壁之上,偶然被令狐冲打破石壁,尽得五岳剑派和魔教招法的精髓,为以后习得独孤九剑做了铺垫。 但现在看来,此事在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发生。 李忘尘有些愕然。 因为这段旧事看似只是令狐冲的奇遇,其实却牵扯两个极重要的点。 一点是:此事是葵花宝典的来源,葵花宝典本来是少林寺的,后来传到了华山和林家,日月神教的典籍则是从华山抢来的,最终落到了东方不败手中。 若无此事,那日月神教的葵花宝典又是哪里来的? 第二点是:此事也是华山剑气二宗分歧的根源,都是因为岳肃、蔡子峰只能理解葵花宝典的某个侧面,方有一方修炼内功,一方修炼剑法的争执所在。 若无此事,天下各宗各派,哪一家没有内功外功,怎么就华山才有剑气之争呢? 李忘尘沉思片刻,觉得这两件事情,在这个世界,或许分别有两种另外的解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令狐冲的一大奇遇没有了。 万幸思过崖上,本应还有一处奇遇,五岳剑招和魔教招式只是买一送一的添头而已,令狐冲想要达到八品之上,只依靠前者就绝对足够。这个人应该没什么理由凭空消失吧,就是不知道怎么引他出来…… 李忘尘一时也没什么头绪,便先和令狐冲放下家伙,布置了一下山洞。 这一处是卧室,那一处是厨房,旁边那一处是饭厅,当然还有厕所,李忘尘的在左边的某处,离地高三百尺,令狐冲的在右边的某处,离地高两百尺。 然后他们开始练剑。 令狐冲脱离了师弟师妹,似乎也再无了掌门职责,脸上重新有了那洒脱懒散,满不在乎的笑容,哈哈大笑道,“李兄弟,请了!” 剑法一动,似乎都比在宁中则交手时轻灵随性许多。 剑光罩身,离体三尺的时候,李忘尘还在扭动筋骨,他大伤初愈,许久没有动过手了,现在拿起剑来,还有些滞碍,但要对付令狐冲嘛—— 叮! 剑光越近,眼看袭身。李忘尘忽地抬手一剑,上下翻飞,已接剑再挑剑,“小菜一碟!” 手腕一抖,踏前一步,追魂夺命剑发出嗤嗤尖啸,笼罩了令狐冲周身上下。 令狐冲大笑道,“好剑法!” 错身闪避,反手拆招破招再进招。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两人一个以华山剑法,另一个以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打得不可开交。 令狐冲的天赋果然绝佳,一旦打开以招为主的思路,运用起同样的华山剑法,都远比以前以劲为主的时候强力许多。 现在的他若再次面对田伯光,虽仍然处于下风,但已有了一搏之力。 不过他进步快,李忘尘进步只会更快。 自与田伯光交手以来,他已提升了大约三四十点的精力点数,体能更增,登堂入室,又接连突破玄武定两重境界,耳聪目明,心若镜湖,对任何细微劲力感知都洞若观火,体内又蕴藏了五十点纯净内力,再加上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法由系统灌顶,精纯熟练,等若无尘道人亲临……如此一来,早已稳稳坐住六品战力。 而若要爆发杀招,拿出底牌,如天生神力、齐物论、铁布衫、龟壳神功、玄武定、心随意传、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等等奇功,就算是七八品的大高手,也要随时担心,被李忘尘拿下。 两人虽是收着力交手,也在大约三十多招,就分出了胜负。 砰,两剑一碰,李忘尘大喝一声,手臂忽地膨胀,指骨青筋暴突,猛力一压。咔咔咔,令狐冲只觉得一股巨力不住涌来,手中长剑急颤不止,而那股传递过来的巨力却又几经变化,变成了一种绞杀扭动的力量。 只听铿锵一声,令狐冲手中长剑受不住大力,顿时四下裂开,碎片滴滴答答,落了满地。 令狐冲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腰后。 先呆了一呆,随后哈哈大笑,“你这一剑……佩服,佩服!” “看来这一剑的奥妙,你已经懂了?”李忘尘倒提剑柄,收剑在臂,道,“这一招运力于剑,乃是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的杀招,将力道潜藏移转,震碎敌人兵刃。根据敌方兵器材质不同,运劲手法也有变化,碎铁碎布碎木碎拂尘等等,甚至更进一步,连敌人的头骨肌肤、盔甲硬功,莫不是一种‘材质’,一剑过去,锋芒受阻,以震力杀人。” 令狐冲听得两眼放光,忽然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李忘尘,“嘿嘿,不知道李兄弟的铁布衫该怎么碎?” 李忘尘伸手一投,嗖一声,手中剑猛地飞射,已如电闪流星,直插到了令狐冲裤裆中间,距离要害不过三寸。令狐冲吓得浑身一抖,额头上滴下来冷汗。 李忘尘只微笑道,“只怕是破不得吧。” 令狐冲干笑道,“是是是,自然是破不得,破不得。” 李忘尘让他自行体会此招,自己却去拿了块小布,收拾了那残剑的碎片,说是要拿去丢掉。 等到远离了令狐冲体会招式的地方,李忘尘才摊开那块小布,里面的铁片堆积成一座小山,适时日色正佳,闪闪发光着呢。 李忘尘定定看着那碎片许久,犹豫了一会儿,才拿出其中一片,然后像是吃糕点般,放入了嘴中。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咀嚼。 他一边咀嚼,一边已经施展起“天成地授·嚼铁铸兵术”的嚼铁大法,运转体内五脏六腑的气息,将这一块铁片的金铁铿锵之气,尽数提取磨砺。 这既能锻炼五脏六腑,也是为嚼铁铸兵术的另一部分“铸兵神术”做准备。 这也是李忘尘要令狐冲带上诸多铁剑的原因。 在这思过崖上,他每天起码要吃一柄剑。 “世上只能有一柄魔兵吗?若有第二柄魔兵出世,就要与前者一争高下。”李忘尘一边继续吃铁,一边低头看了看手中剑,回想着嚼铁铸兵术的描述,“这样一个小家伙,以后真能够和‘小楼一夜听春雨’碰碰高低?” 这柄剑是华山派藏兵阁内的一柄利器,是柄短剑,长二尺三分,重三斤三两,正适合李忘尘现在的体量,他有要求,宁中则自然无有不给,李忘尘将其取名‘斩铁草’。 虽是草芥,却可大放光芒,斩尽世间一切神兵。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耳鸣的声音传来,吃铁之余,李忘尘能感觉到体内金铁之气慢慢汇集,只待达到一个阈值,就能凝神静气,静心养息,转注到兵刃之上,增加其中的灵性。 嚼铁铸兵术分作三法三部,三法是为“嚼铁”“注气”“屠戮”,三部则是“身部”“心部”“魔部”,每一部都有三法,要求逐步升高,比如身部嚼铁只需要普通金铁,心部嚼铁所要求的则是玄铁、灵兵,如是轮回三次,方能成就魔兵。 而要魔部嚼铁,则需要世上另一柄魔兵作养料,方能萃取出世上最佳的金铁精气。 也就是说,李忘尘若想要走到最高境界,非得去找到销声匿迹的阿修罗魔教,或者等待那位相貌平平的丁鹏出世,夺了他手中的小楼一夜听春雨不可。 ……哈,这也太遥远了,李忘尘对此暂时不予考虑。 接下来的几日,他每天用各种招式,毁去令狐冲一柄铁剑,然后三顿饭每顿掺上一点,还真别说,每天早上起来就这么一出,嗨,那可真是越吃越上瘾,真叫一个地道儿。 三四日后,在一个月圆之夜,李忘尘盘腿而坐,斩铁草横剑在膝。经过一番运功,将体内满满当当的金铁之气,尽数专注给了斩铁草,睁开眼睛一看,但见此剑剑锋散发出微微红光,映照着月光盈盈,融汇成了一种妖异而明锐、柔亮而清澈的光泽来,忽地无风自动,震了一震。 李忘尘摸到剑柄,心中浮现起一个字,“杀!” “杀你吗,才养了多久就想操控你爹了。” 他拍了拍剑身,起身前往远方寂静无人处,隔着三五丈,对一颗大树挥剑一斩。 与其说是挥剑,不如说是心念一动,剑锋自己带动了他的身体,那是一种无比顺滑、无比自在的感觉,人与剑合而为一,有一样的困境一样的囚笼一样的阻碍一样的羁绊,最后一样地斩去。 剑是手的延续,人是剑的载体。 一种难言的快感,顿时袭上李忘尘的心头,像是在大暑酷热天气之下,喝下去的第一口可乐,天上地下什么东西也比不过那一瞬间的快感。 伴随这一快感,体内的内力汹涌而去,如人去楼空,一道血红色的剑气凝聚成型,呼啦一下,已将大树拦腰斩断。 这一击,似乎已能与昔日江南四友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相提并论。 杀,杀,杀,杀……脑子里又浮现出几个血色字样。 此番运用代价也不小,李忘尘体内内力尽去,脸色苍白地咧咧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你这个不守妇道的骚东西,把老子都给掏空了。” 这话一出,斩铁草上的红光亮了一亮,李忘尘脑子里的杀一下子都消失了,似乎是给它整不会了。 又过了三日,再一次嚼铁注气后。次日一早,李忘尘又毁去了一柄长剑,正要收拾碎片,耳朵一动,但觉有人前来,心中一喜,心想风清扬你总算……等等,若是风清扬,我怎能发现? 过了一会儿,林平之带着行李,站在了李忘尘面前。 今日的他,低着头,垂着脸,全没有了离开时意气风发、大放狂言的样子,而是一幅好似踩到了屎又吃了屎,吃了屎又拉不出屎的倒霉神情。 李忘尘看了他一会儿,主要看了看下身,看出根还在,心下一安。 他对林平之身上发生的事情,大概已经知道了三分,估计是被辟邪剑法给吓着了,根本不敢练,便又灰溜溜回来了。于是抢先道,“林表哥,你还想要杀尽世间一切恶人,是吧?” 林平之脸色红了一红,嚅嗫道,“我……我自己已做不成这事儿了,我家里的武功也……” 李忘尘笑道,“没问题,我帮你啊。” 林平之愣了一愣,他本来上山就是想要学武,可又唯恐李忘尘嘲笑,因而脸色苍白神情紧张,走一步都停三步,好半天才走到了这里。 没想到李忘尘毫不介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心中一时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他甚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只是深深看了李忘尘一眼,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令狐冲看林平之来了,大叫两声,他热情好客,也不多问,高声打了个招呼,当天又去山林间打了两只野兔,为林平之的到来接风洗尘。 他甚至还找这借口,偷下了山,去买了两壶酒来。 当天夜晚,篝火热烈,令狐冲兴头上来,一跃而起,竟然开始舞剑,仪态潇洒,姿态优美。 林平之本来不放得开,几杯酒下肚,眼放光,脸发红,声音放大,拿着两根树枝敲打瓷碗,为令狐冲助兴。 李忘尘笑着看火花招摇,两人舞剑击乐,也胃口大好,多啃了几截铁片。 忽地灵光一闪,他让令狐冲拿出《笑傲江湖》,三人停下来研究一阵,各自不懂,胡乱拿着枯枝木头敲了一敲,似而非是,却胜在意境。 李忘尘哈哈大笑,已自称和曲阳刘正风五五开了。 林平之大声赞同,尤其认为自己的那一段最佳。 令狐冲虽觉不妥,但心中也觉得笑傲江湖再好,没有自己的剑舞相伴,怎能称得上佳? 他们只一边高歌剑舞,一边大谈天下,谈大唐,谈大宋,谈大明,谈东方不败,谈三丰真人,谈正谈邪。他们的声音传得极远极远,远得声震不息,传遍山涧。 李忘尘是个孩童,却也是少年,令狐冲二十七八,却还是少年。 林平之就是最最少年的少年! 少年的声音传得极远极远,四下里深山老林,一片黑暗。忽然有一个身影,慢慢从远处的阴影走了出来,背负双手,侧耳倾听一阵,摇头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又听了一阵,点头道,“好听,好听。” 这也是个少年。 第四十八章 风清扬 高歌一夜自然痛快,但后遗症也十分严重。即使并没有喝酒。 李忘尘次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喉咙像是被火烧了,那是他吼得,日色照在脸上形成了光斑,刺眼灼目。 他侧过脑袋,埋在阴影处,然后用手揉按自己的太阳穴。 “你醒来了?” 一个声音让他动作一停,瞬间清明了些许。 以李忘尘现在的武功,常人靠近了他周身十丈,都会有所感应,除非……武功高绝! 一念及此,脑中浮现出玄武定的心法来,脑袋顿时清明。 李忘尘转头起身,看到了一个身材削瘦高挑的老头站在不远处的山头上,侧面对着自己,背负双手,脚下是两百尺的高空,却视若无睹,只被晨曦的威风吹起发丝衣袂。 普通老人身材或多或少都会佝偻一些,他的背脊却挺直如剑,仿佛精气神都集中到了脊椎的部分,成了一条自上而下不可动摇的直线。而其他浑身上下的血肉肌肤骨骼发丝等等,则都是随风而成、因风而化的。 真是个既飘逸,又雅致的老人家。 你总算来了。 老人看向李忘尘,点点头,“不错,不错,三人里你年纪最小,但定力修为最佳——听说你能杀了任我行,我本来不信,但似乎有些可能了。” 李忘尘说,“老人家,你站在令狐老哥平日撒尿的地方了。” 老人黑一黑脸,看了看脚下,连忙往后面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似怒非怒、无处发泄的表现。 李忘尘吐吐舌头,赶紧伸手拍了两下,左边的令狐冲抱怨,右边的林平之惊叫,都只是扭扭身子,没有搭理他。 于是他只好又重重拍了好几下,动作急促而有力,两个人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跟着爬了起来。两人酒力缠身,但一看李忘尘正襟危坐的模样,也都跟着甩甩脑袋,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李忘尘说,“前辈好。” 令狐冲和林平之愣了一愣,虽不知道这老头儿是谁,也只好一起尊尊敬敬地说,“前辈好。” 老人家走到了李忘尘的身前,很奇怪地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李忘尘笑道,“你是风清扬老前辈,乃是华山派名宿,按辈分还在岳前掌门、宁女侠之上,是他们的师叔。令狐老哥虽成了掌门,也应当叫你一声风师叔祖才对。” 他也无意不懂装懂,反正原作连田伯光都知道风清扬的存在,足见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一些,知晓这个名号并不出奇。 令狐冲眨眨眼睛,他人很机灵,立马跟着叫了一声,“风师叔祖。” 风清扬更奇怪了,皱着眉头审视着李忘尘,“你还知道多少?” 李忘尘道,“我还听说风老前辈剑法精妙,乃是华山剑宗近百年来最强的剑法天才,以剑入道,以剑成道,竟脱离了九品桎梏,因神而入剑……” 风清扬听着听着,虽久在江湖之外,早已看淡名利,更不喜阿谀奉承之语,但李忘尘说话绝无半点修饰,只因他本身就足够传奇,听得一旁令狐冲和林平之都露出敬佩目光,也不禁飘飘然起来,轻抚自己的三缕长须,静静等待李忘尘继续说下去。 李忘尘果然继续说了下去,“当年华山两宗火并之时,风老前辈刚好在外地娶亲,得讯之后赶回华山,剑宗好手已然伤亡殆尽,一败涂地。否则以他剑法之精,倘若参与斗剑,气宗无论如何不能占到上风。老前辈随后发觉,外地娶亲云云,原来是好大一场骗局,他那岳丈暗中受了华山气宗之托,买了个妓女来冒充小姐,将他羁绊在外地。等到他重回彼处,他的假岳丈全家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随着这话语,令狐冲和林平之看向风清扬的目光,便渐渐由敬佩变得古怪起来。 风清扬断声道,“闭嘴!” 脸上已如火烧一般发红,双目露出恼怒羞愧的神色来。 李忘尘果然闭嘴,只微笑着看向风清扬。风清扬气急恼怒地看他许久,心道这小子有些邪门。 他当年能为娶妻而弃剑气二宗决战于不顾,自然也是性情中人,虽年近八十,却还是少年志气不短。昨夜见闻了三人高歌剑舞,谈天说地的景象,因而有所触动,暗忖自己虽能长生久视,可立誓退隐江湖,活得再久也相当于死了,一身武艺总不能就此埋于青山,该找个传人了。 这一下,才总算放弃自己隐居避世的决心,不吝见人一面。 不过风清扬何等身份、何等武功,他愿意亲见这些年岁小、武功弱、辈分低的后生,自然是对方大大的荣幸。 按照他所预想,自己的态度仍然应该是倨傲的、是不情愿的,而对方则一听自己的名号,也自然就当是礼待有加的、尊崇无比的。 甚至,他们心中万分想要学习自己的武功,但是又生怕激怒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自己八风不动、心知肚明,施施然设下几道考验的手法,将这群年轻人折腾得要死要活、半死不活、九死一生,最后才稍稍赏赐下剑术中的些许精华,他们自然也已经要受用无穷、感激不尽了。 这其实就是一个标准的武林故事:前辈现身、考验、传功、托志,自然能成为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尤其是最后的托志环节,一定要飘逸潇洒,背身而去,根本不回头看,但身后三个人却已经涕泗横流、跪倒磕头不止,加一起起码要磕十八个头,少了一个都不完美。 可没想到的是,和李忘尘见面只短短几句话,他就把自己的人生最大黑历史揭露出来了。 在这一刻,风清扬幻想中的一切崩溃了,因为显然没人会觉得一个这么急着想要娶老婆的人值得尊敬。 令狐冲和林平之虽没有明说什么,但却好像有了一些不以为然。 这还怎么考验传功托志? 风清扬忽然冷笑起来,“我道怎么忽然有这么多人上思过崖,你对我如此了解,只怕早已在等着我了,你所为的,无非是为了这一身剑术。哼哼,小小年纪,一身机心算计,图谋不轨,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脸色鄙夷,一拂袖就要离开。 李忘尘点头道,“对啊,我就是窥伺你的剑术。” 他这一下说完,转头拍拍令狐冲的肩背,“你看这位令狐老哥,身为华山掌门,剑法天赋高超,相貌堂堂,心性豁达,不论人才禀赋、出身地位,都是世上一流,你那一身剑术不传给他,又能传给谁呢?” 这话说出来时,李忘尘神色如常,没半点不好意思,令狐冲虽露出几分羞耻,但还是下意识直起了腰,挺了挺胸。 “他?就他?”风清扬身子一顿,转头看了看令狐冲,就好像是看到了一条小狗在装狮子,忽地嗤笑一声,“二十七八,武功糟糕,行事糊涂,被你这年岁一半的小屁娃娃牵着脑袋跑——嘿嘿,果然不愧是岳不群教出来的好徒儿。我那剑法,就是传给狗也不传给他。” 自己被辱骂还能理解,师傅被辱骂可算要了令狐冲的命了,他马上踏前一步,怒道,“你……” “哎,令狐老哥,别和老人家一般见识。” 李忘尘赶紧拉住了他,和风清扬打打嘴炮就行了,真要动起手了,此人武功比任我行只高不低,又没有吸星大法的缺憾,一百个令狐冲上去都只是送去砍瓜切菜的。 他笑道,“以风老前辈剑术精妙,看我们的武功自然如观儿戏。但他小觑你的天赋才情,你大可以放手展示给他去看,兄弟我坚信你绝对有资格接任他的剑法。” 令狐冲一愣,“这……李兄弟,展示武功世人皆知,但天赋该如何展示?我实在不知。” 其实一旁的风清扬也对这个问题有相同疑惑,也是看了过来,只是以他身份地位,也不屑相问。 李忘尘道,“既然是天赋,自然是学习领悟的能力,学习领悟,自然有一定目标……风老前辈,小子愿请尊驾传授令狐老哥一门剑法,自己心里定个时日,写下一张纸条放置,再看令狐兄多久学会学精,到时候咱们拿出纸条,比较日子,令狐兄是否有资格传承你的剑法,自是一目了然。” 风清扬冷笑起来,“哦,我明白了。就算这小子蠢笨如猪,只需记住剑法,就可以日后继续学习——你是想要偷学老夫的神剑!” 李忘尘哈哈一笑道,“风老前辈剑法超群,自然少不了精通各门各派的剑法,也无需拿出压箱底的剑法。前辈用一两套令狐兄不会的普通剑法一试即知,小子绝非胡说八道之辈,而是有的放矢。” 这一番话语说来,风清扬愣了一愣,他压箱底的剑法,自然是独孤九剑无疑,这一门剑法是天下奇珍,但却不是华山派所嫡传,而是风清扬自个儿机缘巧合之下学会的。 除此之外,他也的确如李忘尘所言,精通其他大大小小数十套剑法,其中一些是华山派剑宗的招数,另一些却是江湖上较为大众的剑法。这些传给令狐冲,自然也无碍,毕竟令狐冲也算是华山掌门。 如此一看,李忘尘所言的东西,好似十分可行。 但风清扬还是皱着眉,深深看着李忘尘,“你真的只是为了让他学剑法?” 李忘尘笑道,“老前辈传授武学的时候,我可以下山。若令狐老兄将老前辈传下的任何一门剑法教我,愿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他这段话,说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几乎把自己一切牟利的机会都给断绝了。 而这一下,风清扬方才真正双眼放光,正视李忘尘起来。 许久之后,才道,“若此番授剑途中,没发现你有任何钻空子的行为,这傻小子又的确有那么一些天赋,便算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到时候老夫绝对给你道歉!” 他倒也是对错分明,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性格,虽有极高的辈分,却也不拘泥于身份地位。 李忘尘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令狐冲,“嘿嘿,令狐老哥,我的清白可全靠你了。” 令狐冲苦笑道,“我自当努力,但若不能成,也是我无用,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发现自己是个剑法天才,颇没有自信呢。 就这样,李忘尘陪同林平之下了山。 林平之道,“小弟,你真这样相信令狐冲嘛?” 李忘尘低头走在山道上,仍在沉思,随口回答道,“没错,令狐冲毕竟是令狐冲。” 林平之哼了一哼,“我虽不觉得令狐冲是个讨厌鬼,但也没你所说的那么厉害吧,你何必这么看重他。” 李忘尘笑道,“林表哥,这事儿咱们大可以拭目以待。倒是你,你既然要学武,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的几套功夫,虽能传你一些,但只怕不太适用。” 他的所学武功里,齐物论太过高妙,李寻欢那种教法李忘尘根本没办法复制;玄武定倒是可以传授,但这对战力其实没有太大作用;而其余的横练功夫之流,更是需要以时间磨练出来的。 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目前看来,除了移穴截脉法之外的武功都太邪气,以林平之那脆弱敏感的心绪去修行,只怕比原作更加走了歪路。 林平之也愣了一愣,也深感迷茫,叹了口气,“我……” 李忘尘道,“要不你拜入华山派吧,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刚才对风清扬发誓,只是不让令狐老兄外传武功给我自己,而没有说你。他被我唬住了,居然没能注意,你若拜入了华山派门下,自然……” 林平之断声拒绝,“不,我才不要叫那个令狐冲当掌门!” 他真是和令狐冲别上苗头了,但这是为啥啊,之前在衡山城不是还照顾过哭晕的令狐冲了么?这世界他又对岳灵珊没兴趣,难道这就是人物命运的惯性? 李忘尘只好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林平之神色稍缓,想了想将怀中一本秘籍掏出来给了李忘尘,“总之,小弟,我先跟你学了那追魂夺命剑吧,之后再行走江湖,找找机缘。而这东西……这东西我没让你练,你也别练,但我害怕我练了,你先帮我收着。” 李忘尘接过秘籍一看,两腿之间的位置紧了一紧。 正是《辟邪剑法》四个大字! 第四十九章 华山往事,今朝 就这样,林平之下山了,而令狐冲在山上。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李忘尘一边以齐物论来体会追魂夺命剑的意境,意图将这门剑法提升到更高境界,另一边则定期上山,每隔三日,为令狐冲送酒,送食,聊天,切磋。 在前两次他没有见到风清扬。 两个人交接物资的时候,令狐冲说起风清扬来,“……风师叔祖不愿意见你,说你小子啊……”他摇头晃脑,模仿起风清扬的神态,“哼哼,实在心机太多,人太媚俗,难登那个,大雅之堂啊……” 又好奇地问,“哎,李兄啊,你真是为了他而上山的么?” 李忘尘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为他而来的啊,谁让他这么蠢,一钓鱼就上钩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声响,高山极顶遥远之巅的一处绝壁上,忽地绽放出一道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极亮极大的光来,惊得两人一起回头。 但见那光芒自大地而起,一经发出便直冲九霄,简直欲与穹苍之上的日色争辉。 光芒散去,那十七八丈高的绝壁便忽然咔一声,居然就这么断开了,上面的好大一截石块缓缓滑落,断面光滑无比,如剑斩刀削后的豆腐一般。 轰隆隆,千万斤重的石块一下倾斜过去,带着呼啦啦的风声,直坠到茫茫云海包裹的深渊之中,许久之后才爆发出一声空空荡荡、极远极重的闷响,在山涧之中回荡不息。 令狐冲脸色一变,李忘尘却笑着拍手鼓掌,“好剑法,小弟怕怕,这便去了。” 到第三次,李忘尘再上山时,风清扬却愿意见他了。 而且是向他道歉。 “我错了,臭小子。”风清扬臭着一张脸也冷着一张脸,僵着一双眼也硬着一双眼,“你说的没错,这家伙是个剑法天才,岳不群居然把他教成了这么个臭样,让我没看出来,这也是个和你一般的混账,此其一也。我昨日削石斩峰,意在恐吓,你居然也不怕我,今天还敢到这里来,我反而是怕了你了,此其二也。我心中渴望好徒儿,但却装模作样拿腔作势,差点错失这么个好传人,若非有你帮我,险些酿成大错,此其三也——如此一来,我是连错三次,错上加错,大错特错。” 他说罢,抬手,躬身,深深向李忘尘行了一礼,二礼,三礼。 李忘尘哈哈一笑,毫不在意,提起手中的盒子,“这是华山脚下小镇之中,号称数一数二的烧鸡,尝一尝?” 风清扬愣了一愣,脸还是冷臭,眼还是僵硬,却伸出了手,“酒!” 令狐冲左看了看风清扬,又看了看李忘尘,高声笑道,“自然有酒!” 有酒,就成了朋友。 不过李忘尘是不喝酒的,上次三人齐聚的时候他也没有喝酒,但人不喝酒,有醉意即可。 他只是蹲在一旁,看着两人喝酒吃肉,忽然问道,“风老前辈,却不知道你如何评价令狐兄的剑法天赋?” 风清扬人虽老迈,酒力仍高,好几坛酒下肚,脸色只微红,“这小子……” 指了指旁边的令狐冲,令狐冲喝到了极处,放浪形骸,正在倒立耍剑。风清扬看他这样子,虽是冷哼一声,却反而面带笑意。 其实他正喜欢这样的一任自然、不拘泥于礼法的性子,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李忘尘看得分明,暗叫一声傲娇别扭老头。 风清扬开口道,“我传他夺命三仙连环剑、玉女剑十九式、六合剑法三门,料想我当年学时尚且用了半月,就给了他足足一个月时间。结果他学第一门用了三日,学第二门就只两日,学第三门时,我只教了一遍,他就演练了八成,这让我怎么教得下去?” 令狐冲听到这里,仍倒立着耍剑,刷刷刷几下,银光闪烁,如游龙如云涌,正好在风清扬说到什么剑法的时候,就耍出什么剑法,快而轻灵,变化莫测,看得李忘尘也暗暗心惊。 到最后的六合剑法时,却收剑转头,“风师叔祖,对啊,你怎么只教了八成,接下来的二成呢?” 风清扬一摆手,“不学了,已不用学了,这样的剑法学与不学都差不多。”他目光一闪,讳莫如深偏又意气风发,以一种好像有着极大秘密,却又恨不得世界上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的态度大声道,“我明日传你——天下第一剑法!” 天下第一剑法! 这名字让令狐冲愣了一愣,扑通一下,竟就这么跌倒下来。眼看着就要脸着地,忽然伸手一撑地面,身子一扭,又立刻弹起。 这一系列动作潇洒灵动,落地,转身,惊喜地对李忘尘说道,“天下第一剑法?” 单手抬起,刷刷几下,刺在空处,发出嗖嗖风声,“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真是天下第一么!?” 似乎更相信李忘尘的判断,而非风清扬的自吹自擂。 风清扬本来期待着令狐冲感激自己,这下一看怎么好像令狐冲更看中李忘尘了,赶忙吹胡子瞪眼,转过头看向李忘尘说,“你答应过我,不能偷学!” 李忘尘道,“好,那我不学。” 令狐冲愣了一愣,忽然意兴阑珊,把长剑一丢,看向风清扬道,“那我也不学了!” 直接开摆。 风清扬怒视李忘尘,李忘尘无辜地摊开手,对令狐冲说,“我发过誓,你就别勉强风前辈了。” 令狐冲坚持道,“我自然不勉强他,他也别想勉强我学。” 这话说到了尽处绝处,李忘尘也只有苦笑摇头,却也深感令狐冲义气深重。 风清扬只好长叹一声,“你们真是……”他看了看两人,咬牙道,“这样,令狐小子学全部的,李小子只学总纲剑理,不学剑诀部分,也不算违背了誓言。” 李忘尘挑挑眉,令狐冲则嘟囔着捡起了剑,“好吧……”风清扬正缓了口气,他又道,“真小气。” 风清扬怒叫一声,身子一闪,两人只觉得面门一阵风扫过,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令狐冲不明所以,“哎,风师叔祖呢?” 李忘尘想了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伸出双手,捂在了耳朵上,然后对着令狐冲点点头,“快!” 令狐冲更加疑惑了,但他现在已经全然相信李忘尘,还是马上抬手捂住耳朵——这个动作刚完成,远处的天空上就闪烁出一道电光,紧接着一阵天惊地动的震撼。 华山众多绝巅,今日便又少了一座。 接下来是第四次见面,第五次见面,第六次见面……转眼间一个月过去,风清扬果然向两人传授起独孤九剑,这门剑法比此前的三门剑法复杂千百倍有余,李忘尘和令狐冲都需要许多时日才能学精学尽。 【已开始学习黄金级剑法‘独孤九剑’(总纲),学习进度百分之一】 【效果:加深天下剑法理解,看出对手招式破绽】 【若愿意付出八枚白银级令牌,可依次补充破剑式等八式】 三个人相处日久,彼此之间认识也渐渐深了。 令狐冲本来觉得李忘尘年少武功高,明明年岁比自己小了一半,但却比自己还要成熟得多,十分佩服。可在相处之中,才发现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也有一些爱吹牛、爱撒泼的性子,却更显真诚。 李忘尘本来觉得令狐冲还是原作中那个江湖糊涂蛋儿,被一众大佬推来捏去的打手,可这个令狐冲似乎是因为成了提前华山掌门的原因,为人处世虽还是那般,但却自有一股宗师的气派。 风清扬则发现,李忘尘这明明奸猾又心机的小子,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是个城府深的混账,事实上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居然也很对自己的胃口。 至于李忘尘和令狐冲两个人,也渐渐看明白了,风清扬人虽老了,志气未短,心中仍有一腔热血,梦想着鲜衣怒马行走江湖。只是他当年做过的事情太荒唐太可笑,因一心娶老婆而害了剑宗同僚,对他这样骄傲的人而言何其羞恼,自此才有了不入江湖的誓言。 有一天夜晚,李忘尘和令狐冲还看见风清扬哭了。 那是孤月高悬、晚雾朦胧、寒风凛冽的一夜,三人谈到了此事,风清扬大度地表示毫不在意,两人就越说越起劲了,都把这种事情当做笑料,大谈特谈起来。 说着说着,风清扬面色不变,忽然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轻轻用袖子揩拭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石头上。 这还是李忘尘先发现的,他用手肘顶了顶令狐冲,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寂静无比。 过了许久许久,风清扬才说,“见笑了。” 回过头来,仍然是那个潇洒雅致,背脊如剑直的白发老人。 老人站起身子,远眺夜穹,遍揽繁星,长叹一声,“我有此糊涂行事,便遁入山林三十年,也实在活该……嘿嘿,三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啊。” 令狐冲道,“风师叔祖,以您一身武艺,现在下山,建功立业、成名江湖,也并不晚!” 风清扬呵斥道,“胡说,我铸下大错,立下誓言,怎可违背!” 李忘尘道,“他一定很后悔。” 风清扬脸色一变。 李忘尘又道,“但后悔也要坚持,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风清扬脸色又缓和,笑道,“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指了指李忘尘,“你懂我。”他说着说着,又摇了摇头,“更何况,我也并非空度时光,我这三十年来,一直都在等一个人,她……” 咦,有八卦? 李忘尘竖起耳朵,风清扬却忽然闭口不言,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音乐。 原来是令狐冲眼见气氛沉闷,忽然灵机一动,又拿起了树枝,敲打起笑傲江湖来了,李忘尘无语地看着他,他却浑然不觉。 “什么鬼曲子。” 风清扬听着听着,一踢石子,打在他的脑袋上,令狐冲哎呦一声。 他已伸手一抬,掏出一根玉萧,傲然道,“听我的。” 放在嘴边,但见风起远山,吹得他衣袂飘飘,发丝轻扬,悠悠扬扬的箫声远去,竟赫然是笑傲江湖的曲调,渐渐充斥在山林之间。 李忘尘听着箫声,渐渐有了困意,仰面一躺,抬头观星。 令狐冲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拿着一坛子酒,“喝一点嘛。” 李忘尘摆手,“不喝,不喝。”他痴痴一笑,“人未饮,心大醉矣。” 令狐冲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人未饮,心大醉……”高高举起坛子,咕噜咕噜,畅饮好大一口,“我陪李兄大醉!” 李忘尘点点头,闭上了眼,心神沉醉于风清扬的箫声之中,沉沉到了梦中去。 笑傲江湖,真是笑傲江湖啊,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有这样多的好朋友了,洒脱好酒热情大方的令狐冲,扭捏自尊敏感重义的林平之,稳重幽默随时都最可靠的李寻欢,喜欢装逼但又有错就认担当十足的风清扬…… 还有那个李莫愁,脾气不好但又好关心我,好关心我但又很会生气,很会生气但生气的时候好美的李莫愁…… 在这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李忘尘想到了很多人。 他最后想:不知道,李莫愁在大宋怎么样了? 他忽然好想好想李莫愁。 …… 在这段时间,李忘尘也翻开了辟邪剑谱看一看——重申一遍,他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辟邪剑谱上,除了著名的“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之外,还记载了当年的渡元和尚,后来的林远图的自述。 但这些自述,都是林远图的视角。受限于个人经历,林平之其实看不太懂,而到了熟知原作的李忘尘手中,就一下子明白了一些谜团。 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葵花宝典的来源,居然是九阳神功! 葵花既然向阳,日月神教又是明教的后继,这联系说来神奇,但在这个世界居然成立。 难怪没有日月神教十大长老攻打华山的旧事。 ——不过,既然华山未曾拥有葵花宝典的秘籍,那又如何会划分为剑气二宗,以至于相互厮杀呢? 李忘尘心中好奇,而最能解惑的人,莫过于亲身参与剑气二宗分裂的风清扬了。 风清扬一听这事儿,先一拍掌,“你是问对了人了。” 然后就是破口大骂气宗的卑鄙无耻小人行径老奸巨猾龌龊可恨下作狡诈阴险至极不三不四蝇营狗苟……大约骂了有半个时辰,从气宗的祖宗岳肃开始,一直骂道当代的岳不群,到了令狐冲甚至都还不解气,多骂了他几句天天酗酒心无大志之类的。 令狐冲在听到骂岳不群的时候,已经苦笑着走开,他既不愿意烦扰风师叔祖,又不愿意听师傅的坏话。 不过他这么一走,李忘尘倒是来劲了,跟着风清扬一起痛骂。 两个人骂了一会儿,风清扬奇怪道,“你骂什么?你和气宗有仇?” 李忘尘说,“我哄你开心啊。” 风清扬愣了一愣,笑骂一声,才说,“当年华山剑宗气宗分离,却是你所想的,有外力影响。须知华山的起源,实则是大宋的全真教七子郝大通祖师,但说实话,郝大通祖师的武功嘛……” 他说到这儿,也摇了摇头,瘪瘪嘴,做了个不太咋地的表情。 其实别说是郝大通一人了,就算是全真七子复生,以天罡北斗镇围攻风清扬,他也未必惧怕。这人虽然是他的祖师,却不被风清扬看在眼里。 风清扬继续道,“所以华山的武功,虽来自于郝大通祖师,实则在几百年的发展之中,却寻到了另外一位比郝大通祖师更早就隐居在华山的前辈高人的秘籍,他的武功比郝大通祖师高了十倍百倍不止,也被奉为华山派祖师,其传下来的武功被后进子弟岳肃、蔡子峰两人所得,两人见识有限,各自只看到了其中的部分,所悟得的武功居然背道而驰,便斥责对方走了邪路,这才有了剑、气之分。” 这倒是和原作差不多,只是引发分歧的不是葵花宝典,而是什么前辈高人的秘籍…… 李忘尘道,“不知这位前辈是?” 风清扬高声道,“这位前辈姓陈——当年华山还未入得大明手中时,此地为大宋领土,而就是这位陈抟老祖,与宋太祖在华山下棋而胜,令宋太祖将整座华山输给了他!” 李忘尘震了一震,心中暗惊。 陈抟老祖,按说该是和张三丰、王重阳地位一般的人物了,他竟然也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他一下猛地又想起了小李飞刀的来源“齐物论”,那也是昔年大贤庄周的手稿,同样是历史人物…… 在这个世界,一个一个历史人物,似乎也并未因各类武侠人物的出现,而丧失掉自己的光芒,甚至可能还要比那些武侠人物更加了不起! 说完了这些八卦,风清扬却又想到了什么,颓然道,“其实……其实要说气宗全然是一些王八蛋,却也未必。起码有一个人,的确是不错的,非常不错,特别不错。” 李忘尘哦了一声,心道以风清扬的嘴硬程度,居然肯承认一个人不错,那这个人肯定是真的不错了,“不知道他是谁?” 风清扬道,“当年华山最盛时门下弟子多达七百余人,但传到饮雨大师的时候,弟子就只有七个了。这个饮雨大师我刚才提过,她是个待人苛刻,冷漠无情的混账,择徒极严,将师门的荣誉看得极重……不过在气宗历代混账里面,算好的了。” 李忘尘心想这个名字怎么没听过,“就是她?” 风清扬摇头,“当然不是她,而是她的弟子‘枯梅大师’。” 李忘尘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了,“这是……” 风清扬继续讲述当年的故事。 在枯梅大师少女时候,她为了要投入华山门下,曾在华山之颠冒着凛冽大雪长跪了四天四夜,等到饮雨大师答应那时,她全身都已被埋在雪中,几乎返魂无术。 那时她才十三岁。 七年后,饮雨大师远赴南海,枯梅留守华山,江湖上的“太阴四剑”为了报昔年一掌之仇,大举来犯,扬言要火焚玉女峰,尽歼华山派。 当时剑宗无人帮助,枯梅大师的六位师兄弟姐妹逃走,唯她独战四人,身受轻重伤三十九处,还是浴血苦战不懈,到最后太阴四剑竟没有一人能活着下山。 自此一役后,武林中人都将枯梅大师称为“铁仙姑”。 又五年后,大唐西方罗刹教长老“冷面罗刹”不知从何处知晓,华山深藏了陈抟老祖所传的武功,特意送来战书,要和饮雨大师决战,饮雨若败了,华山派使得投为罗刹帮的门下。 这一役事关华山派成败存亡,但饮雨大师却偏偏在此时走火入魔,华山既不能避而不战,枯梅就只有代师出战。 她也知道自己绝非冷面罗刹敌手,去时已抱定必死之心,要和冷面罗刹同归于尽。 冷面罗刹自然也根本没有将这小辈放在眼里,便让她出题目划道儿,枯梅大师竟以大火燃起一锅沸油,从容将手探入油中,带着笑说:“只要冷面罗刹也敢这么做,华山就认败服输。” 冷面罗刹立即变色,跺脚而去,从此足迹再未踏入大明一步,但枯梅大师的一只左手,也已被沸油烧成焦骨。 这也就是“枯梅”两字的由来。 自此一役后,“铁仙姑”枯梅大师更是名动江湖,是以二十九时便已接掌华山门户,气宗自此气势大盛,压了剑宗一筹。 甚至更早左冷禅三十年,完成了“五岳合并”的壮举,成为初代五岳剑派的总盟主。 李忘尘听着听着,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枯梅大师,枯梅大师! 风清扬的双眼似乎能穿过时光,他悠悠然道,“枯梅这个人,我也是要骂她的。我不骂其他,唯独骂她将自己的一切付出给了华山派,既没有体会到自己的青春年华,也没有真正感受过自然万物的美好,糊涂得不行。但她既没有以权谋私,也没有任人唯亲,任何人都得佩服她。说实在的,我当年被剑宗那伙子混账培养起来,就是为了对付此人,可我纵然再是苦练剑法,还是屡屡败于她手,我明明早已经是剑宗第一高手,可不管挑战她多少次,最终还是不如她的‘清风十三式’……” “啊,我知道了,是楚留香。” 李忘尘终于想起了枯梅是谁,兴奋道,“是……哎哟!” 风清扬愤怒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楚什么留香,我在和你谈正事!” 李忘尘连忙正襟危坐。 接下来,李忘尘才明白后续。 当年的风清扬居然是剑宗苦心孤诣培养起来的天才,就为了打败一个枯梅。可饶是他天纵奇才,苦练神功,年少便已精通了剑宗数十门最精深的剑法,却还不是枯梅大师的对手,屡败屡战,始终不能为剑宗取得丝毫优势,一直被气宗压了一头。 别说是剑宗了,就连其他四岳,连同日月神教,都不如当时如日中天的华山派。 但是后来枯梅大师莫名其妙失踪,她一失踪,立即天下大乱。 先是五岳剑派分裂,后来则是剑宗立刻找到机会,通知了风清扬要求夺权,风清扬因为被骗去娶妻而未去参战,双方便在华山之巅两败俱伤,死伤无数。 而当时年少的岳不群和宁中则则在那一场战斗中装死避祸,后来生还下来,便继承了华山派。 风清扬最后叹了口气,“人人都说我是因娶妻的事情而心灰意冷,实则这样的事情固然烦心。但同时一起困扰我三十年的还是那个女人,她是我一辈子的指望,我学剑本来就是为了打败她,我失败了多少次,可我还是矢志不渝,我还是励精图治,我觉得我已经一点一点接近她了,我觉得打败她是一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啊。可她就这么失踪了,那剑宗压过气宗也好,气宗压过剑宗也罢,这其实都和我没有了关系,他们都是混账,混账,天大的混账。”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露出一种又有些疑惑,又有些烦躁的表情,“她到底去了哪里——枯梅,你这个老女人,你到底去了哪里!!!!” 说话之间,忽地长身而起。 李忘尘感觉到一阵凌厉无比的剑光,从面前的老头身体里面四散而出,他猛地后跳十丈之余,可剑光比他的身法更快了十倍,万幸这剑光没有朝着他刺来。 只听轰隆一声,李忘尘刚落地的时候,百丈外的一块绝壁,已再次被切了下来,深深砸落深远云海之中。 李忘尘擦了一把汗,抬头一看,风清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而此时此刻,华山脚下的客栈里,已经来了很多很多人。 在这其中,有许久未见的林平之,他换了一身华服,趾高气昂,身旁跟着几个动作很齐整很有序的人。 还有段天涯、归海一刀,以及上官海棠三人,秘密打扮,入了此地。 也有一群身穿嵩山派服饰的人,结伴而来。 当然,还有两个人来到了一家客栈。 这两个人里,坐着的那个是个老道姑,手持拂尘,左手戴着一截银丝手套,遮住了手掌全貌,面色冷漠疏离。 而在她的身旁,则站着个妙龄少女,似乎是老道姑的孙女,她有一双极有灵气的大眼睛,却又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样子。她一来到客栈,人虽然站着规矩,可眼睛却左看右看,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那样的好奇,可又好像胆子很小,害羞地站在原地,不敢做任何事情。 最后是四个人进了城,一个喜欢摸鼻子,一个有四条眉毛,除此之外便是两个瞎子,一个喜欢笑,另一个也喜欢笑。 第五十章 东厂来人 在与风清扬相处的时候,李忘尘也没忘了修行。 他住在山中。 既远离了思过崖的风清扬、令狐冲,也远离了玉女峰的宁中则、岳灵珊。 李忘尘深居山野,结草庐,扎木篱,种花树,铺碎石,布成了一片小而巧精,巧而细致,细而梦幻,梦而深幽的庭院。 而他就在这庭院里嚼铁,习剑,铸兵,练功。 甚至还狩猎野兽。 先从兔子开始,后来是山鸡,再后来是野猪、豺狼、花豹乃至于猛虎。 在庭院之中的空地上,安置了一口大锅,下面有及其旺盛的火焰炽烤,按时添柴,经久不息。李忘尘每次猎杀一头野兽,就将其放血在大锅之中熬煮,其中的比例、分量、种类,都要丝毫不差。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只是三天,血红色的液体就被煮得冒起了泡沫,那泡沫也是血红色的,腥臭味布满了整间庭院,中人欲呕。而等到时日久了,那液体就会变得粘稠、浓糊,好像是一大盆被煮烂了的糖水,最终形成了糖浆。 之后则需要加入各种药材,其中有灵芝,雪莲,人参,冬虫,夏草……若非有华山派作为支撑,李忘尘是绝无福气享用如此多又如此贵重的补品的。 于是再过四天,在第七天的时候,大锅里面的腥臭味就消失了,粘稠的质感也顿去,变成了一种黝黑之中带着一丝清澈的液体。 像是墨汁一样。 李忘尘就用一杆药杵沾取这些液体,赤身裸体,然后在自己的肩、胸、腰、臂、肘等等部位,进行涂抹。 他涂抹的每个位置,都是一处窍穴。 世人皆以为只有内家气功才需要运转窍穴,殊不知有些外家横练的武功,之所以能够展现出通天彻地的神能,正在于皮、骨、肉、筋之后的“窍”。 ——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正是一门通过锻炼窍穴,来挖掘身体潜能的奇妙外功。 涂抹浑身上下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之后,李忘尘只身着短裤,便离了房舍,去往荒郊野外,他顺着一处瀑布自山腰游到山脚半个时辰,又背着重物从山脚往山峰一个时辰,再从山峰寻找一处百尺高的悬崖一跃而下,重重撞击在了地面。 这当然不能不受伤,但就是要受伤,才能激发那“墨汁”里的药力,而只有激发了其中的药力,才能够进一步带动其中所蕴藏着的野兽气血。 等到这一番磨砺,挥汗如雨,四肢酸疼,墨汁反而能融入了李忘尘的体内,在浑身上下,留下三百六十五处绯红色的印记。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印记在他周身上下,若一一连线,竟能拼凑出了一张青面獠牙、狰狞恐怖的面孔。常人若一眼看去,立即头晕眼花,被肌肉的蠕动、骨骼的起伏、毛孔的开合而吸引,能见恶鬼狞笑,能闻受刑惨呼。 这就是化龙无相功的第一阶段“十八层地狱黄泉路”,乃是进行十八天生死之间极为严苛的锻炼,给予体魄庞大的精气。 接下来还有“一百零八病去如抽丝”“二十四节春去秋来岁”“四大部洲须弥山上坐”。 分别是“生老病死”四个阶段反了过来,成了“死病老生”。 死字诀需要十八天,病字诀需要一百零八日,老字诀需要二十四个月,生字诀则需要四年之多的时间。 虽然总共加起来的时间,也不到五年,相比起诸如龙象般若功而言的武功,要友好得多。但在这五年内,李忘尘所要经历的折磨绝对不少,而且最终的成就也相对有限,仅止步于精力一项初入先天的“金刚不坏”而已。 毕竟这门武功也不过是白银级而已。 同时,他也日常和令狐冲比剑互斗,除去对独孤九剑的领悟更加精深之外,也努力破剑、毁剑、折剑,再食金嚼铁,以五脏六腑磨砺金铁之气,以助“斩铁草”的成长。 除了如是逐步修行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天成地授·嚼铁铸兵术之外,李忘尘也开始审视其他几门武功。 随着穿越迄今,一路危情险境杀了过来,尤其是在面对任我行的时候顿悟了玄武定两重心法为止,李忘尘已经发现自己的一个极大问题:那就是他所学太多、所有太杂,多而无章,杂而不精。 大量的功夫、技能,都只停留在最初的阶段,并未真正深入挖掘,缺乏沉淀。 这番感悟,其实全赖与任我行的那一战。 虽然最后胜利,但回顾全局,委实是太过凶险也太过幸运了,一有燕南天赐下的武道神兵,二有任我行走火入魔的内伤,三有李忘尘靠着江湖令系统数度激增战力……如此种种因素结合,才能造就出这奇迹般的一战。 但这样的战斗能重复几次? 答案不言自明。 所以李忘尘更需要今日的沉淀。 就这样,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白天去思过崖学习独孤九剑,与令狐冲比剑互斗,取了金铁碎片,入夜了便猎杀野兽、熬煮“墨汁”、打熬体魄、嚼铁消化、铸造魔剑……几乎每天都过得充实无比,没有半点休息的时候。 而效果也是惊人的。 这段时日的收获,大抵可分为四个方面。 首先是精力值的飞速提升,在以十八天完成了“十八层地狱黄泉路”之后,李忘尘的精力值又猛地提升五十点,他筋强体健,骨硬皮紧,比之前更加壮实有力一半有余。 其次,则是独孤九剑的领悟程度,令狐冲虽剑法天赋胜过李忘尘不少,但他所学的是九剑全部内容,而李忘尘只需要专注于其中的总诀式,两个人的进度居然也差不多,能够斗一个旗鼓相当,双双渐近百分之三十的大关。 风清扬也不由赞赏,李忘尘所学虽少,但都是精华,而所用的心力不过是令狐冲的一半不到,能有此成就,也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剑法天才了。 第三处,则是“斩铁草”的成长,它汲取金铁之气良多,每日夜里反射着月光,都会无风而动,发出啸叫,如豺狼野狗。若将此剑放在野外,那么机敏一点的动物们便纷纷对此处方圆十丈都避之不及,而有一次一只好像有点笨的野兔冲了进来,只走了两三步,便噗通一下,晕倒了过去。 李忘尘只好笑纳加餐了。 第四处,则是“天生神力”,竟然完成了突破! 李忘尘现在回顾,才发现自己的运气果然好,第一次抽奖,就抽到了这样一门白银级的武功。 天生神力,全称为天滋地养生息神壮勇力大法,一共分为五层。 白银级武功,听来一般,实则一相比较,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六门武功,都是白银级,独孤九剑的八大剑式,也不过是白银。 玄武定、辟邪剑法,仍然是白银级。 由此可见,白银级的武功,其实就已经称得上是一大门派的镇派之宝,足够相助天赋不差之辈,直指先天境界精气神三花之中任意一门成就了。 天生神力第一层,只是提升李忘尘十五点精力值,这在当日是救命稻草,可现在的李忘尘武功之高,已渐渐不太需要这十五点精力值了。 随着化龙无相功提升体质,他着力挖掘这门神功的下一层,几经周旋,总算完成了突破。 天滋地养生息神壮勇力大法(第二层)。 白银级武功。 效果:在半刻钟内,可获得常人十倍的体魄强度(三十点精),半刻钟内体能倍增,不知疲倦。 描述:天生神力,精神十足,就算一晚上杀光戚家一十三口,也能那啥那啥…… 一见如此,李忘尘顿时心喜。 前面的体魄强度倍增,自然已经不差,而后续体能倍增、不知疲倦的效果,更是神乎其神。 单说使用轻功的时候,大量武林人士往往无法全力奔袭,而是发七分力、收三分力,如此方能长久运转。而李忘尘一旦进入天生神力的状态,却大可全速推动,发力狂飙,就算他半点不擅长轻功,也能甩开许多内家轻功卓绝之辈。 更不提在决战之时,一个人若在半刻钟内不知疲倦,能使出多少奇招,创造多少可能了。 这看似普通,实则对战力的增加,几乎难以用数字来比拟。 也就在这时,玉女峰传来了消息,林平之上山了。 有人要求见自己。 …… 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华山派待客所用的偏厅。 李忘尘被人带路,尚未进入其中,耳朵一动,就能听见几个微小绵密的呼吸声,似有若无,间隔极长,似乎有极高明的内家功夫。以他玄武定第三重境界的功夫,自然耳聪目明,一时听得出除去华山派的和林平之,有三个外来的陌生人,武功大致在七八品左右。 李忘尘暗暗一惊:七八品武功……五岳剑派的掌门都难以企及,该是日月神教十大长老的级数了,林表哥怎么找来的这样多高手? 他走进了屋子,目光一扫,除去气质大变、锦衣华服、面带自信的林平之外,便是三个身罩黑袍,面色惨白的男子。 他看向那三个男子的时候,三人脸色一动,也都抬头看向了他。 四人的目光在空气之中撞了一撞。 “许久未见了,小弟。”林平之一看李忘尘,立即笑眯眯地站起身来,“这边给你带来一桩天大的好事。” 李忘尘挑了挑眉,“哦?” 林平之迟疑片刻,“此事极为机密。” 李忘尘走了两步,上得座位,挥了挥手,让左右两边华山派的人都下去,然后问,“林表哥,这三位是……” 林平之道,“我来为您介绍,这三位来自东厂,分别是大档头,二档头,三档头。” 李忘尘恍然大悟,“哦,难怪。” 谁也不知道他在难怪什么,但好像谁也都能够听得出来。 三名东厂的档头一挑眉,似乎就要发作,林平之赶忙先一步说,“东厂曹公公仰慕小表弟衡山城一役,常常赞许你是少年英雄,特地遣了三位档头,前来问候小弟你。” 曹正淳么…… 李忘尘神色如常,不急不缓,看起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举手投足间却别有一番气派,手指在椅子上轻轻敲着,“我也对曹公公早有耳闻,听说大明诸般内功,若论内家阴柔之力,当属武当第一,而在内力之刚猛凌厉无俦处有所建树者,则怎么也绕不开曹公公的天罡童子功。” 三位档头神色一缓。 林平之道,“正是如此,曹公公此番遣我等来此,却是为了请求小弟,帮忙做一件大事。此事虽为曹公公效力,但对于小弟却也大有好处。” 李忘尘哦了一声,现在连三个档头都暗暗交换神色,佩服这小子沉得住气了,“但说无妨。” 林平之道,“只求小弟帮忙杀一个人。” 他说出杀人的时候,神态平和自若,恍惚之间,似乎和两个月前大叫要杀尽世间一切恶人贼寇的林平之,成了两个人一般。 李忘尘忍不住皱眉,“杀人……谁!?” 林平之一字一字道,“枯梅大师。” 李忘尘茫然道,“那是谁?” 林平之见他不知,立刻解释起来。先是一大通枯梅的来历身份,李忘尘自是知晓,只是此刻应该不懂装懂,方能示敌以弱,而等林平之讲完这些,大致上也和李忘尘所知差不多。 说完之后,林平之又深吸一口气,很慎重地说,“……而最近,枯梅大师重出江湖,自东海上岸以来,一路前往华山。瞧那模样,似有重掌华山的意思。” 李忘尘道,“而你们却要杀她。” 林平之苦笑一声,“恰逢华山衰落,她又年迈老去,今日正是最好的机会,昔年她掌握华山的时候,此派如日中天,而这正是曹公公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情此景绝不能再现。” 李忘尘疑惑道,“我实在不知,枯梅大师和曹公公敢情还有什么过节?” 林平之道,“他俩虽是同时代的人物,却毫无交际。” 李忘尘道,“那这是……” 林平之却忽然站了起来,朝着李忘尘挤了挤眼,“但华山却挡了一伙人的路。” 李忘尘则眨眨眼睛,神秘地笑了,“原来如此……曹公公是嵩山派背后的靠山呐,左冷禅左掌门想要合并五岳剑派,但若枯梅大师重掌华山,以她的威望、武功、身份、地位,势必是左掌门所难以对敌的,他想要动手,自然在所难免。” 林平之问,“小弟的意思是……” 李忘尘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走了两步,忽地断声道,“不、不行,我绝不做助纣为虐的事情,四位请回吧。” 没有任何人回复他。 林平之垂下了头,后退了两步,面孔埋在了阴影里。 李忘尘道,“林表哥,你什么意思……” 三个档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其中的大档头阴恻恻打断他,“抱歉了,李少侠,林少侠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不是你这般的顽石朽木。我们也不会就这么回去的,我们三位弟兄早在过来之前就想好了,起码要办成两件事情之中的任何一件,才能回去。” 二档头说,“一件事情,当然就是成功说服了你,一起对付枯梅老道姑。” 三当头补充,“另一件事情则是,如果你不答应,我们也一并了结了你——毕竟,以你的年龄和战绩,未来对左掌门也是巨大的威胁。” 说话间,三个人同时踏出了一步。 李忘尘却忽然笑了,“其实我一进这厅子,也想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你们三个人动手,我该怎么杀光你们。” 三人一怔,为首的大档头哈哈一笑,“你小子太会开玩笑了,你到底年少,虽战绩吓人,但双拳怎能……”他刚说到这,喉咙里面的字便咽了下去,脸色猛地一变,因为李忘尘已经动了。 这少年一动起来,居然能这样快! 只一步就来到了他的面前,风似乎都难以跟得上李忘尘的速度,抬手一挥,一道寒光就从李忘尘袖间飞射而出,那是一柄袖珍而短、玲珑而小的短剑。 短剑从袖间飞出,李忘尘轻轻一握,五指已经握住了剑柄。而与此同时,一道剑光像是捏碎的雪,又像是破裂的风,风雪的凌冽已经扑面而来。 而大档头脸色一变,是因为这一剑不好对付,但并不只是因为如此,而是有另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是,他的背后闪现出了一阵阴风。 林平之一匕首捅到了他的腰子上。 第五十一章 独孤九剑初显威 三名东厂的干事,绝对想不到带路的林平之居然这样有勇气。 更绝对想不到林平之会这样骂他们。 “恶心的太监!”林平之一边捅出匕首,一边阴狠狠道,“我早想杀了你们了!” 一匕首猛地扎进了大档头的腰窝子,一阵剧痛像是冬天里一块冰破碎般迅速地袭上心头,大档头身子一歪,而李忘尘的剑恰恰来到了他的眉心,他根本无力反击。 这一剑,并不是刺。 而是打。 明明是剑尖出去,可在李忘尘的手中,这柄短剑好像收了自己的锋芒,变成了钝器。 它以那散发着妖异红光的剑尖猛地一点大档头额头,巨大的力量如同山洪爆发天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过去,大档头的脑袋咔嚓一声响,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头骨便已像是鸡蛋壳般给李忘尘敲碎了。 他双眼无神,面色惨白,额头处一丝丝殷红带着几块骨头血肉一起飘飞,而剩余的力量已击飞他的脑袋,他的脑袋又携带着他的尸体,一起飞撞而去。 这一飞,正是为了撞走旁边的两位档头。 ——只因为旁边的两人,一发现了林平之的举措,就立刻要对林平之动手。但他们刚拔出了刀,抽出了剑,自己同伴的尸体立刻横扫而来,风声呼呼,去势不凡,登时将两人动作逼停。 乘此时机,林平之如同一只偷到了香油的小老鼠,身子一缩,已经从那大档头的尸体下边儿滚了过来,再站起身的时候,便躲在了李忘尘的身后。 他拍拍胸膛,松了口气,“小弟,多谢你救我。” 李忘尘只模仿他的话,“表哥,多谢你帮我。”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而就在这一笑之间,前方有刀光剑光并闪,紧接着传来如裂锦之声,大档头飞去的尸体在半空中就被肢解分离,本来携带的冲势骤然一变,朝着两边飞砸而去,露出了中央持刀握剑的两个档头。 他们抬头,怒喝,“林平之!你居然敢……” 李忘尘也在这时候回头看向他们,长剑一振,横在林平之身前,“他当然敢。因为我说过,我见到你们的第一面,就在想要怎么杀了你们三个了。” 林平之露出嘲弄的笑容,抱着双臂道,“令狐冲对我实在不错,小弟救过我一家性命,你们把我林平之当做什么人了?我会陪着你们害他们?你们利用我来施展阴谋,只怕志得意满,殊不知你们不男不**阳怪气,不止切了下面,连上面的脑子也跟着没有了!哈哈!” 李忘尘听到这里,也不禁莞尔,却猜得到林平之大抵是因辟邪剑谱,对太监实在有点反应过激了。 他和善地对两人说,“其实林表哥以前没这么有攻击性,骂你们实在是有别的原因。” 两个档头被气得浑身颤抖,“我杀了你们!” 怒吼声中,他们已经冲了上来。李忘尘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推,打在林平之身上,“出去。” 林平之猝不及防,迷迷糊糊,只觉得一股柔和软绵的力量推动了身体,整个人毫发无损地横飞而去,已一屁股坐在了房间外的院子里。 刚触碰到了地面,耳边立即听到了铿锵两声脆响。 他脸色一变,站起身子,不知道李忘尘能不能应付对手。 其实林平之自己一向是死则死矣,绝不会妥协半分的,但这些人于李忘尘、令狐冲两人有害,他是万万不能够坐视他们过来害人的。 所以他答应“弃暗投明”,为东厂效命。 林平之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华山有人真认为自己坏了心智,对自己失望无比,那就一定要沉得住气,要受得住冤,千万千万不能一时脑热,坏了大事。 他从小也看过许许多多的江湖故事,里面有很多了不起的人,虽能够忍辱负重,可一旦被人误会,又立即支撑不了,于是功亏一篑。误会人的自然羞愧难当,忍辱负重的又岂非白忍白负了? 而另外有一些人,则能够心怀大义,坚持到最后,虽死无悔,名垂千古。 林平之立志做后者,而非前者。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何用最低劣最恶心的语言去攻击李忘尘——而面对令狐冲嘛,只需要说出自己本来心中所想就足够了。 但在看到李忘尘的第一眼,两个人还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李忘尘就好像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 李忘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在用眼睛告诉他:不用装,不用怕,你来到我的面前,做什么都可以,他们动不了我,更动不了你。 这当然不是李忘尘真的能用眼睛说话,也不是李忘尘拥有了传说中心心相印的武功,甚至也不太可能真是李忘尘当时心中所想,但确确实实是李忘尘的意思所在。 可是林平之不信,他觉得李忘尘根本不知道这三个东厂太监有多厉害,所以他还多装了一会儿,希望能够尽量传达更多的消息,让李忘尘找个办法。而李忘尘无法,也只有跟了几句,可到了最后还是懒得装了下去,直接向三名档头摊牌。 于是林平之也只能够先下手为强,对其中一人施加偷袭。 所以说,林平之其实是对李忘尘的武功不自信的,又或者说,他太怕三名档头的武功了。 虽然口上说这几个档头是蠢货,但林平之若非知道了他们的武功,以他骄傲的性子,又怎么会愿意放下尊严虚与委蛇。更何况,这些人还是他最厌恶的太监。 三人之所以能给他如此深的印象,自然不是没有理由。 林平之自小习武,本以为自己的父母已经是当世高手,结果余沧海远远胜过了他的父母,他又以为余沧海是一派宗师,但那衡山一战之中,人人胜过了余沧海,李莫愁杀余沧海如杀鸡一般。 而自离开华山,行走江湖,遇到了这三名档头,却又发现他们三人中的最弱者,似乎都能比拟衡山城内最强的莫大先生。 李忘尘虽然少年成名,但林平之本不信他能面对其中任何一人。 ——但现在,他是不得不信。 ——因为李忘尘的的确确,以一敌二,甚至还稍占上风。 在林平之目瞪口呆之间,李忘尘一人一剑,已强势压制了两名档头。 他的剑有时候快得像流光,一闪即逝,看都看不清晰,甚至让人感觉他都没有挥剑,只在半空中传来一个风在撕裂空气在被刺穿耳朵在被震撼的悠扬剑音。 而有的时候,又慢得如同蝴蝶,轻轻巧巧,让人看得分明清楚,只嗖嗖两声就到了一个看似和敌人无关的位置,敌人却难受无比,动作受制,想要变招之前,李忘尘却又立刻收剑,令人变也不是,不变也不是。 本来二档头的刀宽、厚、大、重,三档头的剑轻、灵、迅、疾,各自成了一派,若非身在禁宫,又有残缺,本可在江湖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等同一方掌门。 可是现在,李忘尘的快剑迅如奔雷,尤胜了二档头的厚重,李忘尘的慢剑精妙绝伦,更克制着三档头的轻灵。 在刚出手的时候,两位档头预想在十招携怒击毙李忘尘后,再追击林平之,以泄其愤。 可是十招转瞬即过,李忘尘不仅不败,反而是东一剑,西一剑,肆意挥洒,看似不着调不合理,却往往能料敌先机,将他们的刀法剑法都逼得乱作一团,根本没办法放手施展。 他们立刻心中一凛,知道这江湖中传闻击败了任我行的小子,毕竟不是好对付的,一时间不敢再有丝毫小觑的心思,刀光更浊,剑法更轻,配合了起来,杀力横增了数分。料想以他们刀剑配合,招招相杀,李忘尘绝非对手。 可李忘尘又撑过了十招,而且这十招似乎仍然没有到李忘尘的极限,他们却因为加紧了攻势,一时快要难以回气了,两人暗暗觉得不对劲。 再过了十招之后,他们就不只是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想要逃了。 可是李忘尘哈哈一笑,剑光一卷,他们逃去的方向,想要逃的方向,甚至可以逃却一时半会儿都没有想到的方向,全部都给李忘尘封锁封闭了起来。 “给我回来!” 两人逃不得,只有回头。 这一回头,他们被李忘尘的杀势一迫,登时精神一紧,生死压力之下,又提起了剑,挥舞着刀,将自己的剑法、刀法之精髓,全部迫发了出来。 再接下来的十招,他们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剑法和刀法竟然好像在这压力之下,施展得前所未有,惊艳绝伦。 这并非功力的增长,也绝非技艺更加娴熟,而是在长时间的交战之中,李忘尘几乎破尽了他们的一招一式,为了一线生机,他们便不能不苦思冥想新的变化与运用,更上一层楼。 可新的变化运用,又在转瞬间被李忘尘所破。 李忘尘竟然要引动他们的武功施展得更加酣畅淋漓,而又将这更强的剑法刀法毫不留情地破去! 这是什么剑法?这是什么招数? 两个人心中升起了惊骇的情绪。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就是独孤九剑! 李忘尘以一敌二,战到第八十招,终于将两人的潜力挖尽掘干,总算第一次实战中运用独孤九剑,其实这两个人的武功极高,若论硬性条件,的确不逊色于李忘尘,但李忘尘有齐物论结合独孤九剑,单轮招法的变化几乎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两人一刀一剑虽强,也不过被他玩弄而已。 这下小试牛刀,心中满意万分,忽然长啸一声,手中的剑法也跟着一变。 短剑一刺。 这一刺并非剑法,反而像是拳法。短促,有力,汇集了全身的一股子劲,化作了一道流光。 像是饿虎扑食。 这一刺,对着那持刀的二档头扑去,二档头怒喝一声,横刀抵挡,那又宽又厚又重又大的长刀简直像是能够架起一片天,浑身上下内力和体力共同布成一片、浑然一体,整个人霎时间身如顽石,心如木铁,风吹雨打皆不动。 但只听咔嚓一声,那厚重的大刀像是落在地上的琉璃般碎掉了,他整个人也飞了出去,五脏六腑都被一道凌厉无匹刚猛无俦的拳劲打得分崩离析,呕出来的鲜血泼洒了一地。 是的,拳劲。 这虽是一柄短剑,但李忘尘以剑用拳,以剑身发拳劲,其上的锋芒仿佛都因此而全数收敛了,竟然好像从一柄锋利的短剑变成了一柄敲人的钝器。 但这也更能汇聚力量。 正如攻击盾牌,用剑刺只能刺出一个孔,或者是划出白痕,但若用铁锤砸,盾牌多半是要被砸烂,就算盾牌不烂,盾牌后的人也绝对难以幸免。 这正是刚才击飞大档头,以营救林平之的奇招。现在再度施展,比刚才更加纯熟。 二档头一飞出去,就撞在了房间的墙壁上,然后只听得咔咔声接连响动。居然是二档头身后的整面墙壁,都随着李忘尘这一击打过去而受到震动,以一个点为中心,慢慢裂开一道又一道蛛网般的痕迹。 噗通。 二档头一落在地面,脑袋一歪,就已经去世。 与此同时,李忘尘的左手则五指并拢,化作掌剑,一剑朝着三档头切了过去。 三档头尖啸一声,手腕一抖,手中长剑破风斩空,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共四剑,已经笼罩李忘尘整条手臂大小诸般穴道。 李忘尘手掌抬、按、横、削、斩、刺,眨眼间施展出六道变化。 嗖嗖作响,长剑本来颤抖不止,变化莫测,发出如蜂鸣般的啸叫。可李忘尘连续六道变化,彻底阻碍剑法的施展,终于将其逼到了一个逃不脱、去不得、离不开的位置。 嗖——嗡! 声音猛地一收,这下轮到三档头自己的手颤抖了,因为李忘尘的五指已经一把握住了他手中的剑。李忘尘嘿嘿一笑,劲力通达,随心如意,纤细修长的五指猛地一按,刹那间五指似乎遍布铁青色,又转瞬敛去。 铿!锵! 而就在这铁青色泽一闪一去之间,长剑已经被捏得支离破碎。 嗖嗖嗖,李忘尘信手一甩,四散的碎片顿时被一股大力卷动,如飞镖暗器,铺天盖地的打在三档头脸上。 三档头惨叫一声,身上传来噗嗤声响,整张脸已经布满了铁剑碎片。李忘尘站立不动,掌剑再起,眯着一只眼睛估量距离,凌空隔着五尺轻轻一比划。 他收剑。 三档头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房间充满了安静。安静之中,他整个人忽然转身看向门外,门外的阳光照在他那因布满了铁片而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脸上,更显得其狰狞万分,他做了个逃跑的姿态。 他走了两步,轰然倒下。 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忘尘拍拍手,转头走出了房间,来到了林平之的身前,笑嘻嘻道,“解决了。” 林平之摸了摸他的脸,喃喃道,“你是妖怪变的么?” “嘿!” 李忘尘把笑容收了,拍下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 三名东厂太监的尸体被收了之后,李忘尘喊来了宁中则,让林平之说明情况。之后又亲自上山见了风清扬和令狐冲,把枯梅大师重出江湖这件事情说了清楚。 风清扬本来觉得李忘尘大惊小怪,可是一听到这样一件事情,一听到这样一个名字,整个人的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但随即,他又皱眉,“可我怎能违背誓言下山……” 眼中的光仿佛黯淡下去。 李忘尘也不怪他迂腐,转头对着令狐冲说,“把剑带上,我们即可下山,去把枯梅大师请到思过崖来。” 转头对风清扬说,“你不用纠结,世上若没有两全的法子,我们练武做什么?三十年前那一战没了,而今日这一战会有的,从现在开始,你想想法子如何大胜而归就行,其他的交给我们。” 风清扬听到这里,摸摸胡子,忽然手头一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掌中已有了一柄古剑。 这好像是一柄,三十年都未曾出过鞘的剑。 他静静地看着这柄剑许久,忽然又抬头,对李忘尘抱拳,郑重道,“多谢,多谢。” “何必,何必。” 李忘尘拱一拱手,却侧过身子,只受了半礼,然后带着令狐冲下山了。 第五十二章 陆小凤、楚留香、花满楼、原随云 华山脚下的这座镇子,名字就叫华山镇。 因神州武风极盛,而华山乃是方今大明江湖中正道支柱五岳剑派中之一,自然颇有名望,更兼华山风景奇骏险恶兼备,早是天下闻名,脚下的镇子虽非重镇,却也有几分繁华。 李忘尘、令狐冲、林平之连带着宁中则四人,一路下了华山,来到镇上。 他们兵贵神速,一路下山之余,也和林平之交流信息。 据林平之说,这三名档头只是先头部队,以三人功力自然对付不了昔日名震天下的枯梅大师。东厂意在先说服了华山上的众人,后续才再有人跟进,嵩山派和东厂的真正高手都在其中。 “嵩山派那边,据闻是十三太保齐出。”林平之道,“不过据说十三太保少了三人,现在只有十人。” 宁中则惊叫,“竟是这群师兄弟,他们的武功……” “这些人不足为虑。”李忘尘打断了宁中则,死死盯着林平之看,“挑重点的讲。” 林平之涩声道,“——而东厂那边紧跟着来的,据说是曹公公座下的曹少钦,西厂督主雨化田,以及‘转轮王’。” 宁中则本来对李忘尘的态度十分有意见,她自身的武功亦不过与十三太保相若,李忘尘怎能对这十人如此轻看? 她还以为是李忘尘杀了任我行后自视甚高、居功自傲,已认不清自己的斤两,登时有些前辈的忧虑。这少年虽是天纵奇才,但也不能如此走上歪路,正想要教育提点两句,便听到曹少钦、雨化田、转轮三人的名字。 霎时间如见妖鬼夜叉,神色猛变,贝齿咬唇,步伐停驻,手一动,已下意识按住了腰间剑鞘。 可随即又好像醒悟到根本无用,宁中则风韵犹存的面容上,忽地露出几分惨白,纤细素手无力而绝望地松开剑柄。 “这三人……这三人……” 这好像是三个有魔力的字眼,宁中则分明是名动江湖好几十年的女侠了,可是在这一刻却微微抬头,直望华山上的天光,日色微洒,照在她那张小女孩儿迷路般的茫然面容上。 这位素来自比男儿的宁女侠,此时此刻那满腔的豪气侠气,也似乎就这么泄上一泄、短上一短。 这不是她胆小怯懦,只因这三个名字代表的人,实在太可怕也太危险了。 曹少钦,曹正淳手下第一大将,虽然是身残而阴柔的太监,但他的剑法大开大合,横刺纵劈,势不可挡,刚猛凌厉,比世上九成男人都更强势。 自被东厂曹正淳督主提拔以来,总览东厂前后三十余年的人才里,除去曹正淳本人,就属他为第一了。 据说在东厂与护龙山庄间的明争暗斗之中,朱无视和曹正淳两人坐镇中央,未能轻动,各自麾下强人猛士之中,便尤以曹少钦和段天涯、归海一刀三人最为出彩,成了双方势力中的大将。 不过曹少钦剑法虽高,但也只能和段天涯不相伯仲,并不能以一敌二。 只是护龙山庄始终不能够收拾掉曹少钦,便因他们仍有另外的对手,那就是西厂。 西厂的督主雨化田,年纪轻轻,却能异军突起,独霸一方,不必听命于曹正淳手下,也不受制于朱无视的号令。大体来讲,他仍然以朱无视为主要敌人。 原因简单,西厂虽本是大明皇家用以制衡东厂的组织,但东厂势大之余,又有护龙山庄桎梏着他们这些奸佞宦官,东西厂之间互斗,旨在争权夺利,护龙山庄却要令他们无权可争、无利可夺,雨化田如何能够忍受这点? 是以经年以来,他和曹正淳、朱无视三人之间,虽无纸面合同,却早已达成某种无言的默契。 当护龙山庄的段天涯、归海一刀要对曹少钦下死手的时候,雨化田就要出手相助东厂了。 但若曹正淳要求与雨化田联手对付护龙山庄,雨化田又能找出诸多理由回绝,并不愿意将朱无视朱铁胆此人得罪狠了。 他既维持着护龙山庄和东厂之间的平衡,也在寻找着西厂崛起的时机。 此人喜怒无常,武功高绝,也臻至后天境界的顶点,是个令江湖众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但要说可怕、恐怖、危险,转轮王也不输给雨化田。 十年前,江湖上极负盛名的杀手组织“黑石”,其首领就是转轮王,他手下有极多武功极高的人物,专干杀人的买卖,这一组织在江湖上搅风搅雨,令人闻风丧胆。 不过燕南天燕神剑的出道之战,就是将这一干杀人越货的杀手们一锅端了,转轮王武功再高,人才再多,在那一身刚猛无俦的嫁衣神功面前,仍然是无用的。 到了最后,他组织之中,好一些的退隐,恶一些的被杀,他自己也被燕南天追杀一通,终于销声匿迹,远遁江湖,十年不出山。 谁也不知道,他竟暗中被曹正淳保住。 虽有这丢人战绩,可转轮王到底是转轮王,据说他的武功,也接近先天境界。 这三个人在宁中则眼中,每一个都是大魔王,恐怖到了极限。 可现在的结果却是,三头魔王一起来到了华山。 她登时只觉得万念俱灰,脸色惨白,手软脚软,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了,脑中一时思量一件事情:整个华山一起上,面对其中一人,却不知道有没有一线生机? 这时候,她却无意间瞧见,旁边的李忘尘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嗯,这还差不多,不过三个九品高手嘛……比想象中要好一些。走吧,宁女侠。” 这话一出,登时气得宁中则扭头看去,饶是她脾气再好,也几乎要破口大骂李忘尘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是刚刚转头看去,李忘尘双眼澄清,面带自信,哪里有半点傲慢狂妄的模样。 宁中则愣了半响,忽地伸手拍拍脸颊,苦笑道,“也是,左冷禅和曹正淳没有亲来,已是大幸……”忽然神色一动,“若枯梅掌门这三十年来未丢下武功,这三人倒也不难对付……”说着说着,有些安心。 枯梅大师当年执掌华山的时候,她尚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对枯梅大师自是憧憬无限,现在一时脱口而出,竟然也是枯梅掌门四个字,仿若回到了三十年前一般。 她说完之后,方才醒悟,看向令狐冲,“哎,只是冲儿你……” 原来是想到了一桩事情,若将枯梅迎回华山,令狐冲这位子就百分百要丢去了。 令狐冲却笑道,“师娘不必多想,枯梅大师德高望重,她若重出江湖,实乃华山派天大的福气。我这一个小辈正该倒履相迎、扫径以待才是。” 宁中则终于安下心来,不过这一番心情大起大落,伸手摸摸脸颊,发现脸温滚烫,她苦笑道,“自你师傅去后,我大抵也终于是老了累了,经不起江湖的折腾了。这风霜满地、瑰丽精彩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四人下了山,按照林平之的消息,其实枯梅大师已经来到了镇子上,东厂众人动作极快,抢先一步上山,只是为了说服李忘尘,布置对付枯梅大师的陷阱罢了。 在这个过程中,李忘尘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段枯梅的故事。 他或许比天下九成九的人,包括风清扬、宁中则这等华山派门下,都更了解这个女人。 枯梅大师,是故事《楚留香传奇》中的华山掌门,其中前半生的事迹,和风清扬所讲述的差不多,是一个意志坚强、做事够狠、天赋武功极高的英明掌门形象。 大约等于是加强版又不魔怔的灭绝师太。 但在书中的枯梅大师,最终却是反面角色。 她偷盗了华山派不传之秘“清风十三式”,将其送给海外蝙蝠岛上的“蝙蝠公子”原随云,这位明面上大公无私、唯才是举、手腕强悍的正道支柱,暗地里却全力支持着草菅人命、密谋江湖的原随云。 她当然不是为了权力,她的权力已经足够大了。 她当然也不是为了钱财,华山派财库丰厚,李忘尘近日修行“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的时候,也颇耗资源,宁中则却眉头也不皱一下。 那她是为了什么帮助原随云呢? 关于二人的关系,书中并未明言,李忘尘曾经有些猜测,觉得他们或许是母子。 原随云是天之骄子,他文武双全,温良醇厚,是同辈中少数能令楚留香也自惭形秽而又心向往之的绝世人物,但他三岁的时候双眼失明,成了个瞎子。 任何一个人成了瞎子,都注定这个人的性格、处事、人生,一定会发生惊天动地的改变。 而原随云的改变,无疑是往坏处发展的。 而任何一个母亲,知道了自己的孩子成了瞎子,也都一定会尽力去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现在枯梅大师既已重出江湖,那原随云呢? 这位发出“要绝对黑暗”的命令的蝙蝠公子,现在在哪里!? 疑问在心头荡漾,如同暮鼓晨钟,时刻提醒着李忘尘这次事件的不凡。但他的动作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四人分头行动,搜寻调查,银钱开道之下,很快得到了枯梅大师的踪迹。 就在镇子中央的一家客栈之中。 四人汇合,其他人还来不及动作,李忘尘头一个上了楼,来到老板所讲述的房间之外。他一到二楼,耳朵忽然一动,感觉到门内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恰恰是因为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他的动作本来又快又急,可是这一下立刻变得又轻又软,又柔又绵,无声无息。 他皱着眉,脑袋紧贴到房门上。 嘎吱,门开了。 李忘尘动作一顿,抬起头,面前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正微笑着看向他,“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这样鬼鬼祟祟呢?” 李忘尘起身笑道,“公子是?” 他刚问完,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了。 因为他抬头一看,已发现那人双眼涣散,毫无神采,竟然是个盲人。李忘尘定定看着这个瞎子,心中不知道翻起了多少道风浪。 一个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场合出现的盲人…… 那盲公子微微一笑,让了一步,“在下花满楼,请进来吧,朋友。” 果然是……等等,花满楼!? 李忘尘本来僵硬的笑容忽然好像遇到了春风的花朵,摇摇曳曳,随后一场雨下来,一切便化去了,他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那人,“花满楼?是花家的七公子么?” 不管是不是,他都只能进去了。在花满楼开门的时候,他的玄武定心法竟然没有丝毫觉察,对方武功之高,他根本拒绝不了。 “没错,是花家的七公子,你猜对了。”房间里居然还有三个男人。 现在这个说话的嘴唇上有两撇胡子,修建得很齐整,好像是他的宝贝一般。 他现在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架住上半身子,弓腰看过来,他似乎很喜欢笑,笑得有些贱兮兮的,又有些可爱,“小朋友,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打了个赌。我和老臭虫赌你一定就是两个月前,在衡山城一役击败任我行的少年英雄,李忘尘。” 他一袭红袍,而被他称作“老臭虫”的男人则一袭蓝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此时摸了摸鼻子。 相比起红袍男人,这个蓝衣男人的神态似乎雅致许多,也微笑道,“其实我也赌你是李忘尘,但望没有人输。” 还有一个男人,背负双手,站在窗前,似乎在远眺华山景致。 他听到这里,转身过来,双眼竟然和之前的花满楼一般,也是涣散无神的,“你当然就是李忘尘。” “花家七童花满楼,四条眉毛陆小凤,盗帅楚留香,还有……”李忘尘看向那站在窗前的盲人,眉头跳了一跳,“这位兄台是?” 盲人的神态自若,“我叫原随云,无名之辈原随云。” …… 令狐冲、宁中则、林平之三人一起上来的时候,李忘尘正在和四人一起吹牛打屁,哈哈大笑,大讲关于衡山城一役发生的故事。 陆小凤和楚留香健谈,也对他讲起来四人的来往。 从对话中,李忘尘才知晓四人也是为了枯梅大师而来。 陆小凤和楚留香不必多说,都是江湖中近几年冒出来的极了不起的年少侠士。他们听闻了嵩山派和东西厂联手对付枯梅大师的事情,便火速赶来,只为了救下前辈性命。 这其中,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花满楼、老实和尚、木道人相交甚笃,他的机智、武功、酒量、脸皮之厚和好色都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据说一对“灵犀一指”,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刀剑暗器是他夹不住的。 “其实我成名之处,并不只在一对灵犀一指,如果今日你独自见我,至少会提一提我的轻功。”陆小凤遗憾地摇摇头,“可惜可惜,有老臭虫在场,便没有人可以自夸轻功了得。” 楚留香在一旁笑了笑,摸了摸鼻子,他的鼻子从小就有一些毛病,所以就有摸鼻子的习惯。他一向是个很谦逊的人,但此时此刻却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谦逊过了头,那就是虚伪了。 楚留香不愿意虚伪,但也不愿意自夸,在这时候自然就只能够沉默了。 除此之外,花满楼是陆小凤的好友,出身自豪门世家“花家”。另一边的原随云则是武林世家“无争山庄”的嫡子,他在路上遇到了楚留香,两人一见如故,一起来到了这里,与陆花二人相遇。 花满楼和原随云遇上了,两个人几乎有着相似的人生,原随云在三岁的时候失明,花满楼在七岁那年成了瞎子,可是他们都没有放弃对生命的希望,也没有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连陆小凤都忍不住咂舌,“这世上怎能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你们俩干脆结拜为异姓兄弟算了。” 楚留香也极力撮合此事。 不过花满楼却回绝了,原随云也淡淡一笑,一语不发,好像兴致不大。陆小凤觉得有些尴尬,就学着楚留香摸摸鼻子,楚留香一向体贴人心,为他斟满了一杯酒缓解尴尬,陆小凤立刻觉得大为感动,倒有些想要和楚留香结拜了。 这是四人的初次相遇。 次日,他们就一起找上了枯梅大师,并且害怕东西厂和嵩山派有变,于是力邀枯梅大师离开此地,而他们则占据了这里,等待着贼人送上门来。 却没有料到,没等到东西厂的番子,却等到了华山派上的李忘尘一行。 一番交流后,李忘尘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也从林平之口中得到了东西厂的消息。 十大太保,曹少钦,雨化田,转轮王。 面对这些让宁中则花容失色的强敌,陆小凤只是嘿嘿一笑,回头看向三位好友,“花满楼,你对付得了曹少钦,我就能对付雨化田。” 花满楼皱了皱眉,像是个很爱干净的人遇到了脏水,“听说这人杀气很重,为恶太多。” 原随云忽然道,“三个人的杀气都不少,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干净的人。” 花满楼却不搭理他,楚留香又摸摸鼻子,对原随云道,“陆小鸡安排了前两位,看来那转轮王,不是你来收拾,就是我上阵了。” 原随云毫不在意花满楼的排斥,微笑道,“若是你对付转轮王,我就去会一会十大太保。” 宁中则一听,本来见这楚陆花原四人,一个赛一个的风姿绰约、英俊潇洒,堪称是美男聚集,心里生出了些许好感,也一下子全败光了。 心道这四人固然有些名气(原随云是全然没有),也颇为热心,千里而来相助,但小小年纪,怎么能尽知那三人的恐怖?这下大放厥词,比李少侠还狂了几分呢。 不过她久在江湖混迹,知道明说无益,只暗暗感叹,觉得现在的武林后辈太浮躁,太浮夸,每个人都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实在可笑,一时下定决心,自己这个前辈一定护持着众人。 既然误会解除,大家自然是其乐融融。 令狐冲本来就好结交朋友,现在这四人各自风采,无一不令他好生仰慕,当即先向每人敬酒三杯。 四人也似乎对豪气的令狐冲十分有好感,纷纷回敬。 林平之不愿意让令狐冲出风头,也跟着上去敬酒三杯,却酒量不足,又喝得太急,呛住了嘴,惹得众人一阵善意的笑。 而李忘尘不喝酒,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知道原随云的感知灵敏,刻意避开了此人,但所在意的无不是这人。他在暗中思考是否可以直接戳穿原随云的真面目,有楚、陆、花三人联手,就算原随云武功再高也逃不了,可是既无理由,也无证据,连对方做什么都不知道,又怎能说服楚、陆、花三人呢? 宁中则不忘问道,“请问四位少侠,我派枯梅前掌门现在何处?” 陆小凤和楚留香对视一眼,很得意道,“放心,放心,我们将其安置得极好。那个地方除去天知地知,就只有我们四人知晓了,等下带你们过去,一定把枯梅大师送回华山,接任掌门。” 半刻钟之后,他们一同前去之前说好的地方。 那里空无一人。 陆小凤的脸,就好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红。 第五十三章 青龙会的阴影 这地方是华山镇边缘的一座小屋子,现在却空无一人。 陆小凤真的在打自己巴掌,而且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楚留香在一旁低着头数蚂蚁,花满楼一脸忧虑,原随云看似一脸忧虑。 令狐冲、林平之两人急得来回打转。 当这群小辈愁眉苦脸的时候,身为前辈的宁中则却站了出来,自信满满地安抚众人,稳定军心,“放心,以枯梅掌门的功力,不管什么鬼蜮奸邪,对她只怕无效,应当是她闲着无聊去了周遭……” “可我们点了前辈的穴道。”陆小凤苦笑道,“前辈当时不愿避开贼人,于是我们四人联手偷袭制住了她,点了她的穴道。” 宁中则脸色微变,心想枯梅掌门武功变弱了? 楚留香也跟着叹了口气,“以前辈的功力,若是手法轻了,只怕等闲间就被解穴,我们非得拿出了十成功力不可。如此一来,她要动一下脑袋,起码都得三日以上。” 宁中则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已经确定了,真变弱了。 花满楼皱眉道,“而且老前辈身旁有位女弟子,应该是这些年私下里收的。我们拜托她照料老前辈的生活起居,她没有被点穴,也一起不在了。” 原随云最后做总结道,“就是有人劫走了老前辈。” 他好像很喜欢用陈述句,而无任何疑问、推测,以至于看起来文质彬彬、以礼待人,实则有一种不容他人质疑的霸气。 众人一听到这句话,都神色剧变,这下宁中则也流汗了。 唯有李忘尘面色如常,他在听闻了只有四人知道枯梅大师所在,就料到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虽然四人没有提及这想法是谁建议的,但李忘尘也猜测和原随云有关。 甚至他敢大胆地推测:枯梅大师就在原随云的手中。 这三十年来枯梅大师形迹不定,现在她一出来,原随云也接着出来,两者又本有联系,原随云的出山只怕是为了枯梅大师。 嗯,原随云应该和嵩山派、东西厂的目的不同,这伙人是要杀了枯梅大师。而枯梅大师和原随云却算是一伙儿的,他肯定不会杀害枯梅大师,但又要制住枯梅大师才行,两人想法似乎有悖?那他的目的到底是?或者说枯梅大师为何隐居多年又在近日重出江湖…… 李忘尘心中飘荡着想法念头,并不下判断,也不多嘴。 他知道这位蝙蝠公子武功高、下手狠,能因自己失明而将大量武林人士的双眼缝上,让别人也来体会自己的感受,心理变态到了极点。偏偏外表又温文儒雅,出身也高贵显赫,单纯地指正其身份用心毫无作用,只会引来麻烦。 既然如此,那就静观其变。 他干脆打开了江湖令系统,果然弹出来一些提示,是遇上了这伙“重量级”的四人组的奖励。 但准确来说,只有三人的分量,即作为主角的楚留香、陆小凤,作为反派的原随云。 花满楼没有被认可为江湖令人物。 三人若论“派头”,以楚留香最高,二十点奖励点数,一枚青铜令牌,而原随云、陆小凤则都是十五点奖励点数,一枚青铜令牌。 这数值应当和武功高低无关,而是一人未来的成就或者说……嗯,咖位大小? 一共五十点点数,三枚青铜令牌。 暂且拿着不用,等李忘尘关闭了江湖令系统,陆小凤和楚留香已经搜捡了一番屋子,却终于发现了一道奇怪的泥尘。 那是一撮红土。 两个人一左一右,在同时发现了这一撮桌脚下的痕迹,不分先后地蹲下去细看,忽然察觉到了对方的脑袋,两个人抬头对目,相视一笑。 “英雄所见略同。”陆小凤得意道,“抓住了。”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笑得很好看的样子,“英雄不敢当,只是个偷儿罢了。” 陆小凤哈哈笑道,“那就是偷儿惜偷儿。” 伸手抓了一把红土,伸到鼻子上闻了闻。 他还得闻一闻,楚留香则只是一模,细细搓了一把,就已经点了点头,“是这个。” 两个人一起站了起来,陆小凤回头对众人展示手中的泥尘,“劫走枯梅大师的人,应该来自于不远处的大野庄园上。花满楼,原兄,我们一路过来,该记得那一处吧?” 花满楼和原随云愣了一愣,同时恍然大悟。 其他人不明所以,花满楼便解释道:原来他们四人邂逅相遇,一路来到了华山,路上曾经遇到过一处庄园,好客的主人爱花惜草好树,种了满院子的奇花异草,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在园子游览的时候,有一种奇树“五瓣梅”生长得极好,招摇一片,其花瓣色泽红中透粉,艳丽绚烂,因花开五瓣而成名,能耐寒受燥,一年四季花开不停。 只是须得用一种南方湿红土栽培才能活,这土疏松透气,湿润温暖,并非华山本地的土质,而是庄园主花了好大功夫从云南运来的。 庄园主甚至自信满满,说整个大明境内,也就只有他会这般栽种“五瓣梅”的手法,乃是独家。 既然如此,那这红土自然是来自于那庄园。 令狐冲怒道,“是那庄园主下的手?” 陆小凤摇摇头,“应该不是,那庄园主是个六十来岁白发苍苍的老人,而且绝无武功……或许是他府中卧虎藏龙?” “这样一看,应当是此人暗中跟踪了我们,知晓了枯梅大师藏身于此。”楚留香纳闷道,“这人不被我们所觉察,武功自然极高,但他掳走枯梅大师意欲何为?” 原随云微笑道,“既然有了线索,那么去看看即知。” 众人点头,正要动身,李忘尘忽然高声说,“等一下,我有件事情要说。” 他也不等人疑惑,立马说,“我想提醒你们,这红土有可能是刻意留下来的。此人之所以留下红土,或许不是因为此人来自于那‘大野山庄’,而是他知道你们去过‘大野山庄’,所以要以这红土引你们过去。要不然怎么这么巧?你们去过那里,他也去过那里,你们知道了整个大明境内都没有的红土,他也果然留下了红土的足迹。” 这话一出,陆小凤眨了眨眼,楚留香情不自禁说了一句,“是有此种可能。” 原随云仍然笑着,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那是一种转瞬即逝,笑中带狠,狠中带煞的表情。 李忘尘继续道,“如果这么看来,他们的目标或许根本不是枯梅大师,而是在场诸位。陆兄、楚兄、花兄、原兄,你们四位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物?” 陆小凤、楚留香、花满楼齐声道,“青龙会!” 李忘尘却忽然看向了原随云,“原兄怎么是个例外!?” 原随云笑了,不慌不忙道,“我久居山野,足不出户,不为外人所知,青龙会听都没听过我,自然更不会找上门来。” 啧,没有套出来…… 李忘尘正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吓一吓原随云的,看看能不能让他露出破绽,却没想到他应对得如此之好。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才知晓了,陆小凤、楚留香、花满楼三人,居然都被青龙会找上去过! 青龙会。 饶是李忘尘最近自信很足,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也一下升起了一种脑袋被放到鳄鱼嘴巴里的莫名恐惧。 这个名字他听过,既是前世所知,也是李寻欢告诉过他——“这世界很大,高手很多,但我游历三国,一向也没有怕过谁,但唯独这个青龙会……你若遇上了,躲得远一些。” 李忘尘问他,“你也怕了?” 李寻欢摇头,“我不是怕,我只是……”他想了一会儿,慎重地说一个词,“忌惮。”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李寻欢那双修长、干燥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头,眼中放出了一种奇妙的光。李忘尘一看那光,就知道他心中除了忌惮,还有雄心。 一种屠龙的雄心壮志! 可既是雄心壮志,那就说明现在他根本不够看。 从那以后,李忘尘就深深记住了青龙会,也记住了李寻欢的那句话,那时候他是真的想着要躲着青龙会远远的。 但自华山这一段旅程下来,他却觉得如果遇上了青龙会,自己或许可以不用躲那么远了,至少可以看一两眼,尤其是在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的陪同下。 再过一段日子,自己或许可以走近一点,去摸一摸这头龙的胡须。 再过一段日子呢? 李忘尘被青龙会三个字激起了许多遐想,令狐冲却完全没听过这名字,好奇道,“青龙会是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令狐掌门可知,武当少林是泰山北斗,逍遥派自在门并称于世,日月神教雄踞东方,灵鹫宫、神水宫和移花宫并称世外三宫,西方罗刹魔教是公认天底下最可怕最恐怖的巨擘——但真正能够横跨大明、大宋、大唐的组织,唯有‘青龙会’!” 陆小凤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青龙会,无人知何时、何地、何人统率、何时渗入江湖。它以一月到十二月划分分舵,由十二青龙统帅,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作为三百六十五个一流高手的代号,据说它们已暗中渗透到了大小门派教内帮中,若是汇聚成一股力量,足以成为第四国还有余。” 令狐冲慢慢瞪大了眼睛,在他的概念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青龙会,甚至连整个大明江湖,也简单地划分为五岳剑派和武当峨眉所代表的正道,以及日月神教所代表的邪派,楚陆二人的话语简直闻所未闻。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宁中则,宁中则也迷迷糊糊道,“以前我师傅似乎也谈过这个组织……” 倒是林平之,他自福威镖局出来,早已习惯了世界观被扩充。老爹老娘打不过余沧海,余沧海打不过岳不群,十个岳不群被任我行打得凄惨无比,任我行又被李忘尘所杀……反正从头到尾他都是最菜的,搞得他都麻木了。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前些日子,青龙会给我、陆小凤、香帅还有西门吹雪送上了请帖,邀请我们加入其中,接替八月初一等位置——看来他们经历过了某些事件,以至于组织内的高手空缺,亟待补充。” 即使到现在,对青龙会令狐冲还是没有实感,但是一说到西门吹雪,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是那位万梅山庄庄主‘小剑神’西门吹雪?啊,我想起来了,西门吹雪有个好友就叫陆小凤,哎呀呀,就是陆兄啊……” 恍然大悟地看向了陆小凤,陆小凤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但对着令狐冲热诚的眼神还是没办法说什么,只好干巴巴笑了两声,“对啊对啊,我陆小凤就是西门大剑神的小跟班而已,呵呵。” 最后翻了个白眼。 自从他行走江湖以来,这还是头次被人以“某某某的朋友”而认知,一时气得够呛。 陆小凤脸色烂,宁中则脸色也不好,她自恃前辈身份,不太听闻江湖中近年来崛起的人物,一听到“小剑神”的名号,又一见令狐冲这样态度,心中多了几分不喜,心想冲儿可别学了这样浮夸的风气…… 猜出了和青龙会有关,众人本来迫切的形势就缓了下来,因为这下他们才是目标,枯梅大师反而不会遭到威胁,也就不用着急去救人了。 花满楼似乎能眼观陆小凤的窘迫,忍不住笑了笑,为众人解释,“我们三人只是将信件撕了,不给回应,西门吹雪则沐浴更衣应约而去,却不是为了加入,而是为了杀人。但他遇上了三名十分难缠的先天高手,最终一人未杀,令对方逃去,他也受伤不轻,修养了许久。” 宁中则怀疑自己听错了,左右看了看,希望大家哈哈一笑,说你在开玩笑吧。 三名先天高手面对这什么西门吹雪,竟然只能逃去? 众人只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西门吹雪失手了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情。 宁中则脸色古怪,后退了两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心想这是梦吗?答案自然不是,然后她又重新走上原位,故作无恙状。 李忘尘顺嘴提了一句,“不是我说,叶孤城来全杀了。” 陆小凤怪叫了一声,“嘿,小李子,你什么意思呢,这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他和李忘尘性子一拍即合,又爱给人取外号——除了对西门吹雪,是以不太客气地直呼李忘尘“小李子”。 楚留香咳咳两声,“两位别扯远了。” 盗帅发话,两人都很服气他,立刻闭嘴,只是陆小凤仍对着李忘尘做鬼脸,李忘尘则拿着根筷子凌空对着陆小凤戳了两下,嘴里咻咻咻叫着,无声地比划“天外飞仙”四个字。 摇了摇头,楚留香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继续说正事,“李兄弟对这件事情的猜测很有道理,应该是青龙会被西门吹雪所重创,又知晓了我们的态度,所以要设计对付我们。” 他忽然回顾众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大野山庄’必然已经步下了天罗地网,成了龙潭虎穴,我们还去不去?” 李忘尘直接道,“去。” 陆小凤点头道,“当然去。” 令狐冲高声道,“不得不去!” 花满楼和原随云齐声道,“我们也去。” 宁中则也被他们的气势所感染,跟着道,“我当然要去!” 林平之却在这时候说,“我不去了。” 他看向众人,尤其是对李忘尘笑了笑,“反正我去了也是累赘。”笑容有些落寞。 众人心中也确实是这想法,没想到他自己提了出来,现在看他神色,心疼之余,也不好说什么。 李忘尘却走了上去,直接给了他一拳,“表哥,你还要去干嘛?你带回东西厂和嵩山派的消息,已然是立大功了!若你再去了,那我们可没表现机会了。咱们这次一定能顺利迎回枯梅大师的,你现在就回去张罗宴席吧!” 林平之愣了一愣,又笑了笑,脸上落寞之色尽去,嗯了一声,转头离开。 其余众人,一起朝着“大野山庄”而去。 第五十四章 两个盲人 众人走在路上,并没有使用轻功,气氛有些沉重。 这次毕竟是主动入虎穴狼窝,而且这虎穴狼窝的背后还是横跨三国、拥有颠覆天下势力的青龙会。任何人和青龙会三个字沾上了边,都得考虑一下能活多久的问题。 就算是楚留香、花满楼、陆小凤、令狐冲这样的人,心里也得沉重几分。 不过陆小凤就算再正经还是那个陆小凤,他走了一会儿,忽然主动凑到了李忘尘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李忘尘。 他有些赞赏的意思,“小李子,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这次红土的事情,我和老臭虫都没第一时间想到问题所在,却被你给抓住了脉络。若不是你的提点,我们险些中计。” 李忘尘谦虚了两句,这是很少见的,一般他会对赞美照单全收。 但这次不一样。 能看出红土的问题所在,并非是他比楚留香、陆小凤这样公认的武中柯南、侠者福尔摩斯聪明,而是李忘尘深知枯梅和原随云两人的底细,从一开始对这件事情就抱有不一样的看法。 打个比方,若楚留香、陆小凤看三国演义,便只是看里面的故事情节,为其感动热血而已。 李忘尘则绝对不同,他是天然的阴谋论重症患者,深信刘备携民渡江是为了当挡箭牌的那种,他早有成见,超级敏感,风吹草动都会忍不住坏处想。 而幸好,这样的态度或许品不了什么名著,但起码在原随云这本“书”上,的的确确是怎么用阴谋论怎么风声鹤唳怎么草木皆兵都不为过的。 见李忘尘谦虚客套,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陆小凤哈哈一笑,忽然又神色一正,“你的观察力很敏锐,武功也不错,脑子灵活,本来我不信你能杀掉任我行的,但现在看来起码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虽然这还是很奇迹。不过不管如何,我都得尊重你的判断,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忘尘看他难得认真的样子,也点头,“请问。” 陆小凤垂下了眼帘,“西门吹雪是我的朋友,我和叶城主也有一面之缘,他们两……他们两是很像。江湖素来有所传闻,他们终有一日会一战,你似乎对剑法也有一些独道的理解,你觉得叶城主比西门更强?” 李忘尘愣了一愣,这才明白陆小凤把刚才自己的玩笑话当真了。 他本来想调笑两句,戏弄过去,但是看见陆小凤双眉紧皱,嘴角抿起,连唇上的两条眉毛也弄成了个愁苦的八字样,一张脸四条眉毛全都苦兮兮的,实在是这个乐天派浪子少有的模样。 一时之间,也难以敷衍了。 李忘尘深吸一口气,“我所学的剑法,推崇无招胜有招,后发先至,以快打慢,以攻代守。其中最核心的地方在于,洞悉敌人招式之间的破绽,可我却听说叶城主的‘天外飞仙’,是江湖上公认最完美、最无暇、最圆满的一招剑式。” 陆小凤苦涩地点点头,“正是此招,它的确是毫无破绽。其实这一招我也有幸遇到过……呵呵,可笑灵犀一指已在江湖小有名气,但若非叶城主有心留手,陆小凤已经成了陆死鸡了。” 李忘尘道,“我的倾向是,西门庄主的剑法,尚且没有此等境界。如果现在的二人决战,只怕是西门庄主略输一筹,而武道输人一等,打起来就输上了天,他必死无疑。” 陆小凤呆了一呆,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失去了魂魄,许久之后才勉强挂上了笑容,“多谢你讲了实话,没有骗我。” 李忘尘看着不忍,又道,“如果陆小鸡你真的不愿意此战发生,可以尽力阻止。” “谈何容易。”陆小凤摇头叹气,“要改变西门的想法,简直比登天还难,比登天还难……” 一边说一边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花满楼走了过来,第一句话是问,“李小弟,陆小凤是不是问了你对西门吹雪、叶孤城一战的看法?” 李忘尘眨眨眼,“啊?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说,“因为他也问过我,我看好叶孤城。” 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儿,楚留香靠近了,第一句话是问,“陆小鸡一定问了你对西门庄主、叶城主一战的看法。” 李忘尘心想这话怎么有点熟,“啊,你怎么知道。” 楚留香叹了口气,“因为他也问过我,我看好叶城主。” 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儿,令狐冲靠近了,第一句话是,“陆大侠一定问了你对西门剑神、叶孤城一战的看法。” 李忘尘叹了口气,“我想他一定问过你,而且你看好叶孤城。” 令狐冲愣了一愣,“啊,你怎么知道?不过我不看好叶孤城,我觉得西门剑神肯定更加厉害!嘿嘿,我支持他!”说话之余,眼睛里闪闪发光。 李忘尘看了看一脸迷弟样的令狐冲,再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陆小凤,心想难怪他问过令狐冲后,气色更差了。 只有纯粉丝才能看好西门吹雪,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大约行了两三个时辰,总算到了之前所说的“大野山庄”。 陆小凤是个乐观向上,豁达开朗的人,其实这问题他早已问过很多人了,甚至他自己的武功就比很多所问的人高,只是连他自己也觉得叶孤城更厉害,所以期望别人给一个不一样的答案罢了。李忘尘的态度并未和他人有差异,令得一时感伤,但感伤完了也就过去了。 他又一袭红袍,面带微笑,当头来到了那荒郊野外的庄园前,但见大门居然是紧闭的。 转过头看向楚留香,现在在这个团队里,陆小凤是大将,而楚留香才是元帅。 当然,唯有宁中则觉得自己作为前辈才是元帅,这个不提。 楚留香脸色微变,向前走了几步,“有血腥味。” 只有极少数的人如李忘尘才知道,楚留香的鼻子有些天然的毛病,但是他却练就了一身用皮肤呼吸的功夫,这固然令他对嗅闻类的毒药迷香近乎百毒不侵,也让他施展轻功的时候不必换气停留,远超同级数的高手。 但李忘尘并不知道的是,在这个高武世界,楚留香的呼吸神功还有另一项功能,就是能够用肌肤去“嗅闻”。 其实这不是嗅闻,而是用肌肤察觉到每一种味道的感触,然后将这样的感触记载为香,那样的记载为鲜,另一些的记载就是臭,如此自己有自己的一套密码,翻译之后便和常人对味道的觉察无异。 甚至能远比常人“嗅”得更远。 李忘尘全力催动玄武定,也能够增长五感六识,感应周遭十余丈方圆的风吹草动,现在却只能感觉到面前的山庄一片寂静,如一座蛰伏的山一般沉默。 而楚留香比他嗅得更远,闻得更多。 “我们不要分开,小心落单。”楚留香道,“有劳花兄和原兄两位,你们有倾听之能,我们绕着庄子走一圈,确定一下情况,以两位的听力加上我的‘嗅觉’,应该可以把这座庄子探查得七七八八。” 花满楼和原随云一起点头。 李忘尘注意到原随云的神色有异,看来楚留香的措施有一定效果,戳中了他的死穴。 果然,绕着山庄,走了一圈,大有收获。 “庄子里面很寂静,除了两个静谧悠长,应该是修行过道家内功的呼吸外,其他人应该都被杀光了——他们怎么能这样!?” 花满楼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通红,连牙都要咬碎了,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旁边的陆小凤宽慰他好半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位置守在枯梅大师和她的弟子身旁。其实他们武功都很高,也没有显露出呼吸上的破绽,唯有一点——刚才有一群大雁飞过,它们组成了人字形,覆盖了很大一片面积,其中有三只大雁顿了一顿,应该是被下方凝聚的杀气所激,说明青龙会的来者有三人,只怕就是西门吹雪所击退的三人。” 他这套分析很有道理,楚留香和陆小凤连连点头。 相比起激动的花满楼,原随云显得更冷静一些,面色沉静如水,此时此刻,他大概也没有心情装好人了,“我的发现和花兄一致,不过我另有看法,里面若是有水,便极可能还有高手藏在水中,这样杀气内蕴,连大雁也发现不了,所以是至少有三人,但可能是四人、五人、六人——李小弟,你觉得呢?” 他忽然凑到了李忘尘面前,面带奇异神色,似乎也察觉到了李忘尘的几次关注和防备。 李忘尘面色如常笑道,“我对原兄的深思熟虑感到佩服。” 原随云也笑了笑,“惭愧,惭愧。” 深思熟虑个屁。 原随云这句话其实是废话,根本没办法帮助到团队,甚至还会让楚留香等人留意其他地方而分心,其实是起反作用的,但偏偏听起来是在为了团队考虑。 现在李忘尘对原随云都有些服气了。 这个原随云应该在急切地思索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通知里面的同僚目标有了防备……可在这样大的压力面前,居然还是能够不露出破绽,而且思虑出这么精妙的话语,实在难得。 如果原随云完全复制花满楼来个加一以敷衍的话,李忘尘本来是决定要发难了。 可这家伙没有露出破绽,李忘尘也只能忍住。 确定了里面的情况,楚留香决定由一些人从正面进去,吸引他人,其余几人从墙壁翻进去,暗中埋伏。 从正面进去的人,自然要武功高,才能吸引别人的注意,也能够承受第一波的袭击。 武功低的则去蛰伏,以进行偷袭,这样既安全,也能发挥最大作用。 宁中则当先第一个举手,她毕竟是前辈长辈,其他人只好同意,然后是陆小凤、楚留香和花满楼,三人也自然是义不容辞。 原随云则不愿意去,他道,“我也随着他们翻墙绕后,为李小弟、令狐掌门感应敌人的位置。” 草,这家伙一定想宰了我! 李忘尘立刻头皮发麻,笑道,“若需要有人指出位置,我看还是花兄跟着我们比较好。” 原随云忽然转过头,用一双涣散无神的双眼定定看着李忘尘,脸上露出了一种奇妙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李小弟很怕在下。” 李忘尘哈哈大笑,心中却升起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渗人感觉,“哪里哪里,我只是认为原兄的武功比花兄高,去往正面更加有益罢了……哈哈,但望花兄不怪我心直口快。” 花满楼愣了一愣,微笑道,“我的武功是不如原兄,你说的颇有道理,我怎么会责怪?” 原随云忽然悠悠道,“花兄高洁人品,真能行偷袭之举?” 花满楼似乎也才想到这点,犹豫踌躇起来,他的确是不会偷袭更不愿偷袭的人。陆小凤和楚留香也齐齐看向了他,意思是都尊重他的意见。 这下李忘尘也不好说什么了,脸色一僵,心中骂了原随云七八次,心想草他妈的,干脆摊牌算了。 正在这时,花满楼却忽然道,“不,我愿意偷袭。” 他露出一种愤慨而悲怆的神色,双眼却已经红了,“那位老伯伯前几日还与我炫耀他种下的梅花,现在却死了,还有那扫地除草的朋友,我记得他喜欢瓷器上的花纹,跟我说以后要去学这门技艺,还有那东边厢房的三名丫鬟,厨房里的师傅,看门的老爷子……他们都死了,我绝对原谅不了青龙会这群人,我们一定要赢才行!” 原随云挑了挑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什么事情功亏一篑一般。 李忘尘却喜上眉梢,“对,对,对,花兄说得是极了。” 楚留香和陆小凤都是聪明人,隐隐也察觉到了一些氛围上的不对。但可惜他们再如何聪明,也绝对想不到李忘尘和原随云之间的一系列明争暗斗,只是疑惑地往这边看了看,心中仍然念着接下来的大战。 于是,由楚留香、陆小凤、原随云、宁中则走正面。 而花满楼、李忘尘、令狐冲绕后。 七人算准时间,各自开始了行动。因为顾及到高手的敏锐感知,李忘尘三人先要等那边打起来后,由花满楼带着进去,然后偷偷潜伏,才能伺机偷袭。 但李忘尘脱离了那边,立即对花满楼悄声说,“我想改变一下计划,花兄。” 如果按照计划,那边一旦开打,原随云大可以立刻告知青龙会的同僚,李忘尘这一伙人根本起不到偷袭的作用。 花满楼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原随云有问题。” 李忘尘愣了一愣,“你怎么……” 他没料到花满楼会这么简单就同意,还以为自己要费尽唇舌才能说服此人。 花满楼笑道,“我虽不像你们这样聪明,但我却是个盲人,我很懂盲人。原随云似乎和我是一类人,但也只是似乎而已,他伪装得再像,也成不了真的。” 他神色一沉,“我从与其结交以来,一直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我一直以为是我嫉妒他,同样失明,他比我武功更高,他比我态度更风雅,他比我家世更卓越——我毕竟不是独子,而他是。我很苦恼我这样的心态,一直觉得是我的问题,也避免和他交谈,害怕冒犯到他。但直到刚才我才确定我没问题,是他的问题……他也听到了山庄内的寂静,那是一种死一样的寂静,那就是死亡本身。而他对那些死者的态度,却是完完全全的不在乎,这是谁也不懂的,只有我能看出来的东西,那就是他内心中的黑暗。” 花满楼涣散着双眼,伸手抓了一把空气,然后摊开手掌细细看着。 他强调,“比我这个瞎子所看到的,还要黑。” 第五十五章 薛笑人,霍休,金九龄,原随云 “不过,虽然我知道原随云有问题,但我不想揭穿他,我有把握让陆小凤和楚留香相信我。可如果这边出了乱子,也一定会让里面有所反应,枯梅大师和她弟子的性命可能不保。” 花满楼诚挚地对李忘尘说,“我看出你很想要联合大家一起对付他,这样是很保险,但我不能这样做。这是我的私心,也是我的贪心——我只想要尽可能多地救人。” 李忘尘抓抓脑袋,恍然大悟,“啊,没错没错,这确实是我没料到的地方,以原随云的武功,就算你、楚留香、陆小凤三人联手,他也能撑过十招,足够他通知里面了。我答应了风清扬带回枯梅,怎么能让枯梅置身险境,哎,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点?” 他颇为懊悔,因为一路上来为了抓住原随云的破绽,李忘尘也几乎是耗尽了心力,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先把此人拿下,却忽略了其他。 相较之下,花满楼的选择更为稳妥。 令狐冲在一旁听得脑袋发晕,到现在才知晓了离去的原随云竟然就是青龙会中人,不由咋舌,“你们平日里都这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啊?” 李忘尘笑道,“你既然成了掌门,日后只怕也得学会这点。” 令狐冲苦笑道,“我是一辈子也学不会了。” 花满楼却摇头,“其实我不是聪明人,我只是看得比李小弟多一些,却比李小弟愚笨。而这正如李小弟看得比香帅、陆小凤多一些一般,其实我们之中最聪明的是他们二人,可最聪明的两个人却迄今还被蒙在鼓里——最强的一点,恰恰会受到敌人最大的照顾。” 他是个瞎子,可却说自己看得比别人多,这话若给外人听了,只怕引得哄堂大笑,但李忘尘却深为认同。 “是这个道理。” ——不过他内心想:我没有楚留香、陆小凤聪明吗?哼。 花满楼道,“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具体计划还是看李小弟你的部署。” 李忘尘道,“我的计划是,继续分兵:你们两人一组,我单人一组。” 花满楼和令狐冲同时发出哦的一声,却都露出不解神色。 李忘尘解释道,“刚才原随云提到了‘可能有水底,水底可能有高手’的信息,但如果水底真有高手,他应该会竭力隐瞒此事,反而说明青龙会应该只有三人,他不得不故布疑阵,企图分散香帅、陆小鸡的注意力。但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一件事情:在那个地方一定有水!” 这道理简单明了,若陆小凤、楚留香过去一看,此地无水,自然注意力不会被吸引转移。 花满楼和令狐冲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能够理解,花满楼甚至直言道,“那地方是有一处湖泊。”他们一行四人都是去过那地方的,所以原随云并未遮掩自己知道有湖泊的事情。 令狐冲又发出疑问,“那地方有水,又如何了?” 李忘尘一字一字道,“我去水中。” 霎时间,两人齐齐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花满楼自然不提,其实令狐冲也是聪明人,否则也不会以弱战强,一度和田伯光打得难分难解。 他立刻醒悟,“那位原公子只知道我们这一路人,又是瞎……这个有眼疾,只要我们发出攻击时令他以为是三人出手,已经大局已定。而等到他们防备下我们这一路,你再从水中乘机杀出,便可以成为最后的伏兵,打一个出其不意!” 李忘尘点头道,“正是此意,但有一点要求,两位的偷袭必要势若奔雷横空,石破天惊,不求有得,只求令原随云和青龙会众人都认为这就是我们三人一同的攻势,而不会虑得再有后患即可。” 令狐冲点头不止。 花满楼却忽然问道,“还有一点问题,为什么是你?我的武功比你高,为什么不是我去?” 李忘尘毫不让步,干脆直接,“第一,我愿偷袭,会杀人;第二点,我剑好,是天下利器,杀伤力高;第三点,我会泅水。” 其实也不算是泅水,而是潜水。 他的玄武定在第一重时,就能够长时间憋气闭气了,更遑论现在已然堪破死生境地的第三重境界。 这几个缘由有理有据,李忘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显现出他踌躇满志、自信充沛的心理状态。 花满楼被他气势一摄,登时说不出话来。 令狐冲在一旁双眼发光,摩拳擦掌,“最开始是青龙会想要埋伏我们,后来是香帅要反埋伏他们,接着是原随云会通知他们防备我们,到了最后,我们就再多一轮连原随云也不知道的埋伏——啧啧啧,李兄,真是精彩又刺激啊。” 李忘尘却不答话,只是看向了花满楼,低声问了两句。 花满楼对他指了个位置,他也不多话,已握着斩铁草转身离开。 令狐冲被晾在一旁,没人搭理,抓抓脑袋。正在这时,花满楼拍拍他的背,“走吧,令狐掌门,咱们去商议如何以两人之功力,打出三人的声势。” “他怎么了?”令狐冲看了李忘尘的背影,有些纳闷,“难道我刚才的话冒犯到了他?” 花满楼道,“不,他根本没听你在说什么,这就是承担最后那一个职责的人应有的态度,他明白他如果做不到,就会把我们此前的一切毁于一旦,所以在那一刻之后心神已经全部投入了其中。这也是我要争夺这个位置的缘故,你只看得到他的脸色,我却听得到他的心声。” 说话间,花满楼微微俯身,侧过头,双眼无神而专注地看着前方,脸上却慢慢露出了敬重的神色,“听,他心中已在磨剑呢。” 剑如龙吟。 斩铁草,安静一点,安静,安静。李忘尘狠狠地握住剑柄,用力得让指骨都发白了:只有蛰伏才能杀人,只有会忍耐,才能见到血,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心中嗜血的念头渐渐散去,李忘尘的眼睛更亮。 剑的杀气回到了剑中,他本心中的杀气却更加浓烈、更加凝聚,也更加隐藏到心的深处。 李忘尘最后向花满楼询问的位置,就是枯梅大师所关押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绕着那个位置在山庄外的周围四处探查,最终发现了一处草地的根茎比其他地方湿润。 他掘开草地,开始挖洞,一尺,两尺,果然越到下面就越湿润。再继续下去,应该和山庄里的湖泊联系在一起。 但不能再挖了,再挖恐怕会动摇到湖泊的根基。 也不需要再挖。 他一路挖开一两尺深的路途,循着地下水脉的痕迹而去,最终来到了山庄的一处高墙外,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待到去势已尽,仍然差了高墙边缘数寸,再伸手一按一拍,整个人身形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将越过了高墙的边缘。 视线越过高墙,下方杂草丛生,高及人膝,正是这极大的“大野山庄”一个极不容他人觉察的角落。 而在大约五六丈外,就是一处湖泊,湖泊占地颇大,上空水汽弥漫,湖泊的东边则是一处孤亭矗立,周边有几处花丛,几处高树,几具死尸。 而远远看去,只见亭子内部隐隐约约之间,坐着两个人影。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是惊鸿一瞥所看到的信息,李忘尘默默记住,也不多想。他全程都启用玄武定心法,浑身上下生命的迹象全数隐藏,落下时在地面上一滚,这一滚就半丈有余。 他滚完了就再一扑。 这一扑又有两丈远。 电光火石完成了两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只是草丛被风晃了一晃。而李忘尘已藏在草地之中,像是一条死蛇般埋伏,他屏住呼吸,接下来反而不急,身子一下一下向前蠕动,目标正是不远处的湖泊。 之前那一滚一扑,在刹那间完成,走了一半距离。 而另一半距离,则耗费了他一盏茶时间。 李忘尘以惊人的耐心,慢慢从陆地的边缘没入了湖底,他进入湖中之前深深呼吸一口气,自忖以玄武定心法的能耐,降低身体代谢,这一口气应当可以消耗半个时辰之久。 而一进入了湖底,他立刻快速靠近了那远处的亭子,并且在那里潜伏。 从李忘尘这个位置,能够透过水色看到,亭子里是两个女人,一个老道姑,是被点了穴道的样子,不仅动弹不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另一边却是个年轻女子,也被点了穴道,坐在不远处的一旁。 “这应该是枯梅的弟子,香帅和陆小鸡他们没有点中她的穴道,是指望她照料枯梅大师,但现在她还是动弹不得,应该是青龙会那帮人做的。” 李忘尘暗暗点头,继续等待。 过了一会儿,楚留香、陆小凤、原随云和宁中则一行人往这边来了。 远远的,陆小凤一眼看到了枯梅,大叫一声,“那不正是枯梅大师!?” 宁中则脸色一喜,这位枯梅大师是他们华山百年难得一出的人物,她昔年还是个小弟子的时候就一直仰慕无比,只是人微言轻,终究难得正式见了一面。 现在有了机会,哪里慢得了步子,当下施展轻功。 所谓轻功按理来说,便是念头一动,丹田力的内力立刻随意而动,再流转到四肢百骸,各处经脉窍穴,驱动着人体做出种种超常的行为——但宁中则还只不过是念头一动的阶段。 丹田里的内力还只是冒了个头。 她只觉得耳旁传来一阵强烈无比的风,两道身影已如长了翅膀一般飞纵而去。 其中一道身着红衣,不仅快速而且轻灵,真如同一只凤凰般堂皇煊赫。而另一道身影则像是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一闪便跨越十多二十丈距离,并不比前者慢上分毫。 宁中则愣了一愣,“这!” 脚下忍不住止步,而当她“这”字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远在这两道身影到达之前,另有一个蓝衣身影,已无声无息之间,早在那里等候他们两人了。 谁也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到达了那里。 两道身影也跟着一停,红色的自然是陆小凤,那模糊的影子清晰稳定下来,赫然是原随云。 陆小凤转头看向原随云,脸上露出几分震惊,“血影人的轻功!?” 这位血影人,曾是大明江湖上知名的左道高手,行事百无禁忌,轻功独步天下。“万里独行”田伯光在他面前,不管是为恶手段还是轻功高低,都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过此人后来却被绰号“血衣人”的薛衣人以绰号犯冲的理由所杀。 难道神秘莫测的原随云竟然是血影人的传人? 原随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并未继续搭理陆小凤,而是侧头道,“楚留香,楚香帅,盗帅……好,很好,非常好,我的轻功的确不如你。” 他一连换了三个称呼,又一连用了三个好字,只是为了赞赏楚留香的轻功。 说话间,原随云悄然走了上去,和楚留香并肩。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疑惑道,“原兄的轻功来历到底是?” 原随云道,“这其中颇有一番周折,我只告诉你一人,陆大侠若想知道,还请轻功胜过我的时候再问……”他一边说,一边靠近了楚留香。 与此同时,楚留香和陆小凤的耳边却传来了原随云的声音,“我们借此卖个破绽,引诱那些青龙会的人上钩。” 是传音入密的手法。 陆小凤心领神会,挑了挑眉,“呵呵,我可也没输。”往外走了两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楚留香则微微一笑,“原兄愿意相告,楚某人绝不——你!” 面色一变,只因就在这说话的空档,他听到了一阵风声。 而袭击却比风还快,还轻,还急。 原随云骤然发力,以全身真力灌注的流云飞袖轻柔如舞女的缎带打出,这一招突如其来,快又隐蔽,眼看就要打在楚留香的腰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留香足尖一点,身影如鬼魅般暴退三寸。 这三寸的距离,简直像是鬼神在搬动他的身体,任谁也没有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距离,这么突然的偷袭下,还能移动这样一个距离。 可是暴风疾雨般的攻势又来,原随云步步紧逼,猛攻不止,刹那间出手三十三招,而且他的武功居然和世上的武林人士大有不同。 那些人出手的时候总有自己的风格,学掌法的总觉得用拳法发力不对,学指法的总喜欢用指劲而胜过用爪法,学双手功夫的自然不会轻易动自己的双腿——可原随云一旦进攻起来,就是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可以施展武功,无一处不是炉火纯青的造诣! 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黄教密宗的大手印、失传已久的朱砂掌、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手法、巴山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少林派的降龙伏虎罗汉拳、武当派的流云飞袖…… 这些武功,无一不是天下一流高手、知名门派的压箱底功夫,可是原随云施展它们的时候,却好像是施展自己的家传功夫一般自如,而且充分利用,绝无任何短板。 他的招式之丰富,变化之莫测,几乎已经达到了传说中“有招”的巅峰。 在须臾之间,楚留香已身影闪烁不停,连续后撤后退,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三十招,可任他的轻功再高,在这样一个可怖又可怕的对手的偷袭下,还是稳稳落入了下风,最后几下躲闪力有未逮,终于足一顿,步一停。 原随云的剩下三招,拳劲、指劲、腿劲眼看就要打中他的身体。 陆小凤察觉不对,猛然回头怒吼,“你竟然敢——” 说话间身影一动,已伸出手指,凌空疾点。 世上人总觉得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能应对一切暗器刀剑,殊不知这也是世上一等一的凌空打穴的武功。 原随云不得已收回招式,回头应付陆小凤。 楚留香则歇了半口气——之所以说是半口,是因为他刚长长舒出一口气,身后立刻又冒出了三道惊天动地、玉石俱焚般恐怖的攻势。 发出这三道攻势的,一个来自于亭子旁边的树,一个来自于亭子旁边的花丛,还有一个则来自于亭子旁边的尸体。他们的武功之高,竟然也丝毫不逊色于楚留香。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陆小凤几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他为此分心,甚至多挨了一记大手印,多接了一下大拍手,整个人面色白了一白,退后了两步。 轰隆一声,他一脚踩在水中,水中忽地沸腾翻滚,震起一条八九丈长、一丈来宽的水墙。 而陆小凤还看向楚留香,他紧张楚留香。 ——而楚留香毕竟是楚留香。 如果他没有休息那半口气,就是再来一个楚留香也要死在那三道攻击手下,但那半口气一出,他的身形立刻重新变得灵动,重新变得迅捷,变得好像天上地下任何一个地方,他只要想去就立刻能去的地步。 他身子一闪,已避开了三人的攻击。 甚至不只如此,他躲开攻势之余,甚至还立刻加入到了陆小凤和原随云的战局中,一伸手逼退了原随云,一抬手抓住了陆小凤,再一动。 他已经回到了宁中则的身旁。 而此处距离那亭子的位置,起码有三十丈。 三个人攻势落空,也自知追击不及,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原随云面色冷漠而疏离,站在三人之首,他那涣散无神的双眼渐渐变了,变成了一种黝黑而邪异的色泽,像是能吞噬一切的墨玉,其色浓重,浓烈,浓厚无比。 他长袖一震,虽仍是那个盲人公子,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拥有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霸气。 原随云不急不慢道,“他们早有防备,花满楼从侧面进入,带着两个小贼埋伏在了周围,准备偷袭。不要着急,楚留香的轻功虽高,但他舍不得陆小凤和那累赘女人,我们不用担心任何人逃跑。” 三人点点头,依次来到了原随云的身后。 第一个人,他的外形看上去很滑稽,竟然是个又矮又胖的老头子,头发和胡子梳洗得很亮,上面还像是涂了刨花油,再加上一脸花粉胭脂,看来倒真有几分像是彩衣相亲的老傻子。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活宝一样的人,他刚才发起的突袭却是剑光一闪,既比飞絮更无声无息,更比奔雷更猛烈,辛辣而迅疾,犹如一条毒蛇的心灵栽种到一截惊电上般危险。 什么五岳剑派,什么辟邪剑法,什么夺命追魂剑,和他手中一柄细剑相比,都和狗屎差不多。 陆小凤露出忌惮的神色,低声道,“我知道这人,西门吹雪说过青龙会的三人中,有一个人的剑法尚可,似乎和薛家庄薛衣人一脉相承。” 楚留香的脸色并不好看,但居然还能开一个玩笑,“看他的样子,不能是薛庄主的弟子,也不是薛庄子的老子。” 他们这一番话,让这看起来滑稽可笑的老头子黄豆般的眼睛一挤,里面释放出了一种恶毒而狠辣的神色。他看起来有点疯疯傻傻,可实际上的性子却冷傲孤僻,桀骜乖张。 他冷哼一声,“我是薛笑人,十一月十九。” “原来是薛衣人前辈的亲弟弟。” 陆小凤愣了一愣,却又看了另外两人两眼,忽然叹了口气,“据说此人也是剑道天才,却被哥哥压制了光芒,一生无所成就,因此疯疯傻傻……现在看来,他恐怕是装疯卖傻。香帅,这位我不过是听说,但另外两位我都认识。” 楚留香愣了一愣,“你倒是见多识广。” 陆小凤认真道,“不只是认识,他们还算我的朋友呢。”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任谁有了这样两个朋友,只怕都得叹这样一口气。 楚留香听罢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陆小凤的脸色就在这笑容中变得窘迫,他笑了好半会儿才从容道,“这样看来,你似乎也应该加入青龙会啊。” 陆小凤只苦笑一声。 第二人也哈哈笑了起来,这人也是个老头,他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不少,可一身上下的行头却无一不是天下最名贵的,而且并不俗气,反而有种内蕴的华贵感。 他拱手道,“好一个楚留香,这时候也能不慌不忙,从容不迫。老夫霍休,也可称呼为三月初九,真是佩服、佩服。” 楚留香挑了挑眉,霍休是五十年前横空出世的商界豪杰,据说他一个人的财富,几可抵御半个大明朝,若非近年来又出现了个万三千万大官人,他大明第一富豪的名头实在是毋庸置疑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应该颐养天年的富豪,刚才却以一身浑厚无比的内力,朝着楚留香扑杀过来。 就算是一栋酒楼被他这么一撞,都得直接地动山摇,就此倒塌。 第三人则是一个中年人,他的行头也并不比霍休低调,其质料永远最高贵,式样永远最时新,手工永远最精致,他手里的那柄折扇,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在紧要的关头,比如刚才偷袭楚留香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武器。 他的折扇打穴认穴的功夫,也是当世一流的。 他微微一笑,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个声色犬马的富家公子,态度居然还很和蔼,仿佛刚才自己并没有施加偷袭一般,“我是金九龄,四月四金九龄。陆兄,真是许久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 神捕金九龄。 六扇门中第一高手,一生办案无数,平生与人交手从来没有败过。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人物,竟然也是青龙会的一员。 薛笑人,霍休,金九龄。 十一月十九,三月初九,四月四。 最后是原随云。 他盲着双眼,却抬头望天。 许久许久之后才低下头,“花满楼还不准备出来吗?还有那个姓李的小子。” 楚留香笑道,“谁知道他们怎么了,兴许跑了也不一定。咱们还是谈自己的吧,原兄这样深的算计,实在叫我佩服。你为何不也自报姓名,让我知晓是青龙会的哪位高手?” 原随云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楚留香的确不应该死不瞑目,我是元月十五。” 元月十五,蝙蝠公子。 原随云。 第五十六章 混战 当湖面上产生惊变的时候,李忘尘在湖底发现了一件奇事。 为了毕其功于一役,确保接下来的偷袭万无一失,李忘尘将相遇楚留香、陆小凤、原随云三人的奖励点数,再次尽数投入到精力一项当中。 这三人加起来,一共五十点点数。 这五十点点数加上之前完成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的第一重“十八层地狱黄泉路”所得的五十点,加诸于李忘尘的身体之上,顿时令他的精力一项,在不运用任何手段的情况下,远迈两百点! 两百点精力值,也就是常人体能的六十倍以上。 呼! 李忘尘坐在湖底,猛然间双目大睁,浑身上下的筋骨皮肉都一起发出微微的颤抖,让周围的湖水如滚烫的开水一般翻腾起伏,无声无息间生出了大大小小的漩涡。 这无数漩涡围绕着李忘尘,宛若厚云荡漾舒张卷动,围绕着一尊光耀大千、称尊苍穹的大日。 幸好湖深水厚,漩涡极小,这动静才不为外人所知。 他全身上下,三百六十五处微微暗红色的窍穴,也在这一刻齐齐发亮,形成了狰狞恐怖的恶鬼面庞。 李忘尘少年稚嫩的面容在水中忽明忽暗,似乎也有几分恶鬼的模样。 杀,杀,杀! 手中的长剑“斩铁草”似乎也被这气势所引动,忽地自行出鞘,剑光一动,快如闪电奔雷,即如游鱼般朝着上空刺去。李忘尘猛然抬头信手一追,斩铁草是闪电,他却是将闪电截住的日光。 后发先至,猛地抓住剑柄。 给我停下! 嘎吱—— 五指紧握剑柄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发力,剑柄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李忘尘的心头出现了好似一头幼兽磕头求饶的画面。 屡教不改,该罚! 他冷哼一声,信手一斩,剑锋在水中挥过竟似毫无窒碍,过处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真空,无声无息地分开了两边光滑如镜面的水幕,然后渐渐恢复原状。 但这不过是余波,李忘尘所用大半力道仍在剑上,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挥砍过后,剑柄稳稳握在手中,剑身却一阵颤抖摇曳,最极限时朝着两边弯折至九十度,竟如变成了面团,几乎要分崩离析一般,好半会儿才恢复原状。 这下子斩铁草连磕头求饶的劲头都没有了,几乎如死了一般。 教训完了斩铁草,李忘尘则继续观看江湖令系统的光幕。在陆地上这光幕是水色的,而到了水中却又自动变成了花岗岩一般的色泽质地,真是相当人性化的设计。 在刚才,他得到了一项提示,现在才细细看去。 【精气神超过三百,触发并完成任务‘登堂入室’】 【获得全新功能:令牌合成】 【五枚黑铁令牌,可合成一枚青铜令牌;五枚青铜令牌,可合成一枚白银令牌;五枚白银令牌,可合成一枚黄金令牌。】 【第一次使用,可用三枚低级令牌完成合成高一级令牌。】 还带优惠打折的? 李忘尘大喜过望,因为他手中正巧有楚、陆、原三人所带来的三枚青铜令牌,这东西虽可多次救他于危难间,但随机性过大,而且即便抽取到极佳武功,也往往难以当场施展——须知就算是白银级的天生神力,仅仅是第一层的状态,对他而言已没有了大用。 可等下就有惊天大战,如果不用又未免可惜。一来一去,这三枚青铜令牌几乎变成了鸡肋。 而这一项全新功能,却可根本上解决这一项问题。 而且…… “一枚白银级令牌,正好可以补全‘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残缺部分之一。”李忘尘立刻开始思索,“我应该用哪一项?是内功,还是轻功步法,还是拳掌招式?” 作为总纲的大悲赋是黄金级,暂时不能列入考虑中。 心念至此,李忘尘忽然抬头。 原来是湖面上已开始了龙争虎斗,陆小凤分心受了原随云那一拳一掌,踩在湖面上形成的水墙正在这时炸开,水花涌动,一股暗流也激荡着打在了李忘尘的身体上。 李忘尘看着这一幕,一颗心直到楚留香解救了陆小凤才落下来。 兵贵神速,耽误不得。 大约三个呼吸后,他选择了补全内功——他手中有斩铁草,又有追魂夺命剑和独孤九剑,接下来自然是能用剑不用拳掌的。而轻功步法虽利于以弱战强,进行纠缠,但自己偏偏是一招偷袭、不成功便成仁的打法,轻功步法有一定作用,却并非最优解。 既然如此,内功自然是最全面的选择。 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 确定的那一刻,李忘尘第一次接触到了内功,他还甚为紧张,期待这门内功能够有用。 霎时间大脑灌入了大量的信息,李忘尘仰头挺身,瞪大了双眼,无意识地看向半空。眼中眼白的部分,竟然闪烁起了一连串文字来,从左到右快速地飞了过去,而瞳孔却发出了幽幽紫光。 那些文字赫然是——紫!霞!神!功! …… “我就是元月十五。” 原随云刚说完这番话,青龙会的四人忽然一起发动攻势。 他们之中仅有金九龄一人稍弱,一身九品武功,而霍休、薛笑人则都是小三合三花得一的成就,以原随云最强,达到了小三合三花得二的水平。 霍休是精力先天,薛笑人是神力先天,原随云则是神力、气力先天。 霍休的攻势十分简单,他就是一晃身,呼呼呼呼,忽然出现了四个霍休,分别来到那亭子的四根柱子旁,伸手在柱子的最下方轻轻一点。 那种点法并不多么用心,而是漫不经心、信手拈来的,可是四根碗口大的石头柱子却应声而裂,在霍休这老头的手中,脆得就好像是豆腐一般。 轰隆隆巨响中,整个亭子的上半截被打破了平衡,这数千斤重的亭顶,似乎就要倾倒下来。 就在这时,四个霍休中的三个忽然消失了,东角的霍休信手一抓,亭顶连同四根亭柱一下子止住了倾溃去势,就这么定在了半空,像是凭空凝固住了一般。 ——它竟是被霍休单臂的力量,牢牢抓在半空的! 这其实是一个看上去相当滑稽也相当危险的画面,有一根柱子的底脚就在枯梅大师那年轻可人的弟子头上,那女孩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近在两三寸外的柱子,看得出是害怕极了。 若霍休稍有不稳的趋势,它就立刻砸下来,恐怕直接能将那女子砸死。 但霍休握着这东西,却再稳不过。 他甚至还有余力,将这东西高高举起。这老人完成这样一个动作,其脸上身上,竟似看不出半点勉强,花白头发下面皮肤的皱纹包围了浑浊的双眼。 但那双眼中的浑浊慢慢酝酿,如风起云涌、闷雷滚滚,忽地石破天惊。 霍休转过头来,双眸中有一种亮得无法形容的光爆发而出,狠狠锁定住了楚留香、陆小凤、宁中则三人——就如一头翱翔在九天的神禽,骤然间瞧见了自己的猎物。 反手就是一掷! 轰隆隆! 这一件巨大硕大沉重无比的物什,就好像拉满了的弓箭蓄势待发良久之后终于一箭飞射,只在刹那之间,空气之中登时划过了一道又快又重又疾又猛的宽大白色气流痕迹,而当那痕迹出现之后,众人的耳边才响起了一阵刺耳沉重得像是天雷炸裂般的鸣啸。 重达数千斤的亭顶,刹那间划破了中间的三十丈距离,所用时间还不到十分只一个呼吸。 霍休这一系列动作,取下亭顶,抓住亭顶,投掷亭顶,如行云流水,在一瞬间完成,快得超乎想象。而更可怕的是,他的力量、精度也无一不差。 这正是昔日西域大金鹏国的皇室亲传神功“大金鹏神力”! 轰隆一声,土地一震,巨大的亭柱已携带着泰山压顶、雷霆万钧的声势狠狠砸在地面。刹那间无数石泥翻飞升腾,剧烈的碰撞让地面宛若产生了一场小型地震,亭顶落地后去势未止,又犁开数丈来远,才停下不动,却已有泰半斜斜埋入地面,只留下外边的一半,竟也有一丈来高。 可纵然这一招再快再猛,甚至打破了声音的速度,此刻也落了个空。 当它砸落地面的时候,楚留香早已带着陆小凤、宁中则,来到了五六丈外。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躲到这里的,他只是身子一闪一动,了不起了一纵一跃,就好像能够去往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 以他的轻功,就算霍休臂力再强十倍,也不能够将他如何。 但偏偏青龙会不只是有霍休。 楚留香刚刚落地,立刻感觉到了一阵“黑暗”扑上了自己的双眼前,他分明是个视力正常的人,在这一刻却骤然有一种失明的恐惧。 是原随云到了。 他出现,出手,双眸有浓浓的黑暗扩散出来,笼罩他的全身尤其是四肢。这位蝙蝠公子仿佛有某种魔力,明明是各门各派的武功,到了他的手中却染上了一层黑暗的光,有一种摄人心魄、宛若魔幻般的力量。 楚留香失察中招,登时茫然了刹那。 就在这一个刹那,原随云起码用了五十招出来。他的拳脚指腿快如幻影,偏又无声无息,就好像一切都身处黑暗之中,将这天光堂堂的山庄渲染得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 无法视物,无法听声,该如何应对? 陆小凤给出了答案:他闭眼,凝神,静气,问心。 心有灵犀一点通。 当楚留香茫然的这一刹那,陆小凤已经扑了出去,为他抵挡住了原随云。陆小凤闭着眼睛,耳朵也没有动,他纯靠心灵的力量去感觉原随云的所在。 红色的身影上下翻飞,与黑色的模糊影子纠缠在一起。 这一动手之间,原随云的“黑暗”竟然对他毫无效用,不管是大手印、大拍手,还是降龙伏虎少林罗汉拳、流云飞袖……这五十招起码用了二十种江湖上的绝技奇功,却一招不少,全给陆小凤吃了下去! 而陆小凤只用一招,灵犀一指。 他的灵犀一指能夹住天下一切攻势,现在看来果然非同凡响。 但招式上能应对,内力上到底有一份差距。 原随云冷哼一声,五十招一停下来,忽然发丝飞舞,并指如剑,凌空出手,左一划,右一点,上一挑,下一按,内力汹涌而出。 陆小凤心中警铃大作,忽然睁开双眼,左右看去。 但见天上地下,六合八荒,无数细若银丝的光芒围绕着自己周遭闪烁,时间在这一刻像是静止了,然后剧烈的剑气剑网剑光骤然间像是破碎的玻璃一般炸裂开来。 华山派气宗第一剑法——清风十三式! 陆小凤头皮发麻,登时大喝一声身影一纵,他的轻功也绝对不差,年轻一辈高手中仅次于楚留香,和原随云、西门吹雪、司空摘星等人在仿佛之间,此刻尤在生命危机存亡的关头,更是迫发出一股潜力,间不容发地擦着几条闪烁的银色丝线滚到一边。 狼狈滚了两圈,一身红袍已经染尘,陆小凤刚刚抬起头来又是一颓倒下,单手按在地上不住呕血——纵然只是擦着那银线而去,但他的左腰已经一阵焦臭,而右肩则被削去了一段血肉,一道剑气在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四处乱窜。 “花满楼还不出来吗?”原随云一步踏出,已经来到了陆小凤的身前,“那个瞎子是你最好的朋友,可现在却看着你受辱身死。” 说话间,又是三拳六掌十一腿打了过来。 “花满楼绝情寡意,弃我而去,简直气死我了。”陆小凤大叫一声,翻身而起,人如螺旋一般,身在半空出手如电,应付原随云的追击,“他若再做一百桩这样的事情,就差不多能比得上你的卑鄙无——噗。” 一落地,已中了一拳,整个人飞了出去,又呕出一口鲜血。 背脊刚刚触摸地面,立刻伸手狠狠一拍身后,已起身转头飞奔而去。 而原随云紧随其后,步步紧逼,如同一团黑暗凝聚而成的异妖般扑来。 陆小凤被原随云追杀之中,另一边的楚留香也不好受。 当他刚刚从那原随云所带来的“黑暗”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金九龄、薛笑人已经到了。 长剑闪烁,折扇打穴,楚留香身形连续九变,刚刚躲过前面几下突袭。但两人到底没有原随云的实力,楚留香躲避之中忽然瞅准破绽,信手一抓,已在闪烁的剑光中精准地抓住金九龄的折扇,发力一震,金九龄如遭雷击,整个人摔了出去。 “这人武功最差。” 楚留香目光如电,身形一闪,既脱离了薛笑人,又追上了金九龄。 眼看他以一敌二,却能首得战果,令金九龄失去战斗力——楚留香虽是盗贼,却尊法重法,一向是不杀人的。 可是忽然间,楚留香停下了手,忽然一躲。 原来霍休已经飞扑而来。 他只踏出一步,整个人如攻城炮弹般跨越三十丈距离而来,在半空的时候背脊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宛若翅膀一般舒展扩张,双臂一震,一股凶狠凛冽的气势笼罩在楚留香的全身上下,宛若灭顶之灾将至。 轰隆一声,楚留香躲过飞扑,霍休落在了地上,双腿如踩豆腐一般深入地面三尺,然后轻松拔了出来,转头狰狞地看向楚留香。 而薛笑人也立即人剑合一,剑气呼啸间跟了上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单论硬实力都不在楚留香之下。不得已之下,楚留香又陷入以轻功躲闪的时候。 而他偶然间一瞥,远处的陆小凤已被原随云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而更令人心急如焚的,则是金九龄旁观一阵,自知参与不了战局,竟然调转了目标。 他摇曳着折扇,已经风度翩翩地来到了宁中则的面前,“宁女侠,请。” 宁中则被这一系列变化给惊呆了,此时才反应过来,咬贝齿,手按剑,忽然叹了口气,“林家小弟尚有自知之明,我却成了大家的累赘,原来是我错了,我不该来的。” 金九龄上下打量她的丰腴身子,像是一个猎人在欣赏自己的猎物。他眯着眼,眼中露出一种只有男人才懂的奇妙光芒,“不不不,女侠绝非累赘,嘿嘿,你全身上下简直连一点赘肉都……” 话音未落,宁中则已气得满脸通红,沧浪一声,愤然拔剑。 金九龄本不在乎,他面对楚留香不是对手,可宁中则却又远远不及他了。可是下一瞬间,他脸色却猛地一变。 因为宁中则拔剑,不在对敌。 她自杀。 第五十七章 偷袭与无法偷袭 宁中则这一个选择,令金九龄大惊。 他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的性子居然能如此刚烈。 但大惊之后,他马上大喜。 金九龄喜欢的正是这样刚烈的女子,最好再带上一些骄傲、矜持、端庄、神圣,越是如此,便越有玷污凌辱的价值。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朝廷六扇门第一神捕,早在暗地里无恶不作了。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正是满腹污秽龌龊之至的心思,酒、色、财、气,他一向是一个不缺,一样无少。 偏偏他这样的人,还有一身好武功。 或许世上真没什么天理吧。 眼看宁中则剑横脖颈,金九龄立刻出手。 这一次出手不是折扇,而是屈指一弹,一枚绣花针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他武功已入化境,举重若轻也好,举轻若重也罢,皆任意自如,不管是大铁椎还是绣花针,不管是折扇还是拳脚,在他手中随心所欲,全都一般巨大的威力。 只听叮的一声,宁中则手腕刚动,立刻剧颤,宛遭雷击,长剑已经被一枚绣花针击落。 只是一枚绣花针而已? 她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身在五岳剑派之中,从未想过有如此的武功境地。 与此同时,金九龄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嗖嗖两下出手,已点中她的穴道,宁中则应声而倒,软软落在他怀中。金九龄嘿嘿一笑,再伸手去抚摸她的面容,“我的美人儿……” 忽然眉头一皱,话音一顿。 有剑光一闪。 金九龄眉头一皱的时候,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忽然从他身后亮了出来。金九龄顾不得怀中的宁中则,立马回身、拿扇、抬手一抵,砰一声响,折扇的顶部正对上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宝剑来势虽猛,但在这一刻却进犯不得,被金九龄以一柄折扇抵住,剑尖也一下弯折极大的弧度。金九龄露出了轻蔑的微笑,这一剑虽有几分气势,但内力太弱。 “师娘!” 手持长剑的正是令狐冲,他看了金九龄身后倒下的宁中则一眼,随后对着金九龄怒喝一声,双眼中充满了愤怒。 长剑一抖,忽地笔直弹出,擦过折扇,如毒蛇出洞一般,疾刺金九龄的面门。金九龄手一抹,折扇哗啦一下,如孔雀开屏般大开,自下而上去截住剑尖。 这一招变化妙不可言,金九龄心中大为得意,大凡他这样的高手,一旦掌握对手水平高低,立即在脑中演练接下来的交手。而以令狐冲所展现的武功来看,金九龄自诩足可以在五招内杀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先截住长剑,以内力将其震断,震断的铁片炸在他的面门,自己跟上前去,三拳两脚便将其了账…… 可这脑中的预演,在第一步便不能继续。 面对折扇截击,令狐冲手腕一扭,如地龙翻身,大蟒缠树,忽然以长剑剑身与折扇扇面错身而去,如同以折扇擦拭剑身一般,甚至还摩擦出点点火星。 火星点点跳跃之中,长剑划了一个圆,奇快无比又精准无比,已莫名其妙、神乎其神地来到金九龄的左肩位置。 一丝寒气透过肌肤,金九龄脸上笑容一僵,猝不及防,折扇临时一拍剑锋,这一下只用到不足两成真力。而令狐冲脸上紫气一闪,竟以全力而发的紫霞神功占得上风,金九龄手中折扇一歪,竟握不住掉了下去,剑锋继续闪过,他猛地一侧身子,跳开两丈外,惊讶无比地看向令狐冲。 “你小子……” 没等金九龄细思刚才那一剑,令狐冲乘胜追击,踏出一步,又是嗖嗖嗖几剑,变幻莫测地刺向金九龄全身要害,剑如追风逐电,既快又准。 金九龄失了折扇,赤手空拳,左挡右格,一时竟被压制得节节败退,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发现这小子虽武功平平,唯独剑法却高妙至不可思议的境地,无论自己出何招式,总能被寻觅到那最为难受的一处破绽,任何一招出到一半就进退两难,继续出招也不是,不继续出招更不是,一身功力十成发挥不到三四成。 “这是什么鬼剑法?还有这人,听刚才说话,这是华山派上岳不群的徒儿?他一直潜伏在暗处!”金九龄忽然想起了适才原随云所说的话,“是了,还有花满楼!” 他刚想到这里,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生机在酝酿。 就好像刚好有一朵花,花骨朵儿羞羞答答地包裹着花蕊,正值含苞待放的好时节,忽然一下绽放舒展开来。 然后,那一刻的生机竟变成了一种死亡的象征。 金九龄心中阴霾大盛,怒叫一声,“花满楼!” 嗤一声,他一时分心,不避不闪,胸口已中了一剑,可剑锋尚未抽出便被其伸手狠狠握住,五指按在剑锋处入肉三分,鲜血横流,却也牢固无比。 令狐冲拔剑无果,已知道不妙,想要撒手弃剑,却终究抽身不及。 金九龄抬手便是一拳。 砰一声,令狐冲已被击飞五六丈远,像沙袋般重重落在地上。 ——他虽已将独孤九剑领悟得七七八八,但面对金九龄这等高手,也只能在招法上打一个措手不及,只要金九龄愿意付出一定代价,就能轻松将其击败。 但这一系列举动,也已经让金九龄来不及回头。 当令狐冲飞扑倒下的时候,一道又轻又柔的布料,也已打在了他背脊要穴之上。 这布料柔如云轻似雾,却又能在关键的时候变成一道铁做的鞭子雷霆凝就的链子,金九龄身子一震,惨叫一声,竟然也被打得向前扑倒。 这正是武当派的流云飞袖。 金九龄倒下之后,露出其身后的花满楼,花满楼的双手罩在袖子里,但他的神色并无丝毫放松,反而凝重无比。 因为黑暗已经降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满楼忽然转头出袖,流云飞袖对上流云飞袖,两股内力炸在半空,空气一震然后狂涌如波涛肆虐,无数的气浪四下泄去,炸得周围泥翻石飞,大地朝着下方坍塌了一寸有余。 花满楼猛退了两三步,嘴角溢血,沾湿了白衣。 而面前同样失明的由黑暗凝聚而成的男人,却在悄然间前踏数步,浅笑道,“你真的学会了偷袭。” 原随云竟放弃了陆小凤,来到了这边的战场。 但这并非是主动留情,陆小凤毕竟不是那么好杀的一个男人。 再加上原随云时刻惦记着花满楼、李忘尘、令狐冲三人,当宁中则受辱而令狐冲按捺不住时,他便立刻对陆小凤撒手不管,来到了这边,正赶上花满楼偷袭金九龄的时候。 原随云背负双手,止步倾听,皱眉凝神,“李忘尘没有出来?” 忽然舒展了眉毛,他在转瞬之间想明白了,“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改变了计划,准备在我防备下你们偷袭而心神松懈时,进行第二次偷袭,是不是?” 花满楼沉默不语,只是慢慢后退,来到令狐冲身旁,摸索着将其搀扶起来。 宁中则也来到了身旁。 令狐冲大口喘息,嘴角溢血,手中拿着断剑,勉力靠在花满楼身旁,脸色惨白中带着愧疚,“抱、抱歉,我实在忍受不了他对师娘……” 花满楼毫不在意,还笑着安慰他,“无事,我本来也想要在这时候出手。” 令狐冲当然知道这是慰藉之语,一时更是惭愧万分。 他们本该在最关键的时候进行偷袭,以掩护李忘尘的第二次偷袭,这样连环爆发最需极快极短,不能给人思考空间,因为连原随云这个瞎子也能很快分辨出,偷袭的人是两个,而非三个。 是以,这一番偷袭最好用在最强者,也就是原随云的身上。 可令狐冲却对着青龙会中最弱的金九龄出手,可以说是浪费了最好的机会。 幸好,花满楼虽被他带着出手,可李忘尘却还沉得住气。 旁边的宁中则瞧见两人的模样,也很不是滋味,忽然将手中长剑递给了令狐冲,“冲儿,绝非你的错误,而是师娘不是,你武功已比师娘高了许多,更……更已成了个男子汉了,你比我更需要这柄剑。” 神色黯然了一些,又抢过令狐冲手中的剑,“但不管你做什么,师娘都陪着你。” 令狐冲按住剑柄,听着师娘话语,一时豪气风发,“好,就算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为大家开路。” 他们这边演绎亲情师恩,原随云也并没有继续做什么,只是伸手凌空一点。 嗖一声,一股指劲猛地点中了旁边的金九龄,金九龄大叫一声,忽然翻身而起,浑身衣服已经湿透,全都是汗水。 他连忙对着原随云抱拳,“多谢。” 就在刚才,花满楼的内力经由流云飞袖打入他的穴道,紧接着流通奇经八脉,折磨得他全身发冷发热,半死不活,偏偏又动弹不得。若非原随云以临空指力解穴,金九龄只怕要受尽折磨而死。 饶是如此,他也前身受剑创,背脊受重伤,这位片刻之前还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六扇门第一神捕,现在已经是衣衫褴褛、浑身鲜血汗水,看上去狼狈得如同在垃圾堆打滚十天的乞丐。 一念及此,金九龄转头狠狠看向令狐冲、花满楼两人,眼神恶毒无比。 忽然一道身影斜斜飞来,如燕子般轻盈,比麻雀要灵巧,一个翻身落在了地上,怀抱着另一个红衣的身影。 在场众人之中,有这样一份轻功的,只有楚留香了。 楚留香见原随云撇开陆小凤,便自己也立刻追上陆小凤,两人合力杀退了薛笑人、霍休之后,跟着和大部队会合。 但就是这最后几招,也已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小凤终于倒下了,他从一开始心忧楚留香而被原随云打中,后来又接了数招清风十三式,再被原随云一路追杀,现在身上的伤势任何人看了都得心惊胆战一阵。 只见他的左手已彻底废掉,如面团般软软垂在肩下,腰间一片血肉模糊,隐隐可见白骨,肩膀有数道剑痕,胸口则有几处肉眼可见的拳劲凹陷,再加上一身鲜血淋漓,几乎半身成了血色,唯独一张面孔是虚弱无力的惨白,看来甚是骇人。 但他还是那个陆小凤,甚至连四条眉毛都没有受损分毫。 一看到众人,还笑了笑。 然后忽怒道:“花满楼,你居然这么久了不来帮我,你见死不救,毫无良心。现在又功亏一篑,大家最后的希望都被你葬送了,你真是个大大的害人精!” 声音中气十足,同时却朝着其他人挤眉弄眼。 花满楼却叹了口气,伸手摸向陆小凤那软塌塌的右臂,只轻轻一触,他的双手便颤抖得像是其中的痛苦传达到了自己身上,双眼已发红了,声音更加哽咽,“陆小凤,你何必气我?你身受重伤,已走不得了,你想要为我们断后,又怕我留下送命,所以要气走我是不是?可我怎会被你所骗!我怎么会!” 他说一个字,陆小凤那故作的怒意就怯了一分,最后低下了头,长叹一口气,话也不说了。 即便乐观如他,也愁眉苦脸起来。 这时候,原随云那边也慢慢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看起来装束滑稽,但是目光怨毒狠辣仿佛世界都对不起自己的薛笑人,另一个则是乐呵呵,有花白的头发,一身绫罗绸缎华服贵装的霍休。 而原随云正背负双手,慢条斯理,不急不缓,侧头对金九龄、霍休、薛笑人三人道:“……这就是他们的性子了,他们本有机会逃走一两人,但只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其他人也都会留在这里。一个人受了伤,其他人都得死……” 他好像并不着急,已吃定了众人。 但只有原随云自己知道,他之所以不发出攻击,主要是在细细探查周围的动静,试图发现李忘尘的端倪。 这个小子武功尚可,更兼心思敏捷,从一开始就关注自己,这让原随云非常在意。之后潜伏至今,他到底在谋划什么,是逃跑了还是积蓄某种威力甚大的绝招还是在等待什么时机,这都是不可不查的。 他以听声辩位之能,遍照周遭一切,如地下、树丛、树上、死尸……等等一切位置,这本是青龙会屠杀了大野山庄之后第一时间检察的地方。 忽然思维一动,想到了那湖水之中。 李忘尘会不会藏在里面? 不过,这不需要过去证实,过去反而给了机会。 以李忘尘的内力,尚未臻至气力·周天不息的境界,无法完成内呼吸,在水中埋伏,或能靠着奇妙心法撑过一时,终究不能太久。 那就等一会儿。 原随云暗忖:越是到了这样的时候,就越应该耐心。 蝙蝠最有耐心。 陆小凤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转头问道:“香帅,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绝境?” 楚留香却只眯着眼睛看向原随云,道:“我从不认为人生中有什么绝境。” 陆小凤苦笑又佩服道:“你性子一向比我坚韧,这是我不如你的地方。” 楚留香却低头看着陆小凤笑道:“不,这恰恰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你多情善感,一想到他人遭难,便揪住了自己的心去痛苦,我听说你从小练功的时候和别人打斗,宁愿故意失败也想看看别人的笑脸,我却是总有点胜负心的,于是你可以受挫,而我不愿意失败。这或许就是你朋友多,而我朋友少的缘故。” 陆小凤惨白着脸笑道:“可我的朋友,已有两个站在了对面来杀我们了。而香帅的朋友虽不多,却是真心真诚的知己,不是吗?” 楚留香愣了一愣,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金九龄和霍休,忽然冷声道,“他们身为朋友却来杀你,那自然是他们的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等下死战一番,我们最该对付的就是这两个不仁不义之辈!” 他目光如电,扫视过处,霍休、金九龄两人的肌肤都犹如针扎电刺一般。 霍休脸上的笑容,忽然收了一收。 金九龄则更后退了两步,之后才仿佛觉得会被人小瞧一般,又狠狠回了两眼。 楚留香却不看他们分毫,而是怀抱着陆小凤,忽然抬头远眺,他的眉如远山,目如星光,此时深深看向远方,犹若能穿越时空的限制,看到千万里外的朋友。 这是因陆小凤刚才的知己二字,忽有所感。 他想:花疯子,死公鸡,你们在哪里? 楚留香嘴上说并未绝境,实际上是因为他好强好胜,不肯服输。但面对原随云等人,谁能真正不将这一切当做绝境? 又有谁能改变他们败亡的结局? ………… 安静。 场面上安静了许久,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湖心猛地炸开冲天的水花,足有数十钧水重扑向两边岸上,众人的目光同时锁定过去,但见水幕之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漫步而出。 “真有你的,原随云,我用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找到偷袭你的机会,那一大口空气却用完了。” 李忘尘双目闪闪发光,忽然抬起了手中长剑,“既然如此,那就正面打吧!” 第五十八章 捉对厮杀 “好。”原随云深深“看”了李忘尘一眼,拍了拍手掌,“现在应该什么意外都没有了。” 他第一个冲了出去,“杀了他们。” 他的目标是楚留香——他是己方最强,而楚留香是对方最强,自然是责无旁贷,以王对王。 而且轻功超群者,向来能在这种战端中起到巨大作用,楚留香的武功其实和薛笑人、霍休在伯仲之间,但若无人牵制,穿梭战场,造成临时的以众凌寡,绝对能搅乱战局,起到远比他武功更高的作用。 尤其是现在陆小凤已受重创,他只需要牵制住楚留香即可。 楚留香却第一时间做了另一件事情。 他手如闪电,极快地点了陆小凤身上好几重穴道,将其丢在宁中则怀中,“麻烦女侠照顾他!” 话音未落,已飞身迎敌,也找上了原随云。 正如原随云找上他是责无旁贷一样,他找上原随云也是责无旁贷的。 原随云害怕楚留香搅乱战局,楚留香又何尝不惧原随云对其他人下手? 是以,在迎上原随云的刹那,楚留香甚至下了很重决心:那是杀人的决心。 他本来是从不杀人的,即使刚才有机会对金九龄下手的时候,他也只是准备制服而非杀死。但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杀人,现在不杀人,死的将不只是他自己一人。 这番决心,这对于楚留香而言,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他只希望不是最后一遭。 “好快!” 原随云耳朵一动,已感觉楚留香来到了自己面前。 这描述起来,和他来到楚留香面前,好似并无什么巨大的差别,只不过是字句之间调换了位置。 但就是这么一点微小的差别,在他们的战斗中却尤为重要。 那就是谁先出手的问题! 原随云的武功是比楚留香高,可当他先看准了楚留香而动,然后楚留香则在点了陆小凤穴道,叮嘱了宁中则之后才迎上他——居然还是楚留香先出手。 这就足见楚留香的轻功有多么恐怖了。 可是原随云并不慌张,他那对失神而黝黑,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黑雾时刻酝酿翻滚的双眸内,在这时忽然亮了一亮。 楚留香的动作一顿。 刹那之间,那失神的感觉,又一下子浮现心头。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本来走在夜路上又被一个人用麻袋罩住了头,黑上加黑,什么也看不清。任谁初次遭受了这样的异状,心神都不免会慌张。 而这一瞬的慌张,往往便是原随云的机会。 原随云已抢出三招 幸好楚留香也并非初次遭遇此招,他早已做好了准备,连续躲过三招,心中暗忖,“这就是原随云的‘第六识’?” 招式一收,身形一卷,猛然转向,朝着下方折去。 原随云长啸一声,紧随其后扑来。 所谓第六识,是一个人精神修为逐深,最终臻至神力·六识通感的先天境界之后,终于以凌驾于眼耳口鼻舌之上的“第六识”发出的,干涉现实的某种“异力”。 这种“异力”发自于武功,更根植于人性,由不同的人心,不同的武功,造就不同的“异力”。 据说世上越是称霸当世、自成一派的神功秘籍,越等于是一种创造者的“自性”在其中,没有任何后人能够动摇其根基,故而最终所得的“异力”也与创功者相差无几。 这样的神功名字如雷贯耳,如长生诀、道心种魔大法、九阴真经、九阳神功等,千人练一功,也很难有所差异。 不过原随云这一项第六识,自不是什么自有自性的神功秘籍,所以与他自身经历相关甚大。而就仅在小三合阶段而言,这类异力往往难以动摇战斗的本质,只是辅助作用,真正的战斗仍是由内力、体魄、招式、应变等作为基本的胜负手组成部分。 只有成就精神、气神勾连等两种成就,这等异力效用才会进一步增大。 而楚留香此番猜测无错,这交手刹那浮上心头的“黑暗临头”感觉,正是原随云的第六识·难知如阴。 这位无争山庄的少主人,自小就受尽了失明的苦痛,同为自小失明者,当花满楼因失明而更能体会到生命美好,去听雪花落在屋顶上的声音、去感受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的生命里、去嗅闻秋风从远山上吹来时所携带的木叶清香时——原随云却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花满楼爱,而他开始恨。 他首先恨自己的身体,怎么是个残疾。 他再恨自己的父母,为何将自己生了下来。 他最恨这个世界,怎么人人都能瞧见,为什么不都是和自己一般的瞎子。 从那时起,原随云的一生就唯有两个愿景:第一,他要恢复光明;第二,他要别人都同他一样失明。 原随云身上的三十三门武功,都是他暗中驱策旁人,从大江南北、神州三国之中,遍寻了高手人物的把柄和秘密,先是引到了自己的蝙蝠岛上,再暗中施害,一一关入牢中严刑拷打,才最终学到的。 他第一次玩弄这种把戏的时候,才不过十四岁年纪。 而每学到了一门武功,当那一个又一个自诩不凡的江湖高手以为终于能逃脱时,他却又下令将那些人的双眼用针线缝上,这样才能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而直至今日,原随云总算不必使用那样“粗笨”的法子。 ——他已能用自己的心去扭曲这个世界! 这就是第六识·难知如阴。 “这就是你么?我似乎到这时才真正明白你是怎样一个人。” 忽然之间,楚留香身影一停。 他此时此刻,已奔逃到了湖心水上,却忽然像是不准备逃下去了。 只见楚留香一双鞋却踩在水上,水波不兴,鞋底与水面相触大约半寸距离,竟能拖住他身形不动,一身蓝衣飘飘,轻功已高妙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如同凭虚御风的仙人一般。 他侧身,回头,面色平静,似乎已无惧生死,抛开一切。 原随云身影一折,已落在了水面上。 但这位蝙蝠公子的轻功,却不够楚留香高妙,虽能够站稳,落下来的时候却溅起两朵小小的浪花,而且等到稳固下来的时候,鞋底却进入了水面一寸之中,比楚留香更深了半寸。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不由得叹了口气,“你的轻功,若真想逃,再来十个我也拦不住你。” 楚留香笑道,“幸好我没那么聪明。” 原随云却摇了摇头,“不,你很聪明……这水面上是你的主场,我的轻功不如你,要踩水而斗,我起码耗费三分心力,你却最多耗费一分。你特意引我过来,正是因此地最利于你发挥。” 被看破了心思,楚留香脸色一沉,“但你的第六识却在何时何地,都能令我陷入最不利的境地!” “只不过是短暂失明而已,就叫不利吗?我如何与你们战斗,你们就如何与我战斗。”原随云却摊开手,微微一笑,“这难道不是世上最公平的一件事情吗?” 楚留香沉思片刻,忽然摸了摸鼻子,笑道,“倒也没错。” 只听刺啦一声,他竟已扯下自己的长袖一截碎布,抬手绑在双眼处,绕了两圈,最后打了个结,牢牢遮住自己的双眼,“这样就更加公平了。” 原随云的脸色却冷了下来,“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自遮双眼,这看似愚蠢举动,可实为楚留香反败为胜的关键。 其实原随云的“难知如阴”虽能令人断绝视觉,但对任意小三合高手乃至于许多八九品高手而言,听风辨位也不在话下。 “难知如阴”真正难缠的地方,还是在于能让人的视线在光明与黑暗之中进行切换,而且切换的主动权全在原随云手中,要你看得清你就看得清,要你看不清你就看不清。 瞎子固然在战斗中不利,但一个人时明时瞎,突如其来变化无端,却又要比瞎子还要难受十倍不止了。 与其这样受制于人,反倒不如一开始就遮住自己的双眼,先习惯了黑暗。 原随云也想不到,楚留香只受了两次这样的招式,竟已堪破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失明者自然比不上双眼健全者,但这是天灾而非人祸。世上偏偏有一个人,妄图掌握他人眼前的光明黑暗,这反而成了一切灾祸的根源,比让人失明的老天更可恶上百倍。” 楚留香忽然道,“从这点足可以看出,你并没有给人公平。” 他说:“从来没有。” “闭嘴!” 原随云剑眉一轩,长袖一震,流云飞袖已到。 …… 若将时间往回调整,当楚留香迎上原随云的时候,被抛下的陆小凤面露焦急神色,对着宁中则疯狂眨眼睛,却又口不能言。 宁中则苦笑道,“陆大侠,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要参战……但抱歉,我实在不愿拖后腿了。” 她一把抱起了陆小凤,朝着一边的寒亭跑去。 宁中则觉得,这应当是目之所及最安全的地方了,而且她还抱有期望,能够为枯梅大师解穴,以这位华山派的前辈高人镇一镇场子。 可惜她刚走了两步,眼前的大地就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一块陨石落了下来,重重砸落到了面前,登时烟尘四起。 宁中则被震得身子一颤,差点把陆小凤都丢了出去。 烟尘散去,却是霍休到了。 “把陆小凤留下来。”霍休眯着眼道,陆小凤如此虚弱,他自然第一个将其瞄准,“他是我的好友,我非得好好招待他不可。” 宁中则怒道,“休想!” 霍休正想要说什么,忽然一侧头,“哦,花家七童?” 原来是花满楼已出现在宁中则身旁,“宁女侠,你先去吧,此人交给我。” 宁中则点头,抱着陆小凤朝寒亭走了两步,这两步还有些犹豫,在确定霍休没有追击之后,才真正开始施展轻功全力而去。 霍休则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看着花满楼,“你准备拦我?” 花满楼道,“岂止拦你,我还要……我还要败你!” 他其实本想说要杀你,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花满楼,嘿嘿,你也使流云飞袖,元月十五也使流云飞袖,你也是个盲人,他也是个盲人。” 霍休双眸一动,忽然讥讽地道,“但你的武功却比他差了太多,你的流云飞袖也不比他的纯正——毕竟你是以花家重金聘请的武当道士传授,而元月十五却是武当门人在将死而未死的绝境中传授的技艺,用钱买来的武功自然要藏一手,用命换来的武功,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 他想要打击花满楼,以激起花满楼的嫉妒自惭之心。 却不料花满楼只是皱眉,“这样行事,武功虽高,又能真的快活吗?” 他妈的,这小子在关注什么? 霍休道,“让我来告诉你——” 他猛地一下冲了上来,“那真是快活极了!” 而另一边,金九龄也想要追上宁中则,却只刚走了两步,便皱眉看着眼前的敌人。 令狐冲已持着一柄剑站在了他的身前,虽面无血色,却还是笑着,“刚才你那一拳让我好痛,可惜此时没有酒来止疼。” 金九龄自这小子出现之后,才变成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印象十分不好,怒道,“就凭你的武功,也敢拦我?” 令狐冲居然点头承认道,“对,对极了——若非我本事不济,你本也不配让祖师的剑法出手。” 说话间,踏前一步,剑尖长颤,身随剑动,已瞬间来到了金九龄的面前,刷刷刷便是五六剑刺了过去,力量之大,破风声入耳极响,速度之快,更形成了一片模糊的剑影。 金九龄口中不屑,实际上却怕极了令狐冲这诡异、精准、迅捷的剑法,大脑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令狐冲一动,他也立即跟着动,往后一撤。 不过金九龄乃是六扇门神捕,一路爬到此等地位,既未依附护龙山庄,又没有栖身于东西厂门下,自然是身经百战,捉拿什么要犯也视作等闲,经验丰富无比。 他深知令狐冲剑法精妙绝伦,甚至神乎其神,能够后发而先至,但本身内力体魄却远远不如,只在六品不到。真正要斗败这小子,只需从长剑上下功夫即可。 令狐冲一剑刺空,自然追击。金九龄看似躲避,实则看准机会,已迎上令狐冲的剑锋。 他只待剑锋入体,稍有停滞,立刻握住长剑,将其震碎。而若令狐冲稍有撤退不及,金九龄贴近身体,三招就能将他给了了账。 可令狐冲却忽然剑锋一转,斜斜指向另一个地方,一送一收。金九龄呆了一呆,动作尚未停止,大腿部分已中了一剑,鲜血彪飞而出,根本来不及握住剑锋,令狐冲收剑后撤,站在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想要受伤握剑,这便也是一招。你这招已用过一次,我如何破不得?”令狐冲嘲笑道,“您莫要以为别人都是笨蛋,只有自己才是聪明人。” 金九龄愣了一愣,怒吼一声,“我杀了你!” 抬手一掌,速度之快,令狐冲虽能窥见至少三处破绽,却来不及闪避。 只听砰一声,他中了一掌,呕血同时,一剑回刺,也戳中了金九龄的腰腹。 金九龄闷哼一声,伸手去拿剑锋,令狐冲面上紫气一现,速度加快,险之又险地收回长剑。 原随云与楚留香水上决战,霍休被花满楼拦住,金九龄与令狐冲血战,最后能处理宁中则的也就是薛笑人了。 薛笑人却站着不动,忽然转过了头。 李忘尘已走到他身旁,侧头看他,“来吧?” 薛笑人则面色不改,只看向李忘尘手中的剑,道:“你也用剑?” 李忘尘笑容一收,肃然道:“我当然用剑。” 薛笑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模样,“你今年多大?” 李忘尘道:“已过了十三,只怕尚未到十四。” 薛笑人沉默了一会儿,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天才。” 他眼中忽然射出怨毒的光,尖叫道,“就是你这样的人让我出不了头!” 话音未落,手中一翻,长剑出手。 剑如毒蛇吐信,倏然一窜,已跨越两人中间的距离,来到李忘尘身前两寸。 第五十九章 血战 李忘尘瞳孔亮了一亮,面上紫气一现,身形忽然暴退两尺有余,抬手挥剑上挑。 嗡! 斩铁草发出兴奋无比的尖啸,剑刃上竟然流转出极为妖异的红光,随着李忘尘手上动作,忽地一下在半空中留下红光的残影,残影一抹一拉,即成了一面绯色的光幕。 光幕绕着李忘尘手腕一转。 砰,爆射出一道火花。 “紫霞神功?”薛笑人先眼见那一丝紫气,愣了一愣,来不及细想,两人长剑一碰,一股奇特而无形的力量自斩铁草内传递过来。 他顿觉神迷色晕,几乎不能自已。 正是魔剑·斩铁草的杀气影响。 以嚼铁铸兵术锤锻之后的魔兵,也会有类似第六识的效果。 在身部时便与小三合的第六识水平相当,到心部即等同于成就了大三合武道元神或是天人合一的第六识异力,而若是臻至魔部,则远迈大三合两种境界,达到了一种万魔同心、众生沉沦的地步。 当然,李忘尘现在尚未真正完成身部铸兵,也算不得小三合水平。 饶是如此,薛笑人被这杀气一激,也稍微有了一丝迷惑。 不过,他与原随云乃是同僚,青龙会四人中,虽然现在是隐隐以原随云为首,但这绝非他们这一干“善男信女”讲究什么礼让残疾,而是原随云以实力打出来的。 在战斗过程中,原随云自少不了以【难知如阴】出手。 虽然到现在,薛笑人仍然无法完全应付这一招,却已受了不少次的折磨,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抵抗力,绝非毫无还手之力。 而相比起陆小凤以自己的【第六识·心有灵犀】洞悉【难知如阴】、楚留香干脆自断退路自遮双眼置之死地而后生两种方式,薛笑人所使用的方式更为“奇特”一些。 他双眼迷离,但是手上动作不停,忽然收剑回撤,叮一声,已挡住了李忘尘紧随其后的一剑。 动作不停,反手一刺,李忘尘猝不及防,狼狈躲过,已被他刺穿了肩上的衣服。 ——竟是以自己千锤百炼、杀人无数的肉体本能,替代自己的思维,思维被迷,肉体本能便自主招架还击! 一招得手,薛笑人双目陡然清明,长啸一声,“着!” 刷刷刷剑光闪烁不停,第一剑击出的时候,已让李忘尘大惊失色,一个懒驴打滚勉强躲过。 尔后又来一剑,李忘尘抬手回剑勉强戳向破绽,薛笑人稍稍变招,两剑相撞,李忘尘浑身被震得发麻,后撤两三步。 第三剑追光而来,不给人丝毫喘息机会,李忘尘勉力一荡,闷哼一声,右手长剑被震得脱手飞出,左手探出接过,挡住了第四剑,整个人已踉跄着后退,差点跌倒。 眼见没了那奇异幻惑之后,居然还能接过自己四剑,薛笑人双目中骤然闪现出认真,狂热,兴奋,怨毒,嫉恨,杀机等等复杂情绪。 “好剑法——你剑法凭什么这么好!” 他蓦然怒吼一声,整个人仿佛是一团火,经由之前的斗剑而泼上一捧热油,骤然间炽意大盛,踏前一步,剑光再至。 迷离的双眼倒映着剑光,也倒映着薛笑人的过去。 薛笑人,薛家庄薛衣人的弟弟。 在三十年前,大明第一剑应当是木道人。 在近十年来,大明第一剑自然是燕南天。 而在未来十年,大明第一剑该由西门吹雪、叶孤城同燕南天竞争。 但在二十年前的上一代中,这个前承木道人,后继燕南天的十年间,朝堂江湖之上公认的大明第一剑其实正是薛衣人! 纵然被各种各样的天才、传奇所挤压,甚至初出江湖即被不败顽童古三通所败,但他仍在这之后励精图治、披荆斩棘、激流勇进,杀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十年来! 血衣人的名头之盛,甚至在大唐、大宋,都大有人耳闻。 虽成名之路略显坎坷,但薛衣人无疑也是天才。 可是薛笑人呢? 谁知道——有谁知道薛笑人? 有谁能知道薛衣人有一个弟弟,有一个和他同样爱剑而痴剑,痴剑而迷剑的天才剑客弟弟,薛笑人呢? ——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 薛笑人的剑就好像是在嘶吼。 无论他做了任何事情,都得不到应有的赞誉,别人只看他是薛衣人的弟弟,便道是寻常应当的。 而倘若他做错了一件事,练错了一招剑法,输给了一个人,就又会变得罪大恶极,所有的声音都会对他口诛笔伐,叫他是丢了薛衣人的人。 薛笑人也是个人,他也是个有自尊的骄傲的人,他怎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怎能忍受!? 他先想要胜过自己的哥哥。 可是他耗费了十年时间才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胜不过薛衣人。 他不仅胜不过薛衣人,就算胜过了薛衣人,还有燕南天,西门吹雪,叶孤城——这一个一个的年轻人,每一个都比他剑法更高,也更加年轻,就像一座又一座的高山,根本翻不过,越不了,跨不完。 从那一刻起,薛笑人开始讨厌天才了。 若是别人,只怕会因此意志消沉,就此自暴自弃,可薛笑人并不是一个肯认输的人。不能胜过别人,他便总想要用一种方法,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所在,成不了世上最好的剑客,那就走别的路子。 于是薛笑人先是装疯卖傻,成天浓妆艳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令薛衣人对自己失望,而暗地里却开始当起了杀手。 别人当杀手是为了钱、财、活着,薛笑人当杀手,却只不过是为了“权力”“地位”以及“尊严”。 ——掌握别人性命的权力。 ——大明第一杀手的地位。 ——得到他人畏惧的尊严。 果然,他轻易之间,就成为了大明第一杀手,甚至当他退隐江湖,觉得“玩腻了”时候随意教出来的学生“中原一点红”,竟然也能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但这终究没有分量。 ——杀的都是什么人啊?这边的富豪,那边的高官,这边的将军,那边的书生,不成体统,难登大雅之堂! 一封书信送到了他的手上,老头顽童般的脸上瞪大了眼睛,然后笑了。 当天他重出江湖,连杀五人,半夜提着五个人的头,在山月下狂奔高歌,呼喊长啸。 青龙会是吗?好,我这就加入,好,我这就加入,好,我一定加入你们,好,我一定帮你们杀,好,什么人我都敢杀,我杀,我杀,我杀杀杀!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天下人,都来听我的剑吧!都来知道我是谁吧! 我的名字是,薛笑人! “我叫薛笑人!” 薛笑人忽然尖叫起来,那叫声像是发疯的猴子,又像是清晨的公鸡,又如同烧开了的水壶,刺耳得甚至能穿过他的剑啸声,“我叫薛笑人!我叫薛笑人!我叫薛笑人!我叫薛笑人!” 叫声不停,剑气不止。 接下来又是一剑,再来一剑,每说一句“我是薛笑人”就发出一剑,竟然是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猛过一剑,剑势如霜而剑气如雨,声声尖锐音爆啸叫之中,已笼罩在李忘尘周身上下。 而剑光就这样一道一道叠加起来,越盛而越浓,竟好似真从虚幻的影子成了实质,又好似已从挥洒的气凝成了液体,渐渐有一捧乳白色中带着微微亮色的光芒包裹着李忘尘弥漫开来,那光芒分明是柔和的白色,可隐约间却有比直视正午烈日更加刺眼灼目的亮色在其中闪现。 那亮色是薛笑人手中的真剑,而乳白色则是挥洒而出尚未四散的剑气。 乳白色的剑气宛若大量光的烟雾,那是因为薛笑人的出剑太快而剑气太强,一剑刺出之后剑气尚未散去第二剑就已经到了,如此反复十多剑下来,便有了如此一片光幕。 此刻但见光幕扩散,只消片刻就笼罩了方圆数丈的距离,但凡掠过的地面无论草茎木石、奇花异树,全在剑气的尖啸中被切碎斩断,刚刚划分为细小碎裂的部分,又被接着继续分化斩碎,反复粉碎到连如此细密的剑气都无法将其斩碎的不分彼此的细小齑粉为止。 而在剑气纵横之间,唯有一抹红光起伏转动,勉力支撑。 李忘尘瞪大了双眸,以几乎不可喘息的专注在剑光中险之又险地躲闪穿梭,提剑左挡右击,只有招架之功,几乎没有一下停歇的间隙,只听得滴滴当当连成一片,打得他浑身骨头酥麻,全身发汗,狼狈不堪。 若非独孤九剑洞悉万招万式,若非斩铁草神兵利器,若非精力值高达两百点筋骨体魄强健,他早已在刹那间被剑气撕碎成比面粉更细碎的肉末了。 斩铁草本来气势极盛,红光耀眼刺目之至,可惜被这薛笑人狂风骤雨般的剑势席卷在内,仿佛海边沙滩受尽了一浪又一浪的摧残,一时也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红光渐渐衰落,萎靡不振。 跑路跑路跑路跑路…… “他妈的,平日要杀是你,今日遇到硬手就跑的也是你?”李忘尘都给这欺软怕硬的烂剑气死了,“真是一点不配你爹我的英雄气概!” 是该拿出拼命的本事了。 李忘尘再次支开薛笑人的一剑,瞳孔忽然止不住地发亮,瞳仁之外却又开始闪烁起一篇一篇极细极小极密的文字,脸上不住地涌现紫气,氤氲如紫云朦胧,铺天盖地而去。 这正是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的效用。 夺灵法,指的是夺取“灵性”,也就是一门内功之中最精华奥妙的部分。 这门内功的效果,竟然有点类似于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可以运用天下武功,却又有两点不同。 第一,小无相功主要应用于外功招式,夺灵法却只可用在内功。 第二,无相二字本有无虚无相,真我不动之意,小无相功所模拟的武功都是镜中虚幻水中倒影,一擦即去,一拭即无,自然天下武功无所不包,因为根本未触及真实的部分,全都是虚幻的,正邪刀剑佛道妖魔皆可驾驭。 而夺灵法则带有一个夺字,乃是真真正正将武功的灵性萃取出来,以加入自己的内力体系之中,也就是要搜集天下神功秘籍亲自参悟,造不得假。甚至其武功修行过程及成就,也是全看所夺取的内功之灵性高低。 但另一方面,一旦确定了第一门内功,之后所能够“夺灵”的内功路线也都受限。 如李忘尘现在手头没货,只能选择紫霞神功秘籍,他虽不练,却也早就背熟,直接以夺灵法萃取即可。这门“华山九功紫霞第一”的内功间杂道家、儒家道理,令之后李忘尘却不可选择邪道、魔门的武功。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限制,有些魔功本就可怕无比,不学也罢。 而在夺灵之后,便是摄元气。 大凡内功,都分作积蓄搬运、运功发力两部分,也就是练法、打法,夺灵法是练法,摄元气就是这门武功的打法。 摄元气顾名思义,就是摄来所有夺来的“灵”中的元气,将其有序勾连排列,贯通一气,最终形成“一元真炁”以御敌。 这也是夺灵越多,威力越大的一种法门。 这部分其实很类似于独孤九剑,讲得大凡天下内功中的彼此关系,从经脉到丹田,从发力到收回,从运转到疗伤……等等等原理性内容,意在从根本上总览万法。而修行者平日则是每夺灵一次,便得自行更新一次摄元气的运转方法,全靠自己的悟性自创对应的“一元真炁”。 此时此刻对李忘尘而言,虽只有“紫霞”一灵,按说只用其自身的运劲法门即可,但摄元气所化的“一元真炁”之原理更加高屋建瓴,效果远比原版更好。 而他在湖心水底的短短时间,已将“紫霞之灵”的“一元真炁”给参悟了。 现在他终于摄来此“元”! 而薛笑人虽已战到性起,疯疯傻傻,却尚未见过有人瞳孔里能冒字的,被李忘尘这异象骇了一跳,手上剑光停了一停。 乘着这一下停歇,李忘尘又抬手点了自己好几处穴道,脸色一白,呕出一口鲜血。 这正是移穴截脉法。 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不仅能对他人使用,也能对自己使用,以受损作为代价迫发生命之中的潜力,犹如天魔解体大法一般。 天生神力也给我全开! 还有你——李忘尘手上一抖,握紧了掌中“斩铁草”,一身的杀气、杀力、杀机、杀意,尽数朝着这被打怕了的魔兵涌现而去。 “你是我崽,我不想杀就不准杀!”李忘尘怒道,“我是你爹,我要你杀你就得杀!” 跑路跑路跑路跑路不准跑不准跑不准跑跑杀跑杀跑杀杀杀…… 剑上红光再起,耀目刺眼而灼人。 到得此刻,他浑身上下的力量已经凝聚到了极点,运足了紫霞神功的内力,摄来的“一元真炁”,天生神力所暴涨的体魄,再加上斩铁草重整旗鼓光芒大盛……所有的一切酝酿得蓄势待发,反而不能轻动。 薛笑人已反应过来,再次一剑刺来,“我叫薛笑人!” 剑气长啸,这一剑快到了极点也凶狠到了极点,乃是薛笑人剑法最精妙处,如同将身后的天光云影一切万物众生都携带到了剑中,一剑有半个世界的重量、质量与力量。 就是这一剑! 如泰山压顶的一剑扑面而来,恰恰引发了李忘尘体内所有力量的平衡。 他想也不想,抬手一剑,斩铁草隐有龙吟声起,正对着薛笑人剑尖而去。 在一声惊天动地如闷雷炸裂的巨响中,两人长剑剑尖相撞,大地登时一颤,以两人交手的地方为中心猛地裂开一条数丈长数丈深寸许宽的裂缝,而剑气直冲霄汉,竟将天上的云层一斩而碎,露出清朗苍穹,浩荡大日。 日光洒落,两个人动作凝固。 忽然间,薛笑人大叫一声,“我叫薛笑人!” 他手中长剑砰一声,已支离破碎分崩离析爆射成无数碎片。 薛笑人身子一颤,凶光四射地抬起头来,“可恶!” 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受了不轻伤势。 他还只不过是不轻伤势而已,李忘尘却已脸色煞白半死不活地口吐鲜血,一下子飞出去好几十丈,砰一声砸落在了湖东边的寒亭上了。 这一砸力量之大去势之重,甚至令他整个人的脑袋都撞进了一旁的石柱中,直接埋进去一半,身体还维持着之前出剑的动作不能动弹,像一具死尸一般。 “李侠士!” 一声紧张无比的娇喝中,一双手将他满脸灰尘的脑袋扒拉了出来。 抬头一看,正瞧见了抱着陆小凤的宁中则救下了自己。原来他们打得虽然激烈万分凶险无比,实际上也不过三十招以内就分出了胜负,宁中则才刚跑到寒亭呢。 由此看来,李忘尘距离小三合还是差得远了。 “他妈的……这,这都还不够啊,这老头儿也太变态了……”李忘尘脸色惨白地抬起头,全身上下的汗水血水都混作一团,分不清晰了,他傻傻地笑,“陆小鸡,你现在比我还狼狈哈哈哈……” 陆小凤朝着他快速眨眼睛,眼中有祈求之意。 李忘尘迅速反应了过来,“你让我解开你的穴道,你还能打?” 说话间伸手点了上去。 虽然楚留香点穴手法精妙,但仓促之间也没有对枯梅大师那般用心,李忘尘所学的移穴截脉法虽然是移穴、截脉,但这两门技艺也要基础的点穴作为打底,所以解穴不难。 宁中则看李忘尘解穴,生怕陆小凤送死,忍不住要阻止,“你不要……”却又感觉到一股惊人杀气,猛地回头,花容失色。 正是手中无剑的薛笑人来了。 然后她怀中的陆小凤长身而起,抢过李忘尘手中的斩铁草。 他的第一句话说,“我确实不能打了。” 他的第二句话说,“幸好你的剑还有力气。” 他的第三句话说,“正好我还会一招只要有力气就能杀人的剑法。” 陆小凤转身,持剑,看向飞身而来的薛笑人。 他好像很随意地比划了一下,动作敷衍力度柔软,接着松开手,自己就虚弱无力地栽倒了下去。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无人手持斩铁草,此剑却自己停留在了半空之中,并且无风自动,颤抖不止。 似乎是错觉,明明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李忘尘忽然感觉到天上有很亮很亮的东西,忽然闪烁了一下,有一瞬间简直比太阳更亮。 他一抬头,什么也没有发现,再一低头。 ——仙人就在这时候飞了出来。 上架感言 大家好,我是苍龙纤月轩。 发出这章,也就意味着拙作就要上架了,拜谢诸位长期以来的鼎力支持,拜谢编辑大大,拜谢我的三位四位五位六位或许七八九十位密友的帮助。 回往本书的过去,太惨。 好,我便看本书的未来,哎呀呀,原来也不甚乐观。 幸好我走在当下。 幸好我最近的反馈都很正面。 我也不期待什么,只希望这本书的每一个当下,都是上扬而非下降,都是开心而非伤心,都是让朋友欢喜而非让大家失望。 而其余的太多东西如推演,合理,格局,伏笔,新意等等,我已自顾不暇,难见全貌,最终斟酌轻重,权衡厉害,我只愿意写我的武侠读者热血,而非网文作者的风情爽朗,但若侥幸一举成功,既成武侠读者,亦为网文作者,自然不胜欣喜,为我一大愿景。 这书有许多缺陷,不可避免,希望大家谅解,谅解不了的理解,理解不了的和解,和解不简单的我愿化解。最后去的不是敌人,留下的绝对是朋友。 元旦将至,闲话不提,我们虽未谋面,以文为酒,大醉一场,庆祝新年! 2022,你好!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天外飞仙一剑出 无数的光在这一刻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无数的地方涌现,电光火石间就以无法形容无法捕捉的速度凝聚起来,成为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这身影面目模糊,衣角四肢甚至难有明确的轮廓,似乎是风凝聚的、云捏成的、光化成的、影汇集的,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神采,“他”手持斩铁草,然后做出了和刚才陆小凤一样的姿势,持剑对准了远处的薛笑人。 说来奇怪,陆小凤做出这样的姿势,就好像是一只野鸡把屁股翘得好高好高,有一种东施效颦、hd学步,滑稽又可笑的样子,但是这个姿势到了这个身影手中,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霸道,霸道得像是人间的皇帝,金口玉言威严无比。 他出尘,出尘得像是山上的仙人,与世隔绝不染尘埃。 他辉煌,辉煌得就如同将所有武学比作宝物,这一剑一定是那些宝物中的王冠上最闪闪发光的明珠。 一道兼之霸道、出尘、辉煌,还要再加上瑰丽、璀璨、明亮、无与伦比、无可抵御的剑光电闪而起,已穿过了薛笑人。 那剑光在瞬间凝聚又瞬间发出,瞬间刺中又瞬间消散。薛笑人双眼瞪大,身形一止,抬手并指如剑闪电般一送。 白衣飘飘的仙人已消失了,重新化成了风云露光。 薛衣人的动作仍凝固在剑指发出的时候,忽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然后他抬起的右手咔一声飞了出去——就好像一个人伸手拦在了一截高速飞驰的马车前的样子。 在那道飞射而来的剑光面前,甚至都未产生丝丝阻碍停滞,薛笑人的手臂简单得像一截木头般被摧枯拉朽地折断打飞出去。 他一扬眉,一变色,自己似乎都没想到会输得这么简单。 然后整个人身子一震,胸口处猛地扩散出一个大洞,那大洞贯穿身体,能够从前面看到后面,中间所有的血肉、神经、内脏,全都一下子消融了。 这种变化无比神奇、无比自然、无比迅速,就好像碰到了盐的蜗牛。 薛笑人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后,就凝固着这个抬起断臂,胸口开洞,瞪大眼睛的样子,许久许久不动。 砰。 斩铁草从薛笑人身后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它身上的红光也大为减弱,但这不是衰弱,而是被刚才那一剑残余的意境所感染了。 红光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白光,渐隐渐长,时有时无,飘逸出尘堂皇霸道。 这是什么剑法? 什么剑法能有这样的神乎其神的威力? 李忘尘和宁中则都惊呆了,别说他们,周围乱战的众人也都为这一式惊天剑招的出现而惊讶震动,甚至在生死决战中都忘了继续打下去。 原随云皱眉低头惊叫,“天外飞仙!” 说话间实在难掩心中惊骇,脚下一个稳不住,失衡陷入水中,楚留香瞅准机会,屈指一弹,水中炸起一道水花,千百点露珠散乱如雨,罩身原随云浑身上下。 他本人紧随其后飞身而来,身影一闪,化作五六个楚留香同时出手,长袖一展如云舒云卷,嗖嗖嗖连续打出十八道劲力,每一道发出的时候位置皆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尽数已臻至刚柔并致、变幻妙方的境地。 在出招的时候,楚留香双眸上还绑着之前的蓝色碎布,动起来的时候分明是碎布飘飘,可还是飘逸出尘好看到了极点。 原随云面色难看,知道自己被楚留香缠住了。 他本想像是解决陆小凤一般快速解决楚留香,就算楚留香轻功更好,但只要不是抛弃同伴离去的人,便任他轻功再好也就是多纠缠一会儿,还是要被自己解决。 他却不知道楚留香居然比陆小凤难对付这么多。 即使两人功力拉不开差距,招式水平也差不多,面对同样的攻击和险境,偏偏楚留香就是能够比陆小凤多一丝从容,多几分变化,多太多手段,最终轻轻松松地化解一切。 世人都知道他强盗中的元帅、贼人中的公子的名号——可原随云这时候才蓦然想起:这位香帅自出道以来,百战百胜,竟然从未有过一次失败! 相比起他的轻功、偷术、推理而言,好像是他在战斗过程里须臾之间做出的应对,更加的恐怖。 再加上原随云从初战伊始便始终耗费真力拼杀,又无法使用【难知如阴】,又要身在水面上防止下沉……一时之间过了百招,他非但未能如想象中轻取楚留香,反而陷了进去,如同深陷泥潭一般,自己逃不掉了。 其余两对也是愣了一愣,却也如原随云、楚留香一般继续厮杀不停。 霍休虽有大金鹏神力,兼具神速神力在身,大金鹏神力一拳一脚威能,皆有数十万斤以上的力道,世上大凡横练外功,也就只有金刚不坏神功、龙象般若功等能在其上。 但他偏偏碰上了精通武当流云飞袖的花满楼。 诚如霍休之前所言,和会使三十三门武功的原随云相比,花满楼只会一门流云飞袖;而即使是在这一门流云飞袖上的纯正、精妙上,亦是原随云胜过,毕竟花家是花钱买来的武功,而原随云却是用性命要挟的绝技。 常言道博而不精,可原随云的武功着实是既博大,又精深! 更何况,流云飞袖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武功。 霍休原以为花满楼是个很好对付的对手。 可霍休错了,他大错特错。 花满楼的武功不如原随云多,也不如原随云正,但是他的心却恰恰和武当山外的闲云野鹤、流云缓动极为符合,他的招式虽有瑕疵,这瑕疵却全给他的心境给补全了、满足了、化解了,甚至是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武当神功,正巧能应付大大金鹏神力这样的蛮力神功,一时之间居然还应付得恰到好处,游刃有余! 楚留香和原随云,霍休和花满楼,这两对人物本就相当,打了个平手还不意外。 但另一边,令狐冲面对金九龄居然也不落下风。 要知道,他功力本就是在场最低的一人,甚至还不如宁中则。虽然经历过了风清扬两个月的特训,将天下绝顶的独孤九剑习得七七八八,又苦修紫霞神功,已有了岳不群三分威力,但岳不群亲自过来也是被金九龄五招内毙了的货色,他却已在金九龄手下坚持了二十多招。 这二十招虽不算过得很舒服,却也绝非九死一生的凶险程度。 原来是金九龄手中无兵器,要拿住令狐冲须得伸手贴近,偏偏他动作再快,令狐冲却总能后发而先至,莫名其妙都能跟得上去,刺他手腕、眼珠、咽喉等要害处,几次三番围魏救赵。 他想要拿令狐冲长剑,令狐冲则将那“拿剑”的动作视作招式,也一一破过。 其实这是极为凶险的选择,金九龄若舍得放弃手腕、眼珠等一处,以伤换伤地拿住了令狐冲,令狐冲就是再有十条命也不可能存活下来。 偏偏金九龄自恃身份又爱惜身体,若面对令狐冲这么个小辈哪有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 相比起原随云、霍休、薛笑人三人,他是个在意面子的人。正因为在意面子,所以他出行都要耗费大量财资,讲究极大排场,更才会被青龙会盯上,以利益相诱惑。 他不可能像薛笑人那个疯子,单纯为了杀人出名、震天动地而来,金九龄是为了钱加入青龙会的,为钱而来的人,自然不可能真正拼命。 他现在不想拼命,只是有点着急。 ——我二十招还没能杀死这小子,大家会怎么看我? ——薛笑人会不会笑我,霍休会不会嘲我,原随云会不会看不起我? ——混账!这混账小子,怎么这样的有韧性,怎么这样的不死? 他还在这边想着,那边的令狐冲已看到了天外飞仙的剑势,忽然兴奋无比大叫一声,“这一定是西门庄主的神剑!” 登时精神一震,仿佛之前全身流下的鲜血都重新补充回了身体一般,刷刷刷几剑刺出,金九龄连连闪过,脸色难看无比,更力求获胜。 ——他妈的,这小子连武功都认错了,多少是脑子有点问题,我竟然和这样的人打成这般…… “天外飞仙,这就是天外飞仙……” 李忘尘躺在地上,皱着眉,脑中仍浮现出刚才那一剑的风情。 这一剑令他想起了李寻欢的飞刀,可好像又差了那么一点东西。 若以齐物论中的“人籁”“地籁”“天籁”三重境界划分,陆小凤使用的这一式天外飞仙应当是“地籁”境界,不过这一招虽圆融无碍,浑然天成,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天成。 他又一下子想到了之前衡山一战中江枫投出的小玉剑所化成的燕南天的神剑诀。 那一招才是真正的天成神剑。 如此一相比较,天外飞仙——起码在陆小凤手中的天外飞仙,似乎也没有那么神乎其神了,李忘尘很快就从那种惊艳中脱离出来。 宁中则却站在一旁呆呆愣愣许久,也心向往之,心想若是陆大侠来教冲儿这一招剑法,我华山派改一改成了剑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忘尘忽然道,“宁女侠,扶我过去,我身子动不了了,但是内力还在,让我给陆大侠重新点穴。” 宁中则啊了一声,才发现陆小凤竟然晃晃悠悠又站了起来,心想此人本来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又用了这样一招剑法,哪里能打下去? 赶紧把李忘尘搀扶起来。 李忘尘凌空几下指风,陆小凤猝不及防,又身子一僵。 他回头骂了一句,“臭小子……” 话音未落,人已经软软倒下。 只剩下一双灵动无比的眼睛,透露出怒意。 李忘尘笑道,“你还是别出手来得好,接下来交给我和宁女侠吧。” 宁中则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用,一时间有些惊喜和自傲,像小女孩儿得到了赞赏般挺了挺胸。 陆小凤悄悄看了宁中则的胸脯两眼,再看向李忘尘时,怒意已变得柔和,好像得到了什么安慰一般,“哎,没办法……你看没看刚才那一剑?” 李忘尘问,“是天外飞仙吗?” 一边问,一边示意宁中则,宁中则欢欣地带着李忘尘去捡起了旁边的斩铁草,然后李忘尘惊喜地发现薛笑人居然还活着,眼中定定直视前方,如瞎子一般。 走得近了,还能听到他极小极小、念念有词的声音,“我是薛笑人,我是薛笑人,我是薛笑人……” 李忘尘被宁中则搀扶,道,“你只是个可怜人,可恨人,可笑人。” 当下一剑刺出,薛笑人晃了一晃,声音一断,已被刺倒杀死。 【以弱胜强,获得二十点奖励点数,青铜令牌一枚】 薛笑人却不是江湖令人物,没有什么独属于他的二星江湖令效果。 而以现在的李忘尘武功,杀死一个小三合境界的人物,居然也没有白银级令牌了。 李忘尘哀叹对方贬值之快,将二十点奖励点数加在精力值上,顿时又恢复了几分力气。而手中的斩铁草沾染了薛笑人的鲜血之后,红光大盛,居然把之前的白光又给盖过了。 回过头来,这一系列动作快得很,陆小凤才刚刚道,“……正是天外飞仙,我与叶孤城有过一面之缘,他用三成力的天外飞仙刺我,我以灵犀一指防住,我们便成了朋友。他说之所以和我做朋友,是因为我和西门吹雪也是朋友,而他要杀西门吹雪。” 宁中则惊讶道,“这是什么道理?” 李忘尘却点点头,暗地里四处观察周围的三处战场,最后看向了令狐冲和金九龄,道,“世上本就有很多这样的道理。” 他说话时,双眼却死死盯着金九龄。 金九龄也注意到了这个目光,露出很不自在的神色,面对令狐冲的几剑缩手缩脚。 陆小凤忽然道,“小李子,这一战你起码耗费了薛笑人五六成精力,才给了我一举功成的机会。你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恐不在西门和叶城主之下。我问你,这一剑你破不破得?我若求你一件事情,不知道你……” 李忘尘只对着他笑了笑,“现在破不得。” 现在破不得,以后却说不一定。 现在破不得,但我已经愿意去思索破的法子了。 陆小凤话语一停,似乎已知道不必说下去了,他的双眼中流露出欣慰和感激的神色,“既然如此,那就好……非常,非常好……” 话语声渐小渐弱,最终细如蚊蝇,成了一声又悠远又微弱的呜咽。 陆小凤脑袋一摆,已闭上了眼。 李忘尘一本正经开玩笑道,“他死了。” 宁中则身子一颤,双目一红,正要泣不成声,“陆——” 然后就听到了陆小凤口鼻间传来的微微鼾声。 呆了一呆,尴尬万分。 转头正要责怪李忘尘别乱说话,李忘尘却已经挣脱她的手臂,这是刚才的二十点精力点数起到了作用,伤势本就是好了一分再好第二分就很容易的,李忘尘再继续运转内力疗伤,转眼间便已恢复了七八分状态。 “你带着陆大侠去护住枯梅大师吧。”李忘尘低声对宁中则说,“但请谨记一事,切莫去解开枯梅大师的穴道。” 宁中则疑惑万分,“这是为何?” 李忘尘笑道,“宁女侠已坏了我们一回计划,千万不要坏了第二回。” 宁中则面色涨红,神色一黯,“我……” 李忘尘正色道,“请女侠莫怪,只是情势紧迫,不得不说如此重话,我也心怀歉意。但此事来龙去脉复杂,我只能这样要求你,你明白么?” 宁中则看着李忘尘许久,慢慢点了点头,“我……我明白!” 李忘尘露出安心的神情,已手持斩铁草,转身而去。 目标是,金九龄。 第六十一章 金九龄之死 相对于霍休、原随云二人的激烈交战,金九龄其实尚算是压力较小的,他虽因各种因素而拿不下令狐冲,但就是再来一个令狐冲,也绝不可能奈何得了他。 故而在交手之余,他也留了好几分心力关心周遭诸事。 这其中就包括薛笑人之死的全过程。 霍休和原随云只能就近观察到最后的天外飞仙,金九龄却连之前李忘尘、薛笑人的交手也一并尽收眼底。 当时金九龄就暗暗惊讶于李忘尘的剑法之高、内功之强、体魄之健,远远超过所有十三四岁的同龄小孩,三者合一,绝对有能耐对自己发起远比令狐冲更高的威胁,面对令狐冲时他就如同面对一个棘手的刺猬,须得纠缠一会儿想想如何下手才不伤自己,但李忘尘却是头凶残精悍的野豹,若与其交战,随时可能叼走自己的性命。 可现在两人却有合力的可能。 这岂非手里拿着个刺猬面对一头野豹? 眼见李忘尘有意合击,金九龄动作立即加快,好几招都已不再顾忌自己的身躯是否完好,只求先掌毙了令狐冲,然后撤身逃去,和原随云那边汇合。 令狐冲顿觉压力大增。 但他一手独孤九剑,正是遇强越强、遇猛更猛的高妙剑法,只是令狐冲到底才学过此剑法两个月,一开始剑法运转之间还有一些窒碍,不能尽显其中十成十的威力。 若当时金九龄就全力猛攻,不顾代价,只需付出手腕、眼球几处可能会造成终身残疾的伤势即可胜过令狐冲,但迄今和令狐冲磨磨蹭蹭纠缠许久,这么个九品大高手等同于是喂招对招,如何不让令狐冲将独孤九剑运转至圆满纯熟? 现在金九龄愿意付出代价速胜了,令狐冲却不再给他机会。 刷刷刷几剑,这几剑根本不做攻击势态,甚至都未出令狐冲身周五尺距离,旁人看来,只是莫名其妙的东指西点、南戳北引,一下子仿若从激烈凶险的战斗中脱身而出,变成了奇妙而莫名的舞蹈。 偏偏金九龄面对这样的招式,却脸色突变。 他蓦然发现,就是这样看似胡闹的几招,却令自己击出的每一招都受限于未发出时,一旦继续发出,立刻以最大弱点对敌长处,此消彼长之下,等若用自己一份功力打对手十成功力,金九龄固然远远胜过了令狐冲那初学乍会的紫霞神功,却又怎能十倍之差距? 也就在这几招未将令狐冲拿下,金九龄正待重振旗鼓,身后忽有剑气掠过,竟是透体生寒,令他根根汗毛立起,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起来大半。 “这小子!竟然敢偷袭!” 金九龄没有听闻丝毫风声,明白李忘尘以某种极为特殊的玄妙刻意隐去声息,发起偷袭,一时又惊又怒。 他头也不回怒喝一声,屈指一弹,一枚绣花针已倒飞而去,破空呼啸之声如金铁交击,迎上了李忘尘的剑法。 这也是金九龄的绝技之一,若无青龙会邀请,金九龄他日金银耗尽,就会以这“绣花针”之技弄出“绣花大盗”之名声,最终目的仍是陷害栽赃陆小凤这个好朋友。 刚才不对令狐冲用,也是面子思想严重。 毕竟这边一共三名小三合,一名九品,而另外一边只有两名小三合,还有一堆杂鱼,谁胜谁负其实是想也不想一目了然的事情。 既已稳操胜券,那么自然要得寸进尺,想想怎么赢得漂亮光彩一些。 可现在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输”这个词汇。 绣花针虽小,力可达千钧之巨,电闪而来,李忘尘连忙变招回转。 呼呼呼,斩铁草红光透体,隐现白芒,抹出来的剑影停留片刻才会消失,现在在李忘尘掌中一转,嗖嗖嗖风声不停,已化作了一轮绯红色的光镜护在身前,煞是好看。 叮一声,红色光镜中忽然一声脆响,银针已被化解打飞,插入旁边的一颗树身,须臾间已从左到右透体而出,再一路嗡嗡嗡穿梭,连续洞穿十三颗树木之后砰一声撞在湖上假山,又是深入了五六尺才停下来。 李忘尘手一停,光镜还原为一道绯色剑影,轻轻踏出一步,歪歪斜斜的一剑对准金九龄刺出。 金九龄怒喝一声,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十种应付的方法,其中起码有五六种都能在这一招前大占优势,却又被他一一排除。 只因在李忘尘之外,尚有一个令狐冲虎视眈眈。 他只能退,避实就虚,以让锋芒。 面对李忘尘退,却不代表着面对令狐冲同样退。 相反,他进。 金九龄身影一闪,躲开李忘尘攻势的同时,已来到了令狐冲身前,手一抖,一枚绣花针飞去,同时伸手猛去抓长剑。 两害相较取其轻。 现在的金九龄已放开了任何的心理负担,什么高手身份什么爱惜身体都丢在一旁,手段尽出,他只期望能够活着,为此就算丢掉两三条腿也绝无关系,更遑论令狐冲功力有限,长剑亦非神兵,始终只能危及他的眼、耳、口、鼻、手指等细小器官。 令狐冲只觉得面前什么东西闪了一闪,长剑动了一动,还未反应过来,膝盖上已中了绣花针,闷哼一声,整个人跌足跪下。 可是临跪下前,他神色仍然专注,目光仍紧紧锁住金九龄的动作,忽然瞅准破绽一剑递出,到了一个金九龄最为难受的位置。 这一剑自下而上,犹如毒蛇吐信,突如其来,灵动无比也辛辣无比。 金九龄却双手猛地合掌按剑,动作之快,仿佛早就想到了令狐冲此番变化。 令狐冲是自下而上跪倒出剑,剑如毒蛇蹿出跳跃。 金九龄则是飞扑而来居高临下合掌,如同僧人礼拜众生。 这一刻是和尚与毒蛇之间的较量。 令狐冲临到头时,面上紫气一现,强行扭动手腕,将长剑横了起来,体内的紫霞真气疯狂地涌入其中,剑刃上闪烁着紫光。 而金九龄已顾不得许多,双掌强势按住令狐冲手中长剑,只听得咔咔两声,一柄长剑被他双手劲力覆盖,里面的紫霞真气尚未动作,已被他扭动拉扯牵引绞杀,一瞬间诸多变化,剑身一震,下一瞬间已粉碎成无数的碎片。 当然,金九龄也付出极重代价,双手各自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鲜血流出,痛苦钻心。 但他到底摧毁了令狐冲的武器,以令狐冲的武功偏科程度,若是无剑便也就等于是没这个人了。 金九龄信手挥袍,卷动满袖的长剑碎片朝着令狐冲劈头盖脸打砸过去,嗤嗤嗤嗤风声不停,眼看令狐冲就要命丧当场。 就在此时,一柄剑忽然从旁边引出,剑光一闪幻化出十多道剑影,已瞬间将所有飞射而来的铁片挡下。 正是李忘尘。 “我就知道你回来救他!” 令狐冲未死,金九龄不仅毫不失望,更是喜上眉梢。 一个令狐冲死不死,他根本不在意。之所以做此事态,只为了引来李忘尘。 其实李忘尘在他身后,令狐冲在他身前,此为夹击之势,他却头也不回,这本是兵家大忌。 但他深知自己只要先威胁到令狐冲性命,李忘尘绝不会继续专注于自己,而是会绕到身前救下令狐冲,这浑然天成的夹击之势不攻自破。 ——金九龄到底是六扇门第一神捕,一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要案重犯,看破了多少诡计贼人,不是笨蛋,而是个聪明人。 他一下子又扑杀上来,心道这下虽用了绣花针,但前后情况大为不同,之前不管高手的质量数量皆稳操胜券,而自薛笑人死后便不好说了,现在自己以一敌二将这两名天才人物搏杀之后,又能空出手去帮助霍休与原随云,等若是令局势重稳、奠定胜局的一步,漂亮,真是漂亮极了! 李忘尘却忽然一震长剑,做了个很奇妙的姿势。 就是这个姿势,让金九龄面色猛地变化,岂止是金九龄,就连一旁的原随云和霍休都一瞬间将许多精力朝着这边牵扯。 因为这姿势太让他们熟悉了。 这正是刚刚才被陆小凤使来杀了薛笑人(虽然不是直接杀死)的“天外飞仙”。 难道李忘尘是学剑天才,只看了一眼,便通晓了天外飞仙的要诀? 金九龄惊疑不定,却无暇所想,只能止步,撤身,静观其变。 一眼学会天外飞仙,这本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李忘尘不过十三四岁,却能搏杀薛笑人这剑道巨擘,怎能不令金九龄对他万分看中? 定睛一看,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忘尘笑了笑,“假的。” 说到“假”字时已冲了上去,嗖嗖嗖三剑依次刺出,自上而下地瞄准金九龄的眉心、咽喉、心脏。 “的”字刚冒出来,就被另一声怒吼猛地扑灭吞噬压制。 金九龄面色狰狞,哪里不明白自己被耍了,本来乘着李忘尘救下令狐冲,已是最好制住这小子的机会,却被他反过来占据先机,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怒吼声中,他并指如剑,指尖一晃,同样也是三剑点出,自下而上依次迎上李忘尘的三剑。 砰砰砰,空中有三道几乎难分先后的爆破声响了起来,乃是金九龄以血肉之躯对上斩铁草神兵利器的结果。 金九龄退后两步,手麻脚麻,一时暗惊李忘尘的能耐。 他是捕快出身,一交手就本能地把对方的优势劣势,分析得清清楚楚:这小子的内力和那华山派的似乎同出一脉,虽是道家正宗真力,成就却不高不低,不足为虑,唯独一身筋骨强得不像话一般,乃是相较于那华山派剑客更有力的砝码,又因天外飞仙之威吓而占据了先机,手中奇剑更有令人昏眩迷乱之异能,一时竟能不落下风,实在可怕。 不过他之前和薛笑人老头拼个你死我活,现在虽不知道为何恢复得极快,但还是伤残之体,而自己不过是和华山派那剑法奇高的家伙纠缠了一会儿,失了些体力罢了,双方状态大不相同,打下去自然是此长彼消,胜算已在七八分以上。 金九龄一番思索,心下大定,忽然抬头一看,只见李忘尘一震长剑,大喝一声,“天外飞仙!” 还来这一招? 金九龄心中嘲笑,暗想你真当我是蠢货不成? 根本不加防备,继续出手,忽然心头警铃大作,猛一住手。 一道辉煌灿烂的剑光闪了一闪,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有光忽地凝聚,朝自己飞射而来。 其中气势威严,竟和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丝毫不差。 金九龄大惊失色,立刻升起退避三舍的念头,转身一去十来丈,但他动作刚止,李忘尘紧随其后,一剑刺中他的背心,却只能刺进背脊三寸便停驻不前。 鲜血四溅。 “天外飞仙怎么这么弱?”金九龄尚未来得及痛,已被这所谓的“天外飞仙”给惊住了,这一招他本不必闪避的,完全能够招架得住。 他偏偏一见了天外飞仙的气势就怕得没了魂,转身把破绽留给敌人。 这念头刚闪过,金九龄还来不及回头,李忘尘长剑不停,斩铁草变刺为横,刺啦一声,在他背后拉出一条极大的血痕。 斩铁草杀人饮血,剑上红光更盛。 金九龄惨叫一声,回头勉强过了几招,但脊椎被伤,此虽不及心脏大脑两处要害,却也差不了多少,乃是四肢百骸的中枢,一旦伤及,动作自然已变了形。 而李忘尘乘胜追击,剑光闪烁,与金九龄拳招腿式化作一团影子,变化拼斗二十招有余。 忽地一切影子消失,李忘尘拨开金九龄最后的防守,一剑落在金九龄的咽喉之上,宣告着战斗的结束。 到这时候,他总算才是松了口气。 金九龄虽比薛笑人好对付得太多,总归也是个九品大高手,要耗费太多功夫才能够制服。 两个人停在原地,平静如从未战斗过。 金九龄脸上肌肉跳动不止,但还是尽量想让自己表现得从容,“我输了……只有一件事情弄不明白!” 李忘尘明白他想要问什么,抖了抖手中长剑,上面有若隐若现的一道白光,“不是我学会了天外飞仙,而是我手中的长剑记住了那一瞬间的气势和感觉,陆小凤学了天外飞仙的三成,它却记下了陆小凤的三成——天外飞仙虽是天下剑招中最完满无暇的一式,但威力十不存一的情况下,也只能够吓唬一下人了。” 金九龄恍然大悟,“所以你心知这根本是个空壳子,于是第一下并不立即使用此招,而是先骗我一骗。第二次才真正用了天外飞仙,如此先假再真,我的注意力全在此招的真伪上,待到我确认真伪之后,自然魂飞魄散,无暇顾及其中威力大小了。” 他说完之后,终于叹了口气,“我是心服口服了。” 李忘尘谦虚道,“这得感谢小谢老师,说出题思路就是这样,要先给同学们一个陷阱……哎,看来你是听不懂我说的什么了。” 说罢手中一动。 金九龄目光闪烁,忽然大喝一声,“且慢!” 李忘尘恍若未闻一般,长剑刺出不停,金九龄神色一凝,长剑带着一丝血祭拔出,他整个人也轰然倒下。 【以弱胜强,杀死金九龄,获得十点奖励点数,一枚黑铁令牌】 李忘尘摇了摇头,“你说这么多,什么这弄不明白那边佩服的,其实就是想要拖时间想法子脱身而已,这谁不知道啊?要不是我想要炫耀炫耀,早给你一剑杀了。” 第六十二章 枯梅,华真真 薛笑人死后,金九龄也步了后尘!? 霍休看得固然心惊肉跳。另一边的原随云虽是个瞎子,却又怎会不知这一切是谁做的好事? “李忘尘……”他无神的双眸低了一低,自语道,“原来如此,我小瞧了的是你!” “我们都小瞧了他。”楚留香反而笑了起来,“连我都要到绝望的时候了,他却改变了局势。” 他心知接下来的情形大为不同,只要李忘尘再联合花满楼胜了霍休,花满楼再与自己合力对付原随云,原随云的【难知如阴】纵然厉害,可又如何面对两个“盲人”起作用? 不管最终能否留下霍休和原随云,今日青龙会的行动总算是功亏一篑了。 而到了这时候,楚留香也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绝望了。 正因为他已看得到希望了,方能如此从容道出这点。他这样的人,真正绝望的时候,反而要咬着牙怎么也不能认输的。 “局势变了么……” 原随云一挑眉,居然也并不慌张,骤然长啸一声,“那就再由我给变回来吧!” 说话间足尖忽地一点湖面,涟漪微微扩散,原随云身子一闪,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已飞扑数十丈,来到了李忘尘身后,一爪抓去。 这一抓劲力充沛,快如电闪,尚未临体时无声无息,靠近三寸的时候才触动了玄武定,一股令李忘尘心头大震的危险之意汹涌而起。 但他已来不及转身回头,因为一股黑暗的意志在那之前罩住双眸,突如其来的意志令他心神大乱,有了一瞬间的茫然。 蝙蝠公子原随云——到这时候李忘尘才真正体会了这个一路明争暗斗的对手的武功之高。 陆小凤被他数十招打得半死不活,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李忘尘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自己连他一招也接不住。 而且原随云除去武功极高,还有决断之快、意志之坚,这就和薛笑人、金九龄、霍休等人更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他深知现在的李忘尘就是关键,只要杀了这个似乎可以一直战斗下来又一直造成惊喜的小子,接下来的局面还是五五之数,全由自己和楚留香、霍休和花满楼做主,仍不失胜算。 于是只一瞬间,原随云就过来杀死李忘尘。 他的思考、决策、动手能力,远不是自重身份觉得稳赢而被令狐冲纠缠的金九龄所能比拟,更不是一心只有剑和满腹牢骚情绪的疯魔薛笑人可以望尘,而若霍休能跟得上他半点思维,现在其实也应该抛下花满楼过来合力杀死李忘尘了。 霍休虽没来,有一个人却来了。 李忘尘双眼失明,鼻子却嗅到了一阵很好闻的郁金花香气味,这气味好像有某种魔力,他本来不安颤抖的心,忽然间安稳无比。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能让人安心。 “你变不回来。”楚留香像是原随云的影子,当原随云出现在李忘尘身后的时候,他也早在这里等候了,一伸手,按住原随云的右手,阻截原随云的一抓,令他不能进犯分毫。 原随云一挑眉,抓向楚留香,楚留香手一缩,指点原随云的手腕,原随云手一翻动,手背撞在楚留香的指头上……闪电般交手几招,两个人忽然同时伸出手指,猛地扣住对方的脉门。 就在这方寸之间,两个人已比拼起内力来了。 李忘尘须臾之间回头,回头的刹那也已经恢复光明,却见两个人已站在身后僵持起来,额头上都纷纷冒出细汗。虽然一个如伊利丹般双眼缠绕破布,另一个则是天生的盲人,但他们仍下意识以眼睛的部位“对视”起来。 他们的双手搭在一起,周围的空气被蒸发成一缕缕上升旋绕的高温白烟,李忘尘隔着数寸也有种热力扑面蒸腾的感觉,若常人在他这个位置,恐怕就要被那热量灼伤甚至烧死。 “不能动他们……” 李忘尘知道现在上去对楚留香也有害,因此并不妄动,只是退后了两步,小心地看着。 其实若单论内力,楚留香并不输给原随云,原随云只是胜在异力、感应、招式、运劲等等方面,两人这一下拼起了内力,竟然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的。 原随云忽然冷哼一声,双手一开,已挣脱了楚留香的钳制。 呼呼呼,长袖一挥,如大风大雨,流云飞袖连环打出,楚留香接了数招,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虚招。飞袖中嗖地射出一枚寒星,已瞄准了李忘尘,而原随云轻功一点,却是转头寻找远处寒亭旁的陆小凤、宁中则去了。 他思维太快,抉择果断,既然拿不下李忘尘,不如尽快转换目标。 在场众人,除了花满楼、楚留香都能撑得住他的辣手外,其他如李忘尘、令狐冲、陆小凤、宁中则四个,他都是以【难知如阴】当头一罩,信手一招便能杀死。 当然,这其中能对局势产生影响的唯独李忘尘而已,但其他人却可以做人质,对楚留香这样的对手而言,效果说不定更佳。 除此之外,他也没忘了用最后的机会杀死李忘尘,临走之前还发射了一枚暗器。 原随云所习得的三十三门一流武功中,正有唐门的暗器手法。 可惜李忘尘早已今非昔比,不是当日被唐玉的暗器吓得屁滚尿流的小人物了,长剑一晃,红色的光影如流泻奔腾的秋水,一动一止,斩铁草已横在喉前。 叮当一声,长剑剧震不止,他整个人身子一震,如遭雷击,踉跄几步,一屁股啪嗒坐在了地上。 却终究没有伤及要害。 楚留香看得暗暗摇头,知道原随云虽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有满腹才华一身武功,再加上意志坚定得几乎从不动摇,连自己也因他双眼失明而暗骂老天,可是其心思里却见不得丝毫良善,而是满载着卑鄙龌龊、残忍血腥。 但他轻功始终比原随云高上一筹,怎会给原随云作恶的机会? 当原随云现身的时候,楚留香已再次出现在了原随云的身后,阻截了他对宁中则、陆小凤的出手。他的武功分明比原随云低,但不知为何,自交手以来,就是能够让原随云欲求的一切事情,没有一件能成。 面对这样难缠的对手,连原随云也似乎是十分无奈,无声地叹了口气。 李忘尘坐在原地,观看这两人的招式对拼,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人质,原随云是要……” 他想到了某件事情,脸色一变,猛然间长身而起,朝着两人而去。 而另一边,两个人快速无比地交手几招,原随云又挥袖震开摆脱楚留香,转身另寻他处。 ——而这一次,他竟然是直取寒亭! “枯梅大师!” 楚留香神色一紧,本来他见局势大好,脸上还多了几分笑容,现在这笑容却一并敛去。 枯梅大师可不比李忘尘、宁中则,后两人武功再低,始终是活着的,原随云一出手他们虽跑不掉,可那是原随云一招提前笼罩了两人的躲避空间,这样的一招酝酿时间,已足够楚留香紧随其后,阻截出手了。 但枯梅大师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原随云想也不想信手一招,都可要了她的性命。短短时间,如何能够阻碍? 楚留香长身一震,赶紧紧随其后而去。 果然,原随云一个翻身,已经来到了寒亭之中,这亭子的上半截被霍休拿去了当武器,现在其中的一切暴露在湖水之上,已弥散了满满当当的水汽,远远看去朦朦胧胧,如同笼罩了一层水色的轻纱。 而枯梅大师和她的弟子,仍端坐在寒亭之中,大眼瞪小眼。 而他刚刚落地,楚留香也跟着过来,但这次他刚刚落地,原随云一动,手已经按在了枯梅大师的身上。 楚留香大声道,“住手!”踏出一步,想要靠近两人。 “出来,香帅!” 就在这时,外边儿传来了一声大叫,“枯梅是原随云的人!!!” 是李忘尘的声音。 枯梅是原随云的人!? 楚留香骤然听到这样一句话,饶是他聪慧过人,远胜天下九成九的人,一时竟也无法思考其中的逻辑关系。但万幸他总是相信朋友的,根本无暇多思考,下意识便停下了步伐——然后一道银光忽然朝着他的面门逼射而来。 银光之后就是一道黑光。 这银光黑光,竟然是两道师出同门的剑光! 楚留香后仰,撤身,旋转,落地,四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已退开二三十丈。 他落地之后,胸前的大片衣衫都已被摧毁了,露出他的胸口,包括胸口上的两道浅浅血色痕迹。 以他的轻功,在那突兀无比的时候,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中,竟然也不能完好无损。甚至若非李忘尘的提醒,令他仓促间有了防备,刚才的楚留香是绝对死定了。 楚留香面露不可思议神色,抬头看向寒亭那边,涩声道,“这……枯梅大师,您怎么……” 原随云和枯梅两人相伴,一起走了下来,面色无比平静。 如此惊变,竟然连旁边的霍休和花满楼都停下了手,关注这边的局势。 枯梅大师冷冷道,“因为我是随云的娘亲。”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他们的惊讶,一则是两人竟然有这样一份关系,二则是枯梅大师竟然结婚生子! 她可不是岳不群那样的俗家掌门,而是出家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原来如此,这才是你丢下华山派掌门位置的缘由。” 他之前还对枯梅大师用“您”来称呼,现在却换成了“你”。 一旁的宁中则呆呆看着面前的枯梅大师,身子一颤,“枯梅掌门……” 声音如泣如诉,似乎信仰崩塌一般。 可枯梅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原随云冷笑道,“她一辈子为了华山辛苦操劳,几乎没有自己的人生,人人都叫她铁仙姑,却好像真以为她是铁打的,而忘掉了她也是个女人。” 枯梅大师低了低头,“随云,不必再说了。” 楚留香却已经明白了,他本就是世界上最明白女人的几个男人,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也的确不能怪了仙姑您。您性格刚烈,敢爱敢恨,若与原随云的父亲坠入爱河,自然是天崩地裂、什么也顾不得的。” 他忽然又将“您”给重新加了回来。 因为楚留香觉得,枯梅大师仍然能够得到他的尊重。 “而您离开了华山派,以至于华山派剑气二宗大打出手,杀得血流成河,虽您是起因,但真正造成杀戮的还是贪恋权势地位的人们自己,其实也怪不得您多少——甚至,您离开华山,也许也是因为知道剑气二宗的斗争早已深入骨髓,缓和不得,这令您深感疲惫,难以为继。” 楚留香悠然道,“也许您也曾在这方面做过许多努力,想要令剑宗气宗合一,但最终收效甚微。以您好强的性子,必然会深感挫败不止,急需有人为自己提供鼓励、支持,可惜您是天下知名的铁仙姑,人人都把您当做钢铁,谁会认为钢铁有柔软之处呢?” 说到这里,楚留香脸上便不由带上了笑容,“到这时候,您便遇上了原随云的父亲,他或许是极少数能友善真诚温柔待您的男子,于是你们两人……” 枯梅大师忽然冷冷道,“闭嘴。” 原随云却笑了,“楚留香,你果然是天下最明白女人的男人,你讲的多半是真的。其实我很愿意听你讲故事,因为我父母的事情我很少知道。” 最后却收敛了笑容,淡淡道,“可惜的是,你却要死了。” 说话之间,甚至都带了一丝丝悲伤,只因楚留香这样的人,就算是作为对手也是非常让人不舍而珍惜的。 除了悲伤之外,便是极满的自信,就好像这是一件已经证实的事情。 因为枯梅大师的武功,赫然也是小三合得二的水平,与她的儿子原随云相当。 光是一个原随云,已经让人头疼无比了,更何况是两个。而且看枯梅刚才那一剑“清风十三式”的威力,只会比原随云高,而绝不会比原随云低。 楚留香却道,“我看未必。” 原随云饶有兴致地笑道,“哦,你还有什么法子?” 楚留香摇了摇头,“不是我,我确实已经没法子了,是李忘尘小兄弟——我刚才说的那段话,就是为了给他拖时间的。” 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法子,但他既然已经创作过那么多次奇迹,我宁愿相信他再来一次。” 原随云一怔,忽然反应了过来:李忘尘去了哪里!? 他听声辩位,已经形成了本能,没有听到的声音,就相当于无人存在。可是从寒亭出来之后,兴许是觉得大局已定,原随云居然也有些大意,没有记住每个人声音的位置。 而再注意的时候,李忘尘居然就消失了。 原随云心下奇怪:能够躲过我的声音……在水中!?但是即使在水中又能如何,偷袭我们吗?他的武功就算再高一倍,也绝不可能对我们两个偷袭得手! 枯梅却脸色一变,“难道是……他怎么知道的?” 骤然转身,两个人的耳边,同时听到了一个水声,李忘尘从水中上了寒亭,伸手一点。 正点在那个看上去是枯梅弟子的年轻女人身上,为她解穴。 “你是不是叫华真真??”李忘尘无比焦急地问,“你一定要是华真真啊。”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华真真啊。”少女站了起来,她的神情居然不是慌乱恐惧惊吓,而是很疑惑,疑惑中带着一种威严,威严中渐渐有了一丝愤怒。 她也不等回答,忽然转过头,就用威严和愤怒,正对上前方来的枯梅的目光。 少女叹了口气,“枯梅,你可知罪!!” 第六十三章 来龙去脉 华真真。 果然是她。 李忘尘长吁一口气,表情放松神色平静,就好像一个急迫着要解手的人终于来到了厕所。 这绝对是生命中最解脱最幸福的一刻。 在《楚留香传奇》中,原随云步下了蝙蝠岛销金窝的疑阵,开始自己掌握全江湖的计划,中途却等到了楚留香这位好管闲事的小偷儿降临。 枯梅本是他的帮凶,却以调查此事的姿态一同上岛,两人里应外合,一明一暗,楚留香理应毫无生机。 但事情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枯梅死了。 杀死她的就是华真真。 ——中华山派第四代掌门“华凤琼”的玄侄孙女,华山掌门的监督者。 这位在原作之中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女剑客的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剑法之高,当世只在薛衣人之下,更真正得到了华山派清风十三式的精髓,是华山派一切武功的最终真传。 她在剧情中能将枯梅大师逼至圆寂,曾在三招之间让楚留香冷汗直流直呼是生平最可怕的对手,是楚留香在原作中破局的关键。 现在也将成为李忘尘生还的唯一希望。 李忘尘之所以从始至终,没有想到华真真,是因为风清扬口述剑气二宗的历史,从未有过“华凤琼”之说,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这综武世界不存在这样一个武功高绝的少女。 即使刚才临时有个念头电闪而过,致使他潜水绕后解穴,但直到少女亲口承认之前,他都心怀忐忑,抱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 可他最终还是赌对了! 现在的局势微妙了起来,所有人不敢发出大的呼吸,山庄安静得一根针落下都清晰可闻。 霍休悄然间来到了枯梅、原随云的身旁。而原随云皱着眉头,似乎并未想到华真真会有什么问题,更不明白向来杀伐果断的母亲为何被一个少女给喝住。 楚留香、宁中则、令狐冲、花满楼等几人则聚在一起,静观其变。 最后是枯梅和华真真的对视。 枯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知罪。” 她的声音也像是铁打造的。 这话让所有人无关敌友阵营地心头一紧,因为无人在此前会想到,一个看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妙龄少女,竟能令枯梅大师这样的老江湖服软认错。 华真真瞪大了眼睛,严肃地看向枯梅,“你犯下了什么罪!?” 口气坚决严厉,竟好像是个升堂的大官,而枯梅却是个跪下的囚犯。 枯梅却让开了目光,不愿与华真真相争,“我未经允许,将门派秘籍‘清风十三式’外传给我儿随云。我私自下山,逃避责任,致使门中剑气二脉再起纷争,门派至此衰落。我尚未还俗,却嫁人生子,有辱道家修行人的门风。” 她说话是一条一条,清晰无比,话语间并无丝毫内疚惭愧。 但若非内疚惭愧,如何能记得这般清楚?在场了解她旧闻的都知道,她是性子天生要强冷漠,其实已是内疚惭愧、深感罪责,只是不愿表露情绪,现在说出来竟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华真真笑了,“好,你知道就好。” 转过头看向了原随云,拱手道,“青龙会,蝙蝠公子,元月十五?你的点穴手法好厉害,我冲了许久也实在冲不开。” 瞧她模样,彬彬有礼,大气自在,一下子冲淡了战局中本来肃杀紧张的氛围。 原随云沉皱眉沉默了一阵,他一向不喜欢被他人掌控局势的感觉,尤其这个女人还对自己的母亲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但他偏又难以揣度此女的深浅。 只好同样客气道,“姑娘竟深藏不露,看来原随云非但眼瞎,心也是瞎的。” 华真真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原随云已发现她独断而无礼的问话风格,他这辈子尚未被人如此对待,心中杀意悄然凝聚,面上仍平静万分,“姑娘但说无妨。” 华真真昂首道,“昔年华山派的祖师,虽是全真教的郝大通,但一派武功相承迄今,也有另一股更为源远流长的传承加入其中——那就是仙人陈抟留下的陈抟秘籍,而我的祖先华凤琼娘娘,便是陈抟秘籍的真正传人。” 她说到这时,却转头微笑看向宁中则、令狐冲,“岳肃和蔡子峰两人得到陈抟秘籍,却因各自所学太浅,悟性太低,均觉对方走了岔路,才有了如今剑气二宗。但当时华山还有我们华氏一脉,虽非掌门,也观看了陈抟秘籍,自觉剑气二分均有差池不足,故而隐居华山深处多年,终于真正参透了陈抟秘籍,达到剑气合一、气剑不分的武学境界。” 宁中则和令狐冲对视一眼,喃喃自语道,“剑气合一、气剑不分……” 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说法,宁中则自然觉得万法归一,内力是一切根基,而令狐冲自从衡山与李忘尘相遇,便按着自己性子学习,觉得剑法高起来也不错,可华真真所说的却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东西。 没等两人细想,华真真已继续说了下去,“华凤琼娘娘参透了这门秘籍的根本,本以为可说服同门,没想到再一出世,已有三十余年。剑气二脉在这三十余年明争暗斗不休,虽是同门,却有如陌路,华凤琼娘娘本想从中调节,可她能统合武学见解上的差异,却已无法改变多年的仇恨。” 她说着说着,目光悠远,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剑宗的弟子有人被气宗的挑破了手筋,气宗的弟子也有被剑宗的打碎了气海,经年下来,谁都不是无辜者,谁也都是受害人。若要追溯源头,最早发难的一人当是剑宗或气宗其中一员,但这已经毫无意义,因为所有人都已扭曲、畸形、狰狞、恐怖,仇恨在华山内蔓延,一切起源于武功,却非武功所能解决,只能有一方彻底灭绝为止。” 众人听她言论,遥想那个时代,同门之间竟能如此敌视,均觉得毛骨悚然。 尤其以宁中则、令狐冲感受最深,宁中则年轻时经历过最近一次的剑气二宗比武,直杀得全门派只剩下她与岳不群两人,那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令她现在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而令狐冲听过风清扬的过往,此时听着华真真言语,竟想起了风清扬那一夜蹲在山岗上背身拭泪的孤寂模样,登时心有戚戚,长叹一声。 枯梅则面无表情,她好像是个铁人,从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 唯有霍休撇了撇嘴,不甚在意。而原随云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耐烦。 华真真道,“经过一番绝对曲折但又白费功夫的努力,华凤琼娘娘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此毫无办法,她无法化解仇恨,只能远离这一切,于是又回到了家乡,那是个没有谁知道的小山村,她以一身武功,意外救下了自己的同姓族兄,兄长愿意为她报恩,于是发誓自己世代子弟,学习陈抟秘籍,又不能去沾染华山掌门的位置,只为了令华娘娘解去心结——每一任华山掌门接任时,这一家便要去亲自会面,辅佐其完成合并剑气二宗的使命。” 《仙木奇缘》 忽然摊开了手,朝着众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至于结果,大家都清楚了,华山剑气二宗延绵百年迄今,尚未有结束的时候呢。这一百多年来有七八位掌门,有时是剑宗的,有时是气宗的,他们能够上位,一方面是自己一派得势,另一方是对方失势,竟无一方愿意合并二派,反而死命打压,只是加深了隔阂。” 枯梅在这时候忽然接过了话茬,“直到你的父亲找上了贫道。” 她的声音冷而涩,如一块石头,“他教会了贫道很多,是贫道亦师亦友的存在。” 华真真点头道,“外人所知的每一次华山危机,其实都是爹爹与枯梅你共同度过,他将功劳送到了你的手中,自己却隐居幕后。他帮助您上位成为掌门,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 枯梅木然道,“我当然知道,他让我合并剑气二宗。” 这话一出,大出在场众人意料,李忘尘这才知道,原来枯梅的成名过程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的幕后,难怪这女人三十年前耀眼得如同当代主角一般,连风清扬也视她为毕生目标、念念不忘。 华真真挑了挑眉,“你是做了,可惜你做得不够。” 她叹了口气,“你私自离任,导致华山内乱,数百年的荣耀毁于一旦,剑宗二派的弟子更十不存一,我父亲常年独居家乡务农,来不及知道此事。等到他得知之后,终于一病不起,在床榻上深受折磨十多年后,因心中内疚悲愤难去,大哭一夜,撞死在华凤琼娘娘灵柩之前,当时我还在我娘亲的肚子里呢。” 楚留香花满楼令狐冲等人听了,莫不是低声叹了口气。 枯梅也深深皱起了眉,低头说了五个字,“这是我不对。”便闭口不言。 华真真的双眼忽然变得悠远起来,仿佛能随着时光逆旅,看到往昔的岁月,“父亲死后,我的娘亲单独带我离开了村子,她天生有病,练不得武功,但却深知我们华氏的使命,将陈抟秘籍上的武功一项一项教给了我,一边教导我,一边寻找你……那真是一段艰难的日子,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 宁中则这才明白,为何华真真的父亲或她没找上岳不群。 华真真仰起头,双目泛红,声音很轻,“我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大明,一路帮工,要饭,求人,我仍能记得她在最酷热的夏日里唇干舌燥地背着我行走山野,一路与我描述从未谋面的父亲的眉眼、胡须和脸上的梨涡。我也记得她在冰天雪地中抱着我睡觉,我睡得安眠,醒来时却发现她的背脊已满是冰渣,我足足叫了她一个时辰她才应我一声……” 李忘尘忍不住道,“你父亲如此一死是洒脱了,可你的母亲的人生之中,却满是悲痛,这值得吗?” 华真真转头看他,露出奇怪的神色,凝重而严肃地说,“这当然值得了。” 李忘尘愣了一愣,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他是现代人,深受精致利己的想法干扰。虽然穿越迄今,一路热血举动,却始终还是顺手为之,未曾有过损己利人的行为,更无法理解这种献上一辈子的义举。 楚留香却道,“华姑娘,李兄弟的意思是,此事是否你们本心所愿,本心所想?这其实是相当重要的考量,若你母亲只为了所谓爱情与责任便束缚自己一生,听来相当可悲愚蠢,甚至不只是你的父母,还是你的祖先、你的父亲,都同样可悲愚蠢的地方——” 华真真听到这里,脸上稍带怒气,但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忘尘正听得连连点头,忽然楚留香却转过头看他,话锋一转,道,“但李兄弟莫忘,古有荆轲、豫让、聂政前事,刚烈勇猛,义之所在,命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此乃大勇——或许,你所谓的幸福美好,种种一切,对于一个在乡野间种地的家族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楚留香最后道,“他们也许就是想要一生务农,平安而祥和地度过,若是欠了别人一点东西,便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受了别人的大恩,一定要拿出所有回报,受到痛苦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谁导致了这一切,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他们的活法。这样的朴实性子,咱们或许无法理解,却大可敬而远之,不必攻讦。” 李忘尘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还是无法理解,但香帅说得没错,我的确不应该多嘴的。” 他看了看华真真,很真诚地说,“抱歉。” 华真真情不自禁点点头,然后忽然转头,呆呆看向楚留香,“你……你……”红了红脸,“你倒是很会理解人呢。” 楚留香微微一笑,李忘尘心中大叫段位之高,自己竟成了人家泡妹的工具人。 霍休忽然不耐烦道,“说正事!” 他舔了舔嘴唇,“好啊,小姑娘,你的故事我已明白了,接下来呢?你学成了武功,找到了枯梅大师,却又要如何了?” 这也正是原随云想要问的。 华真真眼睛一红,如泣如诉,“还没有讲到哪里,我们先讲我小时候的故事。之后,之后,我,我母亲便死在了路上……” 霍休怒道,“然后呢!?啰嗦这些有什么用,你怎么和枯梅大师混成了一团,之前我们竟完全没有发现你的底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指使你的,快——” “说”字尚未出口,一道流光闪过半空 霍休忽然瞳孔收缩,脑袋下埋,肩头拱起,全身蜷缩,如同背脊上的两处肌肉变成了翅膀,骨头、筋膜、皮肉连成一片,猛力一震,这个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已带着他身子一晃,横挪五六丈的距离。 而原来所站立的地方已被一道剑光所斩开。 那道剑光明亮而长,锋利而凶,将大地给分开个截长五六丈、宽三四寸的深深沟壑,断面光滑如镜。 华真真已出现在这个位置,一手持剑一手持鞘。 她的脸上露出怒意。 霍休惊魂未定,可他出言不逊,怎能至此结束。 刚刚落定,尚未站稳,站在之前位置的华真真身影消失,霍休的瞳孔里有一抹剑光忽然闪了一闪,透体生寒,长剑到此,令他躲避不及。 华真真的轻功居然也如此之高,令旁边的原随云都大吃一惊,一时难以相助。 长剑由动到静,轻轻一点,落在霍休的眉心,只待划拉半尺距离,即可令霍休魂归西天,却适时被一只戴着银丝手套的手轻轻阻截。长剑去势一止,化作流光收回。 只听沧浪一声,华真真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放剑回鞘,动作洒脱自如,昂首俯瞰霍休,或者说霍休身旁的枯梅,怒道,“枯梅,你不识好歹!你已败在我的手中,答应我回到华山认错,此刻还有脸与我一战么!?” 此言一出,除去李忘尘之外的众人惊讶万分。 他们终于明白了一切源头——所谓的枯梅大师重出江湖,竟是被华真真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儿,从不知道哪里找到揪出、打服,一路带到了华山! 背后绝无其他任何势力、人物、利益、诡计。 她的武功竟然高到了这样一种地步!? 这若光是听来,就算是楚留香也不愿相信,只会觉得可笑无比。但若亲眼见到刚才华真真的剑法有多快速,只怕无人会不相信她的言语。 更何况,枯梅也无一句多嘴,对此持默认的态度。 原随云更是恍然大悟,因为由始至终他也十分无辜,这本不是他想象中蝙蝠公子应行走江湖主动作恶的时候,只是计划中一大助力枯梅大师意外失踪,逼得他不得不提前出山。 此行目的,一是想要夺回枯梅,二来也完成青龙会的任务,袭杀不识抬举的楚留香等人。 而这一切缘由根本,竟然就是这个黄毛丫头的胡闹作为! 现在回想起来,他所知的一些疑点,终于也有了解释——他本不愿意用现在埋伏的计划,而是宁愿在见到枯梅的第一时间,就与其联手偷袭,杀死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任意一人,接下来以二对二,其余人自然手到擒来。 偏偏那时枯梅毫无出手的意思,他不得已之下,只能够坐视陆小凤和楚留香将枯梅点倒,洋洋得意地让华真真照料。 ——原来当时的枯梅,正是顾忌着旁边华真真的存在。 而后来,原随云想到自己偷偷将枯梅、华真真带到大野山庄一事,更加冷汗直流,只怕当时是华真真根本不知道原随云瞒着楚留香、陆小凤等人作祟,还以为他是好人,所以并未出手。若是她当时忽然出剑,原随云竟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一旦到了大野山庄,等到这女子察觉不对时,此处又已有金九龄、霍休、薛笑人三大助力,华真真也不敢造次了。 原随云不愿意令自己与枯梅的关系为青龙会所知,所以他也没有当面解开枯梅的穴道,询问她之前为何不直接出手,而是想要等到事后再问。 于是直到刚才为止,原随云也不知道枯梅为何离开蝙蝠岛,更始终不知道一旁的华真真就是一切的幕后指使,他还以为自己母亲是责任心复发,才会回到华山,没成想却是被逼的。 而华真真也莫名其妙身陷这伙高手之中,只能和枯梅一起被点了穴道,心知肚明而又憋屈无比地看着一切发展。 若无李忘尘忽然去解开她的穴道,谁能想到此处能够破局? 原随云想通这一切的时候,楚留香、李忘尘皆已想通。 然后他们所有人都动了。 第六十四章 胜负 原随云似乎已能看出大势已去,他的决断仍然远远比同僚聪明、果敢。 霍休尚未动作,蝙蝠公子大袖一挥,大地上震起了一圈烟尘,直升起半丈来高,遮人耳目。而他脚一踩,飞身腾空,衣袂飘飘间,已远纵过湖心,脚踩丈高的围墙。 他一只脚刚踩到围墙立住,另一人的脚已踩了过来。 “楚留香!”原随云抬头,大喝,“你真是难缠!” 说话间脚反踩墙头,啪嗒一声数道瓦片飞射,原随云翻身旋转,再度落在湖心。 楚留香根本未曾被阻碍分毫,身如轻烟,抬手翻掌,近身跟步,大量的瓦片从他的身体表面滑过,仿佛周围的空气对他而言已成了水下,而他却是一条身姿优美的游鱼。 一同入了湖心,空气忽然震动了起来,四面八方腥风血雨一般的杀气汹涌而来,冲入楚留香的口鼻间。 迎来的却是原随云的反击。 他看似退步,引楚留香入湖心,适时再发反击。只因知晓楚留香轻功再高,自上而下的时候仍然不能转向挪空,乃是个大大的活靶子。 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原随云踩水湖面,发丝狂舞,衣袂飘飘,全身内力凝聚一体,失神的双眼中闪烁无名光泽,双掌一抬,如巨人托天一般轰出。 轰出时分,五指骤然涨大,并发红发黑,一根根如大萝卜般膨胀畸形,周围的空气宛若为之一止一凝,尽皆化作了固态而被这一掌推动,看上去就如同原随云托举着周围无形而有质的一切,如空气、湖水、气势、意境等等一切,朝着楚留香砸了过去! 正是大明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绝技“赤砂掌”! 楚留香心里升起一抹阴霾,却顺势一扭,忽然倒转身体,头下脚上,伸手一指,整个人真劲内力凝结如一,有若化作了一柄锋芒毕露、绝世无双的神剑,自天而落,有劈开一座顽石的气势。 剑锋所指,劲力两分,正虚虚对上原随云双掌之间虎口之下的两个常人极不容易察觉的穴道。 ——而这竟恰恰是赤砂掌的破绽所在! 这本是江湖上失传甚久的武功绝技,可楚留香却像是早就知道其中的底细,所攻处正是它的要害! 楚留香的武学根底到底是什么? 自此人出名以来,便身怀无数谜团,这几乎是江湖人士心中最常出现的一个,现在竟又一次地浮现在原随云的心头。 但原随云来不及细思,千钧一发之际他再次变招转式,赤砂掌那雄浑奇古、凶狠狂猛的掌力尚未催发,已给他纯熟无比地转为另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洒脱、自然、清爽、辛辣,也是一柄剑。 原随云双手闪电般一分,以左手化剑,霎时间催发出七七四十九剑,剑气弥漫,宛若电蛇,布满虚空,瞬间有无数的光交织错落,编织了一道铺天盖地的剑网。 正是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 但在清风十三式之外,他的右手更隐藏在剑网之下,斜斜一切,虚虚一斩,轻轻一刺,偷偷一点,连续四招变化轻巧灵动,难以觉察,剑气剑劲更连成无坚不摧的一片。 这也是一门惊天动地的剑法,巴山顾道人赖以成名的“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 原随云以清风十三式和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齐攻楚留香! 而当楚留香拦住了原随云的时候,霍休也怒吼一声,乘着烟尘升腾,转身一踩地面,只听轰隆一声,炸地而起,远撞向另一个方向的围墙。 他眼见了华真真一剑威风,再加上枯梅见了此女便畏手畏脚,也知道打不下去,心中正犹豫着逃跑,才发现原随云动得比自己更快。 霍休自知不能和原随云一同逃去,所以选择分散逃跑,这既可保证对方兵力分散,也可令人一时不止追谁,争取时间一举两得,谁能逃走则全看听天由命,更不会责怪对方分毫。 可惜他虽有决断,却失了反应,刚刚一动,半空中一道又柔又轻的长袖已携带着周围大量风声,宛若卷动风云一般挥打而来。 霍休怒声喝道,“又是你这难缠的瞎子!” 他一身武功,刚猛无俦,金刚不坏,自从大金鹏国到中原以来数十年间,都少有对手。但偏偏碰上了花满楼这个气力先天的年轻人,打定主意了以柔克刚,竟将武当派的绝学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从刚交手到现在为止,他竟没有一刻不是憋屈的。 霍休那老朽的身子猛然发力,竟硬生生止住去势,停留在半空片刻。 划拉,流云飞袖打在他的身前空处,他却闪电般伸手一抓,已握住了那一截布匹。那看似腐朽、老迈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神力,五指一握之下,数十万斤乃至上百万斤的力量挤压,甚至连空气都宛若固体,被他五指之间的力量给捏得炸裂而出,形成一股一股白气尖啸着射出去,打在一旁,形成五六道肉眼可见的波动白痕。 若是身无武功的常人,即便稍稍挨得近了,被这股气流打中,都得当场身死。 花满楼眉头一挑,犹如身在海潮之中,被漩涡所俘获身子几乎就要被拉扯过去,投入霍休怀中。 但他手腕一震,已悄然间将长袖震碎,破碎布匹中身子翻身而起,足尖自下而上地一点,点向霍休的眉心额头,身姿曼妙,变化自然,令人目不暇接之余,却又毫无突兀之感,已化解霍休攻势,并且完成反击。 《最初进化》 三人之中,原随云被楚留香截住,霍休被花满楼纠缠,枯梅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压根儿没有跑。 这位大名鼎鼎的铁仙姑,即便在华真真现身之后,仍然是在场中占据最大焦点的人。而她目光平静,眼神淡漠,仿佛仍当做是三十年前,为华山派崛起而立下的大大小小血战中的一场。 她的儿子要逃,可她从来不逃。 华真真悄然间来到她的对面,两人对视。少女对老妪,同为华山派出身的绝顶高手,一时对立起来,竟给人以一种奇妙荒诞的感觉。 人人都知道,此战局到底是胜是负,仍然看她们二人。 当然,李忘尘持剑站在一边,他是在场六大先天高手之外,唯一有能力参与到战场的一人,正在侧目观察,到底哪个战场最需要自己。 他虽功力普通,但在此前一应战役之中表现出彩,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何须大事,更会留心相待。 华真真看了看枯梅,慢慢拔出长剑。 枯梅一抬手,已握住了掌中长剑。 两人慢慢靠近,直到相距三尺。 忽然出手,剑光电闪。 这一动手,便如世上任何一家门派自相残杀一般,略过了一切试探虚实的环节,直接开始最凶险、最直接、最简单、最粗暴的生死对拼环节。 枯梅一剑刺穿了华真真的肩头。 华真真还手一剑,已同时刺中了枯梅的胸口。 这就是两个人战斗的第一招,她们对彼此的招式都太过太过熟悉,根本骗不了对方。更兼彼此都是坚韧凶悍的性子,一出手就是生死拼杀! 第三招的时候,枯梅的衣衫已被血染透了,她那只残手也被华真真一剑削去一半,一声闷哼。而华真真则被枯梅一剑戳中腹部,血流如注,面露痛苦。 可她们都没有停手,别说是停手,甚至还只进不退,只攻不守,以伤换伤,以血战血。 两个人沉默不语,继续比斗,剑法快速,流光溢彩。 这场决战是沉默的,也是看似平凡的,却也是最激烈的,周围的所有人看着看着,竟话也不敢说。甚至就连远处的原随云、楚留香、霍休、花满楼四人,也渐渐停了下来,同时往这边看来,因为这一战的光彩已胜过他们所有的武学发挥。 他们都是武者,都知道这两人虽无什么大起大落的惊险之处,实则是因为她们已将所有的凶险、危机,全都化在武学中的一招一式之中。 其余人中武功最高的原随云细细觉察一二,额头上慢慢生出冷汗,他前两年在切磋时打败了自己的娘亲,自以为枯梅不是自己对手,可现在才知道枯梅真正出手,自己最多有三分胜算。 她不过是在让着自己而已。 而看到这里,李忘尘恍然大悟,其实华真真并非真正能碾压枯梅。 她虽是江湖上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但距离西门吹雪、叶孤城这样的级数,尚差了一步。而相对于燕南天这等公认的第一神剑来说,更是远远不及。 不过她面对枯梅,有一项极为重大的优势,那就是她的武功招式路数,全都出自于华凤琼领悟的陈抟秘籍中最深奥的一部分。 而枯梅则只是气宗掌门,只会气宗那一方面的武功,差了部分奥妙。 残缺的碰上了完整的,自然是后者克制前者。 但见清风十三式剑法变化到了极点,忽然同时剑气长啸一声,如同彼此争鸣、不让分毫。 周围浮现出剑气的罗网,两道不分彼此的光芒横竖交织错落如棋盘,两道棋盘重叠碰撞激荡,将方圆数丈的距离内的一切都给遮掩盖过,最终齐声爆炸断裂,剑光冲天而起,激起了大量的乱石纷飞、烟尘四起。 爆炸声中,枯梅与华真真蓦然同时弃剑脱手,动作难分快慢地前进一步,嗖嗖两声,两人伸手互相搏杀,并指为剑,指劲爆射相撞,霎时间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四周的地面沉下数寸有余,足见其威力之大! 两个华山剑派武学的极高成就者,竟然此刻都将长剑放下,用指法对决起来。 而且那指法玄妙,一招一式,细细观来,竟然都是倒转使用的“清风十三式”。只是枯梅手中的生疏一些,而华真真手中的熟练了一些。 令狐冲剑法高妙,忽然恍悟起来:莫非这就是华凤琼所领悟的“剑气合一、气剑不分”的境界? 将清风十三式倒转起来,以内力驱使,以指使剑! 枯梅毕竟残了一只手掌,再加上招数生疏,一时处处受制,招式逐缓,气息不畅。五六十招后,终于被华真真一指点中胸膛,应声倒地。 此结局下,宁中则、令狐冲、李忘尘等人,则无不心下松了口气。 华真真全身是血,脸色惨白,却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上次决战,你不知道‘清风十三式’的奥妙,被我十多招点倒,但现在你还未习练纯熟,只知道其中奥妙,临时使用,已经和我拼到了现在,果然不愧是‘铁仙姑’。” 枯梅躺在地面,呆呆地看着天空许久。 忽然间,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一口气居然并无任何气馁、怨恨、可惜,而是只有满满的解脱意味。 仿佛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三十年来,实在过了一段荒唐的幸福日子,今日却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而另一边,李忘尘、华真真眼见枯梅伏诸,对视一眼,眼带笑意,忽然扑出,也已经和花满楼合力,一同在十招内将霍休给制服。 霍休的大金鹏神力一旦施展,几乎是天崩地裂,但碰上三人联手,实在是运去英雄不自由,终于被点中穴道,哀嚎着倒下。 李忘尘本想偷偷给霍休来上一剑,夺得点数——说到这点他就有点憋屈,华真真这经历、这武功,竟然不是江湖令人物!? 理所当然,见到了她并无任何奖励。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我营养这一块怎么办? 花满楼阻止了李忘尘的动作,叮嘱他青龙会要犯重要,不可以轻动,李忘尘也只有遗憾地收剑。 最后就是楚留香和原随云一战。 楚留香明言无需他人帮助,只要单打独斗。 这一战打得太久太久,几乎有五六百招,但终于还是原随云输了。 直到最后一个动作,楚留香接连破了原随云十三门武学,以小三合得一的水平胜过小三合得二,终于令原随云停下手来。 他脸色苍白,双手垂下,“看来就算你我单打独斗,你也绝对能够赢我。” 楚留香只微笑道,“或许。” 原随云疑惑道,“你到底有什么根底?” 楚留香笑容神秘,“这点实在没办法外传。” 原随云只得长叹一声,“我输了。” 说话声中,楚留香已点了原随云的穴道。 到了此时此刻,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 陆小凤悠悠醒来时,已到了华山之上。 他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吵大闹,顿感不平,大呼可惜。 而有了原随云,霍休便被李忘尘补上一剑,得了二十点奖励和一枚白银令牌。 原随云却在华山地牢之间,自缢而死,并未暴露出青龙会的丝毫秘密。 另一方面,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三人养伤,李忘尘和令狐冲请求华真真借用枯梅一用,四人一同上了思过崖。 第六十五章 风清扬的离去 一下山,一上山,不过一日一夜,思过崖自然不变。 荒草还是那处荒草,石壁仍是那座石壁,风吹而树动,日照而光洒,一路走来,李忘尘的心境却大有不同。 此次下山,他是大有收获。 这里的收获,既是指终于领悟的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当然还有接连杀死薛笑人、霍休、金九龄所得的两枚青铜令牌、一枚黑铁令牌——但真正让李忘尘受益匪浅的,却是整个战局本身。 从开始到结束,这场乱局牵扯了陆小凤、楚留香、花满楼、霍休、原随云、薛笑人、枯梅、华真真,八大先天高手。 其中武功最高的枯梅、华真真、原随云,都是任我行那一级数的人物,而且还无任我行的吸星大法之忧患,实际战力只会更高。 他们打成一团,自然是一招一式都成普通江湖人不敢想、不敢为的精华,光是李忘尘观看的一场场战斗中精彩纷呈之处,已足够珍贵,更遑论他还亲自与薛笑人一战,虽然最后是陆小凤的天外飞仙奠定胜局,但李忘尘一人仗剑,也几乎拼掉了先天境界薛笑人的一半真力。 与薛笑人的这一战,现在都在李忘尘脑中回响激荡,历历在目,其中许许多多的感悟,都抽象而离奇,一时难以言喻。 李忘尘知道,若将其全盘消化接纳,彻底吃透,对自己的剑法、武道,都大有好处。 令狐冲似乎也有这样的感受,呆呆站在一旁若有所思,时而抬手以指代剑,轻划摆弄。 华真真听闻了风清扬的存在,颇感兴趣,也一同上山,身旁站着受制的枯梅。忽然之间,她抬头四顾,轻轻一喝,“哈!” 她束音成线,这声音初听来极为宏大响亮,一下子扩散出去,但到了后半截便骤然引入无声境地,超出常人所能够感应的范畴。 山林寂静,只远处山上大树飒飒作响,掀起一阵阵碧绿色的树浪。 “有高手!” 一道身影忽然从山壁之下飞腾而上,此人手持长剑,身材消瘦,却不是风清扬是谁? 他一现身,立刻皱着眉看向华真真。 目光一动,忽然移动到一旁的枯梅身上,立刻身子一震,脸上露出喜色,“枯梅掌门!” 嘿,这句话就漏了馅儿。 李忘尘暗笑一声,他可知道风清扬实是天下最傲娇的老头儿之一,一百分喜欢就要说成八十分喜欢,八十分喜欢就要说成不喜欢。 他叫骂华山气宗的历代掌门时,未必是心中真正厌恶这些人。而难为夸赞了枯梅几句,更可谓对此人尊之敬之了。 枯梅抬头看了一眼风清扬,表情并无丝毫动摇,随即低头不语。 风清扬这个故人,对她而言,仿佛真是一股风,一缕烟,得不到丝毫重视。 风清扬愣了一愣,“这……” 这显然和他想象中两人见面的场景大不一样。 李忘尘和令狐冲将他拉到一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掰扯清楚。 这前面的一大帮子事情,事关什么青龙会、原随云、楚留香、陆小凤等等,对风清扬这个一生单纯的老头儿而言,实在有些超乎想象。他的一辈子就是练剑,结婚,被骗,隐居,哪里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到了枯梅的消息时,才听得尤为入神。 听到枯梅离开华山派,是跟着男人跑了,结婚生子,相夫教人,不由得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显然这并非他心中枯梅应做的事情;听到枯梅有了个孩子,天生失明,竟成如此阴狠恐怖的人物,更是惊叹不已。 直等听到枯梅为了这个孩子,竟然外传华山派功法,更数度谋害侠义之人,更直接断声大喝,“不,我不相信!” 抬头看向枯梅,“枯梅,你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人!” 神色期待万分。 枯梅木然道,“我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世人都以为了解我,以为我是个了不得的圣人,实则我心中有许多自私柔软的地方,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般伟大。现在随云已死,我心也死,我一身罪孽深重,你们随意处置我吧。” 她已六十多岁,白发苍苍,几乎和手中的拂尘一般颜色,此时说出这番话来,平静如水,冷漠似冬,生命中竟仿佛已被一种大淡然给充斥。 她不仇恨李忘尘等人杀了原随云,也不羞愧于这么多年所干下的事情。天上地下,仿佛什么事情也动摇不了她的心性。 华真真背手摇头,“我与她私下聊过许多次,她是明知故犯,为了那宝贝儿子,跟疯魔了一样,这些年帮助原随云杀了不少好人,原随云一身武功,有她出力不少。风清扬前辈,你与枯梅一战之后,不管胜负,我都得带她去认罪伏法,此前的功功过过,一并评说。” 风清扬的眉毛纠缠得像是毛线团,却并不搭理华真真。 他看了枯梅许久,终于才慢慢舒眉缓颜,“好,我也不管你现在什么样子,你既然回来了,那就与我比一比剑。这是三十年前,剑气二宗争斗的延续,今日非要完成不可!” 华真真听到此言,摇了摇头,轻轻蹙眉,对风清扬的话大为不同意:她们华氏一族的天命,便是极力阻碍华山派剑气二宗的分裂,一听类似剑气二宗斗争的话就觉得刺耳。 她一看风清扬的言语行为,便知剑气二宗的隔阂,早已在他心头根深蒂固,不是可托付华山派的对象。 “要说最好的人选,还得是令狐冲……” 华真真侧头看向旁边的令狐冲,打量了一阵,“就是武功差了一些,不知是否能够继承‘清风十三式’。” “清风十三式”是气宗剑法,和宁中则的“无双无对宁氏一剑”差不多,剑招好记,简单无比,运劲发力的手法才是其中精妙绝伦之处。 而华凤琼倒转使用清风十三式,化指为剑的手法,对内力要求只会更高。 她在这边思量着门派大事,风清扬已抬手发劲,剑鞘凌空虚点数下,嗖嗖声中便解开枯梅的穴道,令狐冲走上前去,为枯梅送上了她的长剑。 枯梅自然知道自己过来的目的,她倒也无可无不可,以完好的右手握住了这柄长剑,沉思片刻,忽地抬头,“我想起你来了。” 风清扬胡子一飞,瞪大眼睛,“你现在才想起来!” 枯梅道,“一直记得,忘了名字。” 风清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似乎是他的巨大耻辱,可他打从心底却又并不愤怒,只好摇了摇头,“手下败将,能被胜者记得,实在荣幸之至。” 枯梅却好像终于愿意多说一些话了,她目光闪烁,缓缓道,“我之所以不告而别,就是因为有你接任掌门,令我放心,我如何记不得你?” 此话一出,风清扬如遭雷击,愣了一愣,“你让我接任掌门——你为何不早说!?” 枯梅道,“气宗的掌门,如何能把位置传给剑宗的后起之秀?我那个位置,实在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料想我一旦离开,以你当时武功,气宗自然没有人能挡住,那位置该是你的。” 这一下三个人都看向了风清扬,华真真还不知道这回事,赶紧偷偷去问李忘尘。 李忘尘叽咕叽咕说了,尽管声音放得极小极小,可在场除了令狐冲都是内家高手,哪怕是细若蚊蝇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如在耳边低语,便是风清扬当年被算计的丑事。 华真真听完了,“啊”了一声抬头,瞪大了眼睛,怪异地看向风清扬。 风清扬老脸一红,羞愧道,“我……我……” 枯梅反而毫不在意,只淡淡道,“和我一样,你做得很好。” 这是在场中唯一一个不但觉得他没有错,反而觉得他做得对的人。 风清扬忽地目光电闪,看向了枯梅。 枯梅神态自然,平静地看向了他。 两人相看许久许久。 风清扬点点头,轻声道,“没错,自己做过的事情,也实在没什么不好意思——该比剑了,你莫要手下留情。” 枯梅一言不发,剑尖对准了风清扬。 战斗开始。 然后结束。 枯梅手腕一动,甚至连百分之一个呼吸也不到,风清扬整个人连同一把剑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那真是电光甫闪的一剑,风清扬拔剑的声音、踏步的声音、剑撕裂空气的声音,都因为过快过短促而汇合成了一个声音。 一声轻吟。 然后是巨大的啸叫! 那是枯梅手中的长剑被震飞出去发出的声音,宏大尖锐响亮充实,长剑如白虹贯日般在山涧里划过百丈的距离,拖着一条长长的音爆尾痕,狠狠插在远处的石壁上,剑柄仍颤抖不止。 这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枯梅动手,风清扬出剑,枯梅长剑震飞,划空来到百丈外的石壁上,整个过程只够一个人呼吸半口气的。 枯梅固然是惊讶地看着风清扬,令狐冲和华真真的眼中也满满是震惊神色。 他们根本未曾想到,年轻时屡次败在枯梅手中的风清扬,在阔别三十年后的再次交手后,竟然是直截了当的秒杀。 李忘尘虽然也惊讶于这个结果,却比另外几人平静许多。因为他亲眼看过风清扬剑气飞射,弥散百丈,削石斩峰,有若呼吸般简单的场面。 同样是在大野山庄之中,华真真和枯梅一战固然也精彩动人,一招一式远超他的想象,但绝非风清扬那边接近改变自然环境的境地。 是以他早有猜想,或许风清扬将枯梅视作强敌,却并不知道自己已逐渐超过了枯梅,风清扬摩拳擦掌期待三十年的这一战,实在是没有任何必要的一战。 许久许久之后,华真真才涩声道,“精、气、神皆达先天,小三合三花聚顶!” 风清扬的精、气、神三大体系,竟然都修行到了先天阶段,成就了小三合的巅峰圆满境地:三花聚顶! 达到“三花聚顶”之后,便要自然而然“五气朝元”,攫取自然界金木水火土五行五气,最终以五行五气作为媒介,架起精气、气神、精神三者的桥梁,三者互相勾连,便能通达“先天罡气”“天人合一”“武道元神”三种大三合成就。 看风清扬的状态,似乎尚未有机会触摸大三合,但已绝非小三合得一、得二水平的人能够力敌。 因为一旦触摸五行五气,武者立即超凡入圣,褪尘去俗,开始走向另一个全新的世界中去。据说这样的人,已能不食不休、御风而行,等若神仙一般。 如楚留香这种应变极快、见识广博、智慧极高、轻功突出的小三合得一者,能在水上省力、蒙眼躲第六识、大局已定的优势下勉强胜过原随云,但若换成了风清扬易地而处,莫说三项劣势,便是十三项劣势,也不可能输给楚留香。 小三合得一得二,彼此间还有一争之力。 如西门吹雪叶孤城二人,应该是小三合得二中的佼佼者,比华真真、枯梅、原随云三人更胜一筹,但西门吹雪遭受青龙会围攻,以一敌三,尚是平手。 而小三合先天圆满一旦出手,青龙会的几名得力干将只怕都得死在那里。 一招败下昔日难以逾越的强敌,风清扬的脸上居然并没有兴奋的神色,反而是露出了茫然。 他茫然地看了枯梅许久,才道,“我赢了?” 似乎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枯梅慢慢收回惊讶的目光,点头道,“你的武功进步好多。你赢了,咱们间的纠葛也结束了。” 她转头看向华真真,“走吧,给予我最后的审判与制裁。” 风清扬踏前一步,“这能算?” 他脸色一阵变化,怒道,“这怎么能算?你三十多年来,武功怎么只进步了这么一点儿!你到底有没有日日勤练剑法!?” 枯梅摇摇头,“这三十多年,我过得实在比单纯练功好一百倍不止。” 已不再搭理他了。 华真真暗叹一口气,领着枯梅转身下山。 风清扬呆呆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变小,消失在山路之上,手掌握着剑柄,几次握紧又几次松开。 其实以他的武功,想要阻截二人,轻松无比。 但是阻截之后呢? 风清扬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一生实在没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去做,仇恨是有过,但仇人已死,恩人有过,但恩人不需报恩,当年的劲敌被自己一剑击败,可对方心中自己这一身武功却是不值一提的,而那三十年的人生反而是值得一切的。 他茫然无比地转过头,看向令狐冲、李忘尘二人,忽然涩声问,“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啊?” 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风清扬长叹一声,挥挥手,送走了两人。 李忘尘和令狐冲次日上山的时候,已不管如何叫喊,都寻不到风清扬了。 他或许重出了江湖,或许只是单纯地避开了华山,或许如同枯梅一般,去寻找武功、华山、剑法之外的生命意义……他这样一个性格别扭、古怪又倔强的老头子要做什么,真是谁也不知道的。 李忘尘和令狐冲只在思过崖内发现了风清扬的临别留信和那柄佩剑。 这个名字如风一般清逸、如云一般飞扬的老人,现在也如华山上悬崖峭壁间的清风、华山顶浩瀚苍穹中的白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第六十六章 华山篇的结束,新篇章的开始 风清扬留下了三封信件,一柄长剑。 三封信件分别是送给李忘尘、令狐冲和林平之的。 对于这点,林平之还有点意外,因为相比起李忘尘、令狐冲二人,他和风清扬也就是点头之交,一面之缘,并不算是如何熟悉。 这位前辈高人,居然还有信件留给自己? 三人来到玉女峰上的书房,一起打开了信件观看。 一打开,李忘尘啊了一声,令狐冲挑了挑眉,而林平之则脱口而出,“好烂的字啊。” 原来,在三人的信封上,龙飞凤舞着风清扬的字迹,粗略一看,似乎十分飞扬飘逸,但细细观之,才能瞧出一些关节运转之处生涩滞碍的意味,最后的效果也是细处可嘉,纵览全局便一塌糊涂、难看无比。 “其实底子很好,只是风老前辈恐怕多年未曾执笔了。”李忘尘目光一扫,提醒两人,“下面他转了笔锋,似乎是以笔为剑,立时行云流水,好了许多。” 两人跟着看去,只觉得果然如此。 他们心中皆想:风清扬老前辈/师叔祖武功虽高,但这三十年多年来荒废人生,连书信文墨的笔法也如此糟糕,须得以剑法运转,实在也不知道是否值得。 抛开此节不谈,三人细细观看内容。 李忘尘的书信上,是风清扬将那柄长剑赠送给了他——原来李忘尘虽隐藏着自己嚼铁铸兵的事情,但风清扬何等武功,如何发现不了? 只是从来不说罢了。 信上说李忘尘性子和他最像,故而能得此剑。 李忘尘看到这一句话时,侧眼看了看旁边两人,挺了挺胸,直了直腰,自觉有些不同了。 此剑名为“奇枝”,自风清扬入门之初与其相伴,从小小剑童到如今的绝顶高手,有五六十年时光,几乎等于是风清扬的过往种种的象征。 现在他将此剑送于李忘尘,让李忘尘随意处置,看来是真的放下了从前,做好准备展望自己的全新生活了。 李忘尘拿过奇枝,体察一番,只觉得此剑虽然锻造手法用铁粗劣,但是跟随绝世剑客数十年来,早已隐有灵性,比之现在的斩铁草不差分毫,这正是斩铁草要晋升的一大美餐。 对李忘尘是送了一柄剑,对令狐冲却是一番言语。 ——内容居然是劝他莫要与岳灵珊结婚。 李忘尘和林平之只看了这开头,剩下的大体内容便絮絮叨叨,占据了三人信件中的最大篇幅,密密麻麻好几张纸,可见全都是肺腑之言。 具体为何有此判断,似乎是和当年风清扬的经历有所相关。他能为了娶亲而舍弃剑气斗争,足见其也是性情中人,对令狐冲的情事有些触动,也理所应当。 李忘尘和林平之对岳灵珊印象都不太好,倒是举双手赞成。 只是能说出这话而让令狐冲听进去的,也只有风清扬了。 一封信件,看得令狐冲又是细思,又是惆怅,又是空落落的,又是不愿相信,一个人蹲坐在一旁,看一会儿信,又想一会儿事,神色变化剧烈,肉眼可见。 李忘尘也不打扰,便去看林平之的信。 在林平之的信件内,居然又附赠了一些其他信件,上面写着“少林方生大师亲启”“武当冲虚道长亲启”等等字样。 而林平之所能看到的内容倒是简单:风清扬虽然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心知他也是可造之材,只恨武功低劣,又不愿意入身华山而身居令狐冲之下,便想着法子推荐他去天下门派中求学问武。 风清扬虽身在华山三十多年,但当年也很有几个好友,遍布天下各门各派,自诩都是贤良之辈,足以培养林平之成材。 李忘尘看到上面写了一段儿说: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林平之是和他最像的那个人。 皱了皱眉。 林平之看到此处,也长叹一声,远眺思过崖上的清风白云,惆然若失,“他对我倒是不错。” 李忘尘笑道,“老人家说过,你是咱们三人里曲子最好听的。他虽和你没说过几句话,但以曲识人,便知道你性格刚强,印象不错。” 林平之苦笑道,“这点我没怎么看得出来。” 李忘尘道,“无他,只害羞耳。” 林平之愣了一愣,回想当日初见,风清扬一副清高冷傲的模样,只对令狐冲李忘尘说话,原以为对自己不屑一顾,没想到竟是害羞缘故? 他摇头失笑。 令狐冲那边站了起来,好好收起了信件,走上前来。 李忘尘只问了一句,“风前辈是不是说,咱们三人之中,你和他性子最像?” 令狐冲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李忘尘让林平之拿出信件,自己的再拿了出来,令狐冲犹豫一阵,遮遮掩掩只亮出一截字迹。 但见三个人三封信,上面都有一句相似的话:你的性子和我最像,所以我把我最宝贵的宝剑/朋友/经历传给你…… 嘿! 三个人对视一眼,忽然齐声哈哈大笑:这老头儿! …… 对枯梅师太的处罚并不苛责,华真真翻看了一番门派典籍,编排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最温柔的条款来:就只是让枯梅发誓此生不能用清风十三式,并且下辈子做一百桩好事,以还清害苦的江湖人士罢了。 “活着毕竟比死去好。”华真真笑道,“你虽有罪,可若不挽回,就此一死,怎么能成?” 可是枯梅师太却做得比典籍上还要狠毒十倍:她支开了华真真,先是自己废掉了自己的武功,然后再对着华山派祖先牌位磕头一百,最终在房间里自尽。 一声尖叫划破了华山派上空。 那尖叫是华真真的。 她武功虽高,其实这辈子未曾杀过人害过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漂亮村姑罢了,发现尸体的时候实在被吓了一跳,一时语无伦次、又哭又闹。 还是楚留香站出来解释,“当原随云死去的时候,枯梅大师应该就心怀死志了,只是她身为华山弟子,不能够逃避责任,所以待到完成风清扬前辈的夙愿,又承担了自己应有的责罚,之后才选择自尽。她生的或许不太明白,但死的却清清楚楚。” 对了,说话的时候华真真脑袋埋在楚留香怀里。 李忘尘只好给楚留香比划一个大拇指了。 同时,林平之也离开华山,带着风清扬的数封信件,四处求学问武。 而林平之刚去,华山派上却来了三个李忘尘熟悉的人拜访。 正是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三大密探。 李忘尘、令狐冲、华真真,再加上受伤较轻的花满楼出席相见,陆小凤仍然重伤未愈,而楚留香身份尴尬,作为盗帅的他实在不好见公家的人——更何况他好像还招惹过上官海棠,便也和陆小凤下棋解闷不来。 宁中则自那一战之后,已发现令狐冲的武功超过自己,安心无比地退居二线,只稍微照顾指点刚入门的弟子,自然也不再话事。 一进了屋子,首先站起来的就是归海一刀。 “好久不见,你做了好多大事。”归海一刀说话还是那么直截了当,看了看李忘尘,双眼发光,“你的精气神大变,武功似乎极有进展?” 李忘尘笑道,“没有你高。” 归海一刀摇了摇头,“我可杀不死任我行。” 这话在这儿可就到头了,你这家伙怎么还是不会聊天啊……李忘尘碰了一鼻子灰,翻了个白眼。 上官海棠去扯了扯归海一刀的袖子,归海一刀倾心于这位同门,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收起锋芒,退后一步。 而段天涯适时走了出来,他的话题就比较官方了,“令狐掌门,花公子,李兄弟,还有这位是?” 李忘尘提醒了一句,他点头道,“哦,华姑娘。” 接下来才开始说正事。 原来还是关于枯梅的事情。 相比起青龙会的原随云丢掉了亲妈枯梅,于是因势利导,反而拿这点作为诱饵来袭击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三人,却又引出华山派三十年前的内部纠葛云云,江湖朝堂上的普罗大众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则更加简单一点。 那就是五岳剑派内部之争。 五岳剑派的初代总盟主,就是枯梅大师。 枯梅的消失,则让华山元气大伤,岌岌可危,终于也让五岳剑派的合并一去不返。 尤其以东方不败率领着日月神教奋起的今朝,终于使得道消魔长,江湖上微妙的局势已绷紧酝酿到了极致,随时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越是乱局,越有英雄,左冷禅似乎就想要成为这样的英雄。 经过他多年经营,嵩山已有了他和十三太保,再加上客卿“嵩阳铁剑”郭嵩阳,实力雄厚,此外又勾结了华山剑宗残党、泰山派玉字辈师叔,联系了东西厂作为后盾,更亟待对刘正风、恒山三定下手,一切行为,阴谋诡计,合纵连横,都是为了五岳并派,坐上盟主宝座。 所以他绝不允许枯梅大师重出江湖。 为解决此人,左冷禅甚至不惜出动十大太保,乃至于请动东西厂的曹少钦、雨化田、轮转王三位九品高手齐齐动作。 他们并未将华山派放在眼中,这一大股力量,只是为了枯梅师太一人而来。 而对此事,护龙山庄自然也有所察觉。 护龙山庄致力于维持江湖庙堂的平衡,自然不能容许嵩山派称王称霸,打破某种平衡。他们当然更得支持枯梅师太,是以也派遣出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前来相助。 他们上山就是为了相助此事。 李忘尘听到这里,暗暗摇头,心想曹正淳也未免将此事看得太简单了。 别说前有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华真真四人,后有护龙山庄的三位密探,就算是原随云这样的青龙会反派,也只会相助自己的亲妈,而枯梅本身的武功之高,更无需任何帮助,便足以横扫群敌。 正派反派都为了枯梅打了个稀里哗啦了,这什么十大太保、三大高手等一棒子龙套才登场。 但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武林并非是平铺直叙的平面世界,而是表面一层,中间一层,内部一层,立体而丰富、复杂而神秘。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田伯光岳不群这等人已是高手。 而在东西厂、护龙山庄的高手眼中,他们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但到了真正的一流人物,如楚留香陆小凤这些人的眼界下,东西厂、护龙山庄等人的争斗,则又令他们不屑一顾了。 再进一步,风清扬、薛衣人这样的前辈怪物出手,楚留香陆小凤等人就又成了小辈。 而真正能够纵横天下、独霸一方的人物,自然非东方不败、燕南天不可了。 左冷禅判断失误的根源,仍是从未亲眼见过枯梅,低估了天下英雄,自以为能轻易解决此事。 他自己都未达到先天,眼界便也始终只限于后天阶段。 令狐冲在一日之前,听到这三人名字,只会心中暗惊。但自从大野山庄一战,若非先天高手,也实在动摇不得他的心智。 当下抱拳叹息,“可惜枯梅大师已逝世圆寂,多谢三位密探高义,实在是小子无能为力,令三位好意落空。” 枯梅已死? 段天涯和上官海棠对视一眼,惊讶万分。 段天涯更是激动道,“枯梅大师怎会死了?难道是曹正淳那老阉狗亲自出手?” 李忘尘走上前去,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这是直言不讳,直接将青龙会的信息告诉了过去。 只因李忘尘还记得青龙会和楚陆花三人的冲突根源,就是因为人力匮乏,似乎是大部分战力,都因某件极为危险的任务而消耗了,亟需补充高手,故而才找上了楚陆花西门等人。 现在枯梅一役,相继折损了金九龄、霍休、原随云、薛笑人,对青龙会更是雪上加霜,只怕其势力在大明境内就算不是油尽灯枯,也已经大为削弱了。 这时候正应该落井下石,自己没石头,那就给有的人。 护龙山庄就是这样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是李忘尘“应该”知道的信息,就算朱无视不愿意和青龙会相争,段天涯这群密探却是热血青年,一定会多少有些调查。 而不会惹上李忘尘自身。 当然,以护龙山庄的情报,除去某些“读者视角专有”的信息,朱无视一定比李忘尘所知更多,这样更能从护龙山庄的行动探听到青龙会的虚实。 若朱无视对青龙会有动作,就说明这条青龙真的很虚弱了。而若朱无视视而不见,闭而不战,那就说明青龙会仍然势力雄厚,自己就得小心了。 当然,还有朱无视与青龙会合作的可能,那样一定是稍作对抗的姿态,立刻以一方示弱结束,具体如何情势,仍看自己的判断…… 但不管如何,都一定有所反应,李忘尘要看的只是这个。 朱无视这个人最大而且唯二的弱点,一个是素心,另一个就是他将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这三个义子教得太好了。 果然,一听到青龙会三个字,段天涯神色一动,身子一震,已揭过此事,“既然如此,还请节哀。” 李忘尘道,“要我说,枯梅大师既死,便更不能给嵩山派可乘之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一起下了山,杀了东西厂的阉党,擒拿了嵩山派的十大太保,一起上嵩山问罪左冷禅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个提议说出来,段天涯和上官海棠都吓了一跳。 令狐冲却已有大将之风,只是目光闪烁,“此事若成,嵩山派吃了好大一个亏,我更可告慰师傅的英灵。” 归海一刀更直接站起身子,伸手按住刀柄,“兵贵神速,我们上山的踪迹显眼,不能掩人耳目,他们一旦得知,立刻逃离。所以最好当机立断,立即下山去突袭!” 令狐冲点了点头,情不自禁赞同道,“正该如此。” 段天涯也慢慢恢复了冷静,道,“本来我们觉得敌人难缠,但花公子既然在,那就无虑了。我能敌住曹少钦,一刀能敌住雨化田,剩下还有轮转王和十大太保,这就要指望花公子、李少侠、令狐掌门了。” 李忘尘却转过头,对着华真真笑问,“你上不上?” 三大密探大为惊讶,不知道问这少女是什么意思。 华真真咬咬唇,眼睛侧看一旁,不敢与人直视,“我、我只怕……” 李忘尘问,“害怕见死人了?” 华真真极为无辜地点点头,大眼睛水灵灵的,仿佛蒙着一层雾气,仿佛被人丢弃的小猫小狗,柔弱而可怜。 只是周围的李忘尘、令狐冲、花满楼却都知晓,这看似小猫小狗的女孩子,实则武功之高,在年轻一辈无人能挡,放眼天下也是大高手一枚。 但她从小练功只为了天然的使命,除去苦修陈抟秘籍之外,和一般的农家女孩儿并无任何区别。 自见了枯梅死状,华真真似乎对江湖残忍,已有了一些初步的认知,实在是既怕也厌。 他们一家,或许真有某种质朴的基因,和这个江湖格格不入,她在华山上呆不了多久。 只有家乡田野之间的相处,才是她最安心的归宿。 李忘尘低声道,“华姑娘,你有没有兴趣帮我做一件事情?” 说完之后低声说了些什么。 华真真惊讶地看了看他,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朝他挤挤眼睛,“你可真坏啊。” 李忘尘嘻嘻笑道,“有香帅坏吗?” 华真真用手指点点他的鼻头,“这句话就更坏了。” 最终华真真也没有下山,只由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李忘尘、令狐冲、花满楼六人,一起来到了华山镇上。 结果自然是大获全胜。 花满楼以流云飞袖全程牵制了十大太保,段天涯发动幻剑斩杀了曹少钦,李忘尘、令狐冲则联手击杀了转轮王,唯有归海一刀失手,令雨化田看准机会逃开。 花满楼毕竟不爱杀人,便没有追击,甚至连十大太保也一个不伤。 又过了几日,陆小凤养好了伤势,和花满楼、楚留香相继而去,楚留香临走之际,和华真真怀抱而吻,但仅仅一吻而已。 李忘尘问华真真,“你不跟着他浪迹江湖吗?” 华真真摇摇头,“那不是我喜欢的生活,爱情虽是大部分女人的一切,但我却有其他的追求。男人固然不应该为女人而失魂落魄,女人也不应该为男人而失去自我,他没有阻止我而是尊重我,我只会更爱他,我不会无理取闹改变他,他也只会更爱我。” 她说到这里,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转身而去,“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李忘尘站在山道中间,看着楚留香下山,是一道潇洒的背影,又回头,华真真上山的背影竟也同样潇洒。 好半天了,才摇头失笑,“这就叫相忘于江湖吗?” 半月之后,令狐冲学得了清风十三式全部招式,由华真真相伴,带着被点了穴道的十大太保上了嵩山,问左冷禅一个说法。 小三合境界的郭嵩阳虽有心动手,却被华真真所牵制。 这就是李忘尘要求华真真做的事情。 而令狐冲单人单剑,以清风十三式与独孤九剑相合,敌过九品高手左冷禅五十余招,不落下风,飘然而去。 ——终于天下闻名! 【完成任务‘独孤九剑’,帮助令狐冲成为八品以上高手,名动江湖,振兴华山一派】 【任务奖励:二十点奖励点数,白银令牌一枚,将二星江湖令·空蓝剑客升级为三星江湖令·空蓝剑客】 【三星江湖令·空蓝剑客:以五品内功为界限,内力越低,出手越快。】 【可升级为四星江湖令·空蓝剑客:以七品内功为界限,内力越低,出手越快。】 (华山篇,结束) …… 又得了一枚白银令牌。 李忘尘到此为止,虽处理了任我行之事,解了一危,但几番大事,似乎更要被朱无视所关注,还惹上了青龙会这么个庞然大物。 他一等令狐冲完成任务,立刻下定决心,要离开大明,前往大宋和林诗音相会了。 但在这之前,又有一个人上了华山,这个人李忘尘没见过,但听过。 江琴。 江枫的书童。 他来报告一件事情,这消息却让李忘尘心头一沉——江枫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不知为何,惹上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十二星相,正在被追杀中! 第六十七章 江枫的奇妙冒险 其实若非江枫的书童,江琴本该有许多值得关注的地方。 比方说,他的容貌不错。 再比方说,他的武功也不错。 最后,他在面对近日来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李忘尘时,居然也并不犯怵。就算是仅有的一些慌乱紧张,也是对江枫的遭遇,而和李忘尘无关。 从这就可以看出,他大概打从心底并不认为自己比李忘尘低一等。 他自信。 自信当然不是什么坏事,李忘尘很喜欢自信的人,他也是一直自信着走到现在的。 一个在世人眼中低贱卑微的书童拥有自信,于是自然而然地去寻找脱离书童身份的机会,这是一个很励志也很让他喜欢的故事——可惜,江琴的做法太过了一些。 从江琴口中,李忘尘得知了自从衡山一别之后,江枫的一些遭遇。 在衡山城的一战,江枫也是身受重伤,几乎不逊色于李忘尘多少。上官海棠本来将其带到了天下第一庄照顾,却碰上了枯梅这一档子事情,被紧急召唤回到了护龙山庄。 江枫静极思动,就带着江琴去附近游玩。 然后他碰上了危险,而危险的名字则恐怖得让李忘尘也暗暗吸了一口气——一位是称霸苗疆的大欢喜菩萨,另一位则是塞北的霸主石观音。 如果说天下武功最高的女人,是邀月怜星、天山童姥、水母阴姬,或许还再加上不为世人所知的古墓派林朝英、逍遥派李秋水、唐门唐老太太这七人。 那么在这七人之下,公认武功次一级的女人,就要数得上是苗疆大欢喜菩萨、塞北石观音、小寒山寺红袖神尼、权力帮赵师容、大唐御前剑器舞师公孙大娘、近日重出江湖的枯梅大师等等人物了。 在这其中,最霸道的是天山童姥,最高深的是水母阴姬,最神秘的是唐老太太,但若论最恐怖——大欢喜菩萨和石观音两人几乎不分上下。 大欢喜菩萨是天下少数在横练外功上有所成就,达到金刚不坏境地的女性,她是个有七八百斤重、两三人叠起来高,像是头魔王肉山一般的胖女人。 同时,她的内功也早已臻至周天不息的先天境界,精气二重先天加持之下,大欢喜菩萨看似一身柔软肥肉,实则是世上最难杀死的高手之一。 据说有人曾用足以炸塌一座山的炸药来埋伏她,她最终还是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只是用手指一按,就将那人给变成了肉酱。 她这样一个女人,称霸苗疆,几乎是没有人敢违逆的。 而大欢喜菩萨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她只不过是喜欢养一养男宠罢了。 据说整个苗疆里的美男子,一旦成年之后,都要被送到大欢喜菩萨的魔殿之中去为奴为婢,她的地位虽远不及大唐的则天武后,却过着和武瞾一般逍遥快活的皇帝日子。 而石观音和大欢喜菩萨有着一样的爱好。 相较于大欢喜菩萨,石观音给人的“冲击力”就要小一些了,她的容颜身材等等当然绝世无双,但任何人见过了大欢喜菩萨,都将能以平常心对待石观音。 不过要说起内心的变态、可怕,石观音其实不逊色于大欢喜菩萨,甚至犹有过之。 她有三个特点,第一是奴役美男。 第二是毁去世上一切容貌胜过自己女子的容颜,再令对方生不如死。 第三,就是无比的自恋。 据说她曾经综合天下武功,创建了一套“男人见不得”,相比起大欢喜菩萨那山洪凝聚天雷轰就的蛮荒暴力,石观音的武功路数则走飘逸、轻灵、变化、玄妙的路数,轻蔑地认为武当的武功不过是清水豆腐,少林的武功也只算是大块肥肉,一个过于无味,另一个油腻作呕。 这自然是一方宗师才能有的狂态。 据说大宋“水上龙王、陆上天王”的朱大天王也曾综合少林武当绝学,创立了一套“少武真经”,武功臻至不可思议的层次。 但可惜的是,朱大天王打出如此旗号,尚未有任何人质疑过他的能力。而石观音同样宣称自己的武功破解了少林武当的玄妙,不久后就被一名神秘道人亲自找上门来,她自此从大明江湖上消失,远遁西域而去。 此经历虽略显狼狈,但到了最后,她也终于在当地称王称霸许久,不可一世到了极点。 这两位女中魔头同时来到了大明中原,为的正是声名鹊起、美名日隆的“玉郎”江枫。 在她们二位面前,别说江枫本来就是重伤未愈,就是忽然伤势全好,再暴涨十倍功力,只怕仍是束手就擒,被当做男奴的命运。 幸运的是,这两人也不是一伙,江枫只有一个,她们各自又向来是唯我独尊、说一不二、目空一切的性子,再加上两人名号犯冲——菩萨遇上了观音。 于是彼此先行冲突,打得惊天动地,便给了江枫空子。 江枫一路逃跑,江琴却被他留下,因其相貌算不得绝世,反而无碍。江枫身后不像菩萨的菩萨和不像观音的观音则一路互斗兼追杀跟来。 之后的事情,则是许久之后,江枫以书信传唤江琴,告诉他的。 原来被一路追杀,慌不择路之下,江枫竟然一头闯入一座山谷,引出来两位天仙神女般的女子。 “这就是邀月怜星?”李忘尘听到这里,大概已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那座山谷,只怕就是传说中移花宫所在的秀玉谷了?” 江琴点头,继续讲述故事。 大欢喜菩萨和石观音跟着闯入谷中,大吵大闹,惹得邀月怜星两人出手。 先是那脸色仍待稚气,语气灵巧活泼,而左手左脚却是畸形的怜星,她看起来不过是大欢喜菩萨的五分之一,但却轻松压制了大欢喜菩萨,之后石观音见势不对,与大欢喜菩萨联手对付怜星,居然仍被怜星击败。 她们这才反应了到两人的身份,但两人有截然不同的选择。 石观音曾被神秘道人教育过,又见识过水母阴姬的武功,生平最怕这二人。 她自然是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以她一身本领,足以纵横捭阖,何曾不想留在中原三国之中作威作福,奈何本事对不上口气,少年时说出去一句狂话,武当少林怎么也容不下她。 现在一见怜星本事,只怕不在生平两位最惧怕的人之下,立刻转身就逃,狼狈却逃出了性命。 大欢喜菩萨则更加狂妄一些,她偏居一隅独霸一方,乃是因为本就出身苗疆,一向小视中原武林,而非像石观音一般被赶走,这下子一旦受挫,脑袋发热,竟然未曾多想,就要和怜星死磕。 ——于是邀月就出手了。 接下来江枫晕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尚未亲眼得见,只能描述移花宫侍女们的转述:整个天空都嚎叫着一头野兽的怒吼,在怒吼声中云层被劈开,山谷被砸碎,山脉上耸起的地方被磨平,大片大片的花朵被砸得乱飞,大约数十个呼吸之后,怒吼声渐熄渐去,人们看到了山谷中央升腾起一团大火,炙烤一具山一样的尸体。 邀月怜星解决江枫的危机,本亟待令其离开移花宫,偏偏江枫晕了过去,只得等到他慢慢养伤。 就在这段过程中,邀月竟然对江枫一见倾心,细心照料,令自己的奴婢“花月奴”照看。 李忘尘听到这里,点点头,“哦,后来呢?” 江琴道,“后来,枫哥儿便在私下里传唤我,说他竟辜负了邀月宫主的盛情,爱上了照料自己的婢女花月奴,两人和邀月怜星说了,被其放走……” 就在这时,李忘尘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哦,是这样?” 不知为何,江琴总觉得李忘尘的表情和话语有种其他的意思,他心头跳了一跳,然后继续道,“两人离开不久,竟发现自己被十二星相给盯住了,现在身处险境,听闻两位有生死之交,我特来找上李兄……” 李忘尘又挑了挑眉,打断江琴的话,“哦,原来是这样。” 他静静地看着江琴,眼神玩味,竟颇有压力感。 江琴在到来之前,绝对未想过这十三四岁的小孩儿,居然能给予他这样巨大的压力,他暗暗后悔为何要找上李忘尘了。 但又能找谁呢? 江枫的朋友太多了,他的容貌气节就能吸引一半,而另一半则是因他的义兄而来。为了减少风险,他已经选择其中年纪最轻的一位了,可现在看来这小子比世上太多的成年人都还要难以琢磨。 偏偏他又不能不找,因为任谁都知道江枫惹上麻烦之后,没有理由不通知他。 江琴想要江枫死,但是又不能让人怀疑自己。 所以他只能够找上最弱,最不能够帮助到江枫的那人——其实李忘尘大概能猜到这点。 嘿,真是被小看了。 李忘尘忽然道,“为什么不找燕神剑呢?” 江琴忙不迭道,“十二星相在江湖上虽恶名昭彰,却不必惊动燕神剑的清修,小人料想以李兄近日来所做的数件大事,应当能够处理。” 他又看了看李忘尘,小心翼翼地说,“不过,若李兄觉得棘手,小人也可以联系上燕南天。” 李忘尘点点头,自语道,“原来如此,你不怕联系上燕南天……因为你有自信,燕南天一个人挡不住邀月怜星两人。” 江琴抬头茫然道,“什么?” 说话间就要起身飞退,可惜在那之前李忘尘已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江琴神色间茫然尚未褪去,已挑眉轻和抬手,切向他的手腕,五指并拢如刀,内蕴真力锋利,可惜却碰上了钢筋铁骨。 砰的一声,自己手麻筋软,不能动作。 李忘尘咧嘴一笑,牙齿颗颗白皙圆润,和他手掌上显露的“铁布衫”青黑色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猛地一掼,砸向地面! 江琴的身子就好像是个破麻袋,毫无还手之力地和地面亲密接触,甚至还反弹飞起数寸。 大地重重颤抖了一下,江琴惨叫一声,几颗带着鲜血的牙齿飞上了半空。 李忘尘松开了手,站起身子,在这一掼一砸之间,他已用一手抖劲,震散了江琴筋骨,这小子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他笑道,“我知道你隐瞒了我,江枫真正让你求救所要对付的不是十二星相,而是邀月怜星。因为邀月怜星,根本就没有放任他们离开,邀月唯我独尊惯了,怎会如此豁达大度。” 若说李忘尘的忽然出手,武功之高,令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这只让江琴痛苦愤怒仇恨而未绝望。 那么这番话就是真正让他摒弃了一切杂乱负面情绪,心中只有惊惧二字的开端。 江琴一时连身上的痛苦都忘了,惊骇万分地抬起头,“你怎么!” “我什么我?我为何知道这么多,嘿嘿,我知道得更多。” 李忘尘一脚狠狠踩在江琴的背上,让他像一只王八一样趴着,“我还知道,其实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早就嫉恨江枫,巴不得江枫去死。江枫和花月奴私奔离开,知道邀月怜星必然震怒而追杀,只有燕南天能够救他。你接到了他的密信求救,却起了歪心思,将这两人的消息卖给了十二星相,惹来这群贼寇围住江枫。” “这样做有两件好处,一来邀月怜星到底是心系江枫,说不定江枫到时候求饶,反而不死,这就大大不妙了;二来,世人皆知你是江枫的书童,江枫被人追杀,一定找你求救,但若你传出去的追杀者是邀月怜星,立刻天下震动,说不得会有大量的力量相助,配合上燕南天的神威,真能救下江枫也不一定;但现在追杀江枫的不过是十二星相而已,出动去救下江枫的力量自然也大大减弱,并且绝无人会怀疑到你头上……哼哼,好算计啊。” 这一番话语说出来,令江琴心中震动之大,几乎是翻江倒海一般,李忘尘说一个字,他就惊骇一分,李忘尘说完了之后,他一时心绪起伏,足以堪比开天辟地。 “我说对了,是吗?” 李忘尘抬起头,肯定地说,“哦,看来是的。” 他面前,水蓝色的光幕闪烁了一阵,忽然扩散成一片涟漪。 【触发任务‘绝代双骄’】 【花月奴已有三个月身孕,保护江枫与其妻子花月奴的双胞胎孩子】 【奖励:二十点奖励点,两枚青铜令牌。二星江湖令·漏网之鱼;二星江湖令·无缺公子。】 【二星江湖令·漏网之鱼:害得一百人哭笑不得,获得招式正向加成。】 【二星江湖令·无缺公子:改善自身一个缺点,获得内力正向加成。】 李忘尘扫了一眼,这两枚江湖令似乎有些作用,二星江湖令的加成大约在十分之三左右。 不过漏网之鱼好达成,无缺公子却是个很无稽的东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改善缺点何曾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我哪里有缺点了? 李忘尘心想。 相较起来,还是较为朴实的二十点奖励点数和两枚青铜令牌,更得他的口味。 昨日刚刚得到了令狐冲任务的白银令牌,李忘尘尚未使用,犹豫着从“天绝地灭·搜魂紫阳手”“天翻地覆跨海飞天步”中二选一。 但若加上了这两枚青铜令牌,再加上此前杀死薛笑人、霍休的两枚,距离兑换白银令牌就只差一枚青铜令牌了。 若有两枚白银令牌,李忘尘就大可不必做选择题,直接补全大悲赋的六门白银级武功,只剩下黄金级的总纲“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有此六门武功,将足够支撑着李忘尘剩下的武学体系,起码达到精、气、神先天的任何一条路,都是没有问题的。 “再说了,江枫和我是生死之交,这么帅的小哥,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李忘尘目露精光,斗志昂扬,“这任务我接了。” 而任务的关键嘛……李忘尘目光下移,锁定在脚下的江琴身上。 就是这小子。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这枚白银令牌选择什么,就很简单了——阿修罗魔教中最能折磨人的手法,莫过于是“天绝地灭·搜魂紫阳手”。 在大约十个时辰的折磨中,李忘尘从江琴的口中,不太满意地得到了三个消息。 好看的言情 第一,江枫所逃跑的位置、时间,不能给予自己呼朋引伴的机会,叫上什么李寻欢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之类,甚至连令狐冲都还在嵩山,都帮不了忙。自己最好是今天或明日出发,才能够赶得上、来得及,这几乎只能孑然一身——总不能让宁中则跟来吧? 第二,燕南天不在大明。 第三,邀月怜星二人的武功境界是……小三合圆满,大三合得一! 这该何解? 第六十八章 李莫愁的归来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中七门武功,除去总纲部分的“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和轻功身法“天翻地覆·跨海飞天步”尚不明确、神秘莫测之外,李忘尘已知悉掌握其中的五门。 作为点穴截脉法的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锻造魔兵的天成地授·嚼铁铸兵术、内功法门要诀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挖掘身体潜能的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 以及现在才获得的,作为外功招式的天绝地灭·搜魂紫阳手。 和之前的四门绝学一般,这门武功分作两个部分。 即搜魂手、紫阳手。 其中的搜魂手是当年阿修罗魔教刑罚叛逆罪责之人的专用武功,有三十三种擒拿手,既可以在短距离拿人筋骨、拆招解式,更可以让世上任何硬骨头吐露出心中所言。 而紫阳手之名意指“紫气东来、阳光普照”,是一门看似浩大雄浑、气象万千的掌法。 之所以说是看似,乃是因为这毕竟是天下最恶毒的天地阴阳大悲赋中的武功。 在浩大雄浑的掌力之下,实则隐藏了阴毒狠辣、绵里藏针的道家真力,其中招式越是堂皇正大,越有凶狠毒辣的暗劲,一手出正招,一手出反招,足以颠倒乾坤、动荡阴阳、倒行逆施、调转水火。 这门掌法本身使用部分虽已出彩,但其中的武学理念更令李忘尘大开眼界:紫气乃是圣人象征,阳乃是天地正道,可圣人正道亦有阴邪恶损之处,人所未见阳光下的黑暗,便不足以见到世界真景。 但见到了“阴”便是真理吗? 不,掌法的真正大境界,是正反合一,乾坤合一,阴阳合一,水火合一。 以此作为总纲,任何两门掌法、招式,皆可以根据紫阳手的心法作为根基驾驭,两门掌法一正一反,一阴一阳,须得品级相似,两两相合,迸发更多生机。 这门武功,竟然有类似于夺灵法的驾驭其他功夫,以总览要诀的效果。 这让李忘尘想到了“天山折梅手”,乃是有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手,却蕴含了爪法、诸般兵刃的绝学,悟性不同所领悟的东西便有所不同,变化繁复、精微奥妙,可将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化入其中,是一门永远学不全的武功。 不过天山折梅手毕竟是黄金级,而天绝地灭紫阳掌只有白银级,天山折梅手可融入天下武功,而紫阳手却只在两门武功中选择。 这个现在自然不急,李忘尘只需对着江琴使用搜魂手,得知江枫给他传信中的实情便好。 基本上和李忘尘所想的差不多:前半截被追杀是真,但当江枫和花月奴两情相悦,与邀月讲述实情之后,邀月却不是放任二人离开,而是大发雷霆,不准两人相见。 万幸她修炼的明玉功有一处破绽,定期需要闭关修行,这给予了花月奴和江枫脱逃的机会。 他们一路逃出,江枫立刻发出信鸽,传信江琴。 江琴则反拿他逃跑的路径,卖给了十二星相,得了一大笔钱财之余,还反将一军,要害死江枫。 这是李忘尘所注意到的一大要点:也就是说,营救江枫虽一时时间紧急,令自己无法有操作余地,只能立即出发,但只有十二星相得到了江琴的情报,邀月怜星却不知道江枫逃跑的路径,只能够一路跟踪,两拨人之中有了斡旋的空间。 第一波敌人不是邀月怜星,只不过是十二星相罢了。 这样一想,似乎能安心许多,十二星相算是和十大恶人匹敌的组织,但大部分星相其实上不得台面,原作中被十大恶人不屑一顾,而其中武功最强的“鼠”魏无牙、“龙”四灵之首两人却又能令十大恶人畏惧胆寒,乃是以二带十的典范。 魏无牙曾自命不凡求婚邀月,却反被打断了双腿,自此再不在江湖上现身,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李忘尘还听过这事儿,大家都说魏无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深信这头怪老鼠已心灰意冷退隐江湖。 只有李忘尘这前知者知晓,魏无牙并未被邀月怜星挫败心智,反而更加苦练武功,暗中创建了“无牙门”,一生矢志设局复仇之余,还养成了个气质与邀月相似的小姑娘“苏樱”。 能让他如此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已不是因爱生恨,而是尊严被践踏后的恼羞成怒。 也难怪魏无牙苦心孤诣二十年创造了一座地宫困住邀月,为的不过是观看邀月受饥忍饿、大解小解等等场景,以破解这位无暇神女身上的光环——他要的不只是让邀月死去,而且要死得卑贱无比,这象征着自己这头卑贱肮脏的老鼠终于能将天上的神女也拉入人间甚至地狱。 这其中的情感复杂,非常人所能想象。 当然,以这个世界邀月武功看来,就是用一座山将其埋住,她也绝对轻松脱困,却不知道智计无双的魏无牙又能有什么诡计了? 反正这位应当不会出场,李忘尘也就将其略过不想。 而“四灵之首”龙的话,原作并未出场,武功不宜小瞧,但十二星相向来以魏无牙为首,这位“四灵之首”再怎么也高不到哪里去。 其余众人,应当大体和江枫差不多,武功高的如虎“白山君”,能接住日后江湖公认一流高手的花无缺的移花接玉,该有八品上下;而武功低的如“碧蛇神君”,全程靠毒伤人,怕只有六品不到。 这伙人就算倾巢而出,对李忘尘而言只算有难度的挑战,但并不能令人绝望。 事实上,李忘尘已在思考打败十二星相之后的事情了。 香槟还得半场开。 思虑片刻,他已下定决心。 正在这时,这座远离了华山派建筑群的独居之外,居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李忘尘耳朵一动,点了江琴穴道,拿上斩铁草来到门后,静静听了一会儿。 待他听出是谁时,愣了一愣,松开斩铁草,几乎不敢相信地打开房门。 “……姑姑?”李忘尘看向门外的少女,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你不是说不上华山吗?” …… 李莫愁仍然是以前的李莫愁,但又似乎有了些极为特别的变化。 她仍是以前那般靓丽动人,一袭杏黄色道袍包裹着婀娜身姿,举手投足间有高傲而清冷的气质,却又不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如一团火般吸引他人目光。 “不上华山,是不见那群全真教的后生晚辈,这好山好水哪里不能见了?” 李莫愁微微一笑,踏前走进了房间,“小李子,听闻你做成好大事情,现在江湖上已有你的称号‘快剑小李血玲珑’。怎么,成了名便嚣张,姑姑还不能见见你了?” 快剑小李血玲珑……李忘尘挑了挑眉,第一时间还未明白,等低头看到掌中二尺来长的斩铁草,才有了反应:斩铁草大出风头的时候,浑身赤异,加之是袖珍剑配上小个人,称之为“血色玲珑”并不过分。 倒是不俗,就是有点小气。 李忘尘喃喃自语,“再过几年相比就会换掉吧……” 说话间,李莫愁已进了房间,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江琴。 一皱眉,“这是谁?” 李忘尘耸肩道,“一位敌人。” 李莫愁哦了一声,“还有没有用?” 李忘尘顺口道,“确实已无用了,他口中的消息我都已经撬了出来,现在正烦着该如何处——你做什么!” 说话到一半,眼前光芒一闪,忽然反应过来。 李莫愁已冷眼横眉,噌一声抽出长剑,手臂一抖,一剑刺向了地上的江琴。 李忘尘踏前一步,以带鞘的斩铁草一扫一截,后发先至,来到了李莫愁掌中长剑必经之处。 李莫愁娇哼一声,“果真是威风了,还敢阻碍姑姑我?” 长剑一颤,剑尖窜动,以古墓派的玉女剑法划了个半圆,绕开斩铁草的同时,剑柄敲打李忘尘手臂上的穴道,剑尖直指江琴的脖颈,轻划而去。 这一招变化精妙绝伦,既阻止李忘尘接下来的招数,又能继续杀死江琴。若非在对付自己时使用,李忘尘几乎就要给她拍手叫好。 就这一招看来,李莫愁的武功似乎又有精进,达到了七品。 但她的进步虽已足够高,李忘尘却更是夸张。 手腕一扭,内力涌现,斩铁草前半截骤然出鞘半尺,飞射而出的部分化作了一道晶亮赤芒,砰一声撞在李莫愁长剑之上,又紧接着缩回鞘内。 就这一撞,李莫愁霎时间只觉有阵无可抵挡的巨力涌来,惊叫一声,手臂剧烈震动之际,剑难自制,飞射跃空。 哗哗哗,长剑在半空中翻转了好几圈才落下。 李忘尘伸手一抓,已握住剑柄,踏出一步来,笑盈盈地反手递给李莫愁。 李莫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并未接剑,圆润而大的双眸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三个月前,李忘尘还得装一顿好才能以偷袭手法点中她的穴道,须得靠着皮糙肉厚才能参加围攻任我行的战斗,可今时今日,他却已能在三招两式之间夺过李莫愁的掌中长剑。 她露出狐疑神色,警惕万分地退后两步,“你真是李忘尘?” 李忘尘满以为自己装了一阵好逼,起码能够得点赞许,没成想来了这么一句,当下怒道,“嘿,你在说什么屁话?” 李莫愁愣了一愣,喃喃道,“若是别人易容,一定不会学得你这样无礼……” 李忘尘嘿嘿笑道,“其实我就是别人易容,此举正是要打你一个反心理,只因刚才被你这般聪明万分的人儿给发现了,我现在心里正吓得发抖呢。” 李莫愁白了一眼,这下知道彻底是李忘尘本人无疑了,他人绝无这般贱兮兮的口吻。不过李忘尘若知道了她心中想法,一定会介绍他认识一下陆小凤,那老小子乃是此道前辈。 李莫愁接过手中长剑,一想到李忘尘武功进步如此,从此远远超过自己,再无追上希望,不由郁闷无比,“你的武功怎么进展这么快?” 李忘尘不好说自己开了大挂,敷衍一番,“生死搏杀而已。” 紧接着转移话题,指了指地上的江琴,“你杀他做什么?你和他有仇?” 李莫愁的回答让李忘尘瞠目结舌,“不认识。” 然后李莫愁的眼神煞了一煞,狠了一狠,从刚见面李忘尘就发现了这位姑姑身上有些许不同,现在才看清楚,她的神情中比以前多了些冷煞、清狠,“既然你说他是你的敌人,那就该杀。你看他油头粉面的男人,我一见了就恶心,这样的男人专骗女人也专害女人,怎么不该杀!?” 该发生的终究发生了…… 李忘尘小心翼翼地问,“这一路上你杀了多少人?” 心中已在想着,接下来如何为李莫愁赎罪。 李莫愁没好气看他一眼,敲敲李忘尘的脑袋,“嘿,你当我是什么魔头,我哪里那么滥杀。刚才也就只是想吓吓这小子而已,我这一路是教训了不少男人,但迄今未杀一人,至多只是伤了几个,折磨几个……” 这一敲,她才发现李忘尘的脑袋仍是过去一般顺手,并未因自己的经历变化、对方的武功提升,而有丝毫不同。敲起来砰砰直响,好像里面的聪明劲头都因自己的粗手粗脚而跃动一般。 李莫愁神色一定,收起小手,露出浅浅笑容。 姑姑仍是姑姑,侄子仍是侄子。 这三个月本是她生命中极不愉快的时候,唯有今日发现的这点令人心喜万分,轻松无比。 万幸万幸,没杀人就好。 而另一边的李忘尘则松了一口气,不过也腹议吐槽:你现在随手伤人折磨人,已自觉不是魔头,这不就是日后成为大魔头的种子? 人家花好月圆的一对,你见了不喜欢就要成亡命鸳鸯;人家船上有个“沅”字,你想起了情敌名字,立即就焚烧了别人全船。到时候你只怕也自我解释:我送他们一起下了地府,未曾让两人分开去死,怎能算是魔头? 李莫愁收剑回鞘,疑惑地看向李忘尘,“你怎么不奇怪我为何变成这样?” 李忘尘苦笑道,“你一定是受了情伤。” 李莫愁神色一黯,“没错,你当时说的那几句话,果然有先见之明——” 忽然目光一动,锐利明亮地看向李忘尘,“哼,你一定在嘲笑我对不对?我没有听你劝告,现在被陆展元那混账拒绝,出了大丑,你心里只怕是高兴极了!” 三个月前还是天下无双举世无二的大丈夫陆展元,现在就成了“那混账”么? 李忘尘心中暗叹女人,同时劝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姑姑,你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呗?” 李莫愁脸色一红,却是怒意之盛,而无半点女孩子应有的羞怯,“那混账说根本和我没有什么爱情,全是我一厢情愿。我让他拿出昔日的手帕证明,他说惧怕我的武功,所以才接受了。我说那些山盟海誓,他说全都是误会了,只是礼貌关心,我却自个儿想男人想得发痴——这话是当着好多人面说的,我,我,我真是气死了!!!” 说到最后,浑身发抖,咬住一口银牙,握住掌中长剑,手掌里咔咔发响。 李忘尘听得想笑,却又只能憋住,一脸有些微妙的正经表情,心道果然如此。 原作中,李莫愁和陆展元的这段情感并未直接描述,读者所知信息从头到尾都是李莫愁自己独白,而陆展元从未有所回应。 李莫愁将自己的感情说得缠绵悱恻,但她的个性独断霸道,自私自利,实在是个自我中心主义者,这种人通常会将自己摆在受害者位置,令人极为怀疑其中所言真实。 最大的问题则是,李莫愁至死也是处子之身,守宫砂未去,其实比小龙女更为冰清玉洁。 即便陆展元真是渣男,与李莫愁有过一段恋情,最后也最多是移情别恋的情感纠纷,她却杀人全家波及无辜,李忘尘虽然与李莫愁更亲更近,这事儿也只有帮里不帮亲了。 《仙木奇缘》 李忘尘想着想着,忽然愣了一愣,苦笑出来。 嘿,这事儿怎么和江枫邀月那边的戏码仿佛是一出啊!? 刚想到这里,李莫愁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对了,你跟我去大宋,陆混账这么说我,我本想当场大闹一番。可是宴会上有个天龙寺本字辈和尚阻碍了我,他武功很高,我一个人不是对手,正好你武功大进,一定要帮我打败他。” 哦,还是有不同的,以邀月的武功,世上能阻碍她的和尚,数目应该不超过一只手上的手指。 李忘尘笑着挣脱李莫愁的手,“就算赢了又如何,感情的事情毕竟勉强不来。” 李莫愁大怒,“我又何曾要勉强了,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的陆展元在我面前与尘土无异,他拒绝我我本来不生气,反而有种轻松感,可能我确实不是爱他,只是需要爱情。只是他……他竟公然说出这番话,实在让我丢了大脸,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李忘尘静静地看着李莫愁,忽然后撤两步,举起了斩铁草,“拔剑吧,姑姑,看来我要让你冷静一下。” 李莫愁愣了一愣,更加勃然大怒,“你疯了,为了这样一个外人,竟然对我动手!?” 李忘尘笑道,“陆展元对我而言也是尘土,但你对我万分重要。正因如此,我不能看着你逐步偏执,此战正是为你而打。正好我接下来要大战两个同样扭曲的女人,拿你试试手。” 说话间踏出一步,剑光一闪。 李莫愁耳朵一竖,敏感万分,“什么女人?” 已后撤一步,长剑出鞘,玉女剑法轻灵奇巧,剑光如雨而起。 第六十九章 并肩作战 当令狐冲学习清风十三式和陈抟秘籍,并将独孤九剑磨练得更加熟练时,李忘尘也未闲着。 不得不承认令狐冲是主角天命,一旦有了际遇便打开窍门、一飞冲天,几乎有不可阻挡的气势。 连华真真都被令狐冲的天资惊讶,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功夫,就能将清风十三式背记纯熟,并以紫霞神功施展出其中一两成的威力。 可别小看这一两成的威力,令狐冲刚刚学会,就在江湖令系统之上,拥有了八品的判定。 ——这应当是原作之中令狐冲学会了吸星大法、化解异种真气之后的级别,能单纯在剑法变化上胜过冲虚道长的太极剑法,却不被真正的高手放在眼中,左冷禅、向问天、冲虚与他真正动起手,皆有极大把握大获全胜。 但把握是把握,想要轻而易举胜过也不简单。所以李忘尘才放心请他前往嵩山,无需真能对抗左冷禅,只要在左冷禅手中撑过数十来招,以他的年纪即可名扬天下,完成任务。 令狐冲便能有此成长,李忘尘自然更高一层。 他于杀死任我行后,几乎就有七品战力,之后在华山上苦修两个月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于精神二项各有增长,再加上大野山庄一役获得内功,夺去“紫霞神功”之灵,之后相继和薛笑人、金九龄苦战一番,一路收获颇多,只待静心消化。 当令狐冲苦修华山秘藏时,李忘尘也终于在一月内消化积累,果真大有成长。 现在的他是货真价实的九品战力,称得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精力超过两百点,气力超过一百点,神力超过一百点,若激发了天生神力、玄武定、紫霞神功,各自还有增长,甚至在某时某刻某地练功,李忘尘竟触摸到某种奇特境界。 那是一种“抵达”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长久以来走在黑暗道路之中,只因从未见过光明,未有过丝毫觉知,懵懵懂懂,自得其乐。 忽然一日,竟触摸到了一面大门,门后有微光透出,初初刺眼而盲目,尔后逐渐熟悉习惯,便能洞悉其光彩动人的一面,而这不过是门后风景的冰山一角。 李忘尘终于恍然大悟:世间竟有如此瑰丽美好的所在。 回头再一看,只见得回路上有无边的黑暗,如死的寂静,生机毫无,变化难有,一切都那样令人索然无味、百无聊赖,真不知以前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这便是先天与后天的差异。 一旦触碰,眼耳口鼻舌,都有不同触感,此前的一切种种与之比较,高下立判,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李忘尘心知自己战力全开,在各种奇功异法的支撑下,已逐步接近了传说中先天境界的界限,若能跨过一步,打开那座有难言辉光的大门,将能真正登堂入室,进入天下高手的舞台之上。 但这一步说来简单,却难死了无数天纵奇才。 就比如李忘尘现在面前的李莫愁,她也是令主角杨过头疼不已的大反派人物,却多年为情所困,一辈子未能踏足先天,只能在八九品左右晃荡。 那位五绝之一东邪黄药师的女儿,女中诸葛黄蓉自然也是一样。 也少不了现在就要去解救的江枫的两位孩子,十多年后的小鱼儿与花无缺虽号称是绝代双骄,但一路艰险磨难许久,直到全书结尾也绝未抵达先天境界。 当然还有诸多例子,如左冷禅、冲虚、向问天、公孙止、瑛姑、灭绝师太、金九龄、解风等辈,虽非主角式人物,也都独霸一方,称尊多年,终究还是受困于天赋才情,未能踏出这关键一步。 可以想见,这一步天造地设的门槛,将同样是李忘尘的囚笼大牢,足以困他许久许久。 不过此时此刻,李忘尘却不想太多,只愿意打醒李莫愁,千万莫进入邀月一般的状态,成为前世作恶多端的“赤练仙子”。 赤红的剑光闪烁吞吐,猛然大盛,但两人长剑一碰,红光立刻收了回去,意兴阑珊,锋芒尽去。 一碰就知,面前雌性绝非“它”所想要的强劲对手。 李莫愁被李忘尘内力一震,手臂酥麻,再次知晓李忘尘今非昔比的功力,内外皆修,均已达到普通江湖人士望尘莫及的水平。 接下来李忘尘步伐不停,乘胜追击,一手背在身后,单手持剑相争。 刷刷刷,又是数剑划去,虚空顿有气浪荡漾,华光四射,艳丽无比。李忘尘一改从前轻巧灵动迅捷的风格,只走势大力沉、一力降十会的路子,也能打得李莫愁溃不成军,连连后退。 她连忙转换策略,剑法幻化出百十道剑影,比拼招式。 李莫愁的玉女剑法的确是天下精妙剑法,足见那位林朝英姑婆确有与举世无双的宗师级高手相争的资本,以独孤九剑观之,破绽一闪即逝,居然和印象中另一门剑法的破绽似能互为补充。 那就是华山剑法。 李忘尘一边进逼,一边暗暗奇怪这是为何。 待三五个呼吸便想了清楚:这是华山剑法脱胎于全真剑法的缘故,两者脉络其实暗合,只是华山剑法经过华山派后代修改,略凶略险几分,而全真剑法出自王重阳之手,更加中正平和。 玉女剑法源头是林朝英创立以和王重阳切磋的剑法,一招一式都克制了全真剑法。 但两门剑法其实别有乾坤,若能获得玉女剑法进阶的“玉女素心剑”心法,就会发现两门剑法其实可以互相联合,威力大增,达到几乎没有破绽的圆融无碍状态,往往能打退武功更高数倍的敌手。 李忘尘剑招不停,心中暗笑:林朝英姑婆真是个妙人,既要用自己的剑法胜过王重阳的剑法,又偏偏要以自己的剑法能够和王重阳的剑法配合,就如同在说我能伤你也能爱你一般。 这实在是世间最深情的告白,等若前世编程高手把情话用无数密码掩藏一般,初听来觉得可笑可爱,细想下来便体会到其中的可怜可悲。 李忘尘心中一动,若与李莫愁以玉女剑法、华山剑法联手,不知能否对敌…… 不,不行! 或许能对敌小三合高手,但若面对邀月怜星的任何一人,想要以招数变化而胜,都绝对是以卵击石。对方内力一呼,如山崩地裂,仍然不能考虑力敌,那太过不着调了。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战斗时有如此余力了,忍不住东想西想,乱七八糟,实在是李莫愁给予自己的压力太小。 嗖嗖嗖,风声猎猎,李忘尘几步躲过飞袭乱窜的剑光,欺近身子,抬手一剑,剑光在李莫愁脸上一晃,已刺下她一缕额发。 再一收,叮的一声,绕着身子一缠,已挡住袭击而来的剑光。 最后往下一刺,剑光停在李莫愁的脚尖前三寸的位置,剑气一止一收,李莫愁缩了缩脚,身子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房间的座椅上。 再抬起头时,满头是汗,眼睛瞪圆。 原来她不知不觉间,已被逼退到了房间的尽头,李忘尘出剑一逼,下意识躲避招式,立刻坐下,剑光收敛。 我怎么被打得这么惨! 李莫愁柳眉一竖,更怒更急,就要站起身来再打。 可李忘尘抢先踏步冲来,伸手一拂,点中穴道。李莫愁惊叫一声,手上酥麻,长剑已嗖一声掉落下去。 尚在半空之时,李忘尘顺手抄起剑柄,动作如行云流水,起身直接倒转剑柄,竟如江湖卖艺杂耍的吞剑一般,朝着自己嘴巴送去。 只听咔咔两声,他小小的嘴巴像是个黑暗的山洞,白皙圆润的牙齿如同贝壳与玉石间杂,而寒光闪闪的长剑进入其中,被李忘尘一口一口嚼碎咽下。 这好铁锻成的长剑粉碎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嚼碎砂糖一般清脆,甚至听来还有些可口。 李莫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李忘尘今日给她的惊喜或者说惊吓实在太多太多。 而一旁的江琴从头看到尾来,心中肠子都已悔青,知道自己给江枫选择的救助者实在神通广大,说不定真能救下江枫。 一时心灰意冷,再无任何多余的想法。 不一会儿功夫,李忘尘将一柄长剑吃了干净,信手一丢,剑柄落入李莫愁的手中。 李莫愁手忙脚乱地接过去,接完了才反应过来,怒道,“你在羞辱我!” 说话时低头一看,看到手中一截木手柄,越看越气,双眼发红,隐隐有泪珠闪烁。忽然大叫一声,将手柄一丢,咚的一声,砸中了旁边江琴的脑袋。 李忘尘知道她的性子,笑道,“哪里,给您看看‘赤练小侄’的本事而已。” 李莫愁猛然抬头看他,本来随挫败感而来的陌生感被一个玩笑击碎,忽然破涕为笑,拿脚去踢李忘尘,“哼,你这臭小子!” 李忘尘本已做好挨踢准备,但李莫愁一脚行到一半,忽然又踩在地上,似乎不愿意踢李忘尘。 她状若无事般长身而起,轻轻巧巧地背过身去,却无意间露馅,忘了自己的双手在背后纠缠着衣角,“你真不愿意跟我回大宋。” 大宋么? 李忘尘若有所思,“或许不是。” 李莫愁虽已背过去身子,但听她语气,任何人都能想见她脸上的大大问号,“啊,这什么意思?你们男人总是喜欢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李忘尘皱着眉头,一时不好回答。 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李莫愁关于江枫邀月的事情,这不止在于此事危险万分,要面对史无前例的大三合级数高手的围剿——其实他更怕的却是,李莫愁和邀月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情,将江枫当做了陆展元的替身,持剑斩之。 这听来是无稽之谈,实则极有可能。 李莫愁觉察到李忘尘的沉默,忽然转身,“和刚才所说的女人有关吗?你不是沾花惹草的人,但哪来那么厉害的女人,能够和你动手?” 这傻大姐何时这般敏感了,李忘尘一时语塞。 李莫愁赶紧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李忘尘的肩膀,大眼睛幽幽看来,担忧道,“咱们相交虽不久,但我深深了解你的个性,你从来没有这样为难过,是很危险的事情吧?” 声音竟前所未有的柔和。 李忘尘惊讶万分,心道哪里是自己没有这样为难过,而是你从未这样细心体贴过。 爱情对于女人而言难道真是某种天予的试炼,只要经历过了便会成熟起来? 李莫愁距离太近,身上有种莫名的香气传来,他偷偷闻了几口,一时有些莫名的慌乱,平日里机灵的脑袋空白中带着浑浊,乱成一片浆糊,“额,我要去救江枫,可是邀月怜星厉害得很,你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燕南天就在大宋。” 真是前言不搭后语。 李莫愁倒是没在意他的紧张,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低头沉思,踱步了两三圈,尽力以自己的大脑去联系这样几句话语,“江枫是那次衡山城起到关键作用的帅小伙儿吧?邀月怜星……那不是你们大宋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吗。哦,原来是她们威胁了江枫的性命,你却要去救他……我明白了,你要带着江枫去大宋找他义兄!?没错,以他那柄小剑观之,燕南天的神剑确实是天下第一流,也是你我的唯一救星!” 说到最后,面露喜色,回头看来,大声道,“没错,就该去找燕南天,顺势进了大宋,帮我去天龙寺报仇!” 李忘尘发现自己的武功固然有极大进步,李莫愁的脑子怎么也忽然好像打通了几窍,居然能从自己雪泥鸿爪般的几句话推理出全部内容。 顺便还顺理成章地加入自己。 他摇摇头,“错了,你说的大错特错。” 李莫愁上前一步,她体量高挑,李忘尘这三个月长高不少,还是比她稍矮。 女冠自上而下,脸上带神秘微笑,仿佛看穿了李忘尘一切心思,“嘿嘿,你怕我受伤,想要保护我。乖乖小侄子,你真够孝顺!世上男人若都像你一样,那怎么也没有女孩子伤心了。” 拍拍李忘尘的小脸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晃了一晃,神情得意,“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李忘尘不爽地拿开李莫愁的手,再细细一看那玉佩,挑了挑眉,“这是……” 李莫愁琼鼻一哼,“林祖师知道我的遭遇,大大地发怒一番,还把我关在古墓里闭关精修。可她自己天天照样去找王重阳比剑,怎么还管得了别人?我私下溜了出来,正好想起了江枫那一日大显神威,便拿了她这枚同样寄宿了‘先天罡气’的玉佩,管她什么移花宫宫主,居然敢号称世上武功最高的女人,该就让她见识见识‘玉女心经’的威力!” 李忘尘哦了一声,看着那玉佩,眼睛发光,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好啊,你偷得好啊!” 李莫愁咳咳两声,强调道,“不是偷,是拿。” 李忘尘连连点头,情不自禁接过了那玉佩,握在手中,只觉得触手温凉,其中隐隐有如水灵光流淌。李莫愁其实对这玩意儿万分珍惜,平素不愿给人摸上一下,此刻却丝毫不愿阻拦,反而面带笑容。 只因她知道,当李忘尘接过这东西的时候,也代表着他同意了自己加入队伍。 终于又能并肩作战了! 第七十章 青龙会之灾 兵贵神速,李忘尘没有时间和李莫愁过多纠缠,只能带起那枚“古墓寒玉”,挑选了两匹好马,告别了华山派宁中则,一同前往江枫预先确定的逃跑必经之处。 地点的名字是丁家集。 那里靠近大宋大明的边境,乃是一处地图上也找不着的荒凉小镇,汇集了两国各自的一些居民百姓,因彼此都是汉家子弟,其实并无生活习性、语言风俗上的差异,生活得其乐融融。 确定了地点,李忘尘再次思考了一下计划。 作为意外之喜,一枚“古墓寒玉”只是增加些许筹码底牌,难以成为奠定胜局的根基。 真正能够抵抗邀月怜星的力量不在此处。 在离开之前,李忘尘拜托了宁中则将此事内幕传遍天下,请人来到丁家集相助。 这样做也有坏处,等同于向邀月怜星通风报信,令她们无需四处追寻江枫踪迹,加快赶来速度。 但李忘尘别无其他方法,邀月怜星的恐怖,实非人力所能抗衡。他只能如此孤注一掷,赌在江枫及燕南天的威名声势,以及现今大明江湖人士的“良心”上了。 “其实仍不容乐观,实力不够的人就算来了也不是邀月怜星的对手,而实力足够的自然知道邀月怜星的恐怖之处,形成了彼此矛盾的悖论。” 李忘尘苦笑着对李莫愁解释,“我们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害得一群有志之士前来送死。” 李莫愁忧虑道,“那要不我们不去了?” 李忘尘毫不犹豫地摇头,“那不行,我们被任我行设局陷害时,江枫也帮过我,现在正该投桃报李。” 他话语不停,但心里也忍不住询问自己:是啊,我和江枫也就一面之缘,好像确实没有必要去救,哎呀呀,我怎么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即便心中这么想,但嘴上并未说出半个“不”字。 不知为何,李忘尘想起了三月之前被迫离开李寻欢一事。 当时李忘尘武功孱弱,只能逃遁,虽到现在也未真正离开大明,但他自知是避免了诸多麻烦万分的纷争,这一切皆由李寻欢代为承受,任我行很可能只是其中一股威胁。 现在武功小成,李忘尘竟忽然有一种冲动,立刻回到李寻欢的身旁,叔侄俩齐心协力,共同抵抗一切外敌。 而穿越之初的李忘尘绝无此种想法。 他这才恍悟:不知不觉间,我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世镌刻在体内独属于现代人的种种算计精细的本能一概被磨平抛弃,反而是某种令人快然自足、不顾后果的血勇刺激,时刻涌上心头,令我沉醉其中而不可自拔。 这自然是衡山华山两场战役带来的改变,也是李忘尘本性的释放。 他最开始深陷向问天、唐玉、林仙儿陷阱时的感受再次得到极为正确的验证——自己真是天生的江湖人,喜爱冒险,期待挑战。 随着和李寻欢、不戒和尚、天门道人、定逸师太、江枫、上官海棠、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如此多人的并肩作战,又接连胜过唐玉、林仙儿、任我行、金九龄、薛笑人……等诸多对手,李忘尘已逐渐熟悉了此种斗智斗勇、精彩纷呈、有无限可能的生活,甚至在华山上练功的平静时候充满期待,只为了未来不知哪位与自己刀剑相向的强敌。 这次去救江枫,也无关任何利益计算衡量,只是“我愿意”三字而已。 李忘尘实在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但不管结果如何,他绝不愿意用冰冷的得失思维去强行改变自己的本性,那只会变成木头人而已。 面对李忘尘决绝的态度,李莫愁无法可依。不过她本不是大明中人,其实也并不如何畏惧移花宫的威名,打就打了,古墓派天下第一。 李忘尘又叹了口气,“可惜朱无视最近忙活得很,要不以江枫与燕南天的关系,又有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他绝不会缺席这场网罗人心、交好神剑的盛会。” 李莫愁疑惑道,“朱无视在忙什么?” 即使是她也听过这位铁胆神侯的威名,知道对方是大明朝廷内等同于大宋朝六五神侯诸葛正我的人物。 李忘尘苦笑起来,“说起来,这还是我自己种下的苦果。我和一群朋友把青龙会的分舵弄得元气大伤,又把这消息给了护龙山庄,期待他们做点什么,好让青龙会更加焦头烂额。最近江湖传来消息,护龙山庄果有大动作,而且还联合了东西厂等朝廷力量,加上峨眉、丐帮等处,一同对青龙会下手,只怕实在没机会管理我们这边。” 李莫愁美目闪烁,羡慕万分,“这三个月来你一定过得极为精彩。” “我一路上说给你听。” 李忘尘信手一剑,已刺死江琴祭旗。 正在这时,眼前传来始料未及的提示。 【杀死江南大侠江别鹤,获得奖励点数十点】 李忘尘到这时方才想起江琴多少也算是个人物,只是现在还未成长起来,武功太低,奖励也聊胜于无。 他顺手加了点数,和李莫愁相视一笑。 两人鲜衣怒马,迎着落日绝尘而去。 只留下依稀远去的对话。 “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快说给我听,快说给我听呀。”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哈哈,姑姑可知道,令狐冲那小子已经比你厉害了……” …… 李忘尘所讲的确是事实,护龙山庄最近着实忙活得很。 这全赖李忘尘当日对段天涯的顺口一提。 朱无视绝想不到李忘尘这个被自己放弃的小子竟能屡屡制造“惊喜”,先是杀了任我行,后来还招惹上青龙会,一时真令他分不清楚是李忘尘潜力过大,还是自己高估了任我行和青龙会的能耐。 当段天涯回到护龙山庄之后,立马报告了此事。 三大密探自然早就知道青龙会这一邪恶存在,只是苦于对手神秘,手脚干净,一直难有下手机会。 殊不知其实正是朱无视屡屡为青龙会擦屁股,心中极不愿意招惹这庞然大物,才让护龙山庄一直在某些地方让步,抓不住丝毫线索。 但这一切仅能在暗处维持,若象征律法与正义的铁胆神侯已知晓了青龙会在大明的分部元气大伤,又怎应该继续避其锋芒? 有时候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连朱无视也得被迫做出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 他暗叹一声,当机立断,并且摒弃前嫌地联系上曹正淳、雨化田、南王世子等朝廷一方的势力——南王世子名不见经传,但他手下却有个天下知名的新秀剑客,正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再加上峨眉、丐帮、武当,各自派出一股力量来,由朱无视、曹正淳、叶孤城、独孤一鹤四位先天高手领头,对青龙会追查到底,赶尽杀绝。 众人本来已做好了腥风血雨的准备。 但青龙会早在相助任我行攻占黑木崖一役,已于东方不败手中丧失了七八成成力量,后来又在大野山庄一役,四名成员再次大败而去,实力终于十不存一,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之中。 这下给打了个猝不及防,立刻撕开一道口子,被揭破数处秘密分舵,更暴露出其中的大量金银财宝、失传秘籍、各大江湖人物的秘密把柄。 连朱无视也被势如破竹的成功给震惊到了。 他立刻醒悟,青龙会果然已不是想象中那样壮大,这正是痛打落水狗、大分蛋糕的好时候,本来还藏着掖着,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现在立刻一跃而成为联盟中最卖力者。 最终他们的联盟闯入青龙会最机密处,与五路头戴面罩相会的高手狭路相逢。 那是一个月冷风轻的夜晚,目标全在某座小镇内的一处密室,四大高手以提前商议好的顺序进入其中。 朱无视一马当先,吸功大法的千年内力汹涌而去,轰隆隆,两边的铁门发出嘎吱哀鸣,像是距离了火焰五六寸的白纸一样,尚未被朱无视真正触碰,已先一步扭曲垮塌,这是纯被那澎湃无比的真气给融化消磨。 长袖一震,一股如风暴般的真气怒浪奔涌一般挥出,打在密室中央。 霎时间天崩地裂,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后,整座埋在地下的房间里无数大大小小精巧万分的机关支离破碎,五道身影破土而出,无需沟通多嘴,闪电般向四周分别逃跑。 朱无视足一动,人已拦下一道身影,凌空一道真气又打向另一个影子。 他抬手,出拳,面前的人已呕血倒下,浑身上下传来清脆的骨骼破碎声响。 连同倒下的还有那人身后的十座八座房屋,一连串爆破气劲波及近百丈距离,直捣毁了一整座街之远,万幸周围早已清场,并无人员损伤。 另一道身影身影腾挪,变幻无方,躲过凌空真气,在月光下飞射而逃,一掠便是三四十丈距离,轻功高得远超任何后天高手想象。 朱无视站在原地,忽然抬头怒喝! 轰隆隆!!!! 这一声怒吼,纯由他一身浩瀚无穷刚猛无俦的真气推动,经心肺、过喉舌、炸在虚空,汇集了千年以上的功力,骤然呼出! 霎时间天惊地动风云四起,震震震震震,天在震动地在震动,像是朱无视身后的整个世界,夜幕月光、山川树木、地风水火,一切森罗万物的力量都为朱无视一声巨吼所摄取折服,化作朱无视的走狗鹰犬,汇集在一道呼啸而去的真气狂风之中,铺天盖地的打了过去。 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周围的气流翻滚沸腾,那气浪数丈来宽,夸张无比,如一头水中巨鲸无形扑袭而来,快得难以反应! 力量未至,气势已扑面而来。远处那身影如遭雷击,全身一顿,已做不出任何躲闪可能。 下一刻狂风一掠,呼啸吞没他整个人。纵然此人撑开一身先天真力,也闷哼一声,嗡嗡嗡,勉力支撑片刻,忽然一声怒吼。 噗嗤,他全身爆裂,血肉四溅,只一颗头颅落在一旁的草地上,就地滚了一滚。 朱无视面色阴狠,背负双手走了过去。 他一拳打死一人,一吼震死一人,眨眼间杀死两位先天高手,但还不满意。因为这全赖于他的功力之深厚,而控制力却欠佳,否则杀前面一人不用毁去房屋,杀后面那人也能留下性命。 当他击杀这两人的时候,其余同僚并未闲着。 五道身影中的两道刚刚死去,其中一道眨眼间奔出半里的身影,却也跟着猛地止步停驻,大袖猎猎,如鸟儿般落在瓦片上。 盖因前方月光之下,屋脊上转身而来,面色和善,似笑非笑的玄服老人,正是东厂督头,曹正淳。 逃跑者绝非弱者,深知天罡童子功的内力已透体而出,布满所有虚空,自己不能进步分毫,否则立刻就要被那真气挤压,捏成肉泥。 “哪里跑啊?”曹正淳的声音如任何太监一般纤细柔和,不紧不慢。 但他的动作却快似闪电,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双眼一挑,有光闪过。 砰! 那逃跑者反应已足够快了,但还是只来得及朝着左边闪出一步。他原本的位置骤然炸开,范围很小,但飞射的瓦片朝着他打了过来,速度之快超迈声音,曹正淳早想到他的应对。 逃跑者侧头闪过,正待继续动作,忽然身子一僵。曹正淳已来到他的身前,一掌不知何时,印在他的胸口。 这一掌看起来很轻很柔,但逃跑者却犹如遭受了天下最大力量的轰击,全身剧震。 曹正淳收起手,逃跑者定在原地,过了许久摇晃两下,七窍缓缓流下鲜血,踉踉跄跄走出几步,跌足落在墙院之下。 只一眨眼,朱无视、曹正淳便已击毙青龙会三员大将。 他们各自上前揭开面罩一看,竟都有名有姓的人物,依次是黄山古松居士、巴山小顾道人、天禽门霍天青。 前一人是著名的前辈耆宿,而后两位则是年轻有为的一代掌门。别说曹正淳挑了挑眉,连朱无视都看得惊讶万分,对青龙会的渗透力更是大加警惕。 他们没去管另外两位逃跑者,这是某种潜在规则,每一方势力须得有汤喝,不能令一人独揽大功。 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拦住了想要逃跑的一人。 但在动手之前,这场仗已先由西峨眉的灭绝师太孤身上阵,乃是看出对方同为九品,她虽只有八品,却向来能以当年魏武帝珍藏的神兵利器“倚天剑”占得先机,并不惧怕一般九品。 逃跑者冷笑一声,手在身后一抹,解开两处长条状的包裹,已是一柄金刀、一柄黑剑滚出,双手探出,刀剑在手。 他的招式怪异,竟然是刀用剑法,剑用刀法,大为不合武学常理,偏偏又总能起到奇效,一时刀剑齐用,搅动风云,刀气剑气纵横,数招间如切豆腐般斩开面前一座屋子。 灭绝师太纵有神兵在手,竟然也短时间内奈何不了对手,三十多招后,被一刀逼退,对方正要逃跑。 “奇淫巧技,并未臻至刀剑至高境界!” 独孤一鹤忽然长啸一声,一跃而起,只听锵锵两声,他拔剑抽刀。 半空中似乎有两道光芒闪过,接着是接连一阵刀剑碰撞的脆响,火花四射。 手持金刀黑剑之人发出凄厉一声怒喝,如狼碰上了老虎,满腹的凶残狂妄无处发泄。 正是以刀剑对刀剑,“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只使得不到十招,独孤一鹤已横刀在那人脖颈之上,两人维持不动的姿态飘然落下,战斗就此结束。 灭绝师太走上前去,解开那人的面罩,露出绝情谷谷主公孙止的一张面孔。 这也是今夜青龙会中唯一留下的活口。 因为最后一人遇上了叶孤城。 这一人其实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飞身而起,便落在了旁边一处屋脊之上,就此站定而抱剑不动,似乎在等待着谁。 一个白衣飘飘,头戴木冠,英俊无比,手持长剑的男人,悄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白衣人的到来,就好像是君王走到了自己的殿堂,又好像是天上的仙人落入凡间。 这世间能有如此雍容华贵气度的剑客,也只有叶孤城了。 这正如西门吹雪的孤绝清冷一般,他们两人虽然有极大极多的相似之处,却又有骨子里根本的区别,根本不会令任何人认错。 “我早在等你了,也只有你配做我的对手。” 这人眼见大势已去,直截了当地解开面罩,露出一张伤痕累累、模糊扭曲的面容,但面容之上的一双明目,却闪闪发光、熠熠生辉,令任何人不敢小觑。 他说话时,脚下发力,有一道一道锋利笔直如剑的裂纹,朝着四周蔓延,每说一个字,便无声无息细细蔓延一寸出去。 一句话说完,整间屋子的房顶已布满了剑痕,密密麻麻数十来道,以中心放射状四散而去,被切开的部分簌簌而落,露出下方的景致。 神奇无比的一幕就在此时发生,数十道剑气分明已切碎了屋脊,但偏偏屋脊并也不坍塌,仿佛他的身体、剑气、屋脊之间,已经构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和谐状态,互相粘粘在了一起,不可分离。 叶孤城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知悉此人的功力、剑气已经和周围环境构成一个不容任何外人外力干涉的整体,这不仅需要功力深厚至先天境界,更需要奇妙的第六识作用。 气力、神力皆成先天,小三合得二。 叶孤城挑了挑眉,淡淡道,“你也确实配做我的对手,请通报姓名?” 那人道,“四月初九,勾魂使者。” 叶孤城一语点破道,“你是石鹤!” 石鹤道人,正是木道人的弟子,同时也是五六年前,武当最受人期许、最前途无量的年轻一代人物。 那人瞳孔一缩,勉强笑道,“石鹤不过是个练功走火入魔的后辈,他师傅木道人的武功也及不上我,你怎会将我联想成他?” 叶孤城悠然道,“你当年并未走火入魔,而是隐藏下来,成为了青龙会的四月初九。我当年曾看过你使剑,我一旦看过一个人的剑气,此生绝不会忘记。” 勾魂使者愣了一愣,这番话内蕴含义之深,只有同为剑者之人能够体会一二,忍不住叹了口气,“叶孤城果然是叶孤城。” 这番回应,实在已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勾魂使者正是当年走火入魔、遁入山林的石鹤无疑。 而且石鹤并未走火入魔,反而武功之深,同为小三合得二的剑客,放在江湖之中,绝对能与叶孤城、西门吹雪一争长短。 2k 若算上他的武当出身,其声势或可比两位野路子更高一筹。 可是这样前景光明的人物,又怎会甘愿隐藏自己的身份,加入到青龙会中呢?甚至看那一张面容,也是自己划伤,自行毁容? 连叶孤城也对此万分好奇。 但相比起这些事情,他更好奇的是石鹤的剑法。 无需多言,两人心念在某个刹那忽然达到同步,已知晓这是最适合交手的一刻。 两人同时一动,人在碰撞,剑光如电芒迅闪,同样碰撞。 石鹤的剑法名副其实,对武当太极剑法、两仪剑法的运用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地,甚至柔极而生刚,阴极而成阳。 他的剑非但不是武当的后发先至、缓慢巧妙,反而是快到了极致。 可惜他遇上的是叶孤城。 当天外飞仙一出,连朱无视、曹正淳、独孤一鹤这三大高手都沉浸在那一剑的风情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形容那一剑的速度和辉煌。 剑光一闪,石鹤动作一顿。 他的这一剑才只到一半,叶孤城已洞穿了他的心脏。石鹤瞪大了眼睛,转而变成一种释然。 这一剑解决了一切,却也将一切秘密埋葬。 或许石鹤正是知晓了叶孤城的剑法绝不留情,所以才主动找上这位剑客,只求一死;又或者他已深知自己绝无生还机会,只愿在生命的最后一战,见识传说中剑法的巅峰之作,天外飞仙。 不管如何,石鹤都达到了他的目的,他的尸体上永远留着一丝笑意。 经此一役,青龙会在大明部分的力量,终于全灭。 ……或许? 第七十一章 江湖再无木道人 确实是或许。 朱无视并非蠢货,相反他思维之缜密、疑心之严重,在多年的明争暗斗、自我伪装中,已达到常人不可想象的地步。 同为伪君子的岳不群,和他一比,简直像个孩子。 这次临时联盟之中,除却曹正淳外,并无人的政治智慧能与他相抗衡。 而曹少钦、转轮王相继死后,曹正淳暂时已无可以和他抗衡的资本,只能避其锋芒。他虽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但连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不得不说,这还得多谢李忘尘。 而朱无视只需放出些许边角利益,坐看众人厮杀争夺,真正的好东西却落入他手。 瓜分青龙会遗产的会议结束之后,朱无视的案几上已摆上了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和情报,公孙止也压入他的大牢。 相比起那些浮于表面的财富、秘籍、把柄,这才是青龙会真正珍贵的地方。 ——这些都是青龙会内部传递信息的信件。 古松居士、小顾道人、霍天青、公孙止、石鹤,这五人之所以齐聚于此,正是为了将其销毁。 当朱无视一马当先进入密室的时候,他首先关注到的就是这桌上的一应资料情报。 那一股掌劲看似炸碎了整个密室,其实是刻意而为之,有两个作用:一来他让场地毁灭,他人不可进入,无人得知五人是为了这点;二来他以掌劲发力,惊天动地,没人会觉得密室中能留下任何东西。 为了加强后者的信服力,朱无视之后杀一人而毁街道也好,炸死一人只剩头颅,甚至还为自己对内劲的掌控不满……而这一切都不过是演技罢了。 须知他朱无视就算对内力掌控微差,也是与同级别高手相对而言,绝不会差到如此境地。 但只要他人留有如此印象,便无人会想象他能在密室留下任何东西。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朱无视在进入密室之后,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所过的一切。 他的计策果然成功,真正瞒天过海。 而收获之佳,更令朱无视深感一切谋算的值得。 “十二青龙,十二青龙……很好,我总算明白了青龙会的大体构造。” 朱无视目光神闪,似乎能穿过护龙山庄大殿中金碧辉煌的装饰,去往遥远处某个神秘的所在,那里是十二位头戴面具的绝顶高手。 青龙会的十二青龙。 每一位掌握一年的一月,十二位青龙龙首便掌握天下三百六十五位先天高手。 这的确是足以颠覆一个国家的庞大力量。 不过这一切显然只是设想阶段,在书信和公孙止的口供之中可知,十二位龙首并未全部归位,三百六十五位高手中也常有九品浑水摸鱼。 青龙会虽已足够可怕,但并不是遥不可及的神话。 而在大明境内,更只有一位龙首而已。 此人总领一切,却又神秘莫测,高高深入云端,只与两位头目相联系,普通的青龙会骨干并不知晓其身份如何。 这结果令朱无视大感振奋欣慰,他常年来与这组织虚与委蛇,只因为想要探听虚实,现在总算才有了一些成效,未知方是这世上最可怕的。 同时也暗暗警惕,因为目前为止,这位青龙龙首尚无显露的痕迹。而两位能与其联系的头目,便是原随云、石鹤两位小三合得二的高手,现下皆已死去,朱无视再无任何探知此人身份的方法。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这位龙首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到底是谁? 朱无视眯着眼睛想:他一定仍隐藏在暗处,他一定深为得意,他一定满足于这一场弃卒保帅的设计,他一定如我一般老谋深算,他一定是我在大明的最大敌手。 朱无视紧接着想:他一定可以借此继续蛰伏,他一定会积蓄实力,他也一定会暗中盯着我,他一定会伺机复仇。 朱无视最后下了结论:从此以后,我要小心了。 消息很快传了出来。 青龙会的龙首之一,自我暴露了。 …… 武当山今日小雨,春寒时节的风吹走了薄云,远处的青山绿水在雨中交织成模糊离奇的景致,烟雨朦胧,料峭微冷,山势雨势风势联成了一片。 木道人得知了远处传来的消息,叹了一口气,拖着老迈的身子,一路前往天柱峰太和宫真武殿。 这殿堂高而大,辉煌而神圣,木道人从山下很远很远的地方极目看去,就能瞧见它高高的飞檐,在迷离细雨冲刷之中,如一尊永不动摇的天宫。 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仰望着这座宫殿,那是心中最美好的所在,和当时的他一般美好。小道士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听着传奇中的传奇伟大中的伟大三丰祖师的故事,心中想着成为下一个这样传奇伟大的道士。 现在想起彼时的童心天真幼稚,木道人仍忍不住露出微笑。 但是随着年岁越大,此处越是扎眼。 是老道士自己坏了,还是武当坏了?木道人有时候会试着思考,最后他得出答案:原来是都坏了。 笃笃,笃笃。 木道人宽袍大袖踩着积水上了山,太和殿前的广场孤寂而清冷,只几位新入门的闲散道士来回踱步,他们对木道人一一行礼作揖,木道人习惯性地回以微笑。 等木道人走远之后,他才偷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 原来他就是木道人。 哇。 原来他就是三十年前的大明第一剑。 哦? 原来他就是那个私德有亏,被三丰祖师爷亲自惩罚的道人。 真的吗? 原来他就是那个本可以做掌门而做不了掌门,以至于醉心享乐,荒废武功的前辈。 是这样啊? 原来他就是那个拥有着武当当代最优秀弟子,本也可以名扬四海,却被他所拖累而不为武当所容,最后走火入魔的烂鬼师傅。 真是个可恶的师傅! 木道人神色不变,虚怀若谷,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进了太和宫真武殿正殿,越过三清祖师和真武大帝的雕塑,来到了旁边的议事待客厅,通知了几位道童,过了一会儿梅道人忙碌地走了过来。 梅道人的态度很恭敬,“师兄,今日有什么事情,您平日可不常来太和殿?” 木道人平静地说,“石鹤死了。” 梅道人大惊失色,但他实在和石鹤没什么感情,尽力才挤出了点悲伤,“请师兄节哀。” 木道人又说,“我不哀。”他摆荡着道袍的长袖,移步越过了梅道人,梅道人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柄剑,剑柄有一枚太极双鱼图案。 木道人伸手将其取下,细细端详,“只是愤怒。” 梅道人义愤填膺道,“愤怒?对对对,是该愤怒!是谁杀害了我的师侄!?” 木道人摇头道,“何必装傻充愣呢,师弟?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愤怒,我得不到掌门的位置,本来想要让石鹤得到,结果现在石鹤去了,我们这一脉已经没希望了,你其实万分得意。” 梅道人假笑道,“哪、哪里的话……” 他斜眼看木道人拔剑的样子,微微后退了两步,悄然无声之间,伸手按住了旁边木椅子上的扶手。 木道人却像是浑不在意,喃喃自语般道,“师弟,你果然厉害,到这时候仍能伪装下去。这么多年来,你在伪装,我也在伪装,你只为了瞒过我,我则为了瞒过张三丰。但现在看来,论装傻的功夫,做师兄的确不如你。” 木道人说话间,他的背后,茫然失措的神色慢慢从梅道人脸上消失,这个公认平庸普通的武当掌门,居然在此刻渐渐有了一些令人敬畏的威严。 他仍紧握手中的木扶手,一字一字平静道,“师兄,你到底要做什么?” 木道人道,“很简单,我累了,也败了。三十年的筹备今次功亏一篑,我本欲借青龙会的势力逼迫张三丰把武当给我,但老天就是不让我执掌武当,我已等不到下一个三十年了……既然如此,我就退而求其次,杀了你吧。”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梅道人目光一瞪,厉声道,“师兄,且放下七星剑,速速出殿下山,我便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否则你大祸将至!” 七星剑,这本是武当派掌门所有之物。 木道人曾也是公认的武当掌门候选人,可到最后登上位置的竟是梅道人。据说他就此一蹶不振,分明三十年前已是小三合得二境界,可这么多年来竟然丝毫没有进展。 他和木道人天差地别,这决议本应无人信服。但若做出决定的是张三丰,无人信服也就成了无人反对。 没错,三十年前取缔木道人的,正是武当派祖师张三丰。 “大祸将至?错,是大祸已至。” 木道人道,“——我就是祸!” 刹那间有光闪过,木道人转身拔剑出鞘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最后刺出一剑,剑锋直指梅道人。 这一剑之快之猛,真如同是雷霆震怒、闪电生威。 空气被远迈三百倍声音的速度撕碎,光是狂猛的外力余波已构成一道无与伦比的剑罡飓风狂飙而起,整座房间的结构墙壁天花板地面连同内部一切桌椅板凳在刹那间四分五裂,同时汇聚在一起,如同潮起浪涌般朝着这一剑的方向奔流而去。 这一剑当然不只是小三合得二的境界,甚至不是大三合得一的境界。 而是更进一步……大三合得二! ——真真正正超过了燕南天、邀月、怜星、东方不败、朱无视等人的境界。 ——原来三十年前的大明第一剑,今日仍是第一! 梅道人自然是躲不过这一剑的,也从未想过躲开这一剑。 在剑尖触碰之前,他已发出猛力,将木扶手捏碎。 梅道人体内一股无法忽视的太极真力爆发出来,脚下的砖石立时碎为齑粉,整张木椅子也应声而裂。 光看这一瞬间的反应、发力、出手,竟大大推翻世人对梅道人的认知:他绝非只有八品实力,而是至少小三合得一的水平! 这在木道人面前,自然孱弱如幼童,但要争取点点时间,完全能够做到。 木扶手中则在碎裂刹那,传来一股真力涌入他的体内,就好像一股江海灌入了鱼塘,源源不断、汩汩不绝,形成最大也最有力的后盾。 梅道人抬头,挥袖,一掌打去。 这一掌的仪态完全是轻飘飘的、毫无力气的,可这一掌的五根手指像是每一根手指上,都系上了联系天地万物的丝线。梅道人一掌打出,便等同于带动了天地间所有存在的一起动作。 “张三丰留下的先天罡气?”木道人目光一动,已有觉察。 刹那之间,似乎是面前的天空朝着自己移动了一寸,大地朝着自己移动了一寸,无形的光同时朝着自己射来,无质的影子化作了攻击自己的样态。天地万物,皆以自己为敌,整个世界,全部朝着自己“撞”了过来。 这绝非错觉,而是货真价实,引动天地伟力的一击。 木道人轻松自如地收剑,划出一个圆弧,护住自己的身形。 他留下的剑气则迎上梅道人的掌风。 那一刻的变化无声无息,木道人所激发的剑气像是潺潺流去的溪水碰上了千百万丈的瀑布,那并非对抗而是融入,所有本来汹涌澎湃不可阻碍摧枯拉朽的去势都在这一刻齐整地消弭。 ——然后转头化作了更加夸张百倍的呼啸。 到这时候,才有声音发出。 一声全武当山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像是整个天地共同轰鸣的巨响彻底而完全地炸裂开了,接着整座天柱峰都狠狠摇曳了一下,恢弘磅礴无法形容的力量在太和殿上无度宣泄而去,整座建筑被炸上了天空,变成了彻底的废墟。 但这不过是刹那之间奔腾而去的力量的余波,真正的力量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长龙,呼啸而出的瞬间穿梭数百来丈,重重打在另一头的山峰上,所过之处的一切物质尽数被蒸发为肉眼所不能见的极小微粒。 只听轰隆巨响不绝于耳,再次响彻,那旁边的一整座山峰遭受如此巨大力道,咔一声,登时从中断绝,整个儿都已摇曳倒下,山石倾溃,分崩离析。 《青葫剑仙》 这一幕是何等的恐怖? 要知道,这种山峰绝非昔日铁骑银瓶等武当长老波及的数丈来高的山头,而是货真价实一座上下数百丈、雄踞一方、穷极险峻的山峰。 其中所需要的力道,又岂止是铁骑银瓶的百倍、千倍、万倍! 而在爆炸声中,一道身影已从天柱峰顶端飞奔而下,只一步便数十多丈。 这身影一边溃逃,一边大喊,“诸位长老护我!” 正是梅道人。 张三丰的掌力虽威能无俦,已近乎天罚,但一座木椅子仅能藏匿一击之力,而谁也不敢肯定这一击能否杀死木道人。 梅道人有此一招,亦只能够争取短暂逃跑机会。 另一边,天柱峰上,烟尘渐渐散去,但见昔日的太和殿已彻底夷为平地,一切辉煌灿烂的过去毁于一旦,变成如今的满地尘土。 而雄浑刚猛之至的罡气过处,更在天柱峰上形成了一道半弧形状、深十多丈、宽上百丈的巨大痕迹,那痕迹就如同手指按在粉面堆上所留下的一般,只不过更大了百倍千倍也不止。 风吹过,木道人就静静站在这巨大痕迹最中央的地方。 他看上去好像还无大碍,手上的七星剑也平平无奇,甚至连一身道袍都一尘不染,只是站了许久却不动,神色木然,眼神空洞,面色惨白。 过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口鲜血吐出,木道人的眼眸反而才慢慢有了神采,忽然仰头,放声大笑,声冲九霄,震动风云,“张三丰,我没有死,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这般狂放大笑,对他一生而言简直是绝无仅有的。 但能在张三丰手中活下,绝对是这世上最值得大笑的一件事情。 说话间纵身一跃,已从这巨大得堪称奇景的痕迹之中猛射而出,来到了天柱峰的南端悬崖。 木道人自上而下,放眼一观。 但见云雾水汽笼罩之下,山山水水、秀丽风林之中,大大小小的黑点已朝着一个方向汇聚,每个黑点都是一位绝顶高手。 以木道人目力运极,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武当派大大小小的长老们,已听到了梅道人的呼唤,紧随梅道人而去,护在他的身旁,询问情况。 “师弟啊,你找错了人。张三丰不在,武当的老怪物虽多,焉能拦我?” 木道人目光越来越亮,嘴角却渐渐露出了笑容,忽然高高举起手中的七星剑,自上而下,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就是一斩。 “——他们焉能拦我!?” 是役,武当长老死十三人,重伤二十七人,昏迷五十三人。 青龙会的十二青龙龙首杀梅道人,断七星剑,孤身闯下武当山来,飘然而去。 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无“木道人”,只有“老刀把子”! 第七十二章 无名奇岛上,新增一龙首 木道人背叛武当,斩杀梅道人下山。 这个消息的出现,已不只是令大明震动,甚至令天下震动。 只因这消息中能令人瞠目结舌之处太多太多,木道人的武功居然如此高是一处,木道人德高望重为何叛走师门又是一处,木道人去了哪里还是一处,武当派竟有如此深厚底蕴又是一处。 这桩大事突如其来,牵扯了不计其数的势力动作,据说连大明当朝皇帝都要亲自派人去慰问武当派——武当派虽出了大丑,元气大伤,但暴露的实力却极为惊人,更何况还有不知在天地何处的张三丰,只要有这个人,武当就是一群一二品小道士,也照样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在这之外,朝堂内外,江湖上下,更不知多少人有所反应。 而在这其中自然包括朱无视。 因为他或许是天下极少数知晓内情的人,青龙会余孽之一的古松居士是木道人多年的好友,青龙会一大头目的石鹤是木道人的弟子,而木道人的武功之高,居然隐藏了如此多的余地,几乎可称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大明第一。 到了此时,朱无视还怎能猜不出,这位武当公认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正是那位深藏在大明的青龙会十二龙首之一! 木道人的身份并未让朱无视意外,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让朱无视几乎认为自己的眼耳出错。 在他心目中,这位青龙龙首隐藏如此之深,谋算如此之久,所图必然甚大,说不得就是大明江山。可是今日一鸣惊人,惊天动地,竟然只是为了杀死梅道人,毁去七星剑,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朱无视苦思冥想许久,仍不得其解。这令他直有一种一拳打出落在空处的难受感,几乎就要吐血。 须知朱无视自知悉青龙会存在,这么多年来表面敬畏有加,暗中则苦心孤诣多加探听,终于才在今时今日抓到了一丝丝蛛丝马迹,有了顺藤摸瓜的机会。 他本已做好了准备,接下来与这位见首不见尾、武功高绝而智慧通天的龙首对弈一局,甚至连诸多棋子都已准备好了。 可是对方却好似全不在意,一局棋罢了便拂袖毁去,重开一局。 对待天下大事,何以能如此洒脱? 朱无视只觉得无法理解,甚至有种被人刻意玩弄的羞恼感。 而这也是天下许多势力的共同感受。 相比之下,邀月怜星因爱生恨追杀江枫,快剑小李李忘尘因义而助,这件事情就显得尤为渺小了。 不过这世上正有些人,能看到那些很小很小的事情。 这些人已出发了。 …… 此时此刻,在大明东边的无名海岛上,有一处极繁华的所在。 但见四面山峰滴翠,晴空一碧如洗,一处半顷大小的荷塘上的九曲桥头,有个朱栏绿瓦的水阁。 一个英俊无比、玉冠束带、锦衣华袍的年轻公子在小阁楼里听人讲述这个消息,忽然拍了拍手,道了一声,“老头子,外面原来也这样有意思。” “有意思的不是外面,是人。” 随着年轻公子的话语,一个头顶半秃,脸圆圆,笑得很可爱的小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你小时候并不觉得外面有趣,是因为你不了解岛上的人。可是现在岛上的任何人对你而言都没有了秘密,你就想要去见见外面的人了。” 这小老头出现之后,那传达消息之人便已悄然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小老头的名字叫吴明,口天吴,日月明。 而年轻公子的名字是宫九。 宫九的九,据说是九种很可怕的特质: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 “任何人吗?”宫九转头看向小老头,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着,可眼神却深邃无比,配合上那笑容,不知为何偏偏叫人看了害怕,“但你对我而言,一直都是世上最大的谜团。在真正完全了解你之前,我并不想离开。” 小老头道,“我其实已尽力把自己都揭开给你看了,我做梦都想要你将我看透,而这就是我培养你的意义所在。” 宫九点点头,又低下头,露出有些失落的样子,“那看来是我太没有用了。” 小老头安慰他,“没关系的,你毕竟还年轻。” 然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小老头伸出手掌,拍拍宫九的肩膀,以示关心。这个动作真是又轻又慢,简直像生怕把宫九给打疼了似的。 一下,两下,三下。 小老头收回了手,宫九的身子震了一震,然后抬起了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宫九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笑意倏然一收,眼眸深处的光凝成了一截冰,不仅寒冷,而且锐利,“我刚才已对你发了三十三道阴劲,但是一道也未曾伤到你。” 小老头微微一笑,“岂止是没有伤到我,简直连挨都没有挨到我啊。” 宫九叹了口气。 他这口气,好像是一个心高气傲觉得什么都难不倒自己的人,却终于遇到了一个命中注定无法理解的难题,怎么绞尽脑汁都无法得出答案,甚至连找到一丝丝思路都难以做到。 小老头问道,“年纪轻轻的,叹气做什么?” 宫九忽然道,“我自问是不世出的绝世人物。” 小老头赞同道,“你本就是很多年也不见得能见到一个的天才。” 宫九看了看小老头,又继续深思,“而你却是个老怪物。” 小老头也不怪他这话不太敬畏,只是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极了。天底下确实没几个人比我老,更没有几个人能比我更怪物。” 但凡任何一个人说出这样一番话,都不免有些狂妄自大、炫耀得意、倚老卖老之意,就算表面没有,也一定是刻意伪装,暗地里仍在自夸。 可是这小老头说出来的时候,却给人一种莫名的信服力:仿佛他说出这番话,是经过了一番有理有据的调查,而非信口胡说。 甚至会给人一种感觉,如果继续问下去到底是几个人比他老、几个人比他怪物,小老头也一定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将其念出来。 宫九却根本懒得问,因为他很多年前已经问过了,小老头说出来的,要么是天下皆知的名字,要么是天下无人得知的名字。 要做到天下皆知,这自然已非常不容易。 而要做到天下无人可知,这更是非比寻常,简直比前者更难上十倍不止。 宫九一板一眼、一本正经道,“像我这样的天才,遇到了你这样的老怪物,就算胜不过你,也不应该气馁才对。” 小老头意外道,“原来你知道啊,其实我也正想说这番话,你何必气馁呢?” 宫九一字一字道,“因为我发现,原来这十几年来,你成长得远远比我多,你的收获远远比我大。我虽已连续走过了很多很多境界,而你一个境界没有破开,但你所在的天地却更大更广阔许多——我有时候想,我只怕这辈子也追不上你了。” 他这番话若给外人听了,只怕惊骇莫名,直呼违背了武学常理。 天下练武之人,无一不是百尺竿头而更进一步都难,可是宫九的意思却是:他从一尺到百尺的时候,这小老头已增长了两三百尺。 小老头眼睛一亮,居然并不反驳,而是乐呵呵笑道,“恭喜恭喜,你能知道这点,距离我就更近了一步。一步一步慢慢来吧,你总会跟上来,而我也总会停下来的。” 他似乎是真正的开心,也是真正在庆祝,但是这口吻令任何人听来,都只觉得刺耳。 宫九自然并不觉得荣幸,而是冷着一张脸,“你实在是个能打击天下任何天才的老怪物。” 小老头只笑嘻嘻道,“若每个天才都执意和我比,那我想这天下的武道应该都会停滞下来,再无希望了吧。我实在不愿意做这样的罪人,所以才躲了起来。” 宫九叹了口气,“任何人说这番话都不免略显狂妄,但你说出来的话,我绝对相信。” 小老头点了点头,“所以你大可把目光移开一些,看看这个世界。你若在外边走一走,去看一看外面的人,再回来时,或许会发现相较于有些人而言,我也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 宫九怔了一怔,“真有这样的人吗?” 即使听过小老头讲述的那些名字,即使明知道那些名字大半在江湖上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他其实也并不以为那些人真能胜过小老头。 小老头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以一种温柔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宫九,那模样就好像看着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昨天有个老朋友给了我一样东西,他那边常年缺人,一直在邀请我去干一些大事,但是这些大事在看我来,实在无聊得很——不过却正适合了你。” 这话实在和世上任何一个介绍家里小孩儿出去工作的小老头没什么差别。 ——只有一点差别,就是这个所谓的“工作”。 宫九定睛一看,小老头的掌中正是一枚令牌。 令牌的中央,写着四个字,“青龙龙首”。 宫九接过令牌,若有所思,他也并非不知道江湖之中的传闻,事实上他所知道的许多情报之多之深之难得,与朱无视的护龙山庄所能得到的也差不了多少。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脑袋里玩味了刚刚才听过的故事,宫九站了起来,来到阁楼的阳台处,静静站了一会儿。 目光放远,将天地尽收眼底,宫九淡淡道,“看来,我也要走进故事里了。” …… 木道人杀梅道人,毁七星剑,下武当山,不知所踪。 连身在丁家集的李忘尘都听说了这个消息,暗暗咋舌,未曾想到木道人居然做出这样惊天动地之事。 他自知晓当下江湖格局,也探听过一些“扎眼”的人物的生平事迹,木道人自然也在其中。 原作之中的木道人,或许是唯二在智慧、决断、武功等所有方面力压陆小凤的反派人物,甚至令陆小凤对臻至剑神境界的西门吹雪也丧失了自信心。 他的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据说此番大战,木道人一人一剑,杀进两三百多个先天高手之中,打得整座武当山一半山木都破坏了,最终血染道袍,斩杀梅道人,飘然而去,潇洒快意之际,听得李忘尘和李莫愁两人都两眼发光,忍不住心向往之。 他们虽知道这是极不好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武者慕强的天性。 听完之后,李忘尘赏了小二一枚碎银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恍惚间才从那一日之前发生的传奇故事中脱离出来,才反应过来彼此并非木道人,也绝无资格与武当为敌。 李忘尘笑道,“吃饭、吃饭……” 于是便继续吃饭,却吃着吃着都莫名其妙停下了筷子,发起了呆。 李莫愁一边用筷子依次夹扁饱满喷香的饭粒,一边怔怔道,“哎,一剑杀下泰山北斗武当山,这也太潇洒了,我何时要有这番武功,就去找王重阳……” 李忘尘咳咳两声,“这个人帅归帅,但是三观不正,” 李莫愁白了他一眼,“什么正不正的,我就说说罢了。这种杀人狂魔,人家可害怕死了,最好一辈子都见不到。” 一边说,一边双手抱肩,做了个柔柔弱弱的姿态。 李忘尘撇撇嘴,心道你这动作真如猴子摸屁股,做作死了。 李莫愁动作忽然一顿,猛地抬头,“到了?” 李忘尘面色不改,只是忽然夹了点菜给李莫愁,“继续吃饭啊。” 说话间,一种“安静”正在靠近。 丁家集本来处于宋明两家交界,虽是小镇,也颇有来往客商游人,熙熙攘攘,热闹万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如乌云步步逼近一般,有一种奇特而无形的力量渐渐淹没了周围的声息。 最终,这种“寂静”传播到了李忘尘、李莫愁所在的客栈里。 一行人走了进来。 他们形容古怪,令任何人看了,都不免指指点点一番。而他们的举止却比形容古怪的程度还霸道狠辣一倍,所有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人,都会被立刻找上来,二话不说,断去手指、打得呕血。 所过之处,自然无人再敢出声。 这就是“寂静”的真相,他们到了哪里,哪里便一片寂静。 这群人有先有后,最先进来的一伙人里,有的像是猪一般肥肥胖胖,又黑又脏,有的像猴子一般,干干瘦瘦怪模怪样,有的像个老书生,下巴有细细白白的山羊胡,有的则高高壮壮,看上去呆头呆脑的模样…… “猪黑面君、猴献果君、羊叱石君、牛运粮君……”李忘尘暗暗计算,忽然目光一动,又进来了两伙人。 一伙人是五个人混作一团,一人红衣、一人黄衣、三人花衣。李忘尘暗暗点头,“这是司晨客,红鸡冠、黄鸡胸、彩鸡尾。” 而另一伙人则是七人一伙,七人手上握着七根遛狗的绳子,居然同时牵在一头老虎般大小的狼犬上,七人奋力拉扯,才将这头狼犬拉了进来。 “这是迎客君。”李忘尘目光一动,“不过这些都是废物。” 最后,门外走进来一对看样子很神气的夫妻。 男的威武霸气,女的却柔媚似水。 虎-白山君,马-踏雪君。 “武功不错,八品七品,没有江枫……看来还没来得及动手。” 李忘尘长身而起。 十二星相——缺鼠、龙、蛇、兔四人的黑道团体,猛地将目光投射向他。 眼见此人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十二星相暗暗对视一眼,并没有如面对平民般蛮横。 老奸巨猾的叱石神君踏前一步,摸着下巴的山羊胡子,很和蔼地笑问,“这位小哥,对咱们兄弟有何指教?” 言情 李忘尘笑得简直比他更友善,拱手道,“好说好说,小弟初出江湖,眼见诸位朋友英伟不凡,想来都是英雄人物,欲结交一番,不知是否有幸?” 十二星相的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猴子似的献果君笑声尖锐刺耳,“你这小孩儿,真会说话,好好好,咱们交你这个朋友。这样吧,咱们重新摆上一桌好酒菜,烦请朋友过来说话。” 李忘尘道,“哪里哪里,这桌子已定,何须麻烦店家,还是请诸位兄台过来吧。” 那异常肥胖的黑汉子踏前一步,大声道,“客气什么,叫你们过来就过——啊!” 话音未落,他忽然惨叫一声,身子晃了一晃,轰隆一声,已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下,鲜血登时流了满地。 十二星相登时大惊失色,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这黑面君的背脊下方,竟然有一个手指大小的洞,这个洞是前后贯穿的创伤。而一根筷子已插入了旁边的木桌脚上,筷子上全是鲜血。 如此一看,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有人以强劲手法射出筷子,令黑面君猝不及防之下,整个肚子都被射穿,当场死去。 白山君转头看来,鼠、龙不再,他就是队伍里的临时老大,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好,好,好手段!” 一身“虎啸宝鉴”的磅礴功力,当场就要爆发。 他们当然知道李忘尘来者不善,但行走江湖就是要小心为上,要有探听清楚虚实的心思,尤其不能得罪武当峨眉等名门正派子弟,却没料到反而给了对手偷袭的机会。而兄弟既死,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天王老子也要拼命! 而远处的李忘尘则苦笑一声,“别盯着我啊,又不是我偷袭……” 砰! 说话间,李莫愁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饭桌,满桌子的汤汤水水飞扑而去,砸在十二星相的面前,泼洒成一片红红绿绿、气味四溢的污渍,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而这一身道袍的女冠已极其不雅地一脚踩上了板凳,哐当一声响,不满道,“还说什么废话呀,不嫌虚伪吗?侄子,给我骂他们!” 李忘尘叹了口气,“好。” 转头看向十二星相,咧嘴一笑,阳光灿烂,“你们妈妈死掉了。” 第七十三章 十二星相 十二星相一怔。 他们纵然已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恶人组织,但光看其踏雪、献果、黑面、叱石等等雅号即知,其实都是文化人——就算自己不是,也起码有附庸风雅的心思。 所以他们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 这样粗俗恶劣的言语,本该出现在市井街头,怎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尤其是从一个看上去外形还不错的公子口中? 别说他们了,就连周围的旁观者,听到李忘尘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出来这番话,也都愣在当场。一时之间,连他们看出事情不对劲、想要逃出客栈的步伐都慢了几分。 所有人目光都呆呆看向了李忘尘,可李忘尘脸不红心不跳,竟丝毫无法让人将他和刚才的粗俗话语联系在一起。 整个客栈大厅都静了片刻。 而李忘尘一昂首,那张本来幼态稚嫩,却又莫名有几分沧桑与坚毅的面容,在此刻忽然露出笑容。 他就趁着这片刻的宁静,忽然发起了冲锋! 十二星相尚未反应过来,李忘尘已出现在那呆头呆脑的“运粮君”身前,埋下身子。 刷刷刷,连续三声又轻又快的响动之后。李忘尘抬起手来,掌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柄玲珑袖珍的短剑,剑穗如枫叶般鲜红艳丽,剑身则呈现出另一种比剑穗更锐更邪更凶的红。 光芒在剑锋上流转一圈。 所有人的目光被这一柄奇剑所吸引,忽然运粮君已怒吼一声,身躯猛然一动,气势雄浑而猛烈。 这一动突如其来,似乎要一拳砸向李忘尘,光看他如牛般壮硕的体格,这一拳只怕不下几千斤力道,就算李忘尘是铁做的也万万承受不了。 但刚一抬手,运粮君那高大壮硕的身子一颤,动作一停。 咕咕,几处鲜血飞射出来。 李忘尘面色如常地持剑起身,运粮君却摇晃着身子轰隆倒了下来,两个动作几乎在同时发生。 十二星相又死一人。 “杀人啦!” “大伙儿快跑,有江湖人厮杀。” “别看热闹了!” 周围的平民尖叫了起来,剩余的十二星相却已警惕而愤怒地看向李忘尘,李莫愁却带着满脸得意地走了上来,与李忘尘并列。 现在任谁也知道这一伙儿少年少女的武功不俗了。 武功最高的“白山君”踏前一步,冷笑道,“好小子,敢找咱们十二星相麻烦,果真有些本事!”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一男一女虽看上去像是什么名门正派弟子,但和以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完全不一样,不仅武功甚高,行事手段也往往能出人意料,根本不在意偷袭、骂人等等手段。 他吗的,怎么像是早在等我们,和情报中不一样……江琴那混账难道把咱们卖了?好啊,事后一定叫你好看! 深谙黑吃黑精髓和江湖险恶道理的白山君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不管如何炮制江琴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仍是面前的两位棘手货色。 白山君盯紧了李忘尘、李莫愁的动作,拦在诸多兄弟身前,务必防止他们再次偷袭伤人。 几步动作之间,他全身的骨架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声音先是细密轻微,后来渐渐汇聚,如江河汇成大海,以至于最后形成一阵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吼,如山林之中猛虎咆哮一般骇人。 巨吼声中,“虎啸宝鉴”的功力悍然爆发出来,抬手一掌,恢弘的内力真劲便化作一道气浪恢弘而去,呼啸声中翻腾滚动出三五丈距离,朝着两人泰山压顶般当头砸了下来。 一掌打出,气劲磅礴之余,白山君连同剩下的献果君、司晨客、迎客君、叱石君、踏雪君一同跃出,分作四面八方,朝着两人合拢杀来。 李莫愁正要迎上,却被李忘尘抢先一步,护在身后。 少年人踏步出剑,嗖嗖嗖嗖,剑尖连震颤抖数下,真力转化为一股一股锋锐的气息,刹那间似有电光闪烁四射,叉叉丫丫血红色的光线荡漾布满虚空。忽地一剑平推,所有剑气猛地齐齐聚于一处,赫然与虚空之中的虎啸宝鉴真力相撞。 一声巨响炸在半空,犹如凭空落了道雷光在大厅中央,光是余波也将四下的桌椅吹开击碎,也激得烟尘四起、碎屑满天。 两股力量交击的正中央地面,犹如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冲击,一声闷响,青砖石头粉碎开来,下面的泥巴地更是凹陷数分。 “好强的内力。”李忘尘挑了挑眉,知道若只算内力,自己仍逊色白山君一筹,只是靠着剑法运劲之精妙,这一击才有旗鼓相当的机会。 当然,这是李忘尘并无激发“紫霞之灵”的情况下。 而就在这一招招架的空隙,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叱,原来是十二星相的十来人已来到了李莫愁的身旁,将她团团围住,前后左右都是人。 但这些人虽多,都是些鸡犬一伙的组合成员,包括那条野狼般大小的巨犬也都汪汪直叫,垂涎三尺腥风血雨地扑杀过来。 叱石君和献果君则站在李莫愁身侧两边不远,却并不立即出手,而是凝神静气,运足功力,瞅准她的出招间隙,想要来上一记狠的。 不过围住李莫愁的人虽多,都是些四品五品六品的二三流人物。 真正的高手——白山君、踏雪君夫妇,却已经来到了李忘尘的身前。 白山君的拳法拙奇浩大,踏雪君的掌法天马行空,都精妙绝伦,并且配合无间,有誓杀李忘尘之意。 这一下就已看出十二星相的平均武功虽不算特别高,但是彼此配合默契极深,的确是江湖黑道的一方豪强,专业技能过硬。 他们认定了李忘尘年纪较小,便应聚集重要力量,击其弱势。而其他武功较低之辈则去缠住武功可能更高的李莫愁,防止两人合力反抗。 等到断其一指后,再料理那女冠。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仅做出了判断,而且还一句话不用交流,已默契十足地配合起来。 由此可见,十二星相能纵横江湖,绝非浪得虚名。 可惜他们偏偏判断错误,李忘尘看似年轻,武功却已比李莫愁高上许多。 而在江湖上,只一个判断失误,就足以奉上生命。 李忘尘长剑回转,左一荡,右一拨,出剑快若闪电,刹那间连出九剑。他出剑时的神情平静,不见丝毫强敌给予的压力,只有一种好像一个人要打哈欠般的慵懒无聊。 九道剑气在虚空中一泄而止,划出的九道模糊红痕慢慢消散,足见其快得已超越了肉眼。 一见这剑光,白山君双眼放光,大加惊骇,“什!” 话音未落,他冲锋而来的时候势如下山猛虎,可现在却用一种比来势更快几分的速度退了回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拉出几丈长长残影,身子重重撞在了客栈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浑身凝聚的真力直撞得整面墙壁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痕。 他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满是汗水,身上的衣衫亦破了好几处洞,都是被李忘尘剑气所戳中。 好险反应得快,并未真正受伤。 原来李忘尘的内功造诣虽尚不如白山君,但他自出道以来,一向是横练第一,剑法第二,内功第三,不过是他战力中最差的组成部分。 白山君这才知晓这少年恐怖之处远超那年纪较大的女冠,全然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只焦急万分地大吼一声,“亦云!” 他喊得太晚了。 面对李忘尘那糅合了独孤九剑总纲和齐物论的追魂夺命剑法,作为十二星相唯三武功上得了台面的一人,白山君尚有余力逃去,踏雪君却无这份本事。 丈夫白山君被逼退后,踏雪君也花容失色,顿有去意,可临身的剑势却骤然大盛,绞杀笼罩她身周一切可供逃跑的空间,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住了踏雪君。 她苦不堪言,只能回身被迫迎战。 而李忘尘手腕一震,连续十一剑挥洒而出,凶戾毒辣的剑意刹那间笼罩在踏雪君的全身上下。 踏雪君脸色剧变,婀娜的身姿在李忘尘剑下勉力支撑,满头是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竟仍有几分柔情似水、楚楚可怜的味道。 李忘尘却并不留手。 踏雪君武功倒也不错,可惜偏是灵巧变化的风格,在独孤九剑这招式变化的天花板面前,根本无需用心寻找,一动满是破绽。 李忘尘第一剑已令她大感吃力,第三剑时便戳中她的左肩,第五剑在她腰腹戳了一剑,第十剑的时候纵身一斩,踏雪君马亦云的三根手指飞了出去,打在一旁的墙面上,血肉模糊变作了不分彼此的肉泥。 而她满身是血、伤残无数,至此已真正无了反抗能力。 “少侠饶命!” 忽然放弃还手,踏前一步,面带几分魅惑而谄媚的笑意,但还未张开嘴巴再说出半个字来。李忘尘踏前一步一剑刺出落在她的眉心,这就是第十一剑。 一切戛然而止。 踏雪君的双眸变得灰暗,生命力正在丧失,脸上的讨好笑意甚至都未来得及转变,声音也咽在了喉咙的深处。 李忘尘面无表情,手腕一抖,长剑剑身由竖转动为横,挡者披靡的剑劲随之变化。 只听刺啦一声,踏雪君马亦云的尸体顿时一分为二,露出其身后满脸悲愤冲杀而来的白山君。 剑身上红光一闪,李忘尘剑势不停,继续前进,一剑啸叫爆响如雷而来。 白山君万万想不到自己妻子的尸体后会刺来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剑。 他和踏雪君联手冲来,以二敌一,也不过是三个呼吸之前的事情。 在三个呼吸之前,他们还料想着轻取了李忘尘,之后再合攻李莫愁,应当擒而不杀,以这两人的资质外貌气质武功,当能卖个好价钱,那老猪老牛死得也颇为值得了。 可没想到的是,三个呼吸之后,他便被李忘尘逼退,而踏雪君亦在转瞬间被李忘尘所杀,一时几有如梦的感受,而这一定是天下最恐怖的梦魇之一。 白山君反应虽已极快,转瞬前来救援,但李忘尘这个境界,要出十一剑是何其之快? 简直连一眨眼的功夫也不需要,踏雪君就从一个足以令任何男人心动的美少妇变成了一坨只能让少数男人心动的死尸。 白山君晚了一步,尚未从悲痛中醒觉,李忘尘的一剑已如暴雷极光迅电一般袭来,在他双眸瞳孔之中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放大到极点。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他武功本身不如李忘尘甚多,更何况妻子刚去,伤心欲绝,又兼李忘尘抢占先机,长剑自妻子身后刺来出人意料,天时地利人和几乎皆比李忘尘占去,哪里还有生机可言? 关键时刻,他亦只能运转全身精修而成的“虎啸宝鉴”内力,浑身筋骨齐鸣,撑开一身如金如铁的护体罡气,指望着能起到一些作用。 轰然连声巨响,两人以气劲交击数招,打得空气翻滚如浪潮,朝着四下无休般扩散冲击,大地颤抖不止,客栈的天花板亦被炸裂了一个大洞,大量的木屑尘埃如烟花般暴散而去。 烟尘散去,白山君如一座山般英武不凡的身躯立在原地,怒目圆睁,仍极有百兽之王的威风。可他一只左手已掉落在了地上,胸口出现了一道自左到右的巨大而深的伤疤,真正的致命伤仍是咽喉处的一道血痕。 李忘尘抽剑回身,白山君晃了晃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塌。 旁边的司晨客、迎客君、献果君、叱石君,虽和李莫愁纠缠不清,上下翻飞,却暗中把目光投向此处,没有一个不是暗中叫天喊地的。 别说他们了,连李莫愁也未想到李忘尘能这样轻松如意地解决这对武功明显不差的夫妻,看来之前制服自己的时候,尚且还留有余力。 她一时又是不服不爽,但又有一种奇异的自豪骄傲感。 忽然嗖嗖两声,献果君、叱石君两个较为机灵的发出暗器,身影一闪,已准备卖掉同伴,先走一步。 但他们身法虽快,李忘尘的体魄轻功法也绝对不差。 脚下发力,身子一震,便忽然出现在左边窗台,手中的短剑已刺中了正要翻窗而去的献果神君,干干瘦瘦的青年动作凝固,像是被点了穴道。 李忘尘又一抬头,纵身而去,翻上屋脊,站直身子看去。 但见青天白日之下,趁着李忘尘击杀献果君的间隙,叱石君已跑开十来丈,来到街头人群之中,一边跑一边回头,手上已抓了两个人当挡箭牌。 这位“山羊”的确是十二星相中除了魏无牙外的智者。 李忘尘不慌不忙,右腿前迈弓起,右手撑在大腿上,眯着眼睛锁定叱石君,神态全神贯注,如同张弓搭箭的将军。 可他手中拿来的弓箭? 李忘尘忽然抬起了右手,不再以五指握住剑柄,转而用两指捏住剑柄,如同抽起一根羽箭。 然后他面色上一缕紫气升腾。 这紫气像是个信号,紧接着李忘尘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所有窍穴,都源源不断涌现了紫气,将他整张面孔都渲染成了一种又神圣又威严的状态。 心随意传——将所有的精力值,全部转化为气力值! 气力值,三百点。 李忘尘猛地抬起左手身处食指中指瞄准了远处的叱石君,然后将右手的斩铁草轻轻架在左手食指中指上,这动作已不只是“像”张弓搭箭了。 他的的确确,是真的张弓搭箭——或者说,张弓搭剑! 以气为弓,以剑为箭! 李忘尘倏然收手,昂扬起身,满脸期待,抬掌遮在眉眼之上。他极目远眺之余,紫芒闪烁的双眸旁的眼白仍在流转紫霞神功的文字。 给!我!中! (=) 第七十四章 剿灭十二星相 在李忘尘松手的瞬间,斩铁草凝固在虚空中。 这当然是某种错觉,斩铁草在一个呼吸间已直接化作了一道紫红间杂的电芒,以一种摧枯拉朽凌厉无匹的气势瞬息贯穿了李忘尘和叱石君中间的所有距离。 但在所有旁观者的感受中,这一切就是极为久远的事情,那柄玲珑袖珍的小剑最初一刻所占据的时间似乎尤为漫长。 那是庞大的力量让他们的感官错乱。 镇子里的人分明没有会高明武功,平日里一拳打得快了在眼中都是幻影。但此时此刻,人们能清晰看见斩铁草在空中颤抖着前进,犹如进入了泥沼般缓慢,也能够清晰感觉到四周数丈内的空气骤然朝着中央收缩坍塌,肉眼所捉摸不到的空气形成了一道比金铁更难突破百倍的无形固态屏障。 在那一个呼吸间发生的所有事无巨细地呈现在他们的感官中,甚至不是他们主动想要知晓,而是渺小的人在极为巨大宏伟的力量前被迫知悉。 这一剑以无与伦比的暴力,狠狠强奸他们的感官,将那一刻所发生的一切,灌输到他们的头脑中。 砰! 似乎能听到无声的破碎响动,屏障被突破。斩铁草霎时间得到千百倍力量的加持,剑飞射而去因过快而失去形体,化作肉眼所不能捕捉的极细极长极锋利的光芒,光芒拉长延伸出数十丈远,犹如从古至今恒在的一虹。 最后才是一声轰然巨响,出现在李忘尘的掌中。 连声音也难以追上这一剑的去势。 “嚯——” 李忘尘自己都被炸得脑袋后仰朝天,发出一声被自己全力一击吓到的轻哼,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来,正视远处。 当李忘尘双手炸开的时候,远方也在轰鸣。宛若雷霆的光芒嘶吼着牵引拉扯周围的一切空气砸在了叱石君的身体上,这一击的威力和气势是那样恐怖,但是所有的力量却又被束缚在那样一处界限分明的剑身之内,并未有丝毫外泄,只是刮起的烈风已席卷横扫,宛若一阵风暴袭来,足足把半条街的人一排一排一屁股倒下。 然后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象征着一切的结束。 叱石君连转身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已被斩铁草贯穿胸膛。哗啦啦,力道未止,被连带着整个身体拖出三五丈,最终死死定在一面墙壁上。 鲜血流了出来,叱石君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子像是条死鱼般跳了两跳,然后便僵硬着不动了。 被他抓住的两人慌张地站了起来,回头看向这具死尸。 一缕青烟正从插在尸体背心的剑柄上幽幽升腾而起,那是斩铁草一剑贯空猛烈摩擦而产生的热量蒸发的空气,但现在看来又好像是叱石君的魂魄。 寂静无比。 “嘿,把——剑——还——我。”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了个少年的声音,朝气蓬勃,似乎和这样一个酷烈的场景不相称。 人们不禁抬头,却看见那将散而散的紫红色虹光的起点,一个少年站在高高屋脊,正朝着这边招手,“多——谢——啦——” 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这天神一剑,竟是这十来岁看上去只能买酱油的小哥发来?” …… 李忘尘转身一步踏下,重新落在了房间里。 他刚回来到这儿,李莫愁已大喝,“你别出手了,分我一杯羹!” “好好好,当然没问题。”李忘尘微微一笑,“我手里也没剑,大家加油,在那些乡民送剑到来之前我绝不出手,你们若胜了姑姑,可想走就走。” 说话间已转身找了跟板凳坐下,双手腋下,饶有兴致看起戏来。 他能感应到斩铁草的位置,毕竟是自家崽儿,果然在慢慢靠近,不怕弄丢。 这番作态,好像并不担心李莫愁的安危。 “嘿!” 李莫愁恨得牙痒痒,李忘尘这话说出之前,敌人已如丧家之犬,出手无力战意全无,她打起来极为简单,大占上风,威风凛凛,自信二十招内胜率已定。 但李忘尘此话一出,周围的敌人立刻精神一振,李莫愁之前尚且追着敌人杀,说完对方杀力大增,几招立刻配合极妙,将她逼到绝境,大为危险。 李莫愁勉强躲过,狼狈无比。此一下分开,她和司晨客五人、迎客君七人,都同时关注李忘尘的反应。 “诸位请继续。”李忘尘面色如常,丝毫不动,“不管谁赢,我绝不妄动。” 眼见李忘尘果然说到做到,剩下的十二星相立刻喜形于色。 他们自看此前种种,哪里不知道李忘尘武功之高,几可比拟十二星相之首的魏无牙以及公认最为深不可测的四灵之首。 现在虎——白山君,马——踏雪君,羊——叱石君,猴——献果君,猪——黑面君,牛——运粮君皆已授首。而他们一个鸡一个犬。还是依靠多人组合才能与其他人并列,自然没有胆子和李忘尘作对,本来是战意大去,再无生意。 但李莫愁武功虽高,却还是不如李忘尘,若只是以她为对手,鸡犬一众还有些许自信,自然把武功发挥出来,只祈求一条生路。 李莫愁则更加气急,“臭侄子,就爱看我笑话!” 说完刷刷好几剑,玉女剑法幻化道道光幕剑影,逼退众人之余,倏然一剑如电光横空,那条隶属于迎客君七人的狼般大犬已被刺死。 她咬牙切齿,长剑深入巨犬身体,猛地奋勇发力,高高举起巨犬尸体,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周围鸡犬一窝的众人狼狈躲窜,不久便被李莫愁追上,砸死一个,刺死一人。其他人怀惨叫哀嚎,紧接着被李莫愁追杀。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李莫愁武功虽好,但是尚未能估计全局。有些人本已逃到门窗,但是李忘尘凌空左边一指,右边一指,顿时逼回退却,对他怒目而视。 李忘尘无辜摊手,“我只说不会出手,但是没说不会出指。但你们若不打下去,我只怕真要动真格了。” 形势比人强,他们只得回头,面对李莫愁的玉女剑法。 他们当然不是对手。 等到一个少年前来送回斩铁草时,客栈里已只剩下李莫愁李忘尘两个活人,李忘尘接下宝剑,只听来人兴奋道,“少侠武功真好!” “多谢小哥。”李忘尘客气两句,拿了两碎银子敷衍此人,收回自己的斩铁草。 等到此人离去,李莫愁才走过来,重重把长剑砸在桌面,然后冷哼一声。 李忘尘其实已渐渐懂得怎样对付这位姑姑了,“我就知道你会赢的。” “真的?”李莫愁得到承认,眼睛一亮,随后又觉得自己态度过好,冷哼一声,“倒算你判断无错。” 李忘尘却不在意,只深思起来,“看来江枫未到,接下来此地就是战场,姑姑,咱们先驱逐群众,等待江枫、花月奴、邀月、怜星的到来吧。” (=) 第七十五章 相聚的前夕 “没错,此战定然波及甚广,必须得去驱逐这些无关群众。李小兄弟有此顾虑,真是此镇大大的福气。” 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李忘尘、李莫愁的对话。 这个声音不缓不慢,语气雍容,音调平缓,内蕴一股令人亲近的味道。李莫愁本来对有人打断自己和李忘尘的话相当不满,柳眉一竖正要发作,但听到了一半时,眉毛居然也慢慢舒缓了下来,乖乖坐在了一旁。 李忘尘的反应比她激烈得多,一下子长身而起,双目闪闪发光,“香帅,你竟然也来了!” 没错,从门外走来的蓝衫公子,正是华山一役所结识的盗帅楚留香! 他居然也来到了丁家集。 “我听闻宁女侠传出来的消息,江枫被公认为天下第一等风流人物,若死在移花宫主的手中,那就太可惜了。” 楚留香微笑着坐在了李忘尘身前,先对李莫愁点点头,“这位姑娘是……” “我姑姑。”李忘尘笑道,“她刚被男人甩了,脾气火爆得很,香帅可莫要招惹。” “什么被男人甩了!”李莫愁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冷笑起来,“我只是一时被人迷惑,哪里喜欢那混账了——但侄子有句话说对了,我确实脾气火爆,楚香帅,你可别拿你平时对付女人那套对付我!” 说话间已奋力按住了一旁的长剑,这是被李忘尘吃下之后又买来的,以一种猎物看待猎人的警惕目光敌视楚留香。 她纵是大宋人,但风流韵事处传颂向来是不分国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留香的风流、燕南天的神剑、移花宫的神圣、朱无视的深不可测,是大明江湖给予外界的几张名片,为大明之外的两国江湖中人尽皆知。 若在平日,以楚留香的容貌气质,确实容易令任何女人生出好感。可李莫愁正值失恋创伤时期,男人越是优秀,反而越容易激起她的敌意。 “我对付女人那套……”楚留香怔了一怔,才苦笑着摸摸鼻子,“原来这就是楚某在江湖上的名声吗?” 李莫愁大声道,“就是这样,侄子,你可别学了这样的人!” 又看了楚留香两眼,再回头扫了扫李忘尘一身上下,把脑袋凑到小侄子耳边悄声道,“学一点举手投足的仪态以及那讨人厌的微笑还是可以的,噢,还有穿着打扮……你看看他……” 就算心中再有隔阂,李莫愁还是不得不承认楚留香的外形气质俱佳,确实已远超过在她心中地位直线下降的陆展元百倍。 但对方处于“敌人”的范畴,幸好李忘尘是“友军”,李莫愁忍不住幻想有楚留香外形的李忘尘。她自觉这招叫“师夷长技以制夷”,乃是自己博大胸襟的体现。 她以为楚留香听不见自己的悄悄话,全然瞧不见李忘尘憋住笑意挤眉弄眼的揶揄神情,也未瞧见楚留香如同被围观的动物般的无奈。 在一番确确实实只有姑姑能做到的教育之后,李忘尘敷衍过了李莫愁,笑道,“没想到上次一别,还有机会和香帅并肩作战。” 楚留香道,“现下江湖,虽被木道人叛逃武当弄得风起云涌,聚焦一切目光,但真正江湖上的好汉英雄,还是记得眼下重要的事情:燕南天大侠的神剑惩奸除恶多年,对江湖为好殊多,我们万万不能令他的义弟蒙难。” 他说话到这里时,双眸忽地一亮,语气骤然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大改此前隽永飘逸的气质,彰显出一种铁骨铮铮、血勇澎湃的力量感来。 虽名为留香,手持折扇,但此时的楚留香却给人一种感觉:仿佛他既留得下馥郁芬芳的香气,也能为人泼洒灼热的鲜血;仿佛他既能手持折扇,也能握住兄弟的双肩,怀抱朋友的意气。 李忘尘几乎想要为他叫好。 “不错。” 但响起来的却并非李忘尘的声音,而是同样从门外传来的,这声音并不热烈,反而很冷清,可就是这样的冷清,却给人一种“烫”的感觉。 那是一种寒到了极致,要燃烧起来的“冷”! 三人再次转过头去,一个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的白衣人漫步而来,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此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李忘尘双目发光,屏住呼吸。 李忘尘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这白衣人,但却已清楚了他是谁。 这样一个人不仅是大明独有的,甚至是天下都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即使有人能够和他有相同的志趣、相仿的天赋、相似的孤高,但那个人终究是不会来到丁家集,更不会为了素未谋面的江枫而战。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莫愁,一时竟也不敢在这位白衣人面前无礼,下意识抓住了桌子上的长剑,在李忘尘身旁躲了一躲,藏了一藏。 她竟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手中的剑极为肮脏、卑微、低下,根本拿不出手,更不能够给这白衣人看了去。 偏偏白衣人还真看了她手中长剑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 一向骄傲自得的女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说楚留香有令任何人,哪怕是他的敌人都心生好感的能力,那么白衣人就拥有一种所有持剑者敬畏的神圣感,只因这是一个为剑而生、而痴、而迷的人。 要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亮出自己的剑,无疑是需要勇气的。 楚留香浑身一震,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西门庄主!” 果然是西门吹雪! 李忘尘双眉舒缓,长长呼出一口气,也连带着李莫愁一同站了起来。李莫愁这时已满脸畏惧想要离开,只是被李忘尘强行拖曳。 西门吹雪无视了楚留香,来到了李忘尘和李莫愁的面前,着重看着李忘尘。 西门吹雪道,“我听过你。” 李忘尘笑道,“这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西门吹雪道,“任我行不是个好对付的敌手,但你也不该用剑偷袭。” 哎呀,这事儿犯着人霉头了…… 李忘尘一下子想到了面前这人的性格,脸色僵了一僵,随后自然道,“好吧,我承认我是做了这种事情,但我当时也没办法,西门庄主若要与我做过一场,我绝不逃避。只是期望庄主以大事为重,等待邀月怜星之难过去后再谈可好?” 若论痴迷于剑,薛笑人给西门吹雪提鞋都不配——这毕竟是个能将告白说成“我是柄剑,你是我的剑鞘”的人。 西门吹雪甚至都不允许任何人以剑偷袭敌人。 这当然略显霸道和多管闲事了一些,但这毕竟是江湖,武功够高就是可以任意制定一套规则,让其他人来遵守,好人诛灭恶人,恶人损人利己,爱剑者尊剑重剑,都是一般无二,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李忘尘才没有闲工夫谴责别人呢。 若西门吹雪有教育自己的想法,他的应对便非常简单:那就打啊! 西门吹雪却忽然道,“你以为我是个怪人?喜欢管别人?” 李忘尘愣了一愣,“嗯……”不是吗? 西门吹雪道,“你为何偷袭?” 李忘尘道,“江湖险恶,危机四伏,不偷袭怎有生路?” 西门吹雪道,“但我却认为江湖本来是不险恶的,只因卑鄙、偷袭、谋算的本事太多,人的心思太杂,才将江湖变得险恶。” 他深深看了李忘尘一眼,“这个世界不应该干净一些吗?” 李忘尘不知为何,竟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一番无奈和绝望。 那无奈和绝望像隐藏在冰块里的火焰一样难以察觉,刺客却清晰无比地从言语中传达过来,李忘尘能从其中感受到这样一件事情:西门吹雪,这位未来的剑神,心中却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怆。 这个世界太脏,而他太干净。 李忘尘忽然道,“原来我错了。” 西门吹雪问,“你错在哪里?” 李忘尘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天上的人,根本对人间毫无怜悯。但我现在才深深明白,你反而是太怜悯人才远离了人,所以你也根本不会因为我以剑偷袭而对我动手,对不对?”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而你真正的意思是:任我行,你为什么要那么厉害,你为什么非要逼他偷袭,你为什么要以强凌弱,你为什么要玷污别人的纯洁——” 李忘尘莞尔一笑,直视西门吹雪,忽然发现面前这个人褪去了某种光环,成了一个近在咫尺,真真正正的活生生的人,“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只是为我感到不值得!多谢你了,西门庄主!” 这一番话,固然令李莫愁迷迷糊糊,颇为不懂,旁边的楚留香却细细思索起来,有种恍然大悟感。 其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虽然相似,但有绝对的不同。 其中一点是,西门吹雪常年来都会追杀恶人。 虽然这番行事颇为奇怪,乃是沐浴更衣、斋戒三日,为了给不相干的人复仇,奔走千里去杀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按说是正道行事的法则,但他又有极为霸道的规矩,宣称什么用剑偷袭不好,不准任何人以剑偷袭,若有人偷袭,便都要问过他的剑。 但江湖厮杀,哪里有不偷袭的?这样的规矩,不嫌多管闲事吗? 这就不免让他的风评略显古怪几分,从“冷若冰霜专杀恶人”的高人气男神,变成了“冷若冰霜专杀恶人但是怪癖很多行事魔怔”的剑疯子。 相比之下,叶孤城独居海外,从未做过什么好事,居然也被视作正道人士,而西门吹雪却成了亦正亦邪的怪客。 毕竟偶像这种东西,是要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点距离感,才更有几分味道的。 此前楚留香也这样看待两人,因而对西门吹雪敬而远之,但现在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这么多年来,西门吹雪说是不准人用剑偷袭,但纵有真正杀死用剑偷袭者的事例,也是对方真正做了恶的情况。 那种常人为求自保或保护他人所用的偷袭,他只不过是警告而已。 难不成,他真如李忘尘所说的花一般,只不过是在对着那一个一个被迫偷袭的人发牢骚而已?就好像一个不得志的诗人喝了大醉发酒疯一般,这就是西门吹雪的“酒疯”。 难不成,他只不过是为了那一个又一个被逼得偷袭的好人而感到不值,用自己的某种方式在“支持”别人而已? 难不成,他只不过是单纯不会说话罢了?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阵,“我一向诚于人。” 李忘尘却道,“叶城主却认为诚于剑便已足够。” 他长叹一声,“在他眼中,世人都没有一柄剑来得尊贵。而在你的眼中,一柄宝剑虽尊贵万分,但还是不如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有价值——你就算杀死恶人,也会熏香沐浴、斋戒三日,是因为你觉得恶人的性命也非常珍贵,是一件神圣无比的事情。” 李忘尘夸了他大半通,西门吹雪却只皱了皱眉,关注其中一个点,“你不要妄议叶城主。” 李忘尘苦笑道,“看来我纵然深知你心,还是掺和不到你与叶城主的事情里面。算了算了,不谈这事儿了,我知道西门庄主前来是为了帮我们。”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伤势未愈就想来,我把他腿打断了,他来不了,我就代他来。” 这话让李忘尘和楚留香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西门吹雪忽然道,“让我看看你的剑。” 旁边李莫愁搭在肩膀上的五指忽然用力了一些,李忘尘也升起了和李莫愁极为相似的感受,那种独属于用剑者的自惭形秽感,但他的反应绝对不同。 不止没有隐藏斩铁草的意思,反而一抬手,将其亮了出来,握住剑柄横举而起。 李忘尘昂首挺胸,举剑请观,像是一个自豪而自傲,自信而自满的人在炫耀自己的珍宝。 西门吹雪目光一动,接过此剑,细细审视一番,过了一会儿还给了李忘尘,淡淡道,“好剑,也是一柄破剑。” 斩铁草似乎有些不满,但刚刚跳跃了一下,似乎才发现是西门吹雪说的,又立刻在李忘尘掌中装死不动了。 西门吹雪又看了看李忘尘,道,“你很不错。” 他说完这番话后,已静静坐在了一旁。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声音,“嘿,老臭虫,你来得这样快?” 楚留香一听这个声音,脸上先是一番碰到好久没有见到的朋友般喜色,随后却又露出惊骇神色,大叫道,“胡疯子?你来干嘛,你这不是胡闹送死吗!?” 那门外的声音大笑起来,“哈哈哈,就只准你这老臭虫送死,不准我来送死吗?须得让你知晓,送死的还有铁公鸡、花家七童,护龙山庄更展现雄厚实力,除去铁胆神侯因要事未至,在派来三位密探之余,更加派来了三百精锐骑兵。” 楚留香愣了一愣,“这样多人?” “这便算是多了吗?还不止呢,十大恶人中的轩辕三光和狂狮铁战也到来了,嵩山派的左冷禅掌门、嵩阳铁剑郭嵩阳和华山派的令狐少侠摒弃前嫌,连同五岳掌门,一起在前来的路上,还有铁戟温侯吕奉先、东海玉箫道人、帅一帆老前辈等等到来,武当派虽蒙受大难,值此时候也有数位长老亲自下山赶来,峨眉派也有来人,当然更少不了丐帮……就已知的便大约有五六十位江湖上的知名人物,起码有十分之一个江湖的豪杰英雄,都受过燕神剑的好处,或是仰慕燕神剑的神威,全往这里到来!” 伴随着话语,一个大眼睛大胡子,看上去很粗犷但又可爱的汉子从门外嗖一声一跃而进,已坐在了李忘尘面前的桌子上。 他看上去斤两不小,但施展起轻功来,却轻若鸿毛。 正是与楚留香相交多年的好友“花蝴蝶”胡铁花,他的轻功“蝴蝶穿花”,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头。 胡铁花落下的时候,用那双大眼睛朝着李忘尘轻灵地眨了一眨,然后偷偷塞给李忘尘一样东西。 李忘尘定睛一看,心头一震。 那是一柄飞刀。 (=) 第七十六章 一时多少豪杰 李忘尘紧紧握着这柄飞刀,用五指用力搓揉,指骨发白而掌心发热,像是能够从中体会到某种力量。 这是柄极为普通的飞刀,并非是江枫手中的小剑、李莫愁的玉佩那把蕴含有先天罡气的“武道神兵”,但对李忘尘而言,却有更胜于前者的深刻含义。 他的双目光芒大盛,展现出李莫愁从未见过的某种激动模样,“他也来了?” “没错,他已来了,只是躲在暗处,不为人知。嘿嘿,没想到你小子虽名震江湖,但身后原来却有个比你更了不得的叔叔。” 有着大眼睛大胡子,却又看上去很可爱的胡铁花笑道,“他尚未发出飞刀便打败了我,托我告诉你说,不管你要做任何事情,他都绝对在你的身后,让你放手去做。” 有他在身后。 李忘尘深吸一口气,胸中忽然充斥了一种上天下地,无论任何地方都可以去,也无论任何事情都可以做的勇气。 即使已隔着三个月,但他忽然也有了当日一模一样的感受,自己确实是小李飞刀的侄子无疑——不管他武功多有进展,年纪多大,做了多少传奇的事情,似乎都会有如此一模一样的感受。 这柄飞刀和这柄飞刀所代表的人,永远只当他是个保护的对象。 这非但不让李忘尘觉得受到了侮辱,反而令他每一个细胞都饱满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忽然长身而起,意气风发、双目发亮,“好,那咱们开始吧!” 这一下竟有发号施令的风范。 楚留香、西门吹雪、胡铁花暗暗惊讶,共同看向了他,这些人的武功虽比李忘尘高,可在此此刻,却完全被李忘尘的威风所摄。 李忘尘抬起手,环顾周围四人,慢慢握拳,收敛笑容,一字一字道,“接下来,且看我们如何——迎战邀月怜星!” …… 这大概是李忘尘穿越以来,见过的最大场面。 自和楚留香、西门吹雪、胡铁花三人依次见面后,为燕南天威名所震的诸多江湖人士便在一天内前前后后的到来,不只是胡铁花所说的五六十名,而是一百名以上。 一百多人联袂请动整个镇子的人离开此地。 “若是什么心思深沉、智慧通天的枭雄人物,咱们的活动如此浩大,一定瞒不过他,到最后必然提前提防。”楚留香道,“但就我所知,邀月怜星二位宫主武功虽高,实则不谙世事,绝对会一脚踏入我们的准备之中。” 他为了照顾西门吹雪的心情,在交谈之余,还刻意避免了“陷阱”二字。 即使如此,西门吹雪也走远了去搀扶老奶奶,根本不愿意和楚留香多谈——楚留香就是他所认为的那种“心思太多太杂也太脏,污染了整个江湖”的人的代表。 可惜老奶奶却被他的冷脸吓着了,躲在原地颤颤发抖,不愿意和他有丝毫接触。 堂堂剑神也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他冷着脸咬着唇,手中长剑再如何锋利,终究没办法让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做出任何她不愿做的事情。 最后还是楚留香一张笑脸迎了上去,以温柔的态度、和睦的言谈、雍容的举止劝走了老奶奶。老奶奶临走之前还乐呵呵询问他的生辰八字,据说要给自己的孙女说媒什么的,和面对西门吹雪时的态度大不相同。 当他笑着再看向西门吹雪时,西门吹雪也只有沉默半响,转换目标,对着年轻壮汉拔出长剑斩断了一棵树,然后一句话:“给我离开镇子。” 言简意赅。 “这属于恐吓了。”李忘尘很想这么说,但他也没这个胆子。 过不多时,护龙山庄的三大密探也来了,紧随而来的还有胡铁花所说的三百铁甲精骑。 他们浑身铁甲黝黑,手持骑枪,列队密密麻麻,齐整地摆放在眼前,犹如铺天盖地的黑云般矗立在镇子外,气势森然严肃,似乎连成一片,成为某种非人的硕大存在。 “护龙山庄记载有天下六百二十八种内功的发劲方式,也有六百二十八种编织甲胄的方式,他们身上的正是应对明玉功最佳的盔甲。并且他们武功皆有四品以上,更精通精妙阵势‘天外有天’,还会二十一种卸力打力的方式,就是为了拖住天下任何一位高手。” 段天涯再次见到了李忘尘,笑着说道,“除了他们之外,我想请每一位前来相助的豪杰也穿上相应的内衬软甲,对明玉功也有一定防护作用。” 这是大明朝廷在李忘尘面前首次呈现出其集体性的力量。 而不只是李忘尘,一百多前来相助的江湖豪杰也被这一番史无前例的大手笔给震慑。如令狐冲这般心思单纯的人自然佩服万分,如左冷禅这样的枭雄却目光明灭不定,暗暗重估大明的局势。 三大密探自信满满地邀请楚留香亲自上前体会此阵,江湖上名声极望的香帅被三百人围攻,最后打得浑身酥麻汗如浆液,靠着轻功才勉强脱离。 他不得不承认这‘天外有天’阵势的威能无限,确有匹敌先天高手的可能。 上官海棠还揶揄道,“若非有邀月怜星不远将至,咱们先得擒拿了你这偷儿不可!” 若在平日,楚留香非得反唇相讥,嘲弄这女扮男装几句的密探才够,但现在他实在没了力气,只能苦笑着和胡铁花摇头两句,落入后者怀中,已说不话来了。 上官海棠大为得意,但回头一看,却见到段天涯神色一沉,脸色差得可以。 李忘尘也赶忙上前询问这位朝廷派来的主帅。 “香帅轻功虽高,但毕竟只有小三合水平,他亦能逃脱,只怕此阵面对邀月怜星,收效甚微。” 段天涯摇头道,不甚乐观地说,“而且香帅从未杀人,旨在切磋,这本就对他有害无益,更增难度。但邀月怜星可不会留手,若在一开始困不得她们,令其杀将起来,她们会越来越轻松。” 这位天字第一号密探,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将才,除去武功之外,排兵布阵也是绝佳,并不会满足于一时的得失,更深思远虑。 李忘尘只好道,“若能缠住怜星一段时日,便算是对得起神侯厚意了。” 他没告诉三人李寻欢已到,这是绝不能够透露给神侯的事实,将会令自己此前和李寻欢的决裂戏码如同儿戏,并且令自己彻底牵扯到朱无视此人的布局中去。 历经好几番苦战,李忘尘早是今非昔比,当然已没了昔日对朱无视的恐惧。 但他相信李寻欢暂时不需要自己相助,而现在正面对抗也是不智之举,与其将自己置身于这位枭雄的控制中,不如先远去大宋,凭借系统一步一步成长,他日再回大明的时候,或许能以平等的姿态面对此人,这才是上策。 护龙山庄的提前谋划算是先喜后有忧,段天涯的脸色也先乐后愁,满心只能期望邀月怜星武功并不如想象中恐怖了。 而另一边,江湖上也有几派领头人。 首先是五岳剑派。 “令狐盟主武功不俗,前景无限。他的存在,其实我早知晓,乃是岳前掌门的心头爱,数次在口中谈及。今次一会,是不打不相识,果然不俗。” 左冷禅四十来岁模样,神色不怒自威,可居然和令狐冲是一副兄弟相称的模样,两人相处得十分和睦,“我受令狐盟主微言大义劝解,顿觉暮鼓晨钟一般,打醒了我。已与东西厂断开联系,再无合作,现在愿推举令狐少侠为五岳剑派的盟主,领导我们五岳剑派广大门楣。天门道人、定闲师太、莫大先生都同意我的看法,现在在令狐盟主领导下,前来救助燕神剑之义弟,乃是咱们五岳剑派第一桩大事!” 李忘尘一听,头大如斗,立即就知道这个左冷禅厉害无比,果然不是岳不群所能比拟的。 第一:他的武功分明仍比令狐冲高,但他看出令狐冲心思单纯,立即转换策略,有意结交之下,果然已攻破其心房,与其结成好友。当然,这也有令狐冲自己是个糊涂蛋,是个人对他好点就能交底的缘故,类似于本子里的女主,稍微用点手段就随意破防,当晚就可以上床。 第二:他武功比令狐冲高,乃是众所皆知,就算给小辈服软,反而不会叫人小觑,而是觉得他深明大义。再加上十大太保仍在令狐冲手中,此番又救回了十名师弟,实在是面子里子都拿在手中,并不丢人。 第三:他本来和东西厂合作,但自华山一役曹少钦、转轮王相继死去,现在朝廷方面无疑是护龙山庄大占上风,曹正淳已避其锋芒,未来自然是朱无视的天下。他借此机会,立即和曹正淳这败犬拉开距离,靠着令狐冲脱离护龙山庄敌人的打击范围,实在是明智之举。 第四:左冷禅所想要的是五岳并派,现在他被令狐冲戳破阴谋,立刻自然而然转为支持令狐冲当盟主,携令狐冲的大势,其他人不能不应,现下五岳合并已成既定事实,谁也改变不了,这已经遂了他的意思,而其他事情便可以在这之后慢慢图谋。 而一旦促成五岳剑派成立,之后的操作空间仍有余地。 比如,若令狐冲忽然暴毙,那时五岳剑派已然成立,其他人再无争夺的可能,更不可能令五岳剑派分裂。若大家一起争夺盟主位置,武功最高的左冷禅自然有大大的优势。 第五:左冷禅也一定摸透了令狐冲的性子,知晓这小子武功虽然尚可,但心思单纯得像个孩子,就算成了五岳剑派的盟主,也绝不会像自己一样有宏图才略,更不会削减到嵩山的利益,几乎和五岳并派之前相差无异,也就是给自己添加了个名义上的上司。 所以,他深思熟虑,立刻转变了想法。 这一举五得,其中的决断、心性、气度,都远远胜过了嫉贤妒能、气量狭小、武功低微的岳不群,足见此人在武功之外的许多地方才是真正的恐怖,乃是货真价实的一代枭雄。 枭雄的一大特征,就是要将自己隐藏起来。朱无视、左冷禅,莫不如是,他们反倒期望自己手下有强者如云,相比之下,岳不群则不管格局心性,都略差一筹。 李忘尘一眼看去,就看出左冷禅的许多阴暗想法,但是看令狐冲一副和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由暗暗摇头令狐冲这蠢蛋,却不多言。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邀月怜星,其余一切都要往后看。 和左冷禅为首的五岳剑派客气谈了两句,李忘尘悄悄拉开了令狐冲,询问他,“华真真在哪里?” 令狐冲叹了口气,“她已经离开了江湖,遁入山野之中。倏然来之,忽然去之,真名士也。” 说到最后,一副叹为观止、心向往之的模样。 其实华真真的行事,颇为对他的胃口,五岳剑派盟主的位置虽然尊贵,但责任重大,事务繁多,只几日功夫就令令狐冲苦不堪言。 他又何尝不想效仿华真真、风清扬,卸去一切重担,醉心于山野之中呢? 李忘尘却不管这小子,只抓抓脑袋,“她没到啊……” 若如此,那整个五岳剑派,称得上战力的也就三人:嵩阳铁剑郭嵩阳,嵩山掌门左冷禅,华山掌门令狐冲。 除此之外,还有武当派的几位长老,有最常在外露面的冲虚,曾经任职过武当派某任掌门的愚茶长老,俗家长老剑若游龙“卓非凡”以及数位连李忘尘也未知的道家长老。 在这其中,冲虚以及其他三位武当长老为九品,愚茶长老为小三合得一,卓非凡则是小三合得二的水平。 李忘尘带着人好生接待。 而丐帮则是八品修为的帮主解风亲自到来,还带着数位六七品的长老。 李忘尘看了两眼就离开了,让令狐冲去好生接待。 除此之外,便是江湖上诸多闲人,但其中也有高手,如剑法高绝的帅一帆、将手指练得无与伦比的吕凤仙等人,竟也有数位小三合得一的高手。 一番计算下来,李忘尘发现,仅此来到了丁家集的,光是小三合水平的高手,就有近二十位之多。 这放在那里,都无疑是一股巨大无比的势力。 这些人有正有邪,有的是江湖上的名宿,有的是声名狼藉的妖人,若平日在其他地方相见,必然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要调节他们的恩怨,本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以剑神西门吹雪、盗帅楚留香的名头,也绝对无法号令他们。 但今时今日,他们却都到了这里,而且平安无事,甘愿齐心协力去做一件事情。 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个名字:燕南天。 是燕南天的威风令他们聚集,也是燕南天的威名令他们退让,为了燕南天,他们甘愿和往日的仇敌一起做事,为了燕南天,他们更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 十分之一江湖都在一个人的名头下浩浩汤汤地运转了起来,他们的力量汇聚成了一条洪流,而这个人甚至都还未亲自对他们说出任何一个字。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消息慢慢传来。 半天后,江枫和花月奴到。 一天之后,邀月和怜星到。 (=) 第七十七章 西门吹雪的糕饼,水母阴姬的天一神水 来的江湖人虽多,但只有西门吹雪一人给予了李忘尘青铜令牌一枚,二十点属性——和李寻欢、楚留香是一个水平。 看来连江湖令系统也承认,西门吹雪是真·主角位格,甚至比陆小凤点数更多。 人一多就自然而然形成了江湖,江湖上就会自然而然形成派系,派系就自然而然需要领头人。这种自然而然似乎根植于人的本性之上,很少有人能够躲过。 即使在相隔一日就要大战的空档里,已被江湖人士占领的丁家集上,还是出现了这样一个过程。 “万事无主,犹人无头,诸位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实在没有一个可以小看的,但要面对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威胁,仍需如五指握拳一般,汇聚一切力量,方有度过的可能。依左某的意思,须得有个领头人布置诸位才好。” 这是由左冷禅发起的,之后又有令狐冲、段天涯、冲虚道长、吕凤仙、帅一帆、解风等人加入其中,甚至连楚留香到了最后,也不得不苦笑着成为这伙人的一员。 当然,李莫愁是一开始就起哄的人之一,她万分地想要成为所谓的“盟主”。 这事儿一谈就是一下午。 一时天光黯淡,行将入夜,繁星簇拥着孤月,星月的光融汇起来才能和大地上亮如白昼的灯火光匹敌。 丁家集在一日之间已被搬空了数千位居民,街头巷尾比比往日安静了十倍百倍,但最大的那间宅子到这时还是热闹无比的,气氛如同燃烧着的火盆般旺盛,并且还时不时多加了一把油。 李忘尘和西门吹雪是少数不掺和这件事情的两员。 他们冷眼看着众人争执,默然不语,忽然目光相对,同时心领神会站了起来,相伴离开了这间宅子。 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们都落入了陷阱。” 西门吹雪忽然轻声道,“这里面不乏出家人、好人、君子、智者,但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就会成为摆脱不了的梦魇,渐渐将你整个人给改变。” 和这位未来的剑神相处虽不久,但李忘尘竟莫名不厌恶他这番教导的语气。 或许是因为西门吹雪就算常常居高临下,但他的语气却无比诚挚,乃是以心交心的人。其实一个人想要表达自己的看法,自然而然就会有教导的语气,西门吹雪只是省略了太多客套试探的过程罢了。 这种语气令人厌恶是因为往往有装逼的语气,但西门吹雪并无那般俗气的想法,就算听起来像是在“教人做事”,其实也不会如何令人厌恶。 李忘尘疑惑道,“你是说冲虚道长、令狐冲、段天涯,还有楚香帅是吗?但我看来,他们虽然争执所谓的盟主位置,实则也是看出来了左冷禅此次前来的居心,不能让他掌权,这是义举,实在不会是谁人的陷阱。” 西门吹雪道,“我说的陷阱和人无关。” 李忘尘沉思片刻,谦虚请教道,“何解?” 西门吹雪道,“是‘习惯’的力量,也是‘妥协’的力量。他们本心不愿当所谓盟主,甚至不愿意这联盟成立,现在却不得不去当了,这就是他们的‘妥协’,也是他们的‘失败’。他们已经败在了一场战斗中,这场战斗的敌人当然不是左冷禅,而是‘世俗’。这一次是败,下一次就是死,他们走出了这一步,已经进入了死地。” 李忘尘沉声道,“但我听说,世上有太多太多的武功高绝之辈,都是深陷权谋之人。在这其中,甚至有很多人的武功比你更高。” 西门吹雪平静道,“这些人本心就是权谋,心行合一,乃是活人。” 李忘尘有些明白了,“但令狐老哥楚香帅的本心不是权谋,所以他们此举就是违背了本心,是吗?” 西门吹雪点头道,“没错,在世修行,如逆水行舟。你将的目标是行三十丈,最终只能行二十丈,你的目标是二十丈,便只有十丈,你想要停驻不动,就一定会退步——而退步的结果就是死!” 说到这里,一瞪李忘尘,“你想死吗?” “当然不想。”李忘尘给吓得下意识回答,然后又轻巧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几句,只觉得大有收获,和自己选择来救江枫的举动,其实内核一致。 也许此次自己不过来救江枫,就将陷入西门吹雪所说的“陷阱”中去,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碌碌无为,泯然众人。 当然,这只是西门吹雪的看法而已,或许在某个阶段能有作用,却绝非万事通用的定律——这世上毕竟还有张无忌、虚竹、段誉这样糊里糊涂的高手。 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亦能看出西门吹雪自己的性格和道路,可供自己参考。 李忘尘侧头看去,能瞧见西门吹雪完美的侧脸轮廓,坚定的双眸,每一步踏出去的距离都如同丈量般相差无几,步伐轻而稳,就好像随时随地全身都紧绷着。 他的身体似乎潜藏着一种力量,那力量神圣而庄严,不容亵渎,来自于生命本身最为至美崇高的凝聚,如同一个信徒对神的信仰。 但现在这力量尚未复苏,于是李忘尘的目光转移到了西门吹雪腰间的长剑上,心中隐隐几分期待。 当他拔剑的时候,他体内的力量是否会爆发? 他所信仰的那个神,是否根本不是世界上任何一门宗教中的神祇,而只不过是拔剑的自己? ——未拔剑的自己是信徒。 ——拔剑的自己是神祇。 ——自己信仰自己。 李忘尘似乎发现了西门吹雪的剑道根基所在。 想到这里,李忘尘忽然反应了过来,面带恶意笑容,怀着挑刺的心情问,“可我的本心也并非做如你一般啊,那你早上为何那般对我?”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很稀松平常道,“所以我早上错了,我后来仔细思量了一下,我所践行的道路,本来并不适合你。只是我终究也是人,人总是想要把每个人变得和自己一样的,不是吗?” 李忘尘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回头,“怎么不走了?” 李忘尘苦笑着跟上来,两人继续走下去,“无他,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认错,令我大为吃惊。”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这话却令我生气。” 李忘尘道,“我知道,世人都将你看作不是人一般,其实你也是人,你需要朋友也需要爱人,你当然也会犯错,你甚至很享受自己犯错的样子,是不是?” 西门吹雪道,“没错,所以我喜欢陆小凤,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人’的东西,他相当于我的师长,如果没有他,我一定会痛苦万分。比如今早,我一定会因你偷袭而杀了你,但我其实本心不愿杀你,我杀了你便会伤心,我伤了心就会影响自己的剑法进境,是陆小凤救了你,也是他救了我。” 他不快不慢地诉说着并不存在的心路历程,仿佛笃定地认知其发生过一般,并能以完全客观的态度将自己的行为精准剖析,冷静得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李忘尘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头皮发麻,他知道西门吹雪并未说谎,苦笑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是陆小凤的守护神,可直到听了你这番话,才知晓他竟教会了你怎样成人。” 西门吹雪道,“只因除了练剑之外,我实在没有一技之长。” 走了两步,忽然犹豫了一下,“倒也不一定。” 李忘尘道,“哦?” 西门吹雪道,“我会做糕饼,你想吃吗?” 李忘尘瞪大了眼睛,大叫道,“吃!当然吃!” …… 糕饼需要面粉,鸡蛋,糖,还有花瓣。 当然还要擀面杖,厨房,灶台等等,但这些都很好找。 整座丁家集现在都是这伙群侠的。 西门吹雪做的糕饼其实并不算什么奇门手艺,也并不算特别好吃,但是李忘尘却吃得很开心。 因为他认为,这是西门吹雪把自己当朋友了。 穿越以来,李忘尘已经有了很多朋友,现在又多了一个。一想到这儿,他就有种莫名的高兴,因为这世上实在没有什么比多个朋友更美好的了。 夜更深了,李忘尘和西门吹雪谈了两句,西门吹雪仍要继续做糕饼,这是一种能令他平静下来的法子——即使是西门吹雪,也要在邀月怜星面前,展现出和平日不一样的状态。 显然,西门吹雪也紧张了。 同时他也享受这样的紧张,因为这是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人的一面。 每个人都有缓解紧张的方法,李忘尘则离开了西门吹雪,继续走在街头,准备清理一下思维。 夜更深了。 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适时前方有人影一闪,轻功之高,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李忘尘猛一提气,连忙追了上去,万幸此刻他内功小有成就,已不用如往常般无法收敛。只需要足尖轻轻一点,立刻身如薄柳般前往彼处。 他只追了三个呼吸,就立刻意识到那人是在刻意引自己前往某处,但仍然继续追了下去,因为他直觉那人并无恶意。 最终李忘尘左拐右拐,竟来到了某个黑暗中的房间,这里面是空无一人的。 斯人已去。 李忘尘踏入房间,四处观察起来。 房间内中央有件木桌子,木桌子上放着一瓶水,水瓶下则垫着一张纸条。 嚓。 李忘尘点燃烛火,微光闪烁照耀,看清了纸条上的字迹。 “欲杀邀月怜星,非此‘天一神水’不可。” 天一神水! 李忘尘愣了一愣,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水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一神水? 天一神水,又称之为重水,乃是神水宫水母阴姬练就的奇水,据说只是一滴就有三百桶水重。 但真有那般重的话,这一瓶起码十万桶水,几万吨重量,这木桌子如何承载得下? 李忘尘全神贯注伸手去拿,其实以他现在的臂力和真气,结合起来也拿不动几万吨的东西,只想着能不能挪移一下。 结果却大出意料,竟然轻而易举地拿在手中。李忘尘挑了挑眉,轻轻一摇晃,瓶子里的水起伏波动作响,取下瓶塞探头一看,粼粼波光烛火下光影跳跃,根本未见得丝毫惊人的重量。 这是在开玩笑?谁这么无聊? “还是说……”李忘尘心念一动,忽然朝着其中注入了一丝内力真气。 砰一声,他立刻脸色一变,撒手弃去,只因掌中的瓶子在顷刻间宛若成了一座山般,巨大的重量连带着李忘尘的手掌一下子朝着地面狠狠砸落下去,李忘尘纵有神力在身,却怎么也止不住那去势。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但是李忘尘这一撒手,真气内力一去,瓶子那种势若万钧的重量感忽然一去,只剩下极快的去势惯性,猛地砸向地面。 “嘿,原来如此!” 李忘尘忽然伸手,顺手一捞,险险将瓶子抄在手中,双目发光,“我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是用来下毒的,若真是一滴当得了三百桶水,怎能加在菜中?一定是平时与普通水没有差别,一旦入了人体,感应到真气内力,立刻发力膨胀,产生巨大的质量——他妈的,这是什么原理?” 算了,武侠的事儿,抛开现实不谈! 李忘尘摇摇头,将天一神水塞进怀里,知道这可能是此战中比小李飞刀、西门吹雪、寒玉玉佩更加重要的东西。 当然,这玩意儿的存在绝不能外传,左冷禅这样的枭雄知道了固然心生邪念,招惹麻烦,西门吹雪一旦知晓他要用卑鄙手段,只怕也忍不住多说两句。 除此之外,楚留香聪明无比,也一定能猜出送来这“天一神水”的是谁。 因为李忘尘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了。 据说世外三宫的神水宫主人“水母阴姬”,虽是女子之身,却是一位相貌奇古、气质阳刚、身材高大的女中豪杰,她外形奇特之余,长大后更是大违常理地喜好女色,乃是天下知名的女同性恋。 而那一日追杀江枫的石观音之所以在见到邀月怜星时退得极快,没有和大欢喜菩萨一般死去,正是因为她吃过水母阴姬的亏,所以才会对和水母阴姬齐名的邀月怜星如此恐惧。 ——事实上,石观音这位喜好圈养美男的变态女人,极有可能被水母阴姬得到过。 石观音是何等骄傲不可一世的女人,要让她认输容易,但令她恐惧万分得一见稍有关系之人立即应激反应,却十分不简单。 唯有来自于尊严的打击,才会令她如此记忆犹新,却又因为实力的差距而无能为力。最终她逃离了神水宫,可是这段记忆一定是她一生的阴影。 而这瓶天一神水,不知道是石观音的儿子无花所得,还是石观音当年窃出。 但不管如何,李忘尘有八九成把握确定,刚才引自己前来的,正是石观音。 他走出了房间,心想:邀月怜星,这世上想杀你们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当李忘尘回到那间最大的宅子时,已知道了盟主的位置被楚留香所得。 楚留香接收着众人的恭喜,脸上却带着苦涩,看来他也深知西门吹雪所言,这盟主之位实在是他的负担,此一战不管成败,总会死人,一旦死人,这责任都要落在他身上,到时候他只怕再不能是潇洒自如的盗帅了。 但不管如何,楚留香还是承担了起来。 这或许是另一种修行吧。 一夜很快过去了。 次日正午,一辆马车驶入了丁家集,李忘尘也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江枫。 (=) 请假条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再见江枫 江枫仍是那个江枫。 就算神色疲惫一些、衣衫陈旧一些、形容沧桑一些,但他仍然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美男子。 当他从马车上搀扶着一位容貌出色的女子走下来时,不管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会第一时间关注到他而忽略那女子,并生出无法形容的惊叹感。 即便是那疲惫、陈旧、沧桑,也像是久经考虑之后特意妆点在他身上的修饰元素,疲惫变成了种漫不经心的雍容,陈旧变成了种低调内秀的奢华,沧桑也变成了种沁人心脾的成熟。 一切常人看来颓废的元素,在他身上却好想又经过了一轮审美的转化,从而形成了一种既醉人、又令人心疼的美酒般的感觉。 当楚留香见到他的时候,也不禁惊叹。 香帅一般是令同性自惭形秽的人,可现在他也忍不住头一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体会到某种从未拥有过的些微嫉妒。 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李忘尘苦笑道,“李小兄弟,我竟忽然想去照照镜子,看看我的脸是什么样。” 李忘尘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我知道,像你这么英俊的人,其实往往有这样一种心理,那就是避免看自己的脸,因为你们总觉得这是上天给你们的,看了便不好意思。但在江兄面前,香帅应当是觉得上天给你的并不过分了。” 楚留香愣了一愣,哈哈大笑。 却终究没有转身去找镜子,而是看向了江枫,抱拳道,“好一个玉郎江枫,在下楚留香,连同在场群雄,都是听闻了兄台的遭遇,特来相助的。” 在这短短时间,其实江枫是很懵懂迷茫的。 他因一路逃窜,低调行事,还不知道自家事情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一开始来到镇子见了众人,还暗暗警惕,只因目光所及之处,个个身怀绝技,乃是武功不俗的江湖中人。 而等到李忘尘、上官海棠几个熟人出现,立刻神色一缓,知晓是友非敌,本来默默运起的真气也平息下来。 但到了现在,楚留香一交谈,他却又脸色大变,大叫道,“遭遇?什么遭遇!?” 李忘尘不明所以地踏前一步,“江兄?” 江枫神色冷漠,一甩袖子,“你这后辈,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李莫愁怒了,“嘿,你这小白脸——” 她大概是在场众人中唯一对江枫怀有恶感的了,即便是左冷禅其实也暗暗赞叹江枫的风采,可现在的李莫愁已是“李莫愁”状态,根本看不上天下任何除了李忘尘的男人——不,或者说李忘尘在她眼中也从来不算“男人”,只能算男孩。 更何况江枫和邀月此事,李莫愁其实颇能与邀月共情,一向对此事没有明确立场。若非寒玉玉佩已经到手,李忘尘怀疑她将起到绝对的负面作用。 李莫愁的忽然发难,却激起了在场另一人的剧烈反应。 “你说什么?”江枫身旁的白衣女子踏前一步,瞪大了眼双眼,直视李莫愁,“为何骂我的江郎!?” 她这一出声,在场人的所有人才有余力注意到她。 这实在不是她不美,而是她的男人太俊,她相形见绌、失之颜色。但若真正注意到了她,也才会发现这女子气度不凡,真正说起话来、瞪大双眼的时候,却比江枫这堂堂男儿更加有气势,也比他更加刚强。 她目光一摄,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却油然而散发出某种非世俗人所有的威严感,就好像来自于遥远的天宫,高高在上,凛凛威风。 连李莫愁都被她吓得退后一步。 倒是江枫,给这白衣女子彻底护在身后,本来冷漠的神色忽然显现出几分苦笑,又一下收敛起来,再度做出冷漠的模样。 周围群雄一见这女子,便知晓了几分,她必然是那位敢于和江枫在邀月眼皮子底下私定终身的花月奴。 同时暗暗惊讶:此女虽只是邀月怜星的婢女,但其气度、形容、仪态、威势,根本看不出半点婢女的模样。若是不知情者见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公主。 别说他们,就连李莫愁也在刹那之间,恍惚想到了古墓派中那位师妹,然后转瞬清醒过来——哼哼,师妹的容貌气度可比她要更像仙子许多了,更别说林祖师了。 古墓派可不会输给你们移花宫。 “我就骂!”李莫愁想到门派面子,立刻踏前一步,趾高气昂道,“你该庆幸我只骂他,而非直接动手。还江郎江郎呢,听来软绵绵的,哪里像个男人的称呼。” 花月奴俏脸冷若寒冰,双目光芒大盛,“掌嘴!” 说话间身影忽然一动,犹如鬼魅一般越过数丈距离,已来到了李莫愁的面前,伸手轻轻一拂,打向李莫愁的胸脯。 她的长袖抖动扬起伸长打出,飞在半空去势如长河大浪,柔软的衣衫蕴含着难以形容的磅礴大力,竟是不下于武当流云飞袖的袖功。 而在场众人,本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最起码也有六七品实力,已看出这一招的底细。 花月奴这一位移花宫的小小婢女,功夫至少也有七品! 若放在邀月怜星面前,这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在移花宫之外的大明江湖,已是普通掌门一级,足可以成为“林平之世界观拓展3.0版本”中的顶级高手了。 李莫愁暗吃一惊,好险反应了过来,右手一拍腰间剑柄,长剑沧浪声中猛出鞘数寸,将将格挡在飞袖之前。 剑柄和飞袖一撞即收,两人身子晃了一晃,内力在短暂瞬间触碰又收回,皆知对方并非好相与的对象,但她们也绝非没有胜利的把握。 李莫愁抬手迎着长剑一握,剑柄在手,顺势抖动剑花,寒星点点,剑啸撕风裂空,袭取花月奴的眉心。 剑气及身之前,花月奴不让分毫地一翻手掌五指紧握,一股缠绕的内劲由内而外地遍布整块长袖。 嗖的一声,柔软的衣袖竟凭空而动,在她掌中自行收束凝固,整个儿呈螺旋状,前端极细极尖,形成一柄“布剑”。 “布剑”初成,她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剑,其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见丝毫凝滞。而本该柔软的布匹质料,竟在内力支持下能与钢铁撞击,更见她扎实无比的内功根基。 两人剑尖一撞,空中竟然爆射出无形气流。 李莫愁手一抖,三枚冰魄银针无声无息间飞射而出。花月奴左手袖子一震一卷,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三枚冰魄银针顿时调转头尾,并力量速度不改地飞回,一剑同时刺向李莫愁的左肩。 在场诸人一见此法,有几个难以抑制的惊讶声音低低传来,“移花接玉!”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正是与斗转星移、乾坤大挪移、太极拳、不死印法合称天下五大借力打力功夫的“移花接玉”! 李莫愁能射出暗器,自然也有收回暗器的法子,长剑一颤,划了个圈,气劲将三枚冰魄银针去势尽灭打落在地,同时斜斜一荡,拨开袭来的“布剑”。 周围的众人极有默契地让开了个不小的范围,大家都是江湖人,深知不打不相识的道理,这时候实在不该有任何试图劝解的意思。 就连李忘尘和江枫亦同时作壁上观,并无出手的想法。 两人剑气激荡,眨眼间便互相对攻几十来剑,若非其中一者是布剑,早该火花四溅了。挥洒破空的剑风形成个半圆形的剑罡圆球,将其中劲草斩断,吹飞出去,如雨而落,美不胜收。 这一看,他们都看得出来,两个人功力相若,年龄相当,李莫愁虽有实剑在手,花月奴却有天下知名的移花接玉神功,两个人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真要分出个胜负高低,实在是任何人也难以判断的,只能够看实战间的灵光一闪。 忽然间,李莫愁刷刷刷连环三剑,花月奴间不容发地格挡下来。 但是在最后一剑的时候,李莫愁却用了一个极为巧妙的手法。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从肩头绷紧而起,一路震颤着大臂、小臂、手腕、剑柄、剑身,最后力透剑尖的力量,猛然传递而出。 嗡嗡嗡—— 铁剑和布剑碰撞,却骤然间发出奇异的鸣响。 花月奴的心头升起了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但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不妙”已然发生。 面前的长剑,骤然破碎开来。 是真的破碎开来,这三尺青锋竟在与花月奴交锋碰撞的咫尺之间,被李莫愁已极为隐秘又极为迅速的一股内劲给猛地震碎。 刹那间铁剑碎片如烟花般爆射炸散,将花月奴整个上半身笼罩在内。 这一下实在是妙中之妙,如果是一般的和李莫愁相当的高手,这一下已经中招。 幸好花月奴不只是如此,李莫愁是出自古墓派的天之娇女,她却是移花宫除去两位宫主外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花月奴的身份,说是移花宫两位宫主的婢女,但移花宫并非门派,而是势力,除去宫主一脉相承外,其他人也和弟子差不了多少。 否则她又怎会“移花接玉”? 在这关键时刻,花月奴却一抖“布剑”,本来紧裹纠缠束缚而成的“布剑”,在这一刻竟似美女宽衣解带,扩散大开,重新恢复到了长袖的状态。 花月奴借势一卷,已将面前大大小小的碎片,尽数兜住,免去了毁容之虑。 周围的众人忍不住大声喝彩,李莫愁的突袭是妙中之妙,而花月奴的应对更是自然而然,如春风化雨一般,解开布剑,卷过碎片,令人寻不出半点突兀之感。 但他们喝彩声未绝,这场战斗已结束了。 再怎么自然的动作,终归需要时间。就是花月奴解开布剑的刹那,李莫愁身子猛然靠近,到距离花月奴极近的三寸距离,一掌无声无息贴在花月奴的腰腹间。 而在那之前,一柄剑已经连鞘挡在了那里。 众人嘘声,怔怔看着场中,发现李忘尘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两名女子之间,那柄连鞘短剑,正是他已闻名天下的“血玲珑”斩铁草。 花月奴面色惨白,手中长袖一松,铁剑碎片叮叮当当落了满地,额头上也布满了汗水,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江枫,又委屈又歉意地说,“江郎,我输了。” 李莫愁却惊魂未定道,“不,我输了才对。” 忽然收回手掌,脸上也满是汗水,喃喃自语道,“我打得兴起,竟拿出五毒神掌来,差点就酿成了大错,还好有侄子……” 原来,刚才这场战斗虽短,李莫愁却打得酣畅淋漓,以至于忘了对方并非死敌,而是切磋对象,一时下了死手。幸好李忘尘动手极快,抢先一步以斩铁草阻隔她的五毒神掌,否则邀月怜星没来,花月奴这保护对象就先挂点了,可谓是标准的俄罗斯式保护。 这一下也让众人见到了李忘尘的武功,他虽略有薄名,但到底年纪太轻,不免令人小看,更何况此番来到此处的高手太多、前辈太足,有楚留香、西门吹雪、左冷禅、卓非凡、冲虚道长等人在场,实在没有他的画面。 但此番出手,却越众而出,令人感到他的深不可测,乃是名副其实的少年英雄。 不过李忘尘却在收回了剑之余,看了看旁边的楚留香,这是在场中唯一远高于他的人物,却没有出手。 楚留香朝着他眨了眨眼,露出神秘的微笑。 李忘尘知道楚留香为什么不出手:这是因为李忘尘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一瞬间李莫愁下了死手,而香帅却捕捉到了李忘尘已捕捉到那一瞬间,于是便知道李忘尘已能够料理此事,自己不用出手。 这是比李忘尘所感受的时间尺度更微小十倍的感应能力。 江枫几步来到了花月奴身旁,搀扶起她来,紧张道,“月奴,你没事儿吧?” 李忘尘道,“这是江兄的错。” 江枫愣了一愣,却忘了之前故作冷漠的姿态,好奇道,“真是抱歉,但这为何是我……” 他性格和善,有人责怪自己,便先道了歉再问理由。 李忘尘道,“因为嫂子和姑姑动手,是因为姑姑骂你,姑姑骂你是因为你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枫愣神,忽然才想起来自己的人设,冷漠道,“这么说来确实如此,但……” 李忘尘道,“但这也确实怪不得你,因为你无非是不想要我们为了你去面对邀月怜星而已,这么说来,一切还得怪这两个女人。” 左右四顾,“江兄骗人的样子也一样英俊,大家说是不是啊?” 在场众人以楚留香为首,互相对视,竟哄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理解,勇气,和决断。 他们根本没有怕过邀月怜星。 江枫被笑声淹没,红了面庞,渐渐知道自己从未骗过众人,张了张嘴,期期艾艾,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花月奴惊异地看了李忘尘两眼,仿佛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孩子。 李忘尘笑了笑,然后正色道,“江兄的担忧是正确的,但我们并非无智之辈。请立即坐上我们为你们准备的马车,去大宋河城等待我们的消息,邀月怜星虽然冷酷无情,但并非残忍嗜杀的恶魔,他们为的是你们,你们走得越快,我们就越安全。” (=) 第七十九章 铁骑银瓶之踪 送走江枫后,整座镇子陷入了一种沉默。 众人各司其职起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办法,有的去假扮路人准备偷袭,有的则暗中制造种种陷阱,还有的人想要和邀月怜星谈判讲道理,数百人浩浩荡荡地散开,融入丁家集中,就如同一盆水被吸入海绵般无声无息。 时间渐渐过去,名为卓非凡的武当长老找上了李忘尘。 卓非凡是位大约在三四十许年纪,看来甚是文雅,眼中有几分沧桑的意味,腰间佩剑的男子。 据说他也曾是武当的一代人杰,曾有“俗家弟子之首”的名号,不过随着人入深山、隐姓埋名,这一切的一切当然也就成了随风而去的往昔。 自木道人一役,武当派的真实实力叫人重新估量,虽是大大丢了面子,却展现出教无数人惊骇的底蕴,更坐实武林之中泰山北斗的地位。 卓非凡在诸多武当长老之中,并不算是最厉害的那一档次,但也不算弱小。 他当然也再不能有“俗家弟子之首”的名字。 那是昔日以“天蚕神功”闻名于世的云飞扬长老所有。 而“出家弟子之首”,则无疑问是单人独剑杀下武当山的木道人。他所展现的实力之深厚强悍,令人无法相信这是个年岁不到一百的小辈。 俗家云飞扬,出家木道人。 在一些地方,已暗暗有了这样一种叫法。 须知木道人横空出世展现实力之前,云飞扬便是除了张无忌这武当挂名弟子之外,武当派公认最接近张三丰的人物。 可惜的是,木道人对梅道人发难之前,便以梅道人的名头派遣云飞扬离开武当山,是以也无人能见到这武当山俗家道家两大阵营的代表人物之间的胜负。 从此可见,木道人并不是真正能横行无忌、天下无敌,他仍忌惮着云飞扬不死不灭、真扑无巧的天蚕神功。 当然,这一切都距离李忘尘很远,甚至连卓非凡其实也没有展露出几分哀伤。 对武当山的人而言,麻烦若大了,自然有天下最高个儿的张邋遢来顶住,麻烦若不够大,以他们的实力自然也无甚畏惧。 卓非凡找上李忘尘,只为了问一件事情,“李小兄弟,你是否遇见了我派的铁骑银瓶二位长老?可有他们二位的行踪?” 李忘尘自然没有遇到过,当下摇了摇头。 不过铁骑银瓶他却听说过,这是中武当派两位宗师耆宿级别的人物,据说将少林武当的绝技都练了个七七八八,以天下武功出少林和少林武当齐名并世的名头来看,他俩所学涉猎之广,几乎称得上是天下学武者梦寐以求的绝技神功活图谱。 在原作中有这样一个桥段:铁骑银瓶常常背着掌门互相比武,江湖上世人皆知他们武功绝世,一旦斗到酣畅淋漓处,必然是一招一式都世所无匹,故而无不竭尽所能但求一见。 他们俩虽也不在意,但身有武当派职责,不能随意外传武功,所以也不招摇。 偶有一次,两人在太白山上的比武走漏风声,引动了上前武林人士威风而动,但据说这些人观那一战之后,其中超过半数都从此之后,不再习武,其余的习武都发愤忘食,大大提高了武林中技艺的水准。 这些原因无他,皆因这太白山一战,所施展之武艺委实太高了。铁骑银瓶的武功之高,要不是激起观者的发愤图强,要不然便引起他们归隐的自卑。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但那一战,其实是铁骑、银瓶二人打得较不满意的一战。 由此可见,这两人武功惊世骇俗,纵然比不得邀月怜星,也绝对差不了太远。不过李忘尘自穿越而来,所见的多是英雄级别单位,现在倒也已经习惯了。 李忘尘耸了耸肩,“小子并未瞧见过两位前辈。” 卓非凡愣了一愣,低声叹气,“哎,果然难寻……” 李忘尘好奇道,“怎么?两位前辈应当找我吗?” 卓非凡看了李忘尘一眼,才道,“铁骑银瓶两位长老,正是奉了掌门……前掌门的命令,下山来请动李小兄弟的……” 说罢,将梅道人生前的最后一道命令来龙去脉如实相告。 他倒也不怕李忘尘多想,只因梅道人已死,李忘尘也无恙,这荒唐的命令自然便不算作数。卓非凡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请回铁骑银瓶回到山中,顾全大局,商议决定下任掌门的人选的。 欲找铁骑银瓶,就得先找到李忘尘。而江湖人皆知李忘尘就在丁家集,卓非凡这才到来。 否则以他深山老林的资历,哪里会认识什么燕南天邀月怜星的。 冲虚道长的到来倒才是真情实意,据说他和燕南天也很有几分交情。 李忘尘得知有两个小三合圆满的老怪物一直搜查自己,饶是现今误会解除,也忍不住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我真不知道该庆幸好,还是该悲伤好。” 卓非凡好奇道,“庆幸何在?悲伤何在?” 李忘尘道,“庆幸两位前辈并非找上我来,施展他们技惊四座的神功绝技,否则小子我万万不是对手;悲伤却在于两位前辈此刻不到,卓长老相比已经要回去了,我等又失去了一份战力。” 卓非凡给他说得一愣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失笑道,“好啊,你在挤兑我。” 李忘尘眼观鼻、鼻观心,道,“小子不敢。” 卓非凡笑意不减,根本不相信李忘尘的话,“放心,我既来到了这里,虽得了个失望的结果,又怎么能够一走了之?武当山派下寻找各位长老的人马也不止我们这一行,今日就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李忘尘大喜过望,“多谢长老。” 他们说话间,耳边忽然传来了阵阵回响的声音,“你们不要隐藏了,一个个都出来吧。” 卓非凡忽然抬手一掌,打在李忘尘的肩头,这并非忽然的袭击,而是一股柔力。 李忘尘和卓非凡两人在电光火石之间撞破了窗户墙壁分跃两边,跳出八九来丈,而他们刚离开的时候,整间屋子已经不能称之为“间”了,而应该称之为“片”。 地上只遗留着一张又厚又大的“什么东西”。 李忘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回顾四周,忽然抬头。他就此明白了一切,那是踏在天上的两名女子所做的,两名女子凭虚御空,踩在数十丈高的虚空中,足以俯瞰镇子的全貌。 而其中一名左手左脚缠着绷带的女子,轻轻柔柔地伸手,做出像是将双手沾满的露珠洒落出去的动作。 大地伴随着这些动作猛地一下震颤不停。 两者间的联系,李忘尘在刹那后已领悟到了——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像是一只肉眼看不清的神灵的巨手,自上而下地挤压发力过来,直指他和卓非凡两人。 毫无疑问,刚才整间屋子,也是被这一掌给“压扁”的。 而这女子发出这一招时,尚在数十丈高的空中。 隔着数十丈发出凌空真气,威力还能如此之大!? 来人是谁已一目了然。 “邀月怜星来了!”李忘尘大喝一声,声如震雷轰空,电闪间的功夫传到周围数十丈。同时只觉得一股莫名浩大的压力已到身前,有窒息般的感受传递全身,四肢百骸肌肉筋骨全都吱吱作响,犹如面对灭顶之灾的可怜动物,只能坐以待毙。 但人可不是动物! 李忘尘忽然长啸,拔剑出鞘,剑身一抖,面上紫气一现,剑尖戳向面前虚无空荡的空气。 九剑总纲·破掌式! (=) 第八十章 邀月怜星到来 其实李忘尘并未学过独孤九剑的破掌式。 他只是通晓了独孤九剑的总纲,然后从总纲中研习出自己的九剑剑式。在这其中,以破掌、破剑最有心得,因为这本就是李忘尘所运用的根本。 但以九剑总纲观之,此招竟然是浑然无暇、毫无破绽的。 在电光火石的一瞬,李忘尘丝毫找不到任何施展剑招切入的时机。 这令他生出自己在面对陆小凤手中的天外飞仙感,但天外飞仙是招强,而此刻自己面临的却是人强到了极点,招式不过是信手拈来的。 李忘尘在那手足无措的感觉之后,立即顿生出一种坐以待毙、万念俱灰的心态。 不过越到了此时,独孤九剑的另一要诀,越是涌上心头。就好像是潮水冲刷之下,渐渐剥离了一切尘埃秽物,只留下了最真最强的东西。 那就是“只攻不守”! 李忘尘物我两忘,先死而生,遁入玄武定第三重之境界,踏前一步,斩铁草出鞘。 这一剑他不寻破绽,反而去找到对方最强一点。 但听一声悠悠长吟,引空而去,周围的气流也随着他一剑挥洒而出,立时风起云涌般搅动起来。李忘尘手腕一颤,一阵翻腾滚动,气流化作淡淡紫色薄雾,如同丝线般缠绕在剑锋上,构成螺旋状的虚影。 一剑穿空,迎上铺天盖地的气劲。 就这一招间,他已拿出了自己的所有所有。 先以“夺灵法”汇聚紫霞神功的真气,以“摄元气”构建出“真元一气”,汇聚在剑中。 随后再运转“心随意传”,将剩下的所有内力连同丹田中的根基种子一同化作虚无,连同“天生神力大法”一同充实在自己的四肢百骸、筋骨肉身之中,身体无声无息间膨胀一圈,肌肤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铁布衫灰色”,全身周遭三百六十五处穴道上的绯红色印记微微发红,“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的气血透体而出,构成了一张前所未有清晰的狰狞鬼面,气血冲动之间,贯穿他的身体大大小小的穴道,以“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中记载的强逼潜能之法,更加加注了李忘尘的体魄。 接着是斩铁草上妖异的红芒刺眼耀目地一灼,仿佛有无声的尖啸在李忘尘而脑中响起,而这也将是李忘尘首次迎合此剑,放下一切克制力量,将自己的心神全部交托给斩铁草的剑心,人与剑的心相融合一,剑光陡然大盛。 最后是空蓝剑客的效果,李忘尘手臂一震,猛然加速,竟比之前更快了三四成之多。 李忘尘的心随意传可令精气神三值相互转化,但神力值尚未到达真正发挥的时候,目前能用的也就两种法门:舍弃一切气力转化为精力,舍弃一切精力转化为气力。 其实有“夺灵摄元气”之后,使用后者的威力更大。但李忘尘偏偏有“三星江湖令·空蓝剑客”的效果——他现在简直恨不得抱着令狐冲亲上两口。 当内力一扫而空的时候,自有一股奇妙的力量骤然间支撑起李忘尘,仿佛此前阻碍在面前的种种压力顿去,自己身后有人狠狠推了一把,剑光一闪间便陡然一下消失了,甚至连他的手臂也消失了。 李忘尘一剑刺出,斩铁草和自己的手臂连成一线,都快得失去了形体,比此前更有五成以上的加速。 存在的只有一道光芒,像是亘古存在于此。 光芒一闪而逝,已将宛若苍天崩溃的掌劲震散。一声巨响,烟尘四起,李忘尘的身影冲破烟尘后退数十丈远,两腿在地上犁出两道又深又宽的地形,身体重重砸在一栋高楼上。 轰隆! 再是轰隆一声,高楼整个儿地自下而上坍塌崩解。 再之后,李忘尘喘着粗气从中走了出来,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却精气神饱满无暇,尤其以双眼亮得发光,抬头高看两位遗世独立的女子。 这两名女子站在虚空许久,都未有任何下降的趋势,足见她们以达到了传说中凭虚御空的境界,如同古籍中的列子一般,超凡而入圣。 天下间有这样武功的女子本就不多,成双成对的更是几乎只有一个答案了。 全镇子的人都被这一招惊动,渐渐朝着这边汇聚过来。 “法有元灵……”那左手左脚绑着绷带的女子看着李忘尘,载着满满好奇的眼睛如天上的星星闪烁般眨了眨,语气竟有一种天真活泼的感觉,“真是好厉害啊。” 这话本是夸赞,让李忘尘本来自信满满的神色挫败了一瞬。 他细细观看这女子,看出她虽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却有着十七八岁少女的举手投足、眼神气质,一股华贵得不可逼视的高贵却混合着如少女般未经世事的纯真,给人以极为复杂而美好的印象。 似乎时间并未在她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仍处于豆蔻年华、稚气未脱的那个时节。 这应当是怜星,她的左手左足,是因为小时候与邀月抢摘桃子被邀月从树上推下来导致的。 这位移花宫的二宫主,同样喜欢江枫,但因邀月的强势,始终没有暴露出自己的心意。 原作之中她虽为了令江枫花月奴的儿子活下来,想出了恶毒无比的“绝代双骄”之计谋,但这实在是权衡之术,却没想到邀月有惊人无比的耐性,居然真想要实现这点。 相对于邀月而言,她是较为好说话的一位。 说话间,这手足各自畸形的女子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另一名女子,微微一笑道,“姐姐,他能接住我的一招,也算是下一代中极不俗的人物了,这孩子以后能大有施展,死了多可惜啊。咱们便不杀人,免得江湖上都说移花宫霸道残忍,好不好?” “若是我的一招,这小子无论如何也接不下来。”那另一位女子转头看向四周,皱眉道,“休要再拿宫中的名头压我,去问问他们江枫和月奴去了何处!?他们应当不在此处!” 相比起前面的女子,这名女子甚至都未看下方哪怕一眼,她的容颜同样精致完美,肌肤白皙而毫无瑕疵,如剥壳鸡蛋一般,气质更是风华绝代,出尘如仙,五官和怜星有几分相似,却眼睛更大,眉毛更直,更有攻击性。 她始终是抬着头的,仿佛天下之大,英雄豪杰众多,能纳入她那明如皎月般双眸的,最终也并无多少。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邀月。 不过若说世上有什么是邀月所在意的,一是江枫,二就是怜星,三便是移花宫的名气。 移花宫到底不是黑木崖、罗刹教那般货真价实的邪魔外道,甚至在世外三宫之中,名气一向比灵鹫宫、神水宫来得好,仔细思量一下,怜星所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两人一袭长裙,洁白无瑕,如两片羽毛,缓缓落地。 而在这个过程中,前来的英雄豪杰中的领袖也到来了。 在这其中,以令狐冲、楚留香、西门吹雪、卓非凡、段天涯五人为首,而如左冷禅、解风、冲虚、李忘尘等人,则只能够退而在次。 李忘尘却沉浸在刚才那一剑中,那虽只不过是“妹妹”的随手一掌,但威力之大,已然超过了他平生所见的任何一门武功、任何一门武学——硬要说的话,几乎只在李寻欢的小李飞刀之下,而更在陆小凤的天外飞仙、风清扬的剑法之上。 自己居然能抵抗住这一招,而且仅有九品实力,这实在是让李忘尘自己都万分惊讶的战绩。 他细细品味此剑中的个中细节。 这一招,是以九剑总纲“以攻代守”作为核心理念,再加上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中的无数法门,以及外在的天生神力、铁布衫,内在的玄武定心法,紫霞神功,甚至还有斩铁草自带的魔性,一同构筑了根基所在。 当然,也少不了玄之又玄,其实并不属于武道范畴的“心随意传”以及“空蓝剑客”。 而除去已知的各种内外功,刚才那一剑在外用阶段,还融汇了独孤九剑、夺命追魂剑、齐物论、松风剑法,乃至于初会不久的搜魂紫阳手……等等一切武功手段。 这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将李忘尘的一切投入其中,加大温度,再加大温度,最后狠狠地加大温度!!! 现在回想那一刻,李忘尘几乎有一种感觉,自己在顷刻间投身于太阳之中,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肌肉,都给彻底的高温焚烧成灰烬,内在外在化作一片,连同意识也一片空白,变成了灰烬。 但这样的灰烬,居然是金光闪闪、片片明亮的。 李忘尘居然有了种这样的错觉:自己在那一刹那,变成了一堆任何人也求之不得的珍宝。 他刚才使出此招,纯然是下意识的。到了现在才真正梳理前尘后果,心中渐渐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体悟,并拥有十成再次复制的把握。 “就叫‘绝活’……”李忘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顺口回答,“啊不是——叫‘含光’!” 他仍惦记着那一刻自己的整个右臂连同整把斩铁草都消失在世界上的奇异感觉,那不单单是速度上的超绝迅疾,更是一种本质上凌驾于物质世界的“快”。 含光乃是上古神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用在此招之上,李忘尘觉得颇为合适。 这一式剑法应当绽开了“神力之花”,达到了某种“第六识”的效果,能够从精神层面干涉到物质世界。 法有元灵! 李忘尘这才知道,自己此前的种种底蕴积累,到了此刻厚积薄发,竟赫然已触摸到了法有元灵招式的领域。现在他可算是与段天涯同级别般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下,能够货真价实地对小三合级高手产生威胁了。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一招“含光”,居然才只有黑铁级的评价。 “看来‘法有元灵’之招,和普通的招式不可同日而语。其起步就是独孤九剑之流单纯以招式变化为主的招式所不能企及的高度,不知道天外飞仙、第十五剑是何等评价。” 李忘尘暗忖,“不过独孤求败这样的人物,怎能无有法有元灵招式?哦,我明白了,独孤九剑虽以独孤为名,实则并非这位‘剑魔’的真正剑法,只是利剑软剑级别的招式而已,此外还有重剑木剑无剑三个级别……” 他思索间,楚留香已作为此次联盟领袖,上前对邀月怜星道,“两位可是移花宫宫主?” 邀月却根本不说话,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 天下闻名的香帅,在她眼中好像是木头或者石头。 怜星却笑嘻嘻道,“诸位不要挣扎,也不要反抗,姐姐每次做出这副神情的时候,便是要按捺不住杀人的时候了呢。我们知道你们聚集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江枫确凿朝着你们这边逃去,你们也见识到了我们姐妹的武功,烦请大家便不要乱说谎了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知道邀月怜星果然一路听到了江湖传闻,已知悉丁家集一群人聚集起来是做什么的。 她们先声夺人,对李忘尘出手,其实是准备杀鸡儆猴,再逼问众人后续。却不料被李忘尘顶过了一招,怜星不由起了惜才之心,料想虽未杀人,但刚才那一招的威势有目共睹,也足够威慑众人了,故而自然而然相问。 楚留香便微微一笑,果然老老实实回答道,“实不相瞒,江兄已南去大宋,骑得是良马,已多走了半日,此刻怕不是去了两三百里之远。” 怜星的眼睛果然像是星星般亮了起来,“只是两三百里!?” 她高兴得转过头去,“姐姐,追得上,追得上!” 邀月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却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却没像是怜星一般兴奋,而是皱眉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这一眼令怜星的笑意倏然间收敛了起来,脸上极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才转过头来,像是跳来跳去被泼了盆水的猫儿一般闷闷道,“多谢公子,请问去了何处方向?” 楚留香笑道,“自然是去了大宋。” 怜星愣了一愣,随后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知道是去了大宋,但是路有八方,此地到达大宋过去,有南下、西进、乃至于绕路逃窜等等数种路线,你不说清楚,我们姐妹怎么能够尽知呢?” 楚留香道,“我却不记得了。” 怜星瞪大了眼睛,“你怎能不记得呢……哎,那你们呢,你们是否记得呢?” 她说这番话时,朝着四周看去,这动作当然算是极为礼貌的,却也不免露出几分娇憨萌态。但四周的众人每每被她目光所触,都忘了彼此是生死大敌,不由面带笑意,忍俊不禁。 “你被耍了!”邀月忽然道,“这人实在可恶,怜星,你去杀了他!” 她居然高傲得出手也不愿意。 邀月的声音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虽然清柔、娇美,摄人魂魄,却又冷漠、无情,令人战栗。 一旦听到这个声音,那些本来心态轻松的江湖人士,一个一个皆有如坠冰窖的感受,心头一凛,才反应过来,面对的是天下知名的高手。 怜星不是傻子,这时候却也反应了过来,那张可爱娇憨的面容一下子涨得通红。 但当人人都想着她要怒极出手,而暗暗提防的时候,怜星沉默一阵,却又歪歪头,忽然朝着楚留香露出曼妙无比的笑颜,“哈哈,你真会开玩笑,下次再开玩笑我就杀了你了——现在说说真话吧。” 楚留香愣了一愣,忽然朝着怜星遥遥一拜。 怜星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笑道,“你心地善良,人又这般美貌,本该被天底下所有的人宠爱不可。偏偏我这么个可恶的大男人却欺负你,你姐姐说的不错,我确实可恶,实在很对不起了。” 怜星怔了一怔,她自小与邀月相伴,无论容貌、气质、武功、性格,全被这位强势无比的姐姐压制,这辈子也没有几次被人这样夸奖过,而此前的几次全部来自于江枫,现在被楚留香夸赞,一下却又想起了江枫来了。 一想到江枫,她便忍不住红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柔声道,“你若告诉江枫的踪迹,我保证绝不杀害你们任何一人。” 楚留香忽然正色道,“道歉归道歉,欺负你是我的不对,但江兄的去向,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告诉你!别说没人会告诉你们,我们正是要全力阻截你们!” 怜星张了张嘴,却环顾四周所有人,但见众人目光烁烁,无一迷茫。 她最终竟说不出话来,颓然无比地低下头,“哎,你们为何要……” “这世上本就有太多的蠢货!”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身后传来了个向前踏出一步的声音。 怜星的身子一颤,忽然抬头强笑道,“姐姐,您何必动作,不是说好了让我出手吗?而且您动手必然杀人,到时候若剩下些硬骨头,岂非得不到江枫的消息,怎能报您心头之恨!?”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这话又急又忙,令邀月停下了步伐,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一般。 她思考的时候,全场寂静,只因人人皆知,这对姐妹同时出手,在场只怕无人能够活下来。 邀月最后道,“你太心善了。” 却终于还是收回了手掌,站住不动。 怜星欣喜万分地抬起螓首,轻轻走了两步,来到众人面前,巧笑嫣然,亭亭玉立,“你们一定为我们准备了很多,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你们就对我用一切手段吧。若你们伤不了我,请一定要说出江枫的去向。” 此话虽轻,却如惊雷一般炸在众人心头,所激起的反应不一而足。 有些人面露羞惭的神色,有些人却觉得被侮辱而愤怒,还有些人则面色如常,只暗暗惊叹怜星的自信。 楚留香算是羞惭的那一类人,一辈子让不知道多少女子红脸的香帅,此刻却少见地被女子弄红了脸,低声道,“多谢。” 朝着旁边段天涯使了个眼色。 最先上的,便是护龙山庄请动而来的三百铁骑。chaptere (=) 第八十一章 热门推荐: 身为中的boss级别人物,邀月怜星自然也是江湖令中的人物。 她们也是和楚留香、李寻欢类似派头的人物。 故而共有两枚青铜令牌、三十五点点数——怜星是十五点,而邀月有二十点。 李忘尘刚刚把点数照旧加在精力上,就感觉到邀月怜星似有觉察到什么不同一般,同时看了自己一眼,两个人的目光有若寒风利刃刮骨,令李忘尘心惊胆战,不安至极。 她们又紧接着对视一眼,却不多言。 李忘尘暗暗惊讶,知晓这两人的武功之高,已能掌握周遭一切风吹草动,李忘尘数成体能上的凭空增加,也瞒不过她们的感知,不过好像也并无深究的意思就是了。 这虽是一段插曲,对方也没做什么,却还是李忘尘首次遭遇这样的人物。 一时之间,几乎令他有种自己的秘密被一览无余的绝望感,这是此前面对唐玉、任我行、原随云也没有过的感受,小脑袋再怎么开动,也几乎无法可寻。 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先将两枚青铜令牌收下。 算上此前杀死了薛笑人、霍休的两枚青铜令牌,现今四枚青铜令牌在手,只可恨距离白银令牌还有一步之差,李忘尘尚无能力将的六门奇功补全尽数补全。 根据他在华山上前后两段日子的修行,再算上与青龙会那一场恶战,李忘尘有能力判断出,在的六门奇功同时学会的时候,将会发生某种变化。 这或许能够帮助到这一战,但目前却还是差了一步。 他这边在暗暗计算,而另一边,护龙山庄的三百名铁骑已列阵一起,西门吹雪、卓非凡、楚留香、段天涯等人并没有加入其中,而是选择静立旁观。 这三百人的阵势能困住楚留香,却困不住怜星。 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情,哪怕是段天涯自己都知晓。但这是万万无奈的事情,若义父朱无视亲至,又或是请动暗地培养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或可与怜星相抗衡,现在却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只期望能够试探出怜星的些许底细。 这般军阵大战,要施展拳脚,自然无法放在村寨中,怜星当先提出换了地方。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别人是否同意,已背负着双手,很活泼地朝着村头的空地走去,步伐灵动,左右四顾,像是首次看到周边这样的风景。 面对这毫无紧张神色、步伐宛若孩童春游般的移花宫二宫主,其余众人目目相觑,也只好不太自在地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唯独邀月却自言离开去看看风景。 她们两姐妹非但不愿意以二人合力对抗这数百名英雄豪杰,甚至都未将他们看作任何威胁,而是视作一种随手可处理的小小麻烦。 ——妹妹要去处理,那就让妹妹处理,自己去看看风景,回来的时候一定也当然就会发现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任何问题了。 这种认知甚至难以称之为自信,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蔑视。 偏偏这样的蔑视似乎还真能成立。 一群人浩浩荡荡,各怀心事,略显沉重地跟在了怜星身后。 邀月一去,怜星似乎自在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忽然回头招呼了一下李忘尘过去。 李莫愁本来和李忘尘相伴,现在一听,立刻警惕地抱着李忘尘的胳膊,却不敢说话,只朝着他反反复复使眼色。 这位一向嚣张狂妄的赤练仙子,遇到了邀月怜星之后,再次显露出与面对西门吹雪时相似的胆怯,乃至于更甚数分。 李忘尘却笑着扯开她的手,毫不畏惧地走到了怜星面前,两个人领先队伍有二三十丈。 李莫愁在遥远处狠狠跺了跺脚,却又忌惮怜星而不敢上前。 怜星看了一眼李莫愁,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两个人走在村镇中稍加修缮的篱笆路上,左右看着无人的屋子房舍。 “你就是李忘尘吧。” 怜星的第一句话就让李忘尘万分惊讶,这位天下闻名的怜星宫主居然知晓自己。 随后她便给出了解释,“江枫和我提到过你,说你是个令他佩服的孩子,他想要像你一样有勇气、有担当、有能耐。他在宫中提到次数第一的是燕南天,第二就是你,说与你虽相交不厚,但却印象深刻——今次一见,能接过我随手一招,确实不俗,而且你还隐藏着什么东西吧?该是某种横练的神功绝艺?你放心,只要你不与我纠缠,不惹了姐姐,我不会杀你了的。” 说到最后,朝着李忘尘苦笑了两下,“当然,别人就难说了,今日我看再怎么样都要见见血,若我不杀些人,姐姐出手只会杀得更多。” 江枫是这样看我的吗?李忘尘压根儿没在意后面那段话,他不是不信邀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刻意不愿意去想。 他一向擅长自得其乐,避开那些悲伤的事情。 李忘尘道,“怜星宫主也喜欢江兄吧。” 怜星微微愕然,分明有耳听八方的本事,却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哎呀,别乱说,姐姐会听到的!” 李忘尘吓了一跳,吐吐舌头,“啊?她去看山山水水,隔着咱们起码十七八里,这样也听得到吗?” 怜星似乎也觉得自己是反应过度,笑道,“若是催动功力,其实也听得见,但姐姐应该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嘿,别扯开话题,你怎么知晓此事的!” 说到最后,怜星瞪了瞪圆而大的眼睛,紧张万分地看向李忘尘。 瞧见她的模样,李忘尘居然有种和邻家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聊天的错觉。他本来道出怜星的秘密,无非是为了挑拨离间,但现在居然有了一种想要和她聊下去的欲望。 李忘尘道,“我见刚才怜星宫主的模样,谈及江兄的时候,笑容甜蜜万分,便心有猜测。” 怜星啊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梳理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的衣装,喃喃道,“我笑了吗,可是我平日也喜欢笑啊……” 李忘尘道,“那是不一样的笑容。” 怜星吓了一跳,“真有这么明显?” 李忘尘笑了,“怜星宫主放心,邀月宫主纵然冰雪聪明、风华绝代,这次也是她的初恋,她和你一般没经验呢,哪里看得出来?” 怜星稍稍安心,又瞥了李忘尘一眼,纳闷道,“听你这话,你这孩子倒是经验丰富了。” 李忘尘神色一僵,颓然道,“其实我也没恋爱过。” 这是实话,不管前世今生,李忘尘将女性当做朋友时尚能油嘴滑舌、进退自如,一旦心有丝毫感情,立即便成了截破烂木头。 怜星忍不住轻轻笑了两声,“原来是位小小的赵括将军。” 李忘尘只好解释,“感情本就无所谓是否纸上谈兵、是否身经百战的,而是要从一开始就不在战场,方能屡战屡胜——这点倒也是我总结别人来的。” 怜星双目放出惊异神色,点了点头,“这说法我倒是首次听说,但确实有一定道理,若一开始不入棋局,又怎么会输?哎,又怎么会输呢?” 说到最后,喃喃自语,双眼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愁绪和纠结。 李忘尘眼看着怜星静静走了两步,忽然又收敛笑意,转过头淡淡道,“而你既然看破了这点,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转瞬之间,她身上那股精灵、纯真、活泼的气质如潮水般尽数消失褪去,只留下了一种骨子里自幼培养出来的清冷孤寂。 怜星侧过头来,长裙及地,袖如流云,模样宛若天仙神女。她分明还站在原地,却仿佛一下子距离李忘尘极远极远,远到了天边去,高高在上、居高临下。 那双星光璀璨的眸子静静看向李忘尘,更似能看穿他的一切秘密。 李忘尘立即醒悟,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邻家大姐,而是天下武功最高、最为高贵清冷的女人之一。 他只能道,“我本想要挑拨离间,但现在看来,怜星宫主的智慧超乎我的想象,已看穿在下的拙劣伎俩。” 怜星平静道,“接下来你若要对姐姐提及此事,便提吧。我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违逆姐姐,即使是江枫,若姐姐因此要杀了我,我自然也绝无怨言。” 李忘尘奇道,“怜星宫主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怜星解释道,“我不是说过吗,江枫很看中你,我如何会杀了你呢?” 这下子倒是把李忘尘整不会了,他抓了抓脑袋,站在原地。 而怜星却自行走向前方,李忘尘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在宫主心中,邀月最为重要,江兄第二重要,自己的性命反而才是第三重要,是吗?” 怜星顿了顿步子,“大概是这样吧……哎,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为何总能把人讲得这样清楚,仿佛比我更了解我一样。” 李忘尘道,“这样是不对的。” 怜星疑惑地转过头,“什么不对?” 李忘尘赶紧跟了上去,“因为你根本不算活着。” 他再次来到了怜星身旁,然后郑重其事地,以一种这个词汇好像有某种伟大无比魔力的语调说,“活着——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双眼发光,非常明亮。 因为李忘尘忽然在这死局之中,找到了一丝希望,或许仍不是破局的方法,却已有了唯一的方向。 怜星皱眉,十分纳闷,“我怎么不算活着了?” 李忘尘看了一眼怜星的左手左足,忽然鼓起勇气,轻声道,“怜星宫主,我能看看你的……左手与左足吗?” 也就在这一刻,李忘尘接收到了提示。 这什么江湖令,多缺德啊。 李忘尘脑子里刚闪过这个想法,就听怜星发出一个羞恼交加的声音,“你敢!” 长袖一拂,一阵柔和而庞大的力量落在李忘尘的身上,此招之快,明明超迈音速,却连一点儿余波音爆也未激荡出来,反而是无声无息、轻轻柔柔的。 在这样一招面前,李忘尘什么精力气力神力自然也来不及作用,已被打得高高抛飞出去。 楚留香足尖一点,身影闪过,已脱离一众人,将李忘尘接在怀里,尚在半空时便紧张地上下摸了摸。 李忘尘大叫道,“别乱摸啊香帅,我没事儿!” “这还能没事?” 楚留香愣了一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多话,同李忘尘一起翻身落地。 周围乱哄哄的一群人围拢上来,有意询问李忘尘和怜星到底说了什么事情,为何怜星大怒出手,又为何好像根本没有伤到李忘尘。 可是李忘尘却若有所思,任人如何询问,只是一语不发。 众人知晓他年纪虽轻,武功却臻至江湖一流水平,而且在场诸多领袖都与他有一定交好关系,心中虽有好奇,却也不好逼问。 而远处,一掌打飞李忘尘后,怜星的身影一闪,已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只留下一个传得又远又悦耳的声音。 “你们太慢了,我去等你们。” …… 再过了一会儿,众人才一起来到了镇子外的空地。 果然是好大一片空旷的所在,三百铁骑纵马而去,激荡起烟尘滚滚。 他们马术精熟,久经训练,就是为了对付高手,无需任何指挥,已在片刻间布成了个复杂又精妙的阵势,阵势没个停歇的时候,持续运转,生生不息,一举一动配合无间。 随着阵势展开,马蹄声、马嘶声、甲胄碰撞声、风声……等等声音渐渐共鸣成了一片,水乳交融、不分彼此,最终成为一个宏大无比的声响,不断地在大地上震颤响彻。 怜星站在这庞大无比的阵势前,左右望去,细细观之。 李忘尘已想通了一些东西,现在正站在极远处,忽然高声道,“怜星二宫主,你的秘密我绝不会告诉邀月宫主,我只求你等下下手时能留些情面。” 他这一发声,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时之间,除去了三百铁骑外的数百道目光,同时有些古怪地看向了李忘尘。 怜星转头恶狠狠道,“你敢威胁我?” 若在刚见面时,李忘尘一定会被这样的怜星吓住。但刚才一番对话,他却似对这女子有了极深的了解,知晓她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就好像是一只小猫龇牙咧嘴,看似可怕,实则只不过是想要你别烦她。 李忘尘笑道,“不是威胁,而是请求。不管你杀不杀人,我都绝不会对邀月宫主乱说。具体怎样抉择,由二宫主决断,但不管你有任何选择,我都希望你记住此时此刻的感觉——只因这次的选择,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和我、邀月宫主、江兄都没有关系。” 李忘尘踏出一步,高声道,“没错,天上天下,此时此刻,只有你自己来决定接下来你的决定!怜星宫主,你难道不能这样活着吗!?” 怜星听了,神色不变,也没有回应李忘尘,而是转头看向了面前的阵势。 她慢慢走入其中。chaptere (=) 请假假条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请假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武道天骄 真正的大战即将展开,李忘尘立即闭嘴。 所有人对这场大战肃穆而视,就连武功高如西门吹雪、卓非凡这样的剑道顶尖人物,也凝神静气,不敢有丝毫小觑。 他们也各自是心高气傲之辈,但到现在终于是不得不承认,邀月怜星的确是天下最年轻的宗师。 她们不缺乏天赋,不缺乏际遇,更不缺乏悉心栽培、神功宝典,种种武林人士得一便可纵横天下、睥睨寰宇的条件,齐齐加诸于她们姐妹的身上,宛若汇集了天下的造化、山河的灵气,被万事万物所钟爱。 可以说,邀月怜星姐妹二人,已经接近了传说中的“武道天骄”的水平。 武道天骄,指的不是一种境界、战力。 而是一个整体修行的成就。 在按部就班地修行武功,不走弯路、不走错路、永远按照最优解,用最好的武功最好的天赋最好的老师堆砌而成的一条路线。 三十岁之前达到大三合宗师境界! 这不仅是武力上的奇迹,更是武道上的奇迹。 大凡是习武者,很少有不走弯路、完美无缺的成长历程。即便是张三丰、王重阳这样的人物,最终也往往要历经挫折,方能有所成就。 他们年轻时候,虽也各有名气,但绝无邀月怜星这般夸张的境界与战力,而真正崛起而震动天下之日,还往往得是耆宿之年后,靠着一颗历经尘世诸事沧桑的心灵去开宗立派、创功得法的时候。 挫折,对他们而言是不可或缺;失败,更是他们苦求而不得。 一切外物,成不了他们的阻碍,反而如同逆风扬帆的小船,轻轻一撑已飙射而去,竟比顺风而行更快! 但邀月怜星绝不这样。 她们的面前没有困难、挫折、失败、经历,因为真正的道路早被前辈走干了、走尽了,一切都被她们的师傅“上一任移花宫主”所算计清楚明白,嚼碎了扯烂了摊开了摆在两人面前。 上一任移花宫主虽不为世人所知,却不输给天下任何一位知名的宗师。 只是她行走江湖,经历世事,知晓天下英雄之多,自己殊无争胜把握,便起了塑造出“武道天骄”的心思,收养得这两个钟天地灵气的女婴,一番呕心沥血的教导,终于让邀月怜星几乎成为了理论上“最完美”的“武者”。 这自然是坐享其成、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同时也让她们甚至比张三丰在同龄时候更为恐怖。 相比之下,卓非凡已在经年的苦修中去了锐气、志气、才气,西门吹雪则时机未到,失之某些蜕变的关键,两人都大大不如。 当然,“武道天骄”虽是武道的奇迹,但往往并不能够真正名副其实,走到武道的真正巅峰。 昔日的明教教主张无忌就是鲜明例子,他当年在机缘巧合之下,武功甚至还要比现在的邀月怜星更加强悍,而年龄却又要比邀月怜星小五六岁,实在是武道有史以来开天辟地的一尊人物,也是“武道天骄”这个概念的原型。 ——是先有了张无忌这个史无前例、功力无敌、境界高远的奇葩,才有了后来诸多宗师人物,想要试试武道的极限,最终塑造出“武道天骄”人物这么个概念。 当代少壮一代公认的英雄豪杰中,乔峰便是丐帮和少林共同塑造而出的武道天骄人物,李沉舟也是权力帮上一任帮主燕狂徒倾其全力栽培的武道天骄人物,谢晓峰同样是神剑山庄无数年所集中的精华而成的剑神,燕南天虽然师承来历神秘不详,实则也能看得出有宗匠人物的手笔,还有大唐的新一任邪帝龙鹰,少林当年的二十三绝神僧玄澄,甚至当今女皇武瞾本身也是圣门两派六道倾其全力塑造出的天之骄子。 而杨莲亭也正是看到了自己的极限,所以要塑造出“东方不败”,这俨然也是“武道天骄”的思路。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张无忌所推动的。 他年纪轻轻,横空出世,推动着大明王朝建立的同时,也可说是掀起了整个江湖武林的一阵狂潮。 无数人对他报以期待。 可惜这位“天之初骄”“明教教主”,到最后仍没有给出最完美的答卷。 张无忌在三十岁的时候,大概可以打十个三十岁的张三丰;在五十岁的时候,已停滞良久,和五十岁的张三丰差距缩小;在一百岁的时候,仍百尺竿头难进一步,与一百岁的张三丰齐头并进、不相上下。 他现在两百来岁,据说武功仍停滞在大三合三花聚顶之间,未能堪破某种至关重要的关窍,距离张三丰真人陆地神仙、人间佛魔的境界,终于还是差了一步。 在漫漫人生长路上,张三丰仍是老而弥坚,轻松潇洒、自在逍遥地走到了武道的尽头,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来,对徒子徒孙们宣告:天骄,那是什么东西? 由此看来,武道其实并无所谓的天骄。 或者说,真正的天骄,仍然要由人本身来攀登决定,而非神功绝艺、资源环境、宗师指点所能完全替代。 天道运转自有道理,万物如刍狗,今日修行得快人一步,他日自然要付出代价。 不过对李忘尘等人现在而言,已等不到怜星的“代价”,现在就要面对这位移花宫塑造出的年少宗师! 怜星已拖曳着流云飞袖,漫步走到了三百铁骑之中去。 她走进去的姿态是那样轻松,那样自在,就好像身旁不是三百披甲执锐、骑马扬尘的骑士,而是花花草草、阿猫阿狗。而自己也不是来大战一番,而是来郊游玩耍一般。 三百铁骑并没有冒然动作,而是围绕着怜星奔走,一时烟尘滚滚,马蹄声起起落落,阵势运转不停,蓄势待发,只待其卷入中心。 李忘尘闭上双眼,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一种微妙的气势交击。怜星和三百骑士之间,正在以某种无需言语的交流。 忽然,怜星停了下来。 “杀!” 也就在她停下来的同时,三百骑士齐声高呼,声音竟然不分彼此地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种磅礴无比、雄浑大气,有若山崩天动、电闪雷鸣的浩荡气象。 哗啦,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烟气,竟在这时候从众人身上透体而出,陡然间汇聚一股长虹般的光气,壮大而澎湃,猛地一下冲上云霄,刹那间横贯天地,如烟如柱,其色血红,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精气狼烟! 巨大的精气狼烟笼罩下来,把怜星也囊括在内。这三百人、三百匹马的力量、气息,全都在这一刻联系成不可分割浑然无暇的整体,与其中任何一人交手,都等同于与三百人交手。 怜星如玉般无可挑剔的脸上露出了稍微惊讶的神色,挑了挑眉,先叫了一声,“好。” 然后再恢复了那副郊游般的表情,伸出手,接着说,“来吧。” 这一声就好像是一个开关,三百铁骑再次齐声怒喝一声,同时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刃,阵势宛若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机器,以一种难以让人理解的复杂运转开来。 首先是三个人朝着怜星打杀过去,一柄刀、一柄枪、一柄斧头。 这三个人出手的一瞬间,天上的精气狼烟,顿时如天河倒垂、星月倾溃,自上而下分出三道又快又疾的血红色光气,注入三人体内。 三人得到精气相助,登时体能大增,出招之前还是四品的二三流人物。一出招后便一瞬一个台阶,连续突破,最终便至少有小三合的威力。 ——若非如此,他们也无法将轻功高绝的楚留香磨得脱力。 但怜星绝不是楚留香。 她一抬手,掌翻飞,轻轻一拨,化作血红色电芒的长刀被恢复成了普普通通的长刀,然后诡异地调转锋芒,朝着主人自己挥砍过去,重重砸在自个儿的头盔上,整个人已给震得晕了过去。 同时足尖一点,身子如魅影般一闪,已腾空而起,躲过杀招,两脚踩在又长又大的枪杆上。 电光火石间,她蹲着身子,面带小孩子看到什么好玩东西的表情,笃笃笃,如灵巧的鸟儿般连续几步,顺着纯铁造就的枪杆来到持枪骑士的面前。 一伸手,风声未到拳已先到,快得不可思议的一拳,却只落在持枪骑士面门前半寸不到的距离。那白嫩、纤弱的小小拳头上凝聚的磅礴内力隐而不发,让持枪骑士心脏骤缩,几乎以为自己要当场死去。 啪。 怜星面带“吓到你了吧”的恶作剧窃喜表情,然后五指如花展开,其中的拇指和中指按在一起,轻轻发力——打了个响指。 气流爆射炸裂四下不息。 光是这个响指,就有足够大的威力了。 嗡嗡嗡,持枪骑士连同身下的马匹一同如遭雷击地一震,极近距离的内力爆发,虽未明确击打在他们的身上,但光是带起的余波也将他整个人的大脑震成一团乱麻,空白一片,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匹马也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就地翻身而倒。 他跟着马匹倒下,怜星灵巧地落地。 顺手一捞,两根手指搭在半空中的铁枪上,往回一送,这比她娇小灵巧的身子更长五六尺的大铁枪,已像是玩具般落入怜星手中。 怜星头也不回,顺手一抬,长枪斜斜向后飞射刺出。 这甚至不是任何门派记载中的枪法,怜星只是在用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去击打长枪的枪身,打完之后就收手,任长枪去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砰,身后上空处爆发出一阵火花,长枪的枪头与剩下一人的巨斧相撞。 这最后一人怒吼一声,却无可阻碍地虎口裂开,整个人从马匹上倒飞出去几十丈,落在远处好半会儿都起不来了。 原来是怜星解决前两人的动作太快,纵然三人同时出手,也给她找到了其中不容觉察的间隙,三个人给三招解决,轻松无比。 轰隆隆—— 其他人已如群狼恶虎般紧随而来,齐整的步伐下大地震颤,而苍穹上一虹而上横贯天地的精气狼烟不住分流而下,注入一位又一位骑士的身体,令他们在短暂出招瞬间,都战力暴涨,能够拥有等同于小三合得一境界的体能和气力。 这“杀破狼大阵”的精义,就是汇聚众人的杀气杀意内力气血转化为精气狼烟,以此作为后续储备,随时更换使用精气狼烟者,等同任何时刻都有人会化作三位“七杀星君”“破军星君”“贪狼星君”与敌人交战。 ——但是,也不过是三位小三合而已。 适时长枪弹回,怜星看也不看,屈指一弹,长枪颤抖着滚动旋转而起。 怜星再扣指轻敲长枪枪身的底部,长枪猛然一射而去,眨眼间后才有一个刺耳无比的尖啸声音爆发出来。 她整个人也足尖一点,跟随长枪进入人群,甚至比长枪更快。长枪不过是一连打飞了五六人,而她则已经身如蝴蝶般漂亮地掠过了七八人,七八人全都无声无息的倒下。 看到了这里,段天涯已叹了口气。 即使早知道怜星宫主的武功之高,惊世骇俗,他也从未想象到如此境地。毕竟江湖上风平浪静这么多年,真正的宗师级高手很少出手。 现在,以他的目光自然看得出来,这阵势已被破了。 不是阵有什么缺陷,不是人完成得不好,只是因为最简单的理由:太弱了。 太弱了!!! 武功最高的西门吹雪和卓非凡对视一眼,也都失望地摇了摇头。 他们并未从怜星的出手中看出丝毫的底细,这笑嘻嘻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挥洒自在、随性如意。 这“杀破狼大阵”造就而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三名小三合得一高手,别说威胁她了,甚至连让她稍微抬抬眼都难。 楚留香、令狐冲、左冷禅、解风、冲虚道长、胡铁花等人,也都知道此番是遇上了此生最大最危险的一场战斗。 在众人神色凝重的时候,李忘尘反而笑了。 他偷偷对李莫愁说,“你看,邀月让她杀人,她却一个人也没有杀,她已经渐渐知道一件事情:原来不听邀月的话语,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李莫愁疑惑道,“可是她为何会听你的话呢?” 李忘尘摇头,“不是听我的话,而是她自己本来就不想杀人——这世上因为情伤就滥杀无辜的,本来就是少数非正常人才对……哎哟,你打我脑袋干嘛?” 李莫愁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但是你说这话的时候对我笑得很贱!” 真是超级敏感捏。 李忘尘吐吐舌头,回头再看去的时候,战场那边已安静了下来。 怜星将最后一位骑士敲得趴下,而那柄大铁枪却已经几乎被她玩成了麻花,她随手一丢,长枪化作电芒,插在一旁的地面上,只听轰隆一声,大地如同被雷霆砸中,一枪下去直接掀起了大约五六丈宽的泥尘,泥土飞溅,再宛若洪流般倾泻下来。 转过头来看向众人,怜星经历如此一番苦战,别说有半点累着苦着,甚至就连衣裳都仍是之前那般一尘不染的模样。 她脸上的笑容也丝毫不减,双眸如星,笑容纯真中带着一些稚气,“好了,诸位还有什么手段?”chaptere (=) 第八十三章 撼动心意 在怜星的喝问下,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 这都是早已商议好的次序,全在楚留香的调解下达成了共识,否则以众多江湖人的自由散漫、桀骜不驯,面对怜星很难不成为乌合之众。 在三百铁骑之后,出来的是丐帮的打狗棍阵。 由解风带领的丐帮长老引众而出,大约有七八人,都是江湖一流身手。 但是场地却已经被怜星打趴下的三百铁骑占据。 打狗棍阵施展不开,他们想要去收拾,怜星一挥手,袖子一扬,“我来解决!” 呼呼呼,袖子震动气流,自小而大,逐步铺天盖地。 好大一阵风吹过。 这风是旋风,呈圆形,从中央向外扩散,骤然而去,夸张至极。 地上的三百铁骑像是纸做的玩具一般,就这么被一股柔和而不可抵抗的庞大力量卷动在内,然后凭空挪移了位置,以怜星为圆心,朝着四方被吹飞出去,在地上划出肉眼可见的巨大痕迹,却又诡异地丝毫没有将他们任何一人惊动,也没有任何一人受伤。 中央立刻空出了一个大空地。 这神乎其神的一手,又惊得在场众人心头一跳,眉头一皱,心中本就不多的信心再次削弱一成。 有很多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本来被激起的勇气宛若阳光下悄然破裂的泡沫,终于还是无声无息而去。 楚留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晓这些事情的发生,但他也无法更无理阻碍,只得脸上苦笑越浓,但是眼睛却越亮,浑身的真气运转不停,隐而不发。 他竟然好像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怜星虽强,也挫去多人的战意,但是至少没有令他失去。事实上,如他这样的小三合高手,在江湖上纵横睥睨日久,其实是很少见到大三合的宗师而已。 这样的人,终究是隐介藏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能和这样的人交手,他是既惧怕又兴奋,既担忧又期待,种种复杂至极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刺激又动人的力量,升腾在他的四肢百骸。 周围的胡铁花、吕凤仙、郭嵩阳、西门吹雪、卓非凡、冲虚道长、愚茶道长……等等高手,皆有类似想法。 唯独李忘尘却大叫道,“怜星宫主,你心善又漂亮,表里如一,又没有杀人!我相信天下人都更喜欢你,而非你的姐姐邀月宫主了!” 怜星瞪他一眼,却没说话。 李忘尘耳边传来一个空灵清冷而又宏大嘹亮的声音,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你给我闭嘴!” 声音又怒又急,但若细细听之,其实能听出来一些羞喜胆怯之意。 活像是偷偷吃了颗糖,甜到了心里边儿,但又觉得不安心的小猫儿。 怜星一生在邀月的阴影下过活,世上任何人提起她们,都将她视作邀月的附属,对她而言,能够和邀月做出区分,已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活、自在、过瘾、刺激。 ——更别提还要胜过邀月了。 这简直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但同时,她又对这样的自己感觉到害怕,于是会呈现出极力排斥的状态。 现在看来,就算是超凡入圣的宗师高手,也不可能脱离人的挣扎喜恶、自我拉扯。 李忘尘面带微笑,心中知晓自己再下一城。 但他还想要再说话,一张嘴,神色一怔,忽然拉住一旁的李莫愁,着急地指着自己嘴巴,“阿巴阿巴阿巴……” 李莫愁不搭理他,只兴奋地向前看去,“别烦人别烦人。那群丐子快开始了,据说他们这一分舵虽无天下闻名的降龙十八掌,但打狗棍法却和总舵无异,这样精彩绝伦的时候,别说那些俏皮话了。” 李忘尘着急地左跳右晃,“阿巴阿巴阿巴……” 李莫愁还是憋不住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打了李忘尘两下,“你干嘛要逗我笑,坏侄子,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没个正形儿,站好啦!” 也还是转过头去,根本不在意。 嘿,你没发现我忽然失声了吗?李忘尘气得想要吐血了,心想这莫非就是狼来了的故事,自己整日故弄玄虚多了,李莫愁还以为自己在故意搞事儿呢。 几个动作间,李忘尘已以“紫霞真元一气”上下遍查身体,终于在喉咙间发现了一处似有若无、薄如冰片般的内力结晶。 这内力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李忘尘的内力稍有触及,就立即被损耗消弭泰半,而对方却坚固如初,有永定不动、恒常不减的意境。 “明玉功……” 他立刻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怜星,若要说在场中人有动机、有能力做出此等事情的,也就只有一个了。 虽然这也几乎超过了他对武学的想象:怜星到底是何时出手,出手又有什么征兆,这内力如何封住自己的声音,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伤害……这其中任何一个谜团若能有幸参透,一定会对武学修行大有助益。 但现在有更加值得关注的事情:我不能说话了。 这对于一个话痨而言,简直是天下最难受的事情,李忘尘用杀人般的目光看向怜星。 怜星却根本不看他,仍是清冷无暇地走到了打狗棍阵的面前,立住身子,静静看向前方的乞丐。 又过了两个呼吸,却终于还是忍不住莞尔一笑。 自是美不胜收。 满头白发的解风不解地问,“怜星宫主,这是何意?” 若没他这话还好,他这茫然无知表情,偏偏更给人一种只有天上地下,只有自己知晓某件很有趣事情的隐秘欣然。 怜星更忍不住了,噗嗤一笑,眯起眼睛,整张脸皱成了可爱的一团,微微弯腰捧腹,然后摆摆手,“没、没什么……哈,实在是、嘿嘿,实在是丐帮的打狗阵法威名太高……让怜星期待万分……嘻嘻嘻……” 这话叫任何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怜星看不起打狗棍阵。 解风脸色不太自然,一阵青红变化,但最终还是本事不够,放不出狠话来,只能冷着一张脸,“但请怜星宫主指教了。” 话音一落,七八个六七品的丐帮长老一同围拢上来,动作快速如猿猴般左窜右跳,竹棍邦邦邦砸在地面上,发出脆响,响彻不停。 眨眼间,已布成了与之前军中“杀破狼大阵”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阵法,相比起“杀破狼”大阵乃是聚集布阵者杀意杀气内力而成“精气狼烟”的做法,“打狗棍阵”则是以招式精妙为主,更加朴实也更加考验功底。 以解风为主,七八个丐帮长老的长棍舞成一片影子,令人眼花缭乱地结合在一起,搅动了天地之间的大势大力,朝着怜星打杀而去。 李忘尘虽暂时成了个哑巴,但能有幸观看打狗棍法,也振作精神,认真看去。 这一看可大不得了,只觉得阵中杀力之强、煞气之重、威能之猛,无一不是自己所见任何招式所不能企及的高度,就算以独孤九剑的总纲观之,竟然也寻不到破绽,达到无法破、不可破、无能破的招法至高境界。 而且不是一人如此,而是所有布阵者都如此。 这无法破、不可破、无能破的招式结合起来,更是千变万化、深不可测。 只看得一会儿,李忘尘忍不住幻想自己与怜星易地而处,置身于此阵之中招架前后左右的杀势,只寥寥数合,已让他全身冷汗涔涔、屡次涉死。 这七八人的数目、境界,其实和昔日衡山一战围攻任我行的众人差不多,但发挥出的战力却又天差地别,几乎有十倍差异。 李忘尘已能肯定一件事情:如果当日在衡山的是这伙叫花子围攻任我行,根本轮不到自己出手,任我行就要在一百回合内被打死——当然,这也是由于任我行有吸星大法之患的情况下。 但正常的小三合得一境界,也绝非此阵对手。 杀破狼大阵是以势凌人的军道大阵,而打狗棍阵则是以招式精妙胜人,都是阵法一道的巅峰之作。 李忘尘光看前面一阵的时候,还没什么感受,现在先看前者,再看后者,立刻将二者精妙巧思之处两相比较,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悟。 丐帮果然名不虚传! 但这能令他油然生悟的阵法,在怜星面前,却实在和笑话没什么区别。 她还没有出手的时候,打狗棍阵的杀力已搅动升腾混淆充盈在整个战场,形成了一种森严的气机。 但怜星一出手,立刻搅乱整个战场。 她用一指,破开逐步绞杀而来的杀力。再一掌打出,所有的竹棍同时倒折换向,互相碰撞,一同碎裂。最后一挥袖子,七八个乞丐一同飞了出去,倒地晕昏。 三招破了此阵,简直比布阵还快。 “了不起。”怜星还收敛了笑意,诚心诚意地夸奖了一句,“若有机会,我们姐妹当一会丐帮总舵真真正正的打狗棍阵。” 其实这阵法对她的威胁还没有杀破狼大阵大,但这是使用者太弱了,打狗棍法本身毕竟还是天下一绝的棍法,不是朱无视随便思考两下就能比拟的。 在李忘尘看来,两阵互有长短。但以怜星的武功,自然能看出两者本质上的差别,还是打狗棍法更有尚未挖掘的潜力。 她也畅想起来,若是由丐帮总舵北丐洪七公、神龙无影裘无意、震三界毕道凡三大长老领头,率领大智分舵舵主任慈、大勇分舵舵主史火龙、大仁分舵舵主黄蓉、大义分舵舵主毕擎天等人联手施展,不知道会如何? 当然,现任丐帮帮主乔峰必然不是施展打狗棍阵围攻他人之辈,他威名之盛、五宫志强,单打独斗施展打狗棍便是两姐妹都得悉心对待的强敌,更遑论其真正恐怖的降龙二十八掌。 不过这点也不能由她决策,还得看姐姐的意思。 这次怜星还很贴心地将众人给击飞极远,方便下一位挑战者登场,“下一位是谁?” 一个人站了出来,“是我!” 他身旁的好友却跟着出来,“错,是我们!” 另外一名书生摇曳着扇子悠悠然走出来,“没错,怜星宫主武功太高,大家只能一起上。” 怜星点头,无可无不可,“请。” 两大阵法过后,便是剩下的有志之士齐上了。 少林拳、武当掌、辰州言家的僵尸拳、彭家的五虎断门刀、北派正宗的鸳鸯腿、峨眉剑法……这琳琅满目的武学,不过是这一战中展露出来的极少部分。 除了武功之外,还有江南霹雳堂的雷火弹、唐门的暗器、渔网阵、陷阱、毒药、迷药……等等行走江湖的手段。 江湖上各有声誉的奇门绝技,有正有邪,有好有坏,有刀有剑,有拳有脚,半个大明的武林绝艺,都在此刻尽显无疑,配合无间,如同冲刷沙滩的海浪一般,接连不断络绎不绝地向怜星涌去。 即便有人打了退堂鼓离开,留下的人居然还是不少。 战局登时一乱,大乱。 比此前的两阵更乱万分。 李莫愁转过头对李忘尘笑了笑,令狐冲对左冷禅拱了拱手,上官海棠和归海一刀同时向段天涯以眼神请示……他们一个一个上了场。 就好像是一滴一滴水汇聚成了洪流。 而洪流则一同涌向怜星。 怜星不断打飞打晕来人,神色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渐渐严肃凝重起来。 这当然不是受到了压力,迄今为止她还没有遇到一合之敌。 她只是有些……震撼。 她当然是没有杀人的,但这种没有杀人,其实也没有任何明面上的保证。 整个战场,应当也就李忘尘笃定她不会杀人了。 甚至就连怜星自己都不知道这小子如何这样有信心,她其实觉得杀两个也没事儿,她只是偏偏莫名其妙会想起此前李忘尘的话,说自己很温柔和姐姐不一样什么的,就莫名其妙不愿意杀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戒律啊,怜星自觉想破,也一定就破了。 心中不由冷笑:李忘尘这小子是失策了,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只是自己现在还不想破而已,被他歪打正着罢了。 从此可见,这些人都心怀死志,做好了死的准备。 而迄今所有的人,也都是被她一招秒杀的水平,没有任何人挨过第二招,这样更称不上挑战高手学习成长——若真是这样的天才,怎可能是被她一招所杀的水平? 没有利益,有可能被杀,却还要坚持挑战? 这样的事情似乎只有蠢货会去做。 可今日偏偏有这样多的蠢货,不是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而是一两百人。这群人如同过江之鲫,前赴后继而来,武功虽不算高,但那个气势却是止也止不住、挡也挡不住的。 他们从四面八方,拿出自己的得意技巧,袭击怜星,武功比不上怜星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可是脸上的意气、心中的坚硬,却比怜星还要大一百倍、一千倍。 怜星在打飞第一人的时候,还闲庭信步一样。 怜星在打飞第十个人的时候,出手已有了些迟疑。 怜星在打飞第五六十个人的时候,已经有些莫名的手软脚软,不想打下去了。 怜星很想问问他们为何如此,为何能如此不怕死。 但不知为何,每每到了此时,她总想起了李忘尘。 如果是姐姐在的话,根本不会思考这个问题,她会干净利落地杀光这些人,逼问出江枫的行踪,然后就跟过去——但自己却会如此优柔寡断。 最重要的是,这就好像正合了那小子的意思。 他就是要我这么想。 他就是笃定我会这么想。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这么想。 他为什么会懂得我会这么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越战下去,怜星越是心乱如麻,本来恶作剧成功的笑意早已抛之脑后,连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东西,只是觉得有某种很糟糕很糟糕但又似乎不那么糟糕的东西,本来深藏在心里一辈子也不会被人发现,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却被李忘尘一眼看穿,并且正被李忘尘渐渐地引出来。 凭什么,这小子明明连话也说不出来! 怜星又狠狠看了远方的李忘尘一眼,李忘尘有些莫名其妙地露出无辜神色,过了一会儿才转化成某种恍然大悟的微笑。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怜星本就是世上最可怜的一位宗师,武功虽高,地位虽尊,却只不过是邀月的跟屁虫而已,根本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 对这样的她而言,面前这浩浩荡荡、壮丽酷烈的江湖豪杰气象,恰恰是她所不能理解、更远远不如的。 只因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行走江湖,自己决定一切,自己想死就死,想生想生。 大逍遥,大自在,大欢喜,大畅快! 相比之下,怜星的一生就困在邀月身旁,像只可怜的宠物一般。 这场战斗,看似是她一个一个打飞来人,实则是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气势动摇怜星的心意。她被这股气势一冲,再加上此前李忘尘的言语引导,心有所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此刻尚且未到那心意真正动摇、天塌地陷的时候,怜星虽手软脚软,意兴阑珊,不太想打下去了,但还是勉强打败了所有在混战中前来围攻的人。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令狐冲、李莫愁、上官海棠、归海一刀等辈。 她最终一袖打飞了这其中最强的归海一刀,而四面八方十五六丈之外,已布满了堆积而起的身体,围成了一座小山般起伏波折的构造,中央就是怜星。 怜星仰头看天,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似乎经历了一番很疲惫的苦战一般。 环顾四周,苦笑道,“终于只剩下你们了,希望打完之后,可以信守承诺,说出江枫的去向。” 最终留下没有出手的,是近二十位小三合或是九品境界却有‘法有元灵’境界的高手。 他们混入前面那伙人中围攻怜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反而不如和同水平的强者一同联手,在最后出手。 其中有西门吹雪、卓非凡、楚留香、愚茶道人、郭嵩阳、吕凤仙、帅一帆,这是所有的小三合高手。 除此之外,便是左冷禅、段天涯、李忘尘、胡铁花、武当的三位长老、冲虚道长,以及一些江湖散人等辈,都是九品高手,同时通晓法有元灵的武功招式,能爆发出小三合境界的威力。 这一群人,将会给怜星带来比此前两番大阵、百人围攻加起来都更大百倍的威胁。 “——让胜机从万一,到百一。” 怜星走上前去,平静地宣告一切的结果,“这场闹剧,也应当有个结果了。”chaptere (=) 第八十四章 飞星传恨 怜星说完这番话,已再次站在了众人的中央。 她素手而立,摆足了强者姿态,但无任何人会认为她没有这番本事。 卓非凡道,“怜星宫主让谁先上?” 他到底是有身份的人,即使已确定了围攻,却也是带着一定的风度,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失礼。 怜星沉吟片刻,忽然转头看向了李忘尘,伸手遥遥一指,面带笑意,“你来?” 李忘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虽说不出话来,却也并不多言。 他哈哈大笑,手上一抬,斩铁草在掌间飞速旋转,忽地固定指敌,当先一步踏出。 战斗就在这一步之间开始。 这一步踏出之前,李忘尘距离怜星尚有五六丈距离,这一步落下的时候,他已到了怜星的面前。 而沧浪一声,斩铁草出鞘的声音也和脚步落地的声音完全重合。 心与剑合一,剑与气合一,气与力合一。 将自己的一切投入熔炉的错觉再次浮现心头,李忘尘感觉整个人融化了,化作了金灿灿、亮闪闪的灰烬。 一道血色的飞虹光芒乍现,李忘尘的右臂连同斩铁草一同从时空中消失,化作五感六识难以准确把握的不确定因子,缥缈得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影子。 怜星的脖颈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正是李忘尘综合一切所得,自创的法有元灵绝技“神剑·含光”! 此前真正看到过这一剑的人其实并不多,只有当时在场的卓非凡、邀月、怜星罢了。而现在在此处再次展现出来,在场众人多有剑道名家,如冲虚、段天涯、帅一帆、郭嵩阳、愚茶,乃至于西门吹雪,都一时为之动容。 冲虚和段天涯能瞧见一线光芒中精妙无比的剑招变化,脑中自动设想出后续千百种变化。 帅一帆、郭嵩阳、愚茶则能窥得一道飞虹内凝结一体不分彼此融会贯通的内气外劲,与周围的天地交击共鸣而扩散开来的某种庞大的“网”,已笼罩在怜星身上。 西门吹雪目光最为深远,他能看出李忘尘在这一件中倾注的招式变化,也能看出李忘尘的内力外劲之强,甚至还能看出其余所有人没有看出的斩铁草剑中的魔性。 但看到最后,他双眸中已是无剑而无人,忘却了此前的种种一切。 只因这些都不是这一剑的神髓! 西门吹雪在眨眼间穿透了表象虚妄之所在,真正捕捉到李忘尘剑与手消失的刹那真谛,那是真真正正的消失,而非是某种速度过快的错觉。在那一刻,李忘尘是真的没有右手、也没有剑,这无疑是神而明之、超出了技与力的“灵”之所在。 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神剑含光! 果然是神剑含光! 此前的李忘尘,已屡次给了这个江湖惊喜。 其实自衡山城一役击杀任我行起始,他就已不必靠着二叔李寻欢的名头行走江湖,尚未闯出名头的小李飞刀,竟一时掩盖不了他的光芒。 但那时候,他还只不过是前途无量、未来可期罢了。 到华山脚下大野山庄一役,如护龙山庄、青龙会、武当、楚留香、陆小凤乃至于左冷禅,都首次或再次将目光投射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鬼身上,惊讶地发现他竟换了风格,有了一身不俗的剑术,甚至能参与到剿灭青龙会有生力量的大战中。 但那时候,他还只不过是楚留香、陆小凤甚至是华真真的陪衬罢了。 直到今天。 直到这一场江枫的劫难之中。 李忘尘回顾往昔,汇集经历,总算拿出了这样的一剑。 ——从此一剑开始,这小子似已不只是江湖上靠着一些聪明智慧、奇谋底牌、他人小觑而搅风弄雨的小辈,而是真真正正在武道上的一流好手! “又是它?” 怜星居然侧过了头。 她在李忘尘出手的瞬间,能感觉到脖颈间的凉意。就是这一凉之间,她立刻忽略了面前的李忘尘,侧身看向旁边的空处。 她一抬手,手的姿态曼妙优美得像是插花,缓慢而优雅地朝着空处伸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李忘尘此招竟然就这么慢慢还原成右手和斩铁草,毫无任何杀伤力,虚虚停在怜星后背的位置,寸步不能进。 而怜星所看向所防备的空处,却忽然激荡起一阵旋风,地面上的草芥无声无息而断而飞,似乎自有一股威力无俦、惊天动地的巨大力量,眼看就要轰然爆发出来。 两根手指落在了半空,似乎夹住了什么东西,于是旋风停下,草芥落下。 两个人维持住一种很奇特的状态。 怜星的两指,夹在半空的空处,这是个看上去很滑稽的动作,甚至还毫无防备。可是一旁的李忘尘手持斩铁草,却丝毫没有进攻的欲望,而是满脸窘迫,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压制。 怜星缓缓道,“天日昭昭,遍照大千,你如何含光?” 根本没有人看懂发生了什么。 怜星两指一折。 吱吱吱——李忘尘手中的斩铁草竟就此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心绞的哀鸣,剑身通体流转着的妖异红光大为减弱,似乎勉力抵抗着某种难以抵抗的庞大力量,却也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而李忘尘咬牙切齿,脸上已浮现出了阵阵紫气。 怜星陡然发力,纤细两指上青玉白瓷般的肌肤透出极好看的淡色经络。 砰! 一声脆响。 李忘尘浑身一震,手中的斩铁草登时四分五裂,炸在半空,宛若烟花般四散飞射,上面的妖异红光顿去无疑。 而随着这一个惊天动地的变化,李忘尘的脑中也听到了一个难以用任何人类的语言形容但是他非常明白非常清楚的惨叫。 那是一个生命的消逝! “草!”李忘尘猛然抬头,目眦欲裂,双眼如火,“你杀我的崽!” 恰好怜星也转过头来。 她似乎早就想转过头来了,但是面对刚才那一剑,即使是她也不能太随意。 不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她也瞧不见含光的痕迹。 而一旦解决此剑,她就立刻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一碰,得见了对方瞳孔中的无尽怒火,怜星却微微一笑,在电光火石之间,伸手以李忘尘所不能测度的速度,飞快自半空中抓住了一块碎片。 摊开手掌,凝聚内力。 明!玉!功! 明者,日月也。 玉者,天地之精华也。 夺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方可称之为“明玉”二字。 涡涡涡——风在汇聚,云在卷动,天空摇曳,大地颤抖。 一切动作都发生在极短时间内,但在惊鸿一瞥间,李忘尘仍瞧得清清楚楚,怜星高高举起了那只手掌,掌心有一块铁片,铁片上闪烁着他极为熟悉的妖异红色。 然后一握。 这一握,简直有将天上地下,一切灵粹,都握在手中的气势。四周忽然风止云静,天定地稳,一切安宁,万物平息。 除了怜星手中的一柄剑。 ——一柄通体透明,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工艺品的长剑。 由内而外布满自然灵动的立体风纹云绣,宛若将山山水水铭刻其中,唯独核心部分有一块金铁,宛若琥珀中封存的虫豸,正源源不断地流淌出一股一股血色力量,最终在剑刃上流转着出邪性的邪异光辉。 这柄纯由真气凝聚,好看得不像话,也邪气得不像话的气剑,已出现在怜星的掌中。 哗啦啦——长剑发出一阵风铃般的异响,为自己这更好新生而欢欣鼓舞。 李忘尘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他不得不接受一件事情:我他吗的……被ntr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愤怒袭上心头,李忘尘高吼一声,数个月来习惯的飘逸潇洒剑客画风顿时破去,浑身肌肉鼓动虬结,挥舞着拳头猛地冲了上去,“把我的崽儿还给我!” 瞧见李忘尘这副模样,怜星简直比得了天大的宝贝都要开心,得意万分,眉开眼笑,“嘻嘻,这明明是我的飞星传恨咧。” 话语间一剑贯空,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只是单纯的快与准,一去已来到李忘尘的鼻子前,再一收,轻描淡写地收在腰间。 朝着李忘尘歪了歪头,吐了吐舌头,“呃,你死了。” 李忘尘退后两步,满头是汗地看向怜星。 因为他发现怜星的剑法居然不差,虽无曾经见过的天外飞仙之辉煌灿烂,但这一剑的力量控制、位置把握、一去一收,也绝不在独孤九剑大成的风清扬之下。 若非对方不想杀死自己,这一招已能令自己变成个伏地魔。 李忘尘也到这时候才恍然大悟,知悉怜星为何要夺去斩铁草。 他本来要是看出了怜星本性仁慈,不喜杀人,正欲借此大展拳脚,拿出种种以命相博的手段,一开场就用大招,务求打一个措手不及,就算失败了也可以再来一次。 这个思路确实无错,怜星也真的没有对他下死手。 她只是选择了夺取斩铁草。 这一夺,李忘尘是想要拼命也没有了办法。 虽说自己穿越之初还以拳脚功夫出名,但几经历练下来,现在剑法上的修行,早已超过了前者。 要说剑法还能令人重视一二,要真回头拿出什么饿虎扑食来和怜星较量,那就无疑是自取其辱了。 虽然李忘尘也能用剑指剑掌,继续施展剑法,但他此前从未针对训练过,临时抱佛脚,威力自然远不如斩铁草这般的神兵。 ——这样一来,李忘尘发现自己虽未被怜星所杀,却几乎等于是丧失了战斗能力,他现在是冲上去也没有用了。 “我已经废了……要说有用的东西,也只剩下了……天一神水和古墓寒玉。” 李忘尘看了一眼怜星。 从开头到现在,怜星接下“含光”,夺去“斩铁草”,逼退李忘尘,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其他人也立刻便跟了上来。 段天涯、胡铁花、冲虚、左冷禅、武当长老等拥有法有元灵武功的九品战力,第一批冲了上去,和李忘尘一样,一见面直接拿出最强底牌。 段天涯的幻剑将天地化作黑白两色,唯有横空而起的一道剑光切开了一切。 胡铁花的蝴蝶穿花七十二式身影快速,招式繁妙,曼妙的身姿施展间竟有一丝丝酒意传遍怜星身周,有如真似幻、庄周梦蝶之感。 而冲虚连同武当长老的太极剑法似慢实快地围拢上去,眨眼间已连续划出好几十个圆圈,大大小小的圆圈套着圆圈包裹着怜星,层层叠叠、阻碍不断,任何气劲深陷其中,都犹如进了泥沼。 左冷禅则大喝一声,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随着一步一步踏出,他整个人身上竟也逐步增加一股令人如坠冰窖的寒气,自体内溢出,滚滚而去。两脚数丈方圆的地面草地,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化冰。 然后便是几位江湖散人,也各拿出压箱底的功夫,不求能伤到怜星一丝一毫,只期望能够制造出怜星的破绽。 怜星转头就去迎战他们。 她竟丝毫不给予李忘尘防备,这不知道是小看了这小子,还是相信他有什么君子之风,既然已经“死掉”,就不会再随便“复活”。 几人混作一团,怜星长剑一震,剑气横空,明玉功施展出来,顷刻间即大占上风。 而这几个呼吸间,李忘尘则以复杂的眼神看向怜星的背影,手伸进了衣裳里面,凝住许久。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叹一口气,把手抽了出来。 “算了吧,本来也没准备要把怜星怎么样,我们不暴露出江枫夫妻的去向便好。她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是‘玩得开心’了,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动手的迹象,这都是往好处发展了。” 他告诉自己,“但这一切都有一个重大前提,那就是邀月不在。” 邀月。 李忘尘一想到这个女人的名字,就想到了这个女人的脸,一想到这个女人的脸,就想到了她此前在场时给众人的巨大压力。 更重要的是:他莫名其妙,想到了当时的怜星。 在邀月面前的怜星,几乎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当然也是邀月给予怜星的压制和压迫,在她这样的女人面前,即使是妹妹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奴隶罢了。 可现在的怜星,即使和人战斗厮杀,也这样开心自在,甚至还很可爱。 这世上自然是不嫌可爱的女子多之又多的。 于是乎,李忘尘忽然有了个天方夜谭般,连他自己都给吓到的想法。 ——他想要杀死邀月,别让怜星变回之前的样子。chaptere (=) 第八十五章 邀月归来 这当然是狂妄至极的想法,更何况怜星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人家名字虽有个怜字,但若真以为是什么可怜之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忘尘也只是灵光一动,当即收心束神,继续观战。 既然明确将邀月当做敌手,怜星不会下死手,那此战的性质自然剧变,从生死决斗变成了切磋。 怜星虽未真正察觉到这性质的转变,但心神已沉浸进去,行为已有了悄然的改变。 她现在满脸笑容。 她一开始看众人螳臂当车地阻碍自家姐妹二人,还不是很明白,心中疑惑万分;后来,便又慢慢有了一些佩服;再后来,佩服就变成了震撼。 而到了现在,什么疑惑、佩服、震撼,全都一扫而空。 只剩下某种在移花宫中千百年也得不来的童趣。 她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活着真的很有意思,能够遇到这么多不一样的人,虽然每个人的武功都不如自己,但他们活得真的很开心。 比自己开心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此刻心头涌现的心绪,就好像孩童时入夜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那般的欣然。 “啊,你们就好像是群星一样,每个人都闪烁着令人惊异的光芒呢。”怜星恍然大悟,露出了一种好像小孩子想通了好久没想明白的关窍般的表情,“我既名怜星,为何不怜怜你们?” 说话间,她以更名为飞星传恨的斩铁草在半空中极快速地划了个一个圈。 这个圈几乎是依循着太极剑法的圈而划。 在众多围攻上来的奇功绝技中,唯独这一门剑法最为难缠,冲虚连同三位武当长老的剑意剑劲,几乎融入虚空之中,将整个身所触及目所能至的世界都化作了难以任意施展的力场泥沼。 四人联手,更隐隐彼此关联,劲力贯通,形成了一种肉眼所不能视的“大面粉团子”,不管施加怎样的力量,都只是极有韧性的变形罢了,力量一收,那变形的地方就又猛地恢复回来。 甚至几招之后,此前陷入这“大面粉团子”的力量,会被尽数化作敌方之物,还回来打向自己。 啊呀,这下移花接玉可遇到对手了! 这还是此战中首次让怜星觉得惊异的武学,和自家的“移花接玉”有相似之处,但更倾向于“卸去劲力”后“原原本本还给对方”,自己只是力量的中转站,而移花接玉则是“洞悉对方要诀后牵引挪移,以明玉功的特性吞下力量,然后用自己的手法将整招还回去”,自己还是得承受招式。 表现出的效果虽然相似,但是最大的差异就在于:太极剑法或是太极拳法,是后发先至,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节奏速度;而移花接玉,则是以对方的速度打回去,对方速度越快,这招就越快。 天下五大奇招“移花接玉、太极拳剑、斗转星移、乾坤大挪移、不死印法”中,移花接玉和太极拳剑类似,斗转星移和不死印法类似。 太极拳是牵引力道、后发先至,移花接玉是堪破关窍、还以颜色,它们面对一招的时候施展出来,都是通过种种手法“借”“移”对方的招式力劲,同一时间只有这一招,不在你手中,就在我手中。 而斗转星移却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它的根本和移花接玉类似,同样要了解天下武学的关窍所在,却走向了不同的结果,并不会对对方的招式有丝毫影响,同一时间有两招出现。 不死印法也是一般,斗转星移立足于对天下武功、细枝末节的了解,不死印法则摒除一切外物的干扰,只立足于生死之间气息流转变化,一繁一简,同样可以达成相似效果。 至于乾坤大挪移,乃是五者中最奇妙的一门武学,天地乾坤皆可翻覆,前两种效果都可以达到。 这五门武功,其实并无上下之分。太极慢,移花接玉快,斗转星移繁,不死印法简,而乾坤大挪移最是包罗万象。 那么,当移花接玉碰上太极拳,会怎么样? 怜星给了答案: 若对方是天下最慢的剑法,自己的回应自然也慢。 怜星长剑一震,如描红画图一般小心翼翼地拨动剑身,层层叠叠纠缠绞动的力量依循着某种天地至理划圆而去,与四位武当长老的长剑几乎有相同的轨迹和速度。 剑尖抖动了数下,几个剑光凝就的圆圈飞射而出,逼退了段天涯、左冷禅、胡铁花等数人,怜星纵身一跃,进入到四位武当长老围攻之中。 就此进入“太极圆势”。 飞星传恨左挑右引,四个圆圈分别迎上四人。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太极圆势顿止,四位武当长老纷纷后退,身上却已负伤,而且伤势绝对和怜星毫无关系,乃是他们自作自受,每个人身上的伤势都出自于同门的剑,戳破了衣衫、戳出几许鲜血。 这对江湖人而言当然是小伤,不碍继续战斗,但他们却都看得出来,这是怜星愿意是小伤。若她愿意是大伤、重伤甚至是身死,也简单无比。 四人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忽然双手倒提剑柄,朝着怜星行礼,“不杀之恩为大恩,多谢。” 怜星微微一笑,“你们退下吧。” 动作不停,回手一剑。 迎上她的是飞跃而起的天字第一号密探段天涯,他被逼退后再次藏剑于鞘,身子微屈,整个人宛若一张大弓,力量与心意都在腰腹间。 正是东瀛自古盛传的“居合拔刀斩”。 大弓忽然拉响,段天涯腰间长剑一弹,无人触碰已出鞘飞射,如长虹飞射。而他身随剑来,五指追上剑柄,一握更增力道,一剑刺出,又带了点微微的弧度,令人分不清楚是刺是劈。 只晓得威力极大,速度极快,犹如整个世界变作了黑白二色,天地一暮,有光剧闪,以尖锐刺人破开一切的威势切开整个世界。 正是东瀛第一剑客“眠狂四郎”的绝世剑法:幻剑。 这一剑已然是极快,可是怜星回手一剑,却更快数分。 甚至不只是快而已,这一剑的角度、力度、速度均和幻剑不差分毫,乃是此前怜星以“移花接玉”移转“太极剑法”时借助的“幻剑”之力。 到现在,终于还给了段天涯! 幻剑与幻剑剑尖碰撞,段天涯立在了原地,如遭雷击,凝固不动。 好半会儿才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坐下。 “你也死了。”怜星居高临下、神色平常地说,同时忽然将长剑丢入上空,转身与飞窜而来的胡铁花交手。 对方有什么,她就用什么。 两人身影纠缠,模糊不清,在方寸间交手三招,胡铁花被自己的一击重手还回来击中自己胸膛,倒飞而去昏迷不醒,怜星笑道,“只剩一个了。” 左冷禅怒喝一声,每走一步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成冰棱,一路走来携风带雨,在大地上践出一道霜路。 “真气啊……” 怜星以一种百无聊赖的口吻说,这样的法有元灵,纵然威力不低,但当然不如太极剑法、幻剑还有蝴蝶穿花十二式有趣。 她甚至都没有使用移花接玉,而是凌空朝着左冷禅比划了五根纤细秀美的手指,然后轻轻一握。 左冷禅立刻感觉到一股彻骨透体的冷。 他这一生,从来只有自己让别人感受到冰冷,而无自己感受的道理,但此时此刻,却真真切切有了这一种荒谬的感受。 体内的“寒冰真气”勃发而出,却根本不存在这个对抗的说法,一经碰撞,立刻溃不成军。 而明玉功真力乘势一卷,自四周向内收摄,被明玉功夺去了“灵粹之一·温度”的气流,已彻彻底底包裹住了左冷禅。 方圆五六丈之间,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凛冬时节、荒原大地,气流水雾在转瞬间化冰化雪,凝固成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左冷禅整个儿冻结当场。 只是一个动作,左冷禅连碰都没有碰到怜星,便当场战败。 哗哗哗,这时候飞星传恨才从半空落下,可见怜星逼退胡铁花、冻结左冷禅的动作有多快。 怜星瞧也不瞧,信手一握,长剑在手。 “好了,到你们了。” 她笑嘻嘻的转过身,目光扫过众多小三合高手,“想必诸位刚才已看清楚了吧?对我的移花接玉,可有什么破解的法门?” 俊朗不凡、气度儒雅的卓非凡仍然按兵不动,只苦笑道,“若有法子,我们早就出手了。” 这群小三合高手,尚无一人出手。 这不是因为他们自重身份不愿出手,九品高手们的奋力拼杀,本就是要给他们机会的。只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无一人能够找到一丝一毫的机会。 怜星最多只用了三分心力,在面对此前众人的围攻上,剩下大的七分心力,仍在以逸待劳,等待任何这群高手中任何一人杀向自己。 怜星点了点头,“那看来你们是认输了?” 卓非凡苦笑道,“我想就算我们上去,能撑得过几招便也算了不起了……” 怜星低头端详手中的长剑,以无聊的口吻道,“哦,不打了么?” 卓非凡却肃然道,“打还是要打,但既然不是对手,怜星宫主又屡次留情,何不以一对一?其实在场诸位,武功虽远不如怜星宫主,但本身并非以众凌寡之人。” 怜星面露讥讽的笑容,“哼哼,你们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何必说得这样漂亮。” 刚装完逼就被戳破心思,卓非凡面露尴尬神色,只好轻拂胡须,装作听不到一般。 却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我不是拖延时间,我要与你单独比剑。”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句话放到天上地下任何一个地方,都绝不会有丝毫犹豫。 怜星挑了挑眉,“西门吹雪?”上下打量来人。 西门吹雪一袭白衣,手持长剑,站在怜星的面前,人人都知道他远不是怜星的对手,可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极为安心的感觉。 怜星继续道,“听说你是继燕南天后下一任大明剑神的候选人之一,不错不错,其实我也早在关注你了,姐姐也偷偷告诉我,十年之后你或许能成为我们的对手,我却认为那姓李的臭小子也行。” 众人这下愕然,才知晓邀月宫主明面上看不起众人,实际上第一次见面,已看出了西门吹雪的潜力。 当然,怜星对李忘尘青睐有加,这也并不让人意外。 光是那“神剑含光”一招,即有如此地位。 西门吹雪并不多言,只是双眼越发明亮,身上的剑气凝聚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锐利。 怜星忽然道,“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是真想要和我生死战斗?观你剑气之锐利,杀意之凝聚,我也收不住手……我劝你一句话,现在退去,等你十年,也是我辈中人。” 她认定了西门吹雪可以有资格成就大三合。 西门吹雪只一句话,“我等不了。” 怜星眨眨眼,点点头,也不复言,只道一声,“好。” 两个人对视起来,西门吹雪的手已握住了剑柄。 忽然怜星的脸色变了,抬头远远望去。 “姐姐!?” “你太让我失望了。”一个又高远,又深邃的声音从天空上传来,“磨磨蹭蹭的,让我亲自出手吧。” 怜星贝齿轻咬,小手握拳,但终于是叹了口气,然后慢慢松开手,随着这个动作,她脸上神采飞扬、童真趣味的神色,忽然全部都消失了。 她的仪态变得清冷,她的神情变得高傲,就连身上的残废的左足左脚,也似乎和任何人的残疾不一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光辉。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她在这一刻去掉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人性,只留下了不属于人的神性。 移花宫人本就不是世俗之辈。 随着这一系列的变化,天边一个黑点慢慢靠近了,离得近了才发现正是那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的邀月。 她轻飘飘地落地,淡淡道,“附近的山水也没什么好看的……喂,你们说不说江枫的下落?” 李忘尘走上前来,忽然道,“我给你下毒,你能撑过吗?” 只怕古往今来都没有他这样下毒的。 怜星本来见到李忘尘站了出来,一下子以为他还是要说出自己的秘密,心头一紧,却没料到李忘尘说出了这一番荒谬的话。 邀月能遍查一切,好奇地看了她两眼,又转过头冷笑道,“你胆子很大,以为我是怜星吗?” 李忘尘道,“原来邀月宫主这样无胆。” 如果说刚才的话语是荒谬,这句话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所有人的神色都有巨大变化,连西门吹雪这冰块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邀月却沉默不语。 只是大地震了一震,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三百丈外的小山丘像是埋藏了千百斤炸药一般轰然爆裂开了,那声响传遍天空大地,数万吨的泥土铺天盖地地飞上苍穹,远远看去就好似是烟花绽放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大量泥土如雨而落。 李忘尘也看得呆了,刚转过头,邀月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一截细长无暇的手臂来,摊开手掌。 邀月一字一字道,“你给我下毒,我要你的命,如何?” 李忘尘喜不自胜,“公平!”chaptere (=) 第八十六章 底牌尽出……吗? “姐姐!” 听到这里,不只是群雄惊讶,连怜星也忍不住出声提醒。 “嗯?你不相信我?”邀月以绝对自信的态度,明目张胆道,“区区毒药而已,普通的金刚不坏之身即可百毒不侵。若这什么毒能动摇了我的金刚不坏之身,还有我周天不息的先天真气化解,即便越过了两重阻碍,再以先天罡气化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虽是多余之举,但臭小子如此辱我,倒也只能让他开开眼界了。” 说完转头看向李忘尘,眼神中露出一种人看向待宰猪猡的表情,完美无瑕的面容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邀月以不紧不慢、掌控全局的语气悠然道,“你等会儿一定会死得很慢,但是又心服口服,只好满心后悔适才的不敬,悔意塞满你的心胸,直至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刻!” “大宫主大气,到时候若能抵抗此毒,小弟只有满心欢喜佩服,立即欣然向死。” 李忘尘却不和她斗嘴,以生怕邀月后悔的速度去怀中掏出“天一神水”,并暗暗期待对方认不出这与移花宫齐名的神水宫圣物。 他之所以如此剑走偏锋,主动挑衅,实在是没有了任何办法。 一个怜星几乎已经是众人不可逾越的天堑,更遑论比怜星更强的邀月。 万幸穿越者永远有一项优势,那就是对诸多耳熟能详的人物的了解,李忘尘靠着这点已度过了诸多难关,这一次他仍寄望于此:那就是邀月的“骄傲”。 他赌对了。 如果说怜星爱上江枫,是因为自小长大,从未有他人在邀月面前正视过她——没错,是“他人”而非“男人”。事实上,即便是一个女人进入了移花宫,仍能将邀月怜星区分开来,给予她相应的尊重、相处、关心、呵护,怜星只怕仍要倾心。 怜星要的是尊重和正视。 邀月要的却是“珍贵”,因为她本就自认为天底下最尊贵、最强大、最了不得的人,甚至不只是要局限于女人之内。 什么张三丰、王重阳、向雨田、逍遥子、韦青青青……这些古往今来出了名的宗师级人物,她都迟早要一个一个挑战过去,奠定自己天下无敌的确凿无疑事实。 而像是东方不败之流的跳梁小丑,她甚至根本不屑于去见他一面。 这样的女人,怎可无有配得上自己的男人? 一般的女性高手,可能会寻找同样强大的男人,如李秋水巫行云恋上无崖子、林朝英爱慕王重阳。 但邀月反而认为那是一种“认同他人的软弱”,强大的对手一个一个被自己杀死才是最好的结果,若自己丈夫也是同等级的强者,她也只会觉得不舒服,即使同床共枕,甜蜜之余,也会思考“到底谁强”的问题。 无敌就是无双,最强只能独一。 就算真正爱了如何?在邀月心中,常人为之打生打死的所谓爱情,根本比不上那份自己“天下无双、孤月高悬”的骄傲。 ——她傲得简直不能接受天底下任何能接近自己的存在! 既然如此,与其找个迟早被自己所杀的“对手”,还不如找一个可供自己观赏的“花瓶”。 而江枫就是这样的“花瓶”。 正如任何一个女人见到了漂亮的首饰,珍贵的字画,璀璨的珠宝一般,邀月在见到江枫的那一刻,也已经下了决定:好,就是他了。 这是一个很随意,很轻易的决定。 也正如强大的男人有美丽的女人一样,强大的女人也需要美丽的男人,这都是自然而然的。 她不需要了解江枫的个性,不需要江枫自己愿不愿意,不需要两人之间是否有真正的爱情,她需要的只有两点:一,江枫是天底下数得出来甚至可能第一的美男子;第二,这位美男子是自己的丈夫。 玩物,还是宠物?或者就是一件首饰、珠宝?拿出去撑门面、炫耀? 反正,邀月绝不把江枫当做人看。 江枫也实在倒霉,大欢喜菩萨和石观音还觊觎他的“美色”,多少也算是尊重他了。而邀月却是因为别人觊觎他而选择了他,如果世人都将一条狗当做圣兽,邀月也绝对要将这条狗收作宠物。 对邀月而言,江枫和一条狗也实在没什么差别。 她这样一个骄傲得变态的人,怎愿承担“无胆”之名? 不过邀月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李忘尘是在用激将法,她明知而故犯之余,也要让李忘尘付出代价。她这是堂堂正正以势压人,要将李忘尘等人的一切手段从正面击溃,到时候想要得到江枫的去向就极为简单了。 怜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却是邀月误会了,她的妹妹本身也是明玉功第八层的功成者,若论武功根基,实不在邀月之下,只是大三合层面的先天成就结合勾连不算完善罢了,怎么会担心邀月的安全?她只是觉得和李忘尘极为投缘,不愿这小子就此白白死去而已。 不过怜星好险还是打住,要不真说出了这番话语,只怕轮不到两人赌约完成,邀月就要先杀了李忘尘了。 “这是唐门无声无息、无色无味、无形无影、无踪无际的‘上天入地、灭佛绝神,八大无天魔雨’!”李忘尘拿出了天一神水,还顺势胡诌自己唯一知晓的很有派头的毒药名字,“但望大宫主品尝。” 刚说完这话,手中的瓶子已经消失,凭空出现在了邀月掌中。 邀月倒不莽撞,拔开瓶塞,细细一嗅一观,果真是无色无味、无形无影,看上去根本无什么毒性,完完全全是一瓶清澈的泉水。轻轻一晃,听听响动,水声叮咚,更是毫无问题。 她再无怀疑,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此毒毒性尚可,但真正用法在于施展出来的手法,否则‘无声无息、无踪无际’八个字就算白来,。你不会用,却是明珠暗投了。” 李忘尘哂笑道,“行走江湖,身不由己,我不是唐门中人,哪里会唐门的手法?‘八大无’却就成了‘四大无’。” 邀月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倒真不怕死。” 这还是她首次正视在场中的一人,也是李忘尘首次感受到邀月的直视,只觉得一道仿佛蒙着淡淡清辉的目光笼罩住自己,直有一种洞穿一切伪装、探查内心深处任何秘密的可怕感觉。 面对这样的目光,李忘尘脸上的笑容也不太挂得住了,他收起笑容,正色道,“因为我绝不会死。” “好。”邀月拍拍手掌,将天一神水一饮而尽,“可惜你就要……” 话语根本未说完。 邀月的动作随着话语一同定住了,她那双好看的蒙着淡淡辉光的双眸忽然爆发出一阵无法形容的震惊,可这样的情绪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一样。 她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剧烈无比地颤抖,颤抖得就好像一个不善于饮酒也从未喝过酒的人一口气喝了三坛烈酒,又好像是整个身子的每个器官都一瞬间有了自己的思想并且开始闹起内讧。 所有人本来都以看待死人的目光看向李忘尘。 西门吹雪已凝神静气将整个世界排除在外,天空消失,大地消失,周围的同伴消失,连自己都身体也消失了,只留下了自己的心与剑,两者融合为一,只观测邀月的存在,要在邀月对李忘尘下杀手的瞬间同时出剑,救下李忘尘。 他从来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杀死自己的朋友。 连伤害,都不行! 楚留香当然也全身蕴满了内力,双眸尽力睁大,体表的每一颗毛孔都在尽力地呼吸,为自己储存那一瞬间爆发出去的气力、精力、神力,也是为了救下李忘尘。 在邀月、怜星面前,他已有许久一句话不说了。他人难以企及的某种战斗智慧不断地告诉他,面对这两个人无论用任何办法都只有一个死字,而在莫大的压力下,他此前与原随云大战的种种经验全都历历在目,再和幼年少年青年时各自遇到的经历全部融汇起来,逼迫他进入某个玄之又玄、难以形容的境地。 他忽然感觉自己能闻到光芒,即使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闻”的感受。 同时,楚留香也能眼见气味,舌尝声音,触摸鲜甜,听到痛苦。 常人的五感在他的第一视角中完全地混淆起来,就像是往一锅浓汤内添加各种佐料,最有搅拌混合均匀,那一刻就最靓丽,最香浓,最鲜美,最悦耳,最舒服。 他的五感正在某种奇妙的作用力下完全贯通了起来,并且共同朝着一种常人绝无的“感知”进行。 在佛家,这种独立于眼耳口鼻触的感知被称作“第六感”。 在道家,这便是“神”,觉知的主宰,灵明知觉之谓神。 这种感觉,其实和李忘尘那种“出剑瞬间,高温将自己全身每一颗细胞灼烧成灰烬,灰烬落下却又金光闪闪”的感觉相似。区别在于,李忘尘只有出招的一瞬才有那种感觉,楚留香却真正全无保留地进入那个世界。 ——而这也就象征着,本就是小三合气力·周天不息的楚留香,现在隐隐约约,竟然要捅破神力·六识通感的瓶颈了。 但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楚留香,又或者是卓非凡等人,都没有真正出手。 因为邀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她不动,气机牵引之下,所有人都难以动作。 而怜星第一个觉察到了不对劲。 她身影一晃,已来到了邀月身旁,伸手一触邀月身体。 邀月忽然高声道,“不要碰我!” 却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简简单单一碰,怜星如遭雷击一般后退三步,脸色一红再一白,紧张叫道,“姐姐!” 这尚是她首次受伤,没想到不是来自于任何敌人,而是来自于自己的姐姐邀月。但这两大大三合高手骤然而撞击的力道,却激发出惊天动地的景象。 砰,砰,砰。 怜星踉跄后退的每一步,都有极不一样的景象展现出来。 她的第一步落下,无形的力道犹如山洪暴发般注入地面,再转瞬间扩散出去,登时伴随一声轰然巨响,方圆百丈间的地面都下沉坍塌数寸,小半个丁家集地动山摇,房屋倒塌不计其数,宛若一场小型天灾。 她的第二步落下,霎时天昏地暗、风起云涌,以怜星为中心,大量可将常人刮得飞起的狂风源源不断地朝着天空、四方、六合、八荒传播开来,只在须臾间便达至方圆数里范围,但见过处,天上的鸟儿全都一只一只落下,林中的走兽发出了惨叫倒地,一颗一颗树木簌簌而倒,林叶纷飞。 她的第三步落下时,反而是无声无息的,只是一股只有武林人士能够体会到的力量飞速传播,周围那些倒地的一个一个武林人士,无声无息间一个一个七窍流血,而清醒的除去卓非凡、西门吹雪和处于某种突破关隘门槛的楚留香外的众人,也都面色一阵青红,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勉勉强强才站住了身子。 怜星猝不及防,遭受邀月全力一扑,以移花接玉卸去这石破天惊的反震力道,连退三步。 这三步中,第一步让大地承受三成力道,第二步让气流承受三成力道,第三步则让众多武林人士承受最后的四成力道。而光是这四成力道的一招,已令在场众人几乎全都去了半条命,由此可见一斑。 若邀月真想要动手杀人,在场众人哪怕一起上来,她也只一招就能功成。她的确有资格以神女、仙人的姿态审视一般武林人士,因为她的武功之高,早已超越了什么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一千倍不止、一万倍嫌少。 可惜就算是她这样的人,肚子里面陡然增加了数万吨重量,也得有好一阵子受不了。 但其实若光是重量倒也没什么,她的“明玉功”能夺天地之造化、万象之精粹,其根基所在,便是天地间有独一无二、难求瑕疵的十全十美之玉,同时也如漩涡一般,吸引天下一切美好事物聚拢起来。 到大成时,这股吸力甚至本身就是一项绝世武功。 故而邀月只是一时慌乱,随后镇定下来,正待以明玉功真力稳住五脏六腑,然后再以内力从毛孔排出点点滴滴的天一神水——这水虽重,但是体积不大,只需片刻就可以排除。 偏偏在这时候,怜星冲了上来。 当怜星骤然间触碰到她的时候,她正处于关键时刻,被外力一撞,立刻本能反击,自己排毒的动作也一时停滞。 ——也就在这个邀月被打断、怜星被震退的关键时候,有人出手了。 但见天地一白,一瞬间有无数光芒闪烁。 在这其中,最耀眼的无疑是一柄剑。 西门吹雪一剑刺出,已到了怜星身前。但见寒星四射,遍布漫天,忽然一收,并作一剑。剑气霎时间如风起云涌般呼啸起来,形成了一阵席卷天地的风暴,将怜星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他实在不屑于和他人围攻邀月,只愿意前来阻碍怜星相助邀月。 而剩下的几道光芒,却全部落在了邀月身上。在这其中,有卓非凡的剑光,有愚茶道人的木剑,有帅一帆的长剑,有郭嵩阳的铁剑,有吕凤仙的指劲,甚至楚留香竟然也出剑了。 ——他以气发剑,以心发剑。 无声无影无形的不动之剑! 原来楚留香的剑法造诣,竟然丝毫不逊色他的轻功。 除此之外,更有一道快得惊人、疯狂无比的矫健白影,一瞬间已越过了所有人,朝着邀月发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道攻势! 这白影竟然是破土而出! 她不知道在地里埋了多深,才能瞒过怜星邀月的感知,博得现在这样一个出手的机会。 石观音总算来了。 ——但这一切攻势加起来都不如一样东西。 李忘尘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古墓寒玉,不过他虽然动作极快,但武功还是太低太低,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还是比他人都要慢上一筹不止。当他人的攻击落到邀月身上的时候,他的内力才注入寒玉之中。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无声无息间,寒玉已碎裂开来,每一道碎片都随着一股无形的风卷上天空,每一道碎片都在这个过程中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旋风,柔顺而轻柔地螺旋而上,最终以一种曼妙而圣洁的姿态在天穹的高处重组。 先是裙摆,后是衣装,再是长袖,后来是婀娜有致的身姿,最后是一张无有五官的面孔。 一切都在某种美得无法形容的氛围都发生,连时间都好像变慢了一般,仿佛天地都在等待着这个美的化身呈现在世界之中。 一个身高足有五六丈,气质清冷而高妙的白衣女子出现在了李忘尘的身后,就如同曾经出现过的神剑诀一般。区别在于,燕南天的身影刚猛得如同天雷勾动地火汇聚而成的战神,可现在这名女子身上的气质却如同风凝成云堆积的仙人。 她掌中有剑,三步走来。 邀月猛然抬头,无视了众多攻击,只死死盯着远处那女子。 一剑简简单单地斩下。 此剑斩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似乎斩了和没有斩并没有任何差别一般。无面的白衣女子侧头看了看远处倒了一地的昏迷者中,一眼看中了倒在地上相比此战万分弱小的李莫愁。 似乎是很没头疼地叹息了一口气。 伴随着这一口气,她转身离开,身体像是被风吹走的云,被云分割的光,被光照射的雾,一缕一缕崩解分散,轻轻的来,轻轻的走,如一场梦般了无痕迹。chaptere (=) 第八十七章 永远的底牌 这就是林朝英。 这就是玉女素心剑。 李忘尘瞪大双眼,看着那一道又纤细又冷薄、像是冰片凝就而成的剑光缓缓划过半空,如烟如云如雾般地游荡,整个人的精神意志都随之而去,进入到了一种悠悠然然、仿佛永恒不变、可以一直延伸下去的境界。 但这道剑光延伸下去的前提是没有阻碍,此刻它的必经之路上却有另一名天下武功至尊的女子。 邀月发丝飘舞,白衣凌乱,白玉般毫无瑕疵的面容上露出罕见的慎重神色,身周遭虽有数名高手围杀,但全身精气神凝聚一点,只在面前的剑光之上。 从这一剑上,她似乎能瞧见一个更胜自己一筹的绝世女子,远在大宋的古墓深居,以风轻云淡的目光朝着自己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 她已陷入了生平最危险的一刻。 也进入到此生从未有过的刺激之中去。 好强的女人,好强的女人,好强的女人,好强的女人。她想。 然后再想:好强的人。 一股无法形容的喜悦欢欣在弹指间如电流般经窜全身,邀月几乎忍不住要长吟一声,声音一定要先是深沉暧昧嘶哑,像是一头瞧见了猎物的野狼,随后逐步飘然飞腾悠扬,是快然自足的风声,到了最后自然嘹亮尖锐高亢,如凤凰振翅。 她真的从喉咙里挤出了这样的声音。 刹那间,卓非凡、愚茶道人、帅一帆、郭嵩阳、吕凤仙、楚留香、石观音七大高手的攻势,已全部到了邀月的身上。 昆山玉碎凤凰叫! 一声尖锐刺耳戾气十足的啸叫声冲上云霄,邀月身子不动,双目仍然看着远处的玉女素心剑气,看也不看他人半眼。 几十滴水渍悄无声息地从她肌肤表面溢出再飞射,迎上了七大高手。 时间似乎凝固了刹那,邀月那一袭素白的外衣忽然飞震而起,再缓缓落下,白色的衣衫却已沾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配合上邀月凄惨绝艳的神情,真如同一头浴火涅槃的凤凰一般。 七大高手已经同时被震飞出去。 震飞他们的不是其他,正是由邀月逼出的天一神水,同时她更在眨眼间四散明玉功真气,施展出或阴柔或阳刚或迅疾或穿透或螺旋或直送或变化自如的七种气劲,一一潜藏在天一神水之中。 愚茶道人在飞到一半时惨叫了一声,已炸裂成了难以辨认的漫天血雨。有一巴掌捧起体积大小的天一神水朝着他砸了过去,而这已足有上千吨重,携带着邀月的纯阳至刚劲力,几乎等若是千万斤的烈性炸药浓缩在人体之内,一经引动无疑惊天动地,立刻成了这位武当长老的命中劫数,灭顶之灾。 郭嵩阳胸口处出现了针孔大小却又深不可测的洞,他以长剑荡地,一个翻身站稳,却又踉踉跄跄几步,身体从心胸口处的部位开始肿胀起来,肌肤变得青红发紫,像是一个在水里泡了好几天的人。天一神水深入他的心脉,以阴柔劲力携带着上千吨重的质量在体内肆意释放,钻入奇经八脉,郭嵩阳面色难看,却居然还一声不吭,举剑正要再战,却已摇摇晃晃,就这么一头栽倒,并且再也醒不过来。 吕凤仙、帅一帆同样死去,一个是变化自如的劲力所针对,半截身子冻结凝固、半截身子水肿胀大,另一个则遭受了螺旋劲力,整个人的身体血肉筋骨全以胸口处一处创口为中心扭曲变形牵扯引动,死状俱是惨不忍睹。 而对付楚留香的乃是“迅疾”劲力,楚香帅轻功虽高,却也远不及这须臾间到来的一力。 但邀月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楚留香临近突破,已有了些许“第六识”的特征,竟险之又险地躲过天一神水,不过仍被明玉功真力击中,落在了远处,并没有呈现出和其他人的死状,但也无力再战,昏厥过去。 唯二还有战力的,也就只有卓非凡和石观音了。 卓非凡飞在半空,面对的却是穿透之劲力,他以太极剑法一拨一荡,动作慎重得不像是飘逸的太极剑法,而是在泥沙中寻找什么失物,眼睛看不到,而将自己的全身感知都落入到了剑上,以剑替代自己的眼睛,以剑替代自己的耳朵,以剑替代自己的五感,剑所能感应到的一切就是他能感应到的一切。 此前四名武当长老才能完成的“太极圆势”,他一人就能完成! 剑光本来很慢,忽然一闪,已失去了形迹,只留下了半空中一道飞虹似的光电,亮了一亮,随后又重新回到了原处,剑尖上滑落一排齐整无比的晶莹水珠。 虽逃过一死,但一招余力不去,卓非凡双脚踩在了地面上时,身子竟然丝毫无停下的意思,如在冰面滑翔一般,竟然拉出一条肉眼可见的十来丈长痕,最后一脚狠狠踩在地面上,才将自己的身形强行止住。 石观音则比卓非凡更要轻松一些。 她面对的是“直送”劲力的天一神水,靠着自己综合少林武当武学精妙所在的“男人见不得”,轻舞长袖,连续挥动,几乎像是刹那间多了几十只手,一连串如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经风掠尘地响起。 石观音也给这一招逼退了数丈,双手发麻,内力一时竟为之枯竭。 她暗暗叫苦不迭,天下谁都知道宗师级高手的恐怖,但这样的人真正能恐怖到什么阶段,谁也没个准数,连她这样的老江湖也没想到,邀月饮下整整一瓶天一神水,居然还能够有如此神威,一招间便震死四大小三合得一人物,震昏天下闻名的香帅,震退两大小三合资深高手。 “好,碍事的人已去。” 邀月身子一震,双眸亮了一亮,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却已将所有精神都放到了面前的玉女素心剑气上去。 她已忘掉了李忘尘,忘掉了卓非凡,忘掉了石观音,甚至是忘掉了怜星和江枫。此时此刻的邀月,满心只有这一道剑气,以及这一道剑气之后的那个同样绝世无双、风华盖代的女人。 明玉功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运转起来,邀月的身体忽然发生了极为奇妙的变化。 那是一种用眼睛看不到,但是任何人都能感觉到的一种变化。 她似乎成了真正的月亮。 孤月高悬。 李忘尘忽然感觉有很多东西从自己的身体内流逝了,一点一点,一滴一滴,一缕一缕,一股一股,那全是一些很抽象的东西,从来无法看得见摸得着,但现在却有一股天地宇宙之间的大力将其尽情摄取,就好像主人从自己抽屉里取出一张银票般简单。 李忘尘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他忽然感觉到很冷,那是一种从四肢百骸由内而外的虚弱冰冷,而江湖令系统上显示的“精力值”竟在飞速下降。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牵扯着他往前飞去,若非面前就是玉女素心剑气,他应当难以抵抗,自己送到邀月的手掌心上。 不只是李忘尘,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这样。 甚至是地上的草芥,之前昏厥倒下的飞禽走兽,乃至于死去的尸体上本来尚且饱满的血肉,刀枪剑戟,一件一件的兵器,布匹……所有的物质,精气,甚至是温度,都在朝着一个地方聚拢过去。 那就是邀月的身体。 这是有点类似于吸星大法的表现,但李忘尘很快体验到了两者的不同,吸星大法是以强行掠夺的姿态汲取生灵精气,可邀月的明月功却并无主动的姿态,而是所有的外物主动朝着她聚拢过去。 此功只是一旦运转,就会造成一种天地都朝着一个中心坍塌收缩的情况。 就好像邀月已成了一个内陷在空间的“洞”,现在世间的一切都要顺着空间的凹陷,朝着她“流淌”过去。 这就是明玉功所特有的第六识。 在这其中,邀月尚不能利用到最基础的大量物质,那是明玉功第九重的范畴。 但她所汲取的精气、内力、能量,却都是实打实的。 这一切足以补足她的损伤消耗。 怜星仍被西门吹雪纠缠,但已经大占上风,可是此刻也只觉得手足一阵无力,抬头往邀月那边一看,顿时给邀月和玉女素心剑气二者的对峙看得惊住。 西门吹雪很老实地停下手。 怜星乘其不备,以飞星传恨顺手一刺,她武功本就更高许多,现在又不顾身份地偷袭,一击就将西门吹雪穴道点中,甩到一旁。 邀月则露出了一种快意的神色,就好像是一个刚刚饿了肚子的人,忽然大快朵颐吃了个饱。而玉女素心剑到这时候仍然距离她有数尺遥远,她却已经准备万全,手一探出,竟然牵引起汲取而来的尸骨血肉、残金断铁、布料毛皮、草芥泥尘、飞禽走兽…… 比二十个邀月还大的各种物质凝结成团,被摄取到她的掌上一丈高的虚空。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邀月凌空一捏,只听一阵令人牙酸耳刺的声响,物质被压缩、压缩、再压缩,然后在明玉功真气的作用下,构造形态。 等到最终成品落下的时候,她竟然也凝聚出一柄和飞星传恨类似的气剑。 飞星传恨是以“斩铁草”的核心为根基,捏云拿风、汇光集影而塑造。 这一柄剑同样也有核心,乃是一枚血红色的玉佩。 血红色的玉佩,伴随着血肉、金铁、布皮、草土、禽兽等等汇聚而成的,却是一柄黑绿色的短剑,所有的材料都被高度凝结成了确有存在的实质,比怜星那玩笑似的飞星传恨更不知道用心多少倍。一剑长尺七寸,骤看似乎没有什么光泽,但若多看两眼,便会觉得剑气森森,逼人眉睫,连眼睛都难睁开。 碧血照丹青! 邀月神色凝重,长剑一震,以移花接玉的手法,同样踏前三步,一斩而下。 神剑与剑气相撞。 这一撞似乎完全是无声无息的,但这反而才是真真正正将力量浓缩到了最细微处。邀月的身体震了三震,面前的剑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般烟消而云散,手中的神兵发出了一声轻而脆的响声。 邀月静静地看着消散的剑气,和破碎的碧血照丹青。 此番一会,不知多久能见。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总算从某种莫名的惆怅中醒来,反手收起血红色玉佩,抬头看向李忘尘,淡淡道,“原来那是天一神水。” 李忘尘叹了口气道,“我看是天一废水还差不多。”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了,谁能想到邀月真有如此恐怖,肚子里装了数万吨重量,还能够轻松自如地面对七大高手的合力攻击,要知道卓非凡和石观音的武功可都不输给任我行了,真正实战起来的水平更远胜过有吸星大法之患的任我行。 昔日令李忘尘头疼万分的水平,在邀月这边连正眼都不带瞧一下的。 邀月又问,“刚才那道剑气是?” 李忘尘如实回答,“乃是大宋古墓派祖师林朝英。” 邀月点了点头,“好,好,好。”她以赞许的神色道,“你很老实,按照约定,我会让你死得很痛快的。” 李忘尘正色道,“我要爽约,我并不想死。” 邀月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想死,但我要你死啊。” 她说出这番话时,就好像在和自己的朋友聊天一般,有一种理所当然、寻常至极的味道。 虽然你不想死,但既然我要你死,那你还是死吧。 李忘尘的神色居然还很平静,此时整个丁家集前面的空地早已经面目全非、一片狼藉,方圆数百丈的大地像是有座山从万丈高空砸落下来一般混乱不堪,大大小小的地块斜起飞突,枯萎的杂草上沾染着血迹,残躯断肢不计其数。 而这一切,都是邀月的手笔。 李忘尘面对此情此景,居然就好像此前邀月惊天动地的行为不存在一样,也很自然地说,“那你来杀我啊。” 邀月却不说话了,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些惊奇的神色,但也仅仅只是惊奇,“哦,你还有底牌。” 李忘尘笑道,“邀月宫主,以你的性子,似乎不应该到这时候还不出手啊……你虽已尽力想要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但我却看得出来,你是怕了。” 邀月眸中闪过怒色,正要说话。 一个声音已远远地传来了,“其实你也怕了,若非怕了,你怎么会想要以挑衅她来证明自己呢?” 李忘尘神色一僵,纳闷道,“二叔,你怎么一来就掀我底裤啊。” 在他的背后,丁家集的村口,一间倒塌的房子里,一个男人推开了几张瓦片,从满是灰尘的房屋里走了出来,一边走出来一边咳嗽,看上去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出现在场中的第一眼,是看了看这一切惨状,叹了口气,“我若没有被埋住的话,现在这一幕应该会早一点发生,而大家也不会死了。” 李忘尘却摇头道,“你若早点出手,未必能有现在的效果。” 男人苦笑,知晓李忘尘这话一半是为了回怼自己戳破他的威风。 另一半却是实话实说,男人若刚才配合着林朝英的玉女素心剑出手,的确有极大把握杀死邀月,但怜星却完好无损,到时候男人却绝对没有精力出第二刀了——即使有第二刀,怜星虽有邀月反震的小伤,却比现在的邀月状态更好数成,男人自忖也未必能得手。 他其实有点完美主义,若自己的飞刀无法得手,那还是不发为妙。 男人抬头看向邀月,“邀月宫主,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今日没本事让你还,还是请你退去吧。” 邀月眯着眼睛看向这个男人,道,“怜星,给我上!”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开口让别人为自己战斗,哪怕这人是自己的妹妹。 怜星下意识点点头,正要冲上去。 她看得出来,这男子也是小三合水平,虽然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刀气,能凝聚精气神的所在,威胁到此刻的姐姐性命,但却不是自己的对手。 李忘尘赶紧道,“怜星宫主想清楚了,你动手或许能杀了我们,但他的飞刀一定先取了邀月宫主的性命。” 此乃实话,邀月的确大不如前。 怜星这下才有了脑子,顿时止步。 邀月的双眸中放出盛怒光芒,却深深吸了口气,她还从未有过成为他人累赘的时候,今日可算是有太多太多个“第一次”了。 难道真要就此离开? 邀月再次看向了那双手空空的男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邪门武学!” 李忘尘却笑了起来,“这可不是邪门,而是天下最正道的武学。” 说话间,他转身几步,来到了男人的身旁,然后挺胸抬头、双拳抱臂,宛如一头老虎身旁的狐狸,“——风云第一刀,小李飞刀是也!!!” 什么风云第一刀啊李寻欢愣了一愣。 然后就听见李忘尘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二叔顶头上司可是堂堂铁胆神侯朱无视,他同时也是江枫老兄的幕后老板,江湖上早有传言,欲动江枫,先杀神侯。我们这一片势力,都是江湖正道,一切有赖于神侯的威风,但望两位宫主回去养好伤势,掂量掂量自己,三思啊。”chaptere (=) 第八十八章 孤星远去,大明再见(大明卷结束) “你给我闭嘴!” 邀月呵斥李忘尘,转头看向怜星,眼神凌厉得像是一把刀子,“动手!” 怜星低头道,“姐姐,咱们还是退去吧。” 邀月怒道,“给我动手!” 怜星却装聋作哑,似乎完全听不到一般,侧过脑袋去。 气氛陷入了某种凝滞中。 一向唠叨嘴贱的李忘尘这回是真的住嘴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变成了一种凝重。因为他忽然发现邀月的行为,好像并不会按照自己想象中那样发展,这女人竟然丝毫没有就此休战的意思——她竟好似宁愿顶着小李飞刀的威胁,也要杀死李忘尘。 果然是神经病。 李忘尘暗叹一声,他或许能通过前世的了解到这个女人的骄傲、偏执和疯狂,以此成为自己设计陷阱的依据根基,但终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不正常程度。 这毕竟是个能玩“绝代双骄”游戏,玩二十年的神级无聊病女人。 现在还能战斗的众人中,卓非凡本来就是寻找铁骑银瓶顺手帮忙,乐得不战下去;石观音虽初怀杀死邀月怜星的想法而埋伏,但此刻却宁愿一切从未发生过;李寻欢深恨邀月的下手狠毒,可现在还是保全李忘尘要紧;西门吹雪倒宁折不弯,绝对不会接受邀月怜星肆意杀人之后离去,却已经被点了穴道;而李忘尘自觉打退了两人已是始料未及的好结果,毕竟差距过大。 而怜星当然也早就不想杀人了,而李寻欢能威胁到邀月的生命,则更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在所有人心中,这一战已战到了尽头,不应该再继续下去,彼此都应当偃旗息鼓、来日择战才对。 但是邀月却好像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她就在那个“所有人”之外。 她的脑子里,好像从来没有过“妥协”这两个字。 此前她的疯狂让她喝下了天一神水,令李忘尘大喜过望,可现在她的疯狂同样让她放弃权衡利弊,变成了令李忘尘头疼无比的执拗。 看着忽然装起了聋子的怜星,邀月脸上的怒意忽然收了起来,变成了一种漠不关心的木然,只淡淡道,“好,你此刻不愿意动手,接下来最好都不要动手。” 又转头看向李忘尘,这应当是她首次正视这个连先天都没有的少年。她的眼神很奇妙,也很认真,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李忘尘的模样,像是要将这个人记住一般。 邀月点了点头,风轻云淡地说,“我既然说过了要杀你,除非我死了,你就一定会死,你明白吗?” 她说话的时候还是淡漠万分的,而不见丝毫狠戾、恶毒,但是李忘尘听在耳中,却只觉得比十万句咒骂更让人心惊胆战,整个人全身上下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发末稍到脚底都是冰凉一片,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害怕。 李忘尘穿越迄今为止,从未有这么害怕过。 唐玉没有让他害怕过,林仙儿也没有,任我行也没有,朱无视也没有,原随云也没有……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恐怖,不少人的智慧、狡诈、阴险、狠毒,其实都远远超过了邀月,可是李忘尘面对他们的时候,却从未觉得害怕。 这种害怕,甚至和邀月的武功都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她手无缚鸡之力,也绝对能让李忘尘心生畏惧。 这是超过了武功,也超过了智慧,涉及到一种“意志”层面的力量。 ——邀月想要杀死李忘尘的意志,竟比什么唐玉、林仙儿、任我行、朱无视、原随云等人加起来都要深、都要厚、都要浓、都要重。 草,这疯女人!在发癫上已经无人能比了! 李忘尘知晓是自己触了她的霉头,只怕永无宁日了。 不过越到了这时候,他反而越能洒脱得开。 玄武定心法运转,一种由心而发由内而外的宁静舒展开来,阴郁的恐惧被名为勇气的东西一脚踢开,勇气充斥在全身的每一颗细胞,令李忘尘有种难言的舒心。 李忘尘目光如炬地看向邀月,咧嘴笑道,“你要大我?好啊,来吧。以我的武功境界,能与邀月宫主拼个你死我生,真是大大的不亏有赚了。” 他说完这话,暗忖若邀月忽然袭击自己,不知道二叔能不能顶住,用眼角余光观测旁边的李寻欢,却是一愣。 原来李寻欢抿着嘴,瞳孔收缩,浑身肌肉紧张紧绷,额头上汗水密布,整个人都精气神都浓缩为一个点,已蓄势待发到了极限。大三合毕竟是大三合,就算邀月几经暗算强攻,真力大损,已不如全盛时期的一半,也还是能对李寻欢造成极大的精神压力。 再看向对面,邀月竟然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语,只是以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李寻欢看去。 李忘尘站在两个人的中间,恍然大悟:战斗就在这一刻开始了。 小李飞刀这样的武功,足以将整个武学对垒的体系推翻重构。常人战斗无非是斗技斗力斗智斗勇,为此有无数的神功绝学被创造出来,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比如在技巧上号称破尽天下招式的独孤九剑,又或者破开招式极限的天外飞仙。 但小李飞刀在这些神功绝技中也是最特殊的一项,它会让战斗还原到很本初的一个问题:我这一刀能不能杀死你,你能不能防住我这一刀。 胜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 非此即彼,非黑即白。 在这种时候,只要不是差距过大,最后的结果都难以预测。 邀月会被李寻欢威吓,是因为她竟然发现推测不出自己能否接过这一刀;而李寻欢自然也承受着相似的压力,因为他同时不知道这一刀能否击杀邀月。 双方在极端不确定的情况下寻求属于自己的一线生机,而李忘尘则是两人斗争的焦点核心,他知晓自己再有任何反应,都会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但无法肯定是否能对李寻欢有利,便只能再次安静下来,做不了好事也不能捣乱。 这一安静下来,他甚至能以一种极为玄妙的状态体会到邀月和李寻欢两人的想法觉知,一个是掌握了气神两门法有元灵招式的小三合高手,另一位则是历经苦战的大三合宗师,他们的这一场对峙中随处亦可见到常人难以企及的武学玄思。 场面上变得极安静,似乎掉落一根针也能被人听到。 闲着也是闲着,李忘尘忽然灵机一动,运用“心随意转”,将精力、气力都转化为神力,神力值直线突破了四百。 他未来将会无限感谢此刻一闪而过的念头。 这一举动,令李忘尘霎时间犹如盲人复明、聋人得聪,目光所处的世界大大小小每一处,忽然变得纤洪毕现、美轮美奂,整个人的“窍”都给打开了。 这一瞬间,李忘尘再次有种自己整个人变得金光闪闪的错觉,此前只在“含光”状态下的刹那体验,现在竟可持续把握捕捉,只是有一点不美,那就是自己全无体能内力,无法结合实践体会,否则或许能找到帮助李寻欢的办法。 无法主动探寻,李忘尘只好以被动的姿态处理传递而来的信息。 他是这场战斗中至关重要的媒介,邀月想要杀他,心中的想法通过杀意而来,李寻欢想要护他,心中的念头经由保护之意而来,两个人都没有瞒住李忘尘的意思,这其中的信息自然暴露无遗。 这下子,邀月只知自己而不知李寻欢,李寻欢只知自己而不知邀月,李忘尘却是两者兼知,他对这场战斗局势的了解竟一时突飞猛进,进入两大交手者也达不到的水平。 ——哇,这一刻是二叔厉害,可惜他没有捕捉到,若此刻出手,定能一举功成。 - 幸好幸好,如果这一刻邀月出手,正巧是二叔换气回气的破绽,冒然出刀难以达到圆满程度,大概率被邀月躲过,令她杀我而不死,大获全胜以矣。 李忘尘不能动,不能言,但一颗心却随着这场战斗的须臾变化而不断思虑起伏,只觉得打开了一扇又一扇平日所未曾想到见到的武学大门,脑中如泡沫般浮起一个又一个武学构思。 这场以他为中心的战斗,几乎等同于是前世游戏中的练功房,不断给他提供丰富无比的武学经验。 渐渐地,李忘尘居然忘掉了很多事情,忘掉了心中的害怕,也去掉了什么勇气,他这时候才明白强撑起来的勇气反而会显现出自己的色厉内荏,恐惧的反面从来不是勇气,而是根本不在意——现在的李忘尘就是如此地不在意。 他当然也忘掉了去观看江湖令系统,如果他能看到的话,会发现自己神力值数字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不断地增加。 但看不到也能感受到,李忘尘甚至期待这场战斗能一直持续下去。 也就在这时——一切忽然停了下来。 气机的一方消失了,是邀月。 李寻欢的力量立即自然而然如同潮水般扑了过去,眼看要大获全胜,几乎形成了一种连李寻欢自己也无法阻碍的“势”,裹挟着他发出一刀——这正是风云第一刀! 但见天上地下,划过了一道无与伦比辉煌灿烂的光芒。 在这道光芒面前,似乎什么都是脆弱的、虚幻的、难以维持真实状态的东西。光芒一闪而去,已来到了邀月的眉心前三寸的位置,刀气凝聚内敛,并没有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 邀月却身子一软,不可置信地倒了下来,瞪大的双眼里露出无声的呵斥与愤怒。 而从她的背后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怜星。 怜星一手搀扶倒下的邀月,另外那畸肢上的长袖一挥,连续卷动成螺旋状,层层削减飞刀上的气劲力道。以她的功力,只怕是李寻欢十倍不止,做到这件事情自然不难。 转瞬间,飞刀上的力量尽数消失,眼看就要变成一柄普通的飞刀。 偏偏在这时,飞刀却消失了。 是真真正正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如果这一刻时间凝固,就算把方圆三百丈的天上地下都给翻个底朝天,也绝对找不到飞刀。 连怜星也挑了挑眉,忽然想到了此前李忘尘的“含光”,一剑从身前斩来,剑光消失,剑劲却从身后的虚空打击,这应当是一脉相承的武学。但她能感受到含光的气机,却无法感受到小李飞刀的气机所在。 疑惑之间,光芒一闪,怜星身子一震。 她的左胸已中了一枚飞刀,谁也不知道这飞刀从何而来,鲜血渐渐染红了白衣。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怜星浑身一震,飞刀化作了碎片炸飞出去。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李寻欢,一字字道,“好一个风云第一刀!” 而另一边,李寻欢脸色一白,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眼看就要跌倒,李忘尘赶紧过去搀扶着。 一触摸才发现,李寻欢全身上下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透了,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更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 李忘尘为他抚背,却看向另一边的邀月怜星,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刚才,怜星偷袭了邀月,然后李寻欢下意识地捕捉到这个“最佳时机”而发出小李飞刀,怜星却为邀月挡住了这一刀。 但看她的模样,虽还是被小李飞刀击伤,但似乎并不改其强势地位。 “此战还是算了吧,姐姐。”怜星叹了口气,看着地上被点了穴道的邀月,“你是天上的人儿,何须与一介凡俗拼命?” 邀月没有说话,双眼直视怜星,然后渐渐变得冰冷而凌厉。 怜星苦笑道,“回到宫里,我甘愿受罚,但今天……今天将是我这辈子第二次不听你的话。” 她说这话时,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左足。 这是怜星第一次不听邀月话时的代价。 说话间,她伸手一抚,长袖扫过邀月全身上下更多穴道,首次将多年来胜过自己的姐姐强行逼晕过去。 怜星转过头来,和李忘尘对视了一眼,忽然笑了笑,“现在你二叔好像也不行了,你还有底牌吗?” 李忘尘道,“现在由怜星宫主掌握全局,不知感觉如何?” 怜星吐了吐舌头,“怪极了,我竟然感觉到很累很累,只想回到秀玉谷内,好好睡上一觉。” 李忘尘得寸进尺道,“那江枫老兄……” 怜星却正色道,“这点不可避免,就算我愿意放手,姐姐也绝不可能让步。你也看到了她的性子,越是遭受威胁,她反而越有韧性斗志,而且我相信此战之后,她此生恨极的男人除了江枫,将再多一人。” 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看向李忘尘。 李忘尘脸色不自然地变化了几下,最后固定为一个勉强而难看的笑容,喃喃道,“呵呵,那一定是铁胆神侯朱无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指示的……” 怜星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自我安慰的功夫比你的剑法厉害多了。” 说话间,信手一丢,空中响起一个嗡嗡声响,李忘尘下意识抬手接过,却发现是怜星夺去的那一枚“斩铁草”的核心碎片,闪烁着妖异无比的红光。 阿崽,你还能回来啊! 李忘尘惊喜无比,紧紧握住这碎片。 碎片倒好像不是很高兴,只很敷衍地闪烁了两下,似乎觉得怜星那边要好许多,好像有点嫌弃李忘尘这穷老爹了。 变形计是吧?李忘尘不满地晃了晃这碎片。 怜星也好像很喜欢斩铁草,露出不舍的神色,道,“变强吧,强到下次见面的时候,能逃过姐姐的追杀。你这样的人若死了,对这世界来说,实在实在太可惜了。” 李忘尘点点头,“我知道。” 他又犹豫了一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若侥幸未死,能看看你的左手与左足吗?” 怜星愣了一愣,却没回答,也没有如此前一般勃然大怒,只是朝着李忘尘眨眨眼睛,笑道,“接下来请你瞪大了眼睛,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看我如何料理后续!” 她刚说完这番话,身影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来到了远处观望的石观音身前,信手一掌拍出。石观音本来已经安下了心,完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大吃一惊之余,勉力招架。 但就算怜星被邀月震伤、又接了一发小李飞刀,又怎么能是她可以比拟的呢? 十招不到,石观音便被一指点在眉心,发出鸡蛋壳破碎般的声音。 杀完了石观音,旁边的卓非凡本以为轮到自己,立刻严阵以待,神色凝重,手捏剑诀,紧张得无以复加。 哪知道怜星根本不看他一眼,只最后看了看李忘尘,微微一笑,便携带着邀月踏空而去。 李忘尘呆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卓非凡表错了情,讪讪一笑,又转头看向愚茶道人,脸上的笑容转变成了悲伤,开始为死去的战友们挖坟——这里面当然不能包括石观音。 过了一会儿,李寻欢调理完毕,两个人站了起来。 “你和怜星宫主似乎颇为投缘?” “或许吧。”李忘尘回过头来,看向许久未见的李寻欢笑道,“这世上好像就是有些人,虽然只不过是见了一面,却觉得上辈子就遇到过一样。” 看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说出这番话,李寻欢面露怪异神色地拍拍他的肩膀,“咱们才分别了几个月,你却好像已经完全长大了。” 李忘尘点头道,“没错,我本来正准备与你一起对抗朱无视呢——可惜却遇上了邀月,本来是你招惹了任我行和朱无视怕祸害到我,现在却是我招惹了邀月怕祸害到你,现在看来,我仍要去大宋避一避灾。” 李忘尘此前要去大宋,本来就是还残留着一些现代人的保命想法,要远离李寻欢。 但是他未曾想到自己一入江湖,如鱼得水,武功一日千里不说,过得更是快活无比,简直是个天生的江湖人士。而什么现代人的种种想法,被接二连三的强敌到来一冲一刷,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现在就算让李忘尘去过安生日子,他也不想过了。 而在挫败原随云等一伙人时,李忘尘特意给段天涯传递信息,就是一招试探护龙山庄的险棋。从那时候起,他就有些想要放弃去大宋,就留在大明和朱无视斗一斗的想法了。 但偏偏他现在招惹了邀月怜星,在大明是完全呆不下去了。 这时候要是和朱无视斗,朱无视只怕大喜过望,本来他和李寻欢对上也还是要小心小李飞刀。但李寻欢这边加上李忘尘,他那边却直接加上邀月怜星,从上风变成必胜,只怕恨不得让李忘尘再招惹一些人,最好给自己多找几个这种等级的队友。 李寻欢也点头,“既然如此,我继续呆在朱无视这边,趁机寻找脱身之法,而你则在大宋锻炼一番,不可懈怠了武功,二叔可等你来救呢。” 李忘尘知道李寻欢在开玩笑,但也知道这话半真半假,真心实意道,“放心吧,二叔……对了,表姑是否还在之前约定好的地方等我?” 李寻欢却摇了摇头,“早换地方了,大宋那边从来比大明要乱,近日来更是屡有大事发生,诗音她不通武功,也要寻找一处靠山——幸好咱们亲戚多,她最近便住在堂姐李青萝那边。” 说到这儿,他还免不了苦笑,因为李青萝正是昔日追杀他的李秋水的女儿。 当然,这对母子向来各玩各的,李秋水追杀李寻欢,但李寻欢和李青萝的关系却也不错。 李忘尘愣了一愣,“李青萝?” 这个名字他其实颇为生疏,但若换个称呼,便立刻明白了……那就是王夫人。 王语嫣的母亲。 慕容复的婶娘。 这边刚告别一个表哥,那边就又遇到另一个表哥了。 ——哦,对自己来说,是表叔来的。 第一章 天下局势 此战到此邀月怜星离去而结束,李寻欢身份尴尬,不能为外人道也,先拜托了卓非凡不能外传此事,卓非凡已看出了李忘尘名气虽响,但这位李寻欢的武功人品更是深不可测,自然满口答应。 两人便悄然离开了丁家集,来到僻静处谈话。 不过这僻静处却不好找,李忘尘本来记得村头东边有片密林,密林中有溪水潺潺,鸟语花香,但是当真走了过去,才发现一路上各种树木断裂、横七竖八,大地裂开、沟壑起伏,还有各种的鸟兽落在地上,要么伤筋动骨、要么当场死亡,这遍地环境恶劣、死伤无数,却都是邀月怜星所造就的。 两位宗师,小小的身躯,竟能释放出这般力量? 李寻欢蹲下来,伸手帮一头小狐狸从断掉的木头下钻出来,小狐狸瘸着退跑了两步,转头朝着两人作揖,便不回头地逃去。 李忘尘忍不住为它可爱模样惹得一笑,李寻欢却已更去帮助其他还活着的鸟兽脱困了,李忘尘也赶紧上去帮忙。他们两武功有成,身手矫健,一拂袖即可扫开碗口大的树木,不一会儿便将周围好几丈的鸟兽全都救下。 李忘尘左右看去,见到周边被收拾安宁,再不复此前凄惨悲怆景象,也有了些得意感,“二叔真有慈悲心。” 李寻欢却愁眉不展,叹了口气,“我能力有限,在方今险恶世事下,也只能救一救这一片的生灵了。其实邀月怜星二位宫主一身武功惊天动地,适才稍稍运转功力,又何止糟蹋了此地一处?”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李忘尘却脑袋一转,喃喃道,“这就是二叔构思‘小李飞刀’的根本么?小李飞刀劲力内敛,武功越高,看来反而越是平凡,根本不会外泄力量,造成任何殃及池鱼的事情发生……看来这确是一柄正义与爱之刀。” 李寻欢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正义与爱,听起来倒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别看我,你问古龙老师啊……李忘尘讪讪一笑。 李寻欢道,“不过你确实也没有说错,其实忘尘你对武功的把握,有一种天赋奇才般的精准,我似乎能理解你的功夫为何能这么突飞猛进了,或许你自小真应该习武才对。” 却还是叹了口气,“但从此也可以看出来,你并非我的同路人,你在乎武功,而非仁心,你走不了我这条路。我这条路,终究只有我一人来走。” 李忘尘抓了抓脑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枝,“二叔,话不可能这么说。你看,这木枝也只一根,多容易折断啊?”说话间指尖发力,咔一声响,已将木枝从中一折为二,化作两截。 然后丢开两截断枝,又蹲下来捡起众多木枝,握在手中,成了小小一把。 李寻欢看着他认真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知道,十根木枝在一起就不容易折断了,人多力量大嘛。” 李忘尘愣了一愣,抬头纳闷儿道,“原来你知道啊。” 李寻欢道,“这故事其实很老掉牙了,哪怕对我也是。” 他思索片刻,失笑道,“你是想告诉我,我虽只能救下此处,你也不是真有仁心,但你愿意帮我,对不对?” 李忘尘丢开满手的树枝,站起身子,摇头晃脑道,“孺子可教也。” 李寻欢哈哈一笑,“倒也不错,你虽非仁,但起码也算有义了。” 两人知晓这一席话,已尽解阔别已久的生疏,胜过太多太多的话语,于是就地坐下,看天上白云,听耳边溪水,静静待了一会儿。 李寻欢忽然开口,打破宁静,“大明局势,无非江湖庙堂而已,江湖分作正邪,庙堂分作黑白。” 正邪、黑白。 李忘尘也不问李寻欢为何谈起这个,只细细思索品味,点了点头。 李寻欢继续道,“正为武当五岳峨眉等,邪为日月神教,黑为东西厂等,白为护龙山庄。在护龙山庄的情报中,若不算武当山隐藏的历代长老们,江湖明面上的小三合高手大致有四十人左右,其中庙堂约占四成,却凝聚,江湖则占剩余六成,却分散,于是总得来说,仍是庙堂领袖江湖。” 他不紧不慢、细细说来,以宏观视角阐述大明局势,说得入木三分,让李忘尘深感他不再是昔日自由自在随性自如的小李飞刀,而是深受牵绊不得自由的李寻欢。 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李忘尘,“你可知道,令任我行脱困而出的,正是青龙会。朱无视其实和青龙会暗中有勾结,但是有你相助,才又反戈一击,亲手将青龙会彻底压下,而木道人应当是传说中的‘十二青龙’之一,他正是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再无耐性干脆离开。此时此刻,朱无视在大明已经无人可制了。” 李忘尘恍然大悟,将此前的种种蛛丝马迹,一并勾连成线,贯通了大量疑惑。 青龙会助任我行脱困,无疑是为了日月神教。本来任我行对李家下手失败,其背后势力一直为李忘尘所忌惮,却又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结合后面华山一役的遭遇,青龙会曾有过大量人员的损伤,如此看来,此事必然与东方不败有关。 ——东方不败给了青龙会致命重创,李忘尘联合楚留香等人则添了一脚尘土,最后则由朱无视领袖偌大势力,真正将青龙会的棺木钉死。 当然,武功比邀月、怜星、东方不败、朱无视等人还要恐怖的木道人尚且完好无损,谁也不敢说青龙会真正灭了。 李寻欢点头道,“没错,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局势,因格局稳定,反而不显波澜,暗地里有多少隐藏的势力,又有多少隐藏的高手,如移花宫的两位,这就不计较在内了。但据护龙山庄的估计,整个大明应该最多不过二百位先天高手——仍是将武当山排除在外的。” 两百位先天高手?而且还未将武当山算计在其中? 李忘尘暗暗咋舌,“武当山到底有多厉害?” 李寻欢摇头道,“这点谁也弄不清楚,即便有木道人惹出来一番是非,让武当山栽了好大一个跟头,但群山之中的道士仍未尽出,此地无疑是大明境内最深不可测的所在。” 深不可测是深不可测,还不是成了人家的垫脚石? 李忘尘遥想木道人当日仗剑下山的风采,尽管知晓此人乃是动荡天下级数的大反派,也不禁心生仰慕之情。 李寻欢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大明局势?” 李忘尘笑道,“因为二叔要给我叮嘱在大宋江湖上混迹的方方面面,以大明举例作为对比。” 李寻欢满意地点点头,“你倒和以前一般聪明,大宋那边可和大明天差地别,如果说大明的局势是表面上波澜不惊,内部里暗流涌动,酝酿着惊涛骇浪,迟早一发不可收拾——那么大宋江湖就是一处从一开始绝不平息、翻江倒海、动天荡地的海上风暴!” 李忘尘脑袋转得很清楚,立马知晓了关键,“我听说大宋朝廷的力量很弱。” 世道局势稳定与否,还是得看政府的能力。 李寻欢笑道,“你说的没错,方今神州天下三国之中,大明和大唐到底谁强,其实熟难知晓,但大宋一定是最弱小的。大明朝中朝廷的力量有四成,江湖的力量有六成,四成凝聚胜过六成松散。而大唐据说朝堂之上势力更多更足,除去少林寺外的各方势力都早已背靠朝廷大树,比之大明更显。但大宋这边嘛……哼哼哼……” 说到这里,连李寻欢这种性格的人,也露出了一种很讽刺、讥诮的冷笑。 李忘尘却皱起眉,“但二叔您却说,大宋那边很危险。” 李寻欢点头,“没错,我没说错,庙堂的无能,反而更造就了江湖的混乱,大宋是弱,但是大宋江湖并不弱!相反,大宋的江湖强者如云,因为它根本没有大明这边表面的秩序,数百位先天高手星罗棋布散落在大大小小势力之中,弱肉强食,割据大地,说是大宋一国,其实几乎都各成一派,不缴税而成私兵,有国之实而无国之名,以形成了古时春秋、近时汉末之格局。” 大宋居然被各大江湖势力割据了?而且不缴纳税收,自行招兵买马,和古代的春秋战国时期、近几百年的东汉末年时期相似。 李忘尘悚然而惊。 按照护龙山庄估量,大明也有两百位先天高手,但是这些高手有泰半都隐藏幕后,比如护龙山庄就绝不可能只有朱无视、杀破狼大阵、天地玄三人、天罡地煞等辈,青龙会所招收的人物中的原随云、薛笑人也皆是不为人知的高手。更别提皇室、世家等蕴藏的势力,的皇帝可被叶孤城称作天下前十的绝顶高手……这些力量可从未在真正展现在这个江湖上。 而即使在这样一个江湖,李忘尘居然也颇遭受了几次险境,更遑论有三位数先天高手、乱如春秋汉末的大宋江湖! 难怪连李寻欢也啰嗦这么多,叮嘱李忘尘。 而李忘尘也总算对方今天下局势,有了个基本的图谱。 神州三国,以大唐的庙堂力量最强,大唐自昔日双龙相助太宗而成帝业以来,便以朝廷统御江湖力量,江湖上除了少林寺、慈航静斋、净念禅院、神水宫等少数超凡脱俗的所在,便根本没有所谓门派的概念,只是围绕着天下权柄而形成种种门阀、党派、帮派,江湖上的势力就是朝堂上势力的延伸产物。 而在大宋,则是江湖力量最强,朝堂无力掌管,各大江湖势力极度膨胀,不顾不管,目无皇威,划界而自成一派,朝廷非但不能管理镇压,反而还得依赖他们反抗外侵内乱。据说如权力帮、姑苏慕容家、蜀中唐门、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丐帮等势力,其首脑足以与大宋官家平等交流,而如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神剑山庄谢家、七帮八会九联盟等次级势力,则也是皇帝多为忌惮的重臣。 而在大明,朝堂和江湖力量则趋于平衡,双方互相合作,地位平等,也是最为波澜不惊的一处,但真正隐藏的力量,实不在大宋大唐之下。 最后,李寻欢留下了一句话,便也飘然离去。 这段话是:少武道禅,逍遥自在,寰宇九极,世外三宫,三仙真,四佛陀,东不败,西罗刹。 这似童谣非童谣、段子一样的话语,总结了方今天下,几大知名的势力或人物。 少武道禅,指的便是少林武当,乃是天下泰山北斗,佛门与道家的代表。少林是昔年大唐立国之本,而武当则是大明开国之基,一东一西,遥遥相对。 逍遥自在,指的便是“逍遥派”“自在门”,这两大门派,虽在武学开创源流、广收门徒之上,比不得武当少林,甚至也不如早已衰落的全真教。但在武学高深之上,不但不逊色于泰山北斗,甚至犹有过之,两大门派共同为昔日赵匡胤打下江山立足功劳。 寰宇九极,乃是天下神州三国之中,九个称霸一方、势力庞大的组织,具体为大唐的金钱帮、孙府、西方魔教,大宋丐帮、权力帮、慕容世家、唐门、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大明的日月神教。 从此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光是大宋就占据其中五个名额,可谓乱中之乱,而大唐有三个名额,大明只有一个。当然,日月神教根本不甩朝廷,而大唐那边的三方,据说都暗地里算是朝廷贵人们的属下,所以大唐那边的江湖局势只是分蛋糕的结果,真正的行动仍在上面,而大明这边则可以任意火并。 世外三宫则是李忘尘非常熟悉的了,乃是神水宫、灵鹫宫、移花宫三处。 三仙真,指的是张三丰、王重阳、逍遥子三名天下知名的道家真人。其中王重阳早年指点弟子注重道学,却荒废武功,结果无一先天,如此死尽之后,便心灰意冷;逍遥子则相助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也飘然而去;至于张三丰则已经品尝得够多了,后略。 四佛陀,指的是莲花生,昙宗,法明,八思巴。其中,昙宗乃是昔日少林寺帮助唐王大战王世充的十三棍僧之首,被封为“大将军僧”的天下第一刚猛;法明乃是方今大唐圣上武曌的同门师弟,号称“僧王”;八思巴乃是藏传佛教圣者,为蒙古国国师,号称“蒙古三大高手之一”;莲花生则是地位等同于张三丰、达摩、王重阳的藏传佛教领袖,更是八思巴、鸠摩智、金轮法王等藏传密教高手的贤师。 东不败,便是东方被称之为魔教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 西罗刹,是西方被称之为魔教的“罗刹教”教主玉罗刹。chaptere (=) 第二章 入大宋 李寻欢走后,李忘尘再次回到了丁家集村头。 大量的人员已经渐渐醒来,卓非凡同李忘尘讲述事情来龙去脉,只隐去了李寻欢存在,将怜星投鼠忌器害怕邀月一死的心态,变成怜星不忍血流成河,以解释此事。 众人无不欣然,邀月怜星这么一退,等养好了伤势卷土重来,只怕又是许久,江枫自然能够再无威胁。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给了怜星一些好名声。 此战伊始,众人都怀着死战的心态而来,没想到邀月怜星处处受制,到最后只死得好几名小三合高手,这些人物虽各有威名背景,如武当愚茶道人,已然是尸骨无存,但还是无法掩盖众人脸上心里的笑意。 卓非凡倒也不好触众人霉头,只好勉强维持微笑,心中却暗叹师弟倒霉。 除他之外,左冷禅也并不好受,他此番前来本是要借刀杀人,让令狐冲这年轻后生冲在前面,没料到令狐冲没死,自己的一大干将郭嵩阳反而死了,心中暗暗后悔不已。 第三个脸色不好受的是西门吹雪。 他没有围攻邀月,反而被怜星偷袭,击晕过去,躺在一旁的草地,等到李忘尘解开穴道之后,整个人已满身草芥,狼狈不堪。李忘尘看着一向白衣胜雪的年轻剑神这般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而西门吹雪只看了他一眼,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他神色不动道,“你若再笑,我就把你得头发剃光。” 仅从语气内容中听出一份气急而威胁的含义。 李忘尘身子一缩,双手按住脑袋,瞪大了眼睛,上唇下唇咬在一起,如被线给缝上,虽然还是有几分笑意,但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西门吹雪转过身去,气呼呼地朝着北边走去。 李忘尘朝着他的背影疑惑道,“西门兄,你去做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去洗涤干净。”说话时急步不停,甚至飞身而去,施展起轻功来,似乎只是在身上沾上了一些草芥,就已让他由内而外地不舒服。 还真是洁癖……李忘尘耸了耸肩。 楚留香带着胡铁花走了过来,“此战真是有劳小李兄弟了。” 他自然清楚,若非李忘尘以近乎洞悉人心的观察能力,觉知到怜星与邀月本质上的不同,此战恐怕再多十倍的人,也拿不下这对横行天下的姐妹。 李忘尘谦虚了两句,“不敢不敢。”但是动作却和话语对不上,只见他双手抱胸,嘴角微微扬起,鼻子快翘到了天上去,可见不是不敢,而是太敢了。 胡铁花走上来看了他两眼,“小李兄弟,这么久不见,你变得神气了。” 李忘尘看都不看他一眼,“哎,老胡你说什么呢……” “老胡?” 胡铁花朝着他比划了一个拿飞刀的姿态,李忘尘一个机灵,才想起这事儿不只有卓非凡是知情者,胡铁花可是给李寻欢传信的那个。 他赶紧换了一副嘴脸,“哎哟,这不是胡大爷吗?此战若非胡大爷起到至关重要作用,哪有小李我发挥的余地啊,该是胡大爷居功至伟才对。” 已满脸笑意地上去敲肩膀、捏手臂了。 这下子就轮到胡铁花咳咳两声,双手抱胸,鼻子翘到天上去了。 楚留香以怀疑的目光扫了扫两个人,皱眉道,“你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此战莫非还有内情?” 胡铁花看了李忘尘两眼,试探般问,“我只告诉他一个人?” 李忘尘一把捏住胡铁花的手臂,猛地发力,“可不行,多少秘密都因为这句话泄露出去的!” 他紧张之下,五指透露出青灰色泽,乃是将铁布衫运用出来。 胡铁花龇牙咧嘴一阵,赶忙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眼见李忘尘不动,一瞪眼,“嘿,别愣着,你继续按啊。” 还来劲了?李忘尘一边继续按摩,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楚留香摇头失笑道,“你们啊,一个是孩子气,一个是真孩子。”说话间忽然心中一动,一伸手,在李忘尘面前晃了一晃,然后收回了手。 李忘尘和胡铁花的动作顿时停了,两个人如见鬼一般看向楚留香。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晃之间,他们分明看到楚留香的五指溢出淡淡的金色,那是一种如同金粉般的光点,围绕着五根手指起伏,但是又毕竟不是真正实质存在的金粉,而是一种武林高手才有的错觉。 李忘尘吞了口唾沫,“这是……第六识?” 楚留香点头道,“没错,此战虽是赢了,但对我而言却是此生一大挫败,因为我自出道以来,尚未输过,这么一输,却就这么突破了。目前的‘第六识’尚在孕育之中,应当须得好几个月时间巩固境界。” 说完话,即便是香帅也咳咳两声,拿出一柄折扇,遮住自己半张脸,侧过头去,装作看风景一般。 但注意力还是在两人身上。 李忘尘和胡铁花同时哦了一眼。 李忘尘道,“恭喜恭喜。” 胡铁花道,“庆贺庆贺。” 说完这番话,胡铁花继续假寐,李忘尘继续给他捶肩捏手,两个人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楚留香所说的这样一番话语一般,和之前一般无二。 楚留香忍不住转过头来道,“二位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胡铁花大叫一声,“好了,我答应你了,好了吧。” 楚留香一怔,“什么答应了?” 胡铁花一摆手,“我答应你想要请我喝酒。” 楚留香道,“我什么时候要请你喝酒了?” 胡铁花大叫道,“因为我胡大爷安安静静听了你这一番看起来风轻云淡,实际上得意万分的炫耀,不但没有骂你,反而还恭喜庆贺了你。而且我平日刻意不太用功,武功恰恰比你低那么一点点,若非如此,你今日怎能有炫耀的机会啊?” 他声音太大太洪亮,三人虽在偏僻一团,也引得其他人朝着这边看过来。李忘尘帮腔道,“对啊对啊,是啊是啊。”一边说话,一边为胡铁花按摩,如小跟班一样。 楚留香愣了一愣,居然还很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我确实应该请你喝酒了。”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李忘尘,“李小兄弟来不来?” 李忘尘摇了摇头,“我却算了,邀月宫主盯上了我,我去大宋。” 此话一出,本来随性自在的氛围立即破了,这两人也顾不得斗嘴,同时紧张地看向李忘尘。 胡铁花顺手一个转身,躬身而小心,顺理成章地为李忘尘按摩起来,“李小弟,你别去大宋,那地方太凶险了,最不适合你这样有点本事,本事又不够大的了。” 这话确实有道理,若本事太大,自然纵横天下,何处都可去得。若本事小了,就算给别人拿去害,别人也嫌弃浪费资源。李忘尘刚好就是两者之外的那种人。 楚留香也忧虑道,“哎,我上次去那边,差点就被四大名捕给拿下了,要不我们陪你一起?” 李忘尘道,“安啦安啦,邀月怜星没那么厉害,我自有计较。” 安抚这两人一番,李忘尘则再度找上了令狐冲。 他叮嘱道,“之前一战紧急,我不好细说,其实左冷禅推举你为五岳剑派盟主,是利用你当傀儡。” 令狐冲却朝着他神秘地眨眨眼,“我知道,只是我也在利用他,若非让他觉得能利用我,我如何能够当上五岳剑派盟主?华山派昔日风头正盛,却沉寂这么多年,现在忽然崛起,若没有左冷禅做后盾,岂非遭人嫉恨。” 李忘尘瞪大了眼睛,指着令狐冲道,“嘿,你变坏了!” 令狐冲笑道,“有机会陪我喝酒,酒场上我绝不耍坏。” 李忘尘也笑了,“唯独这话不会错。” 就这样,拜别众人之后,李忘尘最后来到了李莫愁的身边,“走吧,姑姑。” 李莫愁早已在等他了,此刻兴奋道,“咱们接下来去大宋?” 李忘尘笑道,“没错,陪你去大宋,找陆展元报仇如何?” 李莫愁眨眨眼睛,像是要拨浪鼓般摇头,“算了算了算了,还是别去了吧。” 李忘尘疑惑道,“怎么,这不是你这次回来大明之后,便一直想要做的吗?” 李莫愁双手笔直伸出,往后搭在一起,十指交错掌心反撑翻开,朝着前方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李忘尘,“我看了邀月那个女人的模样后,一边觉得害怕,一边觉得可怜。她武功再高,还是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狼狈,我才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呢——这次回到大宋,就跟着你吧,你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何?” 她转头看来,正站在一处凸起的山丘上,在这个动作下,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紧绷而伸展,身体凹凸有致的曲线尽显无疑,此时阳光洒落,为她身上增添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显得神性圣洁,美不胜收。 李忘尘呆了一呆,说,“会很危险的。” 李莫愁微微一笑,“我都已陪你危险过两次了。” 这明明是任何逻辑也没有的一句话,可平素能言善辩的李忘尘却忽然成了个哑巴。 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点了点头,说。 “好。” …… 李忘尘和李莫愁结伴而行,度过了两国交界,慢慢接近了大宋。这一路上他们也并不着急,慢慢行走,游山玩水,大宋的景致也和大明没什么不同,只是金风细细、烟雨靡靡之间,整体多了几分迷醉和不羁。 神州三国之中,大唐和大明都保持着最初的领土,甚至犹有扩张,唯有大宋已历经了前世差不多的靖康之耻,领土泰半被外族所取,上下受尽了屈辱。 这些边塞外族,如蒙古、大金、大辽、吐蕃、突厥、西夏……等等,当年被太宗世民所折服,共同尊李世民为天可汗,但自从李世民退位之后,大唐也只能名义上使其屈服,双方摩擦不断,更入侵大宋领土,攻城略地不止。 先去预先确定的地点和江枫、花月奴相会,听说已经和燕南天联系上了。 一得到这个消息,江湖令系统立即有了反应。 哦,我逼退了邀月怜星不算完成任务,和燕南天接上了头就一下子达成目标了?贱不贱呐。 李忘尘暗自抱怨两声,但也是满脸笑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因这两枚青铜令牌加上之后,他已经有了六枚青铜令牌,两枚来自于霍休、薛笑人之死,两枚来自于邀月怜星的会面,两枚来自于绝代双骄的人物。 兑换,白银级令牌。 兑换,天翻地覆·跨海飞天步! 还剩下一枚白银级令牌。 至于此战中触发的另一项任务,怜星的“孤星伴月”则好似还远远没有达到标准,那一百点奖励点数和白银级令牌似乎一时半会儿难有机会拿到手了。 李忘尘本想要见一见燕南天,但等了五六日没有等到,也不能干等下去,便也只好暗叹一声无缘,就此离开了。 朝着江南姑苏慕容燕子坞出发。 路上还和李莫愁提起了这家人。 “李秋水、李沧海,确实是我母亲那一辈极为出彩的人物,她们姐妹励志于振兴家族,但是在求学路上各有全新追求,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也不当她们是一家人了。” 李莫愁介绍道,“李青萝是我的堂姐,她年岁不轻,孩子比你还大,却仍是个娇生惯养、毫无头脑的大小姐。据说年轻时被大理国的皇帝诱骗过,后来脾气便不算好,动不动将人当做花肥。但是她还算礼贤下士,前几年正是她请了你二叔来到大宋,交流养花栽树的道理。” 想必也就是这样,才有了二叔和李秋水那一番恶斗。 从李莫愁话语中可以听出来,她对李青萝并不相熟,李青萝自由长在无量山山洞之中,相处的都是丁春秋、李秋水这样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家族归属感。 她不将自己当做李家人,李莫愁自然也不会硬凑上去。 就这样,在一个雨夜,李忘尘和李莫愁接近了姑苏慕容氏。chaptere (=) 第三章 铁骑银瓶的再现 江枫和花月奴已在这客栈呆了半个月时间。 他们四处走访,苦心孤诣,才总算联系到了四处游历的燕南天。这位大明的第一神剑来到了大宋之后,仍是如过去般神龙见首不见尾,连自己的义弟想要见他一面,也困难万分。 但终究是联系上了。 李忘尘时间紧急,不能见这位神剑一面,只觉得大为可惜。而他们夫妻二人,也自觉对李忘尘无以为报,下定决心要和燕南天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好生感谢李忘尘。 这一日,阴雨天气,闷雷阵阵。 江枫和花月奴正在客栈的房间里画眉,却听闻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两人动作一顿,气氛从闺房中夫妻间的浓情蜜意急转而下,两个人对视一眼,露出江湖人的坚毅、警觉来。 只因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这门后的来人,似乎完全是飘过来的,飞过来的,而非是一步一步走来的。 江枫的武功,已是江湖上一二流之间,花月奴更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他们两人二人都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足见对方武功之高,实在已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九品高手,还是说…… 花月奴想要站起身子,江枫却按住妻子手掌,点头示意宽心,随后来到了门前。 浑身紧绷,打开门来。 出现在面前的,是两个胡子花白、头发花白,脸却红通通,有极亮极大眼睛,如同稚童的两个老人。两个老人身穿道袍,都是身量极高之人,江枫已是身长七尺,他们却比之还要高上一头,两个人站在门外,像是两尊门神。 他们的形象像足了门神,而神情之间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气魄,更是比门神还要嚣张。仿佛天上地下,什么也阻碍不了他们一般。 江枫心头一惊,尽管他已尽量将来人想象成顶尖高手,但两人的武功之高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测。 两人站在他的面前,乃是双眸亲眼所见。但若以其他感官一一触摸,便一丝一毫痕迹也捕捉不到,耳朵听不到声音,肌肤感受不到呼吸,只觉得面前两人都是烟凝云塑的幻象,一伸手即可搅乱。在江枫的心头,生起一种极为矛盾的感觉,让他这种依赖武学感知的人物,有种吐血般的难受。 江枫问道,“请问两位道长是……” 左边的道人道,“铁骑。” 右边的道人道,“银瓶。” 两个人也不客气,刚说完话,就往房间里面挤。江枫本想要阻碍他们,抬手去触碰两个人的身子,但是手一动,两个人的衣服连同肌肤都自然而然地一滑,朝着两边诡异地凹陷下去,正好躲过江枫的五指,正是武当山道家奇功“弱水柔易九转功”。 此功神奇奥妙,直达当年老子道德经的境界,“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无不知,莫能行。” 江枫没摸到人,心中一惊,双手更用力地朝着两人抓去。此前他出手只在阻拦,虽蕴含了真力,但守势较多,不算真正的攻击,而现在他知晓两人真正武功深不可测,于是放下负担,全力出手。 但这一爪抓过去,仍是如之前一样,被两人轻柔滑开。 江枫的招式连续有九次变化,而两位高大的道人身体却好像泥巴一般,也跟着须臾间连续变化九次,筋骨血肉柔到了极致,恰恰避过了江枫的九招。 这九招之中,不乏有直探两人心脉的杀招,一般变化身形的柔功都绝不可能改变心脉的位置,可是这两人的武功实已达到了武学中某个阶段的巅峰,脚步不动,五脏六腑连同肌肤自然而然一同朝着两边移动,在一刹那像是两株斜着生长出来的树木一般,须臾间便又恢复。 共同一踏步,两个人已越过了江枫。 一眨眼,他们落在了桌子上,本来桌子上倒扣着的茶具,也一一摆在两人的面前,茶壶中的冷茶也满盈在茶杯之中,却已经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了。 江枫转头看了一看,呆了一呆,好半会儿才理解到,两人以内力烧开了茶壶里的茶水,又互相倒了一杯,而动作之快,就在这一步落座之间完成。 花月奴脸色平静地起身,来到了江枫的身旁。有妻子在身侧,江枫本来慌乱的心情顿时收拾完毕,神色渐渐平静,将房门关好,两夫妻看着围坐在桌前的铁骑银瓶两位道人。 江枫道,“两位道长有何指教?” 铁骑悠悠道,“你认识邀月、怜星?” 这两个名字一出来,江枫和花月奴都身子紧绷,露出不自然而又警惕的神色,“两位道长是为了宫主的命令而来?” 说话悄然间,江枫踏前一步,将花月奴挡在身后。 银瓶瞪大了眼睛,“她们?狗屁!” 铁骑则纳闷道,“你们仿佛还不明白,我们师兄弟二人是武当派的。” 江枫眨眨眼睛,失声道,“武当!?” 铁骑银瓶齐声道,“怎么,不像吗!?” 他们声音一震,同时响彻在江枫耳边,犹如五雷轰顶自上而下打来,一股浩大无俦的震荡力量从外到内地冲刷江枫全身筋骨,令他四肢百骸同时有被铁锤敲打般的感受,同时气血翻涌,丹田里的内力如翻江倒海般卷动,脑袋一片空白。 花月奴踏前一步,搀住自己的丈夫,苦笑道,“像,两位真是像极了。”和丈夫对视一眼,示意他宽心对待,移花宫绝不可能和武当派有任何关系,邀月怜星更不是喜欢将私事假手于人的性格。 江枫收了两人一喝,脸色惨白道,“两位所言不差,在下两人认识邀月怜星二位宫主。” 铁骑道,“很好,你带我去找她们。” 银瓶一拍桌子,瞪大了眼睛,“她们杀了我们武当派的长老,这份仇怎能不报!” 这下子江枫和花月奴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原来这两位武功高得吓死人的老道士,并非邀月怜星的属下,反而是要对付邀月怜星的人。 原来,铁骑银瓶奉了命令下山之后,果然是想先去少林寺祸害一番,却不知道数十年过去,大唐的局势早已大变。 自武周代唐而来,史无前例的女皇帝武曌早有大变天下的雄心壮志,少林寺为防木秀于林,便自行闭山封门,整个大唐由内而外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佛门圣地亦由少林变为白马寺。 白马寺的寺主薛怀义当年是武曌面首,后年老而色衰,便网罗同党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代替自己侍奉武曌,而他本人亦是僧王法明的徒孙,武功亦臻至金刚不坏的小三合境界。自僧王法明往下,法明四大弟子、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等人沆瀣一气,成为大唐朝堂上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不过铁骑银瓶却浑然不顾这一切,薛怀义的武功,足以在世俗间算上高手,但在他们二位前辈高人眼中,却是可笑小辈,不值一提。而细心调查之后方知,这哪里是什么有道高僧,实在是个荒淫无度卑贱无比的男奴,纯靠着昔日和武曌的关系,为武曌皆以打压佛门而上位。 就连什么金刚不坏,亦是苦修床上功夫而成。 他们当然大怒,须知两位道人心中虽存有佛道之争的念头,但也自重身份,有高手对高手的惺惺相惜,万万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人物接替了佛门正宗的位置。 什么找少林寺麻烦的念头,也都抛之脑后,只剩下满心对薛怀义的杀意。 大意就是:你们少林寺这群无用的秃驴,怎么被这么个男宠站在头上,这能称得上我们武当的对手吗?看我帮你们料理了这混账,助上你们一助。 哼,才不是为了帮助你们少林呢。 铁骑银瓶连夜杀奔白马寺,此刻白马寺早已并非昔日达摩东渡传经的“释源祖庭”,而是被薛怀义掌控之后,以成藏污纳垢的淫秽之所,遍地淫僧荡尼。 铁骑银瓶见人就杀,一路携腥风带血雨,杀得血流成河,终将薛怀义斩于白马寺中,两大道人争抢功劳,竟将金刚不坏的薛怀义生撕成两半。一人提着薛怀义上半截身子,一人提着薛怀义下半截身子,行走大唐亮如白昼的高阁楼台之间,哈哈大笑,得意炫耀。 此事一出,登时震惊朝野。 其实薛怀义身份微妙,武曌虽早年和僧王法明是亲密战友,共同扫除李唐残余势力,逼退少林寺,但现在坐稳江山,正要效仿赵匡胤、朱元璋之举。而薛怀义和她曾经关系亲密,日渐嚣张跋扈,正成了她的肉中刺眼中钉。 武曌常怀杀死薛怀义之念,法明也自顾不暇,至于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则乐得前辈身死,圣上心中只有自己二人。现今得势的武三思、武承嗣更曾为薛怀义牵马执鞭,现今彼失势而我得势,也早对薛怀义心生杀意。 至于狄仁杰、少林寺、慈航静斋、净念禅院、金钱帮、孙府等等势力,自然更是深恨此人。 只是大唐内部潮流涌动,如何起落浮沉,仍看武曌一人。而武曌则观天下众多高手势力,也有种种掣肘,大唐的势力斗争一切归于无形,乃是神州三国中最凶险的所在。 但偏偏有铁骑银瓶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道士,突如其来,震惊四野。 他们也因此惹上了麻烦。 僧王法明亲自找上门来,两大武当长老首次见识到了和自家祖师爷齐名的四佛陀的真正实力,正是大三合得一境界。 这自然仍是名不副实,更多是武曌为了其佛门天下共主的身份而强行提拔,远不如莲花生、八思巴、昙宗、张三丰、王重阳、逍遥子等辈,乃是第一水货。 但要对付铁骑银瓶,则绝对足够。 僧王法明以效仿“不死印法”的“不碎金刚”、效仿“散手八扑”的“魔佛十式”出手,以一敌二,仍能压制两人,大占上风。 万幸铁骑银瓶也并非一般小三合境界,而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绝顶人物,距离大三合只得一步,更有诸多法有元灵级数的神功绝技,本身就是同级别中战神一般的人物,越级挑战并不吃力。 最终法明小伤受挫,而两人亦逃之夭夭,深藏山中养伤。 这一养,他们便又听闻了木道人斩梅真人而下山,李忘尘丁家集一役,心中也是大惊,匆匆回到大明,却和李忘尘将将错开,再和卓非凡汇合。 这下才知晓,武当现在正缺了他们坐镇大局,但他们性格最厌烦这种承担责任的时刻,关注点奇葩,不但不回武当处理事情,反而要为了那死去的愚茶道人报仇雪恨。 可移花宫秀玉谷乃是天下秘密所在,要不昔日江枫也不会一路奔逃偶然闯入其中,连铁骑银瓶也对其中的门道不得而知。 于是,他们只好让卓非凡告知江枫去向,亲自来找,意图为弟子出头,报复邀月怜星。 江枫和花月奴听完这一席话,对视一眼,神色微妙。 这大大出乎铁骑银瓶的预料,他们两人本以为江枫花月奴听说两位前辈出头,一定欢喜万分,庆幸十足,有柳暗花明之感,立刻就要带着他们两人过去,看他们如何料理了那两个女人,但没料到两人却好似心事重重一般。 江枫苦笑道,“前辈,我劝你们二位,还是回武当山吧。邀月怜星二位宫主,实在不是你们……实在不是……” 铁骑银瓶齐声怒道,“好啊,你敢说我们不是两个女流之辈的对手!” 他们两身量又高大,神色又张狂,这下发起怒来,就好似是十万头狮子在一同咆哮,那份震天动地的威势扑面而来,江枫都忍不住后撤了两步,却仍道,“两位前辈,小子武功虽低,但也看得出来,两位前辈武功之高,乃是精气神凝聚,不分彼此水乳交融,上下里外练成了混元一体,令人犹如面见高山渊海,难以企及。” 这话一出,铁骑银瓶都惊讶无比,铁骑抓起自己的白胡子,细细捻动,“哦,你倒是有些见识。哦,听说你义兄有些本事,这些相比是从他那里得来的吧。” 银瓶哈哈大笑,“既如此,你就应当知晓,我辈纵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 江枫却摇头道,“二位如高山渊海,可这世上实有些人物,已成了高山上的白云、渊海深处的海底,高山纵然看不清多高,渊海纵然数不尽多远,却终究可看可数的——而白云与海底,却是摸都摸不到、触都触不了的。” 铁骑银瓶同时一怔。 就在他们一怔的时候,两只手放在了他们各自的肩膀上,一个很平静,但在平静中却蕴含着天雷、地火般力量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没错,两位还差了一些,就不要去见邀月怜星了。” 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缓缓说道,“只是一点点,但却足够致命。” 江枫惊喜道,“大哥,您终于来了!” 燕南天! 铁骑银瓶同时站了起来,回头看去,然后愣了一愣。 他们两人已算是极高极大极魁梧的老人了,可是这一回头,却首次体会到了矮人一头的感觉。只因站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个骨架高大到比他们还要高一个头的雄奇男子,男人逆光而站,容貌看不分明,双手仍然按在两人的肩头上,整个人就好像是太阳投射下的高楼影子,将铁骑银瓶完完全全地容纳进去。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chaptere (=) 第四章 天雷地火,海啸风暴 好一个高大的汉子! 这是铁骑银瓶两人心头闪过的第一个想法。 铁骑习惯性不太客气地喝问,“你就是燕南天!?” 这样直截了当的问法,他这辈子已不知道有了多少次,往往能先声夺人,气势凌厉,唯独今日不知为何,说出来之后还觉得不是很舒服。他好生回味了一番,才发现问题所在。 全因距离过近,而对方又太高,他说话时不得不抬头仰视。 再是威风的话,抬头仰视对方的时候,总不免会有一些气的阻碍,势的凝滞。 铁骑银瓶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发觉燕南天的手掌却还在他们肩头,抬手正要扫开,心中一惊,却是扫了个空。燕南天似乎能通晓他们的心思,先人一步收回了手。 三人这一扫,一收,快得超乎寻常,犹如电闪一般,旁边的江枫和花月奴都丝毫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距离,总算得以见到此人的庐山真面目。 燕南天的长相其实并不如何英俊,只是太高太壮,以至于有一种绝世风姿也掩盖不了的气魄,能聚焦天下一切人的目光。若他和江枫走在一起,一千人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绝对是他而非江枫。 眼见两人目光,他微微一笑道,“我是燕南天,两位前辈是昔年的铁骑银瓶对吧?我希望你们不要参合此事,这是为了你们好,听我的话。” 他说话的时候态度温和而亲切,如同一个大人对待两个小孩子般,配合上壮硕雄奇的骨架,肆意飞舞的披头长发,满脸稀松的胡茬,一双神光内敛的深邃眸瞳,给人好像一头兽而非人的印象。但即使是兽,也绝对是一头神性圣洁的灵兽,乃是麒麟、白虎、神龙的汇聚体,令人打从心底赞叹而屈服。 在他腰间,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这铁剑看上去就算是给农人用来劈柴也嫌弃钝了一些、旧了一些,极容易让人忽略。 这是什么态度? 铁骑的鼻子都气歪了,转过头一看,银瓶也咬牙切齿,眼睛像铜铃。自从两人武功有所成就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们说话。 他们本来也想过,此番来找江枫,很可能会遇到这样一位“大明第一神剑”。但两人根本没把这个小辈放在眼中,更不信燕南天能真正有什么水平。 只因铁骑银瓶的年岁已愈两百,他们既有天赋,又有神功,再加之苦练,方有现在的成就。而这人在三四十岁年间,又无什么来头背景,能不让铁骑银瓶小瞧? 他们经年未出江湖,也常去询问江湖中人是否知晓师兄弟二人的名头,结果让两人大为失望,大明的常常讲什么“东方不败”“铁胆神候”“燕南天”“西门吹雪”“叶孤城”,大宋的便说什么“乔峰”“李沉舟”“朱大天王”“雷损”“苏梦枕”“唐十五”,而大唐的则讲起“僧王法明”“上官金虹”“孙玉伯”“孙天机”“玉罗刹”等名字,别说是铁骑银瓶了,就是和武当有些关系的也不多。 铁骑银瓶早在内心深处有所不满了。 是以,铁骑银瓶此来之所以如此嚣张狂妄,本就是怀着一些挑衅的姿态,看看招惹了江枫之后,那位所谓的“第一神剑”会不会出现,又能拿自己师兄弟怎么样。尤其是真正看了江枫之后,两人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其实暗地里也对江枫的容貌气质感到自惭形秽,这反而更令他们生气,因为铁骑银瓶算是不那么帅的类型。 ——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有招惹江枫,燕南天却已经先大大地招惹了他们。 铁骑一拍桌子,“好啊,你能打败了老夫,老道士立刻退却。” 银瓶摇头道,“错了,错了,打败了你须得再打败老夫,只因世人皆知,银瓶向来比铁骑强。” 铁骑点头点到一半,啊了一声,转头以恶兽般的目光看向同僚,“你说什么!?” 银瓶哼哼一笑,“我说我比你厉害。” 铁骑大怒,“你,你,你……”忽然笑了一笑,以一种洞悉人心的口吻道,“哈哈,我知道了,你知晓不是这傻大个儿的对手,要让老夫先上。若老夫赢了,你也就等若赢了,若老夫输了,他也大耗真力,你就坐享其成,是不是?” 银瓶怔了一怔,“你,我……”重重哼了一声,“看来我非得让你知晓我的厉害不可了!” 他们两胡闹起来,死死盯着对方,倒像是把旁边的燕南天、江枫和花月奴都当做了陪衬,完全是忘了此前的目标一般。旁边三人看得好笑,燕南天忽然上前一步,“两位不要争了,你们一起上吧。” 他这一声并不洪大,但是却有某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并无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可是铁骑银瓶两人身子都是一震,同时收口住嘴,转头看向了他。 铁骑呵斥说,“狂妄。” 银瓶痛骂说,“自大。” 燕南天平静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铁骑银瓶同时露出了像是被针扎的神情,只因他们知晓,这番话听来狂妄自大,却是狂妄自大的最好反驳。这是昔日世尊托世之初所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却绝无妄自尊大之意,其中的“我”乃是众生自性,即超迈五感、六识,传说中的“第七感”阿赖耶识。 佛道之争自古有之,铁骑银瓶焉能不知此话的意思。 当然,话语人人都能说,但是要在他两人的呵斥痛骂之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已足见其了然真意,他的境界难道已超过了第六识,达到了超凡入圣的第七感? 铁骑肃然道,“武道禅宗。” 银瓶正色道,“嫁衣神功。” 燕南天哈哈一笑,“然也。” 身影一闪,已出现在两人身前,左右抬手,两掌自下而上打出。这两掌不烈不强不猛不刚,却已然有一种比烈更炽,比强更大,比猛更霸,比刚更阳的至大醇和无上真气,朝着铁骑银瓶扑面打出。 这完完全全是普通江湖人都会的一手双龙抢珠,但是在燕南天的手中,把火焰一般的“烈”练成了太阳一般的“炽”,把野兽一般的“强”练成了圣贤一般的“大”,把战将一般的“猛”练成了王者一般的“霸”,把不屈不挠的“刚”练成了天地宇宙间象征着至极力量的“阳”! 他的武功,竟是早已将媚俗低贱的意境都给洗清换血,整个人由内而外,透露出一种宝玉明珠般圆润温亮的华美光泽。就好像燕南天已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某种上天造就的无价珍宝一般。 正是精气两花大三合·先天罡气! 这两掌打出去的时候,铁骑银瓶瞬间被一种“美”给遮住双眸。 燕南天的整个形容外貌,都自然是没有什么“美感”,可是他的武功,已连到了返璞归真,入神坐照,令任何习武者都要忍不住看两眼,心动两下的程度。 电光火石之间,铁骑银瓶同时压掌,提膝,以单脚站立的姿态,运用掌心与膝盖夹击燕南天的双掌。 三人招式一碰,铁骑银瓶同时大叫一声,只觉得自己碰到的不是一个人的双手,而是两道天雷勾动地火,海啸卷起风暴,天上地下一切宇宙至极大力都混淆如一,以摧枯拉朽的势态朝着自己打了过来。 两人平素斗嘴极多,但此时此刻在眨眼间之间,却选择了完全相同的应对法门:先发“武当九阳功”作为支柱根基生出磅礴大力,再进一步变“纯阳无极功”稳住燕南天劲力冲刷,更化“弱水柔易九转功”以化解力量,紧接着生出“九天混元正气”伺机反扑,甚至柔极而成刚,先后作“玄力真火通关破穴大法”“风火大法”“离火罩神功”“无极神功”,甚至还引动了偷学而得的少林纯正功力,如“大般若禅功”“降龙伏虎大法”“阿罗汉神功”“心意气混元功”等。 一时之间,两人全身都劲力经过数十重变化,由道经佛,由柔至刚,由阴变柔,可说是将天下内功练到了极致,不愧是混元一体、不分彼此、水乳交融、三花聚顶的境界! 如此一来,等同于是汇聚了少林武当的武学精华,如此在劲力上与燕南天进行较量,虽颇为吃力,却也勉强招架得住,将燕南天这股先天罡气蹭蹭削弱,抵御回去。 而燕南天则微微一笑,五指尽力向后伸展,掌心却猛地发震,再吐惊天动地的劲力。就是这一收一吐之间,此前种种消磨殆尽的力量,竟然再度收回,然后一卷一动,铺天盖地而去! 嫁衣神功,内力不损! 此种变化,是铁骑银瓶万万想不到的,猝不及防之下气力一泄而去,登时露出空门,心中大叫不可思议,就硬生生承受了燕南天一掌。 居然也没有事。 这竟是一股柔力,而并非击打力。 铁骑银瓶同时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化作了两道神速至极的迅芒,撞开了二楼房间墙壁,如同两道彗星划过整座小镇的上空,在眨眼间消失在了远方。 镇子上的居民,偶有机警一些的练武者,会抬一抬头,但又来不及捕捉两人身影,皱着眉苦思冥想,却得不到答案。 燕南天抬头远眺极望许久,似乎观察估量着什么,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江枫兴奋万分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哥是为了防止殃及池鱼,所以把这两个臭道士送离了小镇,现在该有两三里远了吧?大哥等下就会去收拾他们了。” 原来他正给花月奴解释燕南天的作为呢。 江枫解释的时候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就好像是一个孩子在炫耀着自己最得意的亲人。花月奴也自然暗暗心惊,心想这位大哥的武功不知和二位宫主熟高熟低,但行事气魄之浩大,却又不是两位宫主所能比拟的了。 又有些忐忑不安,不知晓燕南天会怎样看待自己。 “错了,枫弟,是十里。他们武功不错,我们在三里距离交战,只怕仍会波及此地。”燕南天笑道,然后转头看向花月奴,“你就是那个将我枫弟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 花月奴心头一紧,惴惴不安,忍不住心生畏惧胆怯心思。 燕南天忽然上前几步,这几步又急又重,像是雄狮老虎冲了上来,一下子来到面前。花月奴给吓得怔在原地,只觉得光是冲上来这一刹那,已将要把自己给“杀死”了。 难道是看不上我的出身?是了,燕南天是一代大侠,我不过是移花宫小小奴婢,怎能成为他义弟的妻子,他一定摒弃我的出身,要出手杀我了! 一时之间,花月奴忍不住生出种种心思,自怜自艾。 一想到要和江枫分开,心思一扫而空,只剩下咬牙切齿的愤慨:但他武功再高,又怎能管上我们夫妻的事情,邀月宫主拦不住我们,他燕南天又怎么能够拦住?就算我拼着命不要了…… 燕南天一抬手,却从怀中掏出好多好多东西,“来来来,弟妹,这是我从别人那儿‘拿’来的珠宝、礼物,张开手吧。” 大大咧咧一抬手,只见手上满是珠光宝气、流光溢彩,全都是让女人疯狂的宝贝。 花月奴呆呆愣愣,喃喃道,“命、命不要了……” 燕南天眨眨眼,“嗯?” “啊啊,没什么。”花月奴道,“谢谢大哥。” 江枫拱了拱她胳膊,她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捧在一起,接过了燕南天手中的珠宝。 燕南天一边给东西,一边叮嘱说,“二弟平素欠缺一些根性,我观你性子外柔而内刚,正好与他相合。你们一番结合,乃是世间正理,我个人认为天上地下谁也挡不住。” 这个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犹如战神的男人,现在却像一个老妈子一样。 掏完了东西,燕南天耳朵一动,转身来到了破壁之处,“二弟,弟妹,两位道长等不及了,待我去去就回。” …… “这家伙是什么人?” “我看是火山化作的妖孽。” “不不不,更像是天上的雷霆。” 山水之间,两个灰头土脸的道士正在对话,忽然一个抬头,“马上就知道了。”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两人严阵以待。 下一刻,山河破碎。 天雷,地火,海啸,风暴。 来到他们的面前。chaptere (=) 第五章 姑苏慕容,八月初八 燕南天现身于大宋边境,与不知名高手大打出手,胜。 传说中的嫁衣神功爆发之下,战场成十里焦土,山平峰削,树倒木摧,大半天溪水被蒸发成苍穹厚重积云,成就了连绵数日的一场瓢泼大雨。 李忘尘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已接近了江南姑苏太湖。 他听闻之后,微微一笑,虽不知道燕南天与谁交手,唯一可肯定的却是江枫再无任何危险,此事总算有了一番了结。 如此放下一桩心事,虽是发生在百里之外,但也让李忘尘神清气爽,有如卸下身上重担的感觉。 他长久以来,实不能理解为何中的大侠们整日为他人奔波劳顿,而如今真正在江湖中帮助一人后才有所感悟:你一旦帮了一个人,若无法将其帮助到再无任何麻烦,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甘心的。 同理,一旦真正帮助他人,就算没有任何所得,心头所得满足快意,也难以用世上任何言语形容的美妙。 更何况,李忘尘本来也有系统任务在身。 此事纵然是他平生最大危险,凭借许多运气因素方才跌跌撞撞完成,但李忘尘回望过去,竟也丝毫不后悔。 要说唯一可惜的事,就是未能与大明第一神剑相会一面。 但人生漫漫,总有机会,相比起来,李忘尘此时更有其他在意的东西,那就是他自完成了“绝代双骄”任务,总算与此前的青铜令牌相合,得到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六门白银级武功。 ——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天绝地灭·搜魂紫阳手,天成地授·嚼铁铸兵术,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天翻地覆·跨海飞天步,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 除去最核心的总纲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外,昔日阿修罗魔教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对李忘尘再无任何秘密。 李忘尘审视六门武功,再回头看向尚有挖掘余地的玄武定、天生神力大法等武功,已在心头慢慢编织一个野心勃勃的梦:他要真正走向突破先天的道路了! 只因他自穿越以来,虽在武功上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更有某种心性根本上的改变,但所面对的对手却也完成本质上的飞跃,令李忘尘始终逃脱不得为人所压制的弱势地位。 而他早已受够了那种无力感! 要解决这种讨厌的无力感,唯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变强。 不过这种种武功,他到底所得日短,对其中细节只有系统帮助的囫囵吞枣,却只停留在理论阶段,实践远远不足。稍有一些心得的,便是在华山思过崖苦修过的嚼铁铸兵术、本身就有体魄根基垫脚的化龙无相功,以及依靠紫霞神功推动的夺灵摄元气三者。 三者都达到了某种瓶颈,而突破瓶颈的方法很简单,寻找极好兵器吞服、靠着时日推动,以及寻找全新内功法门。 其中的后两者,再加上玄武定心法的最后一层“出定”,构成了完整的精气神体系。李忘尘若能完成其中之一,即能立竿见影,当场成就小三合先天境界,真正在江湖上登堂入室,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但这些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无比困难。 世上罕见的神兵利器,自然都是在厉害的势力手中,而李忘尘相继招惹了日月神教、护龙山庄、青龙会、移花宫,已受够了无孔不入的阴谋陷害强势压人,自然不愿更多树敌。 他检查过那枚斩铁草的碎片,发现整柄剑的真灵凝聚于极小空间,被一股清新自然、无缺无暇的真气冲刷洗漱,近似完成了铸兵术中的“身部”完成态,成为了一枚“兵胎”。 这自然是怜星的恩赏,她虽无嚼铁法以五脏六腑提取金铁之气的法门,但明玉功本身也是夺取万灵之气汇聚成完美无瑕美玉的道家正宗武学。而以她功力,汇集四野之中的金铁之气,不过是轻而易举。 怜星犹如孩童一般触摸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活力,尤以特殊古怪、洞悉人心的李忘尘更让她万分好感,不忍伤之。此番任务能够圆满结束,自然是缺她不可,李忘尘每每想起这点,也都忍不住遐想再次与她相遇的时候,并盼望回到移花宫后邀月不会对她做出什么。 现如今这“兵胎”已成,既可以用其重新打造出一柄固定兵器,也可以内力真气包裹,凝聚为刀枪剑戟等等状态的气兵,战斗时将能激发出类似于原随云的奇妙刺激力量,干扰对手。 李忘尘觉得这样正好,大宋这样混乱,青龙会这种喜好无孔不入浑水摸鱼的势力自然比大明更加可怖,自己当不能再拿出本身身份,而是应当掩人耳目,慢慢成长几年,等到长大了身子,青龙会也认不出来,而斩铁草的变化将是极为有利的变化,只因自己在大宋武功有成之后都少不了这柄妖红异赤的“血玲珑”。 而这“等待几年”的想法,也同样是李忘尘完成化龙无相功的思路。 这门武功本就是靠磨时间、开窍穴、涂药水以至于自然而然成就的外功横炼法门。 这听来是极粗苯的功夫,但须知世上大凡修炼精气体魄的神功法门,很少有不粗不苯的。真正能以聪明办法而成就金刚不坏躯体,只怕也就武当的纯阳无极功、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密宗的无上瑜伽密乘、魔门两派六道的道心种魔大法、一以贯之气功、明玉功、嫁衣神功、九阳神功等数十种古往今来都世人皆知的神功了。 化龙无相功自然没有这样的殊荣,却也有自己的好处:只需资质过关,苦修磨练,早晚有机会功成。 这其中“十八层地狱黄泉路”需要苦修十八日,“一百零八病去如抽丝”在一百零八日内身患重病,“二十四节春去秋来岁”则要二十四个月内体会春夏秋冬节气变化,“四大部洲须弥山上坐”最终要四年时间,便能真真正正化龙而去,无相无我。 如此死、病、老、生四大阶段,一共只需六年不到时日而已。 这样的武功,大致可比拟龙象般若功。但龙象般若功的水平上限更高,汇集十龙十象之力的金轮法王肯定不只是初入小三合的水平,更不说往上还有第十一层的境地;而要说下限稳定,却就是化龙无相功的优势了,七年内资源到位,自成小三合高手,比龙象般若功功成更快五六倍不止。 李忘尘下定决心,去见过了李青萝、林诗音后,一定在那曼陀山庄好生潜修,把化龙无相功修炼到进无可进为止,千万不能参与到其他事情之中。 至于夺灵摄元气,作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内功,乃是另辟蹊径,须得不断修行他门内功,再将其精粹之处凝结一气,自下而上不断地勤修勤练,最终所成的内力将独树一帜,根据此前所有内功特性而决定,乃是一门千人千面、变化无穷的内功。 问题就在于,李忘尘何处去寻找这样多的内功。 以紫霞神功为根基,自然不能算低,要轻易间找到紫霞神功之上的武学,又谈何容易? 李莫愁却帮他完成了其中问题之一。 自大明出发伊始,她得知李忘尘苦恼之事,几日踌躇之后,忽然开始私自将古墓派的玉女功传授给李忘尘。 这大大的恩情,李忘尘自然直呼承受不了,让李莫愁三思而后行。 但是李莫愁却有自己的道理,“你能受得了怜星二宫主的恩惠,就受不了我的吗?而且要说起来,这也不是我传给你的,而是林朝英祖师传给林诗音表姑,林诗音表姑传给了你二叔李寻欢,李寻欢再传给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忘尘本来也是现代思维,不拘小节,就是假意客气两句,眼见李莫愁坚持己见,便敬谢不敏,拜感一阵,就在这段时日苦修不怠起来。 其实,本来是林朝英为盖过全真心法所创,但是这位林家表婆婆却是个大大的傲娇,玉女心经和玉女素心剑法一般心口不一,说是为了针对王重阳,实则暗藏着自我攻略的真正想法。 先是玉女素心剑法,一招一式既克制全真剑法,又可和全真剑法一招一式配合,激增杀力;而另一边,玉女心经也是要两人同练,互为辅助。 可惜迄今为止,林朝英尚只是和自己的丫鬟同练此门武功而已。 而李莫愁此前则和师妹小龙女同修此法。 这门武功,自然比紫霞神功更好了不止一筹,而且还有另一种意外之喜:那就是当李忘尘以夺灵摄元气夺去“玉女之灵”,再以二灵纳入相同体系时,居然发现二者有某种天生的兼容之处。 他恍然大悟,华山派的高深武学虽与陈抟老祖大有关系,但开山创派的根基却仍是全真七子的郝大通,更进一步来说便是在武当之前的天下道门第一“全真教”。 玉女心经创造之初,本就是能对付全真心法的内功,现在碰上了脱胎自全真心法的紫霞神功,自然相合无间。 如此一来,李忘尘倒不用脱光衣服和李莫愁同修武功。 李莫愁得知此事,也松了口气,“万幸万幸,姑姑我的清白保住了。” 如此一来,起码在精·气二道,李忘尘已有了准确路子,正稳步向先天境界进发。而不过几日之后,他也即将到达大宋江南姑苏太湖地域,为李寻欢给林诗音带去信笺,并且在此安身。 …… 轰隆,轰隆。 一个无星无月的暗夜,大雨瓢泼,湖水生出风浪,激荡着旋转扩散,起起伏伏,但见四周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满湖荷叶、菱叶、芦苇、茭白,在风浪之中变化百端,尽显出一派江南雨夜风景。 在远处绿柳丛中,露出一角飞檐,原来在湖心之中,竟然有一处小岛。 岛上只见好大一片建筑,犹如皇宫内宅一般,风格无不大气精致,富丽堂皇。在其中排头大门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参合庄”,字迹龙飞凤舞,内藏着一股隐藏不住,高高在上,雄视天下的王者气度,由字观人,即知其主人必定是一位壮志凌云、气派非凡的人物。 夜深人静,这参合庄最核心的几处,却仍是亮如白昼的。四下里灯火不灭,走廊间光亮不夜,这也是皇宫的规格。 慕容世家当代最出名的年轻人慕容复正在这庄子里的书房,细细看着一张信笺。 信笺的来源处不为人所知,它就好像是凭空地出现在了慕容复的房间里,慕容复也很自然并且很习惯这种忽然。他打开信笺对着烛光细细观看,这其实是颇为普通的朋友书信,上面写着一些稀松平常的话语,说是自己远游附近的小山,所见风景所得感悟云云,连字迹都很普通,像是那种学过了几手但又学得不太好的半吊子。 任何人即便亲见了这封信笺,也一定认为是慕容复认识的某个朋友传来,而且一定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朋友。 但是在慕容复的眼中,这封信却全然不是如此。 只需要按照一种规律,跳开、颠倒、逆转、通假某些字句,这封信的意思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在刻意的训练下,这种能力几乎已成为了慕容复的本能,他一眼扫过去便知晓这封信的真意。 “李忘尘……得罪了会里……是摧毁大明势力的一大元凶……收为己用或是杀之……” 慕容复细细读了三四次,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他从小的一种习惯。 皇帝批阅奏折,对天下万民负责,自然是要小心翼翼,万万不能出错的。 慕容复虽未过上一天皇帝的日子,但自他从小开始,他已对那种生活无比地熟悉,熟悉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地步,就好像是一个从来出现在梦中的情人,他已千百次与她相会,始终未能真正亲眼得见过一次。 于是他一生的意义,都在这一场梦中。 他的整个人生就是一场又盛大又激烈又壮哉又惋惜的梦。 若非如此,堂堂慕容世家第二代子弟中的佼佼者,何至于成为青龙会的爪牙? “表弟吗?能为青龙会所用……或者说为我所用?”慕容复轻轻敲了敲桌子,将手中的信笺送入烛火之中,眼看着它慢慢被烧成灰,而自己的眸瞳中竟好似也燃起了火光,甚至比那烛光更亮。 灯油支撑的光芒,又怎能比得上欲望支撑的光芒! 慕容复吹熄了灯光,长身而起,房间进入了黑暗,而他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就让我——青龙会的八月初八,见识一下你的能耐吧。”chaptere (=) 第六章 曼陀山庄,莫愁旧事 几日之间,李忘尘和李莫愁已经到了无锡城。 到达之后,时至傍晚,李莫愁本来要休息,但是李忘尘先带她去往一处叫“松鹤楼”的酒楼。 这酒楼当街而立,香气浓厚,其间有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而招牌年深日久,被烟熏成一团漆黑,唯有三个金字却闪闪发光,酒香肉气从中隐隐散出,厨子刀勺声同跑堂吆喝声混成一片。 李莫愁疑惑道,“你饿了吗?可是适才才吃过了啊。” 李忘尘满脸笑意,“你哪里知道,这是个名胜咧。我们上去逛上一逛,也不枉来到无锡。” 他说是逛上一逛,也果然只是逛一逛而已,小二跟了上来也说是找人而不吃饭。 李莫愁狐疑万分地跟着他转了一圈儿,来到二楼左右看了一看,并未见到粗犷北方大汉和南方贵气公子拼酒,两个人就什么也不做,又乖乖转了下去,李莫愁只觉得浪费时间,好大一阵不乐意,而李忘尘却点了点头,露出微笑,宛若亦有所得,不虚此行。 “这算什么名胜?”李莫愁忍不住抱怨道,“既无什么好风光,也不见什么珍品文玩,名在何处,胜在何处?” 李忘尘只是神秘道,“这和咱们初次见面那座酒楼差不多,楼子普通,但是历史可不一样呢。” 看着李莫愁不明所以,苦苦思索这楼子曾有过什么了不得人物的表情,转身哈哈一笑,心中顿升起一股普天之下只有自己能懂的玩味意趣,令他再次感受到这世界的精彩纷呈,哪里都有惊喜。 今日一会,金书几大名楼中的两座,衡阳城回雁楼,无锡城松鹤楼,自己皆已见得,诚如李莫愁所言,风光不好,却可联想众多妙处,增添人生许多乐趣。 嘿嘿,还有什么楼……哦,对了,嘉兴烟雨楼,丘处机老道士未能先天,已然早夭,但未有郭靖、杨过、郭襄等人之名,这世界的剧情尚未发生,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此约…… 李忘尘心中暗道,不过他搞了这样一出,以至于李莫愁生了闷气,大不高兴,他见了不好意思,就又极力要求陪着她去转无锡四周的风景名胜。 此时夜色已到,这事儿若在大明,当很难发生。 和大唐大明不同,大宋的一大标志便是解除宵禁、夜市繁华,处处各有茶坊、酒肆、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油酱、食米、下饭鱼肉鲞腊等铺,乃是神州公认最好玩的所在。 正值此时天幕漆黑,群星烁烁,街道却不似大明一般冷清,而是忙忙碌碌、喧嚣热闹、丰彩都丽,大地已一阵阵亮起繁光,黑暗中上下两片辉煌灿烂的光点升腾而起,似乎是连成了一片。 对此讨好,李莫愁倒是拿出冷艳本色,“你休想哄我,我可没那么好打发。” 说是这么说,随着看过几道景色,一路吃糖葫芦、观潮、看艺、审戏,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李莫愁脸上总不免多带了几分笑意。只是每每被李忘尘一眼扫过去,就又立刻回到冷漠骄傲的样子,如同并不情愿,早想回去一般,于是李忘尘只好偷偷瞧她。 在这过程,自然更少不了江湖人士之间吹牛打屁,李忘尘也仗着耳聪目明,打听到一些本地人的消息。 这也是他留在无锡一夜的必要准备。 诚如李寻欢所言,大宋国弱而民强,各大势力割据,维持出既动乱又稳定,既兵荒马乱又安居乐业的奇特景象。到底是否能过上好日子,不看自己本事,纯看是否有什么靠山。 按照这样规则,现下大半个江南的实际掌握者绝非大宋朝廷,而是慕容世家。 这一大势力同时也是震动大江南北的“寰宇九极”之一,与权力帮、丐帮、日月神教、金钱帮、唐门等势力齐名天下,共同维持与神州三国相抗衡的江湖格局,连大宋朝廷也只是名义上掌握一些差遣职位,真正的利益都要为本地的慕容世家子弟让路颇多。 而慕容世家既然是这么个动摇天下的庞然大物,自然不是天龙八部原作之中以慕容复为领袖的小猫三两只,而是汇集了前世诸多武侠世界中的慕容世家。 在这其中,有许多李忘尘耳熟能详的名字。 慕容世家上一代最出众的三人,乃是慕容世情、慕容博以及慕容秋荻。 慕容秋荻乃是绝世女子,可惜武功容貌俱佳,却与当年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苦恋而不得,隐居于世;而慕容博据说是闲云野鹤、不在乎名利,武痴一般的人物,因苦修当年慕容龙城所传“斗转星移”而走火入魔,早已辞世。 最终剩下的慕容世情自然成了当代家主,乃是正道中的知名人物,年轻时已有颇大成就,时至今日仍是公认的宗师级人物,更和北方丐帮遥相呼应,隐隐组成对抗权力帮、朱大天王的白道联盟。 相比起困于情网的慕容秋荻,走火入魔的慕容博,江湖中也向来更加赞赏而崇尚武功高绝、气度不凡、绝世风姿、为人中正的慕容世情,认为三人之中以他最为可怕、恐怖、深不可测。 但这三人在李忘尘听来,其中排名却全然不同。 慕容秋荻绝非他人想象中的情痴,而是权利心极大的女枭雄,她固然被谢晓峰所拒绝,成了情场上的失意者,暗地里却已成为了地下组织“天尊”的领导者,权倾一方,成就极大。门下人物已渗透到大大小小多个门派之中,谢晓峰当年正是畏惧她的野心方才远去。 慕容博更是矢志不忘复国大志的野心家,妄想登上皇位,恢复当年大燕一国之位。外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武痴,实际上他却挑动了不知道多少阴谋,假死更是无稽之谈,现在在少林寺中,不知已偷学到多少神功绝技。 与这两人相比,慕容世情不过是中的普通boss,虽与少林武当掌门齐名,却被权力帮三号人物柳随风联合唐门便能处理,实在不算是什么惊天动地了不得的人物。 这或许也是一番道理,粗俗一点便唤作“咬人的狗不叫”,文雅一点都便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李忘尘坚信,慕容世家上一代的人物之中,慕容世情只怕是最好对付的那个。而其他被江湖中人小瞧的两位,反而恐怖无比,其视野之高,目光之远,野心之大,只怕都不局限于区区慕容世家之上,更不是慕容世情所能比拟。 而上一辈已有这般人物,下一代自然人丁兴旺、开枝散叶,成就了一个极为庞大的族系,门下子弟遍布整个江南地区,势力盘根节错,难以动摇。 而在这群人中,最优秀的几人,便要数慕容世情的子侄“慕容三杰”,慕容秋荻一脉的后辈“人间九秀”,再比如这次李忘尘前去寻来,大名鼎鼎的慕容博一脉后人,号称慕容家年轻一辈第一人的“慕容复”。 不过慕容世情所处的慕容家总部,已远离姑苏燕子坞。人间九秀一系,更在七星塘。 姑苏无锡两城,则皆由慕容复掌控。 但慕容复的处境似乎不妙。 李忘尘已非吴下阿蒙,在大明几次三番的险恶斗争中,虽距离权力中心甚远,但也管中窥豹、触类旁通。 而到得现在,已能从旁人口中的蛛丝马迹、八卦消息中听出一些东西:似乎是自慕容博“死”后,慕容复的地位便成了旁支中的旁支、偏门中的偏门,以至于远离了权力的中心。 ——这对父子好似继承了原作之中的选择题做错的特性,以至于在这个世界,身虽在庞大无比的慕容世家,却在家族中也无人支持,成了不受待见的边缘人物。 游完了大宋夜市,两人回到了客栈,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早出发,奋足脚力,不一会儿来到苏州城外,一路寻人找上打听附近“曼陀山庄”的位置,连续问了好几个人,都一无所知,幸好有个江湖汉子,问出点眉目来。 这汉子看他们两弱质女流模样,不由大惊失色道,“两位要找的可是那吃人山庄?” 李忘尘和李莫愁对视一眼,奇道,“怎么叫吃人山庄啊?” 汉子解释道,“那山庄倒也是个好风光的去处,据说许许多多的山茶花,姹紫嫣红,开得漂亮极了,只是传说中有个为首的女妖精,能吃人,多年来路过之人甚众,险有能从其中逃脱者。而且死去者多为男子,据说都被剁碎了喂作花肥。” 李忘尘大喜道,“没错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去处,不知道是哪个方向,烦请老兄告知一二。” 汉子:? 两个大胆狂徒前去吃人山庄拜访的消息,传遍整个苏州城时,李忘尘和李莫愁已寻到了能通向曼陀山庄的方向。 太湖东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广阔无垠,遍布芦苇、荷叶、菱叶,风吹浪打,漂浮无定,便不知所在何处,要在其中来去自如,非但需要良好的撑船法子,更要极佳记性,能记清来去方位水道。 不过对于李忘尘、李莫愁这等武功而言,这等阻碍不过寻常。 他们无需船只,能踩水而行,速度比飞鸟更快,按照询问得来的方位前进。不必躲避芦苇、荷叶、菱叶,步伐笔直一条线索,更不用记住什么纵横交错的水道,只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渐渐瞧见一大片山茶花树映水而红,灿若云霞。 李莫愁啊了一声,“我小时候来过这里。” 李忘尘愣了一愣,才想到李莫愁和李青萝同宗,本来也是宋人,自然彼此联系过。不过正如她此前说来,李青萝名姓虽为李,实则自认与李家毫无瓜葛,和李莫愁当有不太熟悉的几面之缘。 李莫愁一边踩水而过,一边面露回忆神色,“那时我爹还在,正是他带我来到此地探亲。只是他武功低微,李青萝虽对他不似旁人般凶狠霸道,却也只是礼貌待人,他久而久之遍不来了。” 李忘尘道,“你爹?” 这尚是他首次听李莫愁讲起过自己的家世,同时也是通晓无数武侠性格经历的李忘尘少有的知识盲区——原作之中的李莫愁,自然没有李家这么个背景。 李忘尘有种预感,这将是李莫愁与前世认识之中大相径庭的一面。 李莫愁点点头,“我们这边自李秋水一系之后,似乎已耗尽了最后几分精华,后来人都天赋平平,爹只是个普通镖师,以此谋生,小时候教我一些基础武功,后来死了。死得平平静静,无人在意,幸好有林表姑举荐,令我去了古墓派,否则我现在要不已随爹爹而去,要不成了青楼中的名妓,反正李家是没人能助我了。” 李忘尘道,“姑姑,我……哎,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 李莫愁看他一眼,见他手足无措、舌笨人拙的模样,笑道,“你向来油嘴滑舌,嬉皮笑脸,若真安慰了我,我反而不觉得真诚了。” 李忘尘哈哈笑道,“除去油嘴滑舌、嬉皮笑脸,我还有一点,便是一向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忍痛吞苦地笑着过活,总比唉声叹气要好。姑姑既若觉得我这话不好,就骂我一骂。” 李莫愁点点头,低声道,“混账,笨蛋,白痴,小贼。” 李忘尘顿时露出苦瓜脸,“真骂啊?” 李莫愁哼了一声,转身看去,不再搭理他。 李忘尘长吟一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莫愁整张脸紧绷绷的,唯独嘴角勾勒出难以察觉的笑意,却仍是不说话。 李忘尘知道已无需多言。 两人如是沉默一阵,奋力踩水,顷刻间已到了那曼陀山庄所在,却是一座湖心小岛,上面遍布着红白山茶花树,簇拥着核心处的亭台楼阁、水榭莲池,果真是一番好风景。 只是刚一上岸,只走不到五六步,已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音。 几个丫鬟从花林之中走出,手中各自拿着几盆花草,忽然看到了两人,惊叫一声,“尔等何人,敢闯曼陀山庄?” 李忘尘上前一步,“烦请姐姐们通报一声,说是王夫人的亲戚来了。”他懒得多嘴,行礼之余,轻轻伸手一抓,五指真气凌空摄去,遥遥罩住丫鬟手中花草,再奋力一扯。 “啊呀!” 丫鬟们此起彼伏地叫喊声中,五六盆山茶花已凌空飞射,落在李忘尘身上。一盆在头顶,两盆在两肩,两盆在手掌,李忘尘潇洒自如面带微笑地抬起双手,动作自如,身上五盆山茶花此起彼伏,竟能维持住微妙平衡,看上去如同卖艺小哥的绝活,却又比之神奇十倍不止。 几个年轻一些的丫鬟哪里见过如此有趣的模样,面露又是好奇又是惊讶的神色,而领头的丫鬟则有些见识,知晓这是极为上乘的一流内功,连忙点头不迭,请人通报夫人,自己则留在此地监督。 李忘尘看她们眼巴巴好奇得紧,却又不敢多嘴,于是笑道,“姐姐们为小弟误工,干脆乘着这段时日,你们还想看些什么,我都给你们表演如何?” 丫鬟们沉默片刻,左右对视,忽然一个人上前一步,其他人也跟着过来,和李忘尘叽叽喳喳聊成一片。chaptere (=) 请假条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威慑为人命,邪门逍遥派 李忘尘的武功已然登堂入室,能种种做到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情。更遑论他精修“化龙无相功”,其中无相之意,本就是任意收缩骨肉、操纵器官、变化无相的意思。 现在耍起杂技来,自然是小菜一碟。 只见他动作也不多么快,却好像浑身上下都是手一般,每一个部位都可以任意抓、拿、取、摄、揉,将几盆花树弄得此起彼伏、高高低低,时而飞上天空,险象环生,但落下时又被他以头顶、肩头、小拇指稳稳接住;时而信手丢下,眼看要砸落碎裂,又足尖一勾,神乎其神地将其踢飞起来,并且不伤其中花树分毫。 此情此景,实在是那些丫鬟们此生从未见过的,看得她们惊呼不断、反复动容,眼睛眨巴眨巴,异彩闪烁,完全沉浸其中。 要知道,明面上行走的先天高手,神州三国中加起来也不足三百人。而仅次于先天高手的九品,则已是天下闻名的一流人物,如冲虚道长、天王老子向问天、左冷禅、段天涯等辈,怎样宽泛地计算也不过超过一千人,不管如何,李忘尘更绝非其中的弱者。 ——换言之,李忘尘虽年纪轻轻,却几乎可以说是整个江湖上数十万武者之中前一千的位置。 这样的人物,给几个小丫鬟表演杂耍,自然能给她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惊喜。 而且李忘尘一边表演,一边还多嘴调笑,这边问问小姑娘的名姓,那边夸夸你的鼻子眼睛多美,虽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却因林仙儿的江湖令“毒心美人”而更有几分魅力,乃是货真价实颜正气质好的萌帅小正太是也,闹得人家又是羞红了脸,又是不忍心少看了片刻杂耍,一时成了美不胜收的风景,比周围的山茶花还要靓丽呢。 “表哥,表哥,表哥……” 当李忘尘同几名丫鬟玩玩闹闹、不亦乐乎,而一旁的李莫愁则冷着一张脸时,远处的花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轻轻呼喊。 这是李忘尘颇为熟悉的声音,正是昔时远来大宋的林诗音。 果然,树林一动,一群丫鬟浩浩荡荡簇拥着两个身穿华服的女子走了出来,占满了李忘尘对面的空地。 为首的美妇人难以看出真实年纪,一身华丽雍容的鹅黄绸子衣衫,一眼看去似乎只有二十多岁,但相较年轻女子却又多了几分威严沧桑,若说是三四十岁,肌肤却是同龄人所不能比拟的白皙嫩滑,保养极好。 而不管如何判断年纪,她都是确凿无疑的天姿国色,五官精致,只在神色间有几分深藏的戾气锐气,令人觉得难以接近。 一看这女人,李忘尘立刻知晓她定然就是曼陀山庄主人李青萝了。 果然,李青萝一出现,他身旁的诸多丫鬟,本来欢声笑语的立马噤若寒蝉,退让几步,充斥在山林间的欢情快意一去成空,只剩下浓浓惨淡的肃穆沉寂之气。 但众人反应再快,此前种种也已落入李青萝的双眸之中,她目光一扫,先转悠着将几名丫鬟记下,后又狠狠看向李忘尘。 李忘尘混不在意,只是动作一顿,手如柳树枝头般轻轻柔柔垂下,几盆花树顺着肩头自上而下地滑落,一盆盆落在地上,安安稳稳,未发出一丝一毫声响。然后他站直了身子,抬头正视李青萝的双眸,目中神光烁烁,中正平和,丝毫不让。 “啊,是忘尘。” 李青萝还没说话,旁边另一名女子已走了上来,她容貌分毫不下于李青萝,只是气场远远不足,此前不为人所关注,正是林诗音。 林诗音上前两步,很快略过李忘尘,左右看了看,双眸中的期许惊喜快意等等渐渐消却,只剩下满满失望,“哎,你总算来大宋了,姑姑等你等得好苦,现在见得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啊,真是太开心了。 李忘尘暗暗在心头装模作样地重复一遍,将其中的乏善可陈寡淡无味模仿得惟妙惟肖,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给自己听听乐子,而无法道出声来。 他朝着林诗音行一礼,“姑姑,二叔现在安好无恙,只是公务繁忙,找不着自在之时,却不必担忧。” 李莫愁也走上前来,行了一礼,打个招呼,林诗音不仅是她远方表姐,更是举荐她去往古墓派求学的再造恩人,即便是桀骜不驯性格偏激的李莫愁也对她颇为尊敬。 林诗音颔首回以两人,神色稍安,又见李忘尘神色揶揄,嗔道,“你们叔侄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情,和我报告这些干嘛?你来到这里安住,却得看青萝姐姐的面子。” 转头走到旁边的李青萝身旁,笑盈盈道,“青萝姐姐,您的威风可真大啊,两位后辈不远千里也来投奔你了。” 李青萝的声音傲慢得像是从鼻子里面发出来的,“莫愁我是见过的,武功有成,惊艳绝丽,确实是我的后辈;至于这小子嘛……” 审视两眼李忘尘,哼哼哼冷笑三声,却不多言。 李莫愁皱起了眉,她本来就对李青萝没什么好感,这下也知道对方认她不是示好,只是拿来挤兑李忘尘的工具人罢了。她一向是粗神经,性子猛,脑袋里一条线索贯穿过去,此时已经偷偷伸手按剑,准备好了动手。 哼哼哼,你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姑姑,对我的好侄子这般脸色干嘛。我们俩可闯过任我行,打过邀月怜星,乃是活脱脱过江猛龙,也是你能招惹的? 李莫愁面色不变,只一双眸子闪亮,定定看向李青萝。 李青萝还朝着她微微一笑,意图更令李忘尘产生众叛亲离的感觉,她倒不是要令李忘尘怎样,毕竟还是自家亲戚。 只是她这曼陀山庄向来凶名在外,拿人当花肥乃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偏偏李忘尘此前眉飞色舞、随性自如般的模样,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仿佛这曼陀山庄是什么进出自在的人间仙境一般,大大让人不喜。 她非得让这看来油嘴滑舌的小子害怕服软不可。 李忘尘面不改色道,“哦,原来青萝姑姑不认小侄。” 李青萝面带得意神色,背负双手,左走了两步,右走了两步,趾高气昂地卖个关子,“倒也不是不认——” 话音未落,李忘尘忽然动作。 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而原本位置与李青萝的距离之间,忽然产生了一连串爆响,空气炸开了一道又长又大肉眼可见的白色痕迹,烟烟渺渺地升腾游离,能闻到焦臭气息。 李忘尘已出现在李青萝的身前,快似闪电地伸手一抓。 他这一下动作变化,是在场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也是在场任何人都难以反应的。 呼啦啦——一阵风吹打在李青萝的脸上,将她的衣袂发丝一起打得起伏不定,整个人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着倏然而至的拳头和少年。美妇人身体被风吹打得微微颤抖,浑身上下被吓得手脚无力,吞了口唾沫,种种气质不管雍容华贵冷艳威严都在这一刻一同转化为惊惧。 这是在力量面前的惊惧。 周围的人也同样惊惧,迄今为止没有人反应过来,或者说虽有人反应了过来,但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对这种力量造成反应,因为她们很清楚就算反对了也绝对无用。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万幸的是,力量并没有降临到李青萝的身体上,起码不是以打击的姿态降临。 李忘尘的指尖捏着一只小虫的翅膀,小虫挣扎在他掌中,却始终挣脱不开。他笑道,“姑姑好不小心,有只小虫落在了头发丝上,小侄为你挑开。嘿嘿,姑姑刚才说‘倒也不是不认’,我就知晓姑姑愿意认我的,是吗?” 轻轻张开指尖,小虫振翅而动,竟然丝毫无损,李忘尘任它飞走。 旁边的小丫鬟没什么见识,此时一听,都半信半疑。她们却没想过,李青萝到底是习武之人,怎可能头上落了小虫还未发觉,更何况哪有这般突然的“帮助”? 李青萝脸色煞白,然后迅速转变为愤怒的怒红色,“你……” 你敢威胁我,她本想这么说的。 李忘尘却已如遭雷击般后退两步,泫然欲泣道,“哎,姑姑果真实有难处!?既如此,我便离开吧,姑姑放心,侄子绝不敢记恨今日此事。” 他本来就是个萌帅小正太,这下双眸发红、半哭不哭、委曲求全的模样,立即叫周围的妙龄少女们大为心疼,脑子里幻想出一个千里投奔、为人不容、心肠善良、本事极大的好形象。虽不敢多嘴一句,却都暗暗期望李青萝收留这位小少爷。 这下李青萝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她以一种好像看待怪物的神情看向李忘尘,而李忘尘俏皮地对她眨眨眼。若要说这世上什么处境最难受,就是你明知道对方是伪装的,并且被其恶心得想要吐血,但却无法将其戳破,只因真实的对方远比伪装状态可怕万分。 当然,周围的氛围变化,也无疑更助此势。李青萝真想大喊一声,你们全被这小子骗了,他武功这样高,只不过是在嘲弄老娘而已——但这话说出,那就真是在逼李忘尘对自己动手了。 李青萝脸色变化了好半一会儿,才难看无比地点点头,“好,好,好,很好。” 她下面的话语,几乎连牙齿也咬碎了,“你当然也能留下来。幽草、明环,给他们带路,安置两间客房!” 说完已拂袖转身而去。 丫鬟们纷纷露出喜色,但不敢表达,一起跟着李青萝而去。林诗音临走之前,朝着李忘尘有些埋怨地眨眨眼睛,李忘尘回以俏皮的鬼脸,令她露出没办法的苦笑。 这草地立刻一空,只剩下李忘尘、李莫愁和两名丫鬟。 李莫愁走了上来,让两名小丫鬟离远了等一会儿,有些纳闷儿道,“你的武功怎么好似又增长了?此前你功夫虽高我一截,但不至于我连出手都跟不上啊。” 李忘尘道,“这是一门轻功,你若想学,我教你啊。” 这正是跨海飞天步的功效,纵然比不上凌波微步、身行百里、凤舞九天、血海飘香,也绝对不逊色于草上飞、水上漂、踏雪无痕、鱼龙百变、鸟渡术等江湖上盛名已久的轻功。 李莫愁露出理所应当的神色,点点头道,“当然,你当然要教我,我教了你玉女心经,你怎么不回报?” 李忘尘摇摇头,“我不是为了回报,咱们几番生死之交,关系不应当有什么一换一的回报交易之说,而是我有任何武功,你想学都行,你有任何武功,我想学都行。” 李莫愁愣了一愣,笑着推李忘尘一把,“这下我可大大赚了。” 忽然转过身去,偷偷摸脸颊,发红而发热。 李忘尘继续道,“……毕竟姑姑你现在武功太差,只怕以后成了我的累赘。” 李莫愁神色一僵,恶狠狠回过头来,眼神锐利,那神色令李忘尘想起一头饿狼,吐吐舌头,连忙又是一番道歉。 李莫愁看他道歉心诚,冷冷一哼,也不多纠缠,话归正题道,“你对李青萝的态度未免太差了一些。” 李忘尘道,“哦,可我感觉姑姑却是真想要动手了。” 李莫愁翻了个白眼,“你和我又不一样,谁不知晓你是个不知廉耻,不在意荣辱的混账?昔日余沧海也侮辱过你,你也顾全大局而容忍了他,我真怕你今日故技重施,又舔着脸给那李青萝服软,若非如此,我怎会想要给你出头?” 她口中说李忘尘是不知廉耻的混账,但是之后却又赞他顾全大局,实际上连她自己也知晓,李忘尘向来能控制情绪,比自己不知道更厉害了多少。 李忘尘道,“姑姑果然了解我,我确实有意给李青萝几分面子,曼陀山庄是个栖身的好所在,李青萝有钱有势还有慕容家的关系,足能令我好好沉淀己身了。其实她越是小看我,我反而越是心安。” 李莫愁道,“但你还是展露了锋芒,令她对你大大上心。” 李忘尘苦笑道,“这全是因为我这位姑姑太小心眼了,她自己爱而不得,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与她一般哀怨愁惨。据说她定期前往大理,绑来那些有家室有情人的男子,令男子弃家世而与情人成全,这是多么变态扭曲的心理?而我适才与那些丫鬟们只不过多调笑了两句,她目光一扫,心中隐有杀机,我若不震慑她一下,只怕她回去就害了别人的性命。” 听到前半段时,李莫愁的脸色不太好受,听到后半段才知道和自己无关,神色一松,但也没好气道,“你倒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了。” 心中倒也知道,若想要和李忘尘继续成为朋友,心中的杀性须得收敛一二。 李忘尘笑道,“菩萨说不上,只是赤练仙子的小侄儿罢了,姑姑请。” 即使明知这小子的本性,李莫愁还是大为受用,骄哼一声,昂首阔步地让丫鬟们带路,往住处过去。 一路李忘尘与三名女子闲谈聊天,心中却有一半精力想着此前的那一番出手。 管中窥豹,只此一招,李忘尘已探得李青萝的武功水平,大概只有六品上下。 这不出意料,李青萝的武功应当和刀白凤、秦红棉、甘宝宝等人不相上下,否则绝不会多年相争,却争不出个结果。不过若算上家世,她可大大不如几位情敌了。 要知道,李青萝家学渊源,父母乃至义父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绝顶高手,自幼更长在藏匿天下各门各派精妙武学的琅嬛玉洞之中,可说是有得天独厚的武学条件,甚至能达到养育一位武道天骄的标准。 只可惜逍遥派的宗旨一向是“武学要练,男女关系要搞,驻颜美容要学,气度风范要把握”,至于什么修身养性、道家经典、武学道义等等,却就全然不顾了。 在李忘尘看来,这群人与其说是道家,不如说是借着道家之名的西方吸血鬼,有吸人精气、长生不老、驻颜有术、喜好俊男美女种种特点;与其说是逍遥,不如说是肆意妄为、欲望横流,其实大大违背了庄子原文的意思。 在天下众多隐世门派之中,逍遥派其实更加偏向邪派。 恐怕就是移花宫都比他们正气。 故而,当年的逍遥子和韦青青青并立,两人创立下逍遥派、自在门,逍遥派二代弟子为巫行云、无崖子、李秋水三人,自在门二代弟子为懒残大师、天衣居士、诸葛正我、元十三限四人。 两位师傅水平相当,弟子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逍遥派的三位全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欲望而疯而狂,自在门的四人则是心怀万民,人称老四大名捕,即便是最后堕落的元十三限,也干过许多为国为民的大事业。 李青萝生在此种家境,哪里能够真正练好武功,只怕满脑子都是亲爹控手办、亲娘养面首、义父爱阿谀的画面,后来遇上了段正淳,也是相得益彰,没谁值得可惜。chaptere (=) 第八章 王语嫣,王玉燕 夜浓风紧,李青萝遣人传唤了李莫愁去赴宴,却将李忘尘抛在脑后,只令丫鬟送来吃食,不知是想要冷落他,还是单纯因害怕而避开他。 这小孩子般的举措令李忘尘哑然失笑,尤其是还带上了李莫愁,李青萝似乎仍不忘以两人的差别待遇而宣称出自己对李忘尘的不满,看来这位姑姑年岁虽不小了,甚至连女儿都比李忘尘大,但整个儿心理年龄还是过于幼态,甚至有公主病的嫌疑。 她却不知道李莫愁甚至都不愿意给她面子,只是李忘尘给劝过去了。 她更不知道的是,这大大给了李忘尘行动的便利。 若说曼陀山庄最好的是什么,段正淳大概会说是李青萝,段誉大概会说是王语嫣,李忘尘则一定回答“琅嬛玉洞”四个大字。 笃。 放下筷子,目送丫鬟离开,李忘尘关上房门,灯照烛洒下,随手找了本书看,身影映在窗纸之上,静静等待时间流逝。过得了一会儿,旁边的李莫愁被送回来了,李忘尘唤她过来,按照此前约定,给她细细讲解跨海飞天步、搜魂紫阳手、移穴截脉法三门外用武功。 至于嚼铁铸兵术、化龙无相功、夺灵摄元气三门内家法门,则是根基已定的李莫愁所不能习练的。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毕竟是阿修罗魔教镇宗之神功绝技,六门武功其中每一门都能与玉女心经相差仿佛,饶是李莫愁天资不错,也暂时不得法要,仅是记下内容已足够吃力。 而李莫愁也投桃报李,将天罗地网式、美女拳法、金铃银索、玉女剑法、冰魄银针等等一应传给李忘尘,将古墓派的底子全交了出去。 这些武功都是林朝英的手笔,作为比邀月怜星还更胜一筹的大宗师,她创造的武学各有巧妙灵动之处,也令李忘尘受用无穷,尤其以齐物论“人籁”境界观之,立即能进入意境,起码知晓最浅层“人吹响的声音”来自于何处。 如此直讲到夜幕深深降临,两人方才散会。 这还是李莫愁首次在李忘尘面前展现出学习的姿态,她细声软语,安静如夜,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在灯火下有种朦胧光彩,竟是专心致志而全神贯注的,连李忘尘也惊讶于她一反常态的耐性,整个过程两人默契十足,效率极高。 以至于有了一种时间流逝仿佛太快,对此局势还恋恋不舍的错觉。 李莫愁神色静谧地起身离开,转过身子以婀娜身姿背对李忘尘,如此走了两步,忽然顿住,“我一定不会被你甩开的!” 也不等回答,快步钻入自己房间。 李忘尘一阵愕然,这才知道白天一句“累赘”的玩笑话,已给这姑姑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令她直到现在仍然记得并耿耿于怀,而且看来似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被忘记。 不过话说回来,知耻而后勇,这未尝不是好事。 我又何尝没有被邀月怜星羞辱呢? 四周静悄悄的,李忘尘念及此前面临种种强敌,将心中蠢蠢欲动的一股股无力、愤怒、恐惧等等情绪揉成一团,最后打一个响指,上面燃起能照亮一切代表着勇气的光火,立誓再不要任何颓废,只期待他日再相逢时的精彩大战。 他吹灭蜡烛,翻身上床,做出就寝模样。 再静静等待片刻,忽然身子一缩,已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并且撑开骨骼,肩宽而体阔,有了几分成年人的魁梧。窗户一开一闭之间,人如同一阵风般吹出了房间。 这衣服是路上瞒着李莫愁偷偷买下的,目的正是为了今夜。 李青萝做梦也没有想到,为思念段正淳而养育的满山庄山茶花树,此时却成了个小贼展开绝世轻功的借力点。李忘尘每到了气弱时分,就踩在一株山茶花树枝上,花树微微摇曳,他便再度飞跃而起,以如此方式穿行在建筑之中。 在这过程之中,李忘尘默默体会跨海飞天步的细节之处。 轻功是精气神、法有元灵之外又一个奇特的武学分支,却没有独立成为体系的价值,盖因到了大三合境界,便能凭虚御空,飞腾于穹,以超音速破空而去。 也就是说,对宗师级别的高手而言,是没有轻功这个概念的。 世上小三合高手众多,除去楚留香这么个将全身练得可以吸收气流的异种外,顶尖的轻功其实也无非就是陆小凤、段誉、司空摘星这个级别,而跨海飞天步若参悟得当,应当仅次于此,与铁掌水上漂裘千仞同级。 而无论何种轻功,都有其特点,水上漂重点在一个漂字,踏雪无痕的重点在一个轻字,天外飞仙步法的重点在于和剑法的配合,跨海飞天步则在“跨”和“飞”两个字。 这是一门蓄势待发,一动如雷霆,能跨越夸张距离,但每次动作之后又急需回气时间的身法。 在这暗夜之中,李忘尘的身影一动,往往犹如一道黑芒掠过,即从一处视野盲区到达另一处视野盲区,整个过程更是无声无息的。曼陀山庄虽有入夜巡逻之人,却无真正有本事的高手,自然发现不得。 曼陀山庄的安保系统之所以同它内部的价值这样不匹配,只因为琅嬛玉洞本就是隐藏极深、天下无人可知的武学宝库。 事实上,别说天下人了,就算是李青萝自己这个主人家,也根本不觉得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仍是她过度优越的家世之故,反倒令她缺乏武林中人的常识,若非曼陀山庄深藏太湖之中,这也算是小儿持金过闹市的典范了。 李忘尘找了许久,越来越靠近中央的建筑区,一路翻窗过屋,此次刚踏入了一间颇为华丽的房间,忽然心中一动,化龙无相功运转无碍,脑袋往下一缩。 正好躲过一记无声无息的阴毒掌力,气劲呼地飞射,打在面前桌上的瓷瓶,然后挨到掌力的瓶面都软巴巴凹陷下去,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瓶身晃也不晃,更没有破碎的意思。 好柔的掌力。 来不及掏出斩铁草凝聚气剑,李忘尘足尖点地身子一仰,全身的内力在须臾间流转而动,自身朝头抬手一掌打去,这一掌击出居然也是无声无息的。 “饿虎扑食?”李忘尘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女声,“好武功!” 这女声说话之间,步伐精妙,已闪过李忘尘的饿虎扑食。她的言语若给普通江湖人士听了,一定会笑掉大牙,饿虎扑食这般大路货色何时能算是什么好武功了? 只有李忘尘知晓,她目光之准,判断之精,轻功之快,绝不下于自己,也是实打实的九品高手。 曼陀山庄怎会有武功这样高的女人? 李忘尘来不及多想,危机感觉又至心头,忽地翻身转轴,整个人如陀螺般腾空而起,落地在三丈之外。原本所在的地方发出一声轻响,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圆孔。 原来那女子这次是打出了一指,这一指竟然刚猛无俦,劲力非凡,有一种无法摧毁、能断一切的意境在里面。 “既能打出阴柔掌力,又能打出如此刚猛的指力,什么人的武功能够这样变化莫测,包罗万象?” 李忘尘立足未稳,背后紧贴墙壁,黑暗中的第三次袭击又到,令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但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击的机会,实在是无需避也无需躲。 李忘尘手掌一抬,气息流转,左眼闪烁起道家正宗紫气,右眼却呈现出一种明亮如玉的光泽,二者相辅相成,转瞬间贯通他全身经脉,汇聚于自袖子里滑落到掌心的一枚小小的金铁碎片之上。 噗嗤一声,掌心细碎嶙峋的手感忽然被干燥贴合紧致的刀柄替代,一柄玲珑剔透的长刀猛地破空而成型,随李忘尘一跃起势,在半空化作肉眼可见光滑如镜面般的血色光轮,刀气之盛,逼迫来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什么刀招……”来人躲过此招,先是疑惑,后又惊叫一声,“法有元灵!” 她动作一顿,双目透露出茫然。 李忘尘执刀在手,长刀上妖异血芒大盛,血色的光辉充斥在整个房间之中,与黑暗互相吞噬边际,宛若群魔乱舞一般迷乱癫狂,更照亮前方一个婀娜飘逸长发飘飘的身姿,呆若木鸡般不动。 他却不趁此机会取其头颅,而是扭腰转身回刀而去。 嗖嗖嗖连续三刀横切竖斩,身后的整面墙壁被李忘尘切开下来,轰隆巨响之中,他纵身一跃,跨海飞天步的推动力如同火山喷发,在破碎的墙壁尚未落地的极短时间内,李忘尘已无声无息又快如闪电般撞入花树之中。 过程中掌中长刀也陡然缩短消失,毕竟不是剑气刀气等等,这凝气成形的消耗对九品人物而言还是太大,远不是他现如今能自如掌握的。 但仅在这瞬间的凝气成兵便足够了,因为这魔兵的“第六识”已起到莫大作用。 等到那神秘女子双眸渐渐恢复清明,反应过来,李忘尘已消失在花海之中,再无任何踪迹,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半截破墙而已。 女子双眸远眺,放到极远处的,“这人到底是谁,先躲过我的‘落凤爪’,又躲过了我的‘金刚指’,还能将平平无奇的饿虎扑食,打出无声无息的气势……” 她喃喃自语之余,忽然有些尘埃升腾而起,鼻子动了一动。 阿切——打了个又软又糯的喷嚏。 打完喷嚏之后,这女子摇晃了一下脑袋,身上的气质却在这一摇一晃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再睁开眼时,却又看了看周围,忽然一愣,随后吓了一大跳。 “这……这,玉燕她又出现了?”女子柔柔弱弱,以此前截然相反的态度背靠墙壁,露出欲哭无泪的神色,“怎么还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是说好了不胡闹吗?不,不行,我要向母亲自首……” 说话间,急匆匆跑开了。 远处,在花树之中的李忘尘探出脑袋,若有所思地看向女子离开的位置。 原来他看似飞速逃离,实则是以“玄武定”心法掩盖生息,重新回到了这里,这么个九品大高手若不弄明白底细,将是自己极大的麻烦。 果然也探听到了虚实,刚才他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确实是以第三人称称呼自己为“玉燕”无错,而前后气质变化,甚至那一身不俗内力都尽收丹田,似乎完全忘却了如何使用内力一般的状态,更令李忘尘想到一种好似在武侠世界极为少见的“病症”。 王语嫣、王玉燕么…… 他暗暗念叨这两个极容易弄错的名号,耳朵一动,听到了步伐声音,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提着灯笼过来了,为首的正是李青萝。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而她身旁却跟着个比她年纪几分,容貌有五六分相似的白衣少女,现在面带歉意。周围几个丫鬟跟着,看见那一地狼藉,都露出咋舌表情,距离那白衣少女远了一些,白衣少女注意到这点,神色更加黯淡。 李青萝观察了一会儿现场,忽然问道,“去看看李忘尘那臭小子在不在?还有李莫愁、林诗音两人,不要惊扰了他们。” 几个丫鬟点头应道,飞速穿过走廊,往三人住处过去。 而李忘尘心中一动,动作轻柔而无声无息,已先她们一步回到了房间,总算掩人耳目。等到丫鬟们检查完毕,他又快速跟了回来,继续潜伏在原地。 得到了答复,李青萝再不多想,点点头,“看来是玉燕发脾气了。” 李忘尘离开这段时间,她其实也观察了一番现场,但两人交战几乎可说是了无痕迹的几招,以她的武功也实在看不出什么,唯一看出的是墙壁上有刀痕,但心知自己宝贝女儿的武功早已练成了“手刀”,现在又得到了答复,更不多作怀疑。 而这正是李忘尘所料想的,他刻意把斩铁草凝聚为长刀,就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当时与自己交战的女子因刀法而疑惑万分,其实那哪里是什么刀法,只不过是以刀施展的剑法罢了。 李青萝如此结论,这无疑给旁边的王语嫣判刑,她神色更加歉意,脑袋也埋得更低。 李青萝看她模样,也只好叹了口气,“语嫣,玉燕她这次怎么无缘无故发脾气了?” “我、我也不知道呀……”王语嫣似乎要哭了,“要不我打个喷嚏,母亲你去问问她吧?” 李青萝连忙道,“那就算了吧,她这般大发雷霆,定然心情极差,我可不愿意触她霉头。哎,你倒也不用伤心,这也倒是小事……” 一边安慰,一边让众多丫鬟带人离开。 灯笼远去,此地又恢复了黑暗,李忘尘料想李青萝的性格大大咧咧,只要有一次过关,便无需担心回马枪,胆大包天地再次进入这间房间,漫步寻找琅嬛玉洞的所在。 他刚才才看得清楚,这是一间会客厅室,而非卧室。王语嫣或者说王玉燕不睡觉而深夜在此,还能是什么去处? 过了一会儿,李忘尘从房间里找到了一处通向地下室的暗门。chaptere (=) 第九章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入得这地下室暗门,果见到一处极大极空的房室,里面有大片大片的玉制书架,排列齐整,颇有气派,左右两边有笼罩在玻璃八角灯笼里的烛火闪烁,布置得当,没有一处目不能视,同时能隐隐感觉到上空通风,显然构造得既安全又保险。 书架上面摆着一本一本书籍,保养极好,少有损坏,只是有些一眼就知晓翻看极多,有些则微有尘埃,无人问津。 李忘尘关上暗门,上前几步,左眼一扫,已扫到……都是些江湖上的普通武学,塞得书架上满满当当,在李忘尘的江湖令系统中的评价,只怕算是“黑铁级”。 往里面多走几步,内容便越来越好,又看到了等等,其中武学道理、内容深度,却就又要上一个台阶了,称得上“青铜级”了。 越过这一部分,继续向前,后面的书架便相对稀少,并无此前的拥挤感,三座书架不过零零星星几十来本,这里显然就是白银、黄金级别的武功了。 当头看到的便是“小无相功”“白虹掌力”。 李忘尘却知道,李秋水一身武功,还有北冥神功、凌波微步这两门精华,却没有显露出来,而是深藏大理无量山中。 而其余的,八九门少林武学,八九门武当派武学,峨眉的刀剑相杀七七四十九式,江湖散人所创的小弃妻擒拿手、落凤爪、无指掌、昆仑派的飞龙大九式、巴山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 ——甚至还有丐帮的打狗棒法,权力帮的翻天三十六路·奇! 李忘尘刚见到这些残招,心中大喜过望,但翻看之后,才发现只是空有招式外形,而无运劲手法,若论威力,仅与第一档次的武功相若,只是本身玄妙无方,内涵深藏,可供推演,方置在此位。 可惜我现在打架还行,但是武学底蕴却差得远了,这东西暂时对我有害无益。 放下书籍,李忘尘暗暗点头。 果然,王玉燕的武功来自于琅嬛玉洞,落凤爪是传说中须得 六十年功力才能练成的阴劲,而少林的大力金刚指则是黄梅僧和蒙古国高手阿三的拿手绝活,这一刚一柔的武功,对一般武林人士而言,已足够练一辈子,但王玉燕却信手拈来,足见底蕴深厚。 要在须臾间连续施展阴柔至极而刚猛至极的两招武功,变化过程圆融无碍,这自然是可模拟天下武功的“小无相功”之功效了。 ——原来李青萝虽辜负了自己的家世,但李秋水、无崖子、丁春秋的真正传承,却落到了王玉燕身上,塑造出了这么个双重人格的女中高手! 李忘尘目光一动,却被一本秘籍深深吸引。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这是当年阿修罗魔教的镇教刀法,更是同嚼铁铸兵术相互配合,能激发魔兵魔性的最大利器。古龙原作中的两柄神刀,应当都与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一柄是傅红雪的黑刀,另一柄则是丁鹏的圆月弯刀。 当年神刀堂堂主白天羽曾和阿修罗魔教教主在天山立约赌技,胜了其人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一招,迫使其终身不再入关。也因此导致之后魔教的白凤大公主奉命接近白天羽获得其刀法,交给魔教,使魔教后来创出更强的刀法,具有诗意的小楼一夜听春雨“神刀斩”和造出更有魔性的兵器圆月弯刀,想要一雪前耻。 而白天羽正是傅红雪的“父亲”。 换言之,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结合了白家神刀,即可成就史无前例的恐怖刀法。这番结合应当是出现过两次,傅红雪自幼习练两门刀法,结合而成“黑刀”,而魔教同时获得两门刀法,再锻造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成就了“神刀斩”。 如此看来,这两门刀法暗暗相合,其中变化全是自然而然,如此方能成就一招毫无瑕疵、天成地授的“神刀斩”。 这正如夺命十三剑可升华成第十四剑、第十五剑一般。 没想到逍遥派还藏着这样的精品……是了,这世界的阿修罗魔教正是逍遥子、韦青青青、燕狂徒三人联手摧毁,这一门秘籍应当先落入逍遥子手中,经李秋水之手,最后被李青萝搬到此处。 李忘尘大喜过望,正准备上去翻看,却又顿住,露出犹豫神色。 “这到底是刀法,于我道理不合。而且自从怜星宫主以金铁灵气刺激斩铁草达至身部水平之后,已能隐隐感应,这世上确实有另一柄同样的魔兵——那应当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无错。” 李忘尘深吸一口气,仔细思量起来,“我本来就身怀魔兵,再学了此刀,只怕卷入正邪之间因果,到时候外界都当我是阿修罗魔教传人,我也百口莫辩了。” 但是转念一想,豁然开朗,“哦,对了,既然斩铁草能变化兵器,我又何须让‘李忘尘’来施展刀法?‘快剑小李’自然继续以‘血玲珑’行走江湖,而有化龙无相功在身,变筋骨、化血肉,我大可伪装成他人模样,再造一个魔教传人的身份就是,此刀法能激发斩铁草的魔性,乃是死生之间一大底牌,我非学不可!” 这下再无疑虑,上前翻看起秘籍来。 还有一个说不出的理由,那就是神刀斩。 这将是能与小李飞刀、神剑诀并列于世的绝世神刀,甚至还超迈天外飞仙一个档次,乃是李忘尘生平仅见的绝世武功,他如何能够放弃? 与脱胎而出的武功“神刀斩”那精准、完美、毫无瑕疵、一刀毙命的风格不同,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乃是招式繁密、变化无边的绝学,最高可演化出每式三十六招,每招一百零八变,即是说这套刀法总共有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已尽窥刀法之极致,其招中套招,紧扣连环,第一刀劈下,就让人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 这绝对是堪比独孤九剑的刀法。 不过独孤九剑是以想象中的对手为主体,以剑法克之;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则是以自我为主体,将刀法演化到了极致。 独孤九剑的许多要理,精义,都可用在指法、拳法、腿法、掌法上。 而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则纯在刀法上境界颇深,甚至有极大篇幅描述,如何根据自己的身体高度长度臂展等数据挑选最合适的一柄刀,其中内容详尽,甚至还考虑到了修炼者本身的目盲、耳聋、先天疾病等情况,别说是换了剑、拳、指、掌,就是换了另一柄刀,这刀法也将施展不出来最大威力。 也难怪能够和嚼铁铸兵术配合。 如此刀法,要蜕变成一刀精华,必然要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知道那白家神刀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给予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如此大的冲击力。 要学习这样的武功,光是天赋过人、悟性极佳,也绝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 如是翻看了半夜,李忘尘才学了其中不到十分之一的内容。 他看得头晕脑胀,又知晓时间已晚,来日方长,便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留了下来,自行回到客房安睡。 次日一早,曼陀山庄也并无什么变化,只渐渐请了一些工人上岛修筑墙面,给他们极好待遇。 看来李青萝果真头脑简单,认定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是王玉燕这第二人格发疯作孽,她这样的娇娇女虽生了孩子,成了人母,执掌大权,人到中年,但此生从未经历过任何磨难,在心灵上仍是白纸一般纯洁。 李忘尘看她反应,都有些骗傻子的负罪感了。 接下来的几日则风平浪静,李忘尘每日白昼和李莫愁交流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和古墓派武学,入夜之深便悄无声息地来到琅嬛玉洞之中偷学武功,倒也没有再遇到王玉燕。 因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体量太大,他甚至都来不及观看其他武学。 大约七八日后,李忘尘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背记得七七八八时,李青萝总算碍于情面,请他吃了一顿饭,饭局上由林诗音、李莫愁几番缓和双方氛围,李忘尘又非常懂事地服软,热情夸赞曼陀山庄风景气派,总算让李青萝态度缓和一二,非常难为情地夹了一块李忘尘非常不喜欢的肥肉给他。 李忘尘也非常难为情地吃了下去。 王语嫣也出现在了饭局上,李忘尘看她目光,就知晓是“语嫣”而非“玉燕”了。她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有同辈到来,也心生好奇之心。 吃到一半,她期期艾艾地说,“表弟,你的武功似乎不错?”这番主动搭话,对她而言似乎绝无仅有,脸色红如霞云。 李忘尘暗叫厉害,知道王语嫣人格虽然变化,一身由另一人格修成的武功底子还在,更兼“武学禁书目录”的人设,仅从吃饭闲聊的平常动作,就看出自己的水平上下。 不过这女人不应当是厌恶武功斗争么,怎会主动提及此事了? 李青萝哼了一声,“他确有几分武功,不过要说多高么……哼哼。” 她自己手低得吓人,不过眼界太高,自小接触的都是李秋水这样的人,自然看不上李忘尘这点水平。属于是“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你很菜”的最佳嘴硬姿态了。 转头看向李忘尘,“你却莫要自作多情,语嫣是为了那慕容家的而招揽你呢。” 李忘尘恍悟道,“原来如此。” 王语嫣闻言一怔,尴尬一笑,低头夹了筷子菜,像只小仓鼠般低头咀嚼。 其实不是的啦。她心中反驳母亲:如果在平日,我或许是为了表哥而说出这话,但今天绝对不是,可惜却没办法告诉你们了。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有人托我办事儿呢。 王语嫣自幼和王玉燕相伴于一体,两人虽是双重人格,但并无夺取身体的冲突矛盾,反而有种姐妹般亲密无间的相处关系。这也依赖于两人人格之间的结构,王玉燕强势而王语嫣弱势,但王语嫣才是第一人格,王玉燕位居第二位置。 王玉燕打喷嚏便要转换人格,正是王语嫣幼年设置下来的桎梏,已成为王玉燕此生无法违背的法则规律。甚至连“玉燕”这个名字,王玉燕也嫌弃太俗气、太平庸,只可惜这是慕容复得知两人关系之后,亲自给这位第二人格取的,正有拿她作为手下大将,直指“大燕”之意,令王语嫣荣幸之至,王玉燕也只能接受。 除此之外,王语嫣亦可随意转换人格,在内心世界的地位更胜于这位一流女高手。 不过平日遭遇了什么,倒多是王玉燕拿主意,比如今天。 王语嫣低下头吃完菜,抬起头时目光一扫,精气神焕然一新,似笑非笑地看向旁边的李忘尘,目光锐利得如同刀子一般。 李忘尘心头一凛,知晓近在咫尺的人格全面转变,那位通晓各门各派武学,由琅嬛玉洞造就的逍遥派第三代弟子已到来了。 王玉燕盈盈站立起来,“母亲,语嫣今早吃得太饱,想要去散散步,恰逢表弟初来乍到,就让语嫣陪陪他如何?” 她说话时神态语气,和此前的王语嫣别无二致。 但李忘尘却回想起此前一战中她的语气,音色不变,却凶狠如刀锐利如兵,有浓浓杀气蕴藏其中。 李青萝这大号郭芙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嘛,无非是给慕容复说好话,让这小子当他的马前卒。我也真不知道他的脑袋怎样长的,慕容世家现在权倾一方,族中无一不满足现状,他竟还有这样野心……” 说到这里,看了看众人,嘘声闭嘴,知晓接下来的话说不下去了。 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两人离开饭桌,自行解决。 李莫愁本想跟去,李忘尘朝着她使了个眼色,她暗暗点头,便安坐于此。 王玉燕带着李忘尘来到院落花圃之中,让丫鬟们莫要打扰,两个人相伴而行。 然后她说,“慕容复确实是头蠢猪。”chaptere (=) 第十章 玉燕小姐想要辞职创业 阿燕,你怎么可以称呼自己表哥作蠢猪!? 李忘尘心下吐槽,表面则弄不清楚对方意思,只面色不改道,“复表哥乃是大宋知名俊杰,技压群雄,名动八表,若说他是蠢猪,天下人只怕很少有不蠢的。但既是表姐所说,自然说得极是。” 王玉燕冷笑道,“你倒还挺会说话,那一晚没弄疼你吧?” 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李忘尘早在王语嫣变成王玉燕时已有了心理准备,现在被戳破身份,也并不慌乱,只颔首道,“表姐的落凤爪、金刚指,也练到了极处,不输给江湖上的成名高手,令小弟胆战不止,今日仍心有余悸。万幸当日溜得及时,才免了肠穿肚烂之祸。” 王玉燕挑了挑眉,直视李忘尘,“哦,你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不怕我对着母亲戳破此事,把你偷入我家琅嬛玉洞的丑恶面目公诸于众?” 李忘尘笑道,“若表姐有此想法,适才就可当面直说,何必寻找借口与小弟到此处深聊?” 王玉燕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叹道,“好你个小子,既能胆大包天偷学武功,又能心细如发注重蛛丝马迹,看起来年纪轻轻,终究还是闯过江湖。我听闻大明最近几股风浪,日月神教、五岳剑派、青龙会、东西厂、移花宫……都与你有关系,倒并非纯粹的好运。” 李忘尘苦笑道,“我倒宁愿这样的‘好运’少一些。” 却暗暗皱眉,他自知自事,自个儿在大明那边是做了不少大事,这点早在江湖圈子里传了出来,快剑小李血玲珑的名头更胜他尚未闯出名头的二叔,即使远在大宋太湖的曼陀山庄,知道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王玉燕说出来的众多势力,却有个了不得的名字:青龙会。 华山那一役,可只有当事人以及护龙山庄知晓,连后来朱无视纠结东西厂、峨眉、叶孤城而成的剿灭势力,也不知道青龙会势弱之关键所在,王玉燕怎能知晓? 这绝非武功够高就能做到的事情,非得有某种背景才行。 看来王玉燕比自己所预料的更加不简单。 那边的饭局似乎停了,李青萝带人往周边赏花观树。王玉燕耳朵一动,转过身去,朝着花林深处走去,“跟上来,我有事情对你说。” 李忘尘赶紧应声跟了上去,并揣测王玉燕的意图。 这个王玉燕,身上似乎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嗯,王霸之气?即便武功不是李忘尘所见女人中的最高,但举手投足、抬眼挑眉,每个动作细节,都让人深深感受到她说一不二、强势逼人的个性。 李莫愁是杀性极大、蛮力蛮干的杀星,林仙儿是机灵百变、心如蛇蝎的恶兽,怜星是智慧而不失稚气、温和善良的精灵,邀月则是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神女。 王玉燕的杀性没有李莫愁那么大,心肠没有林仙儿那么毒,性子没有怜星的灵动可人,气魄也不如邀月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威风。但她却好像将这一切又杂糅了起来,在自己身上构成了一种全新的,既不同于世俗,又不会脱离世俗的气质。 李莫愁和林仙儿的人性极重,邀月与怜星的神性则更浓。 但王玉燕的身上,却达到了一种人性和神性间的平衡。 这或许是“皇”这个字的意思。 ——这尚是李忘尘真正意义上首次和王玉燕相见,可是他却敏锐感觉到了王玉燕身上的核心特质。 一时之间,连李忘尘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自己对人心的把握越来越强,还是说王玉燕就是这么个锋芒毕露、任何人都可感受到其不凡之处的性子? 两人进了花树深处,王玉燕走在前方问道,“表弟,你的本事很不错,人也机灵,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情,你大祸已至。” 李忘尘微微一怔,哦了一声,“表姐请说?” 王玉燕笑道,“你可能会疑惑我为何知晓青龙会……原因很简单,我正是青龙会的一员!”忽然侧身看来,目光中颇为玩味,似乎极期待李忘尘的反应。 什么?慕容复和王玉燕是青龙会的人? 李忘尘面色一僵,停下步伐,身体紧绷后撤一步,抬头看向王玉燕,浑身上下立刻进入了十足的战备状态。 青龙会,这三个字就好像是个魔咒一样缠绕在李忘尘的心头,这样一个横跨神州三国的组织,势力庞大,高手众多,几乎可以说是三国朝廷的心腹大患。这样的势力对任何一个江湖门派而言,都是势若汪洋般不可度量,又遑论在一个小小个体面前。 李忘尘离开大明便有三个理由,青龙会、朱无视以及移花宫,但他没想到的是,刚刚来到大宋没多久,就已被逮了个正着。 王玉燕当然并不可怕,李忘尘自信有斩铁草在手,能对付一切没有法有元灵的九品人物。即便有慕容复出手,他也仍有十足把握,可付出一定代价逃走。但若两人合力,将是李忘尘一大劫数。 而青龙会自然不可能只有慕容复、王玉燕两人。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王玉燕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舒了一口气,身形一顿,笑笑道,“原来表姐吓唬我。” 这和此前的对话是一般逻辑,若王玉燕真有心对付他,不会现在这么直说。只是有些事情纵然本质上很好思考清楚,但事实冲击力实在太强,仍会让人思维短路一阵。 王玉燕道,“没错,岂非正要吓你一吓,否则怎能回报你给我的不白之冤!?” 李忘尘现在才想起,自己那晚夜袭,可让王玉燕成了个替罪羔羊,王语嫣、李青萝都认为是她这个第二人格发疯造孽,她心中怎能无有怨气? 只好拱手道,“好吧,这是小弟不对。” 王玉燕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已去,恢复一面清冷高傲的神情,就好似她只允许自己有一丝丝小儿女的心性,而不能一直玩乐胡闹。 少女神色平静地转过身去,继续前行,“这虽是吓唬你的玩笑,但刚才的话却是真的,我确实是青龙会的人,慕容复也是。但你大致应当猜出来了,我和慕容复并不齐心。” 接下来,李忘尘再不多话,只听王玉燕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出现的,只知晓自己一出现来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语嫣施展武功……你听得没错,是施展而非修炼。你或许认为这一身武功,都是我的功劳,实际上这都是语嫣修炼而成的。她本性不善斗争,但自幼喜欢慕容复,更知晓这家伙心中的宏图霸业,便苦读琅嬛玉洞中的武学,想着能有所成就,与慕容复并肩作战。” 李忘尘点了点头,按照王玉燕所说的话语,想象幼年时的王语嫣和慕容复之间的相处。 而说到这里,王玉燕的侧脸上露出极讽刺的笑容,“自然,她付出了真情与努力,也得到了极美妙的结果。”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白皙幼嫩的纤纤素手之上,却拥有着普通江湖人想也不敢想的功力,“但谁能想到,自己获得的东西,自己居然不敢运用?她的天性太柔和了,武功虽高,却不愿进行任何战斗与冲突,慕容复几番劝解无果,也对她无比失望,这更令她万分痛苦。而若是一般人,自然得面临两难选择,是为了表哥而改变天性,勉强自己厮杀?还是依照天性而远离表哥,忘却自己的武功?嘿嘿,谁能想到,语嫣就选择了这第三种——我王玉燕便应运而生。” 李忘尘叹了口气,“这是何等的痛苦,复表哥太不近人情了。” 王玉燕看他一眼,道,“你这话却错了,我可不只是痛苦就能造就的。语嫣的确亟需能为她帮助到慕容复的人,可说是每日每夜都为此苦恼,但若没有‘小无相功’的神奇,她痛苦到头发掉光,也不会有我的出现。” 李忘尘愣了一愣,“哦?” 只能和小无相功有什么关系? 看见李忘尘的表情,王玉燕也跟着疑惑了起来,好奇问道,“你既去过琅嬛玉洞,该看过了小无相功,知晓那是一门怎样的武功才对?为何此刻却茫然无知?那我倒是好奇了,你这七八日不去练习那门武功——难道琅嬛玉洞之中,还有什么武功能牵动你的心力!嗯,让我想想,这么说来,你并非先天高手,也不是以招式逼出的‘第六识’,当**退我的‘第六识’应当是来自于那柄刀……我明白了,是当年阿修罗魔教的魔兵,你所沉溺的乃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她一连几个问题脱口而出,都不用李忘尘回答,已经自己将答案推理得七七八八,心思之敏锐,让李忘尘也大感吃惊。万万没想到就一个不了解小无相功的疏漏,能成为王玉燕了解他武功至关重要的渠道。 这下实在推脱不开,只好苦笑道,“大致如此。” 王玉燕以惊异万分而又恍然大悟的目光审视他,喃喃道,“难怪你异军突起,来势汹汹,小小年纪已成为方今天下炙手可热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是阿修罗魔教的传人……”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李忘尘知道自己迟早暴露出武功底子,被世人给阿修罗魔教捆绑在一起,但青龙会的名头比阿修罗魔教只坏不好,现在也并不慌张,只露出一个面向执剑人的微笑,八颗牙齿闪闪发光,“嘻嘻。” 这下王玉燕只当他是承认,但若他日真相暴露,想到此情此景,谁也没办法说他有意骗人。 王玉燕继续解释,“小无相功能模拟天下武学,但面临高深武功所需要模拟的,则不再是运劲用力、出手变化,而是深入到精神气质、念头觉悟等等,于是小无相功自然有在神意之上相应的运作法子。而语嫣糊里糊涂,按照小无相功的法子,就这么把我给弄了出来。” 李忘尘这才明白,原来是这全新版本的小无相功的效果,居然能神奇到这种地步,手搓第二人格,不愧是以玄幻著称的逍遥派武功——这么说来,就不知道境界更高的李秋水是如何运用此功的,莫非能够制造出第三人格、第四人格? 不不不,人格这说法也太前世了,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叫……斩三尸? 李忘尘笑道,“不过听玉燕表姐的话,似乎已大大远离了语嫣表姐的最初设想。” 王语嫣自然从未想过,“自己”会大骂慕容复为蠢猪。 这件事情显而易见,是搞砸了的。 王玉燕冷哼一声,“语嫣太给我留情了,其实小无相功模拟出的种种‘他我’本不该如我一般自如自在,若到了高深境界,本来是转瞬间造出最适合当前武功的个性,施展完毕后再转瞬间将其抹除,不着形相,无迹可寻,可化天地森罗万象众生而本心不动,乃自‘小无相’而趋‘大逍遥’。语嫣却将我提到与她同等地位,令我逐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人,脱离了她的掌握,拥有了自己的想法。” 李忘尘点点头,知道这个“自己的想法”,才是重中之重。 王玉燕继续道,“我自出现以来,受限环境,所受影响,仅语嫣与慕容复二人——母亲就算了吧。”说到这里,翻了个白眼,露出一种受不了的表情。 然后又道,“但是我慕语嫣而厌慕容复,我这名字‘王玉燕’三个字,便是这小子所取下,与他名字暗合,乃是‘复燕’之意。语嫣自然欢喜不已,我却被大大恶心,他将语嫣视作工具,有用则热心,无用则冷落,我如何看不出来。后来他还将我拉入青龙会中——你可能不知晓,会中向来有个规矩,若拉足够水平的高手进入青龙会中,将会得到内部奖励,慕容复拉我进去,应当有一门了不得的武功当做底牌。” 什么传销? 一想到组织小干部慕容复这几个字,李忘尘强忍笑意,忽觉得心中神秘可怕的青龙会已褪去最外层的面纱,在自己的心头再无从前那般笼罩天下的阴云模样。 王玉燕不知道李忘尘笑意何来,继续道,“这组织对慕容复是一大助力靠山,但对我而言却不然,只觉得太过危险。可惜进了青龙会,再想出来就难了。我也不妨告诉你,青龙会已知晓了你的踪迹,慕容复不日就身怀命令前来,要么将你收为己用,要么令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现在的唯一法子,就是与我合作,共同对抗慕容复,逃离青龙会,明白吗?” 李忘尘道,“这样说来,表姐倒是好意,但这么说来,对我全是好事,表姐却百害而无一利,难道表姐真的在意亲情?” 王玉燕道,“自然不是,你可知道青龙会最近一两年来,筹备一件大事,以至于大明那边分舵都被端了,也毫无反应?” 李忘尘愣了一愣,“大事?” 王玉燕点点头,“没错,具体如何,我这般的小人物也不知晓。不过既然是青龙会都郑重对待的大事,那么自然惊天动地,到时候不免伤残死亡,最好早一步逃之夭夭。而若能借此予你恩情,到时携恩求报,岂不更是一箭双雕?” 她把“携恩求报”四个字直白说出,并无遮拦,一方面相信李忘尘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另一方面也知道李忘尘绝不可能永世为自己所用,只能用于一时。 李忘尘恍然大悟,“表姐雄心壮志,妙算无方。” 王玉燕直截了当地打断他道,“你不必为我文饰,什么雄心?野心而已。” 她脸上并无半点惭愧害羞的意思,仿佛这不过是个最普通的词汇,“没错,你看人很准,我是有野心,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也不止我一人这样,慕容复那家伙虽对语嫣万般不是,但唯独一点不错,他的确是个有恒心、毅力、决断、勇气的人,他暂时栖身于青龙会,其实也暗藏去心,这‘大事’的消息也是他告知我的。而我王玉燕怎能心胸狭隘,所谓仇不及公,好不废过,恶不去善,在这方面自然得与他一致,咱们都是一般人物——只是越如此,我下手就要越比他更快。” ……倒也没错。 李忘尘瞧见王玉燕此前还大骂慕容复,现在却又大赞此人,知晓这反而是真正的智慧,但也越来越让他觉得没什么意思,“还有一件事情,烦请表姐告知。” 王玉燕居然很耐心,“很好,你越细心,也越让我放心,你问吧。” 李忘尘实在很不习惯她这种时时刻刻审视万物作用的目光,只好苦笑道,“此番就算过得了复表哥那一关,青龙会也一定会穷追猛打,我们小猫两只,怎能承受得住?”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王玉燕的脸上却露出极为神秘的微笑,“这当然也早在我的计算当中。” 她伸手拍拍李忘尘的肩膀,凑近了说,“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母亲本不愿意收留林姑姑,是我让语嫣将她劝解得回心转意的。你又知不知道,林姑姑在来到我们曼陀山庄之前,本来被送去了哪里?” 李忘尘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王玉燕拍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越来越把她和王语嫣划分开了,因为这举手投足分明有一些带头大哥的意味,“听表姐的意思,这看似是两件事情,实际上是一件事情。” 王玉燕哈哈大笑,“没错,当然没错,这就是一件事情。因为林姑姑此前居住的地方就是‘权力帮’,李沉舟的母亲正是你们李家在大宋的另一脉人物,李沉舟为了李寻欢的人情而收留了林诗音,可林诗音却看不惯李沉舟的所作所为,故而离开,这就是我的退路——当我们惹了青龙会之后,就立刻去找李沉舟保命,祸水东引,浑水摸鱼,岂不美哉!?”chaptere (=) 第十一章 将至将变 若青龙会是一头恶虎,权力帮怎么也算是豺狼,而王玉燕算不算是荀彧呢? 李忘尘觉得不太乐观,这女人虽有几分雄才大略,但此时此刻的行为做事都很拙劣稚嫩,有迹可循,足见确实是曼陀山庄的环境受限,只能说有潜力罢了,还不算是真正的可怕。 这样的状态,就幻想着去江湖上搅风弄雨,只怕还是要栽几个大跟头的。 不过他也懒得多说,现在王玉燕怎么高兴就怎么样吧。 王玉燕得到肯定答复,自信一笑,“好,接下来就让语嫣陪你,若你有机会的话,帮我打消她对慕容复的情感,我与你这番对话,她是不知晓的。接下来的几日,你继续在琅嬛玉洞练功,你武功越高我越高兴,咱们攻守相连,齐齐闯荡天下!” 换句话说,我若和王语嫣说什么,王玉燕也不知道? 李忘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王玉燕轻轻打了个喷嚏,再抬起头时,双眸中自信昂扬、吞吐凌云的气质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则是幼兽般的纯澈通明天真灵气,在四周花树间隙透露而出的阳光下,反射着惹人怜爱的光泽。 她一见李忘尘,就左右看着自己双手,疑惑无比道,“表弟,你怎么没有和玉燕大打出手?” 她本来也认为那一夜是王玉燕发疯,但后来再次亲自考察地形之后,以自己的武学禁书目录本事细观 李忘尘莞尔一笑,“玉燕表姐不是那样霸道之人,她与我谈了许多人生道理,叫我不要偷学武功,叫我为你表哥效力,叫我不要惹是生非……总之,获益良多,获益良多啊。” 王语嫣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玉燕竟修生养息,到了这样的地步,她长大了呢。”神色之间带有极大满足欣慰,宛若一个看着女儿出嫁了的老妈子。 又一看李忘尘,笑道,“表弟,我带你去游玩曼陀山庄。” 李忘尘点头应声,却全将王玉燕所说话语抛之脑后,根本不去过问王语嫣和慕容复之间的事情。 他还是坚持己见,低调低调再低调,绝不能如在大明一般,为自己惹上无数是非。 这算是曼陀山庄生活的一个小小插曲。 和王玉燕达成协议之后,曼陀山庄唯一有机会阻碍自己的强敌成了助力,李忘尘接下来偷学琅嬛玉洞武功,自然更是肆无忌惮。 他不仅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习得完毕,更苦练玉洞之中的各种刀法、剑法、指法、掌法,互相印证,时有所悟,令他更加接近那模模糊糊触摸到的先天境界大门。 在这其中,昆仑派剑法飞龙大九式、巴山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武当山两仪剑法、少林寺达摩神剑……都予他的“含光”裨补阙漏、有所广益,令这一招更为无迹可寻,曼妙无方。 而阴阳倒乱刃法、五虎断门刀、相思刀、奇门三才刀、金乌刀法、燃木刀法……等等,则作为它山之石,令李忘尘对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密不透风、遮天蔽日、一招杀出便连续不断的魔刀招式更有体悟。 琅嬛玉洞的武功,可说是如汪洋大海,不可历数,李忘尘虽已武功有成,高屋建瓴地一一去看,往往能一眼看出武功根基所在,但如此苦修十日,也不过学了琅嬛玉洞中百分之一的武功。 但要说这其中最强的外功,不是剑法也绝非刀法,而是掌法。 ——“白虹掌力”。 这曲直如意、刚柔随心、难以捉摸的掌力,乃是一大实战利器,李忘尘只不过修炼了五六日其中法诀,曾试过一掌打出,掌力弧形返回,绕过三百六十度,在极限情况下击中自己后背。 这在实际战斗之中,将能以对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角度进行无孔不入地攻击,不管是干扰敌人,还是绝地反击,又或是声东击西地偷袭,都必然无往而不利。 另外还有一项意外之喜,那就是“七伤拳”。 此拳法威力之大,其实可算是整个玉洞之中,都数一数二的存在,虽无白虹掌力之天马行空,威力尤有过之,只是以消耗磨损自身五脏六腑而换取了杀伤力了,整体评价在白虹掌力之下。 但李忘尘的“嚼铁铸兵术”,恰恰是嚼铁吃金,以金铁之气磨砺自己的五脏六腑,将其锻炼得比体表更加可怖。不走金刚不坏路子的先天高手,都无有他的五脏六腑来得强健。 这正令他无虑此拳法的种种恶处,能自如而肆意地施展。 除去招数之外,还有许多内功奥妙。 不过李忘尘的“天塌地陷·夺灵摄元气”乃是越走越强的路子,虽能结合天下内功法门,但每每接触一门全新内功,都应当比此前更强一个台阶,如是推演编织构造下去,将是大悲赋中六门功法里唯一有机会达到黄金级的武功。 琅嬛玉洞虽汇集了起码上百种内功,阴阳刚柔纯杂正邪种种类型不计其数包罗万象,不乏有匠心独道者,但要说比玉女心经更强者,恐怕也就只有了。 不过只是夺灵阶段,尚未摄来“真元一炁”,真正加入到李忘尘内功体系之中,自然更不益急功近利地寻找进一步的机会,而应该站稳脚跟,扎实基础。 于是李忘尘暂时记下的文字,只待日后修炼。 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十日之间。 这十天昏天暗地的修行之充实,连李忘尘自己也吓到了。 其实他已算是天下一流高手之中,少有不偏科的人物,刚下华山时或许只是精力达到九品,但现在却已精气神三者皆为九品,上下浑然一体,内外别无二致。 就连许多先天中极了不起的人物,也无他的全面——代表就是李忘尘的二叔李寻欢。 正因为均衡,所以能完美匹配任何武功的要求,基本上不太困难的都是一学就会,一练就成。 即便复杂一点的内容,李忘尘靠着“玄武定第三重境界”所徒增的记忆力,也能够强行记下,回到客房之后,再自己琢磨苦修,而同样有赖于“玄武定”的神妙功效,他的睡眠时间大幅减少,只需不到两个时辰的如入水般的深眠,即可恢复一切所损精力。 当然,此法平日不可多用,因为这象征着李忘尘将彻底进入空灵境界,而失去一切反抗能力。 万幸整个曼陀山庄地处偏僻,又等同于有王玉燕这世人罕知的一流高手为他护法,李忘尘自然放下一切顾及,全心全意地沉浸到武学的海洋之中。 如此十日下来,给他的感觉真是恍如隔世一般,身上一点一滴的提升,令他有难以形容的快意。一想到就要离开,顿生出恋恋不舍之感,但现今却又实在不是沉迷其中的时机。 因为慕容复终于到来。 …… “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 阿碧悠扬的歌声飘荡在太湖绿波之上,荡起了阵阵涟漪起伏,一行数只舟上载着一行人,渐进曼陀山庄所在的小岛。 当头的小舟上是两位娇俏女郎,阿朱阿碧。 中间的小舟则独有慕容复一人端坐,面前摆着小几,几上有茶水,他凝神品茗,无人划桨驾驭,只靠他内力催动小舟自动。 之后的小舟上则是慕容家四大家将,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他们无有慕容复的功力,仍然划桨而行,倒也技术精熟,不在话下。 一行七人就这么上了小岛。 “公子爷今日怎么有闲暇时光上了我们曼陀山庄?” 他们这般阵仗,早早得到了注意,燕子坞参合庄与曼陀山庄都是多年相交,自然一眼看出来人,于是有人等候。七人这边刚刚上来,当日为李忘尘带路的幽草、小环已迎了上去,先朝着几位大爷行礼,再往前引路,与相熟的阿朱阿碧偷偷咬起耳朵。 这自是没多大礼数,但慕容复也从未对小丫鬟们计较。 “听说王夫人有远在大明的亲戚拜访,乃是江湖上风头正劲的‘快剑小李’,年纪轻轻,已颇有名气。公子爷好结交英雄豪杰,此番是特意来见识见识。” 阿朱道,她是个鹅蛋脸,十六七岁,顽皮而可爱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有股狡黠灵动的神气,又一下子压低了声音,“却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幽草也对李忘尘印象颇深,在这曼陀山庄是不愁吃穿,却整日闲闷,这虽是大宋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但若有李忘尘这么个调皮活泼可爱的小子添色增彩,又有谁不愿意呢? 她当即点头,“哦哦,那小少爷着实是有趣呢……”接下来和小环一同叽叽喳喳说了起来,乃是对李忘尘的见闻。 阿朱一边听,一边却知道慕容复等人武功极高,纵然压低声音,他们也必定听得一清二楚,能对李忘尘有一个初步了解。 原来她心思缜密,早已知道慕容复此番目的所在,是来招揽李忘尘的。此前也不乏有各种江湖中小有名气的人物路过江南,以慕容复“慕容世家年青一代第一高手”的身份,自然得到他们颇为敬重的态度,其实都颇有机会被慕容复收于麾下。 可惜慕容复心高气傲、好高骛远,武功低一些的自来相投,他却又看不上,武功足够的他却又拉不下脸,总是给人以施舍感,令其人难以感受到真心真情。 其实若是平常相处,慕容复当是个谦谦君子,令人如沐春风。 可一旦与复兴大燕扯上联系,对方有了能助他功成的能力、手段、性格后,慕容复审视目光一变,便再无法自然而然地与人相处,而是思索对方未来应该是自己的将军还是丞相,大臣还是亲信,大事未成,八字没有一撇,已不自觉拿出皇帝派头。 这反而令江湖中人觉得别扭虚伪。 这就有点像是一些处男,平日和同性说话是风趣幽默、巧舌如簧,可一旦处于相亲的关系之中,他却一下子变得口拙舌笨,又或是矫揉造作,适得其反。 再加上复兴大燕此举,终究是不能明目张胆扯出来的旗号,以至于慕容复二十出头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现在五六年过去,已近而立之年,却成就空空、一无所获。 阿朱看得心急,但又不好说什么,于是只能通过这种小小手段,盼望慕容复先对李忘尘有些基础了解,千万莫要重蹈覆辙了。 这点心思,慕容复自然不太知道,只以为是偶然,细细听来,暗暗描绘李忘尘的图景。 其实他若心再细上一些,就知道从小到大,阿朱实在已做过太多令人舒服而不自知的事情,这世上便是有这样通透的女子,心里跟明镜一般,表面上却弄得你以为她很普通一般。 七人前进路途之中,消息也一路通报,传到了李青萝手中。 李青萝其实不太喜欢慕容复,成天迷得她那乖女儿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甚至怀疑那可怕的王玉燕人格正是因慕容复而生,让她平白想起为段正淳肝肠寸断的自己。 但表面上的礼数应当顾及周全,否则曼陀山庄丢了面子,她李青萝也被人小瞧。 于是大手一挥,再摆宴席,并遣人邀请林诗音、李忘尘、李莫愁三人。 一间闺房内,王语嫣得知表哥将至,欢喜无比,并且告知心中的王玉燕,正要梳妆打扮一番,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 王玉燕却在心头抢先开口了,“还是让我去见慕容复吧,他只怕更想见我。” 王语嫣愣了一愣,神色一黯,“是啊,我这般无用,帮不到表哥分毫,他当然愿意见你了。”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王玉燕笑道,“你且放心,我绝不抢你表哥。”只是要打死他。 王语嫣羞红了脸,“哎呀,玉燕说什么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何来抢夺之说……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二女共侍一夫便是。”说到这里,又双手捧着绯红脸颊,止不住想象他日与慕容复、王玉燕三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呕…… 听到这恋爱脑的发言,王玉燕差点没吐出来,强行抑制住心头破口大骂的冲动,好半会儿才干巴巴道,“是、是啊,所以还是请你放我去和慕容复见面吧。” …… 当这边热热闹闹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有两个人一大早已从苏州城出发,他们从大理远来,一路斗嘴,拉拉扯扯,目标正是太湖。chaptere (=) 第十二章 饭局,激战 宴席之上,李青萝自顾自拿出女主人的气派,盛情邀请了慕容复的到来。 李忘尘也首次见到了这位盛名之下的南慕容。 不过现今世上,并无这样称呼,北乔峰、南慕容毕竟差距过大,虽同样是天之骄子,但一个已然雄视一方、掌握霸权,另一个仍在世俗繁杂之中起伏不定,迷茫得看不清未来。 天下之大,也实在无人将他们看作是平起平坐,若李忘尘将“北乔峰、南慕容”六个字说了出去,连慕容复自己也只怕觉得谬赞。 真正与乔峰齐名的,乃是“君临天下”李沉舟。 但慕容复也有不凡风采。 只见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二十七八岁年纪,手持一柄折扇,信步走来,气势堂堂,身上予人一种昂扬向上的气质。领着四大家将、阿朱阿碧浩浩荡荡地进得大厅,言笑晏晏,神色恬淡,与李青萝行了个礼,就此坐下。 即便李青萝年长他许多,更摆开阵势,此刻却只见他毫不在意,也给他的气度盖了过去,宛若这里是他的主场一般。 这令她脸色一僵,十分不是滋味。 忽然间,慕容复目光一扫,看向了旁边的李忘尘,“这位就是快剑小李,李表弟了?” 李忘尘笑道,“嘿嘿,剑不知快慢,人确是小李。表哥好。” 慕容复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却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王语嫣,“表妹最近安好?” “王语嫣”浅浅一笑,“若见得表哥,最近便好极了。若见不得表哥,最近便不太好。” 这话旁人听得肉麻,但慕容复心中已知这是“王玉燕”而非“王语嫣”,心下更安。 他自忖一人就能对付李忘尘,倒不是需要王玉燕那份武功帮衬,只是王语嫣的性子连他也觉得头疼万分。倒是王玉燕,虽深沉了几分,却是个可以谈及天下大事、纵横披靡之事的女中豪杰,当有大唐女皇的几分气象,将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自己的最大竞争者。 若李忘尘知晓他心中所想,一定哄堂大笑,这两人心高气傲,自视甚高,一个把自己当慕容霸,一个把自己当武则天,其实都是走不出江南地界儿的井底之蛙,尚未得到一亩三分地,却已将对方视作最大敌手,实在是菜鸡互啄。 众人一一列坐,李青萝作为女主人,先敬请众人饮酒,李忘尘仍是摆手不喝。 一杯酒后,她哼哼两声,目光一扫众人,方才道,“我知你们来意来意,慕容复你少有凌云大志,此来寻找忘尘,无非是要招揽他,是也不是?” 慕容复倒也不犯怵,微微一笑道,“舅妈单刀直入,倒是不错,我确有邀请表弟相助之意。表弟少年英雄,不可空度韶华,而应当成就一番大事业才是。” 李忘尘正要说话,李青萝横他一眼,道,“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忘尘这小子虽是油嘴滑舌、顽皮捣蛋的人物,但已是少年得志、纵横大明,日后更加前途广大,不可度量。你慕容复年纪有他一倍之高,现在也只不过是空有名头,无权无势,若与你慕容世家去开疆拓土、攻城掠地,我实在怕他落了个无处容身之结局。” 李忘尘愕然万分,没料到平日里不太待见自己的李青萝现在一张嘴起来,给自己捧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仿佛自己加入慕容家是件什么买卖,而她讨价还价一般。 ——可是这逍遥派的小公主何曾有过什么讨价还价的经验了?难道这便是女人某种不学自明的本能不成? 心中虽升起可笑念头,但李忘尘也深知李青萝此举,旨在为自己谋个好生出路,生怕自己在慕容家里吃了大亏。如这般讨价还价的话术,她平日是万万不肯说的,只是到底一番亲戚情谊,令她一改前态。 当然,这亦可说是她同时讨厌李忘尘和慕容复,只是讨厌慕容复的程度更深。 李青萝这话让慕容复脸色一黑。 他自幼观看各种翻天覆地之帝王旧事,心知此时应当说些自谦话语,说什么自己现在确实无甚大势力,但却有真心实意,一身武功,并且分析利弊,拿出谋略等等。主要并不在于慕容家到底如何,在于自己能给李忘尘怎样的保证与利益。 这也是李青萝所想要知道的。 免得自家侄子去了慕容家,给慕容复一通瞎指挥,成了个工具人。 这本来是正常要求。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明知道也做不到。 慕容复一听此话,立刻打从心底升起一股鬼火,在脑中暗忖,“她无非是要我向她保证,可我慕容家实握江南之地,势力庞大,寰宇九极,我慕容复少年成名,他日是要做皇帝的人,今日怎能低声下气去给一介女流保证什么了?这个李忘尘武功是不错,可也得罪了青龙会、日月神教等势力,说不得有害无益,我何必作践自己?” 当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朱看出他脸色不太对劲,赶忙笑道,“夫人却错了,慕容家是慕容家,我家爷是我家爷。现下慕容山庄内一群人物,皆是尸位素餐、安于现状之辈,不知天下大变即至,怎能重用人才?自然会埋没贤良。而我家爷则不然,他向来志高才大,只是时运不济,世事无常,素来为族内无志之小人嫉妒,因而籍籍无名。鹏飞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殊不知昔日汉高祖、汉昭烈、后燕世祖武帝,皆是大器晚成,所谓数败不能挫其志也。爷这样的人物,蛰伏日久,只待时机正确,一日乘风而起,纵横寰宇不过等闲,又怎会怠慢贤才?但请夫人放心。” 这番话柔中带刚,软中带刺,令李忘尘也大呼厉害。阿朱先是把慕容复现在的状况甩锅给慕容世家的“小人”,又拿出刘邦、刘备、慕容垂等人作为前例,还阴阳怪气李青萝是识不得大鹏的小鸟儿,最后话归正题,说慕容复渴望人才很久,不会怠慢李忘尘,一番话说来是全无破绽,逻辑周全,足见她的聪明伶俐。 李青萝一时期期艾艾,也说不出来,只好冷哼一声道,“你这丫头,向来牙尖嘴利。” 阿朱嘻嘻一笑,“若是其他主子,阿朱定然不敢,只是夫人心善仁慈,阿朱才冒昧多嘴。爷,阿朱真是失礼,给咱们慕容世家丢了面子。” 这番话实在也说得任何人都没了脾气。 李青萝笑道,“你就拿准了我的性子。” 慕容复也面色舒缓,微笑道,“阿朱失礼,万望舅妈体谅。” 就这样,整个饭局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已被这武功地位都是卑微的小丫鬟三两句给化解了。 阿朱眼看如此,才暗暗松了口气,手里已捏着一把汗水。 李青萝转头看李忘尘,“接下来你和他们沟通,要去要留,全看自己的意思,却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李忘尘点了点头,忍不住看了看阿朱,露出佩服地神色,小小拱了拱手。 阿朱愣了一愣,然后朝着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饭局就这么开始并安静持续到结束。 李青萝又带着林诗音、李莫愁和阿碧去赏花,而李忘尘则与慕容复、王玉燕、四大家将来到偏厅议事,其中王玉燕是坚持留下的,李青萝也拿她没有办法,阿朱也留了下来。 李青萝这长辈一去,四大家将中的包不同忽然有话说了,“爷,不知咱们这次过来,是要做什么事?” 他是个身形甚高,神色乖戾的汉子,此刻露出茫然无知的神情,仿佛此前一路都在梦中,真不知道自己这次过来干嘛一般。 慕容复知道包三哥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当下笑道,“自然是好事。” 黑衣汉子风波恶大叫道,“我看是大事!” 包不同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我瞧却是可笑之事。”说完哈哈大笑三声,“一个黄毛小儿,也拿出诸葛孔明的架势来了,要人以诚相待、三顾茅庐,怎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舅太太说什么前途无限,我左看右看也不过是玩泥巴的臭小子,慕容公子已拿出了赤诚君子的度量,却不知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才能了?” 说罢便只等李忘尘的反应。 他自忖这下是突然发难,李忘尘年纪轻轻,必然面红耳赤。 却料不到的是,李忘尘神色平常,只摇了摇头,“包不同啊包不同,你真是白费了阿朱姐姐的一番苦心,复表哥手下有你这样的角色,只怕这辈子也大业不成了。” 又看了旁边慕容复一眼,“不对不对,若真是什么明主,当是约束手下,其实他令你如此肆无忌惮,自己袖手旁观,只怕内心也认同你的所作所为。这么看来,也怪不得任何人,复表哥你就当不得什么皇帝。” 慕容复脸色再黑了下去,冷哼一声。 包不同大叫道,“非也,非也……” 李忘尘忽然上前一步,“不用废话了,你们四大家将一起上吧,若不能将你们解决,实在是千句话也算多说。” 包不同脸上怒色一闪,眼珠子一转,又道,“非也,非——”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李忘尘懒得多话,一踏步已闪身到他面前。以包不同的六品武功,尚还不用他拿出斩铁草,只需并指为剑。双眸中的紫霞明玉之色流转混淆,一指贯穿而去,指尖透出半透明三尺气劲,戳点包不同的腰腹。 包不同只来得及怒骂一声,“老大老二老四不要出手!”缩身点地,险之又险躲过一招,身后一座椅子咔嚓一声,被剑气掠过已炸成碎片,正待反击,面前剑气又到,扫他胸口。 包不同斜身后仰,又转身腾空一跃,左足点向房间梁柱借力,眨眼间起跳换向三个位置。这一番变化,已经是穷尽他的轻功变化,一时也令他自己暗暗得意。 但当他刚刚落地,尚未来得及喘气片刻,彻骨生寒的剑气又如影随形,那不紧不慢的姿态,仿佛是早早在这里等待一般。 包不同惊叫一声,一个懒驴打滚,难看无比地躲过这一招。 到此时不过三招,他已经是屡遭险境,满头汗水,不得不承认这黄毛小子武功比自己高了起码五六倍。 他的武功不过六品,在江湖上已非弱者,要在平日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比他武功还高,包不同只怕立即来句“非也非也”了。 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相信此事。 而这三招在旁人看来,却比包不同所感知道的还要夸张:李忘尘一手背在腰后,漫步缓行,并未施展任何轻功,单手更只是并指轻轻横刺斜挑,动作不快不疾,却总能抢在包不同换气关键时刻,给予他莫大压力。 任何人都可看得出来,李忘尘并未拿出全力,甚至怕只有三两分力。 他若真心对付包不同,只怕第一招就能功成,但现在却维持着一种包不同总能险险避过,却又毫无半点余力闲暇的势态,令包不同疲于奔命,甚至都未发现这点。 现今两个人的状态,就好像是一只猫抓住了老鼠,老鼠自以为能够逃跑,只是总是“差一点”,却不知这“差一点”本身就是猫给予自己的错觉。 兔起鹘落之际,包不同已被李忘尘的剑势所治,成了他掌中玩物。 李忘尘忽然转过头,“风波恶!” 一声大喝,旁边的风波恶本来就是个武痴战狂,早有上前帮助的意思,现在却只觉得这矮个儿小子话语声中,竟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气魄扑面而来。 李忘尘指尖一弹,一股剑气倏然转向,眨眼间射到风波恶面前,自上而下将他给笼罩住。 风波恶不由自主,怪叫一声,被引动了全身真力,当即拔刀而起,朝着李忘尘这一招剑气扑了过来。只听轰隆一声,剑气竟然被他长刀一挥,就此炸开,等到烟去气静,风波恶站在原地,全身无损。 但细细一观,才发现风波恶的身后,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书生模样、五六十岁的男子,双眸虚眯,其中隐有光芒闪烁。他站在原地不动,双手却颤抖不止。 原来是他刚才出了一掌,与风波恶一同抵御了李忘尘这一道剑气。公冶乾号称江南第二掌力,但现在也被打得双手颤抖,只觉得剑气锐利无比,绞筋断肉一般,令人生疼。 李忘尘一边继续催动剑气,驱赶包不同躲避,一边笑道,“公冶乾?” 未等风波恶、公冶乾说话,单手轻轻在半空中比划三下,刷刷刷三道剑气已扑到两人面前。 两人手忙脚乱地应付之余,李忘尘已不紧不慢,踏步来到三人中央,仿佛生怕自己没有置身于三人合围之势一般。 骤然转头看向最后一人,双目神光如剑,又是大喝一声,“邓百川!” 一道剑气狂飙而出。 邓百川踏前一步,气吐丹田,“我在!” 他有此前两人遭遇,早料到了李忘尘的意图,这个“在”字乃是将自己全身上下的真力凝聚,自丹田升腾,过肺腑、经胸腔、出喉舌,霎时间炸裂喷吐而出,声震左右墙壁屋顶地面,令各人耳中嗡嗡大响,真有石破天惊之感。 甚至在他口舌之间,就有一股肉眼可见的白烟,嗖一下打了出来,与空中的剑气炸在一起,轰隆一声巨响,气流涌动翻腾不止。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邓百川本来就是慕容家四大家将内功最强一人,有八品实力。此时这一吼更早早等候,居然能和李忘尘打了个平手,但这也象征着他进入了战局之中。 而公冶乾、风波恶也解决面前两道剑气,再去解救了包不同之危机,四人从四个方位围拢了李忘尘。 李忘尘环顾四人,平静道,“来啊?” 伴随着这句话,他做了一件事情,将自己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拿了出来。chaptere (=) 第十三章 愤怒与愤怒还有愤怒 包不同这时候才知道,李忘尘实在留手太多。 其实李忘尘想要单手面对四大家将,也足可大胜特胜。只需先除掉包不同,后来对付三人也能抗衡,伺机杀败风波恶,邓百川和公冶乾又难形成周全的钳制局势,迟早被他找到破绽,再除掉其中一人,而剩下一人自然不是敌手。 现在的李忘尘,正处于昔日面对梅庄四友时的唐玉位置。唐玉靠着唐门的暗器、毒术、阴劲短时间先后杀人,破除困局,正是这个思路。而李忘尘此刻只会比唐玉更快更强,如果是生死决战,这将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但这不是。 既然不是,李忘尘自当挑战一番自己的极限:他要试试在收敛手段的情况下,能否以双手剑指对抗慕容家四大家将的合攻。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哦。”慕容复目光一动,扇子一挥,“请姑娘们避开危险。” 他也有心看一看李忘尘的水平如何,此前虽展现出此子确有无可争议的九品实力。但不同的人即使有相同的战力,因个性、武功、决断的不同,仍有发挥上的差异。 而一般九品人物要面对四大家将围攻,其实也并不容易。 伴随着这扇子轻动,李莫愁、阿朱、王玉燕均觉得有股轻轻柔柔、无踪无影的风打到自己身上,似感觉不到什么力量,却令自己不自觉般身体后仰,如腾云驾雾,双脚离开了地面,飞退出了房屋。 在这其中,王玉燕当是最有力量反抗的,但她没必要反抗,却知道李忘尘和四大家将闹了起来,等到战局结束,慕容复再无臂助,将是自己和李忘尘之间的绝好机会。 同时埋怨李忘尘为何不逐个将其击破,届时不是省时省力太多? 她大概也知晓李忘尘有磨砺自身武功的心思,但坚持认为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两人观念上有根本的不同。 而另一边,李莫愁则是有一定能力反抗,并且已经做出反抗姿态了的,只可惜她也不过七品,同邓百川实力相当,刚刚运转玉女功真气,妄图立在原地,慕容复再一动扇子,立刻坚持不住,闷哼一声飞了出去。 她落在门外草坪,倒是毫发无损,只是满脸布着怒气与自惭,自从和李忘尘再会以来,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自己与侄子之间的差距已逐渐加大,他所掺和的种种事情,所遇到的种种人物,都不是自己能涉足接触的了。 难道我就始终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么?难道我就不能帮帮他吗? 一种充满着无力、愤怒、恨意、惭愧、耻辱的复杂感觉,充满在自己的整个心胸之中,李莫愁狠狠一咬牙齿,跺一跺脚。 而阿朱当是三人中情况最简单的了,她武功平平,又本来即慕容家的丫鬟,慕容复一出手,立即毫无抵抗地任由这力量带动自己,一个翻身已轻轻巧巧地落地,稳稳当当。 一时之间,只有慕容复从旁观战。 “表弟想要见见你们的武功,你们就让他见见。”慕容复高声道,他的态度不知为何亲热了起来,脸上也布满微笑,“江湖人不打不相识,这一战孰胜孰负,都不失为一场美谈,届时我再亲自为包三哥向表弟道歉,如何?” 经过此前表现,他已看出李忘尘的价值,确实是个前途无量的武道胚子,为了他不管得罪多少武林势力都将有其价值,难怪连青龙会都给出杀之或招降的选择。 慕容复下定决心,此战不管胜负,李忘尘都已完全达到他的标准,将是他囊中之物。 李忘尘却在内心大摇其头,这慕容复的手段和朱无视比起来固然稚嫩,甚至还远不如任我行那般不顾面子对小辈用计的动如雷霆、下手狠辣。 他先坐视包不同对自己侮辱,现在又露出亲热嘴脸,前后变化无非是为了武功,功利心甚嚣尘上,哪个自尊自重的人会被其态度迷惑? 包不同忽然高声道,“非也非也,公子爷不必如此,是我包不同的错,何须他人代过?李少爷少年英雄,包不同有眼不识泰山,等下不管胜负,自该亲自道歉才对。” 李忘尘神色平静道,“废话忒多了——来!” 慕容复和包不同都是脸色一黑,但一个自重身份,另一个武力不够,便也不要回话。 四大家将围拢了上来,目光一动,由风波恶提刀先行。 他的刀法严谨而凶狠,有“江南一阵风”之称,在李忘尘看来,实在也胜过了田伯光。一刀正面劈来,破风声响尖锐,令人心惊胆战,后续变化却甚多,令人难以捉摸。 战局一旦展开,剩下三人不等李忘尘反应,也一同冲杀而来,转眼间将李忘尘重重围住。 这一围杀,李忘尘压力大增。 这几人之中,风波恶、包不同的武功都有六品,公冶乾的武功有七品,而邓百川的武功是八品,他们相交多年,有无需言语的默契,此刻配合无间,以邓百川为中心,形成无法攻破的壁垒,彼此之间实力得到成倍增幅。 李忘尘即使拿出双手,也一时难以突破,只能以剑气反复试探,将众人的兵刃格挡逼退。心中暗暗感叹,原作从未听说过四大家将有什么合攻法子,这世界却有了。 这大抵是因为原作他们乃是天龙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多是别人围攻他们,但在这个世界却大有让他们围攻的真正高手,是以要适应环境,以应对强敌。 此种变化,就如同北乔峰、南慕容的称号消失一般,乃是世界运转下去自动合理化的改变,将无法用前世所知的一些理所应当的东西套用,这点不可不察。 李忘尘暗暗告诫自己之余,也在这过程中首次躲避,施展出轻功身法来。 跨海飞天步名字气派极大,能跨海而飞天,自然善于猛攻突袭,一见之下拉近距离,打任何人一个措手不及。此刻用于腾挪移转之间,便要逊色许多,但也不差于一般的青铜级轻功。 现在李忘尘施展出来,整个人在房间上下游走,犹如能违背重力法则一般,时而横走在梁柱,时而踩一脚在天花板,并且时时刻刻都在运动之中,不见片刻地停歇,变化之快,能令人眼花缭乱。 四大家将则穷追不舍,如同围绕在李忘尘身旁的四股旋风,气劲横流不止,内力不住地将周围的墙壁、地板、桌椅等等击得粉碎,过处简直是寸草不生一般。 在一般人看来,这当是四大家将占尽上风,而李忘尘被追得满房间乱逃,乃是他位处下风。 可惜慕容复绝非一般人,他自将其中奥妙看得清楚。 这四人看似上风,实则被李忘尘所引导,李忘尘看似狼狈,实则尚未受过伤势。 若以力对抗,李忘尘确实无法正面抗衡四人合力。但他一直依靠距离牵扯众人,令众人疲于奔命,待到对方弱势,立刻痛下杀手,稳胜而不败。 其实四大家将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别无他法,以弱胜强以众凌寡者若不能够一鼓作气,将无法可依。 慕容复一旁背负双手,移转步伐地观战,尽力不去干扰战局,此刻却神色一动,“他号称快剑,为何不拿出剑来?是了,他却是隐藏了一手底牌,此前几处步伐踏足之处,位置与包三哥、风四哥之间相差甚远,以剑气击之便威力不够,才被三哥四哥化解。但若手中有那柄当着披靡的‘血玲珑’,只怕三哥四哥已然被斩,此局登时被破。” 一时暗暗感叹,知道李忘尘若手中有剑,就无需这般打法,而是一剑杀一人,十招内就能解困危局,杀力激增数倍不止,超乎普通九品高手的范畴。 传说中他在大明有面对过先天高手而存活的经验,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接下来战局果然朝着慕容复所预料一般发生,四大家将的行动举止到底不能够始终如一,大致追得三四十招,风波恶和包不同的气力终归流转不畅,跟不上来,动作间有了滞碍。 也就在这一刹那,李忘尘猛然回头了。 即便是邓百川、公冶乾两人,也尚未发现四人阵势的不协调,可是作为对手的李忘尘,反应之快,简直像是包不同、风波恶两人肚子里的蛔虫。 他抬手就是一剑。 这一剑光芒大盛,剑气锐利,直冲九霄而起,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邓百川、公冶乾两人只来得及回身护体,李忘尘已趁剑之势,跨海飞天,穿过两人身体之间,来到稍落后的包不同、风波恶之前。 其实这一瞬间,他已落入四人合围之中。 四大家将若同时捕捉此刻时机出手,以天罗地网之势围杀,将是李忘尘距离失败最近的时候。 但这一瞬间实乃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别说四大家将了,连慕容复也挑了挑眉,惊讶李忘尘爆发之快,轻功当为世上罕见的绝学,他自己也无把握这一时机的自信。 刹那之间,四大家将失去了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李忘尘在包不同、风波恶面前现身,身前有两道模糊无比的影子跳跃了一下,似乎是手,但他的双手又分明从来在原地没有动作。 两人刚来得及摆出防守姿态,已身子一软,齐齐发出闷哼,被点中穴道倒地。 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传到李忘尘耳边,伴随而来的是两股恢弘壮烈的掌力。 李忘尘回身,大喝,出拳。 这一喝之下,他全身真力爆发,如同大雨瓢泼三日,山洪蓄势已久,忽然撤开堤坝,一切力量登时以不可收拾的势态惊天动地呼啸而出! 而这一拳则是“木兰弯弓”,乃李莫愁传他古墓派美女拳法中唯一合乎李忘尘胃口之招式,虽仍不失女子妩媚阴柔,却多了几分男儿潇洒阳刚的气韵。 这一喝一拳,迎上的正是邓百川、公冶乾的武功。 霎时间三股力量相撞,周围的地板齐齐崩裂飞炸而起,气流翻腾不休,波及四面梁柱、墙壁、屋顶,这曼陀山庄一间锦绣精巧的房屋,当即被三人体内的力量给震动不止,摇摇欲坠。 忽然轰隆一声,一间房舍就这么自上而下,分崩离析倒塌下去。 外边的阿朱啊了一声,但看王玉燕、李莫愁都神色如常,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不由惭愧脸红。忽地又心生疑惑:李莫愁这看来有几分坚韧风霜的江湖客也就罢了,王家姑娘平日里比自己胆子更小,怎么今日表现这般反常? 她擅使易容假装扮之法,不似常人般只关注目光所致的容貌外形,反而是举手投足、神态喜悲的细节更加在意,只觉得今日的王姑娘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却有种说不出的怀疑感觉。 阿朱这心细姑娘这边儿正兀自怀疑,却见那边的房屋之中,忽然有三个身影自下脱身而出,在空中激战,正是李忘尘、邓百川、公冶乾。 这番交手激烈万分,眨眼间已有数十招对抗。但李忘尘出手太快,以一敌二仍大占上风,十三招后以剑气制住公冶乾,再过八招便又点中邓百川穴道。 落下的时候,李忘尘左手提着邓百川、右手提着公冶乾,象征这一场大战的结束。 慕容复在一旁拱手道,“佩服,佩服。” 直到他发出声音,众人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何时,来到了屋舍废墟之外,处于一棵树下,而身旁则是包不同、风波恶,被解开了穴道,纷纷露出惭愧神色,看来是被他所救。 李忘尘神色不变,微微一笑道,“表哥轻功高绝,无影无踪,该佩服的是小弟我才对。” 说罢,将手中邓百川、公冶乾两人奋力投掷出去。 这两人人高马大,都是练武者,身上肌肉虬结,加起来足有四百来斤,现在被李忘尘以千钧之力奋然甩出,直如两枚攻城投石车射出的巨大炮弹一般。 其实要接住这两人不难,但若要对他们二人不造成损伤,才是重中之重。 慕容复知道李忘尘有心看看自己本事,更加确定对方同意,否则怎要自己“交货”,当下不怒反喜。他叠起折扇,蓄势待发,在两人汹涌而来时候极为快速地点了两下,气劲霎时间自折扇涌出,只听噗噗两声,已稳稳接住两人,真力柔转,两人穴道全开,稳稳当当地落地。 然后他脚下一沉,地面似乎没什么动静,五六尺外的草坪上却轰隆一下,炸出两个又深又大的坑洞过来。 慕容复脸不红、气不喘,神色如常。 “多谢公子爷。”两大家将拜谢之后,又对李忘尘行礼,“多谢李少爷留手。” 李忘尘虚眯眼睛,仍在思索刚才片刻间两人身上力道的变化之痕迹,同时与此前见过的乾坤大挪移、移花接玉作为对比。 旁人不知道他的目的,唯独王玉燕更暗暗佩服他做事缜密,这下哪里是要效忠慕容复,只是看想要看看这名动天下的“斗转星移”虚实而已,否则怎么偏偏要用这般力道宏大的直击法子,正是要引出来慕容复这招家传武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小子虽年纪轻轻,但厉害之处简直更胜过百岁老人。 王玉燕忽然道,“表哥,你没事儿吧!”慢慢靠近了慕容复,同时朝李忘尘使了个眼色。 李忘尘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表哥神功盖世,叫小弟佩服万分,从今以后……” 慕容复连忙道,“从今以后如何?” 说话间,李忘尘、王玉燕二人,已慢慢靠近了慕容复身前一两丈距离。李忘尘已暗自拿出斩铁草碎片,心道等会儿自己先下手,引动慕容复斗转星移反扑,再让王玉燕动手偷袭,势必功成。 不过他并不准备杀死慕容复,毕竟此前种种,只不过是王玉燕单方面地讲述,只是毕竟要考虑风险,没办法和慕容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等到慕容复重创,自己再反扑王玉燕,到时候掌控局势,确保绝无麻烦缠身,这才是李忘尘所想。 不过正在这是,远远地却传来了个声音。 “不好了,公子爷,有个大和尚带着个书生擒拿了夫人,说要来见您呢!” 是阿碧的声音。 大和尚? 李忘尘神色一愣,动作一顿,但他全身真力早蓄势待发,此刻有涌动趋势。 慕容复也注意到了这点,但李忘尘居然并未出手,又加之阿碧传来消息,令他大感疑惑万分,处处不对。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力量汹涌而来,连忙骂了一声。 原来王玉燕眼见李忘尘即将出手,便根本不在意什么和尚,急不可耐跟着出手,小无相功的支撑下,左手落凤爪、右手金刚指,阴柔阳刚纠缠而成的力量齐齐朝着慕容复袭击过去。 可惜没了李忘尘配合,两人之间先天后天的界限将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慕容复反应及时,手中折扇向后一探,猛地散开,扇面轻轻摇曳之间,宛若顺着风而流动的细流,两股阴柔阳刚的力量立刻顺着扇面落入大地,发出噗噗两声,出现两处坑洞。 慕容复满脸愤怒地回头,“好啊,玉燕,你果然按捺不住了。” 王玉燕满脸愤怒地看向李忘尘,“李小子,你怎么回事?” 李忘尘满脸愤怒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别小孩子般争斗了,那过来的大和尚才是我们齐心协力要对抗的对手!”chaptere (=) 第十四章 白嫖的和尚 慕容复后撤一步,与四大家将及阿朱汇合,将李忘尘、王玉燕共同纳入自己视野,不再有任何一人出现在视野盲区,方才安心冷笑,“呵呵,你们倒是大胆,居然敢对我出手?小表弟,想必玉燕已将我们底细告知于你,却不知有几分真伪,你万万不要反被利用啊。” 自忖这两人武功都是不弱,乃九品中上上等人物,自己以一敌二当是不惧,但想要留住他们也难,还不若先行离间之计。 李忘尘苦笑道,“复表哥,我此刻绝无与你为敌的心思,若非如此,适才已与表姐一同对你下手,你神功再高,扪心自问可否躲过?有此留手,还不足够表现现在局势之紧急吗?” 王玉燕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已收拾心情,不再关注刚才的失误,而是与李忘尘相伴,两人与李莫愁汇合。 这下场内便划分为两股阵营,遥遥相对。 远处阿碧的声音忽然消失,随后传来一声又悠长又阔远的佛音梵唱,传播过来时给人以宝相庄严、神圣肃穆之感觉,令人不自觉涌起心旷神怡之感觉。 但在场诸人,却无不脸色大变,只因他们深知这一声浅唱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恐怖功力,打底便是先天高人,甚至四大家将身上因久战剧战而呈现的一些功力衰退、精力涣散的现象都得到了缓解。这虽是大大的好事,但一想到来者不善,立刻又心情沉重。 阿朱更是面色煞白,她武功低微,但心思敏捷,听得阿碧声音消失,立刻知晓了对方已拿出了阿碧,一想到自己自小相处亲如姐妹的伙伴现在危在旦夕,急得眼睛都红了。 当下对着慕容复忙道,“公子爷,来人擒住了阿碧和王夫人,无疑是敌非友。王姑娘、李少爷都逃不脱的,此刻大敌当前,莫不该合力抗敌才是!” 这下说话,虽不过是个侍女,但已极为识得大体。 慕容复神色稍缓,暗暗点头。 其实他虽惊怒于两人偷袭,倒也未被情绪冲昏头脑,只因这次本就是自己过来或是收复李忘尘、或是杀死李忘尘的,只不过是李忘尘先下手了而已。慕容复到底也非邪派子弟,还没有此种我杀你可行,你反抗不可行的双标姿态。 “阿朱说得有几分道理,我们暂且休战。”慕容复转过头来,警惕地看着两人,“李忘尘,你似是了解那和尚的根底?他到底是何人?” 李忘尘道,“若我所料未错,此人当为吐蕃国国师鸠摩智,因在大雪山大轮寺念禅得道,后又得吐蕃国密宗红教宁玛派上师授以‘火焰刀’神功,在吐蕃扫荡黑教,威震西陲,人称‘大轮明王’。” 此话一出,众人俱惊。 其实他们远在江南久居,皆未听过什么吐蕃国师鸠摩智的名头,但却知晓这段话语之中,有一处信息惊天动地,正是“扫荡黑教”。 须知天下佛门分作禅宗、密宗,而密宗则分作五派,为红、黄、白、花、黑,以红、黑两派势力最大,争斗不止,但黑教只是融汇密宗经典,以藏地原始苯教的教义为根基,向来不被列入正统。 黑教历史渊源、武功深奥,虽被密宗四教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却历久弥新,势力雄厚,等若是青藏边陲等地的少林武当一般,可在李忘尘口中,却被这“大轮明王”一人荡平! 这是何等武功? 这放在神州三国之内,等若是武当派、全真派同时而立,武当派出了一人,将全真派灭掉,天下道门,尽归一统。 完成此等伟业壮志的人,居然就要来到面前? 众人凝神静气,又是不敢相信此人的根底,又是暗暗奇怪他的来意。但不多时鸠摩智就将亲自到来,于是也不多嘴多问,彼此间安静得如同一根针落下也可听见一般。 李忘尘也收敛心神,不再讲出更多信息,只因他也心脏砰砰乱跳,知道自己又遇上了了不得的人物,不得不遁入“玄武定”第三重境界之中,否则将势必被当做首要突破的对象。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一群杂乱的脚步声已慢慢靠近了,听来似有四人。 但在高手耳中,其他三人的步伐都犹如不存在一般,只有一人值得注意。 光是听见这脚步声,慕容复、李忘尘、王玉燕的额头就已经流汗了。 到了他们这样境界的高手,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也不会放过。有时候一个人强不强大,最重要的就是看一些细节。包不同就是看不见也没有能力看见细节,才会小觑李忘尘的实力。 而面前这缓慢靠近的步伐之中,所呈现的细节将是三人无法想象的恐怖。 这步伐虽然很慢,却一直在靠近,那是一种闲庭信步般的自信,只有那种所向无敌、无往不利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步伐。 而步伐不管如何靠近,它所传递的声音居然都是一般大小。 频率居然也是一般,好像每一次抬脚、落脚的时机,都经过了精确万分的丈量计算,保证没有丝毫差异。甚至连步子大小,迈出距离,都保持亘古以来的一致性。 而且很流畅,没有任何一个停顿的动作。 一般人走路,看起来是自然而然的运动,但却会因为世间的万事万物,而有所微小而不宜察觉的滞碍。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比如目光一动,看见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再比如说话时一呼一吸,换气回气的间隙,身体已出现了种种不平衡之处;甚至是风吹拂过自己的身体,也当形成微小无比却又真切存在的力量,足以令步伐迟缓。 可在此人身上,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的动作自然得如同天上的云、世间的风、地上的泥尘,整个人的动作心神圆融无碍,彻彻底底与虚空中不可动摇的真理结合,形成天地间一尊毫无破绽的神像。 这无疑是某种精气神凝结为一点境地,面前的来人起步是小三合圆满的高手! 神像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喇嘛钦,喇嘛钦。” 一个浑身上下有莹莹发亮的宝光笼罩,看上去宝相庄严、如同神佛般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缓步而来。 在他身后,站着三人,这其中一位是面貌俊朗的书生,另外两人则是人们熟知的王夫人以及阿碧。只有那书生被点了穴道,另外两人武功俱在,却不敢脱离,乖乖跟在僧人之后,露出恐惧交加的神色。 值得注意的是,那书生紧紧盯着王夫人看,目不转睛,目光有疑惑、深邃、迷恋等多种复杂情绪,王夫人被他注视之余,在恐惧之外又多了几分恶心。 鸠摩智双目一扫,容貌刚毅古拙之余,又带了几分柔和温润的禅意,给人以慈眉善目的印象,目中隐有离奇迷幻的光彩流转,令人不自觉为其吸引。 众人立刻心生凡人面见佛陀般的自惭形秽感,更对他有无穷亲近之意,只觉得不管心中如何烦闷苦楚,可尽数脱口而出,必将得到僧人无上智慧解答,一切困惑都可迎刃而解。 “大师……”慕容复虽然武功最高,却执念最重,忍不住上前两步,双手合十,“我……” 面色挣扎一阵,忽然止嘴,大喝一声,“醒来!” 声如洪钟,炸裂而起,体内周流不息的先天内力如水泄洪流,以汹涌猛烈的气势扩散开来,推挤气流,掀起一阵肉眼可见的狂风。 这一阵狂风吹得地上草芥向外,大地出现裂缝,更波及四周众人体表,只见各人衣衫缕缕涟漪起伏,发丝舞动,浑身为之一震,纷纷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 连李忘尘都脸色难看,他刚才靠着“玄武定”勉强度过难关,否则他虽看似乐观豁达,实则心中藏着千万种他人想也不敢想的苦闷心事,穿越而来、孤苦无依、强敌环伺、拼命变强等等,到时候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恐怕天下大乱。 终于知道在此人面前,稍一分神都是找死,连自己都感官感觉都不可信任。他此前所见的高手虽多,但没有一人会使用这般手段。 那和尚眼见这招数失效,也混不在意,露出慈爱笑容,“小僧鸠摩智,不敢妄称大师。” 慕容复脸色不太好看地道,“大轮明王威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鸠摩智却不吃这套,只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忘尘一眼,“小僧不是威名,实乃微名,能入得慕容公子耳中,已荣幸之至,这却要多谢这位公子了。” 李忘尘顿时知晓,自己此前的科普已经惹了这和尚的注意,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提前让众人警惕,留下了一分刻意,刚才未必能有慕容复陡然清醒,激发众人。 苦笑行礼道,“小子无礼,大师见谅。” 同时看了一眼鸠摩智身后的书生,再打开自己的江湖令系统。 果然是段誉。 给了他一枚青铜级令牌,二十点点数。 段誉本来对王夫人极为热诚,现在眼看鸠摩智以礼待人、慈眉善目的模样,面上又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早受过这和尚的苦痛。 忽然目光一定,又盯着远处的王玉燕看,双目已不自觉发直发愣,舍下了王夫人。 这下王夫人松了口气,王玉燕则露出极不自在的神色。 李忘尘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悄悄接近了王玉燕,对她以传音入秘之术低语。 慕容复则道,“不知大师自吐蕃远道而来我江南地界,所为何事?” 鸠摩智道,“小僧与慕容先生是知交好友,因消息不通,近日才闻知他逝世的噩耗,特地从吐蕃国赶来,要到他墓前一拜。小僧生前曾与慕容先生有约,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脉神剑的剑谱,送与慕容先生一观。此约不践,小僧心中有愧。” 慕容复神色一怔,心道若是如此,该是友非敌,忽然看了李忘尘一眼,明白过来这小子为何忽然止住战斗。若当时继续,鸠摩智一来,以两人关系,李忘尘和王玉燕绝无胜算。 而此时此刻,他已答应了停止冲突,自然更不好当场变脸,是被大大算计了一番。 当下只好吃下这亏,心中暗暗记下,却又想到“六脉神剑”四个字,知道这是天下武功中巅峰绝顶的一门,心胸一热,登时知道老爹还是留下了点东西。 当下笑道,“以大师神功,想来已取到了剑谱秘籍?” 鸠摩智笑道,“是了,是了,小僧自吐蕃出发,过处途径大理,亲去大理天龙寺中,正取得了这门神功绝技。但当日慕容老先生与小僧约定,只须小僧取得六脉神剑剑谱给他观看几天,就让小僧在尊府‘还施水阁’看几天书。” 慕容复一怔,“这……”倒不意外鸠摩智所求,这和尚初来乍到即用上幻术,本就不是外表那般的宝相庄严。 只是心中暗暗盘算,这账应当怎么算? 还施水阁乃是燕子坞参合庄内类似于琅嬛玉洞的所在,汇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以修行慕容世家慕容博这一脉独有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方有此名号。 要说这些武学的价值,自然都是不如六脉神剑鼎鼎大名、魅力无穷的。 但其中也有两门武功,乃是天下知名的绝技,一者是斗转星移,二者则是连慕容复都无功力修成的参合指。 鸠摩智所欲求之武功,当是这两门了。 其实这约定到底真伪何如,已不重要,以鸠摩智之武功,慕容复深感不能力敌,他若要强抢自己也无法阻碍,而现在更能获得六脉神剑,起码不亏。 当下点了点头,心想成大业者不拘小节,若能借此机会与鸠摩智建立联系,当为复国一大助力。当年宋太祖仗之成名的太祖长拳,还不是广为天下流传? 慕容复道,“既是先父与大师约定,小辈自然无有不从。但请大师先放下舅妈同家中侍女,再拿出剑谱交割,还施水阁自然大门洞开,请大师尽观其中奥妙。” 鸠摩智指着段誉道,“这位段公子的心里,记得全套六脉剑剑谱,我带了他人来,就同是带了剑谱来一样。” 慕容复强自微笑道,“大师莫不是在说笑?” 鸠摩智道,“小僧何敢说笑?那六脉神剑的原本剑谱,已在大理天龙寺中为枯荣大师所毁,幸好段公子原原本本的记得。” 慕容复这才明白,暗念这一个段字,知晓段誉只怕是大理皇室子弟,听鸠摩智所言,这夺取六脉神剑剑谱的计划,倒是一番波折,看向段誉道,“那就请段公子为在下重写一篇六脉神剑剑谱,如何?” 鸠摩智微微一笑道,“错了。” 慕容复一怔,“如何错了?” 鸠摩智道,“六脉神剑原来并无所谓剑谱,而是六道天外降下的剑形、剑气、剑意、剑罡、剑煞、剑灵,被供奉在天龙寺中,只能体悟,怎能用手书写?此其一也;这约定是小僧与尊父所定,慕容公子虽为血脉至亲,怎可逾越,自然要让小僧亲到尊父坟前一拜?此其二也。” 慕容复皱眉道,“按照大师所言,这约定如何完成?” 鸠摩智笑道,“依小僧的意思,这六脉神剑的活剑谱,谁也不能得到,我去将他焚化给慕容老先生坟前,等若送给了慕容老先生。而慕容公子则当践行诺言,放我入得‘还施水阁’,以全当日约定。” 这下子慕容复说不出来了,他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坨屎。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鸠摩智的意思,完全明白,非常明白。别说是他了,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不明白的。 这和尚想白嫖!chaptere (=) 第十五章 六脉神剑火焰刀 什么当年约定,什么送来剑谱,都不过是先礼后兵! 现在慕容复哪里不清楚,鸠摩智此番前来,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以一个不知虚实的约定,一个所谓的“活剑谱”,换来还施水阁之中诸多奥秘。 现在再多念头计较,也止不住他心头恼火,慕容复终于是冷笑起来,“国师好生算计,怎得不叫我慕容世家家主之位给你拱手相让?”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鸠摩智心平气和道,“什么家主之位,乃俗人所求,非我辈欲取之道。”忽然踏出一步,双目发出凛然神光,令人不可直视,“该说的话已说得差不多了,小僧为赴约远来,千万里路途艰辛,素问慕容公子雅量,必不会令小僧失望吧!”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常人听了只觉得颇有禅意。但是一入得在场三大高手,慕容复、李忘尘、王玉燕的耳中,却令他们同时感觉到体内真气乱窜,乃是被一股浩大力量所引动,几乎不是他们自己的身体一般。 三人同时心中大骇,彼此对视一眼,知道就算联手,也必定不是对手。 慕容复看了旁边段誉一眼,忽然恢复平静道,“好,晚辈立刻给国师带路,只待国师烧了此人,为家父完成当年约定,立刻打开还施水阁大门。” 他却是要拿段誉的性命拖延时间。 段誉听了这话,稍稍从神魂颠倒的状态脱离出来,大叫道,“慕容公子,你怎可如此对我?我……我……我段誉何时得罪了你?” 鸠摩智却又摇头道,“此人还有作用,约定自然照旧,却请慕容公子容情一二,待我引出六脉神剑剑谱,届时立刻前来续约。至于还施水阁方向,慕容公子已可带路。” 慕容复脸色一变,没料到这和尚如此不要面皮,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一点儿一方国师的气派,反而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冷哼一声,“此事稍后再议,晚辈久闻国师武功,请赐教了!” 说罢踏前一步,身影一闪,也不见怎么移动,已来到鸠摩智身侧。 慕容复抬手便打,眨眼间连下七道重招,掌击中暗含好几处变化,携带风雷之势,而折扇隐于掌势之后,若隐若现,时有若无,形成若被忽视即要付出巨大代价的杀手。 李忘尘和王玉燕同时暗骂一声这家伙莽撞,却不得不跟了上去。只因这是唯一机会,自然应当鼓足一切力量攻击。 李忘尘知道鸠摩智是罕见的先天绝顶高手,一出手立刻拿出全力状态。他一步踏出,全力而动,整个人忽地化作一道流光,跨海飞天般缩短两人距离,过程中掌心滑出斩铁草碎片,真力涌入之后,已凝成一柄通体透明琉璃玉净、内有无数血色丝状的瑰丽短剑。 一堵肉眼看不见的墙壁挡在了李忘尘身前。 又在眨眼间被他突破。 这宛若月之光携着雪之魄再揉烂了花之魂最后涂抹于玉之灵的短剑甫一现身,猛然一震,随即绽放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血色光辉。 肉眼不可觉察的扰乱心神之魔性,已笼罩在鸠摩智的身上。 伴随斩铁草魔性大作,李忘尘动作之间,短剑随着快速跳跃的五指在半空中迅如电光般地一射,空中微微荡漾起肉眼可见的涟漪,一剑穿空,清音扬空,已刺至鸠摩智身体身前。 而与他同时到来的则另有王玉燕的绝招。 她步伐流转,已出现在鸠摩智右侧,纤纤素手左右开弓,十指犹如在动荡虚空中无形琴弦般灵巧,接连打出阴柔之落凤爪、阳刚之金刚指,数十道阴柔阳刚变化莫测的爪风指劲同时罩身鸠摩智。 除了他们三大高手之外,慕容家四大家将,一旁的李莫愁,五人也齐声大喝,各自执兵刃、发功力,凌厉万分、全力勃发的攻势,同时从五个方位朝着鸠摩智涌来。 一时之间,龙吟虎啸、风卷残云般的景象,包围住了这位国师。 方圆十丈的空间,已布满了各种气流,气流旋转切割,形成肉眼不可见却能伤人于无形的利器,任何普通人不知其妙地走进去,将会在眨眼间的一瞬化作千百块横飞的鲜血碎肉。 电光火石的一瞬,似乎能听见鸠摩智的一声轻笑。 但见长袖一挥,目标不是尽在咫尺的慕容复、李忘尘、王玉燕。 蕴含磅礴力量的长袖越过三人,真气与真气擦身而过,无有四号影响,宛若他们的进攻不过是梦幻泡影,毫无威胁一般。 真正被鸠摩智当做目标的,乃是远处袭击而来的五人。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后已有本质差别的先天真力凌空宣泄而出,慕容家四大家将乃至于李莫愁尚未接近,尽皆被扫开扫退,又被精妙到无与伦比的控制力限于有伤而未死,未死而不能再战的困境,飞到十五六丈外的远处躺下。 这足见鸠摩智武功之高,举手投足皆达到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境地。 但这一招纵然功成,却让慕容复不怒反喜,只因鸠摩智一招打出,长袖飞舞,气劲全无,周身上下都要害竟全显露在他们三人面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同王玉燕已无暇思考鸠摩智为何对他们视若无睹,纷纷再无保留,全力出手。 李忘尘却忽然撒手而动,足尖一点,已越过鸠摩智身体,瞬息来到了一旁的段誉身旁,抬手将斩铁草横放在段誉脖颈。 段誉被点了穴道,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宛若木鸡般看着李忘尘对自己下手。 这一变化,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鸠摩智本来带着微笑的面容一僵,脑袋一侧,怒视李忘尘过去。 但是临头而来的两招猛击不变,眼看就要先后被慕容复的掌力、王玉燕的爪风指劲击中,他的长袖一震,忽然以两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的速度回转,仿若自己有生命一般地一卷。 慕容复与王玉燕的招式本在方寸之间,须臾即可击中鸠摩智身体,偏偏鸠摩智就在这难以言喻的间隙中绝无可能地回转了招式,长袖轻盈而灵巧赶在两人攻势之前护身。 简简单单一抹再一扬。 接触的片刻,慕容世家和逍遥派的看门绝学也有起到作用,慕容复和王玉燕加紧催动神功,斗转星移试图移转鸠摩智的力道,而小无相功则催生出百十种劲力以不同方式层层叠叠地运转。 但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两门神功本来是天下罕有,足令鸠摩智眼馋万分,无奈此刻的运用者稚嫩无比,眨眼间被鸠摩智不动不摇的先天真气摸清底细,一个给直来直往不可偏转的力道贯通穿透,一个给敏锐凌厉的觉知把握捏住粉碎。 噗嗤一声,鸠摩智的长袖只在片刻间有些微阻碍,随即以不可阻挡的气势飞扬而起,慕容复和王玉燕已同时飞了出去。 而从头到尾,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两人一眼,而是锁定远处的李忘尘。 李忘尘笑道,“大和尚,看来我猜得果然不错,你之所以先击飞后续众人,留下我们的攻势,只是想要亲自试试我们三人的武功底细而已,现在看来,并未令你失望吧?” 这下子旁边的慕容复和王玉燕半躺在地,嘴角嫣红,这时才知道真相,都面色羞红,惭愧无比,同时惊惧这鸠摩智的武功高到了如此境地。 鸠摩智面色本来冷若冰霜,此刻听完了李忘尘话语,却冰消雪融般微笑道,“小少爷年纪轻轻,武艺不凡,更兼思维敏捷,却不知是何来历?” 李忘尘面色不改道,“我乃是大明移花宫公子‘花无缺’,我的师傅就是邀月怜星。” 心中哀求万分鸠摩智相信,到了大宋之后,自己可万万不能再招惹麻烦了。同时大骂江枫,只因为自己平白无故用了他儿子的名头,吃了辈分上极大的亏。 鸠摩智浑身一震,双目闪烁异色光彩,却并非畏惧之色,而是一种炽热旺盛的贪欲,“移!花!宫!” 显然,移花宫中“明玉功”仍是他这武痴和尚梦寐以求的武功法门。 忽然疑惑道,“移花宫向来只收留女子,如何有了你这少年?” 李忘尘道,“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说罢运足“夺灵摄元气”中的“玉女心经”,双眸闪现出一抹玉色,整个人气质变得清幽静谧,给人以身居世外、飘逸脱俗的印象。 明玉功和玉女心经无疑有相同气质,李忘尘正是要借助世人的刻板印象,骗这鸠摩智一骗。 鸠摩智眼见此种神功异状,不由眯了眯眼,点了点头。 却又再度微笑起来,然后再看向了李忘尘手中瑟瑟发抖、慌乱至极的段誉,“花公子为何对段公子这般作态?” 李忘尘一本正经道,“我要威胁你。” 鸠摩智脸色一怔,无奈道,“好,公子确实瞧见小僧的命脉,这姓段的小子我是非要不可。说吧,你威胁我什么?” 李忘尘道,“我只求你退出此地,令我们能逃走离开,免得被你害了性命。至于还施水阁中的诸多武功,就看大和尚你想取什么就取什么,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吧。” 鸠摩智疑惑道,“哦,你竟不想分一杯羹?” 李忘尘却看了旁边慕容复一眼,叹了口气,“我心善,占了他人便宜便不能安生。大和尚,你权当没有来过这里,我将这位段公子还给了你,如何?” 其实他已占得了琅嬛玉洞的便宜,更很想占一占还施水阁的便宜。 不过现在他是技多不压身,更被青龙会盯上,属于欠缺时间而非欠缺武功的状态,只求能够息事宁人,而无更多野心。 鸠摩智摇头道,“其实是施主过忧了,小僧此来中原神州,从未想过杀人害命。” 李忘尘苦笑道,“我却只怕他们想要送死。” 鸠摩智闻言,环看四周,果然见到以慕容复为首的四大家将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由双手合十,“中土烈士,可敬可叹。” 又转头看向李忘尘,疑惑道,“按照花公子的意思,你们若离去了,我怎知晓还施水阁方位?” 李忘尘指了指旁边的王玉燕道,“这位是慕容公子表妹,大和尚,你先治疗她的伤势,她知晓参合庄的位置,还施水阁无非就在参合庄内,接下来大和尚随便翻弄个底朝天,别说入得还施水阁,就是搬空其中秘籍,也绝无人能管得了你。” 鸠摩智两眼发光,点头称是。 而一旁的慕容复连同四大家将,却已双眼冒火,气得好似要再吐出一口鲜血般,只是他伤重疗愈,无法分心说话,否则非要对李忘尘大骂一番不可。 王玉燕也处于同样状态,却待遇不同,被鸠摩智伸手一抓,来到身前,凌空几指,稳定伤势,好了许多。王玉燕一下恢复,后撤了两步,远离鸠摩智。 鸠摩智却不急着问她答案,而是转头看向李忘尘,“很好,现在把段公子给我。” 李忘尘皱眉道,“等等,我如何能够保证你会遵守诺言?” 鸠摩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李忘尘知道这和尚平生犯下最大戒律之中,一是贪念,二是忿怒,三便是诳语,却佯装不知地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再无任何顾虑,请国师接住段公子。” 伸手一推,掌力一送,段誉已飞了出去,朝着鸠摩智投怀送抱。 鸠摩智大喜过望,抬手接住段誉,嘴角微微一扬,却尽是阴险狠辣之意。 李忘尘所言的交易的确是双赢,但那是公平情况下的双赢。 ——鸠摩智的能力,却完全可以通吃!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受限于什么誓言约定了? 神功绝技,武道奥妙,此乃天地正理,除此之外的一切虚无缥缈,梦幻泡影,何须挂碍!? 经过刚才的一番出手,鸠摩智此番盯上的早已不只是慕容世家的武功,那姓王的年轻女子内功玄妙无方,这年纪轻轻疑似移花宫弟子的小子更可能拿得出大名鼎鼎的“明玉功”,都是不可忽视的宝典秘籍,他怎能放过? 鸠摩智早就暗下决心,与这“花无缺”虚与委蛇一番,待拿到段誉之后,立刻翻脸,将所有人制住,到那时候不是予求予取,任我施为? 想到乐处,鸠摩智不由面带微笑。 但他一抬头,这微笑立刻僵住。 因为迎接而来的绝非他印象中的六脉神剑活剑谱段誉,而是危险无比,真真正正,凝聚剑气、剑意、剑形、剑罡、剑煞、剑灵的——六脉神剑! 段誉飞扑过来的时候,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穴道全解,并似乎早有准备,眼神锐利,认真无比地将全身力量凝聚,激发出体内的六脉神剑来! 他大叫道,“为了神仙姐姐!” 六道铺天盖地的力量,从天上、地下、风里、云中、光间、影内,六处地方为根基,以席卷整座小岛的声势,骤然从段誉的体内汹涌而出,朝着鸠摩智一并涌来! 而在他身后,李忘尘颓然而坐,满脸发白。 他刚才以传音入秘的方法,对段誉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段公子别慌,我是神仙姐姐的侍从,现在这恶僧乃是亵渎神仙的邪魔,你不可对他留手,否则神仙姐姐必死无疑,你现在看过去她,她是不是对你眨眼睛?等下时机一到,全力出手,务必以六脉神剑伤了这恶僧。” 第二句话是,“操,你的穴道我解不开。他妈的,鸠摩智和我实力差距太大,就算有移穴截脉法也动摇不得……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功力,引发你自己的内力解穴吧!” 而刚才展现玉女心经的时候,李忘尘便已偷偷传输功力给段誉了,身上气质变化等等,不过是迷惑鸠摩智、掩人耳目而已。 这样传输功力,对常人而言无异于杀人害命,但对于段誉这身怀北冥神功的逍遥派另一传人而言,却是大补良药。 而就是这么短短接触北冥神功,李忘尘惊异发现,自己江湖令系统面板之上,所锐减的不只是气力值,而是精、气、神三项一同削减——乃至于自己作为“人”的本质性灵,都被灌入段誉体内! 这一涌而去,几乎不可抑制,令他大感自己也玩脱了。 这个世界的北冥神功,竟是汲取精、气、神三宝于一身,能将人吸成“无”的神功秘诀! 幸好段誉没有害人念头,他的内力本就比鸠摩智还要高深,只是从前不得运用。此刻一得到补充引发,再加上深信李忘尘所说的神仙妖魔之说,立刻小宇宙爆发,冲破鸠摩智制住穴道,也就停下了汲取李忘尘的力量。 饶是如此,也瞬间吸去李忘尘大量功力,量化来看,三者加在一起绝对超过了五十点,令李忘尘周身上下的硬性条件,竟重回半个月前的状态。 这让李忘尘苦笑无比,更不愿思考那些这个世界被段誉汲取内力的家伙们的结局。 但无论怎样的代价,都已唤醒了在场唯一能够与鸠摩智抗衡的人物,这毫无疑问是值得的。 而这般恐怖的武功,所推动而成的段誉功力,竟同样是——小三合,圆满! 三花聚顶对上三花聚顶! 鸠摩智怒喝一声,抬手挥掌便斩。 他这一掌抬起、斩下,动作迅如电芒,居然连李忘尘也看不真切,只能依稀那掌缘边际划出虚空一痕,竟好似破开了当下空间,形成小小伤口,口子里幽黑深邃,有无数渺小虚幻世界层层叠叠,不可计数。 口子一张,一切小世界鼓动涌动,竟倏然升腾起一簇火焰,那火焰初来渺小细弱,其实热烈旺盛至极,一眨眼间已势成铺天盖地,汹涌成灾,却诡异地对外物没有任何伤害,乃是心火、神火、身火、欲望之火、性灵之火、清净之火、智慧之火、圆满之火,有燃尽世间一切腐朽坏败的意境在里面。 鸠摩智一掌斩断虚空,联通毗卢遮那如来以大光明法照亮十方世界,引动大光明智慧火焰而来。 正是密宗红教宁玛派嫡传之“火焰刀”!chaptere (=) 第十六章 北冥骑士,hen shin! 这门火焰刀的火焰,原来是密宗所信奉的“毗卢遮那佛”之佛光。 毗卢遮那佛在中原神州地区的翻译,便是“光明遍照”,又称“大日如来”,乃是密宗信仰至高无上存在,诸佛之首,释迦摩尼的法身,一切十方世界中央之主。 大日之光,更胜太阳,传说中大日如来即能遍照一切世间万物而无任何阻碍的法体,众德圆满,智慧之光遍照一切处,无昼夜之分,世间与出世间的一切有情无情,都能受到恩惠,启动萌生佛心,获不可思议之成就。 在现实中这当然是不存在的,这个世界没有神佛,只有成为神佛的人。 所谓的神通法力,亦不过是达到了种种不可思议现象的武学而已。 而红教宁玛派祖师莲花生大士,其威能通天盖世,与张三丰达摩王重阳等辈并称于世,已成人间货真价实的神佛。 鸠摩智虽天资盖代,自视甚高,却仍将这位“诸佛化身”而成的尊者拜为上师。 莲花生引导他入金刚界、胎藏界两部曼荼罗世界,体悟大日如来法尊本相,金刚界生出“智德”,胎藏界生出“理悟”。 得此千载难逢的良机,鸠摩智盘坐桑耶寺中冥想九日九夜,不食不休,不寝不渴,一日顿生感悟,忽地长身而起,哈哈大笑三声,已领悟出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唯有他会的“火焰刀”! 仗着这门武功,他扫荡黑教,击败血刀老祖,威震边陲,更成为吐蕃国国师,精、气、神皆毫无瑕疵,完满圆融——当然,在密宗之中,此三者则有另一个说法,被称作身、口、意三密。 身是精,口为气,意为神。 可惜的是,鸠摩智天资再高,终究停留在小三合圆满境界,难以突破那一层至关重要的关隘,总觉得自己随时能踏出那一步,却又始终找不到法门。他不得其法,只能前往神州三国,寻求更进一步之策。 不管是六脉神剑、斗转星移、参合指,乃至于王玉燕身上的神功,李忘尘的“明玉功”……乃至于整个神州中土的奇功宝典,都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如他这样的小三合圆满境界,即便在势力混乱、强者如云的大宋国境,也足以横行无忌,肆意妄为,更不要说小猫三两只的燕子坞、曼陀山庄了。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本来十拿九稳的虐菜局,居然还是被李忘尘给搅出了一点风云。 ——段誉这小子不知何时已冲破了穴道,正以六脉神剑全力全开地向自己杀来! 可以清晰见得,在段誉身后,六道形貌不同的剑状虚影升腾起来,并做一起,共同为他所驱使。段誉大喝一声,双臂一震,顿时有难以言喻的莫大威力凝聚,一剑横扫,剑气挥洒,正撞上了无形无貌的火焰刀。 这两门世上罕有的神功绝技如此一撞,霎时间宛如天惊地动,风起云涌,只听轰隆隆声响如雷炸裂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携带着无形而有质的刀刀剑剑,瞬息之间以两人中心席卷八荒而扩散出来,直将整座曼陀山庄都笼罩其中。 周围的李忘尘、慕容复、王玉燕等众多高手,皆有武功成就,平日能在惊涛骇浪之中如履平地,此刻却纷纷只觉得天上地下,都被一股股四散的剑气刀气弥散充斥,争斗不止。 天象发生令人不可置信的变化,倏然间竟猛地昏暗下去,犹如一张手遮住天穹。紧随其后,气温变得又是炽热又是酷寒,一时狂风大作,风力如山洪海啸般巨大,脚下大地则摇曳震动不止,宛若地核破碎一般。 风景秀丽的曼陀山庄,就在这顷刻间已化作人间炼狱。 众人神色大为动容,罕见地升起一股虚弱无力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犹如一叶扁舟身处波涛之中,再如何鼓足真力,也难以反抗,终于是一个一个跌坐下来。 唯一能站稳脚跟的只有两人,段誉与鸠摩智对峙而立,两人如同脚上生根,全身衣袂发丝狂舞不止。四周的狂风、地动、山摇、剑气、刀气,虽横行无忌,却都避开了两人,仿若相比起它们而言,这两人更为危险万倍。 原来这一招碰撞之下,段誉和鸠摩智两人的功力,已不只处于肉眼可观测点一刻,而是布满曼陀山庄甚至是整座小岛上一切虚空、一切位置,处处有六脉神剑,处处有火焰刀。两人体内的先天真力,已通过这天地之间的每一处方寸之间的剑气刀气,在常人一眨眼的功夫进行千百次地激烈碰撞。 众人屏住呼吸,将全身心投入到这一战中。 倏然间,似乎能听到一个极为清脆极为悦耳的声响,鸠摩智一声怒喝,嘴角溢出鲜血,同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随即再难支撑,天地之间的火焰刀全数消弭破碎。 轰隆一声,肉眼不可观测的力量汹涌而来,这和尚已不由自主给吹飞出去,划过肉眼可见的痕迹,远远坠落在岛外的太湖之内。 段誉也身子一软,呕出鲜血跪倒在地。 天地之间的种种异象纷纷消散。 …… 太湖深处,飞速坠下的鸠摩智发出无声怒吼。 此前在天龙寺中,鸠摩智已见过了六脉神剑的神威。 如果说火焰刀乃是他自莲花生大士洞开十方光明世界中引出的天外之火、界外之刀,那么六脉神剑就是货真价实来自物质世界九天之上的霹雳神锋。 这确实是胜过火焰刀的神功绝技。 当年大理初代皇帝段思平正是得了这六道剑气、剑形、剑罡、剑意、剑煞、剑灵,方能仗之横行天下无往不利,建立大理国而成一代霸业。直遇到当时同样天纵奇才,号称“一根盘龙棍,打遍天下八十一军州”的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方知世间能人辈出,自己虽得天幸,却不可奢求更多,于是一代雄主退守大理,偏居一隅。 没料到这六脉神剑乃是天成剑气,而非某种武功,特殊之处超乎世人想象。 当段思平死后安葬,六脉神剑居然并未随之一同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而是钻出体内,四处挥洒,以剑中凶锐万分的杀意煞气将方圆十里化作常人难以越过的森罗地狱。 段思平的后人建立天龙寺,旨在以高深佛法封印镇守六脉神剑,后代皇帝常施仁政,并日夜供奉,以慈善之心侍之,方能收束六脉神剑的剑气。后代之中,偶有天资卓绝之辈,方能驾驭其中一道,却万万不能真正熟练运用。 鸠摩智听闻此说,贪心一动,立即前往了天龙寺,请求一观六脉神剑。 天龙寺自然是能人辈出,可惜当世称之为“九阴五绝”之一的南僧一灯隐居未至,否则将不会任由鸠摩智嚣张狂妄。只因这位一灯神僧同为小三合圆满境界,以其深厚功力,将完全能够驾驭半数六脉神剑,这已足够应付火焰刀。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但一灯不在,天龙寺一役所发生的事情,便和李忘尘前世所知剧情大差不差。 鸠摩智以一人之力,独战小三合得二境界的枯荣大师率领的五位本子辈高僧,六人为抵御这吐蕃恶僧,请动寺中供奉的六脉神剑,一人运转一脉,形成了六脉剑阵,虽小胜了鸠摩智一筹,却被他耍赖再来一场。 到了第二战时,鸠摩智已看出六脉神剑剑阵之间的破绽,眼看就要胜过,却不料反被枯荣同样耍了滑头,将六脉神剑全数注入当时前来治疗伤势的段誉体内。 段誉也经此,成为段家史上第二个驾驭完整六脉神剑之人。 他当时已施展了一次六脉神剑,威能已盖过鸠摩智一筹,若非当时自己念头不纯,功力未能持续不断,一时留手,鸠摩智被他困住,再加之虎视眈眈的枯荣五本,这位雄心勃勃才高志大的吐蕃国师,就要交代在大理国天龙寺中。 段誉留手瞬息,被鸠摩智抓住机会点了穴道制住。 但大轮明王也受伤颇深,忌惮枯荣五本等辈救下段誉,自己将陷入永不翻身的境地,立即转身奔逃,一路思索着提取六脉神剑的法子,一边前往下一站姑苏慕容燕子坞。 如此才到了今日,没想到又挨了一记六脉神剑,而且绝无半分留手。 原来段誉一路久见鸠摩智恶行,早知道这看似宝相庄严的和尚乃是个大恶人,加之王玉燕容貌与无量玉洞中的神仙姐姐相似,李忘尘用什么神仙邪魔的话语骗天下九成九的人都没有效果,唯独对他乃是对阵下药,令段誉真真正正全力爆发自己的武功。 鸠摩智这一下被深深砸入水底,只觉得全身力量都被剑气牢牢锁住,挣脱不得,就宛若常人被困在巨石上落水一般,若无法先解开与巨石之间的束缚,怎么也游不上去。 “段誉,天龙寺,慕容复,燕子坞,花无缺,移花宫……”鸠摩智心中默默念着几个名字,心中戾气如火般旺盛,面上却无甚表情,只是运转功力,慢慢将体内的剑气清楚干净。 他这般境界,早已可以转为内家呼吸。 过不多时,太湖中央轰隆一声,炸开无数的水花,一道身影从水中一跃而起。全身虽在水中浸泡,但出水的瞬间,即被内力蒸干烘焙,衣衫不湿。 鸠摩智足尖一点,虚空中一道气流以肉眼可见的波动震荡,他已飞震而出,轰隆一声再次降落在曼陀山庄。 但见这曼陀山庄,早已是一片废墟,各种各样的建筑房屋,满岛满山的山茶花树,俱被火焰刀与六脉神剑毁灭殆尽,化作常人眼中不忍直视的所在。 自然也已经人去楼空,空空如也。 鸠摩智早有准备,只是面上不自然地抽动一下,随后左右观之,却从废墟之中,瞥见了一本书籍。 他上前一步,挥袖炸起废墟,但见内部却露出了满地的书籍。 “嗯?这是何处,怎会有这般多的武功秘籍?而且遍历名家,各门各派的武学精要,都在其中……” 鸠摩智翻看了几本书籍,面露惊讶神色。 他自然不知道琅嬛玉洞的根底,只好猜测这莫非就是还施水阁,慕容家竟然如此大方,将此地设在曼陀山庄,而非参合庄? 但找了一会儿,找不到想象中的斗转星移和参合指,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目光却被一本秘籍的名字所吸引。 正是! …… “可惜没来得及收拾琅嬛玉洞,只怕便宜了那和尚。”李忘尘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天色已暗,李忘尘与王玉燕、慕容复、慕容家四大家将、李莫愁、阿朱阿碧段誉王夫人林诗音等人一起,远在百里外的山林之中休息,几个能话事的人围坐一团,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在这其中,段誉脸色苍白,手脚无力,痴痴呆呆地笑着看向王玉燕,王玉燕微微一笑,对他倒是极好,只是很心机绿茶地说了几句,他便将自己的一些抖搂出来。 这小子到底不是自己真正修成的小三合圆满,无法久战,只能逃命。 否则他也不用去天龙寺中疗伤,乃至于遇上了鸠摩智这番破事。 经过他的讲述,李忘尘等人也知晓了北冥神功的奥秘。 在段誉身上,北冥神功汲取的他人精、气、神都深藏异于丹田的“北海玄冥”之处,本人的丹田经脉等等仍然是个毫无武功之辈,只是随时可令“北海玄冥”替代自己的丹田,进行短时间的“变身”。 比如他的肌肉,现在看来仍未经过丝毫锻炼,李忘尘一把捏上去,嫩得跟豆腐一般。 这自然称不上“金刚不坏”。 可当时与鸠摩智对峙的他,确确实实是金刚不坏境界,而且兼具周天不息、六识通感的境界,融会贯通,三花聚顶。那时候的他全身上下,肌肉细胞丹田经脉等都经过了北冥真气的重组,乃是同一物质基础下的另一种形态变化。 李忘尘听得目瞪口呆,暗暗嘀咕:简直跟假面骑士一样。 按照段誉所说,习得了北冥神功却不代表就此吸天吸地横行无忌,须得等到北海玄冥的功力同外界北冥功力相当的时候,才能时时承载这种变化状态,能够以他人二倍功力运转。 但段誉体内北海玄冥处的功力,也不知道他自己何时才能追上。 而且一旦修炼,在完成这修行之前,不可修炼任何其他内功。 这么看来,天上果然没有白掉的馅饼,任何事情都需要去努力方能掌握,李忘尘也熄灭了请教北冥神功的心思,但这确实很适合任我行,他真地很想给地狱里的老任打个电话,说你没找错路子。 这逍遥派的武功虽然神奇万分,但各自缺憾不定。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自不必说,小无相功容易精神分裂,北冥神功则会成为三分钟男人,桎梏不一。 而如此一来,王夫人也知道了段誉来历,这是双重意义上,既知晓了段誉乃是段正淳之子,又知晓了段誉乃是李秋水的传人,一时对这小子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段正淳、李秋水,再加之刚才神威大震,救了自己,恨则来自于这家伙不是自己孩子,而是刀白凤之子。 而慕容复则另有一番心思,段誉乃是大理国世子,而且段正明素无子嗣,又退位为僧,段正淳便是下一任皇帝,段誉从世子变成太子,日后也是大理国皇帝。 此人武功卓绝,地位崇高,而且心思单纯,若能收服招揽,将是自己竞争天下复兴大燕的一大助力。 当然,王玉燕最是欣喜万分,平白多了个武功顶尖的舔狗,乃是她霸业路上的一大助力。 而这也让慕容复颇为无奈,他们表兄妹向来是自比曹刘一般,可对方的荀彧已至,自己的卧龙何在? 当然,这些各人的小心思自然不摆在台面上说,他们真正商议的乃是正事:如何逃脱鸠摩智接下来的追杀? 王玉燕仍然提议去权力帮,借着林诗音的关系傍上这近年来似有天下第一大帮实力的所在。 李青萝则不信任什么李沉舟,似乎彼此之间有所矛盾,自称有自己的去处,李忘尘料想是去她妈西夏国李秋水那边避祸。 慕容复本来也有自己的去处,应当是青龙会,但一听王玉燕的提议,也要求跟着去,显然也是想要试试能不能傍上权力帮了。而四大家将、阿朱阿碧等自然跟上。 段誉原作里是块甩不开的牛皮糖,这世界却成了王玉燕嚼在嘴里的口香糖,被她主动邀请,喜不自胜。 李忘尘只求安身之所,也跟着去。 李莫愁却提出要离开的想法,自称武功低微,只会成为李忘尘的累赘,令她深感愤懑,却又毫无办法,只想要回到古墓派修行。 李忘尘却知道接下来是一番逃命折腾,虽不愿意分离,但也只有同意。chaptere (=) 第十七章 神秘刀客 权力帮立足于大宋之北,众人商定之后,立即动身北去。 在这一路上,段誉赫然成了香饽饽,获得了与原作天差地别的待遇。不只是王玉燕对他言笑晏晏,慕容复也对他颇加留心关照,为了防止王玉燕给段誉灌迷魂汤,甚至故作意外与王玉燕相撞,过程中暗自催动内力,令王玉燕大打喷嚏,重新变回了王语嫣。 神仙姐姐性情大变,段誉自然万分在意紧张,随后得知双重人格的事迹,更是啧啧称奇,反倒认为是神仙中人不同凡响的一面,更对王语嫣不同于王玉燕的清冷性格更加喜欢。 而王语嫣对慕容复是唯命是从,这下子给了慕容复一大利器,他暗暗又给段誉做了保证:王语嫣才是真正神仙姐姐,而我是她的兄长,长兄如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等等等。 当然,王语嫣不通厮杀,在这个局势下远不如王玉燕的战力来得重要。 所以慕容复只是提点段誉两句,后面也说服王语嫣,放王玉燕出来。 等到王玉燕重掌身体,自然是暗中大骂慕容复不止,但也只能老实而无奈地在段誉面前承认自己是第二人格,王语嫣才是身体真正主人,这使得段誉对她的好感大减。 一时之间,两个人围绕着段誉形成了彼此僵持的状态,几次三番暗暗较劲,无形的火花迸射出来,除去段誉都瞧得清楚。 李忘尘对此则毫无关心,他也没什么野心,也无什么壮志,虽然对段誉这小子印象不错,想过交交朋友,但要刻意结交,还是未免目的性太强了。 而且现在更有要紧事情。 一路上每到人多一地,他先行打探消息。 一方面,李忘尘已得知一个番僧大闹慕容世家总部的消息,前几日与慕容世家当代家主世情大战一番,武功竟更甚慕容世家家主一筹,闹得这寰宇九极之一大大折辱了面子,伤者极多,方才嚣张离去,自此之后“大轮明王”之威名,在大宋中原已不胫而走,震动朝野上下,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如此看来,是鸠摩智误认为众人会去慕容世家投靠,方才先一步过去拿人,却捕捉了个空,平白无故打了一架。 听到这个消息,李忘尘才知道慕容世情也是小三合圆满,能与鸠摩智有一搏之力,但明显不如鸠摩智圆融无碍、修行完满,已踏足了体悟大三合境界的水平。 而慕容世家既然遭殃,说明鸠摩智还是不愿就此罢手,而是要穷追不舍,这叫李忘尘不由头疼脑胀。 另一方面,李忘尘也暗暗调查丐帮相关消息。 和王玉燕、慕容复不同,他其实不太愿意同权力帮有所关联。 李沉舟这个人号称君临天下,其性格重情重义、有勇有谋、武功绝世、风姿盖代,然而虽有如此诸多优点、气度、风范,但他同时也是野心勃勃的绝世枭雄,能分得清楚孰重孰轻、孰公孰私,早已能做到忽略感情去判断任何事情。 这样的人固然能成大业,但注定不可能与常人一般交友交心,更不可能白做买卖。 李忘尘不会怀疑李沉舟一对铁拳之威,更忌惮他君临天下的野心,知晓此行一去,只怕固然能逃过鸠摩智的追杀,但另一方面,众人应当付出代价。 这种代价将是永远逃不开的,如林诗音,她在权力帮所收到的庇护,将会成为未来李寻欢的桎梏。而这也是她离开权力帮的原因,不愿李寻欢为了自己而成为别人的利用对象。 慕容复、王玉燕当然预料到了这一点,但此乃他们这对表兄妹的归宿愿景,非但不会反感,反而甘之如饴。至于什么自我、尊严、逍遥、快意,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筹码而已。 李忘尘却不一样了。 ——在慕容复和王玉燕眼中视作筹码的某些东西,却是李忘尘绝不肯交给任何人的珍宝。 他虽然向来无心无肺、无泪无血,好似什么都不在意,但在内心深处,却仍然只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江湖中人。他穿越而来最快乐的时光,乃是与诸多朋友相处之时,快意恩仇,高歌快意,乃是前世学校公司从未体会到过的精彩纷呈,而李沉舟毫无疑问不能给他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寻找丐帮的消息。 这是暗暗期待杏子林大会发生,毕竟段誉来到中原,按照原作剧情,不久后就该有这丐帮内部的矛盾发生。 乔峰与李沉舟号称大宋山河双壁,自然是同样有能力解决鸠摩智的威胁,而且绝无李沉舟一般的野心。 乔峰性情豪爽,做事大气,喜好相助江湖朋友,再加之李忘尘深谙天龙八部剧情,有把握在杏子林助他一助,料定是能博得一番机会,免去了给李沉舟当小弟的可能。 可惜几次三番调查之后,得来的消息令李忘尘失望。 ——丐帮的副帮主并非马大元,他只不过是分舵中的一介长老,更没有惨遭横死,江湖上也从未发生任何一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造就的惨案,乔峰虽在进入丐帮之前拜了少林玄苦大师为师,但少林既非大宋内部门派,当年的所谓“带头大哥”自然更不可能是玄慈,天龙八部的剧情,应当从很多年前就已面目全非。 这消息听得李忘尘目瞪口呆,甚至在心头埋怨:“慕容博、萧远山,你两怎么不搞事啊?” 总而言之,原作剧情发生所需的种种条件,都从根本上遭到了破坏,甚至乔峰是否是契丹人,现在的李忘尘也都无法肯定,杏子林自然无从谈起。 如此这般,到了今日,李忘尘终于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 思前想后,只有一法。 当再次回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李忘尘已换了一副外貌打扮。 这是李忘尘长久以来想要做的事情,乃是以“化龙无相功”变化身形,拉长起码四寸的个子,面目五官也随之变形,形成一张完全长开的成年人面孔,薄唇、细眼、剑眉、长脸。 因化龙无相功尚未练到补足肉量的地步,不免显得形消骨瘦,如竹竿一般,整体显得凶戾而冷漠。 除此之外,他换上一袭黑衣,买下一柄长刀在背,看上去如同一名擅使刀法的豪客。 这柄随手买来的普通铁刀当然是掩人耳目,真正出手时当仍拿出斩铁草来,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斩铁草应当不会有化作利剑的机会,而是须得变作刀器。 如此一来,李忘尘登时成了个瘦高个儿、黑衣服、背刀在身,大约二三十岁的年轻刀客,目光冷澈,给人以野兽般的感觉。 他如此模样,回到众人寄居的所在。 那是一处破庙。 破庙掩映在竹林之内,茂林修竹影影绰绰,风吹过的时候发出飒飒作响的声音。脚下一条蜿蜒小道,道上有厚厚的竹叶铺陈,四周听得到远处潺潺溪水流淌的声响,与上空鸟雀叽叽喳喳悦耳鸣叫相映成趣,为这竹海景象作出心旷神怡的点缀。 李忘尘刚到破庙的十丈左右,骤然止住步伐。 破庙之中,两个强大的气息先后消失在李忘尘的感应之中,形成蓄势待发之征兆,显然是慕容复和王玉燕草木皆兵,对任何接近的高手都不能放过。 李忘尘也有心与他们一战,将现在的自己彻底固定为另一个印象。 前一个气息消失的时间和李忘尘止住步伐之时相差无几,了无痕迹,难以捉摸。 后一个气息消失的时间则稍晚一些,留下蛛丝马迹,令李忘尘闭目之后,能在心神中勾勒出一个女子婀娜多姿、飘逸灵动的身形。 那身形骤然一动,已朝着自己而来。 李忘尘双目闪烁紫光,体内夺灵摄元而来的两枚“一元真炁”中紫色的“紫霞之灵”无限扩大,包裹住“玉女之灵”,令他的真气显现出紫霞神功的形态,与此前慕容复、王玉燕所知玉女功特征相异。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这全真一脉道家正统的真气霎时间流转全身,他身后长刀一颤,已电闪般出鞘飞射,用刀柄狠狠击向半空中的一处竹林。 空中传来一声闷哼,一只纤纤素手从竹林后探了出来,在长刀刀柄上一点,刀飞而人退,正是隐藏而来准备偷袭的王玉燕。 她露出愤恨神色,没料到这不知何时来的高手,竟然能发现自己的位置,落地而踉跄后退。 而李忘尘无暇顾及她,只因面前已倏然而至一位小三合强敌,令他分神不得。 正是慕容复施展轻功,缩地成寸,从破庙中爆射而来。 他指尖一弹,折扇旋转脱手而出,变幻莫测地打了过来,仅仅数寸的距离已变化多次,犹如有无形的丝线联系一般,最终点向李忘尘的眉心面门。 而与此同时,慕容复的双手也凭空消失在肉眼观测之中,数道变幻莫测的模糊影子出现在李忘尘的心头,拉过数丈距离的光痕,这无疑都是慕容复的进攻路线。 也幸好李忘尘遍观琅嬛玉洞的武学,这下才知道慕容复出手底细,就他认得的已有渔叟钩法、后山三绝招、降魔掌、鸳鸯刀、伏虎拳、回打软鞭十三式、缠丝擒拿手等等招式,并且尽数化在指、掌、爪之中,形成风格独树一帜、更胜原本的杀手。 但这一切招式,在李忘尘接下来的出手面前,都将光辉尽去。 “看刀!” 李忘尘冷喝一声,双手一抬,势成掌劈,爆射出一道耀眼至极犹如霹雳的刀光。 刀光一闪,折扇无声无息间一分为二,被劈成两半。 迎上折扇之后显现出来的慕容复。 李忘尘这一抬手,五指并拢,以掌缘划拉空气,速度之快,顿时杀出尖锐刺耳的爆响鸣啸。这就给慕容复一种感觉,那就是迎面而来的绝非是人应有的手,而是钢铁铸就的刀。 甚至都不是一对双刀,而是一把单刀。 李忘尘右手劈砍出去,左手绕了一个圈子紧随而来,左右开弓,看起来是两股分别的攻势,可在慕容复的感知里,它们却首尾相连、互为表里,乃是一个不分彼此的个体。 雪亮银白的光芒像是一道冲刷万物经久不息的大河流泻出来,有吞吐天地的气象。 大地颤抖不止,竹林飒飒作响,两人碰撞在了一起,在眨眼间对拼数十招。 嗖嗖嗖,李忘尘双手劈斩砍切,刀气震颤扩散,一时只进不退,血勇悍然地迎上慕容复的所有攻势,不管是拳、掌、指、爪任何一式,都被他以精妙手法破开,宛若庖丁解牛一般勘破万物破绽,无孔不入。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之光阴式! 光阴如水,逝者如斯。 慕容复大吃一惊,只因他的种种精妙手法,在这数十招间,竟然全被李忘尘破了干净。 他却不知道李忘尘在琅嬛玉洞之中虽然只学十日,却都是世上高深武学,再加上独孤九剑心法用在此处,也是相得益彰,两大招式顶尖妙用的刀法剑法合一,就算是通晓天下武功的姑苏慕容也输了一筹。 面前招式一破,李忘尘顿觉阻碍消弭,豁然开朗,宛若踏入全新天地,双手劈砍挥洒更加随性自如。 “他妈的,刀法果然爽!”他在心头大叫,“我砍,我砍,我砍砍砍砍!” 慕容复退后一步,想要再看虚实,却只觉得对方紧随而来的攻势竟然更猛更强,乃是自己在还施水阁中也从未见过的顶尖刀法,一旦施展如似水流年、江浪不息,有一种自己跟不上、追不到、赶不着的声势,可恨而恼人。 他不知光阴式一招初来一般,之后却犹如大江大潮,正是越堆积越强劲,最终构成一江春水东流不复回的气象,与光阴不能回头的意境一般无二,光阴似水,百折不回。 如不能将这去势阻碍,自己转眼间就要被吞没! 慕容复顿觉不能再退,更不能比拼招式,得拿出点压箱底的货色了。 双手招式猛地一去,只留真力,右手并指如剑,一点而去,穿透变化莫测的招式之中,精准地点向李忘尘右手手背,而对劈砍而来的左手毫不在意。 只因慕容复观内力流转,知晓李忘尘左右双刀合为一式,必然有所重点,虽然气机时刻变化,但此时此刻正是右手为主,左手辅助。 慕容复看出这位刀客只有九品境界,虽然刀法精妙,但只需一指点中,自己的斗转星移一经发动,他的全身内力运转变化尽数收揽于心,自己纵然从未练过此招,立刻得到此招一切经验、用法、运劲,当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同样招式,一个先天,一个九品,结果不言而喻,将是慕容世家武学的完全胜利! “斗转星移!?” 两人身体尚距离三寸,李忘尘心中已有极大的警惕征兆,知道这是姑苏慕容燕子坞一脉的最大利器,小三合圆满高手鸠摩智也眼馋无比的绝技。 这一招是绝对接不了的。 霎时间紧随慕容复变化,手掌一缩,演化而出的似水光阴、不息长河猛地崩散。 他左手在这一刻全无力道,甚至不止左手,脖颈腰肩的一切力量,全身奇经八脉,如阴云密布,形成虚实无定不存在的力量根基,而一切精华尽数注入右手之中,以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另一招心法发动。 方圆数丈范围,所有的刀气连同空气都倏然间收摄一空,只听得极为尖细的“咻”一声,全部凝聚在李忘尘的右手,一滴不剩,给人窒息的感受。 李忘尘的右手掌刀上携带刚猛无俦的气势,一刀划拉出靓丽无比的刀光。 万钧式! 轰隆隆——慕容复瞳孔一缩,顿感有九天之上的雷霆轰鸣砸落,电光火石之间斩下。 而且在这一斩而下的过程中,这柄电光走的并非直线,而是极为细小微妙的“之”字形态,空气被反复折叠震荡的刀劲撕扯牵动,变得支离破碎,以肉眼观看李忘尘的右手,只觉得出现了破碎镜面般的效果,上下完全不连接,只能瞧见一片耀眼至极煊赫无限的光彩。 这骤然一变,速度之快,变化之迅,大大出乎慕容复的预料,更令他深深觉得无法抵抗。 斗转星移虽能制住这一招,但也跟不上李忘尘的变化,慕容复只好后退一步,这一步乃是足尖一抓,足跟窜动,一弓一射,动如脱兔地撤出十丈距离,来到远处王玉燕身旁。 李忘尘刀劲不止,立马跟步一窜。 万钧式气力不止,划拉出的刀光如雪,巨大而耀眼。 但这一招“万钧式”本来就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杀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追击的时候已再无此前的可怖杀力。 慕容复早料到了此举,李忘尘以九品战先天,一定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机会,只能选择追击,因为一旦停歇下来,慕容复重振旗鼓,便不会再落入这几式诡秘神妙的刀招节奏之中。 而现在李忘尘追击,他却大可以逸待劳,更兼王玉燕在旁,以二敌一,自己将稳操胜券。这一步后撤虽折辱他的面子,却是克敌制胜的妙法。 要在平日,他绝不肯在面对九品人物时拿出此番作态。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亡命时刻,慕容复也顾不得面子了。 表兄妹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围攻李忘尘。 李忘尘右手万钧式力量微弱,即将落到尽头,却骤然一收一转一震。 雪亮耀眼的刀光顿时止住。 这一止,刀劲不再向前,而是横向化开,其中壮烈雄浑的刀意扩散开来,竟然涂抹出一副辽阔而无边际的浩瀚宏大图景,这图景铺天盖地地展开,赫然是不避不闪,将慕容复、王玉燕两人同时囊括在内。 ——李忘尘这个九品刀客,胆大包天、狂妄无比,以一人之力挑战慕容复和王玉燕两名一流高手,竟然丝毫不惧! 而这一次出手,他拿出的便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中的“苍茫式”。 天苍苍,野茫茫。 慕容复和王玉燕顿时好似看到了一副画卷在两人面前缓缓展开,那是黄昏时分,天降入夜,山色已被染成深碧。 雾渐渐落下山腰穹苍灰黯,苍苍茫茫,笼罩着这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风吹草低,风中有羊嗥、牛啸、马嘶混合成一种苍凉的声韵,然后,羊群、牛群、马群,排山倒海浩浩荡荡般合围而来。 大草原上雄奇辽阔的意境,完全被李忘尘化入刀中。而他的刀气,则蕴藏在这图像中,藏刀于锋。 长江大河般去势不止的光阴式。 九天雷霆般不可阻碍的万钧式。 还有现在这江山如画的苍茫式。 慕容复大惊失色,未曾想到此变,弹指一动,终于拿出青龙会传下的奇功“弹指神通”。青龙会允许门徒自选武功,这乃是他苦修“参合指”而未果,寻求的替代品。 只听啵啵啵三声连点,面前气劲爆破散开,王玉燕在一旁以大力金刚指辅佐,一阵喧嚣烟尘之后,地皮掀起翻动,三人对峙不动,两人目中暗含惊惶之意。 而另一边,神秘的高瘦刀客面色冷漠,神色不变,似乎并不关心面前两大强敌是战是和,更令人感到其深不可测。 但这三刀到底不是毫无代价,李忘尘周身已全无点滴真气,亟需片刻回气时间。 “这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王玉燕已认出其中端倪,止住还想再战的慕容复,高声道,“来者可是当年阿修罗魔教的传人?” 没错,要的就是这个。 李忘尘面上神色微变,目露警惕神色,实际上却暗暗发笑,其实王玉燕也知晓李忘尘会这门刀法,但是这三刀纵横捭阖,霸气无比,只攻不守,刀法猛烈,已绝非在慕容家四大家将面前躲来躲去、靠灵巧变化制胜的李忘尘的风格。 光看这几刀的惨烈气势,就是十个四大家将也死在刀下。 不需要一言一语,这将是最好的塑造另一身份的方法。 ……嗯,就是怎么有点像是在骂我了?chaptere (=) 第十八章 段誉的苦恼 李忘尘一张长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一丝微笑,道,“两位想来就是王姑娘、慕容公子,通晓百家武学,能应付仇统三招,果是不凡。” 仇统? 王玉燕暗暗点头,知晓果然是昔日魔教教主“仇小楼”的血亲传人。 旁边的慕容复一听“阿修罗魔教”五个字,也立即停手,知道应当与鸠摩智毫无关系,更暗暗心惊,怎么又和王玉燕有关系?段誉是逍遥派弟子,她外婆的传人,李忘尘是距离她更亲近的表弟,而此刻却又冒出个她知晓来历的什么阿修罗魔教传人。 至于自己,老爹慕容博的好朋友鸠摩智,对自己可就太“好”了。 同时脸色一僵,只因这仇统说话狂妄,他身为先天高手,却得到对方仿若居高临下、大人点评小孩般的赞誉,令人生出不服感受,知道乃是个狂徒。 偏偏这三招之下被李忘尘占尽先机优势,慕容复无力反驳,心中只有极不好的滋味。 王玉燕嫣然笑道,“我姓王,这位是我表哥,乃是姑苏慕容氏慕容复公子。” 慕容复收拾心情,挤出一丝笑意,“在下慕容复。” 王玉燕问道,“仇兄为何对我们兄妹似早有了解?” 李忘尘早已筹备好了解释,露出仇统应有的漠然表情,“我是被李忘尘请来的,我们同为教中传人,早有深交厚意,此次在城中偶遇。不过他不知从何处偷学得教中魔刀秘诀,犯下教中大忌,被长老抓走回到教中,不知道有什么惩罚,临走前托我帮助诸位。” 如此话语,看似坐实了李忘尘魔教中人的身份,但乃是“仇统”的一面之词,魔教中人的话怎可认真?他日李忘尘再现的时候,完全可以否认,而且他确实和魔教毫无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斜,将有大把机会摆脱这个身份。 总之,这将是一件极为灵活的马甲,若需要的时候李忘尘便默认,若不需要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否定。 王玉燕惊叫道,“什么,那他现在处境如何?有无生命危险?” 慕容复皱眉道,“贵教怎能如此霸道,是否过分了些。” 李忘尘心中一动,似乎听出二人也并非完全是出于利益计算,言语中颇有真情实意,乃是此前在鸠摩智的压力面前并肩作战,彼此生出了些许战友之情。 他暗暗有些感动,但又知道这点感情若在对方利益面前,应当干扰不了两人的判断,自己更无需当真,冷哼一声,“我教中规矩,烦请两位勿要多嘴。” 王玉燕和慕容复对视一眼,也知道现在情势紧张,自顾不暇,已管不了李忘尘。只好按捺心中担忧,将“仇统”迎入破庙之中,细细询问来龙去脉。 李忘尘拿出自己编出的一系列故事:仇统乃是仇小楼私生子,自小被寄养在大明,与小时候的李忘尘交好,是大哥哥般的角色。后来被仇小楼找到,带回魔教残部习武,得传这一手“如意天魔·连环八式”,而李忘尘一家横生变故,仇统得知消息回来传授武学,收他为自己的亲信,当日击杀任我行也有他的配合云云…… 这一连串信息,听得王玉燕和慕容复遐想万千,没等他们多作思索其中真伪,仇统又冷不丁主动出击,严肃询问李忘尘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来自何处。 这将他们的注意力彻底打散,跟随着李忘尘思路进行,而忘了质疑一番话中诸多不尽详实之处。 王玉燕面色一僵,当年阿修罗魔教正是被逍遥子、韦青青青、燕狂徒三人剿灭,逍遥派乃是阿修罗魔教灭教之大敌,这下当然不能正撞枪口,两人虽不惧仇统,却更想要收服仇统,甚至和阿修罗魔教搭上关系,只好自称不知。 其实此次的目标权力帮也是毁灭阿修罗魔教的燕狂徒打造的基业,但当世之主李沉舟乃是篡位而起,当年联合少林、武当、朱大天王、丐帮、慕容世家、唐门等诸多势力,天下近乎一半高手齐聚,打得赤地千里、三年冰雪,方才将燕狂徒这不可一世的大宗师隐迹。 权力帮如此改朝换代,自然不算是阿修罗魔教的直接大敌,和王玉燕这逍遥派嫡传不可同日而语。 这将是王玉燕与仇统之间关系的巨大隐患。 慕容复在心头哼哼冷笑,却因现在局势而没有点破此处,只以胜利者姿态看向王玉燕,知道当奔逃结束之后,自己将掌握对方的一大弱点,能保证这位刀法凌厉、来历恐怖的仇统不会倒向王玉燕。 王玉燕暗叹一口气,首次感受到逍遥派传人身份带来的坏处。 同时给破庙众人介绍仇统这一得力助手,却只隐去了阿修罗魔教一茬。 这势力到底是为天下所不容的邪门歪道之宗,王玉燕慕容复两人是心中摒弃了正邪之见,只有利益计算,方能接受,其他人可没有这份气度。 众人又得知李忘尘离去,也纷纷露出遗憾表情,尤其以林诗音最重。但其他人物则是慕容复的家臣丫鬟,当又得知仇统能以一敌二,三刀占据上风时,这遗憾又转为惊叹与安心。 四大家臣经历前面战斗,自诩完全能判断出李忘尘的武功战力,同为九品,仇统比李忘尘明显强出一筹不止。 王玉燕则暗中拉走段誉,不可在仇统面前暴露逍遥派的身份根底,段誉木讷地点了点头。 眼见自己这假身份已激起种种真实不虚的反应,李忘尘心中得意,横刀在膝,盘坐在破庙角落中闭目冥想,拿出生人勿近的冷漠桀骜气质,不会有任何人会将其与整日嬉皮笑脸的小屁孩儿李忘尘联系在一起。 他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权力帮所能掌握的只有仇统,而非李忘尘。 自鸠摩智到来,李忘尘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遭到打破,杏子林大会又无酝酿土壤,他一时半会儿搭不上乔峰这条线索,现在去往权力帮是避无可避的选择。 李沉舟将成为他的老大。 但李忘尘牵扯的各种关系、势力、爱恨情仇,已经是太多了,在大明的已有日月神教、武当山、移花宫、青龙会、护龙山庄诸多势力。 到了大宋之后,现在又已经多多少少和慕容世家、逍遥派有了关系。 可以预见李沉舟会如何欢迎这个大宝贝,在他麾下的李忘尘已注定不可能有安生日子了。 所以他才要改头换面。 选择其实有很多,要完全避开麻烦也有的是人设,但思虑良久之后,李忘尘还是选择了稍微激烈一点的魔教嫡传。 只因他知道,这身份不可能永远是自己的保护伞,李忘尘迟早有一天会被戳穿,或者自己重出江湖。自己需要在避开重重麻烦的同时,又在这一段时间内得到一定的历练磨砺。 仇统将是最好的方向。 他一方面是世人不容的魔教子弟,有强大的实力背景,令人觉得深不可测、神秘恐怖,却又难以真找到另一个魔教中人戳穿他;另一方面则可以自如施展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保证和李忘尘的剑法拉开距离,令人联想不到前身。 万幸大宋现在内部是军阀大混战时期,丐帮、权力帮、慕容世家、唐门、朱大天王与临安府五分大地,更有大金、大辽、大元、西夏、吐蕃、突厥……等塞外民族入侵,大宋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风雨飘摇,纲常败坏,反而礼崩乐坏,难有正邪之分。 事实上,现在的大宋甚至都已经没有了常规意义上的门派,因为门派那种太平年间的势力模式,已不适合当下情况,只有帮派、世家、门阀、势力、组织。 在这种局势下,区区魔教传人,也算不得什么。 李忘尘完全相信,仇统将会在这样一个乱世中大放异彩。 正暗暗思索,忽然神色一动,睁开眼睛,却见到段誉那张好奇中带着无辜的脸蛋儿已经落到了面前,正蹲着看向自己。 他的目光很奇怪,眉头紧锁,像是在看一个很让他疑惑的情况。 破庙中的众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两人,不知道段誉要做什么。 只有李忘尘知道段誉要做什么,因为当两人接近之后,他体内的真气倏然间涌动起来,就好像是煮沸的白开水一般热烈翻滚不止,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变化,抬头一看,段誉的双眸深邃得如同广阔不知边界的江海,似乎在确认某件事情。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北冥神功! 这是外人所难以觉察到的奇妙变化,李忘尘暗暗大叫作弊,他忘算了这一招,或者说这一招根本不能计算,那就是段誉的北冥神功之玄奥。 段誉曾吸收过李忘尘的精气神,量为十分之一,这等同于将李忘尘的一部分割舍送入段誉体内,他们两个人已经建立起了某种无法形容的描述,段誉无需肉眼观看,已知李忘尘就是李忘尘本人。 这多嘴天真的小子一旦知晓真相,岂非让自己的一番苦心全部白费? 怎么能让他懂事地闭嘴啊? 李忘尘心急如焚,面上仍保留着冷漠神色,涩声道,“段小子,你看着某家做什么?” 段誉眨眨眼睛,收回了北冥神功,眼中带有一丝笑意,“我觉得仇少爷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 李忘尘道,“哦?” 段誉道,“好似是我们家的侍卫。”他忽然眼睛一亮,“是了,是了,你这派头就是我们家的侍卫总管的模样,还有你这把刀也像极了。” 伸手便去拿李忘尘膝盖上的横刀。 李忘尘心中一动,不清楚段誉此意虚实。但表面上仍冷哼一声,屈指一弹,只听嗡嗡一声,段誉手臂一震,后退一步,委屈道,“我与你好好说话,你干什么震我?” 李忘尘冷哼道,“不知所谓。” 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已是个好发展,起码没有大打出手,让王玉燕、慕容复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便又出发,行了一日,便又在一处野外歇息。这一路上李忘尘再没有和段誉说一句话,段誉也对他视而不见一般,显现出两个人性格不合,彼此冲突,乃是天生不对付。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自己憋得多么幸苦。 入夜之前,两个人目光对视,暗暗点头,等到王玉燕、慕容复纷纷睡去,他们又先后离开营地,在过百丈外孤寂无人的密林相遇。 一相遇,段誉再无法绷住那番与李忘尘势不两立的模样,也不客气地走上来,捏捏李忘尘的脸,又拍拍他的肩膀,惊奇道,“李小哥儿,你怎么变化得这番竹竿儿模样,一点没有此前的伶俐可爱了。” 这小子倒也自来熟。 李忘尘苦笑一声,以这张仇统的面孔露出王玉燕、慕容复绝未见过的神情,“没想到我苦心孤诣的谋算,瞒过了那么两个聪明绝顶的大哥大姐,却被段公子给发现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很机灵得没有当场戳穿我。” 段誉抗议道,“李小哥,你不要总觉得我很笨。” 李忘尘微笑道,“那大可听听段公子的聪明了。” 段誉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知道,什么神仙姐姐都是骗人的,王姑娘、慕容公子都无疑很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他们对我看起来好,却都把我当做傻蛋,我宁可不要这些好。” 李忘尘愣了一愣道,“段公子明察秋毫,却是我所想不到的。” 段誉道,“也就是语嫣姑娘算是真正神仙,她虽对我不假言辞,我却能从其中感受到真诚。这同样的真诚,也是我对李小哥你的印象,这或许是因为李小哥你的精气神皆有部分在我体内,所以我情愿帮李小哥瞒过他们。” 说罢露出笑容,八颗牙齿白皙圆润,一副傻傻愣愣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这么个看似呆呆傻傻的人,实际上却已经看破王玉燕、慕容复的用意? 李忘尘总觉得什么自己的精气神在段誉体内听起来怪怪的,别扭道,“真是多谢你了,小段。” 段誉呆了一呆,“小段?”又皱眉看李忘尘,“可是我比你大啊。” 李忘尘摆手道,“其实这才是我的真实相貌,我已经二十七了,此前的小孩儿模样才是改头换面的状态,这下却是换回来了。” 段誉忍俊不禁,笑道,“你休想骗我,我哪里不知道你的年龄。” 操,比林平之聪明。 李忘尘骤然正色道,“对了小段,你已看穿了表姐表哥的用意了?” 段誉愣了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称呼,又见李忘尘神色严肃,目光逼人,下意识道,“没错,我其实知道,他们无非是要我帮他们做事,更确切而言,是以六脉神剑、北冥神功为他们做事,其实我是段誉张誉并无区别,我在他们眼中,只能算是武功堆砌而成的某种‘东西’而已,根本算不得人。别人对我好,一开始难免开心,但日子久了,哪里不能察觉,只是我不好点破而已。” 说着说着,愁眉苦脸,叹了口气,“世人总是为了欲望相争,王姑娘、慕容公子都当我是头蠢猪,却为了我的武功而与我亲善和睦,我看得何尝不难受?我宁愿他们大骂我一通,起码也算自己本来面目,也不愿意他们这般虚伪,折辱了自己的尊严。我的武功根基来自于无量山中,李小哥你可知道无量之意?佛经有云:‘无量有四:一慈、二悲、三喜、四舍。’这‘四无量’乃是与乐之心为慈,拔苦之心为悲,喜众生离苦获乐之心曰喜,于一切众生舍怨亲之念而平等一如曰舍。无量寿佛者,阿弥陀佛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说着说着,絮絮叨叨念起了佛经,令李忘尘大为头疼,这才知道段誉仍是那个段誉,不应小看却也不应高看。 他木讷之余,心灵纯粹,能辨真伪,但说起话来还是颠三倒四,交流能力堪忧。 强忍着他一通佛经念完,李忘尘抱拳道,“反正多谢小段你的体谅了,我之所以改头换面,实有难言之隐,但望深藏心中,不要外传。” 段誉点头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李忘尘点了点头,已转身离开,往营地方向去了。 段誉瞧着那陌生而干瘦的背影,微微一笑,总觉得和他相处起来,比同王玉燕、慕容复更加快意自在几分。 忽然惊醒过来,“不对,我比你大!”chaptere (=) 第十九章 出剑 众人很快得到了鸠摩智大闹慕容世家的消息。 慕容复只是微微惊讶鸠摩智的武功,却对此毫不关心,对他而言,慕容世家的一伙人仅仅是姓氏相同的陌生人而已。 这伙人安于现状,自甘堕落,偏居江南一隅便满足于心,是慕容博、慕容复这一脉所向来不能认同的理念,乃是道不同者不相为谋也。在慕容复看来,他们俨然已忘却了体内北胡的悍勇气血,彻底沉浸于南方烟雨朦胧小桥流水的意境中,乃是既无责任、也无血勇、更无志气的体现。 更可恨的是,这种没出息的安稳,恰恰是慕容世家大部分人的诉求,举目亲朋,竟无一人愿意和慕容博、慕容复打拼天下。 是以慕容复远遁燕子坞,偏离了自己的同亲同族,孤僻而自在。 相比起这些不足高论的同族,即便是王玉燕这般的亦敌亦友的存在,也令慕容复更加愿意相处。如果争夺天下是个游戏,他宁愿去找可以玩这些游戏的对手,即使对方会杀了他,也不愿意找到那些根本不会和自己开这一局游戏的人。 或许他在具体实践手法上稍显稚嫩,但确实是一颗心放在了大业之上,目标明确,心意坚定。 当然,目前若不能逃过鸠摩智的追杀,什么大业也都成空了。 指挥的重任却要落在林诗音身上。 权力帮虽名动天下,乃是整个大宋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但在场众人中,李忘尘是活脱脱刚到的外国人,慕容复久在燕子坞苦修武功,王玉燕更是平日难得掌握自己身体的副人格,都对权力帮毫无了解。 只有林诗音自权力帮而脱离出来,一路南来,虽是个身无武功的弱女子,却真正走南闯北、经验丰富,压过了一众高手。 她倒也临危不惧,泰然自若地指挥了起来。 “三日之后,过了长江,就该到权力帮领地了。” 林诗音道,“但这长江并不好过,那是朱大天王朱顺水的领土,朱顺水横霸长江,截取大宋,各处水贼、水匪,皆是他的门下。江南慕容氏,蜀中数唐门,权力吾独尊,乞丐也称豪,长江朱天王,这是大宋公认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称霸一方的寰宇九极之五,任何人任何势力要度过长江水,都须得给朱天王上供银钱、珍宝。” 段誉咋舌道,“怎么能这么霸道。” 林诗音苦笑道,“正是这样霸道,据说连官家的车队他们也敢劫,乃是堂堂正正与朝廷做对的势力,号称‘水上龙王,朱大天王’,比昔日八百里梁山泊上一百零八位好汉更为声势壮大。” 段誉自然也知晓水浒旧事,他虽然武功极高,但内心还是个念佛经读诗书远离江湖的贵气公子,现在幻想走入现实,受到极大震动。 王玉燕慕容复却神色如常,现在大宋混乱,各地割据,占山为王,本是常态。他们姑苏慕容氏和曼陀山庄能整日无忧无虑吃吃喝喝,也是拿了无锡、苏州、姑苏等地的税收,虽然没有朱大天王来得霸道,但本质上并无差别。 李忘尘仍不忘仇统模样,冷哼一声,“我从未有过过路给别人交钱的习惯。” 说出这话,他有种难得的痛快感觉。 如果是从前的李忘尘,一定是主张交钱免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发生冲突。因为他时时在意顾全大局,而周围向来骄傲个性之人,谁都不愿意俯首称臣、毫无尊严,这恶人便只好由自己来做。 但是谁能一直顾全大局?谁能一直由理性做主呢? 李忘尘心头长久以来积压的许多压力,此刻却可借着“仇统”的身份释放出来。 他明白,这或许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影响,自己的心神正和斩铁草内蕴的魔性更加靠拢。但这并非曲解人心、歪门邪道的邪魔之路,而是逍遥自在、任性唯我的魔种。 其实现在他也深知在逃亡路途,和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做对,将是不智之举。但这次却可乘着如此人设,拿出激进态度,等待“智者”来劝解自己,试一试倒换位置的体验。 这将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玩笑。 果然,一听他的话语,慕容复王玉燕登时急眼了。 两人苦口婆心劝解一番,李忘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人心急如焚、汗如雨下的模样,心中暗爽不已,首次体会到了在一个团队中当不稳定因素的快感。 到了最后才终于勉勉强强地点头,答应暂可收敛锋芒,这让两人大大松了口气。 唯一的知情者段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想李小哥还真够坏的。 如此商定,还需改头换面,以能避人耳目,这下就轮到阿朱登场了。 她擅长易容之术,当场表演大变活人的戏码,几位气质容貌俱佳、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下都变得气质淳朴起来,林诗音成了老太婆,王玉燕成了个男人,慕容复变成了个中年教书先生,段誉戴上高帽头套,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和尚高僧……如是云云。 李忘尘则不愿加入其中,他的化龙无相功变化和易容不同,从皮肉上看不出差异,但一上手触摸,就会发现骨骼经过了变形,不是原生状态。 以阿朱的易容术经验,或可发现些许端倪。 不过仇统本就不是什么出名之辈,外貌也绝无奇处,倒也不用在意。 这下一行人再上路时,已成了一行外表平实普通的商人,沿着长江而行,找了只客船。 这下可令人大开眼界。 原来这客船本就是朱天王的人手,要价多了两三倍,而一旦开船之后,便又这边收费,那边收费,巧立名目,又刮去一份收益。 这也就罢了,等到进了江心,远远便碰上了另一条小船,上面十几个精壮汉子,各自手持兵刃,一股肃杀气息,有眼尖的客人立即大叫水匪、水匪! 船家根本当做没听到一般,非但不避开,反而主动迎上。 绳索挂上,再架桥通行,十几个壮汉一溜烟儿进了这边船只。 船家走了上去,与那水贼以兄弟相称,两方红脸白脸,水贼要求每人三两银子,船家大发脾气,自称要对客人负责,只能给二两银子,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水贼最后只好给了老哥“面子”,无奈应允此事,说自己做了亏本买卖,大家都得感谢船家云云。 如是一番戏码,完全将船上的众多客人当做猴子一般戏耍。 李忘尘这行人是早有准备,打定主意要按兵不动,因此老老实实地交钱免灾。 但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有一对老幼,老的是个太婆,年少的是个十五六岁、淡黄衣衫的少女,好似还不清楚这方面的消息,茫然无比。 听完了对话,少女脆生生叫了一声,“船家阿叔,我们没有银钱,可否和大爷们通融一二,令我们减免一点呵?” “减免!?” 水匪领头的汉子走了上来,以肉欲浓厚、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目光审视少女,忽然嘿嘿笑道,“你倒不用怕没有银钱了,小妹妹,你这年纪,马上就可以赚大钱了。” 其他几名水匪和船家一同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揶揄之色。 少女愣了一愣,居然还没有领会到水匪的意思,一双大眼睛充斥着天真欣喜的神情,“啊,真的吗?我真能赚大钱吗?我爹爹死了,奶奶生了好重的病,我们这次北去就是为了给奶奶治病,正愁没钱呢。大爷,真有这样的机会吗,我不怕苦累!” 那汉子伸手一抓,已去抓她的手臂,少女叫了一声疼。 这下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兴奋和笑意全给某种不言自明的恐惧所取代,大叫道,“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 双眼发红,声音尖利。 那汉子却更为兴奋,哈哈大笑道,“我们做什么?哈哈,大爷教你赚大钱啊,跟着我们去吧,先让在场的大爷们第一个教你,而且毫无苦累,只有想也想不到的欢愉快乐呀!”伸手一拉,将少女拿在手中,随手丢给身后众人拿住,往船外拖去。 那老婆婆踉踉跄跄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放开果果。”话未说完,已给人一脚踢来,脚力浑厚,风声呼呼,眼看就要踢到。 彭一声,这一脚却踢中了个和尚。 正是改头换面的段誉。 “你们欺人太甚。”段誉义正言辞地呵斥道,“不要以为这世上没有了道理,佛家有云……哎?” 说话的功夫,李忘尘已经一语不发便抽刀冲了上去,刷刷两劈,眨眼间砍死两人。 身子一闪,来到了那领头汉子面前,一刀过去,那汉子居然有能耐躲过,武功恐有五六品上下,但李忘尘的第二刀倏忽电闪而来,他脸上尚未露出得意笑容,整颗头颅已经飞上半空,鲜血泼洒飞射在甲板之上,显现出飘逸肆意的弧形轨迹。 王玉燕、慕容复、四大家将也不甘落后,前两人虽然是雄心勃勃、自命不凡,但也不是没有恻隐之心的冷血无情之人,四大家将更是热血男儿,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惨状。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几人都是当世高手,这下冲入这群水匪之中,直如猛虎入羊群,见人就杀,难有一合之敌,眨眼间水匪尸体横七竖八,尽数灭在当场,整个甲板安静无比。 李忘尘沉默不语,以冷酷而深沉的神态将那少女接回,送到老婆婆手中。而船舱内满满客人都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无人胆敢多嘴。 船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大怒道,“你们居然敢……” 刀光一闪,李忘尘的刀锋已架在他的脖子上,船家立刻不敢说话,身体微微发抖。 “留下你的性命,只因为你还能开船,再多嘴便连你也杀了。”李忘尘走了上去,先左右开弓,连续打了船家三个耳光,然后冷声如刀,言简意赅,“给我们继续开船,千万不要耍花招,接下来一路避开十二连环坞水道的人,这柄刀将会一直在你的脖颈,若我们见不到对岸,而是见到任何你想要求救的对象,它绝不会留情,反之,若你足够老实,它才会离开你。明白吗?” 那船家被打成猪头,再没有了此前的凶狠态度,颤声道,“明……明白……” 李忘尘道,“声音太小。”又给他几个耳光。 船家奋声道,“明白!!!” 李忘尘道,“吓到我了。”再给他一个耳光。 船家道,“明白。” 李忘尘点了点头,舒眉道,“这样正好。”最后给了他一个耳光。 接着便神色随意地驾着他去开船了,船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但是李忘尘却故作随意地找他聊天,问他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住在哪里,过往经历,他若不回答则又给了一个耳光,令他不得不回。 他们这般互动,看得周围人啼笑皆非,却知道这冷面刀客只是想要教训船家,乃是义举,便也不怎么怕他们了。 少女和婆婆相继感谢了众人。 段誉看着这发生的一切,又看了看少女和婆婆,想象若无李忘尘出手,她们将会如何,想着想着怔怔发呆,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沉默不语。 接下来一路畅通,船家果然并没有耍花招,一路避开十二连环坞的人,送众人到了对岸。 李忘尘不忘叮嘱众人,“你们最近离开长江远一点,我们闹了事情,十二连环坞要调查此事,一定会追问你们。”并且将船家收来的银子还给众人,随手一刀斩下暗松一口气的船家头颅,其中还有多余银子,全都送给了少女与婆婆。 他这一路做事,看在王玉燕、慕容复心中暗暗嘀咕,心想这什么魔教传人,心肠倒是不错。其余众人也多为钦佩。 林诗音道,“过了长江再往北边,便是权力帮八大天王之一的刀王兆秋息领地。表哥游历大宋的时候,与他颇有交情,两人更在刀法上互有印证,但大体仍是表哥指点他,他因此对我也十分敬重,是权力帮中我可信任的人之一。” “刀王!” 李忘尘时刻不忘自己的角色扮演,双眸神光电闪,以同样持刀者的态度沉声道,“他是何等样人,胆敢自称刀王?” 林诗音久居之下,对权力帮了解极深,解释道,“权力帮自上而下,君临天下李沉舟是大三合得一,袖里日月柳随风和流云水袖赵师容,以及双长老‘东一剑’‘西一剑’都是小三合三花聚顶,双翅·一杀·三凤凰是小三合得二水平,八大天王则是小三合得一境界,至于十天九地十九人魔,则多为七八品修为。” 一位大三合,四位小三合圆满,七位小三合得二,八位小三合得一境界,十九位当世一流高手。 这就是权力帮的底蕴。 权力在手,唯我独尊! 慕容复、王玉燕双目发光,这正是他们欲求之所在。有这般势力,不管是复国兴燕,还是成就一番大业,都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正值此时,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声惊天动地如闷雷般的巨响。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得长江翻滚浪潮、水花瓢泼之中,正有一道身穿僧袍的身影踏浪而来,那身影潇洒自如,踏水如履平地。长江朦胧水汽将他的身影遮蔽得若隐若现,但仍清晰可见他的步伐之快,眨眼间跨越百丈,在宽逾数里的长江上也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粗大白色气流痕迹,并且迅速接近此岸。 如此威视,看不清眉眼亦可让人知晓身份,这不是鸠摩智又是谁? 他居然就在如此越过长江,追了上来! 李忘尘骤然砖头,看向段誉。 段誉退后了一步,下意识摇摇头。 段誉本来怕极了战斗,上次和鸠摩智一战乃是借着对神仙姐姐的幻想而成,但现在他也知道了王玉燕绝非什么神仙,就算是王语嫣也不应该如此。 其实这么一路以来,他因一身武功被王玉燕、慕容复特殊对待,心中已极为不自在,本想着以后还是不要施展武功为好,最好将其废掉。但到了此时此刻,却莫名想起之前的船舱,心中知道若自己服软,李忘尘等人就是那少女一般的模样。 于是刚退后了一步,又立刻鼓起勇气,踏出一步。 就是这两步功夫,鸠摩智再跨越百丈,距离岸边更近。 “都来我的身后!” 段誉大喝一声,催动北冥神功。 那不属于周身上下任何一个窍穴,而是由北冥神功开辟而出的“北海玄冥”之中,一路上机缘巧合下所汲取的一切精、气、神尽皆在一个念头下狂涌倒灌,眨眼间遍布他的全身上下。 先是经脉的改造,能够容纳更多内力,一条一条经脉在转瞬间变得粗壮、坚韧、强横,其中堵塞淤阻之处尽数贯通,四肢百骸浑然一体。 再来,则是骨血肉筋皮膜的一系列改变,北冥真气如同水一样自上而下地冲刷段誉整个人的体魄,每一颗细胞都被补充了千百倍从前的活力,每一根肌腱都坚韧得像是从血肉变成了玄铁,这令他从字面意义上脱胎换骨、超凡入圣,此前柔弱无力的书生一去不返,留下的只有道家逍遥天地无往而不利的真人。 最后是精神的改变。 感官不同,意志不同,决断不同,整个心灵的结构都发生通天彻地的变化,那是所汲取的所有修行者们的精神的共同作用,其中包括无量剑派的弟子,包括四大恶人之三,包括钟万仇……最后则有李忘尘。 在这里面,李忘尘的意志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段誉最愿意亲近的。他能在其中体会到剑的奥妙,体会到人的可贵,体会到精神的可嘉,他甚至能隐约感受到李忘尘的种种过往,在强敌面前如何坚持自我,在困难面前如何保全尊严,在挫折面前如何奋勇前进,最后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个只有那样大的孩子,却已经千锤百炼。 那都是他自愧不如,很羡慕很欣赏很珍贵很想要学习的东西。 怎样学习? 他听见李忘尘说,“先给我出剑。” 出剑,出剑,出剑。 我他妈出剑!!!chaptere (=) 第二十章 鸠摩智的第二次失败 六脉神剑再一次地降临了人间。 剑气从段誉的毛孔、眼睛、发丝、指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每一寸由内而外地溢出,那种溢出就好像是他整个人是剑气所构造而成,现在又破碎开来重新回到了剑气,弥散在天地之间。 段誉的发丝飞舞、衣袂飘飘,整个人荡在半空,剑气支撑着他短时间凌空而起。 方圆十丈都被华丽辉煌至极的剑气渲染成了一片纯白,在那白色中又隐隐流传着金属般的金色,白与金混合成肉眼不能分辨彼此的一体,倏然间一切白色金色收束起来,一道剑形的轮廓凝聚在了段誉的头顶。 李忘尘抬头看向那道剑形,恍惚有自己被切开的错觉。 段誉伸手一指,这道若隐若现的剑气无声无息瞬间飞射,已至远处鸠摩智的身前,过处的空气被切割凌乱,形成肉眼可见的光照曲折、画面破碎之感。 这一剑声势浩大到了极点,宛若风雨将至,石破天惊。 “少商剑煞!”鸠摩智踩水止步,轰隆隆,身后激发出一路的水花炸裂。 这是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了,甚至远迈声音,到了此时一步停下,才显露出其中的种种变化。 但见身后横渡长江的一路上,奔涌不息的浪潮被强大的冲击力和顿挫感激发而起,扩散出一圈一圈涟漪爆散,由内而外地炸开无数细碎密集的水滴,层层叠叠地在鸠摩智身后铺成开来,模样如同一朵一朵又大又宽的白色莲花。 步步生莲的境界! 每一朵莲花,都高五六尺,方圆一两丈,硕大无比,宛若神话传说中的莲台。 鸠摩智这一路三四百步,力量凝聚入微,每一滴水都承载着他的体重,支撑着他已超过声音的速度奔袭,在数十个呼吸间就度过了长江,也同时在长江上铺开了三四百朵巨大、神圣、壮观的莲台。 这是多么雄伟的画面? 若有佛家的信徒在侧,一定会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将鸠摩智认定为降临人间的活佛。 但现在的活佛却大吃一惊。 因为他此刻面临的这一道剑气,却又和多日前段誉所发出的六脉神剑有巨大不同。 他大概是当世少有能与六脉神剑有两次亲自交手的人,而现在则是荣幸至极的第三次,这样的体验无疑是珍贵而奇特的,或许也就当年的赵匡胤、慕容龙城、逍遥子、韦青青青等老前辈能够体会。 而每一次交手,鸠摩智都能体会到这门神剑之法的变化。 他非常清楚并且确定一件事情:这个从未习练武功的幸运小子,在与自己的战斗中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变化和进化。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第一次是在天龙寺,那时候的段誉空有六名小三合不俗高手助阵,但仅是初次激发六脉神剑,又毫无战斗经验,被鸠摩智以轻伤代价拿下,虽坐拥鸠摩智梦寐以求的神剑之法,实则对他构不成根本威胁。 第二次则是曼陀山庄,段誉在李忘尘“神仙邪魔”之说的蛊惑下全力出手,六脉神剑更是威力大进,能将鸠摩智击飞出去,以剑气封住浑身上下的精、气、神,令这位武功盖世的吐蕃国国师被大摆一道。 第三次却是现在。 现在的六脉神剑,居然只发出了一脉,乃是“少商剑煞”。 少商剑煞、商阳剑形、中冲剑罡、关冲剑意、少冲剑气、少泽剑灵,这本来是六脉齐出,能入得大三合境界的法门。 但其实段誉功力未至、经验不足、剑法难熟,而鸠摩智也到底差了真正宗师高手一步,所以他们的对决与其使用六脉神剑齐出,不如单纯使用其中一脉,威力虽不会更大,却能够操纵自如。 这是李忘尘一路上暗中与段誉所说的,乃是原作中乔峰的指点,给他借花献佛、拿来主义地使用了一番。 果然,改进版本的六脉神剑一出,已令鸠摩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只感觉随着这道剑煞倏忽而至,周围的空气被驱散得点滴不剩,他明明早已能够内呼吸,却依然有种窒息般的错觉,只觉得一口气呼吸不上来,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如果说第一次使用的六脉神剑,令他贪心;第二次使用的六脉神剑,令他吃惊;现在第三次使用的六脉神剑,已是货真价实,能够令他忌惮的杀生之剑。 “看刀!” 鸠摩智大喝一声,抬手挥掌便砍,火焰刀精妙绝伦、洞开金刚界胎藏界乃至于十方诸世界的意境再生,霎时间已引动大日如来智慧光明火焰,迎头与少商剑煞正面碰撞。 段誉连忙摧股力量,势要将自己周身上下,北海玄冥的内里尽数挖空不可。 但在碰撞之前的刹那,鸠摩智微微一笑,隔着百尺之外,露出得意嘲弄的表情。 他手一侧,收小指、拇指,掌刀化作了指法,三指搭在少商剑煞之上,形成一个摘花采叶,优雅好看的手势,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拈花指法。 单纯的火焰刀与六脉神剑相争,确实只有以功力相争,分出胜负这唯一一条道路,而他也未必会输。但鸠摩智深知孰轻孰重,自己此行过来是追杀人的,而绝非要胜过段誉便了,他一路深思熟虑,自然已总结前两次经验,想到了破解六脉神剑之法。 六脉神剑的确是坚不可摧、势不可挡,但段誉却是人人可欺的武学笨蛋。 只需稍微引诱,这家伙就将功力尽数推动,不留丝毫回旋余地,纵然六脉神剑再是神妙无方,也将是世上最好应付的武功。 鸠摩智劲力再动,吞吐引转、因势利导,少商剑煞一颤,这一去不返、摧枯拉朽气势的剑煞,居然在这一刻有刹那间的静止。 而他也在这静止刹那,脸色涨红,喉咙涌动,嘴角溢血。 这毕竟是强以一股极阴柔的内劲一按一引,干涉天下剑法之宗的同时,鸠摩智自己也受了内伤。但是刚猛无俦的少商剑煞已经微微偏离方向,段誉如何想要控制,也由不得他了。 鸠摩智乘势足尖一点,身子倏忽间跃上,差之毫厘地闪过少商剑煞。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在外人看来,就是鸠摩智抬手迎上六脉神剑,然后错身而过,电光火石间闪过这雷霆一击。 只听轰隆一声,少商剑煞如同闷雷划过天际,砸入长江之后掀起了数十丈高的巨大浪头,伴随着一个惊天动地将长江两岸的震了一震的巨大声响,百万吨乃至于千万吨上亿吨的河水炸裂而起,犹如长江中常年潜伏着一头巨鲸骇兽,此刻裹挟天上地下的声势破浪而起,去触摸天空一般宏伟。 而渺小无比的鸠摩智却携带着这风风雨雨而来,拥有远比身后巨浪强烈百倍千倍的气势,他宽袍僧衣,踏浪而行,双眸中瑰丽奇异的魔火佛光一亮,右手一扬。 划拉—— 手刀已自上而下地斩落,这次方是真真正正的火焰刀。 这一刀快如闪电,在初时尚只有手掌大小,但每过一寸就长出一丈,一个顺滑无比行云流水般的斩落过程中,有靓丽无比达到数十丈高的刀光噗嗤一声延伸出来,那刀气煊赫刚猛明耀至极,宛若接天连地一般硕大可怖。 刀光临头,段誉睁大了眼睛,慌乱无比。 他到底缺乏战斗经验,没料到鸠摩智的诡计多端,骗取自己这周身真气的一击。 相对于鸠摩智而言,段誉就好像是个刚入赌场的新手玩家,被别人稍稍撩拨,便将全身家当奉上,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回旋余地,一旦目标落空,立即陷入到了难以翻盘的困境之中。 北冥神功纵然玄妙无比,也不是真正万能万用。若段誉此时身怀的是九阳神功,将能够自生无穷内力,用之不竭取之不尽,无需回气时间,鸠摩智将会见到一个无论怎样奉上家当也永远有雄厚底牌的赌客——可惜段誉不是张无忌。 刹那之间,段誉的真气全无,眼看只能够以肉身接招! 而纵然他有北冥神功所堆积而成的金刚不坏,也绝不可能抵挡得住鸠摩智的火焰刀。 这将是必死之局。 刀光一闪而逝,鸠摩智同时踏浪而落地,他起身,抬手,震臂,僧袍一尘不染。 那道数十丈大小的火焰刀穿透了段誉的身体,然后破碎成无数细微渺小的碎片,直至肉眼不可见,而段誉的身体也凝固不动,似乎全无生机。 别无他人的宽阔长江岸边,两伙人正在对峙。 哗啦啦,哗啦啦,身后的巨浪骤然崩碎,宛若巨鲸哀鸣般的震天巨响中,无可计数的水汽四下弥散开来,化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霎时间但见天上地下,长江两岸,都被笼罩进去,雨水充沛,声势极大,就如同苍穹开了个口子,倒灌九天之上的河水一般浩荡。 王玉燕和慕容复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们怎能看不出那倏忽间的变化?段誉输了一手,而这一手便代表着他们的死劫降临。 明明不远处就能去到权力帮所在,为何就是差了一步? 他们失落之余,也绝不甘心,目不转睛地看着鸠摩智,屏住呼吸,提起全身真力。 忽然间,鸠摩智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当众人以为他要出手,提心吊胆之时,却发现这恶狠狠的和尚竟似是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半跪于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而站在众人前方的段誉,也在看到了这一幕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虽然很虚弱,但好像并没有鸠摩智那么糟糕。 当众人面对这一转折目瞪口呆之余,鸠摩智也怒吼一声,“刚才是商阳剑形,你怎么……你怎么还有余力反击?” 大雨稀里哗啦地落下,参杂着鸠摩智的怒吼传递过来,更显得凄厉猛烈。 原来,那火焰刀居然并未得手? 段誉却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全无得胜的高兴,“我刚才的确为你所欺,一招过去,全无真力。但李……仇兄却适时给我注入真气,我的北冥神功遭他引动,已将他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吸干吸净,于是再迫发出六脉神剑中无形无影、难以捉摸的商阳剑形一击,大和尚你没有防备,这下中了我一击呀。” 什么! 慕容复和王玉燕瞠目结舌,这才发现“仇统”不知何时已站在段誉身后一语不发,并且一掌紧紧贴在段誉背心,神色苍白得好像已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身子晃了一晃,正要跌倒。 两人连忙上去搀扶,并且运足真气去其体内转了一圈,发现果如段誉所说,体内的真气点滴不剩。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他在武道上多年的苦工已彻底白费,而这都是为了救下众人。 鸠摩智没料到有此变化,目光一扫李忘尘,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冒出来的,眉头深皱,不可置信地大叫道,“没可能,没可能的,他的武功不过是小三合,怎么可能可以支持六脉神剑!” 段誉道,“但他确实做到了,他的内力之浑厚,足有一般九品高手的三倍,纯以‘量’迈过了先天的界限,将将能发出一式六脉神剑。这次能胜过你,实在是仇兄的功劳啊。” 他未能说出的是,这次只汲取了“气”,而无“精、神”两处。 李忘尘体内的精气神原本平衡,可那一刻却是精、神犹如常人,而气却暴增至平日三倍之多。 刚说完这话,段誉身子颤了一颤,全身的变化都已回撤,周身的精气神缩入北海玄冥之穴,再无任何先天高手的能力。 瓢泼细密浩大的雨水本来不能沾染他身上分毫,在三寸之外便要被真气所阻,但此刻却再无阻碍,顺流而下,当场将段誉打成了一个落汤鸡。 段誉还没反应过来,已浑身湿透,呆呆打了个喷嚏,马上慌乱无比地大叫,“啊,我要着病了,我要着病了。” 这娇生惯养的大理国世子,哪里如此暴露在大雨中过? 旁边的阿朱年纪虽比段誉还小,却实在成熟许多,立马从包袱扯出衣裳,给他当头罩住,像姐姐一般地照顾他。 眼看着击败自己的是个这么吊儿郎当的人物,鸠摩智更是愤怒万分,“混账,混账东西啊!” 但身子仍然不动不摇,半跪于地,无能狂怒。 王玉燕和慕容复看他模样,目光一动,心中同时升起了一个想法。 两个人刚要站起来,好似失去知觉的“仇统”李忘尘忽然睁开眼睛,扯住他们两人的衣袖,摇头道,“不可去,绝不可去,这和尚诡计多端,他在佯装无力,等你们过去然后挟持一人,将会前功尽弃。现在最好的做法,是去……去权力帮……” 话没说完,他脑袋一歪,已用尽最后一份力气,终于是彻底昏迷过去。 慕容复和王玉燕同时看向远处的鸠摩智,发现他脸色有微微变化,暗叫好险,差点中了此人计谋。 他们立刻匆匆离开。 鸠摩智现在绝对不好受,根本不敢硬追,只好恨恨用吐蕃语骂了一句脏话,便盘坐于地,修缮自己的内伤。 过得一会儿,稍有成效而能自如行动的时候,那巨浪掀起的瓢泼大雨也零零星星地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耳朵一动,忽然转身站起,宝相庄严的僧人极目远眺,但见长江深处,波涛起伏之间,一艘宽数十尺,高十丈,通体钢铁铸就的威严巨舰乘风而来,正在缓缓靠近这边,最终停在鸠摩智的面前。 “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朱大天王有请国师上船小聚!”chaptere (=) 第二十一章 第六识征兆 等到李忘尘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已到了权力帮了吗……等等,我的易容。” 他在短暂的迷糊之后,首先摸了一下自己的骨骼。 之前段誉被鸠摩智一招骗取全身真气,凝聚出一招被躲过的少商剑煞,这虽然是稍纵即逝的短暂瞬间,但李忘尘的见识已不逊色一般小三合的高手,还是能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遭。 几乎没有给任何反应思考的时间,李忘尘唯有一个办法,便是伸手紧贴段誉后背,把全身功力灌注过去。 但他的功力要运转六脉神剑之中哪怕其中一脉,都实实在在地不够,只能够进一步运转了心随意转,将全身精力、神力一并算入内力之中,经脉先是肿胀疼痛,后来一泻如注,逐渐舒缓,李忘尘整个人宛若身在云端之上,经历了一番过山车般的历程。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隐隐约约有所记忆,似乎是段誉以无上隐蔽的“商阳剑”暗算了一番鸠摩智,成功将这盛气凌人的恶僧创伤,而自己看出对方有诈,赶紧指挥别人先走。 这实是一番惊心动魄至极的对战,虽然只有短短两招,却几乎是鸠摩智、段誉、李忘尘三人生命本质的碰撞,而现在勉强能算是一个不分胜负的局势。 只是代价却是自己一身内功…… 李忘尘苦笑一声,但他能笑得起来,也就代表局势并无那样糟糕。 经过一番体察,精气神三项之中,气力的确消失得无影无踪,丹田静脉俱是空空荡荡,但精力、神力,却并未被北冥神功吸走。这大概是当时的李忘尘浑身上下只有气力值得称道,而六脉神剑也只需要磅礴内力运转之故。 神力、精力虽也同时被汲取,但都是一两点的极少数目,当时的情况大致是北冥神功刚刚运转起来,立刻达到某种阈值,知晓李忘尘要被抽干精气、神髓,故而停下这两个方向的力量抽取,只专心致志于内力。 既然精力仍在,李忘尘改头换面的化龙无相功自然不变。 没错,现在的李忘尘仍是“仇统”模样,并未展露出十三四岁小孩儿的体态,这令他先是大为放松,后来细细一想,甚至都变得颇为得意起来。 “哼哼,本来我为了加入团队,令人放心,非要生造个魔教嫡系的身份,这虽不如李忘尘般动人心弦、惹是生非、汇聚焦点,却也值得他人注意。但这下子我的武功被吸收干净,偏偏众所周知,北冥神功还能将精、气、神一同吸收,他人眼中的我自然是活脱脱一个废人了。” 李忘尘很乐观地想,“这下子李沉舟自然当我没有利用价值,我现在在这一行人中,大概也就比阿碧重要一点吧。哈哈,我是废人咯,我是废人咯。” 他心里满是蜜糖般甜,觉得这下子总算可以过上平静生活了。 这当然不是那样一件美事,但事情既已发生,李忘尘也从来没有自怜自艾的时候,更何况他一身武功,本来也没有多少是自己练成,得来容易,失去更不可惜。 大丈夫,哪里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呢? 正高兴时,房门噶吱一声,进来个小脑袋,“哎呀,李小哥,你醒来了?” 小脑袋上的一张脸长得眉清目秀、油头粉面,宛若富贵公子哥儿,但是摇头晃脑,挤眉弄眼的模样,却又和普通街头巷尾终日无所事事的小瘪三差不多。 李忘尘皱眉道,“段兄说什么话,谁姓李了?” 段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放心吧,周围才没有人咧,我刚才装疯痛哭,流鼻涕趟眼泪,说我对不起你,想要独自照顾你,大家都被我支开了。” 一边说一边关上门,屁颠屁颠走了进来。 李忘尘想象一下段誉流鼻涕淌眼泪的模样,很嫌弃地距离他远了一些,“现在情况怎么样?” 段誉道,“哈哈,大家都很好啊,那位兆秋息刀王还请我吃好吃的。” 看他痴痴傻傻、吞咽口水的样子,好似很想介绍一下其中的美食。 李忘尘翻了个白眼,“我是问鸠摩智有没有追上来……不过看你这傻乎乎样子,就知道没有了。” 段誉道,“啊,是这个啊……那但请放心,你昏迷了三日,鸠摩智并没有到,他可能也忌惮权力帮的威势吧。王姑娘和慕容公子也放下了此前的一切警惕,第一日还好,昨日就开始四处游玩,他们都说到了这儿就安全了呢。”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李忘尘点了点头,“权力帮是大宋第一帮,近日来声势日渐浩大,似乎更胜丐帮一筹,隐有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号,以鸠摩智之横行无忌,也没办法在这种地方猖狂。” 心下渐渐安心,知道自己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至于林诗音,此行虽然是来找她的,但李忘尘水平实在不行,没办法保护得了她,便也只能够交给李沉舟了。这位自称君临天下的枭雄虽有千万般的不容易招惹,但至少不会对一介女流做出任何有害事情。 至于自己,则暂避这江湖浪潮,先行补足内力,继续打磨精气神,将自己提升至小三合境界吧。 细想未来发展战略之时,却听见段誉那边发出期期艾艾的声音。 “你……哎,我……哎呀……” 李忘尘道,“你在干嘛?” 段誉吓了一跳,紧张道,“对不起啊李小哥啊不对是仇兄我刚才又说戳了歧视窝似想嗦……哎哟!”说到这里惨叫一声,露出痛苦的神色,捂住嘴巴道,“邀导谢头惹。” 然后便不敢说话,又去倒茶水,因过于疼痛而慌乱,倒到一半啪地一下,将茶壶打翻,滚烫的热水流淌满满桌子,滴滴答答在桌子边缘向下滴落。 段誉手忙脚乱地拿怀中的手绢收拾一番,再去喝茶杯里的水,却不料茶杯里的水还是滚烫沸腾,此刻的他又没有进行北海玄冥穴道变化改造,和常人无异,立刻痛得龇牙咧嘴,手舞足蹈。 李忘尘看他这一连串表演,只觉得这小子像是中了巫蛊的模样,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太紧张了,以至于说不出来,对不对?” 段誉好半会儿才止住混乱的模样,一双眼睛发红了,眼看要哭,对着李忘尘点点脑袋,但又很难得张开嘴巴。 李忘尘又道,“我来猜猜你想说什么,若猜对了你便点点头。” 段誉愣了一愣,连忙点点头。 李忘尘道,“你吸了我的内力,十分对不起我,是不是?” 段誉点头不止。 李忘尘道,“你想要补偿我,但又不知道怎么能补偿我,因为你自己也还不了那些内力,是不是?” 段誉点头如小鸡啄米,一副说到了心里去的样子。 李忘尘道,“你既不能补偿我,就更觉得对不起我了,于是你想要为我做点什么,以报答我。你现在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这就为我去做,对不对?” 段誉点头如同啄木鸟啄树,眼睛几乎是要发光了。 李忘尘道,“好,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好好运用我的内力!” 段誉照着惯性连点了两下头,随即好像察觉到一些不一样停下。 他瞪着眼睛,以疑惑的神情看向李忘尘。 什么叫做“好好运用你的内力”? 这大概是段誉从未想过的问题。 李忘尘道,“段誉,你自己看看你的狗屁样子,你一身武功天成,世上将有无数人都在羡慕你,你却一事无成,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你一路也看到过那长江上的少女和婆婆,虽然你武功远比我、慕容复、王玉燕加起来都高,但做事不如我们利落,如果当时只有你在的话,那些匪徒只需劫持少女或婆婆威胁,你是武功再高也无用的,到时候她们会遭到如何危险,你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吗?” 段誉如遭雷击,也忘了点头,只是幻想着那水匪杀死少女,鲜血溅射到自己脸上的景象,忍不住心头一痛,呆呆傻傻地说,“窝……窝……” 李忘尘道,“我知道你想说你厌恶打斗,但这世上从来不是按照你的想法来决定的,我劝你好好想一想,鸠摩智武功之高,足可一人全灭你们大理国天龙寺,这世上如他武功之辈绝对不少,你难道还没有一点危机感吗?莫非只有到你大伯老爹老妈还有二妈三妈四妈五六七八或许几十个妈妈都将死得干干净净,你才明白你应该怎样运用你所拥有的一切!?” 段誉被李忘尘的话猛吓了一跳,“我大伯、我爹爹、我妈妈……但是哪里有什么二妈三妈啦!?” 顺嘴扯了一句归扯,但是段誉也真真正正细思起这番话来,他想着想着,额头上已流下汗水,呼吸渐渐加粗。又过了一段时间,似乎下定决心,模样渐渐平复。 李忘尘静静地看着他这般思索,也不着急打断。 过了许久之后,段誉才抬头看了看李忘尘,认认真真地道,“李小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忘尘摆摆手,“别说这些老套的了,有没有新东西啊?” 段誉愣了一愣,思索一阵,“其实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情,我吸收了许多人的精气神,却唯独对李小哥你印象深刻。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或许我从你的身上见到了一种其他人绝无仅有的特质,那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李小哥,你其实很爱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对吗?” 李忘尘冷着一张脸,“谁是李小哥?” 段誉哈哈一笑,长身而起,朝着李忘尘拜了一拜,“今日一席话语,段誉此生铭记于心。仇兄,你真是个佛经上也找不出来的妙人呢。” 也不等回答,转身离开。 房间再度只有李忘尘一人,他吐槽道,“佛经上也找不出的妙人是什么鬼形容,这魔怔小子。不过……爱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吗?” 他喃喃自语一番,忽然摇头失笑,“爱这个说法真是恶心,我哪里会爱你这个呆书生了?”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爱。 李忘尘仰头躺下,看向天花板。 不是恋爱,而是喜爱,这个世界这样精彩纷呈,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这样有趣,这让我如何不喜爱呢?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捕捉到了一种变化,那变化来自于……大脑。 第六识征兆? ……爱 …… 八大天王之一的刀王兆秋息是个青年人。 他身穿青衫,温文儒雅,动作举止都是柔和的,细致的,看上去非但没有刀的凶悍霸道,甚至好像连和杀气沾染上了一丝丝关系,都很不应当似的。 权力帮划分大宋北地疆域,根本不按照大宋的历法,而是以门中的八大天王划分八个区域,名字简单粗暴,为刀王州、剑王州、人王州……等等八州。 这无疑是将大宋皇庭的权威视若无睹的狂妄举措,但其实也并非权力帮的本意,这其中的故事传播甚广,乍听之下十分荒诞可笑。 原来当年是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的朱大天王,胆敢劫掠朝廷的舰船,成为天下间的一大壮举,人人都知道朝廷威严扫地,而朱大天王将是江湖上的第一号人物。 不久之后,权力帮便将麾下改名换姓,划作“八州”,分别交给八大天王掌管。 这显然是有些和朱大天王对着干的意思,意思是你敢劫掠朝廷,我就敢自立分封,江湖上论到头号嚣张狂妄人物,你朱顺水算不得第一,我李沉舟才是真真正正当之无愧。 这举措虽不是有意针对临安府的朝廷,但却简直比有意针对更加侮辱。 而兆秋息就是掌握八州之一,刀王州的首脑。 他一听到林诗音到来,立刻风尘仆仆赶过来,热情万分地接纳了众人,一路都是满脸微笑,平和温柔,给人无微不至、宾至如归的照顾,显现八大天王并非只有武功了得,待人接物也非比寻常。 他当然也询问了路上发生事情的始末,对段誉的武功深为佩服,对鸠摩智更加入到四大家将的咒骂中去,仿佛任何人他都能搭上话题,任何事他都能发表见解,而且一定让当事人都深感同意,却又不觉敷衍。 慕容复和王玉燕不由暗暗感叹,权力帮的人才真是了得,若自己有这般人才,何愁大业不成? 不过当提到了仇统,知晓此人来了之后,兆秋息的脸色却一怔。 这种一怔,是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神色。 所有的温文儒雅随和全都消失了,兆秋息挑眉,瞪眼,吐气,长吁,他的神色变得神圣、庄严、虔诚甚至是光荣,就好像此前为众人安排食宿、游玩、介绍的兆秋息完全是个有固定行为模式的尸体,而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活了起来。 兆秋息的双眼里会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他将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要和他比刀。” 他一字一字道,“就算他被废了武功,我也要和他比刀。因为他的身上已有了刀的勇气,他已得了刀法中最精髓的东西。” 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一旦他醒过来,立即安排他与我比刀。” 兆秋息的口吻,在这三句话中,一下子变得冷酷、热烈、不近人情起来。看得周围众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是此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兆秋息。 当然,说完这番话,他又害羞似地抿嘴一笑,重新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兆秋息,并且为自己的话语道歉。 他离开之后许久,众人仍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房间里安静一片,此前在心里为他建立的良好形象猛然崩塌。王玉燕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这家伙也和自己一般有两个灵魂? 只有林诗音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此前他与我表哥见面,也是这般模样?刀王刀王,天上地下只要刀法出众之人,就永远逃不了他的穷追猛打。” 于是,当李忘尘醒来之后,自然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兆秋息的邀请。chaptere (=) 第二十二章 权力帮爱豆兆秋息 兆秋息的消息传达到了李忘尘的手中。 李忘尘心下微微忖度,表面上仍保持着冷冷面容,对传信之人道,“我已丧失了一切精、气、神,若兆秋息不怕担上欺凌弱小之名,愿意与我这废人一战,那就来吧。” 这是仇统应有的态度,同时也是李忘尘的试探。 他其实是万分愿意与兆秋息一战的,之前谈起这位刀王时已令他颇为“心动”,只因接下来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去剑而用刀,兆秋息名动天下,这将是极为宝贵的经验。 但前提是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 所以此时的态度,应该似方实圆,既要有一个魔教传人、刀法名家的强硬态度,同时也要给自己保留余地,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而接下来的结果,就看兆秋息那边的反应了。 他并没有让李忘尘失望。 大约片刻之后,兆秋息亲自找上门来“请”李忘尘。 这是李忘尘首次见到这位收留众人的刀王,他清秀文雅、欺骗性极大的外形同样让他意外,但更在意的则是兆秋息的动作、眼神、气质。 兆秋息进房间时,李忘尘正坐在床上看书。 他步子很急,动作很快,三两步到李忘尘身前,动作威势逼人得像是一头老虎,用目光上下审视李忘尘。 他审视李忘尘的时候,李忘尘却一眼也没有看他,而是只专注在书中,兆秋息则不以为意。两个人都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虽然彼此之间连眼神都未对视,却好似已有了某种默契。 片刻之后,兆秋息忽然伸手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一丝酷烈豪勇的笑容,“好,仇统,你武功全废,一落千丈,经年苦修付之东流,常人经历如此波折,只怕自杀的心思也有了,你却不见分毫颓废,不愧是用刀的名家。” 李忘尘慢慢悠悠道,“你是来夸赞我的,还是来与我比刀的?” 兆秋息肃然道,“当然是来比刀的。” 李忘尘将手中的书籍放在,长身而起,一张略带着些病态的长脸正视兆秋息,唇略薄,眼狭长。“请带路。” 兆秋息愣了一愣,随后才又狠狠一拍桌子,“快人快语,开门见山。仇兄啊,这才几句话,你已给我发一刀了!” 这看来文秀雅致的青年,到了李忘尘的面前,却全然和其他人不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狂傲之气,仿佛一遇到了刀,他就成痴、爱狂、疯癫,以至于不能自已。 李忘尘道,“我已出刀,刀王却还在藏刀,令某家难以捉摸。” 兆秋息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一听这话,就立刻转过身去,“你既想看,我一定给你看。” 他本还想要和李忘尘聊一聊刀中妙法,可这句话一出,就知道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实在迫不及待。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府中鱼贯而出。 刀王又要和人比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城,掀起一阵波澜。上上下下,许许多多的江湖人物,都齐聚到了刀王州最中央的藏刀台下,观看这一战。 权力帮的八大天王中,以剑王和刀王的武功最高。 但和神秘莫测,数立大功,神龙见首不见尾,颇有一些“工作狂”“事业狂”性质的剑王不同,刀王兆秋息的生活简单、直接、粗暴、鲜活。 这或许是他较为年轻的缘故。 年轻的武者,总是对武道还有很大的期待。总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已能走到这个地步,那么稍微多走几步多走几年,应当就能走得更远、更大、更长、更久也更加开阔。 而隐藏在剑王身份下的“威震阳朔”屈寒山,已年过一百,其气质便要衰败、颓拓些许。 他已老了,即便还有上百年可活,但此生在武学上的道路已走完了。 华夏自古以来就有追求长生的传说,在世人眼中,先天境界最为津津乐道的绝非其内力多雄浑,轻功多飘渺,而是能够活得多长,一生能逍遥天地,永恒自在,将是无数人无法形容的浪漫长梦。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但常人哪里知道,小先天境界的确能够长生,可不同的小先天分支,所能获得的“长生”也各自不同。 唯有先天成就数得而圆满,方有真正传统意义上的先天。 金刚不坏小先天,能令容颜不老;周天不息小先天,能令寿数倍增。 长生不老这个词汇之中,精力先天能达到“不老”,气力先天能达到“长生”,两者相合才是真真正正的长生不老。 至于最后的六识通感神力小先天特要特殊许多,不是外在容貌上的长生不老,而是性灵“生机”的自在不息。 所谓“生机”,乃是一种鲜活而澎湃,有力而强横的根本,关乎到一个人能否继续变强的关键。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难以描述的存在,大意是指一个人的精神状态。 当人们寿数消耗的时候,会不断消耗生机,到最后就算仍是体魄强健,但精神上却已衰落老迈,再活数百年也难有所得。而一旦踏入了神力小先天的六识通感境界,方有将自己精神意志焕然一新的机会,令其时时有全新气象,历久弥新,勇猛锐进。 这种“生机”若能得到延续,同样是一名武者的“长生”之关键,而且甚至比容貌上、寿数上的更加重要,因为这象征着他们将有更往前探寻的机会,乃是“长”自身武道的“生”。 而剑王屈寒山便是精力先天,看似年轻的他已年过一百,生机消弭,心神老迈,就算是什么神功宝典也救不了他。当然,他能再活差不多常人的两辈子,也实在无需他人拯救,大可享受人生。 为权力帮做事,就是屈寒山享受人生的方式。 他在武道上已看到了自己的尽头,但自己也并非全由武道构成,人的一个梦破碎了,他就去追求另一个梦,由李沉舟那对天下无双的铁拳从天上打下来的星星里藏着他的梦。 刀王兆秋息则不同。 他还有许多梦想,他还年轻,他还可以去拼一拼,斗一斗,争一争。 所以,相比起已认了命的打工人屈寒山而言,兆秋息比较摸鱼,躺平,混日子。 据说前几日的时候,屈寒山还去追杀了浣花剑派的一个小孩,这种事情是兆秋息所不做的。 只有到真正遇上刀道高手,能够给予自己启发的人物时,他才真正“活”了起来,从体表肌肤到骨骼到血肉的每一寸里才有了所谓的力量,整个人也才有了真正的光彩。 所以兆秋息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自己的刀王州内,布下了这样一座大擂台。 曾上过这擂台的,无一不是江湖上盛传已久的刀道名家,而站在他们对面的也都是同一人,那当然就是兆秋息。最后的结果无需多言,都是兆秋息一人得胜。 但这些大战,无一不精彩。每一位对手,都是兆秋息千挑万选,在刀道上皆有过人之处,能够给予旁观者武功上无限的有益遐思。 每次兆秋息召开擂台,便等同于是一场盛会。 李忘尘走出府中,一路上所见人越来越多,都跟在兆秋息的身后,密密麻麻成了一大片,人们切切私语,令他弄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一想到自己要去大擂台,把自己一身武功展示给别人看,李忘尘有些觉得别扭。 他来自于生死搏杀之中,有时候一点信息的隐藏,都会成为底牌。 这算是某种实战派的想法。 可前方的兆秋息居然毫不在意,反而双手朝着两边招摇,脸上更露出阳光而灿烂的微笑,这一下子,身后跟来的那群人,两边阁楼上的人,都一同欢呼起来,汇聚成山崩海啸般的声浪,将两人紧紧包裹吞没。 兆秋息听入耳中,脸上布满了兴奋如同太阳般的笑容,回头偶尔与李忘尘双眼一碰,目光如火焰一般炽热,仿佛已和旁边的欢呼声混合成了一片。 好啊,还是个爱豆。 李忘尘这下总算知道了兆秋息的性格,他便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天资好、武功高、靠山足,加之颜值够高,年机够轻,一生纵然主动去寻找挫折,但也从未真正挫败,反而越挫越勇,以战养战,终于走到了今日八大天王的高位。 而年轻人的个性,更令他爱热闹,爱欢呼,爱胜利,相比起以权力帮八大天王的名头公事公办,他显然更喜欢与同样手持刀的高手对决。 而这样的爱好更符合大众的喜欢,将他塑造成无数人的偶像,即使是一举一动,也会得到万千的欢呼。 在这嘈杂环境之中,李忘尘竟平静万分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闪电般跳出几个词汇。 荣誉,胜利,强悍,太阳,火焰,光芒。 很好。 他想:我也很“爱”这些东西。 瞧见李忘尘冷静得如同丝毫未受影响般的神情,兆秋息挑了挑眉,脸上笑意更浓,知晓这位魔教魔刀的传人,并未有心态失衡,这在他所面对对手之中,已属上乘。 他越来越期待这一战了。 诚如李忘尘所知,兆秋息是自学成才的刀法天才,年纪轻轻,已在大宋横行无忌,只有李沉舟亲自出手,才能收服这样的绝世人物。 有人传言,兆秋息的刀法或可与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的红袖刀、六分半堂堂主雷损的不应刀、世袭一等侯狄青鳞、江湖豪客七大寇之首沈虎禅、御前第一带刀总侍卫一爷比拟。 也有人认为,京城神枪血剑方应看小侯爷手下的八大刀王加起来也不如一个真真正正的刀王兆秋息。更何况,八大天王中排名极靠前的“女刀王”兆兰容本就是兆秋息的妹妹,从来是公认为兆秋息的半个徒弟。 也有人放出豪言,兆秋息年少成名,一代天骄,未来必成大宋第一刀客。 还有人驳斥前者,兆秋息不需放到未来去比较,现在已是大宋的第一刀客。 当然也少不了有人宣称他是时无英雄,致使竖子成名,否则昔日神刀堂白家神刀、阿修罗魔教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天下第一大盗萧十一郎的刀法、大唐宋阀之主宋缺的天刀八式、少帅寇仲的井中八法等等,自然皆是现在的兆秋息所不能比拟的神功绝技。 总之,兆秋息是个极有争议的人物。 但今日这一战,也必然将是极有争议的一战。 因为兆秋息对面的那人,将是个毫无武功的废人。 在欢呼声中,这个消息经由某些目光高明之辈看出,瞬间一传十十传百地流经出去。 于是这又惊起一番波浪,盖因一部分人早看不惯兆秋息,嘲弄他此番找来的托儿不够高明啊——这是在暗讽此前输在兆秋息手下的知名刀客全是兆秋息暗中找来的。 另一部分则是死忠粉丝,将兆秋息认定为不可动摇的神来崇拜,听了这话反而记恨李忘尘是被无耻小人派来的,自家哥哥中了奸计还不知晓,自己一定要去揭穿,顺便能发生一些故事什么的。 当然,这些都是世俗人的意见,真正稍有见识之辈,首先要做的便是亲眼所见。 他们见到了李忘尘,发现果然是个毫无武功之辈。 但是观其气势,则并非是通常的俗人。更兼对兆秋息武功人品的信任,自然不认为他是个欺软怕硬,甚至暗中找托儿的人物,是以得出的结论将和前两拨人大相径庭。 那就是:李忘尘其实很了不得。 怀着对这前所未有的战斗的期待,擂台总算不远。 而慕容复、王玉燕、段誉等人,更是早就在彼处等候,瞧见了李忘尘过来,都露出担心神色。 李忘尘一语不发,朝着众人很酷地点了点头,已走上了擂台。 他手中仍带着那柄铁刀。 而兆秋息却走向擂台的另一边,一群稚童早在那里列队等候,每个孩童双手都抱着一个或大或小、形状不一、沉甸甸的红木盒子,兆秋息依次走了上去,轻巧而随意将木盒子一件一件地打开,露出其中形式各异的——刀。 兆秋息的面前,总共有三十六把刀。 兆秋息带着三十六名稚童走上了擂台,来到李忘尘的身前,道,“这里有当年的割鹿刀、杀胡刀、七级浮屠刀、冰魄寒光刀、鸳鸯刀……天下间的名刀,我这里没有的还不多。” 李忘尘淡淡道,“果然是刀王。” 兆秋息道,“仇兄,我不欺你力弱,这次比刀,也绝不用精气神,咱们只比招式。至于你,也可以选择我这里的任何一柄刀,更可以指定我选择任何一柄刀与你交战,你说如何?”chaptere (=) 第二十三章 战刀王 李忘尘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铁刀,“我就用这把,至于你……三十六柄,一起拿上来吧。” 此言一出,不只是兆秋息微微皱眉,连周围围观群众,亦哗然变色,都觉得李忘尘太过骄傲而狂妄了。 世人习练武功,从来是寻找最贴合自身的一柄武器,苛刻之处,甚至须得严格要求重量、重心、形态、体积、弧度等等数据,与自己心中不能差池分毫。 但若到达了一定境界,能一法通、百法通,则无论何种兵刃到了手中,皆能无往而不利。 兆秋息就是这个境界的人。 他收藏的这三十六柄刀无一不是名品,乃是神刀魔刀妖刀佛刀名刀宝刀,每一把刀法都有其核心的理念,不乏天差地别、彼此冲突的状况,偏偏兆秋息的刀法可以同时适应其中一切刀理。 他自创的名为“阵雨廿八”的刀法,据说已将刀法引到了极致。 待这套刀法创造之后,江湖上三年之内,已无人敢再创刀法,因为已实在没有了任何必要。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兆秋息令李忘尘来决定两人手持兵刃,将是对战局极大的让步。 一方面是兆秋息的刀法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真正发挥最大威力的时候,往往是在随手拿刀,随手弃刀,变化莫测,自在如意的状态下。 另一方面,这三十六柄名刀之中,也各有克制关系,只需通晓刀道,有一定目光,就能知悉底细,给兆秋息一柄被克制的刀,而自己手拿克制对方的刀,将占尽先机。 这同时也是兆秋息给予对手的一点点福利,前提是对手拥有能将其把握住的能力。 当然,此前的知名刀客,也自然都有各自擅长的宝刀在手,或许并无兆秋息手中名贵,却更配合相衬自身,将是无往而不利的绝佳搭档。所以不接受这点福利的,自然不在少数。 但这些人的手中,绝非是李忘尘一般,拿着柄随处可见、工艺粗糙的大铁刀。 刀王州大擂台自建立迄今,还从未有过李忘尘这样的人。 他不拿兆秋息的宝刀,而是拿自己的铁刀。 他不规定兆秋息的刀,而是令兆秋息也拿出所有的刀。 擂台四下,顿时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咒骂出声,大叫李忘尘狂妄荒唐云云。 李忘尘却平静道,“真正的刀客,将与自己的刀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刀便是人,人便是刀,你的刀是你的一部分,我的刀是我的一部分。当你与我比刀之时,便须得是整个你与整个我的对抗,脱离了刀,又怎么算得上数?” 不知为何,他分明没有内力,这句话不过是平常说话的声音,但偏偏此话一出,便立即有一股舒缓而浩大的意境,倏然间荡漾开来,如同水上波纹般扩散极远,将四周的嘈杂声渐渐扫平。 霎时间,目光齐聚李忘尘身上,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言一句。 一股莫名的力量,令他们心生难以形容的畏惧。 人们看着他硬朗的眉眼,紧抿的嘴唇,略长的一张面孔上显露出的内敛而深沉的力量感,终于认识到一件事情:刀王今次的对手,似乎和从前的手下败将,有天壤之别。 兆秋息皱着眉,沉思片刻,再次与李忘尘目光相撞后,忽然眉头舒展,微微一笑,“虽与仇兄结交不久,但兄之举措往往出人意料,令我招架不住。俗话说见人如见刀,可想得到仇兄刀法能如何神妙,此举竟给予我一种奇特而卑鄙的庆幸感觉,便是幸好你武功全废,难成气候,否则将是在下刀道的极大对手,实在惭愧万分。” 他这话语一出,立刻又引动了一阵轩然大波。 一是这才知晓李忘尘此前武功也是极高,只是因某种原因而全废;二是惊叹而丧气于兆秋息竟能说出这如此卑劣话语而面不改色,相比起来李忘尘仿佛更加堂皇正大光明磊落,两人之间高下立判。 周围涌来的声浪立刻又嘈杂起来,这次是吵闹居多,许多人认为兆秋息说了违心之语,要他立即更改。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但场中的两人,却连半点注意力也不给他们。 他们只是对视。 李忘尘并未因兆秋息的话语而得意,只眯着眼睛道,“原来这是你的刀,你想要教我得意忘形么?” 兆秋息笑道,“得意忘形在俗语中被人曲解,实际却有得到意境,忘却外形之根本,这将是我辈梦寐以求的刀法境界,仇兄怎么避之不及一般?” 说话间挥了挥手,三十六名稚童一起登上擂台,将刀匣放在擂台的边缘三十六处。 显然,兆秋息已同意了李忘尘的话语,要用手中三十六柄刀,来对抗李忘尘的一把刀。 这一柄柄宝刀,都能自生寒光,灼眼刺目,这一下子全亮了出来。 一时之间,刀光闪烁,灿灿生辉,在擂台上渲染出无形而有质的金铁铿锵之气,四散的锐利刀气更令靠近一些的人们退避三舍,心跳不由加速,口干而舌燥,生出畏惧之感。 如此威势之下,伴随着稚童离开,周围人胡言乱语的声响渐歇,无数目光投注在场上两人之间,再不敢多言。 李忘尘手持铁刀。 兆秋息双手空空。 兆秋息将双目虚眯,神光自细细缝隙中电射而出,给人凛凛神威之感,“仇兄,你已主张太多事宜,接下来的第一招,便由小弟僭越了!” 话音未落,他已足尖一点,啪啪啪连踏三步,脱身而去身旁最近的刀匣。 他动作的同时伸手,手伸到尽头的时候人已到了。 顺手一抄,一柄黝黑无比,不见丝毫光彩的刀。 “仇兄见好了,此刀名为霹雳。”他长啸一声,已闪身来到李忘尘身前,“看刀!” 刀光一闪,带着凄厉尖锐的啸叫,已朝着李忘尘当头斩下。 这一连串动作,果然是未用丝毫内力,肉身上的力量也收敛足够,并未拿出磨砺苦修而成的外家功力。但是他的肌肉鼓动、伸张、铺陈的变化,又彻头彻尾是真正全力爆发。 这在许多五六品高手眼中,动作清清楚楚,速度不快不慢,自觉若是与收着力的兆秋息作战,恐怕这位刀王并非自己对手。 但若更上一层,在刀王州驻扎的几位七八品“十天九地十九人魔”高手眼中,却能见得另一番天地。 他们神色凝重,只因为兆秋息这几步固然很慢,乃是收了力量,可肌肉膨胀鼓动,又分明是奋力出手,这将构成武学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悖论。 江湖上自然常常有人收力交手,但奇经八脉的内力要收力还算正常,只需要将内力禁锢在丹田之中,不许有丝毫流出便可。肉体力量却是自然而然勃发的,收力已足够困难,要在收力的同时展现出全力出手的姿态,将只有一种可能:自己对肉体的掌握,已练到了和内力一般。 就好像兆秋息的全身精气,也有一个所谓的肌肉丹田,只要将力量收在肌肉丹田里,他就和常人一模一样了,随便怎么全力出手,咬牙切齿,都不会爆发出本身上百吨的力道。 这将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他们同样觉得兆秋息这几下很是普通,但却看得出来兆秋息要做到这样普通,其背后透露出的底蕴将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但他们也错了。 ——在真正的高手慕容复、王玉燕、李忘尘眼中,兆秋息这一招透露出的控制力固然恐怖,可这并不代表这一招本身普通。 纵然没有内力和肌肉力量推动,但是兆秋息出招的时候却利用到了全身的肌肉,这将是他与李忘尘约定之后所能使用的一切力量,他用得就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 这一刀看似普通,却已经将他刀学,刀法,刀艺,刀技上的方法,都凝聚在内。 那些五六品的货色,纵然有他千百倍的力量,也会被这一刀击败。那些七八品的人物,若仍想着刀法背后的道理,忘却了真正眼前即将到来的刀,同样会被他伺机找到破绽,有一博之力。 刀王果真名不虚传。 当这柄“霹雳”就要落到李忘尘的额头时,李忘尘瞅准了机会,忽然一抬手,手中的大铁刀化作一道黝黑光芒,迎上半空中飞射而来的霹雳。 蓬! 两刀相撞,响彻全场。 全场无有一人知道李忘尘并未被废去武功,包括段誉本人也对北冥神功一知半解,稀里糊涂,但此刻李忘尘却模仿着兆秋息一般无二的做法,并且比他隐藏更深。 他们所用的力量大致相同,其实并非常人水平,而是比常人稍强,乃是彼此感应之后,互相确定的一个范畴。 相似的力量一撞,两人在眨眼间不约而同地变化劲力,两柄刀只在十分之一个呼吸内刀锋对撞,随后以刀面摩擦,火花在刀面之上炸裂开来。 李忘尘倏然一下后拉,牵扯兆秋息的力量。 兆秋息立刻手中霹雳给李忘尘长刀粘着的感觉,这一下李忘尘一拉,离开身体前倾,跌跌撞撞。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朵白云,斩过去的霹雳再是刚猛,洞穿了白云又如何,白云一舒一卷,仍是往常般逍遥自在。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舒卷式。 他双眼陡然间光芒更亮十倍,浑身发力,双脚猛踩,背部腰椎随着动作一弓,像是头犁地的老牛一样,强行止住自己的去势。 但舒卷式的要诀,就在于对手止住去势那一瞬间的间隙。 李忘尘完全捕捉到了其中的机会,右臂肩头高耸,手腕一扭,大铁刀骤然加速,紧紧贴着对方手中的霹雳直拉下去,划拉出大量尖锐刺耳的声响和火花迸射,燥热焦臭的气息几乎瞬间扩散开来,目标正指兆秋息的双手。 此刀一出,简直如同天上降下了雷霆,化在李忘尘的掌中。 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刀光泼洒出来。 这一瞬间,旁观者几乎分不清楚,到底兆秋息的掌中是霹雳,还是李忘尘的掌中是霹雳。 旁边的王玉燕、慕容复双目对视,暗叫了一声好,知晓这是当日以一敌二,将他们二人逼退的“万钧式”。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中的任何一式,都可接上其余七式,其中的变化繁复,足有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最大的要点就在于“环环相扣、招中套招”,第一刀劈下的时候,便绝不给对手喘息机会。 李忘尘的刀法完美达到了这样一个要求。 眼看要被斩断手腕,兆秋息却做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忽然松手。 放手。 原来他深知李忘尘这一招舒卷式力量层层叠叠、柔如弱水,将当年老子那一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可说是体现得凌厉尽致,后来变化的万钧式有前一式的韵味残留,将和自己的霹雳彻底融为一体,那个焦臭燥热的气息,正是被李忘尘引动的霹雳刀气。 ——难怪“仇统”不需要自己的刀,只因为他的修为已经到了间隔着那柄大铁刀来操控天下间所有刀的境界! ——“仇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将那柄大铁刀当做真正的刀,而是当做另一只手,真正的刀却在他对手的手中,兆秋息有什么刀,他就夺去什么刀! 连兆秋息也对这样荒谬的刀法大感吃不消,“果然不愧是魔刀,原来是这般的‘魔’!” 面对这种力量,兆秋息唯一选择,只有放开手。 霹雳腾空,兆秋息总算脱离了舒卷式那柔和至极的力量,而势若奔雷的万钧式已靠近他掌间三寸。 这动作令旁人惊呼不止,紧张刺激得如同自己也身陷兆秋息同样的绝境。 兆秋息撤手急退,刀光已闪过他此前双手的虚空,气流涌动之间,以给他错身闪过,手与刀间不容发一前一后掠过半空,令人产生他已被斩断双手的恐怖错觉。 李忘尘本想继续追击,但却别无他法。 只因在撤手脱战之前,兆秋息还送了一份大礼:他手腕一扭,奋力将霹雳脱手砸出,霹雳化作一道电芒,直刺李忘尘的眉心。 李忘尘猛地踏步仰头抬手挥刀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凝聚成一道雷霆的闪烁刀光骤然间横向铺开,接下来的变化乃是王玉燕、慕容复熟悉万分的“苍茫式”。 天苍苍野茫茫。 刀光飞旋而出,在李忘尘脑袋上划了个圈子,霹雳被刀锋接住。 李忘尘微微扭动手腕,它即绕着大铁刀旋转不止,嗡嗡直响,却又始终不坠,给人提心吊胆却又稳如泰山的奇异感觉。 李忘尘止步抬头起身,整个人站在原地不动,横刀在手,远眺前方。 已失去了最好的追击机会。 乘着李忘尘回防时机,远处的兆秋息已来到了就进的另一处刀匣,掌中抄起一柄薄而透亮的短刀。他有刀在手,立刻神色安定,再次成为了毋庸置疑的刀中之王。 两人并未急着继续交手,而是站在原地对峙。 一时之间,擂台上仅有李忘尘铁刀上不住旋转的霹雳旋转声响。 而场外众人也无不愕然震动,对刚才发生的三招两式、些微碰撞,只需稍有武功,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有些事情越是看得清楚,反而越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因为他们扪心自问,自己将无有完成其中任何一招的可能。 就算威力能更大,速度能更快,变化能更巧妙,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他们总算清楚,这或许是收敛了精气神的对决,但绝非想象中的弱者交手。 全场静了好半会儿,忽然间响起了第一声叫好。 随后,声浪铺天盖地。chaptere (=) 第二十四章 真正好刀 声如雷动。 声如雷动的时候战斗再启。 李忘尘踏步前冲狠狠一甩右臂,这就好似自己的整条手臂都成了一条长鞭,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无比的啪嗒声音。 大铁刀上嗡嗡直响绕着刀锋旋转的霹雳受到这一甩之力,登时改换方向,刀锋向前,成为第一重反攻攻势,化作一道凌厉电光,直射向三丈外的兆秋息,来得无比突然。 观众们绝想不到自己也成了战斗双方所利用的一部分,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外界影响,更遑论性子高调、热爱喧嚣关注的兆秋息。这群人情不自禁叫好的声音一出,已给李忘尘精准把握到了手中,成为了一个发刀的节点。 而更可怕的是,李忘尘立即奋力踏步,紧随霹雳刀而来,绝非应付了第一招便能了事,之后来临的将是他层出不穷、难以抵挡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兆秋息首次感受到与此前对手完全不同的压力,难以形容的刺激与危险令他浑身都热血滚动如沸。 面对这位魔教嫡系传人,当真不能有丝毫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他凝神静气,强行将自己的心神从旁人的叫好声中收束起来,化作极小而极凝聚的一点,真真正正忘却外界的一些,只有李忘尘这一个对手可言。 他的动作再不是本心驱驰,而是完全由李忘尘、自己、李忘尘的刀、自己的刀四者共同构成的某种力场所牵引。 化作电芒的霹雳贯空而来,兆秋息抬刀斩下,动作自然而然,行云流水。 他手中的刀忽然消失了。 空中似乎有一道隐隐约约、似无实有的银光,好似丝线一般游离烁了一烁,一闪即逝,一明即灭。 但听轻响,本来一以贯之打头阵的霹雳被打飞落在一旁,那半空中的银光则再闪了一闪,迎上了霹雳之后拔刀跃来的李忘尘。 李忘尘汗毛竖立,直到那银光靠拢自己三寸,才发现那就是刀的本体:像是轻纱,像是一层雾,像是一张纸,薄薄一层的一柄短刀。 “这是蝉翼刀。” 在这个收敛精气神的战斗中,两人可一边战斗,一边对话,兆秋息好整以暇地介绍,“在我三十六柄刀中,它无疑能排在前五,仇兄小心了!” 蝉翼刀,这是一柄平日看起来略薄的短刀,当挥刀越快,就会越加透明,渐渐薄如蝉翼、纤细如线。 更可怕的是,这本是和霹雳绝对不同的刀法路子,兆秋息却可以将其贯通施展,瞬间切换自己另一门的刀法,几乎是应有尽有,令人无法挖掘他在各路刀法上精修的路数,这无疑是另一种境界上的通达豁然。 阵雨廿八。 李忘尘脑中闪过了一个名字,这就是传说中兆秋息和兆兰容合创,引得大宋江湖三年未有人胆敢再创刀法的精妙刀法? 如果说李忘尘是发挥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招式神髓,那么兆秋息就是精通了三十六柄刀的一切习性。 砰一声,心中警惕忽生,李忘尘靠着灵敏感觉勉强横刀挡下一击,已知要遭,只因为掌中铁刀上的受力倏然而至倏然而去,对方仗着自己捕捉不到蝉翼刀,一沾即走,立即就又有攻势来了! 他强行扭腰发力,足尖一点,侧身躲避开三尺来远,提前躲过了一道肉眼看不清晰的银光,却深知自己已因这一步而陷入被动。 兆秋息踏步追击,霎时间连砍三十三刀。 只有通过阳光才能看清点滴光泽流转的蝉翼刀不断从上方,下方,左方,右方对李忘尘发起连绵不断的攻势。 李忘尘退退退退退连退十多步,只觉得陷入沼泽泥潭般难受,只因不管如何奋力招架,当自己须得有观察时间的时候,出手便慢了一步,对手一刀不中立即再出,将会比自己多出大量回气时间与出招余裕。 旁观者看得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这虽明显是他们所崇拜的兆秋息大占上风,可他们心中来不及欢呼雀跃,只因战斗的精彩已彻底占领心神,令人满脑子被两人的个体力量占领,升不起任何其他的念头。 当战斗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其激烈的程度,生命的壮美,武道的浓烈,都足以将一切杂念扫空。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王玉燕和慕容复也明白,这将是“仇统”面临的巨大危机,两人扪心自问,自己若与兆秋息一般收敛精、气、神,只怕已要载在这柄蝉翼刀上了。 王玉燕却道,“老仇已有变化了。” 慕容复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老仇……”却忍不住低头观战,果然发现了一丝丝不同。 战局中的势态发生了变化。 那就是李忘尘的动作,似乎不再是凭借着极近距离的光线发现蝉翼刀的轨迹,而是提早捕捉到兆秋息的刀法路数,再次回到了公平对战的时刻,不必再事事慢人一步了。 两人之间的争斗局势倏然大变,从兆秋息猛攻不止,重新变成有来有回。 这将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旁人看得目瞪口呆,浑然不知为何这长脸黑衣刀客能破解刀王的蝉翼刀。 慕容复忽然道,“是光。” 王玉燕眨眨眼睛,稍慢之后反应了过来,“哦,老仇刻意引兆秋息去了阳光旺盛之地,借助阳光照亮了蝉翼刀的踪迹!” 果然,李忘尘和兆秋息所战斗之处,乃是擂台上阳光最盛之处。 蝉翼刀挥砍动荡之处,虽仍仿佛薄薄一层丝线在半空游动,但却比此前更亮而灼了几分,不再那么防不胜防。 慕容复眯着眼睛,忍不住赞道,“这听来容易,但要一边防住攻势,一边引人过去,尤其对手乃是天下闻名的刀王……仇兄虽未能登入小三合,但他的战力绝不逊色于我!” 王玉燕却叹了口气,幽幽道,“只可惜他武道根基已毁,而这不过是为了保全我们。哎,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位魔教嫡传为我们所做的牺牲。” 王玉燕算是王语嫣与慕容复的性格融合体,只因这是她“出生”以来影响最大的两个人,是她精神上的父母。 此前种种豪言壮志、指点江山,那是慕容复的影响,可真正入了江湖,被人追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时,来自于王语嫣的柔和底色又起到作用,令她生出一些自嘲感慨,更对仇统此人生出感激之情。 慕容复的脸色一僵,也终于从战局中醒悟过来,他一生骄傲,自负英雄,但当日在鸠摩智面前只能成为累赘,还得靠着别人牺牲方能幸存,这份耻辱到如今仍记忆犹新,而仇统给予的恩情更叫他不知如何面对此人,有手足无措的感受。 当下只好低下了头,咬牙切齿道,“鸠摩智……” 李忘尘自不知道两人这几日内心的感受激荡,他仍全心全意地经历着这场战斗。 兆秋息已知晓李忘尘破解了蝉翼刀,其实若他全力出手,当不是那么容易以日光发现刀身的程度,不过李忘尘也必然不会只能靠着肉眼来观察蝉翼刀,是以仍令他心悦诚服。 蝉翼刀再无作用,兆秋息劈开李忘尘一道猛击,顺手一挥,蝉翼刀射向一旁刀匣,猛击其中刀柄,发出彭一声响。 在精妙绝伦的控制力下,其中的重刀弹射而起,半空中回旋数周,正好落在兆秋息手中,整个过程让人看得舒服无比,其中没有一丝一毫勉强的感受,而蝉翼刀李代桃僵,已乖乖回到刀匣内呆着。 兆秋息手中拿刀,顺势与李忘尘对斩,火花绽放之中,他没忘了继续介绍,“此刀名为断天门,势大力沉,本身重一百零八斤,随内力加注而更增重量,仇兄小心了!” 霎时间刀路再变,猛砸猛进,风声呼啸,巨响轰隆。 远远看去,兆秋息似乎不是手中持刀,而是手持大铁锤。 李忘尘连续接了三四招,只觉得每次碰撞都有雄浑巨力汹涌而来,全身的气血都会跟着震动一下,骨骼都有错位的感觉,知道这柄刀能发挥出惊人力道,不可力敌。 更不说他这柄大铁刀,已和多柄宝刀相撞,若非李忘尘靠着“舒卷式”消力卸力,早已成为废铁。但现在也有了多处缺口,经不起任何波折。 于是他刀法也跟着一变,竟然变得曼妙而轻灵。从手腕部分使力,刀尖微微颤抖,形成飘忽不定、琢磨不透的变化,令整柄刀都仿佛从刚硬的铁块变成了柔和的细柳。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摆柳式。 兆秋息忽然觉得再也无法将李忘尘当做敌人,因为李忘尘已化作了随处可见的柳树细枝,伴随着江南细细金风、迷迷烟雨而来,在进攻的每一刻都仿佛随风而动、随雨而荡,形成无法揣度应对之法的攻势。 兆秋息使劲了浑身解数,终于苦笑一声,知晓李忘尘总有层出不穷的精妙招数应付自己的阵雨廿八。 退后一步,掷出手中的“断天门”,轰隆一声斜插地面。足间一踩,就近处的刀匣子震动翻飞,其中的长刀翻腾而动,已来到了兆秋息的掌中。 这柄刀狭窄而修长,刀身微弧,造型古奇,闪现出一抹幽幽寒光,给人一种神圣庄严肃穆的感觉。 兆秋息双手握刀,高高举起,整个人上下一线,攻守兼备,摆出神州无人使用的奇特姿态“上段”。 “此乃东瀛国宝‘童子切安钢’,能斩鬼神,期待仇兄的应对。” 李忘尘点了点头,主动踏前进攻。 两人再度碰撞在一起,刀光电闪,令全场众人心神为之一震。 但见兆秋息此时用刀,法度与此前全然不同,乃是用力去尽,杀力勃发,整个人充满凌厉威势,锋芒毕露。 李忘尘却换了一种应对方法,在摆柳式后,转为“莲花式”,以祥和宁静之心法,冲淡兆秋息的杀气。 眼见此刀不成,兆秋息立刻换刀,转为“七级浮屠刀”,李忘尘则紧随其后地转变刀法,抱守归一,不可动摇,是为“金丹式”;兆秋息又取出“鸳鸯刀”,刀法灵动,翩翩而起,李忘尘跟进大鹏展翅“扶摇式”;兆秋息拿出昔年横扫西域之“班超刀”,李忘尘则再用“苍茫式”化解……两人连续变化招式刀法,兆秋息眨眼间用去十七八柄刀,李忘尘的连环八式更反复使用,但每一次都有全新意境。 他们两人的刀与刀法,都已达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程度。 旁人看得眼花缭乱。 李忘尘也已全身心地投入这一战中。 这是李忘尘首次遇到一个和自己心意的对手,此前种种战局若非是面对远远胜过自己的强敌,需要在战斗之前谋算布局,拿性命与勇气去拼杀,便是根本不足为虑的对手,轻松就能解决,不需要消耗丝毫心思。 但兆秋息不一样 他很强,但又不够强。 李忘尘一时想不出如何将其打败的办法,却又有极大自信,肯定自己怎样也不会输给他。 这样的战斗过程,无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 李忘尘终于明白世上为何有武痴这种东西了,他现在就沉溺在这快意无比的战斗中,不是面临强者无所不用其极的拼命,同时也并非面临弱者的无趣虐菜,而是与旗鼓相当者斗智斗勇,双双逼迫对方超越极限的期待中。 他相信兆秋息定然有相同看法。 我赢不了你,你也赢不了我,我们要赢下对手,只有踏出平日那怎么也踏出不了的一步! 整个过程中,李忘尘对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理解,也逐步更上层楼。 他有一种强烈预感,若自己拿出斩铁草化作魔刀,刀助魔性,魔涨刀威,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与魔刀合一,自己将完全不惧任何小三合高手。 现在李忘尘又增添一张底牌,若论爆发,他以独孤九剑为根基自创的法有元灵‘神剑含光’毋庸置疑有将小三合得一高手击杀的可能,但要说长时间作战,如意天魔配合魔刀之威力,已胜过剑法远矣。 兆秋息忽然哈哈大笑,“仇兄,你给予我太多惊喜了,没料到这将是一位武功全废者能给我的压力,我现在再无嫉妒,只有害怕与兴奋交加,只因我坚信你绝不会就此颓废,他日必然成为我辈中人。” 话音未落,他忽然撤下了手中的“割鹿刀”。 这刀是为昔日天下第一大盗萧十一郎所有,曾与无垢山庄连城璧争夺,书写了江湖中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此刀连柄才不过两尺左右,刀光晶莹明亮,宛如一泓秋水,刀光如虹,刀锋一片晶莹,落在一旁刀匣之内。 这显然是绝世好刀,但到底不是兆秋息的刀。 两人骤分,对峙而立。 兆秋息凝神看着李忘尘,双目光芒亮灼,微笑道,“真正好刀,不是换来换去的这些,而是只有一把,上天入地,碧落红尘,只有一把!” 李忘尘眯眼道,“哦?” 兆秋息扬掌道,“这便是我的‘手刀’!” 他抬起右手,手掌如刀,分明仍然没有运用内力,却给人举轻若重、挥洒自如的感觉。 李忘尘挑眉道,“好,我仍是铁刀!” 两人目光一碰,半空中几有无形的火花激荡,两人蓄势待发,谁都知晓接下来便是此战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 偏偏就在此时,远穹之上,却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人好像在纠正兆秋息一般,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道,“不,不,错了,错了,施主虽自诩刀中之王,但在小僧从旁观来,却是徒有虚名之辈,不解‘手刀’真意,人为刀驭,执迷不悟,是乃大祸临头矣。” 一语如同闪电横空,战局中的两人浑身一震,兆秋息被如此贬低,打断战斗更是令他兴致全无,抬头怒道,“你说什么!?” 王玉燕、慕容复、段誉、李忘尘等人却神色一变。 循着声音看去,却瞧见一个宝相庄严的僧人,不知何时已高高站在远处阁楼穹顶之上,双手合十,沐浴阳光,浑身一圈金色的轮廓,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他似乎已在这里站了许久,但在其出声之前,竟无人看出他何时到来。 慕容复刚才还咬牙切齿地念叨这个人名字,但真正见到了,却脸色苍白,瞳孔剧颤。 李忘尘也暗暗叫糟,没料到鸠摩智居然敢深入到权力帮势力范围——他妈的快去请段誉呀。 没错,这和尚就是鸠摩智。 而面对兆秋息的怒吼,这一路追杀而来的恶僧鸠摩智伸出一只手,五指并拢,边缘如刀锋,“施主若有不服,可看看小僧的手刀。” 高高举起手刀。 李忘尘大叫一声,转身就走,“快逃!” 兆秋息愣了一愣,“什么?” 完全没想到这么个和自己斗得难分难解的高手,一见到这和尚就一点儿没有风范地逃走,大大出乎他的想象。 再转过头时,他瞪大了眼睛,尖叫了一声,“什么!” 这两个什么自然不是一个意思。 兆秋息浑身汗毛竖立,头皮发麻,此刻再不敢收束精气神,而是全力全开,猛地弹射而出。 下一刻,肉眼可见凝聚实质的巨大刀气自上而下地降临,天崩地裂的威势中,整座擂台由内而外爆射炸裂,被斩成碎片。chaptere (=) 第二十五章 君临天下李沉舟 如果说此前李忘尘和兆秋息的比拼尚属于人们可以理解的范畴,人们可以好整以暇地观赏这一场战斗中的所有细节,并且体会其中意味深长的每一个瞬间,那么鸠摩智这一招天降的火焰刀已将所有人看戏的安全感全部打破。 因为这是足以威胁到他们生命的招式。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本来宽广的擂台已成了一个空洞,碎石遍地、尘埃纷飞,更升腾起缕缕烟气,能闻到炽热焦臭的气息。李忘尘、兆秋息都退出良久,看戏的人们涌动起来,一边大声呵斥,一边往远离鸠摩智的方向跑去,一时间极为混乱。 鸠摩智也不阻拦他们,只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神态悠闲自得。 无形的气机却自身体释放,凌空笼罩下来,宛若天盖一般,将众人牢牢锁定。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过得一会儿,一些人已跑光了,只剩下了十几二十名七八品的高手,以及兆秋息、李忘尘、王玉燕、慕容复、段誉、四大家将等人,同时抬头,将目光投注在这高居穹顶的吐蕃番僧身上。 “我的刀……”兆秋息目光一扫,从擂台上收束回来,再看向鸠摩智时,眼中恨意极盛,声音凄厉得如同最心爱之物尽毁,“你这混账,你这混账啊!!!” 原来擂台之上本有三十六柄兆秋息多年来收集的好刀名刀,可在鸠摩智一击之下,那些刀泰半被毁,仅有少数质地足够坚韧的如割鹿刀才能留下来,横七竖八地掉落一旁,却已是兆秋息不能承受的代价。 这个温文儒雅的年轻人,看起来彬彬有礼、豪情万丈,实则自视甚高,从小并未受过任何挫折,鸠摩智给予他的痛击乃是他此生从未遭遇过的。 鸠摩智摇头叹息,“兆公子,你执迷不悟,小僧为你开导一二,指点迷津,为何反受你的无礼之言,实在教人心中哀痛啊。” 这时候,王玉燕、慕容复已携带着段誉来到众人身侧,段誉抬头高声道,“大和尚,你还要与我斗上一斗不成?你这次若是受挫,在这刀王州内,可不容你逃生了!” 看到了段誉,鸠摩智神色微变,终于再不复此前的自在神情,冷笑道,“段公子武功盖世,坐拥三大神功在手,却害得同伴武功尽去,真是好大威风,小僧佩服、佩服。” 段誉挑眉昂声,踏前一步道,“仇兄予我破你之机会,乃是大和尚欺人太甚,不得已而为之。我虽对仇兄心怀歉意,更明白只有将你制服,方能令此事再不会发生,这才对得起仇兄苦心!” 这一番话说出,段誉神气凛然,双目放光,浑身上下一扫此前窝囊犹豫优柔寡断的气质,犹如华丽贵气的柔软绸带,忽的化作了一柄利剑出鞘,锋芒毕露,令人大为改观。 鸠摩智固然皱眉不止,旁边的王玉燕、慕容复也大大吃惊,心想:“这草包怎么今日换了个模样?” 转念一想,“是了,仇统牺牲全部功力,已给予他蜕变的契机,这一战恐怕未必没有机会!” 他们两人见了鸠摩智,立刻心惊胆战、气志丧尽,只因为这吐蕃来的恶僧给予了两位天之骄子史无前例的侮辱和羞耻,这般一路被追的体验,将是铭刻在一生中的愤恨回忆。 本来段誉足有对付鸠摩智的能耐,几次交手下来,更有长足进步,但鸠摩智对付段誉的手法却更加精进,比段誉的进步得心应手数倍。 这令他们越发对段誉缺乏信心,今日更从见到鸠摩智一开始便心里没底。 但此时看到段誉模样,心中均生起一股豪气,只道连这窝囊小子都有这般勇悍,我要当皇帝的人,怎能缺了斗志? 其实两人都对段誉暗含又嫉恨又羡慕又小瞧的心思,只因这小子将机遇说得明明白白,乃是上天给他喂到嘴里的绝世武功,与其本身天资智慧毫无干系,足以将任何矢志不渝努力学武的人气死。 于是他们一路对段誉越是礼遇,心中越是看不起这小子,只当他是个糊涂鬼一般的人物,没成想今日面对鸠摩智,反而是自己先丧失斗志,而段誉战意满满,气场不逊。 两人又是惭愧,又是暗叹,更首次正视了段誉。 鸠摩智冷哼一声,“段公子,你一路为我所擒所逼,却还有如此自信,实乃世所罕见。你若以为吸收一点内力,侥幸贯通六脉神剑,即能与我抗衡?那真是小视小僧的经年苦修。此前一会,小僧急而猛进,方给了你们分毫机会,今次却不会重蹈覆辙了。” 忽然目光一扫,总揽全局,“嗯,那年幼的小子在那?是隐藏暗处,准备偷袭小僧么?” 原来是在寻找李忘尘,只因知晓这小子人小鬼灵精,这群人能掀起反攻号角的关键,本就是由这小子发起,以他的武功本来掀不起什么风浪,但鸠摩智在这伙人身上屡次失手,现在已经不起任何意外,只想保全万无一失。 段誉是在场众人中唯一知晓李忘尘已变成了仇统,听到鸠摩智的话语,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和尚,你怕什么?” 鸠摩智哈哈笑道,“小僧会怕?段公子,束手就擒吧!” 说完话语,暗运内力,抬手扬掌,眼看就要出手。 众人神色一动,心中警惕万分,哪怕是愤怒至极的兆秋息,也铭记此前那一记火焰刀的威能,不敢有丝毫怠慢。段誉更精神一动,已触及到自己北海玄冥之窍穴,引动其中的大量精气神灌注体内。 偏生到这时候,鸠摩智脸上笑容骤然一收,大喝一声,“什么人!” 扬手左劈。 这一劈砍,虚空中汹涌而出无穷无尽的火焰状刀气,宛若潮起浪奔般涌动而出,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龙卷风般的景象,横贯至鸠摩智左侧的另一处阁楼之上。 兆秋息总算全揽这“火焰刀”的出招,当场瞳孔剧震,心中暗惊,总算知晓这和尚评述自己手刀不精,绝非全无根据。 他这所谓刀王与之相比,可笑无比。 而以鸠摩智的功力,随手而出一招,打破阁楼不过寻常。在场众人虽不知他为何忽然改换目标,却知道这一击打出,那旁边的阁楼只怕从上而下被斩灭焚毁,化作焦炭,就如同刚才一刀之下的擂台,以及擂台上三十多柄宝刀一般无二。 但奇异的一幕发生了,火焰刀的无形气劲甫至,便倏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从未出现在这世上过。 鸠摩智扬眉喝声,“好内力。” 双手起落,闪电旋风般连劈九下,斩出九道方向不一、劲力不一的硕大无形火焰刀劲。 眼见此前火焰刀劲力消失,兆秋息神色变化最为激烈,面露极为明显的喜色,其余人观察到他的模样,也暗暗猜想,唯独段誉不明所以,只是暗暗收回了北冥神功。 难道是“他”……不知道在一旁观察了多久?李忘尘也暗暗想:幸好我刚才从头到尾,都没有用出真实实力。 而接下来的画面,将是教人无法形容的神奇瑰丽。 连续九道火焰刀气劲如风暴般席卷而来,有的直来直往,有点盘旋升空在陡然下斩,有的到中途倏然扩散作千万道刀气,还有的绕了个圈子到阁楼之后斩下……个中变化,不一而足,天马行空,出人意料。 这些刀气硕大无比,小的也有七八丈长一两丈宽,大的更十多丈大小,整座城都能眼见这一夸张景象,简直如同九名与楼一般大小,但肉眼看不看清楚的无形神将金刚,在手持神刀合力攻向这座阁楼! 旁人看得心驰神往。 兆秋息和李忘尘深谙刀道,王玉燕、慕容复在自家琅嬛福地及还施水阁中也博学百家,刀法都是江湖一流水平,但他们眼见这九刀,都深感自惭形秽、难以力敌,甚至在亲眼见到之前从未有过如此奇思妙想,足见鸠摩智绝非只是内力超乎寻常的蛮干派,他以佛法入刀法,在招式变化上也远远超过常人所能想象的范畴。 但这一切招式落到了阁楼之中,却又显得平凡,甚至是拙劣了! 全城的人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喝声,就好像任何一个人小时学武,弓步出拳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要说有点差别,就在于这声音极为漫不经心,很随意也很随便,并不像是很认真的模样。 但同时这个声音却很大。 不是音量大,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体量上的“大”。 声音不断回响,深入肌肤震颤骨髓荡漾心神动摇灵魂,像是从远天上隐隐回荡而来的雷声,又像是高山上落下的一颗石子,大大大大大大,太伟大太宏大太雄大太庞大太浩大了,这是个能让一切人联想到大的声音。 一个拳头握紧的画面。 丈高的巨熊咆哮的画面。 一万丈的崇山呼吸的画面。 蜿蜒数千里的江河颤抖的画面。 九天之上涌动的雷霆轰鸣的画面。 整个神州大地的厚重、强烈、壮大、崇高,生机盎然的画面。 遥远天际苍穹上数十亿公里外恢弘壮烈遍照大千的惶惶大日,终年光明大放,永恒自在的画面。 一副又一副的连环图景在人们脑中闪现又消失,每一副图景比前一副图景更大,那是一种不断地使用“大”的概念来强行塞入人们脑子的力量,这就是阁楼中人的力量,他的力量就无疑能将人的大脑给强奸,狠狠地强奸! 世上本有千万种人,有的人喜欢诗,有的人喜欢剑,有的人喜欢木工,有的人喜欢美景,有的人喜欢动物,有的人喜欢花草……但是在这一刻,在听到这叹息的一刻,所有人的脑子同时响起一个疑问:这个世界最大的东西是什么? 是太阳吗? 这个世界还有比太阳更大的东西吗? 他们想要知道,渴望知晓,祈求知悉,希冀知明。 他们甚至想要追逐,就好像传说中追逐太阳的夸父。 因为这太美了。 这种大就是一种美。 这种强就是一种壮丽。 这种单纯数量,质量,力量上的碾压,便是世上最让人着迷的东西。 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太阳更“大”的东西了? 答案是有。 太阳,消失了。 一个拳头,同时浮现在所有人的脑袋,取太阳而代之。 这。 就是。 世界上。 最大的东西。 ——李沉舟的拳头!!!!! 轰隆一声震荡整座城池,令天地为之颤抖的巨响,九道火焰刀劲全都被同一种力量给震散了,那甚至不是从阁楼内部发出的力量,而是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炁”,齐齐朝着中央的阁楼打去。 犹如要回到自己的身体。 甚至都不像是在攻击火焰刀劲,而只不过是那些“炁”路过的地方有了这些拦路的东西,于是一扫而空。 那不是阁楼之人由内而外地反击,恰恰相反,鸠摩智才不知何时站在了天地之内的人,他将面临整个天地对他这个异物的围困,几无容身之处。 翻天三十六路·奇——混沌帷幄吐奇炁! 鸠摩智浑身一震,嘴角已溢出了鲜血,沉声道,“李沉舟!” 直到此时众人才恍若醒来,心神却兀自震荡不停,接收到比面临鸠摩智时更加激烈的震撼。 李沉舟来了。 权力帮帮主,君临天下李沉舟居然已到了刀王州。 笃笃两声,阁楼的阳台走出来一人,众人下意识将目光同时注入其中,甚至也包括了刚刚吃亏的鸠摩智,他们均来不及仔细思考任何道理,只想着能看他一眼,只因这即将出现之人,本就是天底下最引人瞩目的一方霸主。 一个外表看上去和此前一招“混沌帷幄吐奇炁”完全相悖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的外表当然是雄壮而高大的,容貌也当然充斥着英武阳刚之美。 这样的人,只需稍有点成绩,就很容易给人以王者霸气的印象。更遑论他的身份之高,权位之重,武功之强,更是世上绝无仅有。 但此时此刻,他的神态却有种奇异的疲倦,他的脸上也布满了不修边幅的胡渣,他整个人更由内而外地透露出一种不应属于他的颓废、懒散、清淡,这种疲倦、颓废、懒散、清淡,竟莫名其妙地混合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寂寞”。 李忘尘定定看着李沉舟许久,一句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chaptere (=) 第二十六章 朱与李 李沉舟神色不动,只是双手撑在栏杆上,极目看向远处的鸠摩智,淡淡道,“吐蕃国师远来我国,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如今我亲来接待,不知够不够礼数?” 鸠摩智听得脸色微变,只因李沉舟的“我国”二字,意思含糊,似乎说的是大宋,又似乎在单指权力帮领土。 如果真是后者,这将是自立为王、独霸一方的逆君之举。 他虽是不择手段、学武成痴的恶僧,但其实只是执迷不悟于个人成败,而忠君爱国的大节不失。去大理时,还曾想过劫走大理国皇帝段正明,只为了吐蕃的政治资本,来到大宋搅动风云,也未尝没有搓一搓大宋江湖锐气,以彰显吐蕃武风的想法。 原作中甚至还要为自己的徒弟吐蕃王子求得西夏公主的婚约,也是一般道理。 在这方面,他却和这言语中目空一切、视朝堂如无物的李沉舟,是万万不能相比的了。 鸠摩智一时都升起了到底谁才是带恶人的想法,任他妙语连珠,思维敏捷,此时面对着这几乎自比李世民、赵匡胤、朱元璋的盖世豪杰,也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只好双手合十道,“李帮主豪情万丈、武功绝世,小僧佩服、佩服。” 说话声音有些气虚,乃是刚才硬接一招“混沌帷幄吞奇炁”,令他受伤不轻。 这也是下方诸人首次看到这不可一世的恶僧露出吃瘪模样,慕容复、王玉燕在快意之余,又忍不住对李沉舟生出忌惮之情。 而段誉同样注意到李沉舟的用词之过分,江湖上对这位君临天下的议论纷纷,连他有所耳闻。其霸道作风传颂已久,是段誉所不喜,现在李沉舟的威风越大,反而越让他有了“敬而远之”的想法。 李沉舟道,“是朱顺水叫你来的吧?” 鸠摩智又是一惊,只是表面不动声色,笑道,“李帮主说得哪里话,什么朱顺水朱逆水,小僧却听也没有听过。” 他伸手指了指下方的众人,“小僧此番前来,只为了拿下几位仇家,那姓段的小贼盗了小僧的六脉神剑、北冥神功、凌波微步等诸多秘籍,实在可恨。但望李帮主莫要偏私,否则江湖众人难免议论啊。” 段誉一听,抬声怒极道,“你这和尚,好不要脸,你强抢天龙寺秘籍不成,又拿我去燕子坞空手套白狼,现在还反过来泼我们脏水,真是无耻之尤!” 他却不知道,这一下反驳,立刻就要入套。 原来鸠摩智最不怕的就是巧辩,他脸皮厚,武功高,才思敏捷,聪慧过人,在雪山大轮寺每五年开坛讲法,西域天竺各地的高僧大德,云集大雪山大轮寺,执经问难,而鸠摩智往往能以一敌众,不落下风,终于奠定自己密宗一方宗师的地位。 与他的武功相比,他巧舌如簧、颠倒是非的本事,或可更胜一筹。 鸠摩智眼见不是李沉舟的对手,立刻就要转进如风,进入自己最擅长的舌辩领域,拿出江湖大义来压人。 而段誉果然上当,令鸠摩智由心地露出微笑。 他与段誉一路走来,对其深有了解,这小子有些时候确实机灵,但大部分时候还是痴痴呆呆,只是有股执拗劲,这将是唇枪舌剑之争中最好应付的对手,只需稍加引导,就会自己钻入牛角尖里,不可自拔。 正当鸠摩智思维如电,转瞬已想到了万全话术之时,李沉舟骤然出口,“是,他是偷了你的武功,我也确实就要偏私。因为我就是看重这些武功,段公子本就是我权力帮的人,就是我李沉舟指派他出去强取豪夺的。”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抱胸,以俯瞰的姿态,玩味的神情看向远处的鸠摩智,“好了,国师,我就是你的大仇人,你现在要对我如何?” 此话一出,鸠摩智脸上的笑容固然凝滞,段誉也不明所以地抓抓脑袋,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权力帮的人,而且北冥神功、凌波微步也就罢了,六脉神剑分明是自家大理段式一脉的武功,鸠摩智厚颜无耻地按在他头上,怎么李沉舟还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而且这不是让李沉舟为自己背黑锅吗……不对,压根儿就不应该有这个黑锅啊? 他正要反驳,旁边的王玉燕、慕容复已阻止了他。 李忘尘暗暗苦笑一声,却知道就这一句话功夫,段誉已鬼使神差地成为了权力帮的人,轻易之间甩不脱互相的干系了。 他以可怜的目光看向段誉,并暗暗警惕这手段,自己绝不能被套牢。 鸠摩智也是绝顶聪明,自然明了李沉舟把自己当枪使。 反正权力帮近年来勇猛精进,做事霸道,在江湖上已黑得透顶,不在乎名声上的污点,自然就大手大脚地包揽鸠摩智的问责,最重要是将段誉收于麾下,而段誉自己甚至都还未领会到这一点。 而自己不明不白间,已成了工具人? 鸠摩智忽然体会到了讲经说法与政治手腕的最大不同,那就是政治手腕乃是天然可不讲道理,只有赤裸裸的力量与利益可言,他这种学术派自以为已足够不要脸了,但与其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鸠摩智勉强露出微笑,“既是李帮主欲取之物,小僧幸何如之,万万不敢吝啬,此事该就此罢了,告辞,告辞。” 说话间双臂一抬,袖袍大展,整个人化作大鸟一般,就要施展轻功离开。 他脚下的大楼都震了一震。 以鸠摩智的武功,骤然爆发,便突破空气限制,一瞬间已奔出上百丈距离,只在原地留下肉眼可见久久不散的白痕。偏偏就在此时,李沉舟又一声大喝,“朱顺水,出来和他一起接我一招!” 一拳简简单单地打出。 和此前的“混沌帷幄吞奇炁”不同,这一记似乎同样为翻天三十六路·奇的招式,却是平凡普通,看不出丝毫宗师高手浩瀚先天力量的征兆,甚至连扭曲气流的气劲也瞧不见。 半空中的鸠摩智却倏然大喝一声,猛地回头挥出巨大火焰刀,却不知道迎向什么。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下方一道身影则同时跃起,乃是个颌骨高耸、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的黑衣老人,与鸠摩智一般打向半空,一抬手就技惊四座,令一旁的王玉燕、慕容复都惊讶得叫出声来。 原来这黑衣老人的出手看似简单,但在刚出手时,左手乃是至刚纯阳的少林七十二绝技“阿难陀指”,右手则是至阴纯柔的武当派神功“千山重叠”,竟然是通晓少林武当、泰山北斗的神功秘籍。 还不只如此,他出手到了一半,左手的少林派“阿难陀指”竟莫名变成了武当派“三十九桥齐点头”,右手的武当派“千山重叠”也赫然变成了少林派绝技“大力金刚掌”。 而且随着出掌发力,更是变化万千,“三十九桥齐点头”再接连变“无相劫指”“一元指”“一指禅”等,“大力金刚掌”则转化为“无极玄功掌”“般若掌”等,令人眼花缭乱,分辨不清。 王玉燕、慕容复本来也都是观百家武学的天才人物,身上所学武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兼“小无相功”“斗转星移”两门惊世骇俗、收揽天下武学的奇门武功,但他们一见这老头出手,却顿时生出高山仰止的姿态。 两人的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个名字。 少武真经! 传说中将少林武当绝技融会贯通,自成一派的宝典。 来者的身份无需多言,自然是寰宇九极之一“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的龙头老大,“水上龙王,陆上天王”的朱大天王! 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结合武当少林这两派武学,如石观音、铁骑、银瓶一般有所成绩之辈自然不少,但真正公认此条道路的巅峰,却无疑是朱大天王朱顺水的。 这位神秘莫测的朱大天王,竟然和君临天下的李沉舟正面碰上了。 旁人都看得双目异彩连连,连段誉这外行人也目不转睛。 唯有李忘尘还能保持冷静,因为他深知朱顺水并非真正的朱大天王,武功也最多不过比柳随风、赵师容、慕容世情等人物稍胜一筹,与铁骑银瓶在仿佛之间,并不是李沉舟这级数的人物。 而在朱顺水背后,隐藏于六扇门的“铁手铁脸铁衣铁罗网”朱侠武,方是真真正正的朱大天王,此人才是中能够与李沉舟、后期萧秋水、三成功力燕狂徒匹敌的宗师级高手。 想到这里,李忘尘忽然脑中电光一闪,却思索起朱顺水、朱侠武两人的关系来了。 这对人物虽是一明一暗,武功同样高绝,但是以二敌三,自然不是李、赵、柳的对手。可是权力帮与十二连环坞之间的对决,若不算萧秋水四处救火善后,当为权力帮的大败。 这不是没有理由,李、赵、柳分明是拜把兄弟、夫妻、心仪偶像的关系,最终猜忌横生,帮主怀疑柳随风不忠,怀疑妻子和萧秋水有染;赵师容对丈夫也颇有不满,和萧秋水联手奔波抗金;柳随风也不是忠于李沉舟,反而是不自觉盲目效忠于自己仰慕的赵师容。 可以说这天下第一大帮最后的衰败,完全是彼此心思不一。 而朱顺水和朱侠武能自始至终的尽心配合,不能不令人称奇。 还有什么关系,能够比兄弟、夫妻、心仪对象更为坚固? 一个姓朱,另一个也姓朱,难道是亲兄弟?可是就算是亲兄弟也绝无这种可能,等等……朱…… 朱? 朱!!! 这边还有个李!? 李忘尘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大战双方,而天空上鸠摩智的火焰刀已与朱顺水的少武真经,已合力击向空处。 他们力量所致,那空处的空间骤然间膨胀起来,像是个被吹起来的气球,空间宛若实质一般,显现出隆起变形的形态。如此变形到了某种极限,忽然只听到轰隆一声,天色猛变,似有闷雷炸裂,气劲轰然四散,强烈的狂风吹拂开来,把大片大片的建筑穹顶给砸碎吹飞,霎时间烟尘漫天,四散笼罩,其范围足有半座城池有余。 原来李沉舟的拳劲竟然隐藏在虚空之中,达到变之不变,不变之变的境地,外表看去毫无端倪,力量却在常人眼耳口鼻识之外的境地潜藏,这正是翻天三十六路·奇中的“大巧若拙奇中藏”! 也亏得鸠摩智潜修佛门武功,第六识为“天耳通”,是以能遍查虚空中的力量气劲,而朱顺水虽探查不到这一路隐藏极深的奇巧炁力,却跟随鸠摩智出手,一击即中。 等到烟尘散去,鸠摩智和朱顺水的身影全都消失。 李沉舟挑了挑眉,道了一声,“可惜。” ……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连奔三四十里,远远能瞧见长江波涛汹涌的浪花席卷,以及上面一艘大船,方才停了下来。 一停下来,鸠摩智当先手扶树木,这位宝相庄严的吐蕃国师,现在的脸色就如同死尸一般,难看恐怖之余,更是接连呕出好几口鲜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似被打散了。 旁边的黑衣老人朱顺水好上一些,仍能笑道,“国师好生豪迈,敢与李沉舟硬碰硬者,整个大宋已不多了。” 他早是李沉舟的多年对手,自然知道如何对付李沉舟最佳。 旁边大船之上,看到两人身影,已陆续下来一些妙龄少女,衣着轻纱,赤足戴环,一路走来叮铃作响,披着长江上起起伏伏的波涛水汽,宛若水中仙子前来迎接。 鸠摩智呕出鲜血,稍稍养神,长舒一口气,却也恢复几番气力。 这时那些妙龄少女过来,朱顺水是自然而然地接受她们的服侍,换衣服、揉肩腿、推拿气血等等,甚至有些少女摸着摸着已往丹田之下过去,也都混不在意,面色不改。 另一些少女围上鸠摩智,也一般作态,鸠摩智顿时大惊失色道,“你们做什么?” 少女们踟蹰不前,大大的眼睛露出疑惑神色,只因从未见过不好色的和尚。 这听来是个荒谬话语,实则有其原因,朱顺水黑道霸主,他能接触的和尚自然没什么好东西,不是淫僧就是恶僧,好一点的都半推半就,坏一点的更比她们主动。 她们却不知鸠摩智是不择手段,爱名利,痴武学,看不透胜败,但也仅此而已。 密宗虽有欢喜禅的修炼法门,而他恰恰是例外中的例外,自投入佛门以来洁身自好,向来不近女色,迄今仍是纯阳处子——其实这还有点黑历史的意思,盖因他从小家里穷,未经过正统学武,只隐约听说童子身能助武功有所成就,于是幻想着未来武功有成,因此保留此身。 但莲花生大士授他火焰刀之事,早已点破元阳乃是中原道家说法,禅宗不淫已和武功无关,密宗就更不讲这个了,光是莲花生大士自己也有诸多明妃双修,来自吐蕃、天竺、西域各地,数不胜数,是以还传授鸠摩智欢喜禅。 鸠摩智明面上点头表示明了,暗地里仍不愿意破身,总觉得自己破身之后,一身武功就会缺损,已达到了某种迷信的程度。 少女们不解其意,又伸手去摸鸠摩智。 鸠摩智大叫道,“去,去,去!” 朱顺水始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制止众女,邀请鸠摩智上船,“奴婢不谙世事,国师万望恕罪,咱们详谈正事。”chaptere (=) 第二十七章 里里外外,错综复杂 和大部分人所想象中的不一样,李沉舟其实不是个霸道的人。 或者说,他的霸道并不显现于普通的言谈举止中,而是内敛于更深处、更扎根的地方,反而致使初见之下的李沉舟给人以过于平凡的印象。 他走下阁楼,首先做的是安抚以刀王兆秋息为首,加之在场的其属下“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之众。 李沉舟走过来的时候,扫了扫在场众人,与林诗音点了点头,最后看向兆秋息说,“秋息,你做的很好,有你做帮手,我的大业是越来越能成了。” 兆秋息这个看起来对任何人都好像能以平常心对待,实际上内心骄傲得恨不得飞上天的天才刀王,此刻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子一般。 而且还是个绝对乖巧听话的孩子。 兆秋息略显激动地说,“多谢帮主厚爱,帮主神威浩荡,所向披靡,朱顺水也不是您的对手!” 这给人意外的印象,因为这应当是一位擅长阿谀奉承之语的人所能说出的话,却从兆秋息口中说来,反而更显得真诚。 李沉舟露出无奈笑容,“你什么时候也会这种话了……”拍拍兆秋息的肩膀,又一个一个与帮中“十九人魔”打招呼,这边指点一句武功,那边问候一下旧伤,竟然是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言语中透露出亲切关怀之意,令人倍感他的情真意切。 王玉燕和慕容复都看呆了,这就是李沉舟? 他们幻想中的李沉舟本该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里面的那头老虎,就算是临安府的官家也绝比不上他的威严,可现在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个可靠而稳重的大哥式人物。 一直没有受到礼遇,若是以前慕容复的脾气,早已有所不满,不过最近一段时日的见知令他深感天下能人辈出,对自己的定位早已下降许多,此时也老老实实。 李沉舟料理完帮中事宜,再回头面对王玉燕、慕容复时,则以同样稳重而可靠的态度,轻松同意他们入权力帮的要求。 王玉燕和慕容复本来做好了面对重重考验的准备,起码要交个投名状什么的,没想到李沉舟行事如此简单粗暴,他们终于断定这君临天下的李沉舟或许武功极高,却实在不是个能当皇帝的人,最多当当帮派头子。 权力帮将大有作为。 一想到自此之后就要进入权力帮门下,既要深入江湖拼杀,又要私下开创一番事业,种种遐思纷至沓来,不知他日是成是败,是喜是悲,真叫人期待万分。 这对表兄妹一时目光相对,又是鼓励,又是挑衅。 当然,这伙人与权力帮的关系始终少不了林诗音牵线搭桥,林诗音也只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给李寻欢欠下了大大的人情。 至于四大家将,也暗暗欣喜,为慕容复鼓劲。 阿朱阿碧则早已和慕容复说定,这下要回燕子坞打理慕容家的事宜。 一切似乎都朝着其乐融融的方向发展,偏偏在这时候,段誉这小子以永远不合时宜的态度发问,“李帮主,鸠摩智被你打退,王姑娘、林姑娘、慕容公子又已安全,我和仇兄这下便离开吧?” 还带上了我? 李忘尘在一旁暗叹一口气,他长久沉默不语,其实并非自己的风格。 只因为他害怕李沉舟。 自己的化龙无相功就算能够瞒过小三合级数的高手,也绝不能瞒过大三合。原本想着只是透过兆秋息间接传递消息,敷衍一番了事,没想到李沉舟竟然亲自来到刀王州,在他面前,自己身份的真伪将无所遁形。 而李沉舟没有道出真相的理由简单,他似乎很偶然地朝着李忘尘看了一眼。这一眼似笑非笑,带着某种狡黠,似乎一头老虎下面藏着一只狐狸,让李忘尘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 他莫名知道了对方的心思:既然你李忘尘有改身换形的奇功,那为什么要戳破呢?不如就让我李沉舟装作不识人,但还是将你收纳进来,令你成为我的一只奇兵! 这是李沉舟刻意令李忘尘所知的信息,这位“君临天下”的男人在他的面前微微掀开自己伪装的面罩,呈现出另一幅深沉的面孔。面对兆秋息、王玉燕、慕容复的可靠大哥不复存在,面前只有一个真心问鼎天下的霸主。 这既是点醒也是威胁,李忘尘知道自己如果说半个不字,恐怕会与成为今日有幸与鸠摩智、朱顺水一般面对李沉舟铁拳的人,而他绝无前两人逃走的本事。 此前段誉中招的时候,李忘尘还告诫自己警惕,但现在方明白李沉舟的“招揽”正如他的双手,是没有人能够挡得下的。 所以他只有沉默不语,这其实已经是默认态度。 直到这时候段誉主动发难。 李沉舟大概也没想到段誉能冒出这样一句话,眯眼道,“走,走去哪里?” 段誉老老实实道,“我要回去大理,首先向我父母大伯报个平安。还有……还有……”看了看旁边李忘尘,鼓起勇气道,“我一身本事,虽是自己万万所不愿得到的,但也确实该想想如何做出些对得起它们的事情。我想要游历神州风土人情,他日一定不能再借助帮主雄风,要亲手面对鸠摩智大和尚!” 这虽是他的肺腑之言,也足够励志,但李忘尘的心里却已在哭着求他别说了,人家问的压根儿不是这个。 李沉舟这时方知晓段誉不是装傻而是真傻,哑然失笑道,“既如此,就在我权力帮中如何?” 这是给他的最后机会,但段誉还是不解其意地摇头道,“那可算了吧,你们权力帮……” “咳咳咳……”李忘尘忽然咳咳几声,来到了段誉身旁,冷声道,“你说什么废话,‘君临天下’李沉舟何等人物,亲自请你加入,他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竟然还推来推去!哼!” 手肘用力一抵段誉,段誉哎哟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李沉舟看着两人的互动,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耳朵一动,“黄丫头,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 伸手一抓,一道任何人也能感受到的凌空气劲,朝着北方一处街巷抓去。 半空中噗地一声,对面竟有另一道力量迎上,李沉舟“哦”了一声,手居然震了一震。 竟然失手! 有高手? 他露出惊奇神色,五指猛地发力,远处半空中连续出现数道震雷般啵啵啵啵啵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下终于将那力量给捏破,同时暗暗疑惑,这高手内力虽强,为何毫不通晓运力技巧? 手臂一扯,遥远处两个身影身不由己地落入擂台,一个是白衣金带、俊俏可人的少女,另一个则是个憨厚英武、虎头虎脑的少年,两人踉跄落地,互相扶持起来。 这突然的一变,令在场众人目光聚焦。 那少女倒是毫不怯场,环顾四方笑道,“李帮主,这就是你们权力帮的待客之道吗?嘻嘻,我们丐帮虽都是些乞丐,不像你们都是权贵,却很懂得先贤的礼仪呢。” 丐帮,黄姑娘,这一男一女……李忘尘目瞪口呆,心想莫非又有大明星了? 可惜他的江湖令系统须得确认名字,否则此刻一定能给予重要证明。 李沉舟微笑不变,“黄丫头,我知道你牙尖嘴利,但你这番功夫与柳五玩玩就行,实在不该用在我身上——把你的来意说清楚,否则我只有请你吃拳头了。” 那少女嘻嘻笑道,“小黄蓉行走天下,能打死我的太多太多,但能不怕我爹爹东邪、师傅北丐的人,确实也就只有李帮主你了。” 果然是她,李忘尘目光一扫旁边的少年,既然如此,那么他的身份也应该确定了…… 果然,江湖令系统已叮叮两声,给了李忘尘提示。 但现在情势要紧,李忘尘也来不及看其他的。 李沉舟踏步握拳,“不要废话了。” 铺天盖地的气势涌动而来,几乎像是风云都伴随着李沉舟这一句话,从天上地下一起灌入黄蓉与少年的身前。 黄蓉脸色终于大变,旁边的少年猛地站在她身前,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同时升起被猛兽盯上的恐怖感觉。 她勉强笑道,“但蓉儿武功不行,靠山却向来很多。爹爹不够让李帮主着眼,师傅不足让李帮主皱眉,那我们帮主如何?” 李沉舟停下步伐,“乔峰?” 黄蓉心中一松,笑道,“正是乔帮主的意思,他知道李帮主近日得到了良助,本不欲打扰,却和在场两位仇公子、段公子有所故交,不得不给李帮主败兴,还往李帮主多担待。” 从出现开始,李沉舟面对任何对话,都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正如一记直拳般凶猛。 但此时此刻碰上了乔峰这个名字,他却不由得深思起来。 他不说话,在场便一片宁静,任何人也不敢说话。 风静静吹了许久。 终于,李沉舟看向段誉和李忘尘,“乔峰怎么会和他们有故交?” 黄蓉笑道,“这就是小小黄蓉所不能知道的事情了,另有一件事情相告,我家乔帮主近日与岳将军奔波抵抗外敌,几番面临外族强敌,血战数月,已累得苦不堪言,但请李帮主体谅体谅吧。” 这是令其他人所不能理解的话,明明是拿乔峰来威慑,怎么又装起可怜来了,乔峰势弱,李沉舟岂非该肆无忌惮了? 李忘尘也有此疑惑,但李沉舟的反应却令人意外。 李沉舟居然神色舒缓,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乔帮主辛苦了,请黄舵主带走两位朋友吧。” 黄蓉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段誉和李忘尘,“这下看来,你们不跟我走是不行咯。” 段誉还想问些什么,李忘尘又给了他一肘。 就这样,李忘尘、段誉、黄蓉还有那少年一同离开,李沉舟着站在原地,深深看着四人离开的背影,就这样看了许久许久。 离开了极远处,李忘尘才询问黄蓉,“为什么李沉舟愿意放我们离开?” 黄蓉眨眨眼睛,“你真是奇怪,为什么不先问我们来干嘛的,你明明知道你根本不认识乔帮主。” 李忘尘笑道,“因为我是聪明人。” 黄蓉吐吐舌头,“我却看不出来,你在李沉舟面前怕得要死,一句话也不敢说,哪有这样的聪明人。” 旁边的少年忽然道,“蓉儿,你当时也害怕得手冰凉呢。” 黄蓉脸一红,嘴硬道,“那也比这家伙厉害。” 李忘尘无意和她争执,“所以李沉舟为什么要对乔帮主让步?” 黄蓉道,“因为岳爷爷。” 李忘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黄蓉本来是卖个关子,结果李忘尘这么一回答,她一口气没上来,瞪眼道,“咦,你这就明白了?莫不是糊弄我的吧?” 李忘尘道,“我当然明白,权力帮虽想要取宋而代之,但大宋固然风雨飘摇,其势未尽,到底是急不得的。所以权力帮也只好先打出抵抗外族的旗号,养精蓄锐,但是外族却等不及了,而真正出力抵抗外族的是岳爷爷与丐帮,若丐帮撤军,权力帮既然有此旗号,必然顶上,李沉舟固然不怕厮杀,却要沦为大宋的屏障,这是他所不愿意的,是以不愿得罪乔帮主。” 黄蓉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但还差了一点。” 李忘尘疑惑道,“还差了哪一点?” 黄蓉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李沉舟要刻意放走鸠摩智和朱顺水吗?” …… 鸠摩智和朱顺水两人一路上了大船,但见船上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不像是一艘大船,更像是一座水上的皇宫。 朱顺水道,“本天王此前邀请国师加入我方,国师尚且自矜,咱们当时打了个赌,国师可还记得?” 原来当日朱顺水邀请鸠摩智加入自己这一方,却不料鸠摩智断然拒绝,自诩能面对一切高手。 他也不急,只与鸠摩智立下赌约,鸠摩智一去权力帮,若遇上了李沉舟,将绝非对手,事实果然如此,李沉舟的两拳令鸠摩智迄今仍记忆犹新,再不敢妄谈为敌。 离开了那些乱来的女子,鸠摩智已恢复自己的气度,听到这话虽目光一冷,暗暗咬牙切齿,却还是微笑道,“朱天王当日所言,小僧一字一句均不敢忘。我自远来东土,什么天龙寺、慕容家,皆不堪一击,以至于小觑天下英雄,致使今日吃了大亏啊。诚如朱天王所言,天下之大,能者辈出,欲成大事,当有志同道合之辈——朱天王此番救下小僧,无论使命,任凭驱策。” 他这话也是先问问朱顺水要自己做什么,之前鸠摩智太过自大,虽先被六脉神剑挫败,又被请上了朱天王的大船,身陷重重围困,但尚不清楚对方目的,已先一口回绝。 他生性悍勇,本来做好了厮杀准备,没料到朱顺水对他的拒绝混不在意,令他自去面对李沉舟,这不知道是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对对手李沉舟的拳头太过有信心。 现在鸠摩智已第二度来到这艘大船,更被朱顺水救下,在加之李沉舟强悍无比的庇护,已深知再无夺取六脉神剑、北冥神功之法。 一时之间,他也知道抱团取暖了。 朱顺水哈哈笑道,“国师言重了,其实本天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吐蕃国也大有好处。” 鸠摩智愣了一愣,“哦?” 他到底也有吐蕃国师之职责,此番来到中原两大目的,一是寻找自己突破契机,二是眼见大宋将乱,辽、金、蒙古、西夏等诸外族已尽占大宋疆土,此地虽高手众多,却内乱频发,气数将尽,于是也有心为吐蕃国分一杯羹。 这乃是他心照不宣的秘密,鸠摩智也从来不怕别人知晓,但也不应该这般正常地交流啊! 鸠摩智看不清朱顺水的意思,双手合十道,“朱天王之意,小僧甚不明白。” 朱顺水笑道,“国师可以为本天王要国师加入的是十二连环坞?” 鸠摩智皱眉道,“难道不是?” 朱顺水摇头道,“错了,错了,当然不是。” 说话间,他已带领鸠摩智走进大船一处有人看守的巨大房间,又从房间内部走进了一处小房间门前,这里便已没有了任何看守。 鸠摩智看着房门,皱眉道,“这是……” 他站在门外,也能感觉到其中几个呼吸若有若无,都是小三合级数往上的高手,而且还有尚未能够感知的人物。 朱顺水笑道,“国师一进便知,切莫担心。” 鸠摩智向来胆大,也走进其中,一进房间,果然是好几个人,没有一个是善于之辈。 鸠摩智目光一动,竟在其中见到了一位熟人。 ——当年与他同在莲花生大士门下学习的同窗“金轮法王”珠穆朗玛大师!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金轮法王朝着鸠摩智冷哼一声,鸠摩智也朝着他冷哼一声。 他们同在莲花生大士门下,但是彼此十分不对付,鸠摩智在本地吐蕃拜为国师,而金轮法王则东去蒙古当了国师。 若是当年,自然是鸠摩智这得到莲花生大士亲传火焰刀之人更胜一筹。 但方今天下,若论势力,蒙古却又要远胜吐蕃,蒙古国师的位置自然高于吐蕃一点。 两人的比较,大致是一个学生时代成绩好一点的,但留在二线小城市,另一个学生时代成绩稍差一点,却去了一线大城市。互相都有看不惯对方的点,鸠摩智认定了金轮法王是被自己挤出了吐蕃本地的无能之人,金轮法王则认为鸠摩智是困于吐蕃的不知变通之辈。 鸠摩智此番来到中原,也是为了这番脸面。 而虽和金轮法王不太对付,但鸠摩智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龙象般若功已达到极难对付的水平,这武功其实本来不如火焰刀,却得到蒙古国当朝帝师,不逊色于莲花生大士的另一位密宗教主级人物“帝师八思巴”的修改,威力大涨之余,金轮法王也等若另投他门的叛徒。 藏密五教,红白花黑黄中,莲花生大士是红教宁玛派祖师,而八思巴则是花教萨迦派法王,与莲花生大士同列方今天下“四佛陀”的尊位之中。 鸠摩智心中暗惊怎么连这家伙也请过来了,其他几位又是什么人物? 却见到房间里其他几人,有一对老迈的夫妻,一个面目阴鸷高鼻深目气质锐利的白衣男子,一个身穿道袍气质阴柔的老者,一个被毁了容的瘸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十分英俊的年轻人。 但见他一身锦袍,服饰华贵,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更衬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 他坐在椅子上,神情散淡,哪怕是鸠摩智到来也不站起,身旁立有一杆长枪,似乎是他的武器。 朱顺水微笑道,“珠穆朗玛大师与国师乃是当年同窗,想必轮不到本天王介绍。这几位分别是大金国小祁连山金燕神鹰夫妇,当世赫赫有名的九阴五绝西毒欧阳锋先生,蒙古一代宗师玄冥神掌百损道人,以及西夏国一品堂高手恶贯满盈段延庆先生。” 一个一个,都是大名鼎鼎。 鸠摩智目光一扫,将人物一一对应,这才知道此地已齐聚金、元、西夏三国高手,除去段延庆只有小三合得二之外,皆是小三合三花聚顶级数的人物。 当然,世人皆知,西夏国真正恐怖的乃是皇妃李秋水,而从来不是什么一品堂的高手。更何况段延庆早在后天境界便被人折磨毁容,武功根基有损,战力发挥不到十成。 就鸠摩智看来,他境界比昔日天龙寺所见的“本尘”段正明更高,实战却不如对方。 他今日也不过是到此做一个代表罢了。 至于最后一个年轻人,鸠摩智目光看去,那人也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在下完颜康。” 大金皇族么,难怪如此倨傲……鸠摩智哼哼冷笑,他看得出来这年轻人已有小三合得一水平,当是自小经受过严苛训练,更有神功宝典、各种补药、高手喂招,但这不过是闭门造出来的车而已。 这般年轻的先天高手确实恐怖,但恐怖的重点不在车本身,而是造车的人。 若是实战,这小子恐怕还不如今日见到的那位“仇统”。 最后,鸠摩智的目光仍要回到朱顺水身上,他现在已懂了朱顺水的意思,这帮人会聚在一起,当然不可能只是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的事情,只因为他们所代表的几大势力的胃口,都不是区区一个寰宇九极所能满足的。 鸠摩智沉声问道,“看来朱大天王志气不小,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请动在场诸位仁兄。” 朱顺水乐呵呵地点头,“好说,好说,此次请动诸位高贤,不过是为了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而已,而且这件事情对大家都有益处,绝无一方会吃亏。” 鸠摩智道,“哦?” 朱顺水道,“只不过是要杀一个人。” 鸠摩智呆了一呆,道,“杀谁?”心想什么人值得我们一同去杀,难道是大宋皇帝?可如果看在场诸人各自利益,反而是要保住那皇帝狗命才对啊。 而朱顺水只说了两个字,“岳飞。” …… “杀岳飞。” “这就是李沉舟的目的。” 黄蓉道,“他武功盖世,若真心出手,付出一定代价,绝对能留下朱顺水、鸠摩智其中一条性命。但如此重拿轻放,刻意放走两人,目的就在于,他知道朱顺水要杀岳飞,所以要留他一条性命,而朱顺水也知道这点,方大胆亲自来到权力帮的领地。” 她看向在场众人道,“他们两人看似敌对,其实早已经是一丘之貉,暗中合作了。” 李忘尘听完点了点头,想了想,“原来如此,那我忽然觉得,我可能刻意知道得更多一点。” 黄蓉本期待着看他惊讶的神色,但此时自己却困惑起来,“啊,你什么意思?” 李忘尘说,“李沉舟其实是大唐的人,朱顺水其实是大明的人。”chaptere (=) 第二十八章 似而非是,前世此生 李忘尘说出这番话后,黄蓉的脸色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这变化当然是很细微而且转瞬即逝的,黄蓉立即哈哈大笑,以嘲弄而可怜的目光审视李忘尘,“我还当你说什么呢,原来是这般街巷边上人士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妄加猜测,是啊是啊,天下姓朱的都是大明朝皇室,天下姓李的都是大唐朝人士。靖哥哥,你自姓郭来,想必也有个显赫的祖先,请报上名来吧?” 那少年道,“是。”转头看向李忘尘和段誉,“在下郭靖,祖父乃是昔日地佑星赛仁贵郭盛……” 黄蓉剁了剁脚,“你还真有啊?” 说话间偷偷看了李忘尘两眼,却发现李忘尘毫不在意自己的嘲笑,微笑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她当然知道郭靖的祖先是谁,说这话就是为了岔开话题,但看李忘尘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立即知道没起到成效,这小子不是那么好蒙骗的笨蛋。 黄蓉脸上的笑意不由凝固了起来,再无插科打诨的意思,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你到底如何能确定这点?世人都知晓现在大宋必然有两国分支,却都不相信大唐与大明的势力便是如此简单的李唐朱明。” 李忘尘道,“那是世人将大唐和大明想象得太神通广大了,似能掌握全局一般,像是朱天王、李沉舟这样的人物,任何一个国家想要轻易拿出手来,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所以我相信起码在二人起事的初期,并无唐明的支持,而是真真正正白手起家,乃是在两朝看来也极为意外的崛起,什么李唐朱明,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黄蓉苦笑道,“没错,与其从基础培养班底,不如直接找到最强也最不安分的几人合作,而李沉舟与朱天王显然就是最好的对象。他们要杀岳飞,这是唐明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的大宋完全是由他撑下来的。” 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看起来精灵可爱的少女,现在竟有一些不属于她的悲天悯人气质。 李忘尘道,“所以我坚信他们或多或少,应当和唐明有所联系。但到底是谁人是唐,谁人是明,其实并无确凿证据。”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摊开双手。 黄蓉懊恼地拍拍脑袋,“好啊,然后你就来诈我!” 李忘尘哈哈笑道,“想要骗过你,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得意无比。 这世上能骗过黄蓉的还有几个? 黄蓉倒也不以为然,朝着李忘尘做了个鬼脸,哼哼两下。 然后正色道,“你别得意,瞒着你们这些事情,可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保护你们。你说的没错,李沉舟、朱天王都是白手起家,后来唐明分别联系上他们,给予助力,要求只有祸乱大宋。此乃绝密要事,外传只会遭来横祸。” 李忘尘给自己嘴巴上了个拉链,却指了指旁边的段誉,“别担心我,你只想想如何告诫他就是了,他这人脑子一木,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 黄蓉想了想也是,转头看向段誉。 段誉赌咒发誓,“我绝对不会外传的。” 黄蓉看了他许久,忽然露出甜蜜无比的微笑。 她容貌俏丽,为人活泼,这般一笑犹如天仙一般,段誉看得心中也是一甜,然后就见那笑容忽地变得多了几分恶毒,“你是大理段氏子弟吧?哼哼,你若外传这个消息,坏了人家好事,最终只会害人害己,大唐的铁骑只怕会踏平你们大理国,你的老爹老娘全都会被你一个人害死。” 段誉听得脸色一下发白,什么小美人儿甜蜜笑容也想不起来了,总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忘尘补充道,“除了老爹老娘,还有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 段誉道,“都说了没有了!” 如此一番事了,接下来慢慢交流,李忘尘也询问清除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黄蓉为什么认得他的身份,并且救下了他。 答案很简单:黄药师与李寻欢是忘年交。 当年李寻欢游历大宋的时候,因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这与黄药师十分契合,两人成了忘年好友。当李忘尘前来大宋的时候,李寻欢也不忘给黄药师寄信,请求黄药师帮衬一下。 这消息传到黄蓉那边,她身在丐帮,消息灵通,自然知道燕子坞一场动乱,李忘尘往北而去,便一路追来,最终在刀王州寻到了两人。 至于李忘尘的伪装,早已给李寻欢通了气,李寻欢也料到他有改装换行一说,也一路传到黄蓉那里,叫她提防此事。 黄蓉直言说出李寻欢教给她辨认李忘尘的方法,“——眼珠子喜欢乱转的便是。” 这么说来,自己又受了二叔好大一番恩惠咯。 李忘尘只能苦笑,并且告诫自己以后眼珠子少转一些。 他顺便海弄清楚了这世界上的郭黄二人组是什么样的角色,这是他所见差距和“原作”最大的人物,这全是因为两人身处混乱的局势当中。 黄蓉年纪轻轻,已拜师丐帮三大长老之一的北丐洪七公,习得精妙打狗棍法,并荣升为丐帮“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四大分舵中的大仁分舵舵主,年纪轻轻,位高权重。 更兼她绝世容貌,靠山极大,不仅有师傅北丐洪七公做主,老爹更乃是东邪黄药师,虽身在丐帮,却成为江湖上无数人追捧的女神。 相比起原本世界那个调皮捣蛋的黄蓉,她更成熟了几分,虽是女子,并且有个愤世嫉俗的老爹,但自己却为人实干,是很多男子也不及的侠女。 这令李忘尘想到原作中她指教郭靖爱国爱民的道理、教授杨过读书识字的事情,方知黄蓉的本性就是如此,虽有许多变化,在根本上仍是一致的。 她爹武功再高,指点这指点那,也就是个天天打嘴炮的逼王,并不如她这女儿动手干事来得实在。 而郭靖却是丐帮的无名小卒,据说武功不咋样,沉默寡言,阴沉渗人。 这更让李忘尘意外,因为此前他看得清楚,让李沉舟稍有失手的正是郭靖,他的内力之强,竟能稍微抵御李沉舟先天罡气,纵不如北冥神功浩浩荡荡横无边际般的磅礴,却也有段誉所不能比拟的精纯,不输给一般小三合圆满级数的人物。 这份功力已和什么无名小卒的身份对不上了,更不提什么沉默寡言了,郭靖只不过是木讷憨厚而已,怎会是这般性格? 对此疑问,黄蓉露出神秘微笑,让郭靖自己说。 郭靖如实相告之事,令李忘尘大跌眼镜。 原来一切的缘由很简单——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蒙古部落,而是只有蒙古国大元朝。 成吉思汗部下的铁骑更早已横跨草原,深入欧洲腹地,建立起硕大帝朝,只不过东亚地区因武者实力非凡,是以颗粒无收。而郭靖虽年纪轻轻,却自小亲自跟随着这位草原天骄征战沙场,乃是见惯了生死搏杀之人。 而什么江南七怪,全真七子,更从头到尾没有在他的人生轨迹中出现过。 郭靖在武学一道上的启蒙恩师是……大元帝师八思巴,更和金轮法王乃是同门。 这关系令李忘尘瞠目结舌。 在他木然的目光下,郭靖自言道出过往,其实大致上仍和前世所知一脉相承,郭啸天、杨铁心兄弟二人由金人所残害,妻离子散,段天德掳掠了郭靖母亲李萍前去北方,误入战场而双双昏迷,李萍在战场上生下郭靖,带着儿子逃出生天,进入蒙古地界,就此安息下来。 幼年的郭靖的确拜入神箭手哲别门下,但哲别是个称号,他开设的弓箭课程上有数百人,郭靖只是其中不出彩的一位。 他当然没有资格与拖雷结为安答,只因这世界的托雷比郭靖大上四五十岁,而华筝倒是与他两小无猜地长大,却是成吉思汗几百个儿女中极年幼也极没有权力的一位。 成吉思汗本人更是长生天神功有成的绝世高手,早已年过一百,练成了一身狂飙原生野蛮的磅礴内力,只是据说在极西处被奇异妖术所伤,方不幸辞世,版图巨大的蒙古帝国四分五裂,留下神州三国共同的强敌大元。 他的眼中当然至死也未曾有过什么叫郭靖的人。 郭靖的幼年是跟着部落一路向西的时光,他经历过许多原本的郭靖在这个时期并没有经历的事情。 比如满城满城的死人,比如声嘶力竭的军伍,比如高手在军队中所向披靡的身影,比如军队中逐渐多起来的藏密修行者,再比如亲自来到他面前的大元帝师八思巴。 当时的郭靖只不过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小兵,他才不过十二三岁,衣衫褴褛、满脸血污,刚刚砍死三个红毛鬼,正想着割下的耳朵能给娘亲换什么好东西,就被八思巴亲自找到,并送到了成吉思汗之子托雷的营帐中去。 “这就是我的弟子。”身穿红色袈沙,面色白伫透红,面貌俊伟,有一种近乎魔怪男性魅力的八思巴抱起很小很小的郭靖,对当时即位的窝阔台说,“陛下,请给他尊贵的身份。” 窝阔台听说郭靖与华筝交好,于是赐他“金刀驸马”的身份。而一旁的托雷知晓郭靖是自己帐下士兵,因八思巴弟子之名,又不顾身份地纡尊降贵,亲自与他拜为安答,乃是诚意满满。 郭靖就这样在蒙古大元中获得了前世的一切,虽然有些曲折就是了。 之后他苦修技艺,却从未练过武功,只是按照八思巴所说,以“变天击地大法”挖掘精神中无穷无尽的潜能,转化为现实中玄奇不可捉摸的力量。 这应当是武学中的一类,却又超脱了武学,进入另一种境地。 从这听来,郭靖再不必吸什么蛇血了,他只需学会真正的战斗、武功、招式,就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他日前途将不可限量。 而他的年纪也才不过十七八岁而已,足见其天赋之高。 或许这正是八思巴将其看重的原因,而李忘尘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了令狐冲。他曾告诉令狐冲,世上有的人修炼招式厉害,有的人修炼内力厉害,如果说令狐冲是前者的模板,郭靖就是后者的代表。 照这么说来,郭靖的生活中似乎去除了一切汉人思想的痕迹。 他本来不该是丐帮的无名小卒,而应当是大元的年轻一代最顶峰高手,若是经历些许磨难,恐将成为乔峰的最大对手。 幸运的是,李萍对郭靖的影响仍然比任何蒙古人更大,原本该由江南七怪所传授给他的读书写字、汉家道理,李萍自身虽然大字也不识一个,却以身作则地给予他不断强调,终于令郭靖不至于成为个土生土长的蒙古人。 他仍保留着李忘尘熟稔的善良心肠,只是该出手时绝不留手。 他仍拥有着李忘尘熟悉的宽大胸怀,只是仅在少数能够接触到他生活的朋友们面前展现。 他仍然与黄蓉组成了可令任何人羡慕的情侣组合,只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他变得沉默寡言了一些,这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对自己的身份有些茫然。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并不用直面蒙古与大宋之间的矛盾,因为当时双方同时的敌人都是大金;神雕侠侣中大宋蒙古倒是正面为敌,偏偏郭靖更人到中年,醒悟“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道理,几经历练,洗尽铅华,早已不是纠结自我、年轻气盛的时候了。 但在这个世界,郭靖人尚年轻,而蒙古、大宋之间又确确实实是生死大敌,到底是帮助自小长大的环境,还是帮助自己的根本,他将以一颗稚嫩心态去直面这份迷失自我的抉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的郭靖将处于类似于原作中乔峰的处境,经历和乔峰一般的责难。 黄蓉摊开手道,“靖哥哥因这番经历痛苦万分,在蒙古那边已待不下去,便带着伯母逃亡到这边过来,呆了几年之后,伯母因一路奔波劳累而死,他就大受打击,懵懵懂懂地活着,当了几年街头的乞丐。后来莫名其妙加入我们丐帮,只有我偶然间看出他的真实本领,询问之后,方才得知这一单曲折离奇的内情。” 郭靖则跟道,“我现在仍有许多东西想不明白,但蓉儿心怀许多道理,我只要跟着她,那些不明白的东西,迟早应该会明白的。”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这算是狗粮吗?李忘尘暗暗嘀咕,却脑子一动,想到了杨康。 蒙古一方的剧变令郭靖的人生轨迹产生这样变化,不知道另一边的杨康或者说完颜康又是怎么一番模样。 询问一番,郭靖口中果然没有什么“嘉兴烟雨楼”之约,不过却知晓杨康此人,以及两人名字中“靖、康之耻”的来源,这便是李萍教导他的。 他甚至曾在金元二国的交流之中,远远地看过那叫完颜康的小子几眼,郭靖知晓是自己义弟,想要与之相认,却被完颜康色变呵斥,不欢而散。 对方拿出了冷屁股,郭靖也没有热脸贴上去,便当这事儿没有一般。 说到这里,黄蓉也露出佩服神色,“伯母深明大义,是女中豪杰,他日蓉儿也愿成为这样的好儿女。”说罢笑了笑,又看向了李忘尘,“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李忘尘想了想道,“黄舵主有什么推荐?” 黄蓉想了想道,“我救下你们,本来是给爹爹帮忙,不该要求什么,但两位武功智慧之高,乃是丐帮不可或缺的助力,我也只有厚颜无耻地挟恩求报了。” 李忘尘早有心理准备,点了点头,“我不习惯欠人东西,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段誉当然更无异议。 瞧见两人跃跃欲试的模样,黄蓉却笑着摆了摆手,“不急,不急,李沉舟、朱顺水的阴谋,早已被我们破获,但他们汇聚的力量也极为惊人,是以谁都不敢轻易动作,这将是一股长久持存的暗流。两位答应了此事,只要他日能应声就行,还有很长一段安稳日子可过呢。” 李忘尘哦了一声,皱眉道,“那我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黄蓉道,“这得看两位的需求,我们丐帮关系遍布天下,自有去处安排。” 李忘尘和段誉对视一眼。 段誉罕见地先于李忘尘发言,说自己要游历四方,寻找自己一身武功的意义所在,这发言令郭靖眼睛一亮,生出知己感受。 黄蓉大手一挥,“这简单,你去北方战场,跟随着乔帮主四处看看,便什么思考都明白了。” 李忘尘则说出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景,便是一处安稳地界,把武功练好。条件是有高手指点,否则他自己单练,闭门造车,还是无效。 黄蓉点了点头,也有对策,看来平日没少为各路江湖豪杰谋生路,“这更简单,我立刻修书一封,你去京城诸葛神侯府上,神侯一定会好好接待你的,在他那里你平安度过几年都不成问题。” 诸葛神侯……真的会平安吗? 李忘尘怀着莫名心态,拿好信封,便又踏上了旅程。chaptere (=) 第二十九章 世道逼我成好人 离开众人之后,李忘尘方有闲暇观看郭靖黄蓉二人给予的奖励。 郭靖是二十五点数,一枚青铜令牌;黄蓉是十五点数,一枚青铜令牌。 另外竟然还有来自于李沉舟的,也是二十五点数,一枚青铜令牌。李忘尘都没有留意这是什么时候激活,当时局势太过混乱,他根本无暇去照顾这些东西。 这点点数,大致能补足李忘尘初次被段誉所汲取的精、神二项,但在气力值上,还是杯水车薪、差得老远。 但令牌加上此前绝代双骄任务遗留,以及邂逅段誉得来的一枚,却已达到了五枚。 李忘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兑换白银令牌,并且进行使用。 阔别已久的兑换页面再次转换起来,白银色的令牌破碎之后所得的碎片席卷刮来,形成了一本令李忘尘欢喜无比的秘籍。 。 赫然是全真教祖师,五绝之首王重阳的家底功夫。 李忘尘也曾打听过五绝消息,这个世界的五绝并非天下武功最高的五个人,除去不知深浅但能与张三丰、逍遥子齐名的王重阳外,其余四人都是小三合圆满境地。 他们之所以并列五绝,实在是昔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在华山之巅争夺九阴真经,王重阳得到消息后不忍看到俊杰玉石俱焚,于是亲自来到以一敌四,化解恩怨,一笑泯恩仇,谈武而论道,成为江湖上的一大美谈。 所谓华山五绝,就是个江湖高手之间的小圈子,因在华山论剑而成,于是得到称号。 这就如同竹林七贤、八俊一般,并非是原作中“天下前五”之意思。 华山论剑也是他们五个人小圈子内部的研讨交流会而已。 在这华山五绝之中,王重阳对其他人而言,也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只因他武功实在高过四人太多,其余四人都算是他半个学生,要足足矮上两三个辈分。 先天功就是他的看家功夫。 李忘尘将其细细品读一番,发现其中脉络,居然和紫霞神功暗合,显是同为道家全真一脉相承的缘故。 这样一来,李忘尘就有了四门内功,青铜级的紫霞神功,白银级的玉女心经、小无相功、先天功,四者是层层递进的关系,而且都有道家道理内蕴其中,足够李忘尘“夺灵摄元气”搭建出完整体系了。 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再无内功方面的忧虑。 出发上路之前,李忘尘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仇统这身份或许也应该抛却了。 他本来使用仇统身份,就是因为当时要混入队伍,必须令人信任。魔教嫡传,乃是天下大不容之人,这样冒大不韪进入队伍者,方能先声夺人,令慕容复、王玉燕不敢多问。 当然,以如意天魔·连环八式逼退二人,也相辅相成,更助长他软硬不吃、冷酷傲慢的本性。 但这身份是在极特殊情况下所用,若到了京城再用,将是自寻死路。 于是“仇统”在进入一座小镇之后,便无缘无故地消失。 李忘尘再次走出小镇之后,则无刀无剑,拳脚有力,是个肉乎乎的圆脸矮个子青年,名叫“宋虚”——乃大宋子虚乌有之人。 他以前常常忧虑自己所学博而不精,所学武功杂乱无比,难以梳理成线索,多则多矣,一旦碰上了如九品到先天境界这般重大阻碍,立刻有尾大不掉的趋势,令自己茫然无措,不知向何处发展。 但现在他不得不感谢这份驳杂,否则哪里有能力去伪装成各路不同身份? 还不得不感谢的便是李寻欢传授的“齐物论”,如果说小无相功是以一个源头模仿天下武功,齐物论便是以一个源头理解天下武功,令李忘尘在招式上进步神速,领悟能力非凡,成为他学一门会一门最有力的支撑者。 李忘尘有快剑小李血玲珑的名头,剑法乃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仇统是魔教刀法的嫡传,其刀法之高,能与权力帮刀王媲美。 而现在的宋虚将不擅剑法,不会刀法,只以赤手空拳闯荡江湖。 除非是大三合高手法眼一观,否则谁能发现这三个人居然是同一人?事实上,李忘尘在表现前两个身份时,所呈现的战斗力也极不相同,世上大概只有死去的薛衣人和邀约怜星真正面对过他的全力,除此之外他从来都有收手隐藏。 没办法,这实在是自穿越以来所遇到的种种事情,都危险万分,不学聪明点,李忘尘实难活到现在。 仇统虽是九品,但完全能够比拟一般水平的小三合高手。 李忘尘在大宋的几次出手,都止步于普通九品的水平。 而宋虚不用刀剑,招式武功已去了大半,又内力空空荡荡,这个身份将会是史无前例的水货九品,但自保应当毫无问题。 这次出发,李忘尘是打定主意。 不惹是生非。 不好管闲事。 不准这样,不要那样,一定要当个聋子,瞎子,傻子。 一意只赶路,满心思武功。 在前三天的时候,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比如说,他度过长江的时候,朱大天王的属下再次向人们收过江费用,他也老老实实地交了,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就算有个没钱的人被一脚踢得头破血流,他也不吭声,只是偷偷给了人家一点银子。 又比如,他路上碰到了有同路人哭哭啼啼,一问是大宋北方被战乱祸害驱逐过来的平民百姓。 心里面固然很不是滋味,跟着骂了两句金狗元狗便罢,又送给人家几两银子。 再比如,路上有个女孩子老爹死了,卖身葬父,李忘尘在一旁看了一眼、听了一声,立刻就走不动道儿了。 他呆呆站在那里许久,看着自己最后几两银子,从天地玄黄想到了宇宙洪荒,由三字经想到了千字文,由奥特曼想到了百特曼,脑子里混乱如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银子已经全交了出去。 看着少女对自己磕头感谢的模样,李忘尘收回了想要回来的话语,只好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祝她未来的日子幸福。 当然也要祝自己。 因为他已经没有钱赶路了。 这下让李忘尘愣住了,呆住了,傻住了,前世他生在普通家庭,但老老实实上学上班,就算累得像条野狗,也从来不缺衣食,就是娶老婆的彩礼有点困难而已。 而穿越以来,也就前三个月饿了肚子,之后到哪里都有人相助,一路招惹了人也一路结交了人,李寻欢、朱无视、李莫愁、华山派、曼陀山庄……这些都是他的饭碗,李忘尘还从来没有因为钱财的事情发过愁。 但今天,他终于遇上了这事儿。 到了这时候,李忘尘只好想,“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我也被一文钱难倒了,所以我原来已经成为英雄好汉了啊,嘿嘿。” 缺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起码对李忘尘而言不难。 他当夜连劫附近十家富商的宝库,所获大致在数千两上下。在这样一个世界,富商们的手下当然也有能人防备,不过也就四五品而已,李忘尘轻松瞒过他们,收获颇丰。 这样的钱来得容易,花得更没有心理负担。 李忘尘第二天怀着巨款,却好似忘了赶路,反而很专注地打听消息起来。这下都不用那些令人不平愤懑的事情主动跑到他面前,而是李忘尘在主动寻找这些消息。 他用了五六日,把数千两银子花得干干净净。 帮人家盖房子,赎闺女,买牛羊,找营生,送盘缠……李忘尘一通乱干,沉迷其中,等到银子花光了,附近已渐渐传出了他这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名头,方才大惊失色。 “哎呀,我……我这下是前功尽弃了,这一路上不会还有波折吧?” 别人越是夸赞李忘尘,李忘尘越发现自己的失败,最后只好叹了口气,“他妈的,不管了,这是世道逼我的,这一路谁能忍得住!?” 怀着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李忘尘干脆不再惦记什么不惹事生非的道理了,他完全放开了似的拿钱花钱,劫富济贫,同时心中慌慌,每次做好人好事的时候都有尿尿般的刺激感。 当然也有麻烦找上门来,但是李忘尘每次怀着沉重心思迎敌,却发现来的不是丁春秋、段延庆,也不是天下第七、任劳任怨,更不是八大天王,当然也不会是五绝。 ——却都是些无名之辈。 “哦,原来江湖上是五六品的多啊。”李忘尘恍然大悟,似乎从魔怔中清醒过来,“我还以为小三合遍地都是呢。” 轻松打败来敌之后,他的侠名越传越广,武功也渐渐显露,江湖上流传出“重手铁判”的名头,说他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大公无私、心怀大义云云,每次都说得李忘尘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他该听还是会听。 有时候来到一处客栈,人们惊讶地议论纷纷,只因来人当面不好说全。于是李忘尘看似风轻云淡地走上二楼房间,关上房门之后,便暗中把耳力提升到最高,听着楼下大厅讨论自己的一番壮举。 听到赞扬的,就乐呵呵脸红红在床上打滚不止。 也有不屑的,他笑容一收,冷笑两声。 当然还有担忧他人身安全,他也听在心里,暗暗点头,恢复正经,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得意忘形,大宋龙蛇混杂、能人辈出什么的。 就这样,李忘尘一路南下,因一路作风而导致俗事干扰不胜枚举,故而与常人赶路的时间也比不上,足足半个月才到江陵府内,总算是真正意义上重新回到大宋领土。 回到大宋领地之后,两个名字逐渐多的出现在了李忘尘耳边。 金风细雨楼。 六分半堂。 这两个名字大名鼎鼎,本来是中的两方霸主,号称“六成雷、四成苏”,本意是指天下群雄有四成在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掌中,但总得来说,仍有六成依附于六分半堂堂主雷损。 两者共同扎根于京师,一方有武林名宿、民间力量撑腰,另一方则在与绿林豪杰联合成稳定一体,各有千秋、不分轩轾。 不过他们在权力帮、丐帮、长江水道、慕容世家面前,就要相形见绌了。 六分半堂的理念,本来是天下英豪、各门各派,都将自己的所得分上三分半给六分半堂,一旦遇上任何祸害,六分半堂就必然拿出六分半的力量去支持他们。 现在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如何,这两股势力仍然是高手辈出,强者如云的,只是不如丐帮、权力帮、慕容世家、唐门、长江水道一般,可以自立门户、独霸一方。 在李忘尘看来,正因为他们距离最顶级势力尚差了一步,反而会成为了朝廷的最有力支持者。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苏梦枕的手下,已渗透到了朝廷中各地军队、禁卫、边防之中,并且深入盐帮、运粮、押饷、保镖、戍防、铁器、牲口、商旅等事;雷损的人手,则也高至蔡京秦桧高俅,下至医卜星相、士农工商、七十二行、三十六业之中。 两人共同支撑起大宋仅有的一些威严,而这恰恰是他们唯一可以跻身寰宇九极的机会。 打个比方,现在大宋的局势,风雨飘摇,天下难定,正如汉末一般。 临安府皇宫内的官家,就是昔年的汉献帝。 而不算已与岳飞紧紧结合在一起的丐帮,其余的权力帮、长江水道、慕容世家、唐门等辈,则好似汉末两袁,势力雄浑,称霸一方,可以无视天子威严。 至于苏梦枕、雷损两人,势力稍弱一筹,显然想要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也只有这样,他们方能与其他势力有抗衡的机会。 这就是正统的含义。 只要大宋不明确被灭,这个看似无用的正统,终究还是有用。 可现在的曹操有两个,都想要迎奉天子,反而形成了对抗冲击、焦灼不定的势态。谁能胜利,谁就能彻底掌握大宋的正统,主管临安府内外的一切事宜。 但若外部势力有所干预,又立刻会令他们放下此前一切矛盾,齐心协力对抗外敌。 只因为他们非常清楚,临安府绝不能交给其他任何势力,否则即使对方被灭,自己也将万劫不复、再无任何翻身机会。苏梦枕和雷损曾同时有一句话:不管谁胜谁败,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只有金风细雨楼以及六分半堂。 不过在李忘尘看来,这番话完全是狗屁。 ——他深知在京城内部还有其他势力,比如迷天七圣、有桥集团、诸葛神侯、蔡京高俅等等,恐怕也都想要参与进来,嘿嘿,谁不想当曹贼呢? ——而另一方面,若一方真正已显露颓势,这话也立刻当狗吃了,引入外敌争一个玉石俱焚,我不好过你也一起玩完,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总之,京城显然是比大明内部复杂千万倍的局势。 而且官家绝非汉献帝一般毫无翻盘机会,只因他还有个忠心耿耿、纵横披靡、阻抗外敌、绝世风姿的岳飞。 李忘尘盘算一阵,顿觉头疼,干脆胡乱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李忘尘已忘却一切复杂局势,去附近名胜黄鹤楼散散心。chaptere (=) 第三十章 说英雄,谁是欢乐英雄? 江水滔滔,风烟平阔,黄鹤楼楼上楼下,仍有不少风流名士的墨迹词章。 唯因黄鹤楼下的街道上,市贩聚集,叫卖喧嚣,充斥着一股鱼虾腥味和其他鸡鸭犬豕的气味,脏污满地,本来恁地诗意的黄鹤楼,已经面目全非。 不过贩夫、商贾们都知道,慕名而来此的人,未必旨在游览风景,乘机还可以逛逛市集。连同烟花女子,也停舟江上,箫招琴抚,陪客侑酒。 李忘尘圆脸笑面,双手空空,一身白衫,看上去是个极好亲近的富家公子,漫步来到了黄鹤楼游览风景名胜。 周围人看他衣着不凡、气质华贵,都凑了上来,多作招呼。 有人要他去看看古玩字画,有人要他去瞅瞅美人舞姬,有人邀请他听听婉转萧琴,李忘尘本来觉得很有趣,忽然目光移动,被某处吸引了注意。 他不管不顾,却去往了街头一处好大的空地,那里一群人围拢成圆圈,发出阵阵惊呼,交头接耳,显然是一伙卖艺者。李忘尘挤了进去,凑热闹般看了两眼,只见里面一个年轻人正在翻腾起跳,整个人影影绰绰,许久也不停歇,另一个年轻人坐在一旁,吱吱呀呀地拉着二胡,传来悠长婉转的曲声,嘴里相伴清喝,咿咿呀呀,声旷气足。 旁边的人大叫道,“三百二十一,三百二十二……”听起来,似乎在说那翻跟头的年轻人,已连翻三百多个跟头了。 而李忘尘一看这两个人,就知道他们都是武功不俗之辈。 那个拉二胡、唱曲子的,将一些武功手法,运用到了吹拉弹唱上面。 二胡的声音本来凄厉惨淡,但是到了这年轻人手中,却似乎能冒出一些铿锵有力、辽阔悠远的意境,令人直觉看到了天高海阔,心胸中许多不平之气顿去。 他的歌声更是清亮透彻,宛若山呼海啸一般,意境开阔,曲风雄浑,骤然扑来,有排山倒海的气派,令人不自觉受其吸引。 仔细一听,词是苏学士的“大江东去”。 常人都是用铁板琵琶弹唱,方能迎合此词浩大,但这人居然用凄厉二胡伴唱,也真是头一回了。 这自然是内功深厚、招式纯熟的象征,但若不曾真正学过乐理,深知深谙世情,也绝对无有这样一番演绎。 而前方那翻跟头的年轻人,则在乐曲歌声之中继续翻跟头,整个人好似已停不下来,身影翻飞腾跃,令人难以想象他到底何来的精力。旁边的人嘴巴连动,三百四十三、三百四十四一路念了下去,念得口干舌燥,数都数得累了,他的动作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而标准,呼呼呼呼风声不住,令人心惊。 李忘尘目光一动,瞧见旁边有个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此处请赏”四个大字,字迹居然也是龙飞凤舞、神采内蕴,乃是极为出色的一手好字。 木板下摆着个铁盘子,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一堆铜板。 嘿,哪有这样卖艺的?李忘尘忽然明白了,忍不住笑了笑。 通常的卖艺,是表演者先整个“彩行”,即开门见山的一套功夫,但却止步于此,之后告一段落,由小童过来纳钱。须得交上几文钱币,再令卖艺者说上几句漂亮话语,方能继续下去。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这般你来我往,卖艺者的身份自然放得极低,但却往往能收获颇丰。 而似这两个年轻人的作为,却全然是另一套了。 李忘尘试着上前交去一锭银子,周围人传来惊呼,都以变化的目光审视这位圆脸公子。但卖艺的两人目光只是一动,看了银子一眼,彼此动作却丝毫不停,歌继续唱,跟头继续翻,显然并未被银钱打动的痕迹,也更没有停下来给金主感谢的意思。 这下明了了,原来是两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估计是和自己有了一番处境,但是自己能放下心理负担去偷钱啊不对,是拿钱,他们却宁愿靠本事过活。 不过现在看来,这思路似乎遇到了障碍。 两人不可否认的有真本事。 但老实说,再好听的歌曲,若唱歌着曲的是个男人汉子,听多了也就腻了;再令人惊叹的跟头,若一直就是这样单调的翻跟头,见久了也就无趣了。 两人边上时时围拢着许多人,但人们来来往往,甚少有停驻下来久观者,其中愿意交钱的就更少了。 一看李忘尘这么个一号金主、榜一大哥都未曾得到什么礼遇,其他人更不愿意交钱,反正交钱也是看,不交钱也是看,那么为何要多费些礼金吗? 大宋虽是富庶,也实在没有那样多有钱的闲人。 除了李忘尘。 他人来来去去,只有李忘尘一直围拢在这两个卖艺人的身边,蹲着看他们的卖艺。歌曲从铿锵有力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变作缠绵哀怨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二胡曲风一变,凄凄惨惨,给人迷离幻梦的感受,许多旁人一听,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眼泪可以去,银子是万万掏不出来的。 只有李忘尘在掏银子,他是看了一会儿,就伸手掏出一锭银子,又看一会儿,就又掏出一锭银子。 若有人特别注意到,会发现他每两次掏出银子相隔的时间,其实都差不多。 就这样,银子在铁盘子里堆码起来,化作了一座小山,普通卖艺者若能得到这样一笔钱财,只怕一年半载都不愁吃穿,可是两个卖艺者还是不搭理李忘尘。 如此一般,三个人直耗了许久,那翻跟头的似乎已翻过了数千之数,直往上万数值翻去,那唱曲的曲风数变乃至于数十变,无一重复,足见其底蕴深厚。 李忘尘当然也继续掏银子。 在旁人眼中,似乎能从这无声无息的动作里,看出一点火气。 好像李忘尘在炫耀自己的银子,只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回应。 又好像那翻跟头的、卖唱的,在使劲表现出自己的技艺,似有自觉已足够对得起这银子,绝对不需要再做多余的关联之意。 这下人却围拢得更多了,一圈一圈,一层一层,一时间水泄不通。若说卖唱卖艺,这本就是黄鹤楼下的常事,就是斗气赌性,也算江湖上的不少见的事情,但像他们这样拿真本事、真银钱较劲的,却可算是少之又少了。 谁不愿意看看这样的热闹? 如此旷日时久,本来李忘尘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晨时分,黄鹤楼蒙着一层淡淡的暮霭,伸手一抓似乎能抓到清清淡淡散散的水汽。但他们这下一僵持,一路便直到正午时分,阳光明媚。 周围也有许多人被李忘尘所带动,多多少少施舍了一些银子,再加上此前李忘尘所赠,那盘子满满当当,眼看要装不下了。 忽然,远处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这声音,一群大汉来到了黄鹤楼下的空地,只见他们个个五大三粗,上身赤裸,在旁边摆开了种种器具,刀枪棍棒不一而足。在大汉身边,还有两个粗壮的妇人,手牵几只小马猴,戴着面具,脖子上缠绕着细细的锁链,玩弄花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 其实称呼他们是人,已实在有些残忍。 这些人要么是没了手,要么是没有了脚,要么是一手一脚,要么是只有一手或只有一脚。 还有个是手脚都没有了,被埋在个三尺大小的瓮中,张开嘴巴,哑哑作声,竟然是连舌头也没有了,令人看了心酸。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恐怖的,比如两个背部粘在一起、不分彼此的,身体四肢完好,但是整张脸五官都挤在一起的,看起来都十分恐怖可怕。 显然,这些人也是前来卖艺者。 世上本就有许许多多走马卖艺,为求赚足噱头,便请了残疾、畸形、怪胎者,平日训练各种花巧功夫,表演时令人惊叹怜惜。 黄鹤楼本来就是风景名胜,熙来攘往之人极多,是卖艺的好场所。而他们占据黄鹤楼下,已有多年,向来能赚得盆满钵满。 但今日却不一样,他们表演许久,所得客人不过平日十之一二,毕竟就算再怪胎,看了许久也腻了。 立刻有些着急。 为首的悄悄给旁边汉子使了个眼色,自己这方的动作不变,继续遛小猴,耍杂技。那汉子暗暗点头,偷偷溜到了这边圈子的位置,捡了块小石子藏在手心,状似无心地看了两眼,手一抖,飞石暗出,已朝着翻跟头的小伙子投掷出去。 这等江湖卖艺的,多半有些功夫在身,这汉子一手暗器功夫,向来自得,投出来的飞石不但迅捷隐蔽,能令人分辨不出来源,劲力更大得出奇。 这是压箱底的功夫,平日没有表演过,他也不怕被人发现是自己下手。 但今天绝对不一样。 在他发出飞石的时候,李忘尘已有所察觉。更不只是有所察觉,就在一念之间,他已经清楚是谁出的手,出手人的武功如何,瞄准的是谁,目的是什么。 屈指一弹,一缕指风撞上了空中的飞石。 噼啪一声,石子落在地上。 同时,那翻跟头的,唱曲的,都停了下来,李忘尘也跟着转过头去,三个人一同看向圈子外的汉子,那汉子给他们看得吓了一跳。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相视一笑。 李忘尘笑道,“现在知道停下来了?” 翻跟头的抓抓脑袋,苦笑道,“一个人若是惹嫌了,当然是该停下想想。” 他和李忘尘装扮的宋虚容貌类似,是张娃娃脸,但是更帅气几分,眉眼温暖,有些多情种子的味道。待到站直了身子,才发现腰间配着柄奇形怪状的剑。 这剑的奇怪之处在于剑柄,剑柄占据整把剑的三分之一,形状居然是弯弯如月的。 旁人此前看他和李忘尘赌气,一路连番数千个跟头不停,都以为他必然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但现在只见他笑容和煦,似乎比天上太阳更能暖心,与想象中大相径庭。 那唱曲子的则站了起来,扬了扬眉,朝着远处汉子喊,“小哥,你过来说说话,我们是得罪你了,但是你刚才出手有些毒辣过分了些,你给我们道个歉吧?我们肯定会原谅你的。” 这人说话更给人奇怪印象,好像是什么都不在乎,被人暗算了也当没事儿发生,又好像是要遵循某种规矩,非要对方过来道个歉。 那汉子一见,哪里敢过来,一溜烟儿的转头就跑。 他到底没有犯蠢,也不跑到自己人那边去,而是钻进旁边的小巷子里,显然是熟悉周边地形。 唱曲子的一怔,正要上前追击。 李忘尘却伸手拦住了他,低声道,“你别当个莽撞人,须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日事情不宜闹大。” 朝着另一边卖艺的场地使了个眼色。 那翻跟头的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旁边同行的场地,一看之下,首先先把目光停留在那群畸形的可怜人身上,看那些断手断脚触目惊心的各处,露出怜悯痛心的神色,但是不久之后目光慢慢变得凝聚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 李忘尘低声道,“他们的手脚都是被人斩断的——你们都会刀剑,应当一眼就能看出。” 那翻跟头的还补充道,“那舌头也是被割断的!”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嘴唇紧抿,手指都不禁颤抖起来。 唱曲子的一下大惊,“怎么会这么惨,难道他们全家都遭了兵祸,又或者被流寇所伤?”立即又觉得不对,“但又怎么会弄成发育不良的模样,只有三尺来高?” 李忘尘冷声道,“这里面当然有猫腻,但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发作无用,等待时机把。” 唱曲子的看了那边卖艺的半眼,忽然强行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忽然展颜一笑,伸手抄起地上的盘子,端得稳稳当当,“今天赚钱了,我就请你吃饭吧。说,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 一副阔绰气派的模样,仿佛浑然不知这钱其实都是李忘尘的一般。 李忘尘哑然失笑,只好点头应道。 三人就这么相伴离开此地,不必在旁人目光下言谈,并且在路上通报了姓名。 那唱曲的名叫郭大路,那翻跟头的则是王小石。 他们号称“大路小石”,都是刚出来行走江湖的人物,一同想要去京城闯荡一番。但和李忘尘一般,因路上扶贫济弱,将盘缠用光,所以出来卖艺。 三人相谈甚欢,和常人想象中的斗气赌性并不一样。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斗气。 李忘尘之所以不断拿出银子,是看出两人英雄好汉,缺钱却没有胡乱作为,因此深深佩服,而且翻跟头要的体力武功、唱曲卖歌要的修养内力,都是真功夫,他暗自以自己心中的标准拿出一份一份银子,是真心实意觉得两人的表演就值得这个价位。 两人则不断卖力,更是因得遇知己,觉得要拿出最好状态,为李忘尘呈现,不朝着他看上一眼,也是出于对于这个职业、这场表演的敬重而已,不愿意破坏状态。 如此其乐融融地一番交谈,三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李忘尘当然拿出了宋虚的名头,并且注意到了江湖令系统的两个提示音。 他知道这两人的名号。 的郭大路,的王小石。没想到这两人居然遇到了一起,搭伙成了个组合。 郭大路是十点点数,加上一枚青铜令牌。 王小石则是二十点点数,加上一枚青铜令牌。 王小石拿着写了字的木板鼓捣,李忘尘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字迹一下一下抹去,忍不住好奇道,“他这是在干嘛?” 郭大路哂笑道,“嗨,小石头练了一手好字,可珍贵得呢。我叫他写在木板上,他先不同意,后来被我软磨硬泡说动了。又道赚足了去京城的费用,就要把字都给抹掉,这就有点自命不凡的文人酸味了。” “才不是文人酸味。”王小石摇头叹气,“大路,我只是觉得亏待了他。” 李忘尘愣了一愣,“——‘他’是谁?” 郭大路笑道,“还能是谁啊?”他指了指那木板,“当然是那些字了,小石头以为那些字是活着的呢。” 王小石固执地道,“谁能说不是呢?万物有灵,我练他们多久才将他们练出来啊,现在为了失意生活而将他们请动,任人贱赏,真是亏待了几位仁兄,哎……”说到最后,更是长长叹了口气。 李忘尘忽然道,“为什么亏待了?” 小石头呆了一呆,好像没想过这问题。 李忘尘指了指那木板,“如果你的亏待是指这木板的话,木板也是一位仁兄,与你的字相得益彰。我刚才看了,你的字迹跟随着木板的纹路而动,行云流水,师法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好书,但这绝非你的功劳,若无这制作木板的木匠,其纹路不断、起伏如云,你焉能顺势而动、乘势而行?书法是你的仁兄,木板是木匠的仁兄,你贵书法而轻木板,岂非是文人酸味?” 小石头呆了一呆,仔细琢磨一番,道,“是这个道理。” 又低头一看手中的木板,叫了一声,“哎呀,我这岂非大大地得罪了两位仁兄?他们亲密无间,我却非得令拆散他们,真是罪过,罪过!”脸上露出后悔不已的神色,简直恨不得时光倒流。 李忘尘哈哈大笑,“小石头刚出这个牛角尖,又入那个牛角尖,我劝你还是别纠结了。人生在世,不必追不可得,不必悔前尘事——我看还是先点菜吧。” 王小石呆了一呆,抬头一看,闻到了香气,这才知三人已到了酒肆饭馆。chaptere (=) 第三十一章 江湖的残酷 上了楼,开始点菜。 菜一上桌,郭大路就忍不住地摇头叹气。 李忘尘心中好奇,问他为什么这番作态,郭大路紧紧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王小石忽然想是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却又故作神秘地什么也不说。李忘尘赶紧追问,纠缠了一会儿之后,王小石方咧嘴一笑,低声道,“他吃不了这样的菜。” 李忘尘愣了一愣,“但这分明是附近最好的酒楼了。” 郭大路听到这话,嗤笑般冷哼一声,却又好似回过神一般,立即收起表情,正襟危坐起来。 王小石笑道,“我们刚结识的时候也上酒楼吃饭,当时大路看到了别人烧的糖醋鱼,已是这般模样,瞪大了眼睛,板着一张脸,好似浑身不对劲一般。我也如宋兄般不解其意,也当然没有另一个王小石给当时的我解惑啦。” 李忘尘忙奉承道,“小石头,欠你人情!” 王小石嘻嘻笑道,“好嘞,我当时规劝大路吃喝,他被我纠缠得不行了,方很勉强地吃下一口糖醋鱼——就这一口,便什么缘由也就明白了。大路他长身而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整张桌子都给打烂,吓了店家一跳,哎呀,真是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李忘尘固知道这小子在摆谱装神秘,却仍然好奇无比,“其实到现在我也不太知道。” 旁边的郭大路忽然叹了口气道,“小石头,你非要说我的糗事。” 王小石道,“都快说完了你才吱声,这不是让我如鲠在喉吗?大路,这可要对不起了,我非得说完不可。” 朝着李忘尘笑道,“他当时大叫一声,这糖醋鱼烧得不对,然后让老板带自己去后厨,要教那个厨子烧糖醋鱼。原来他是无法忍受这饭菜了,方才大怒,两人各烧了一份,任由客人们品鉴,大家都说是大路烧得更好吃,那厨子固然气得浑身发抖,没话可说,大路也洋洋得意、凯旋而归。” 李忘尘道,“这虽是一场妙事,但对那厨子却太过分了。” 王小石道,“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也这么觉得,但大路脾气上来了,一路上都跟我讲他这般比厨艺中的细节之处,什么火候啊、时机啊、下料的份量啊之类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并且说第二次去那酒楼,看看那厨子有没有改进。” 李忘尘哦了一声,又看了看旁边郭大路那副忍耐的模样,心中已猜到了一些。 王小石这时候也叹了口气,“可是我们一到那里,才发现厨子已给换人了,只因他厨艺输给大路的事情已传遍周遭,令人议论纷纷。其实新来的厨子,厨艺未必比以前那位更好,但人们也不管这点,只是不愿意让一个不如客人的厨子做饭而已,大路才知道自己一时争强好胜、炫耀厨艺,竟然砸了人家饭碗。” 郭大路听到这里,终于无奈地开口了,“之后我亲自去找了那个被辞退的厨子,把我身上的全部钱给了他,还给他道了歉。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就算怎么看不惯人家烧的饭菜,我也一句话不说。” 他说到这里,皱着眉头看桌子上的菜,“但这也太……”说到这里就住嘴了。 只是脸色还是很难看。 就这么看了许久,忽然咬咬牙,“吃就吃,吃就吃,没什么大不了的。”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发出声音,“哇,好吃,好吃,真好吃啊。” 他这番作态,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令人只觉得饭菜好像香了一点。 当然,多少也恶心了一点。 李忘尘也忍不住莞尔一笑,又有些敬佩道,“过于强大者总是不可避免地会伤害到别人,所以强大不可贵,最可贵的是能醒悟这点。”忽然伸手拿起筷子,“来来来,我也吃,真是好吃好吃!” 王小石跟了上来,“其实饭菜好不好吃都无所谓啦,最重要是和谁吃。好吃,好吃。” 三人争先恐后地大叫好吃,令老板看了目瞪口呆,带有怀疑心态去后厨看厨子,询问他有没有加什么东西,能不能以后都加一点。 一番吃喝,三人之间的关系更近,王小石和郭大路的自我介绍更深,前者的师傅名叫天衣居士,而后者的师傅来自于大江南北,有“神拳泰斗”刘虎刘老爷子,然後是“无敌刀”杨斌杨二爷子、“枪刺九龙”赵广赵老师、“神刀铁胳臂”胡得杨胡大爷。 李忘尘听说过天衣居士,却没有听说过后面这群人。 天下间听说过这几个名字的,只怕也绝对不多。 因为他们虽然名字威风得能吓死人,实际上却是乡间左右耍把式的、卖艺的、走镖的、卖大力丸的,而且耍的是世人皆知的把式,卖的艺只够糊口,走镖的路线也绝对超不过一座小小县城,大力丸更是只能在床上金枪不倒。 郭大路的武功,就是从这群下九流的人中学来的。 但幸好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学的不是他们武功的长处,而是他们武功的短处。我若看到了他们武功有什么缺点,就自己去尽量避免,这就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当然,除了武功之外,我也做过其他很多事情。”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他板起手指算数般说,“我当过镖师、厨子、卖过唱、卖过艺,还当过劫匪……这世上三十六行、七十二业,我不会的只怕还不多。” 李忘尘和王小石听得一愣一愣的。 郭大路是社会底层磨砺出来的江湖人,他虽未曾真正走过世人所知的江湖,却已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江湖中混迹了许久。 相比起来,王小石的出身则要显赫一点,天衣居士的名字虽罕有人知,但诸葛神侯的威名乃是三国尽知的——这句话很容易令人想到汉末三国。 事实上,也确实有很多人将诸葛正我比作昔年诸葛武侯的重生转世。 而天衣居士就是诸葛正我的师兄。 “但师傅不太常提及诸葛神侯,他远避政治,远避旧人,心中忧患种种,不过说与一只鹦鹉听取。”王小石说,“那只鹦鹉的名字就叫‘乖乖’,师傅以前也常常叫我‘乖乖’。” 郭大路道,“我师傅却叫我狗子。” 王小石摇头晃脑道,“狗子就是乖乖,乖乖就是狗子。” 相比起精通三十六行、七十二业的郭大路,王小石则另有一番本事,他的本事无疑高雅一些,是风水、字画、书法、琴棋、医卜星相、奇门遁甲、诗词歌赋等等。 光从所擅长的事情说起来,这两个人的画风差异是很大的。 但是又可以很小。 因为他们是一般的性情,正直而可爱,倔强而豁达,他们是真诚而真挚的人。即使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但同样生活在一片天地,依然能够成为好友。 李忘尘也道出自己的背景,他就没这两个人懂得这样、懂得那样了,自诩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王小石却忽然笑道,“但我听说过宋兄久矣。” 郭大路道,“人们叫你铁手重判,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我本以为你会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想到居然是这幅模样。” 想了想,觉得自己说话不对劲,呸呸两声,纠正道,“我的意思是,这样子也挺帅的。” 这下就聊到了武功上面。 他们俩的武功当然不弱。 郭大路天资聪颖,虽有所学限制,但也达到八品修为。而王小石则更是小三合得一的水平,李忘尘这个宋虚当然就是正宗九品。 在过程中,李忘尘也下意识看了看王小石腰间的长剑“挽留”。 这是令他怀中的“斩铁草”自一相遇就不住颤抖的好食。 这剑的剑柄占据三分之一,是微微弯曲的样式,而剑身笔直。在李忘尘的印象中,那微微弯曲的“剑柄”可以整个儿从剑上拔出,化作一抹弯如女子修眉的短刀。 挽留的内部是中空的,在剑中藏了一柄刀,剑柄本身就是刀。 而剩下的剑仍在,只是没有了剑柄。 王小石当然没有展示其中的关窍,这毕竟是公共场合,而且和李忘尘不过初次邂逅而已,但他绝对想不到,李忘尘早已深知他的底细。 “相思刀、销魂剑么……”李忘尘暗忖,“这刀剑合功之法,只怕不输给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而更在公孙止金刀黑剑之上。我的神剑含光、如意魔刀都威力无穷,不知道能不能也合二为一,创造出一门刀剑双杀之法?” 思维不停,三人很快就说到了此前所见的那伙卖艺人。 王小石正色道,“宋兄劝解我们等待时机,却不知道要等待什么时机?” 李忘尘道,“首先是想。” 郭大路愣神道,“想什么想?” 李忘尘道,“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是谁让他们这么做的,想那些被他们所害的人到底是谁,想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做而不被别人所阻碍,想这世界为什么能容忍他们这么做。” 王小石和郭大路对视一眼,同问道,“请说。” 他们这番行走江湖,本来就是年轻人得了一身本事,就立志去碰碰运气。当然他们的性格较为随意,觉得纵然碰不到什么运气,这也是一番经历,一个人的一生未必要什么壮烈,只是需要一些意义。 而李忘尘铁手重判的名字,既是讲他拳掌功夫高明,也是说他有如判官,赏罚分明,在周围已略有威名,这正是郭大路、王小石所需要的“意义”所在。 他们自从得知姓名之后,对这位大哥倒是敬重了起来。 李忘尘道,“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江陵府境内,有拐卖小孩的事迹,闹得很凶。而且都不是一般小孩,他们的父母都是朝廷中的高官、江湖上的名宿、文林中的宗师、军伍中的大将,个个身份不凡。” 郭大路点了点头,“我是听说这回事,只当是江湖传闻一般。” 他脑筋转得一向慢,此时忽然反应了过来,脸色一白,“你是说白天那些孩子?” 王小石的整张脸也僵住了,“什么!?” 李忘尘已完全想起了说英雄的剧情,虽然早有种种先例,前世中所发生的一切并不会完全复制在这个世界,但他有近几日的消息、白天所见那群卖艺者的武功、以及孩子们身体表面的伤势等证据,此刻是八九成把握,无奈道,“没错,那群孩子应当是给他们抓了起来,害成了这般模样的。” 郭大路怒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王小石本来也很想问这个,但是给郭大路先问了,他反而怒气得到发泄,稍微冷静了一点,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李忘尘道,“你们也该知道,现在大宋所治范围,一向有‘六成雷、四成苏’的说法。而这群人武功不错,纠结一团,又做了这样的事情,我首先就可以断定,那伙人要不是金风细雨楼的,要不就是六分半堂的,而所为的东西嘛……哼哼,也无非是为了杀鸡儆猴罢了。” “杀鸡儆猴?” 李忘尘点头道,“没错,你们出来走江湖的时机真不凑巧,最近江湖传闻,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之间局势愈发紧张,几有风雨将至、决战时刻的趋向。不管文士武师、官员商贾,全都被迫地靠拢双方,只有极少数人能有置身事外的机会,但若做出了选择,就要接受代价,而这就是代价——这群孩子的父母,当是作为其中一方势力,而被另外一方势力进行了报复。” 王小石沉思起来,“听说金风细雨楼的势力,更着重于在江湖门派之中,而六分半堂的势力,则扎根在绿林好汉之中。这伙人应当是六分半堂的?” 李忘尘露出王小石郭大路不懂的讥诮笑容,摊开手道,“常规想来是这般无错。” 其实真相比王小石想的还要多了一层。 这群人确是六分半堂无错,并且其顶头上司就是六分半堂十二堂主赵铁冷。 近来金风细雨楼势大,六分半堂的许多附庸,都转而支持了金风细雨楼,于是六分半堂着手报复,为求杀鸡儆猴,将这些孩子残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等到合适时机就又放归回去,令那群叛徒后悔不已。 这是王小石、郭大路现在认知中的情况。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赵铁冷实是金风细雨楼的卧底,乃是苏梦枕手下五大神煞之一的薛西神。 换言之,这其实是金风细雨楼的一部好棋,甚至力求将这件事情做得更绝、更狠辣,彻底断去那些叛徒们的余地,令他们从此与六分半堂势不两立,更好地为金风细雨楼做事。 苏梦枕的名声虽远比雷损要好,但暗地里仍有这些小动作。 对这其中的内情,李忘尘并没有一下子全都抛出来,一则不好解释,二则也不准备令两人一下接受江湖的残酷。 但这也让两人面面相觑,露出始料未及的表情,显然这和想象中的江湖不同。 许久之后才问,“宋兄,你准备怎么做?” 李忘尘道,“今晚,咱们去找他们,你们两人跟我同去如何?” 两人纷纷露出欣喜而紧张、期待而刺激的表情,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昨天还在为生计发愁,今天就要涉足真正的江湖了。 chaptere (=) 第三十二章 夜晚偷听 这是一个有星无月的夜晚。 李忘尘和王小石一起趴在客栈的屋顶上,王小石的呼吸还是似有若无,而李忘尘的呼吸则是真的没有了。 若非眼睛还很明亮,王小石几乎以为李忘尘真正死去了。 他惊异而佩服地看了一眼李忘尘,方知道李忘尘拥有某种隐藏能力极佳的神功。 郭大路并没有在场,若让他与人比拼拳脚、进退、招式,他或许能拿出极佳状态出来,但要说到轻功和隐藏功夫,他便只好敬谢不敏了。李忘尘考虑到这件事情,便令他潜伏在客栈之外,等待两人的消息。 三人虽然是初交,但是李忘尘不自觉间已有了指挥者的气派,大路也好小石也罢,对他的一言一语都颇为服膺。 到这时候李忘尘也算是明白江湖人为何那样在意名声面子,自己只不过是除掉几个蟊贼,却能得到两位主角的认可,这就是好名声的可贵了。不过他也深知,这一招就对善人有用,对恶人反而不能执着面子,而是该下手就下手,否则必将反受其害。 这间客栈就是白天那群卖艺者的所在,是一间极大的屋子,灯火通明,却无一人说话,静得能清晰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屋子里有七八个壮汉,三四名壮硕的妇人,至于那一干白天所见的可怜畸形孩童,则被安置在另一间房屋内,不在此地。等过了一会儿,笃笃,一个人来到房门前,并没有抑制脚步声,暗中令房间里许多人眉头一动,按住刀剑。 这人敲敲房门,声音富有节奏,几轻几重,几长几短,显然是某种暗号。 房间里的众人这才舒展眉头,放刀松剑。 那人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正是白天那用飞石暗算王小石的大汉。 这人进了房屋,也不说什么,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下便了。众人也无多言,整个房间的气氛沉闷,几个人目光时而相对,却立刻挪移开来,似乎防止对方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他们就这样静静等待。 李忘尘和王小石两人也和他们一起等待,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两座老佛,深深隐藏在黑夜之中。 过了一会儿,王小石似乎是觉得无聊,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儿看看四周的树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李忘尘不知道王小石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想起了原作中的剧情。 今晚应当是王小石、白愁飞、温柔三人的首遇。 温柔名字是温柔,脾气却火爆任性,跳脱唯我,但她无疑有任性的资本,因为她是洛阳王温晚的独身女,红袖神尼的弟子,苏梦枕的师妹,沈虎禅的义妹,王小石的暗恋对象。 ——这几个名字,单拿出任何一个,都足以在江湖上翻起一阵风浪。 温晚号称洛阳王,是大宋江湖正道上向来与诸葛神侯、乔峰、慕容世情等辈齐名的高人。 红袖神尼是苏梦枕的师傅,与江湖上许许多多的前辈高手,都有关系。 苏梦枕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这更不必多谈。 沈虎禅算是王小石的师兄,因为他的师傅就是老四大名捕之首的懒残大师,懒残大师是诸葛正我的师兄,沈虎禅、王小石、现任四大名捕,本来也都是同门。在江湖上,他的“阿难刀”向来与苏梦枕、雷损、狄青鳞、一爷、兆秋息等人齐名。 王小石更不用多说。 可以说,温柔是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傻白甜少女,整个江湖的善意都围绕在她身边,即使有些小小挫折、骇人危险,终究还是能够脱困而出,乃是天生的幸运星。 而白愁飞似乎是温柔的反面。 他是个一无所有、却胸怀大志,意气凌云、却狼子野心,潇洒出尘、却狠毒凶残,不择手段、却又有几分侠义心肠的人。 这样的人,若在心高气傲中加上一些落魄,在武功高绝之中填入一些无人可知,在不可一世中撒入一些孤芳自赏,将会激发出令人动摇的生命力。 他曾化名为白幽梦,在洛阳沁春园唱曲子;化名白鹰扬,在金花镖局里当镖师;化名白游今,在市肆沽画代书;化名白金龙,其时正受赫连将军府重用;亦化名白高唐,在三江三湘群雄大比武中夺得魁首。在二十三、二十六岁时两度得志。二十三岁时曾以白明之名,在翻龙坡之役,连杀十六名金将,军中称之为‘天外神龙’,统率三万兵马,威风一时,但旋在不久之后,成为兵部追缉的要犯。后来在二十六岁时,又为‘六分半堂’外分堂所极力拉拢的对象,几乎成为第十三分堂堂主。 他是几番得意,又几番失意的人。 若无李忘尘的干涉,就在今晚,当王小石、白愁飞、温柔三人相遇之后,白愁飞将和王小石相识相交,一同进入京城,形如两个现代社会的北漂青年,纵然都有一身本事,却郁郁不得志。 因为京城是个有规则的世界,外来人想要打破规则,将付出惨痛代价。 骄傲的白愁飞不得不贱卖字画,王小石也当起了回春堂的药师。 两个人困守落拓半年之后,终于等到了一跃而起的机会,与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结拜,并且辅佐苏梦枕取胜于六分半堂。 在这之后,王小石是急流勇退,开了一间“愁石斋”,努力追求温柔。 白愁飞却权欲熏心,趁着苏梦枕一战重创,自己傍上蔡京的大腿,之后又夺兄之位,追杀义弟,势力膨胀之后,他偏偏又令蔡京忌惮。于是最终在蔡京、诸葛神侯、王小石、雷纯、苏梦枕、方应看……等等人物,整个京城、各方势力的合力推动之下被杀。 “小石头还是别和这混蛋交流得好,要不和小石头一起将他宰了?”李忘尘怀着某种家长不愿意自家孩子和学习差的二流子交流的想法暗忖,他虽然年纪其实比王小石更小,却将对方看作弟弟,“到时候试试。对了,此刻在江陵府的高手还有一人——天下第七!”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天下第七文雪岸。 这个人名字虽然叫天下第七,但武功在原作中只怕连七十七也不能稳住——当然,这也已经足够可怕了。 他自号“天下第七”,乃是自我激励,定下六个目标,将他们或是杀死、或是学习、或是赶上、或是效力。 这六人尚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政治地位、权势高低上的“天下前六”,乃是以“蔡京、秦桧、高俅、童贯、王黼、梁师成”等六位。 另一方面,则是武功高低、江湖声名,原作乃是“燕狂徒、李沉舟、朱顺水、萧秋水、方歌吟、诸葛小花”六人。 而自燕狂徒、朱顺水、李沉舟死后,以关七取代了燕狂徒,以查叫天取代了李沉舟,以元十三限取代了朱顺水。到元十三限死后洛阳温晚取代了元十三限。 但到了这个世界,李忘尘也不知道天下第七的“天下前六”,又是个怎样的说法了。 而他的真实身份则鲜少有人知晓,乃是昔日被四大名捕之首无情所杀的蔡京一党大臣“文张”的孩子,同时也是自在门的第三代,乃是诸葛神侯师弟元十三限的弟子。 李忘尘想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嘿,又是一个自在门的。 和齐名的逍遥派不同,同样是第二代弟子内乱反目,逍遥三老最后是弄得一个玩手办当残疾爱下棋,一个养面首当皇妃,也就天山童姥有几分雄心,留下灵鹫宫的偌大家业,最终的第三代传人一个是痴呆公子,一个是木讷和尚,武功虽高,成就再大,还是令人看了生气。 而自在门中,老四大名捕中的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势不两立,却反而培养出一大堆人才,老大门下的沈虎禅、老二门下的王小石,老三门下的四大名捕,老四门下的六合青龙、当朝丞相傅宗书、天下第七……等等人物,起步均是小三合级数。 由此可见,当是爱一行才能干一行,逍遥三老心思不用在武学身上,到头来还是会被武学抛弃。 李忘尘刚刚想到这里,忽然耳朵一动,顿时同王小石一同打起精神。 来了! 一伙人呼啦啦涌入客栈的宅子,和此前那大汉一般,用了一些暗号,令宅子里的卖艺者知晓是自家一伙。 这群人涌入进来之后,宅子里方才正式交流。 李忘尘和王小石细心倾听,总算摸到了一些门路,卖艺者的领头叫厉单,武功不错,而新来的两伙人,一方是号称文房四宝的“砚墨斋”大主管顾寒林,另一方则是戏班一行的大老板丁瘦鹤。 他们都是隶属于六分半堂门下的人物。 从几人的话语可以听出,事情果然和李忘尘所说的大差不差,那些可怜的孩子,全是由厉单手下偷来、抢来、窃来、盗来的,并且斩肢体、下毒药,甚至用上了行业内特有的手法,把人用沸水烫了,涂上蝎子粉,又或者把人手脚捆在一起,再踩断他们的腰脊,改造成了畸形怪胎模样,好似天生一般,其实他们原本都是好生模样的孩子。 王小石听到这里,一张脸忍不住冷冽起来,目光中放出令李忘尘也暗暗心惊的怒光,形如剑,势如刀。 这个青年的身上,绽放出刀和剑两种东西的锋芒。 李忘尘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消息尚未完全清楚,令他冷静下来,王小石仍是冷着一张面孔点了点头,两个人方能继续倾听。 过得一会儿,果然有更大消息出现。 原来今夜这群人之所以聚集在一起,全是由于一人,那就是江陵府当地一位“闻巡抚”的儿子,已经给厉单拿在手中。 这虽然是个小孩,却显然是个“大”人物,甚至能惊动六分半堂总堂的人员。 总堂将会有三人前来,一个是十二堂主赵铁冷,一位是九堂主霍重,剩下一位就连在场众人也不知道是谁了。 李忘尘却知道此人就是白愁飞。 他是赵铁冷长久以来的合作伙伴,此番赵铁冷邀请这么多人过来,就是为了将这群人全部斩草除根,杀人灭口,而自己把顾巡抚的孩子暗地交给金风细雨楼,以达到令闻巡抚效犬马之劳的效果。 而霍重才是与金风细雨楼勾搭一伙的内奸,赵铁冷当然会“拼死杀死此人”,之后也会“身受重伤”。 白愁飞嘛,将会得到三千两银子。 至于六分半堂,将会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迎来江湖人士的谴责,在这间客栈的一切暴露出去之后,天下人都知道雷损的“手段”了。 李忘尘想着想着,都有些佩服苏梦枕了。他的名声好,看来不是自然而然就好的,也不是做好事做出来的好,而是用上了各种各样的手段,令人感觉到的“好”。 交流的时候,厉单还将闻巡抚的孩子展示了出来。 却是个粉雕玉琢、锦衣华服,看上去很可爱的小孩子,呼吸静谧,胸口微微起伏,尚在熟睡之中,昏黄灯光照耀在他柔嫩的肌肤上,看来令人倍觉温馨。 但若放远目光,将四周凶神恶煞、阴沉可怖的众人尽览于眸,温馨将会变成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毛骨悚然感。 “真是可爱的孩子。”书生打扮的顾寒林用食指中指的指背贴在小孩的脸蛋上,似乎在感受温度,露出似乎很和煦、很温柔的笑容,“不知道总堂那边准备如何料理?” 他说话时的口吻,语气,神情,就好似这孩子根本不是个活物,而是做菜时候的原料一般。 其他人居然神色如常,并不觉得这番话很过分。 就在这时,李忘尘耳朵一动,和王小石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转过头去。 他们看向了一棵树。 原来刚有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从远处施展轻功跃到树上,腰间佩刀,此刻也朝着房间里面专心致志地看去,看了一会儿忽觉不对劲,抬头一瞧,正对上他们两个观察的目光,忍不住要惊呼一声,“哎——” 察觉不对,忙伸手捂住,只发出半个声音。 饶是如此,也令房屋中一阵惊动。 “什么人!” “小贼!” “谁在冒犯你爷爷!” 呼喝声中,霎时间已冲出来七八个人。有的从门里跃出,有的自窗子翻出,只一眨眼就围拢到了那发声的树旁,左右四顾,反应极快,也十分细心。 他们都是老江湖了,纵然算不得什么高手,也绝非耳聋目盲之人,怎么会没有觉察? 可惜这群人再怎么细心,居然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因为树上根本已没有了人。 少年发出呼喊的时间,李忘尘和王小石已经身如鬼魅,一左一右地来到了她的身前。他腰间有刀,下意识伸手,一刀电闪而起,刀意深远,如诗如梦,李忘尘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好垃圾的刀法。 或许在普通江湖人眼中,已算是有所成就,甚至可比拟昔日李忘尘所遇到的田伯光了。但若对上此人的身份,他周围人的武功,他未来即将惹上的麻烦,这刀法说是破烂都侮辱了破烂。 或许根本不需要用“他”,直接用“她”就行了, 只因这少年当然不是少年,只是个女扮男装的西北货! 她就是温柔。 王小石伸手就夺过了温柔的刀,李忘尘一瞬间以不需要内力的“截脉术”将温柔定在原地,两个人携手搀扶,倏来忽去,一个折返,三个身影已同时回到了原来藏身的地方。 他们刚刚隐藏完毕,房间里的那伙人才一跃而出。 chaptere (=) 第三十三章 白愁飞,黑历史 下面的一群人左右寻找了好久,但他们永远想象不到屋顶上会有三个人躲着他们。 苦思冥想一阵,最终只能得出是小动物的结论,等他们一众回到了房间之后,李忘尘方才看向温柔。 他低声道,“小兄弟,我们和你是同道中人,你莫要声张,我就解开你的穴道,你同意的话就眨两下左眼。” 温柔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脸红得像是能滴血一样,又急又气又羞又恼,她快速地眨了两下左眼。 他们三个缩成一团,亲密接触,在静谧之中度过极长一段时日,王小石已发现了温柔是个女人,他的脸色也不比温柔正常多少。此刻一听李忘尘的话,心中暗暗称赞宋虚老兄果然不愧是混迹江湖的,装傻充愣称呼这女孩儿作小兄弟,免得尴尬。 李忘尘解开温柔的穴道,她果然没有发怒,大概也有觉得李忘尘没看出自己是个女人的缘故。 温柔左看了看李忘尘,右看了看王小石,先很明显但是又强作出不着痕迹模样地远离了两人一点,随后咳咳两声,以男性伪音低声问道,“你们是何方神圣?” 李忘尘快速地作了自我介绍。 “铁手重判!?”温柔一听这名字,露出佩服的神色,忍不住整理整理衣裳,抱拳道,“原来是你啊……久仰久仰,你居然也盯上了这伙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说完“英雄所见略同”几个字,期待般看向李忘尘,等到李忘尘点了点头,她便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颇有得到承认的欢欣。 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我叫温柔。” 李忘尘作出大惊失色的模样,“原来是‘小寒山燕’温柔温女侠,失敬失敬。” 温柔欣喜道,“你认识我!?”心中升起一股荣幸至极的感觉,声音也不装了。 其实李忘尘介绍的时候,也一同报上了王小石的名字,但是温柔显然并没有将这大路货的名字放在眼中。她扫了扫王小石,心道这小子老老实实、土里土气,大概是宋虚宋大哥的小跟班。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的,王小石大概也打从心底认同这番话,可惜只有李忘尘才知道,这跟班是自己的大腿就是了。 三人悄声交谈许久,下面忽然又有了情况。 又有三个人从远处走来。 这三个人走过来的时候不急不缓,忽然之间就进了屋子,像是落叶飘进来一般,无声无息。 这三个人的形貌有趣。 因为他们一个是老人,白发苍苍、枯瘦秃顶的老人。 一个是中年人,是个正正方方,体型高大的中年人。 还有一个是年轻人,一个身穿锦衣,负手而立,眼神明亮,眉毛飞扬,整个人站在房间里,仿佛连房间里的烛光都为他所亮,而他偏偏又洒脱得连烛光都沾不上他衣衫的年轻人。 三个人一到房间,在场众人立刻大惊。 本来坐下的,立刻都不敢坐下了,而是站了起来。 本来就站起来的,立马迎了上去。 本来就在三人身旁的,嘴里面也立刻冒出了恭恭敬敬的招呼声,“霍堂主!”“赵堂主!” 原来那个老年人就是霍重,而中年人就是赵铁冷。 却没有人去招呼第三个年轻人,因为根本没有人认识他。 那个人居然也神情自若,不以为然。 李忘尘装模作样地看了这人一眼,立刻震了一震,“是他!” 这当然是故意的,因为李忘尘已在看到这年轻人——他自然是白愁飞——的第一眼,就得到了系统的提示。 白愁飞居然也有一枚江湖令,有十五点点数,一枚青铜令牌之多。 李忘尘立刻念头一动,杀心大起! 杀死白愁飞,将得到白愁飞的二星江湖令。 在李忘尘诸多底牌之中,江湖令是最为神秘莫测的东西,因为这不是任何武功、内功、心法、招式、绝学,而是来自于伴随他穿越而来的神秘系统力量。 这将是任何武学宗师都无法揣度的东西,就算是张三丰也休想明白“空蓝剑客”是什么道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似乎和神力先天武者的第六识差不多,乃是性灵之光凝聚的超凡异能。 而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在于,李忘尘可以拥有无穷无尽的江湖令,只需要他完成任务或者杀死江湖令持有者就行。当然,目前来说,挺多江湖令都十分鸡肋,但有用处的几项都十分珍贵,李忘尘绝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得到江湖令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动手! 李忘尘早有这般打算,他估量在场敌人的武功水平,大概可以分为三个档次:在这其中,白愁飞自然是独一档的小三合高手,而赵铁冷、霍重次之,大约是七品修为,其余的厉单、丁瘦鹤、顾寒林三个小头目,则在四品左右。 有王小石、温柔、郭大路相助,李忘尘极有把握将其拿下。 但前提是王小石能发挥出全部实力。 这小子宅心仁厚,战斗经验单薄,喜欢玩一层一层解封武功的套路,先是出刀,然后出剑,最后刀剑齐出,等到刀剑齐出之后,还有一手隔空相思刀、凌空销魂剑,这才是完全状态的王小石——好牛逼,但是黄花也凉啦! 李忘尘也常年玩隐藏实力这一套,所以更清楚面临同等级别的对手,玩这一套将是毋庸置疑的蠢事。 白愁飞的武功和王小石相若,并且他的“二十四节气惊神指”化用自长空帮梅醒非的“长空神指”,乃是半自创的绝学,其中有“三指弹天”的禁忌秘传,能够以消耗功力为代价,爆发出巨大杀力。 王小石若怀抱着对付杂鱼的心态与其交手,一旦陷入劣势,将会大大不妙。 所以,李忘尘需要用某种行动来激发出王小石的战意。 李忘尘这一惊一动,立刻令房间里面的高手有所察觉。 白愁飞最先反应过来,猛一抬头,抬头的时候屈指一弹。只听啵一声,空气仿佛是一面厚而透明的墙壁,而现在整面墙壁都被洞穿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空气扭曲波动的痕迹贯穿了空中,被任何有眼睛的人毫无遮掩地洞悉,久久不息,直指穹顶上的李忘尘而来。 这一指快若电闪火光,当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洞穿瓦片,戳向李忘尘的穴道。 正是“惊神指”之“小雪”! 李忘尘想也不想,反手一掌镇压了下去。 这一掌打出,乃是久违地不动用内力,而以全身肌肉发力,凝聚李忘尘现今状态下的全力,噗嗤发出好像将气球拍爆的一声,四周的空气给予人下沉压缩的感觉,仿若被李忘尘一掌都当做一面墙壁,自上而下地镇压下来,居然有无限威严气度,能令一切外魔不可侵犯,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须弥山掌”。 “宋虚”固然只能使用拳掌功夫,但李忘尘早已不是昔日只会反复饿虎扑食的小屁孩儿了,而是遍观琅嬛福地,洞悉逍遥派搜集之绝学的小屁孩儿。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少林七十二绝技,在江湖令系统的判定中,大多数为青铜级别,但大须弥山掌却是少数能够练到白银级的武功,已成了李忘尘为新身份量身定做的绝学! 掌力与指劲一碰,李忘尘五指顺势一捏,五指发力,宛若一双铁手握着炸弹,以蛮力硬接这一式“惊蛰”。 但余波仍然四泄,只听空中闷响一声,烟尘四起,整个房间的穹顶震了一震,随即坍塌倾倒,瓦片石块如雨而落,李忘尘已带着温柔、王小石一同落地,就在落地那须臾一瞬的过程中,白愁飞看似站在原地不动,却又抬手两点,打出“惊神指”,烟尘中出现两道不分先后皆清晰可见的笔直路径,像是在污水中用手指划出的痕迹一般。 气劲破空而来,却给人李忘尘分别以“无相劫指”“多罗叶指”一一化解,刚刚落地正自安心,却惊觉还有一式指力悄无声息地划着弧形靠拢。 原来这一招“惊神指”由两式组合而成,指风分作两缕,一式“大寒”明里进攻,一式“小寒”暗取后方。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以李忘尘现在的掌法,绝对接不下这一招,但他并没有出刀发剑,因为他相信一个人。 一旁的王小石倏然用手指一弹,腰间的剑柄暴涨而起。 ——不,是刀柄。 小巧灵动的弯刀刀柄倏然间出鞘一尺,以柄头撞在半空指劲之上,只听一声轻响,弯刀被撞回了王小石的腰间,一切迅如电光火石,如梦似幻之际,他宛若没事儿人一般脚踩地上,而且手中还提着一个温柔。 白愁飞挑了挑眉,方知晓到来的并非一个高手,而是两名。 他知道再无必胜把握,干脆不再出手,静静看着这三位不速之客。 呼啦啦,周围的众人也不废话,一下子围拢上来。他们不发一言一语,却已自成默契,白愁飞镇守西方,赵铁冷封锁南方,霍重站立北方,厉单、丁瘦鹤、顾寒林则困住东方,一伙人将四个方位重重围住,不给李忘尘三人丝毫空隙与机会。 那几个卖艺的认出了李忘尘和王小石,方知道他们是一流高手,立即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只求接下来千万别泄露出是自己引来的此人。 就在这时候,温柔出声了,“啊呸啊呸,宋大哥,怎么回事?你怎么露馅了?” 却是被烟尘搅扰,一边挥手一边询问,还惦记着李忘尘刚才的惊叫。 李忘尘知道这将是点醒温柔和王小石,令他们千万不能走向原作发展的大好机会,于是抬头看向白愁飞,深深皱着眉头,以警惕忌惮厌恶交加的口吻叹了口气,“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 白愁飞脸色不改,心中却悚然一惊。 他常年来不得志的根本缘由,一方面是没背景,没靠山,脾气傲,另一方面则是他过去的黑历史——白愁飞赖以成名的“惊神指”,乃是剽窃自长空帮的“长空指”,之后更在翻龙坡与天下第七、三鞭道人一同合谋灭了长空帮,一共杀死一百八十二位高手,造就震惊朝野江湖的“翻龙坡血案”。 当时白愁飞本来已用白训的身份,博得一定地位,却不得不因此而舍弃这个身份,多年来东躲xz,始终不敢以白愁飞的身份示人,生怕被人发现当年的事情。 白愁飞不是不得志,而是不愿意得小志,只有一跃而起、一飞冲天,方能给予他巨大权力,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否则这始终是个隐患。 而现在,居然有个人似乎认识自己? 白愁飞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忘尘道,“我姓宋,宋虚就是我。” 旁边的厉单等人被这名字吓了一跳,而霍重、赵铁冷则冷笑起来,已不带多少畏惧。 白愁飞眯着眼问,“铁手重判……你认识我?” 李忘尘道,“我当然认识你,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人不认识你,但唯独我非常清楚你是谁——当年盗窃长空帮长空神指,并杀死长空帮一百八十二位高手的‘天外天’白训,现在的无名小辈白愁飞,这就是你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色变。 没有人能猜到这看起来年纪轻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居然有这样的过往,即使只是李忘尘龙口白话,毫无证据,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旁边的厉单、丁瘦鹤、顾寒林固然以怪异目光审视白愁飞,霍重和赵铁冷也目光微妙,方知晓这年轻人比自己还要心狠手辣。 他们都是老江湖,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生涯中,杀人夺命不过等闲,手上的人命单纯要高过一百八十二这个数字并不难,但要在一战中杀死一百八十二人,这仍有点超乎想象了。 更不提温柔和王小石两个刚出江湖的小雏,闻言都是吓了一大跳 ——这家伙果然知道。 白愁飞心中杀意已起,只是神色冷淡,“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处事冷静,不见半点慌乱,正令旁人觉得他仿佛真是毫无问题,遭受了李忘尘的诬陷,忽然话锋一转,暴喝一声,“霍堂主、赵堂主,贵堂重要消息外露,为何在此时作壁上观!?” 霍重、赵铁冷两人方才反应过来,不管白愁飞有什么黑历史,面前的三人都已知晓了六分半堂的秘密,已绝不能留下,这才是当务之急。 一个眼色,其他众人也精神凝聚,将八卦心思抛之脑后,专注于对付敌人。 偏偏就在这时,又忽听轰隆一声,小房间的墙壁猛地塌下来了,却是被一个人撞进来的,众人一惊,不知道这是哪一出,将目光投注过去。 一个五大三粗、英武高壮的身影踏着月光走了进来,虽然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却有一种止不住的英雄气概,“宋老哥,我没来晚吧?” 李忘尘笑道,“当然没有,你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第三十三章白愁飞,黑历史chaptere (=) 第三十四章 对阵 “动手!” 李忘尘这边说话的时候,白愁飞已忽然暴喝一声。 他这一声暴喝如雷鸣如地震,暗含内力,运转妙用,甚至都有了一些震慑人心、激荡天心的味道。 武功低微如厉单这般的小头目,被这声音撞入耳中,身子即不住摇晃颤抖,甚至还有人哇地一口,直呕出大口鲜血,脸色颓然,四肢无力。 但见划拉拉一阵响动,李忘尘周围的土地骤然受力而翻起,如同地龙滚身,又好似潮水涌动,自下往上包裹席卷而来,大量泥土汇集而来,予人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令他身陷猝不及防的困境之中。 而白愁飞已一掠而过,五指齐动,直取李忘尘。 这当然是极好的选择,“宋虚”毕竟是声名在外,王小石虽然武功更高,却显出几分稚嫩,江湖厮杀从来不是看武功高低,白愁飞在只言片语间,已把握到了李忘尘这个团队的核心所在。 李忘尘不得不佩服白愁飞的决断。 与此同时,郭大路虽尚未弄清实际情况,却已知道有架可打。当下怒吼一声,身子如炮弹般冲击过来,挥拳图救王小石,却被霍重以腿法迎上,两人都不使用兵器。 而赵铁冷身子一闪,也来到了众人身旁,温柔瞪大了眼睛、大为兴奋地迎接上去,手一抖,掌中一柄同样能令斩铁草起反应的神兵“星星刀”划过曼妙玄异的轨迹,闪烁起落,快似梦幻,正是与苏梦枕同出一脉却又自成一派的“星星刀法”。 赵铁冷的脸上露出奇妙神色,眨眼间已猜到了对方身份,心中暗暗叫苦,怎么遇上了老板的师妹? 泥土刚刚覆盖上李忘尘的双眼,他抬手护身,大喝一声,浑身上下竟肉眼可见的壮大一圈,呼呼两声,五指并拢而成的掌缘迅速而干净利落地交叉挥砍,肉体的筋膜、气血、骨肉在这一刻以常人肉眼难以观测的细小频率共振,左右肩、肘、手各自构成力量汹涌的洪流。 两道清晰可见的气痕,以比拟真刀实剑的锋利将一切尘土斩成微茫碎末。 这就是外功体修的不便之处了,纵然能够和内家高手抗衡,但若是内力,此刻不动不摇就能震散来犯了。 李忘尘应付白愁飞的这一招后,抬头看向前方。 他刚刚抬起头来,一缕指劲正好嗖一声擦过李忘尘的耳畔,距离他整张面孔不到三寸距离,即使在这样一个距离,李忘尘仍能清晰感受到其中比刀锐比剑利比风快的感觉,给予他耳畔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指风直撞在身后的屋舍墙壁上,凝聚入微的力量霎时间一触即发,如洪水般汹涌而出,遍布整面墙壁,墙壁轰然一声巨响,已被轰得整个儿粉碎。 白愁飞的指劲,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股,也有等若常规军队中的大炮般的威力。 李忘尘却并不慌乱,没有任何应对,仍然站在原地,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下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数十道指风淹没了李忘尘。 就好像是雷鸣电闪,又好像是狂风忽起,李忘尘只觉得有无数条怒龙毒龙朝着自己扑面而来,又感觉是整个世界都对着自己发怒。在这样的威势面前,他的发丝、衣袂,全都飘散起来、飞舞起来、狂乱起来,好似已经不能自持。 旁边的郭大路、霍重、温柔、赵铁冷四个人,忽然停下了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景象,为这一瞬间爆发的武功之威所震撼。 但李忘尘还是没有动作。 因为他根本不是敌人的攻击目标。 白愁飞距离李忘尘尚在三丈之外,就被王小石所挡住,两人双眼相撞一次。 王小石的手按在腰间那说是刀柄算不上,说是剑柄也奇妙的武器上,以三分韧性,三分坚毅,三人果敢,一分勇气的神情,守护在李忘尘的身前。 白愁飞知道这小子不好强力突破,于是身子一晃,左踏一步,王小石也立刻左踏,两人双眼再次相撞。 他又猛地往右突出一步,王小石如影随形地跟在了右边,两人双眼第三次相撞。 他的身形在眨眼之间,已经连续变化了七次。 王小石居然就正好能跟上这七次变化。 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两人的目光,也在虚空之中以刀剑指的形势,再度连续碰撞了七次。 在李忘尘解除困境的刹那时间,白愁飞、王小石、李忘尘三个人,就一直处于一条直线上,白愁飞的视野里,绝不会出现李忘尘哪怕一寸布料、一缕头发。 因为他的一切都被王小石笼罩,他的杀机也好,他的谋划也罢,全都在王小石刀意剑势的范围之内。 任何人在杀另一个人的时候,都会产生杀气。 对武林高手而言,也能够敏锐地感知到这种杀气的存在。 但是刚才的李忘尘,连续九次感受到杀气一现,立刻被切断,再度想要锁定自己,却仍是重蹈覆辙,被人切断的感觉。 他刚才还在佩服白愁飞的果敢决断,现在不得不佩服王小石了。 “难缠的小子。”白愁飞则再难忍受这种束手束脚的状态,长啸一声,“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抬手扬指,气自丹田以不可抵挡摧枯拉朽的气势喷吐而出,白愁飞当断则断,一旦动了念头立刻急攻猛杀,双手十指急速颤抖,惊神指中的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小满、芒种……一路连弹,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凶煞攻势,其杀力全都灌注在王小石身上。 而李忘尘所遭受到的,不过是余波而已,发力一震,即被抵挡。 此时此刻,王小石所遭受的压力,将是所有外人无法体会到的。 但见指劲纵横,气流呼啸,指风形成的巨大风暴将王小石整个人吞没进去,几乎令人看不清他的身形。 但他好像真的是一块石头,能够经风历雪,不管再强大的波折,也始终不能令他的神情有丝毫变化。 ——他只不过是伸手拔刀而已。 当风暴般的指劲袭击而来,腰间挽留奇剑的刀柄简直像是自己有生命般弹出,划拉一道言语难以形容的曼妙弧度,而王小石的手在一个恰到好处行云流水的状态下握住刀柄,一切都给人舒服合适的美好感受。 他一刀挥出。 刀轻而浅,刀声清澈而好听,好像是不着力的一笔一画,给予人一种淡出世界,脱离岁月,如梦似幻的印象。 若在平日,王小石绝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之人,拔刀出剑,但此前李忘尘所说种种,已令他对白愁飞深感忌惮,而对方的武功更强悍到令他有巨大压力,到了此时是不能不出刀。 他的刀法名叫“大相思刀”。 天衣居士许笑一当年因情伤而创“小相思刀”,意在心如止水,忘情而高情,无情而绝情,但没料到弟子王小石却是天生的重情、多情、深情,甚至只是学武十年,已超越了他的师傅,将师傅所传授的“小相思刀”演化为“大相思刀”。 大相思刀法奥妙精微,居然和惊神指的每一招每一式保持疏离微妙的关系,反而能够因势利导、牵引得当。 一时间,王小石连出六刀,强拼白愁飞的惊神指。 这六刀尚有个名目,来自岳飞岳将军昔年词作满江红,唤作“踏、破、贺、兰、山、缺”,一字一刀,角度不一,形式各异,赫然形成惊神指数十道指风风暴中的另一阵刀风刀劲。 指劲和刀劲就这么一碰,一撞,一搓,正如大风暴碰上了小风暴,在眨眼间劲力纠缠交错,以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复杂程度交锋。 白愁飞和王小石同时一震,两个人闪电般分开三丈。 原地方圆一丈半距离之内,大地已呈现出一片焦黑,木屑被切开剁碎,空气形成剧烈无比的涌动翻滚,此时在将将跟随气劲动乱渐渐平复,形成令人啧啧称奇的景致。 其余众人看到这里,一个一个停下了手,已不准备打下去了。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再如何打生打死也罢,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能够决定一切胜负的只有王小石和白愁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小石、白愁飞两人身上。 王小石抬头看向远处的白愁飞,真心实意道,“佩服!” 白愁飞似是没想到王小石能说出这番话,呆了一呆,又傲然道,“你确实该佩服,任何人也该佩服一个将你杀死的人。”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王小石道,“你杀不了我。” 白愁飞眯了眯眼,“真是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动?” 王小石似乎充耳不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李忘尘拍拍他的肩膀,“上吧,小石头,不用怕。” 王小石仍然不动,迟疑道,“可是……” 白愁飞忽然又看向了李忘尘,冷笑道,“你又为什么不和他联手?在场众人,好像也只有你有一点资格和份量掺和到我们的战斗中来。” 李忘尘不慌不忙,微笑道,“你何必装腔作势呢?你都已从慌乱变得冷静,我若还猜不到局势变化,岂非是头猪了。你该有个什么强助,已不知不觉到来了,现在无非是想要令我冒然进攻,以自己成为诱饵罢了,我怎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这话令除去白愁飞、王小石的众人为之一惊,唯有两人像是早有预料,神色平静。 这时候再回想此前对话,令人恍然大悟,原来白愁飞竟然已有了个强力助手躲在旁边,此时想要引诱两人对自己动手,以制造出诱杀的格局。 王小石并不想要离开李忘尘,应当也是感受到了此人十足的威胁。 李忘尘虽然不上当,却好像并不多么害怕,而是让王小石动身去与白愁飞交战。 白愁飞尚弄不清楚这家伙的虚实,但那位“危险朋友”已到,他的把握十足,相信局势逆转,真心实意地对李忘尘道,“你不是猪,你都能令我觉得害怕而讨厌,而我当然不会害怕和讨厌猪,所以你是人——这世上不该出现的一个人,一个马上就会死的人。” 李忘尘摇了摇头,不打算搭理白愁飞了,而是转头对王小石道,“小石头,你挑一个吧。你对付白愁飞,还是我对付白愁飞。” 王小石忽然道,“我有点想两个一起对付。” 这显然是狂妄无比的惊人之语,可是别说李忘尘听了只是微笑,连远处的白愁飞也并未露出被侮辱的神情,只是带有几分怜悯、得意、不屑的神情,看向这边。 李忘尘道,“不行,只能一个选一个,我相信你能解决,你当然也要相信我能解决。” 王小石呆了一呆,忽然莞尔一笑,也点了点头,“那我就选择这位白老兄吧。” “小石头,宋老哥,你们两一定要赢啊。” 这时候,郭大路忽然道,“还有,我问个问题啊,我刚才在想一件事情,你们若是输了我该怎么办……啊呸呸呸,是有点不吉利,但我始终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和你们一起战死,又一时觉得不能这样窝囊,应该忍辱负重,苦练武功为你们报仇,方是大丈夫所为,但我又怕是这是我自己胆小怕死,自欺欺人,之后便要一辈子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把自己变成个废人,苟活余生……” 他看起来是个高高大大、干净利落的汉子,但是一说话反而絮絮叨叨起来,全都是些进退维谷、婆婆妈妈、拉家常扯心理的事情,听得旁人大翻白眼。 对江湖有极大畅想的温柔更是嫌弃地看了两眼,心想这家伙武功也算高手,外表还威猛至此,怎么说起话是这么样子。 李忘尘却微笑道,“我们若输了,你就逃吧。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勤学苦练,武功大有精进,日后终成大器,并且为我们报仇的。” 只有他知道,郭大路这话听来可笑,却一字一句无一不是真心实意。 当李忘尘说要让他死,他就真的会去死。 当李忘尘说要让他活,他就一定用尽任何手段去活。 这反而才是江湖儿女的作态,一个问题,一个选择,已有了决断。 李忘尘当然不相信自己会死,但他非常愿意尊重郭大路这样的问题,并且以认真思考过的答案回复。 郭大路慎重无比地点了点头,沉声问道,“真的吗?” 王小石微笑道,“真的啦。” 听他们的口吻,好像两个人已经要赴死一般,温柔脸色煞白,而白愁飞背负双手,更加成竹在胸,赵铁冷则眼珠子乱转,想着等下该怎样保住温柔的性命。 李忘尘说话之间,转头走到某棵树前,抬头道,“老兄,看了许久好大戏了,为何不上台自己唱一出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树上跃下。 他发出仿佛透露出寒气的声音,对着白愁飞说,“你又欠我一次人情。” 白愁飞笑道,“当然。” “还未亲身战斗,就先想好了身后事,你这样也算武者?”这人转头看向李忘尘,冷笑道,“真叫我觉得可笑至极。” 李忘尘看着他许久,忽然很认真地道,“天下第七,我要在七招之内杀死你。” chaptere (=) 第三十五章 千个太阳在手中 话音刚落,李忘尘就直接出手。 因为这句话已经制造出了“巨大破绽”。 这就是出手的最好机会了! 和白愁飞、王小石这般内功高手不同,现在身无内力的李忘尘出手别具一格,任何人都可清晰得见,他的大腿、臀部位置的衣裳,忽然很明显地鼓动一圈,像是充满了气,也都听得到一个清脆紧实的声音,崩的一声,像是拉牛筋弓弦一般。 那是肌肉、骨骼、气血齐齐震动,令李忘尘体内潜藏的磅礴体能涌现发力的起始! “好快!?” 他的出手快得让小三合高手都难以反应过来。 这正是空蓝剑客的妙用。 全无内力的体质,反而令李忘尘出手之快,更远超了巅峰状态。 李忘尘肌肉一动,立即踏步并且出手,他这一步踏出时身体前倾,但是一动立刻后倾,因为上半身的变化根本跟不上位置的移动,整个人像是滑出去的,甚至到天下第七面前的时候,他是处于半空中的,脚下踩着压缩凝聚到极点的空气,与大地有数寸间隔。 这一去,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般袭击到天下第七的面前。 天下第七甚至都来不及因李忘尘刚才的话语而发怒,就感受到了浓烈火热的气息,猛然喷吐到自己的面前。这就好像到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团熊熊燃烧、旺盛无比的烈焰。 “竟然是苦练外功的高手!”天下第七到这时方明白对手的本事,“他将体能燃烧到了极致,骤然爆发出来,身体摩擦空气,以至于浑身上下的热能极盛,已不输给正宗纯阳内功——而他出手更只会比所有内功高手更快!” 攻势已到,来不及他细想。 只见李忘尘到来同时,刻意震起袖袍,宽袍如云飞起,层层叠叠,宛若遮天蔽日而来。双手则拢在袖袍之下,以虚实无定、琢磨不透的姿态发出攻势,而浑身燃烧体能、喷涌气血而成的酷烈气息扑面而来,更令天下第七升起警惕而危险的感受。 江湖上少有与这般纯粹横练高手交手的资料,就算天下第七身经百战,是黑道中知名的人物,也完全不清楚李忘尘会有怎样的手段。 但他自诩武功达到小三合境界,更有元十三限传授的种种底牌,哪有对一个九品人物退避三舍的道理?更何况这小子大言不惭,说什么“七招”打死自己? 以天下第七的性格,只当他是个妄自尊大、看不清自己的疯子,现在更想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若自己六招将其打残,看看他是何种表情。 当下心中冷笑,已抬手与李忘尘对掌。 他的掌法是“仇极掌”。 这一掌都好像带着仇恨的力量,有一种将自己逼入绝境,极限,狭隘角落,无有退路,反而迫发出生命力量,充斥杀、恨、怒、怨的味道。 而李忘尘现在用的掌法,一改此前的少林派,选用了武当掌法。 大凡习武之人俱知的常识之一,就是少林拳法纯阳,武当掌法至阴,可是到了李忘尘的手中,他纯以超过一百个人压缩在体内的体能推动而出,阴柔至极的武当掌法也变得刚猛无俦。 但这只是表象而已。 李忘尘真正杀招,从来不是掌法。 就在两人掌力碰撞前的弹指刹那,天下第七忽然升起警惕而危险的感受,并且清晰见到李忘尘的腹部之中,有肉眼可见的气团自下而上,猛地涌到喉咙位置。 他自信满满、戾气十足的神情,骤然一变,却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着手上招式发出,李忘尘喉咙一抖,嘴巴一吐,一股气息嗖地炸了出来,如箭如炮,打了出去。 这气不是内力,不是真气,而就是单单纯纯的气“力”! ——一股吐出来,炸出来,喷出来的气。 ——还有这股“气”的力量。 彭一声,呼啸而出的气息,瞬间吞没天下第七脑袋所处的位置,忽然有像是火药爆炸般的景象。肉眼可见的气流汹涌翻滚,席卷升腾,下方的草地上无声无息地凹陷下去,甚至让远处的白愁飞、王小石两大小三合高手,也一同暗暗心惊。 横练高手的一大特征,就是五脏六腑、筋骨气血之力,远远超过同级别的内家高手,于是他们也完全可以用“气功”,便是呼吸吐纳、调节内脏而成的“气箭”。 可是李忘尘的吐息,已经不能只是称之为“气箭”了,而应该用“气炮”两个字来形容。 这“吐气成炮”的威力,居然也不输给白愁飞的惊神指! 如果李忘尘对着一个普通五六品高手吐出这样一口气,就绝对能够真的将这个高手的脑袋,像是砸西瓜一样炸开。 这等威力对于天下第七这样的小三合高手而言,固然算不得什么真正威胁,但在毫无防备、贴身短打的情况下遭受如此一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不言而喻。 天下第七上身摇晃一下,怒叫一声,脸上像是炸开了花一样,鲜血迸射而出,手上招式也不由一顿。 “我的第一招怎样?” 李忘尘立刻捕捉到这一瞬间,他仍提醒此前话语的诛心之言,并不忘乘胜而上,纠缠追击,左手并掌为刀,咻一下笔直蹿出射到了天下第七的眉心处,摧枯拉朽地直戳过去。右手则五指关节内弯,势成虎爪,狠狠攻向天下第七胸口,一上一下,配合无间。 天下第七不愧是小三合高手,元十三限的得意弟子,在这重创时刻也能有所反应。 他面目仍然狰狞,鲜血横流四溢,却在狰狞中一手护住眉心,一手挡在胸口,同时脚尖一动,无声无息且阴狠无比地戳向李忘尘的膝盖。 这一下反应及时,而且当两人在上半身交手的时候,忽然把攻势转移到了下半身,令人眼花缭乱,难以防备。 但这也在李忘尘的意料之中。 他退后一步,躲过这阴狠杀招,同时左手受到这退后一步的牵引,手刀就此后拉下劈,居然有一种瀑布飞流、拖刀直拉的感觉,掌缘摩擦空气,形成肉眼可见的火星,拖曳着一道闪烁耀眼的光痕,迅雷闪电般切向天下第七护在胸口的手掌。 天下第七暗叫不好,正要收手。 偏偏就在此时,李忘尘那看似抓向胸口的右手,也忽然反手自下而上地一捞,五指狠狠抓在天下第七的手腕关节之上。这一招行云流水,变化自然,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的。 他深知自己的体能再强,也不是天下第七的先天内力对手,但若是用两只手对付一只手,天下第七也绝无任何反扑的法子。 指尖一扣,搭在关节之上,同时触摸到了天下第七的内力反震,以及……气血流转之处。 天旋地转·点血截脉法! 全无内力的李忘尘绝对点不了天下第七的穴道,但若是用“点血截脉”的手法,将能够无视内力的差距,双方各行其是,内力干涉不到气血,气血干涉不到内力。 李忘尘只觉得指尖一阵剧痛,被阴寒狠毒的内力反震透入骨髓,暂时难以运用左手三指,但脸上却不怒反喜,“第二招!” 说话间,天下第七已感觉到浑身上下的气血凝固,就好像一个人蹲了许久之后忽然站起,有种目眩神晕、天旋地转的感受,尤其以起始点右手最为僵硬麻木,身体的感官到了那边似乎都陷入瘫痪,难以运转。 但内力仍有干涉自己体内气血的可能,他迅速运起内力想要化解,但在此之前,一阵燥热焦臭的气味先一步扑面而来,天下第七刚刚叫糟,李忘尘直劈而下、气势如虹的手刀已至。 刺啦—— 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天下第七只觉得身体一轻,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有种前所未有的自在感和清凉感。他不禁退后了两步,内力将将运转过去,麻木感消失,随着失而复得的体感到来的,还有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烈刺痛。 鲜血从右臂喷涌而出。 天下第七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凄惨愤怒的吼叫,因为他瞧得清清楚楚,李忘尘一刀斩下,地上便多了什么一截东西:那正是他的半截右臂! 从小臂中段部分落在地上的半截手臂,鲜血淋漓,伤口部分甚至还在微微跳动,显现出某种尚未散去的鲜活生命力。 就在刚才,李忘尘一手扣住天下第七的关节气血,另一手掌成刀势,直拉而下,硬生生将天下第七的手臂,就这么斩断切开! 霎时间,场地安静无比。 没有任何人敢相信这一幕,因为李忘尘居然凭借着九品的武功,在两招之间,将一个小三合高手的右臂斩落下来。 但这无疑又是真实无比的一幕,因为天下第七仍在嚎叫,他的嚎叫像是一头受伤的狼,任何人听到这样的嚎叫,都一定会生出可惜怜悯的感觉。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他们才看清天下第七的模样。 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从天下第七出场开始,李忘尘就直接放出七招将其杀死的狂言,然后他以近乎偷袭的姿态忽然出手,用以“气炮”炸在天下第七的脸上,之后变招,天下第七则回防并突袭下盘,意图扳回一城,反而被李忘尘收招骗过,并寻觅到了一个两手对一手的机会,以天下第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点血截脉法”,将天下第七的感官切断,最终才手刀直拉,将天下第七的右臂就这么从身体上生扯下来。 这一切变化,说来令人眼花缭乱,实际上不过发生在弹指刹那。 正如李忘尘所说,才不过是“第二招”而已。 只不过这两招的变化,其实已是普通人二十招、两百招都未必能比得上了的了。 天下第七是个又高,又瘦,面目阴森而冷,令人看了第一眼就害怕得不再愿意看第二眼的男人,在他的肩头还有一个包袱,一个又老又旧又黄又破的包袱。 这显然是个极为可怕的人。 但世上任何一个人断臂,惨叫,满脸鲜血的时候,都不会太可怕。 而天下第七仍在惨叫。 不停。 不歇。 并且不止。 他闭目,仰头,鲜血从脸上流淌下去,左手按在自己的右臂上,声音从喉咙里迫发出来,凄厉而惨烈,已经叫了很久很久,叫得好像都不是小三合的高手,而是一个养尊处优、从未受过伤害的富家少爷,以至于一受到任何伤害,就根本承受不了,整个人也崩溃当场。 这下旁人的目光忽然变了。 因为他们忽然觉得,这个什么“天下第七”,是不是太娇气了。 江湖上的人物,向来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今日受了一刀,明日挨了一剑,断胳膊去腿,本来也是寻常。有时候难免遭受巨大损伤,的确也该舔舐伤口,发泄一通,但怎能如此旁若无人?而既然仇人就在眼前,岂非更应该以牙还牙?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李忘尘却并没有追击,而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向兀自惨叫不止的天下第七。 旁观者眼见这一幕,都认定是李忘尘不愿意乘人之危,即使是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铁手重判”确实是仁人君子。唯独王小石却露出忧虑神色,按刀拔剑,警惕万分地看了过去,而白愁飞则面带笑意,不紧不慢也不慌不忙地走了几步,截在王小石的几条路线上。 李忘尘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天下第七,你若以为装成这样,就能令我主动进攻,舍身犯险,就大错特错了。” 天下第七的哭声一止。 这哭声极为诡异地停了下来,周围也猛地静了下来。 天下第七猛然低下头。 他本来仰起头,任何人也看不到他的容貌,但只听那凄厉如狼吠般的声音,任何人都觉得他一定是痛哭流涕,甚至暗暗猜疑,那流淌落下的鲜血,到底多少是真正的鲜血,多少是沾染了血色的泪水。 而直到此时此刻,人们才真正看到他的表情。 和想象中的全然不一样。 他,居,然,在,笑。 露出八颗森森发白的牙齿,脸上的肌肉堆砌而成狂喜,眼中放出难以形容的恐怖的光。 天下第七狂笑道,“我真幸运,我真幸运,我真幸运啊。” 他的右臂已不知何时,不再流下鲜血,这全赖他精修的内功,已止住血气。 但他口中的话,已越发令人迷惑,明明是这般凄惨境地,为何还能笑出声来? 李忘尘好像也很好奇,“哦?你怎么幸运了?” 天下第七笑意不减道,“因为我遇上了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九品。如果我遇上你的时候,你已经与我同样先天,刚才那两招我就已经死了。我死里逃生,如何不幸运?” 李忘尘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我们两如果在同一境界,你是必死无疑了。” 他是故意说这话的,仍想要效仿此前,激怒对方,施展偷袭。 但令李忘尘失望的是,这一次的天下第七听了这话,并未有丝毫动静,反而点了点头,“当然,当然,现在你不是先天,当然就只有你死了。” 他前面吃了大亏,并且又哭又笑,大悲大喜,人人都以为他必然是个性情癫狂之辈,可现在却完全是神色平静,似乎一切外物,都不能动摇他的一颗本心。 李忘尘忽然笑了笑,“看来你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 天下第七也笑了笑,“没错,这全仰赖宋兄的本事,将小弟打醒,而小弟当然也会回报宋兄。” 他们这两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直打得鲜血淋漓、手臂断裂的敌人,现在居然满脸笑容,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拉起了家常一般,这本来是温馨话语,可是在场其他人看在眼中,却只觉得阴森而恐怖。 李忘尘想了想,忽然出了一脚,挑起地上的手臂,朝着天下第七砸去,“对了,这是兄台身上的东西,还是还给兄台吧。” 天下第七神色如常地接过自己断臂,忽然举了起来,细细端详,好像这真的是什么家传宝物一般看着,“多谢宋兄。” 李忘尘皱了皱眉,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玩意儿。 而旁边的人们更是一改此前印象,之前还觉得天下第七太过娇气,可现在却又觉得天下第七的心好像是石头做的。 ——而下一刻,他们简直觉得这个人是个怪物! 因为天下第七竟一伸手,将自己的断臂,放在自己的嘴边,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一口咬下。 血汁四溅,咀嚼骨肉。 这是没有人能够想象到的一幕,包括李忘尘在内。李忘尘瞳孔一缩,即使是他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和惊惧。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天下第七忽然丢下断臂俯下身子一抖肩膀那挂在肩膀上的包袱已落在他的掌心而他就在那一瞬间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锐利猛烈旺盛的剑气。 他的动作在这一刻简直像是不能捕捉的幻影,以一种任何人都只能够靠想象补全的速度行云流水地完成。 白愁飞脸色一变,身子一闪已在三丈之远,然后又好像还嫌弃不够似的,再闪烁一下,又退了十三丈之远。 剑气是透过那包袱发出来的。 目睹一切的人都不会忘记:在发剑的那一刹那间,天下第七手里拿的不是一个又黄又老又破又旧的包袱。 而是太阳。 ——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千个太阳在手中! chaptere (=) 第三十六章 先天神力大门 千个太阳在手中。 这才是天下第七的绝招,杀招,秘招。 面对一个后天高手拿出此剑,证明着他确确实实将李忘尘当做生平大敌。 他口中说着对方威胁不到自己,但动作之小心,行为之果断,简直像是面对着随时能够将自己斩杀的危险无比的对手。 因为天下第七根本不会小看任何人。 天下第七文雪岸,将自己所学汇总,归纳为一种剑法。他对战斗的理解,就是要夺得先机、争得优势、取得上风,然后才出手。 正如现在一般。 因咀嚼自己断臂的行为,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他已经有了势。 所以这门剑法的名字就叫“势剑”! ——剑只不过是形式,势才是主体。 要出这样一剑,就得需要取“势”。 一旦占据了大势,对方就已经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但这并非单纯的势剑,文雪岸习有所成,更博得蔡京身边第一高手元十三限的青睐,特别授予他自在门的独门心法以及这一件包袱,与势剑相合,终成“千个太阳在手中”! 于是势剑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势剑的势气更大。 势剑的剑气更盛。 千百道细碎闪烁的金光,从天下第七的包袱中爆射而出,铺天盖地地遍布周围十多丈的距离。那金光太旺盛,太炽烈,任何人都看不清包袱里到底有什么,只能看到结果。 结果就是:好像有千百斤炸药,刹那间全都浓缩在一个范围内爆炸,爆炸,爆炸,不断地爆炸,那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爆炸,好似真有太阳降临在这个世界,以摧枯拉朽毋庸置疑不可抵挡的光热碾压世间的一切! 而金光比爆炸更快,更远,更大。 金黄耀眼的光芒到了哪里,巨大的威力、毁灭、破坏随后而至。 这金光不仅将李忘尘吞没在内,甚至无可抑制、风起云涌、如同洪流一般,席天卷地地扩散到方圆十多丈内,将王小石、温柔、郭大路、赵铁冷、霍重等一切人都全部笼罩进去。 除了早知道此招威势的白愁飞外,在场众人无一例外地被天下第七的“千个太阳在手中”给吞没! 无与伦比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客栈,直冲夜幕苍穹,甚至连两三条街外的人,都可清晰见到这煊赫的一幕。 什么叫做势? 就是将一样东西拿在高处,一旦松手,它将会不由自主、难以控制、谁都挡不了地往下坠,这种下坠的力量,就叫做“势”。 而天下第七的势剑也是同理,一旦发出此剑,就如同站在世界的高处,浑身上下的真气一往无前、不可自制地倾泻出去,如同天河倒灌、江海东流,一剑杀出,真气炽热旺盛得不可用言语形容! 这就叫“势”必如此。 同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推动着天下第七发出这一剑,他自己万般不想,万般不愿,也不可不发,不可不出,不可不走到这一条必经之路,必成之路。 这就叫大“势”所趋。 而敌人被他举动所惊成惧,一瞬间失神发颤,立刻就有千个太阳爆发喷涌出去,不管多少敌人,都要被他力量吞没,彻底炸成碎片,轰成死伤,毁成破败,灭成殆尽。 这就叫“势”不由人。 ——是以,这便是一门势必如此,大势所趋,以势压人,以势取胜的剑法。 与其说是剑法,不如说是一种爆炸、轰炸、炸裂、炸开的剑气。 这剑气像是真的太阳里激射而出的洪流,吞吐如匹练,浩瀚如江海,充斥在整个空地战场之中,只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天下第七的锐利、炽烈、阴寒的气息。 但随后,一柄剑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这柄剑一出现,甚至冲淡了一切杀意,连天下第七掌中的千个太阳,都一同变得虚幻了一般。 这就是王小石手中的剑。 他抽刀,并且拔剑。 王小石此前不过是拔刀,面对白愁飞的惊神指,用出自己的“大相思刀”,但现在面对这“千个太阳在手中”那无法抑制、无法自控的爆射剑气,他终于拔剑。 他的剑没有剑柄,于是便以两指夹住剑身,好像那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张铁片。 但这样别具一格的手法,更显得他的潇洒、惊艳、惆怅、不可一世。 大销魂剑! 同时也是“仁剑”。 因为王小石绝不是为了自己而出剑,而是为了救下众人出剑。而他救下的更绝非只有郭大路、温柔两位自己人,还包括赵铁冷、霍重、厉单、丁瘦鹤等辈。 他用一颗仁人慈心推动着剑意而动。 剑光一转,巧妙灵动得像是自然界万物万灵的萌发,自如形成完满无缺的光轮,抵挡在众人身前。千个太阳在手中炽烈的剑气碰上了他的仁心慈剑,竟然也毫无作用,一重一重剑气如浪头打来,被层层卸力。 但所拯救的对象中,却没有包括李忘尘。 其实王小石本来也想要为李忘尘抵挡下这一招的,虽然李忘尘所遭受到的才是“千个太阳在手中”的攻势本体,远不是身后这些人所遭受到的余波,但王小石向来也不太在意这件事情。 只是他正要动的时候,却发现李忘尘已经对着那剑气迎了上去。 不是退,而是进。 不是避让,而是反攻。 以王小石的身法,也根本跟不上这一瞬间的不退反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忘尘以绝无可能的主动姿态冲入那千个太阳的金色剑气内,只好当机立断,抽剑在手,以“大销魂剑”护住其他人。 王小石本来对李忘尘充满担心。 可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刹那,他却又充满了自信。 即使连王小石自己也万分肯定,以此时所观的威能,任何一个后天高手进入到天下第七“千个太阳在手中”的范围,都将在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的势剑,就会被剑气撕碎、扯烂、破灭。 ——但李忘尘好像就是例外。 金色的光芒渐渐消失。 剑气也逐渐消失。 但见此前的客栈房间,现在已经是一片令人瞠目结舌的狼藉场面。 在千个太阳在手中的席卷之下,方圆十丈内的大地青砖全都被化作齑粉,地皮被刮去了一尺有余之深,露出下面的泥尘黑土,此刻也都纵横交错着锋利无比的痕迹,仿佛有一百只狼在疯狂地撕咬地面,方能造成如此景象。 而一缕一缕青烟,更从四面八方,缓缓上游升腾,过处的空气膨胀扭曲,其中焦热炽烈的气息,从中往周围四散,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火灾,余温未去。 也幸好厉单深知总堂人员要来,特意订了一间大气派的房间,自带一方有茂林修竹的庭园,否则这一招“千个太阳在手中”足可以席卷半条街的房屋,形成一场杀戮的风暴。 但现在未有多少人死,却有好几颗高竹、大树,都给“千个太阳在手中”给炸开、撕碎,要么是树干上被挖开惊心动魄的大洞,要么是被拦腰斩断,还未真正掉落下来,已经在空中被风暴般的剑气给彻底绞杀成无数细小的粉末,这才簌簌洒落。 总之,此前的庭园有花有草、有树有木,但现在的庭园内部,只剩下一片单调的景象,那便是黝黑的尘土,迷离的青烟。 ——千个太阳在手中,真是有毁灭一切生机的力量! 但起码还有一处生机,是天下第七所不能毁灭的。 或者说,一个生机。 再或者说,一个人。 天下第七脸上的喜色一瞬即逝去,略带僵硬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李忘尘就站在深坑的中间,比之前矮了一尺多,因为他脚下的土地也已经矮了一尺。 但他居然还活着。 天下第七不可置信而又艰难费力地说,“怎么可能……” 李忘尘的脸色也很苍白,笑容也很勉强,但到底还是站着的,而且他全身上下的衣服也没有一丝丝损伤,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如何在刚才的杀招面前保全自身,“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只需要比你想象中厉害那么一点就行。” 他又想了想,抬头道,“对了,这是第三招。” 天下第七怪叫一声,忽然收起掌中的包袱,连忙往后急退。 这一退就越过了十三丈距离。 他的势剑威力巨大,但有一项巨大缺憾,就是力量损耗巨大。 他相信李忘尘就算接过自己此剑,也一定不可能完好无损,就算表面上看起来无碍,暗地里也一定大为损伤。但这种相信就和此前相信李忘尘会死在自己剑下一般,已经不再能够令他自己相信。 也就是说:他一边判断李忘尘会重伤,另一边却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正如此前他相信李忘尘会死,李忘尘却没有死一样。 这个“宋虚”,已经给了他太多太多惊吓。 天下第七只能够小心为上。 所以他退。 一退至十三丈外,来到白愁飞的身旁,天下第七方才放松身体,并且深吸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已灰败无比,用独臂一把抱住掌中的包袱,甚至把包袱狠狠地搂在胸膛上,好像这是自己的命根子所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胸腔内的气在刚才的一瞬间已被全部抽光。 白愁飞背负双手,看了看天下第七,“看来这不是你给我的人情,而是我给你的。” 天下第七紧紧地看着远处的李忘尘,一边剧烈喘气,一边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是。” 然后他看到了令自己后悔的一幕。 等到天下第七退去,李忘尘身子一颤,全身上下的各个地方,都飙出鲜血,眉心一处,脸颊一处,脖颈一处,胸膛一处,左肩一处,右腰一处,大腿两处……全身上下,无数的血箭四射。 他的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并且慢慢倒下。 “千个太阳在手中”的确是大名鼎鼎的绝招,不愧在前世号称武功中的核武、核武中的武功,李忘尘在那一瞬间也顾不得这个身份,借着千个太阳在手中的强光,在无人能关注的刹那之间,拿出自己真实水平。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斩铁草在一瞬间滑入掌中,以心随意转临时搭建的真气体系洪流般灌注其中,在眨眼间进行千百次细密编织,由虚转实,化作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奇兵。 李忘尘踏步前冲一招挥砍,先是剑光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的神剑含光,倏然间又势成一朵莲花自虚空无相而成,正是再变如意天魔中的莲花式。 这一招刀剑相合,自无到有,妙用无穷,这才将将抵御住将死之危。 但也绝对不好受,血条算是没有清空,至少去了个六七成。 若刚才天下第七接着下手,天上地下将无人能够再救下李忘尘,但他不进反退,终于给了李忘尘喘息机会。 “宋大哥!” 王小石紧张万分地飞奔上来,一下子搀扶住李忘尘的身子。 他运指连点,给李忘尘点穴止血。 并在这过程中,惊讶地发现一件事情,尚未等到自己止血,李忘尘创口上的一处一处肌肉,已犹如有自我意识般收缩起来,自动地防止生命力流逝。 这当然是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的妙用。 王小石一下舒展了眉头,知道李忘尘拥有某种精妙外功,纵然是遭受了重创,却绝无生命危险。 李忘尘在王小石的支撑下,勉力站住身姿,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天下第七,露出微笑道,“看来老兄失去了唯一可将小弟置于死地的机会。” 天下第七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悔恨,却又在下一瞬间恢复平静,冷声道,“失去是失去了,却不是唯一,而是大有机会再得。我只不过是脱力,你却是重伤,今晚你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李忘尘悠然道,“但愿老兄真认为小弟重伤,否则小弟接下来要完成四招杀你之约定,将极为困难。” 天下第七眯眼道,“你还想唬我!” 李忘尘倏然长身而起,双目放光,神采奕奕道,“不是唬你,而是真实无虚——天下第七,还有四招,前来受死吧!?” 他竟然在这状态之下,主动约战。 天下第七神色一震,再无反驳的勇气,惊惧不定地看向李忘尘。 现在他是绝对摸不透李忘尘的状态了,这家伙看似九品,其实皮糙肉厚、出手快绝、招式纯熟,更兼有某种抵御自己绝招的手段,种种特点都是远超九品的水平,甚至连许多小三合高手,都难以做到。 天下第七本来也绝非先天中的弱者,平日面对同级别高手,从来没有胆怯,今日却在李忘尘面前吃亏、断臂,绝招更是难以起到最终效果。 现在的天下第七,仍然是断臂、脱力的状态,可对方却好似状态正好。 虽然李忘尘此前承认过自己受伤,但现在的天下第七根本不会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 他终于生出迟疑之心,不知道该不该接战。 白愁飞忽然伸手拦住了他,“你先休息,养好状态,不管他是虚张声势怕你迎战,还是真的引你上钩怕你不战,都应当拖到你状态完好的时候,现在还是我上吧。” 天下第七仍看着李忘尘,慢慢点了点头。 李忘尘哈哈大笑,“无胆匪类,被我唬住了——小石头,你上。” 说话间再不伪装,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额头上的汗珠如雨而下,整个人也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显露出自己本来的模样。 他也丝毫不怕天下第七反悔,因为对方已进入了怀疑状态,不管自己做任何事情,都会暗自怀疑一阵,这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 果然,天下第七看他模样,眼珠子转了一阵,一时想要再战李忘尘,又一时害怕李忘尘刻意拿出颓态,为的就是战自己现在的低谷,最终拿捏不定,只好暗叹一声,按兵不动。 王小石和白愁飞已上前对峙。 李忘尘再不管其他,闭目凝神,盘腿而坐,飞速恢复并且回复自己的状态。 比天下第七想象中更加糟糕,他一方面是脱了力,另一方面也是受了伤。 恰恰在这个时候,他的某种念头更甚,更强烈,更加呼之欲出。 那是此前在刀王州已有的念头。 爱。 此前全胜时期所触摸到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世界,似乎再次到临自己的眼前,形成无味无聊无趣的虚空世界中唯一一扇生机盎然的大门。只不过前次所触摸到的大门,和这一次的大门形貌不同,这是另一扇通往金光闪闪世界的大门。 伸手触摸到这一座大门,会有奇异的感受。 好像是闻到了。 好像是听到了。 好像是看到了。 好像是尝到了。 眼耳口鼻舌,李忘尘的五种感知,都在这一刻贯通了起来,他能听到的东西,也一定能够用其他四种感觉体会,其他任何一种感觉也是同理。 五种感觉共同推动,触摸到了玄之又玄、神而明之的另一个新领域。 那就是心神的世界! 前一次,是基于内力而触摸先天世界。 这一次,是基于神意而触摸先天世界。 李忘尘的脑中,倏然间闪过了此前获得的所有江湖令! chaptere (=) 第三十七章 王白论道 白愁飞和王小石对峙许久,令旁人都屏住呼吸,难以分神。 白愁飞忽然问道,“以你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武功,未来本该是大展宏图,为何前来送死?” 王小石微笑道,“其实成不成事,有没有宏图,这都不是个人可以把握的。人的一生一世,能说得算数的事情又有多少呢?我只愿意做我想做的事情——白兄,宋老哥所说的话是否真实?” 白愁飞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当然是假的。” 王小石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为宋兄冒犯白兄道个歉,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而白愁飞居然也点了点头,伸手道,“请。” 王小石却没有动。 白愁飞大喝一声,“请。” 王小石仍然不动。 白愁飞连喝三声,“请,请,请!!!” 最后一个字含怒而出,如雷霆炸裂,有惊天之威,白愁飞指尖一震,霎时间狂风忽起,王小石陡然间浑身上下鸡皮疙瘩起了一大堆,猛地一缩身子,想要后撤。 他刚想要退,白愁飞就已扑到他的面前。 白愁飞扑杀过来的身形,就好像是一只雄鹰,飞在自己的天空,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开阔,但是若真那一只雄鹰与他比赛,一定也远远落在他的后面。他指尖一震的时候才刚刚出手,但是身法之快,等到了王小石的面前,惊神指的指劲才将将迫发出来。 空中似乎有极细极长的气力一闪,已贯穿了王小石半退不退的身形,从眉心之后延伸出来。 旁边众人都发出惊呼,没想到这一战竟结束得如此之快!? 但是王小石的身子甫一被贯穿,立刻扭曲、消散、破灭。 这不过是个幻影。 白愁飞凝眉,脑袋左转,指尖又是三震。 迎上三道指气的乃是一柄刀。 真正的王小石已经来到了白愁飞的身侧,他一个转身躲过杀招刚刚才落地,右足在地上划了个又深又重的弧线,而右手则借着这扭转拧动的力量,迅速拔刀。 拔出那一枚充当剑柄,又短、又小、又秀气,弯弯如月的小刀。 他一刀挥出,像是一道岁月的梦痕。 划拉,任何人都能清晰见到,在这一刻王小石的右手消失了,一道闪亮明耀的辉芒倏然从他消失的右手泼洒出去,形成一道夸张煊赫的半圆形刀光。 这一刀分明有难以形容的凌厉和凶猛,偏生又给人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危险性,甚至令人难以分辨是真是假。 就好像真是情人间的相思,缠绵悱恻,如丝如缕。 这轻轻浅浅如痴如梦的一刀斩去,迎上来的却是无穷无尽、指气所编织的风暴。两股力量一刚一柔,白愁飞以无法形容的凶猛、迅猛和狂猛进攻,而王小石则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迎敌。 如果硬要比喻,白愁飞简直是雷霆、风暴、海啸,可王小石恰恰是厚云、深山、大地,白愁飞的力量凶悍到可以动摇一切,王小石却是天上地下他最动摇不得的东西。 砰砰砰砰砰,两个人悍然硬拼有数十招。 在这数十招间,但见火花四溅,光彩凌厉,一股一股气劲交错迸射的力量扩散不止,肆虐场地,武功低微者自然经不住这般风浪,连续后退好几步,站在极远处观战,而武功稍高一些的虽能运动抵抗余波,却也看得眼花缭乱,只能瞧见数十道人影上下翻飞,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除此之外,便是半点内容也瞧不清楚。 除开盘腿而坐的天下第七与李忘尘之外,仅有郭大路凭借自己八品高手慧眼,能隐约可见,数十道人影近似九成九都来自于白愁飞。 这实在是因为白愁飞动得太快,连续起用惊神指威能,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接连不断地发动攻势,甚至令人疑心有好几十个白愁飞一般。 而王小石则只有一个。 他不动如山,位处防守姿态,但是偏偏每一刀都精准抓住白愁飞的位置,又快又精准,也是长久不断地回首侧身扭转,因此反而给人造成他也在运动的假象。 战斗一旦开展,竟至于如此激烈,看得旁人目不暇接,尤其以郭大路这般天资聪颖的高手,在一群下九流人物身边学习即可直入八品,正是缺了真正高手和神功熏陶,现在无疑是饿汉子碰上了大餐,双目瞪大放圆,尽情享受这一场饕餮盛宴。 可惜不管白愁飞如何运劲,却始终未能突破王小石的相思刀守护。 这长不过一尺的小小弯刀,一旦采取守势的时候,就好像比平日长了一些,宽了一些,厚重了一些,令人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白愁飞忽然冷哼一声,由动转静,两道人影分开,白愁飞退出七八丈外,王小石也骤然收刀,悠然站在原地。 但他们停下交手,场面却并未平复,只见方圆数丈内左右虚空,上上下下,仍充斥着铺天盖地的劲力,只是全都凝固在了半空,像是被钉子钉在墙壁上的物品,然后才一寸一寸,像是薄冰一般炸开,发出一阵清脆无比的碎裂声音。 这般奇景,在旁人看来荒谬古怪、匪夷所思,即便身处如此要紧时机,依然有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先天高手的交手,确实光怪陆离,别开生面。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射出锐利无匹的光芒,“好刀法——但我想看你的剑。” 他经过此前与王小石的交手,已深深知道,对方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乃是自己不得不拼尽全力去斗的强手。 但另有一件事情令他不忿,那就是王小石的剑法似乎比刀法更高,此前在面对天下第七的“势剑”时,便选择拔剑对抗,而面对自己的惊神指时,只出刀就能应付。 这无疑是证明自己不如天下第七的确凿证据,令心高气傲的白愁飞万分在意。 王小石一手执刀,另一手拍拍腰间剑身,朗声笑道,“我这仁兄性子古怪,有时候想要出手,有时候不想出手,却和对手强弱无关,真是令我也十分头疼。适才小弟见过白兄身手,风姿绰约,气质超绝,令人心向往之,似不像是宋兄所说的凶徒?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他这一番话语,缓缓道来,竟然好像有化敌为友的心思。 这让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心说这小子武功虽高,但说起话来怎么颠三倒四的,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能停战的? 白愁飞也呆了一呆,仿佛到此刻方认识王小石般审视他。 沉吟片刻后道,“铁手重判所说不假。” 这话一出,同样令人更加惊讶得难以呼吸,尤其以几个老江湖,胸中打出千万个问号,如赵铁冷、霍重这两个六分半堂堂主,又如同厉单、丁瘦鹤、顾寒林等人,都大有“你会不会玩,要不要我上”的意思。 当然,真要让他们自个儿上去面对王小石,他们定然一千个不愿意就是了。 而有此冲动,只因王小石前面那句话,大有缓和意味,也代表着对方心思单纯,乃是可利用之辈。若是他们与之对敌,一定假意顺从,不管是反间李忘尘、王小石还是乘其不备偷袭出手,都将是大好机会。 可白愁飞却选择了最坏的回答。 王小石道,“你为什么不骗我?” 白愁飞道,“因为你竟愿意相信我。”顿了一顿,又露出古怪而自嘲的笑,“见到你那样的蠢模样,我也不愿意骗你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刚才的鬼话,你却相信,我便很想看看你得知真相的样子。” 王小石苦笑一声,耸耸肩道,“便是现在这个蠢样子了,不知道白兄有没有满意?” 白愁飞装模作样地审视了他一番,笑道,“不错,非常不错。” 王小石也看着白愁飞,看着看着,忍不住道了一声,“可惜。” 没人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可白愁飞好似懂得一般,也点了点头,“是挺可惜的。” 两个人说到这里,都闭上了嘴,微笑着对视,他们并没有笑出声,笑容也毫不夸张,却很真诚,是一种真真正正的笑。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渐渐不笑了,而是以认真的神色看向对方,那样的认真像是在用眼神去记住对方,记住对方的一切,将今晚铭记在自己生命之中。 尽管这才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生也不愿忘记今日的奇异感受。 忽然,王小石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白愁飞毫不犹豫,坚定无比,好像早料到了会有人这么劝他,又好像已经在午夜梦回中千百次对自己说过地一般脱口而出,“世上没有贼,只有败。没有佳人,只有王侯。” 他没等王小石回答,已双眼明亮,亮中有火,火燃烧得极旺盛,旺盛中带着一点惨淡地继续说,“你不是我,你不懂我。我不是你,我却了解你。因为我曾经也是你,当时的我若没有变成现在的我,我已是个死人了,现在的你若将来不变成此时的我,也迟早是个死人。” 然后他又一次打断了王小石亟待的回答,以更热烈,更有力,更强硬,更斩钉截铁的态度继续说,“江湖就是这么个东西,你不成,就只有败,你不王,就只有寇。而你能成长到现在,不是因为你对,而是因为你幸运,我能成长到现在,就是因为我倒霉,但我是对的。”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王小石忽然问,“你为什么说这么多?” 白愁飞不屑道,“因为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蠢货,我非常明白你这样的人多么愚蠢,我说得但凡只稍稍一点不够清楚,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你永远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你同样永远也不会清楚一件事情:在这个世界要往上爬,多么地不容易。” 他睥睨着王小石道,“你恐怕连不容易三个字怎么写,也非常非常地不清楚。” 王小石很认真地听着。 他认真得就好像是一个学生,面对着自己的老师,以一种学习的姿态听取白愁飞的话。 然后他说,“受教了。” 白愁飞点头道,“看来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小石道,“不,我还有。” 白愁飞怔了一怔,然后冷笑起来,却不再说话。 但他却仍然很有风度地等王小石说完这一切,只因不管他在怎么对王小石负面评价,有一件事情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他的确很欣赏王小石。 王小石看着白愁飞道,“我认为,你的回答如此激烈,就好像是早就想到了有朝一日会有人这样质问你一般。我苦思冥想,都想不到这个质问你的人会是谁,因为看你的性子,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是你的一丘之貉,不应该质问你,会质问这件事情一旦有机会知道,也一定会被你所杀——那么,这个知道此事,又质问此事的人,到底是谁呢?” 白愁飞道,“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王小石道,“这个人就是你自己。” 他刚说完这番话,和此前白愁飞一样,不等对方回答,立即又道,“因为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是错了的,所以你心虚。正因为你心虚,所以你质问自己。正因为你质问自己,所以你反反复复、午夜梦回,都想着被你杀死的一百八十二条人命。正因为那一百八十二条人命纠缠在你的脑海,你方才用这样的话给自己开脱——是以,你是自己质问自己,自己回答自己。” 刚说到这里,王小石继续道,“你不是我,你不懂我。我不是你,我却懂你。因为你是走上错路的我,我是走上正路的你。你之所以对我说这么多,是因为你苦心孤诣地想要证明自己正确,可真正正确的人又何须证明?所以你错了,你错漏百出,错无可错,大错特错!” 白愁飞听完之后很平静,只是眉毛的边角有些任何人都看不清的微小颤抖,“胡说八道。” 王小石道,“你错了。” 白愁飞道,“我是对的。” 王小石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错的。” 白愁飞道,“天下人以为的东西,恰恰就是错的。” 王小石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愁飞道,“这就是这世界的道理。” 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伸手一指,以命令的口吻道,“拔你的剑。” 说到这儿,又忍不住笑道,“你看,不管你想说什么,都得用剑说话,这还不够说明我的道理吗?” 王小石左手执刀,右手二指夹住无柄的剑身,慢慢抽出剑鞘,双眼仍紧盯白愁飞,“若你不加这一句,当是如此,加了这一句,你自己不仍在意道理上的对错吗?你既不在意对错,对错与否便与你无关,又如何要用力量去证明对错?这岂非自相矛盾,终于令你你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其实在我看来,你巴不得有人毁灭现在的你,你早已痛苦万分了,只等着我为你解脱了,是吗?我断定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踏出一步,大喝一声,“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气势达到极致。 白愁飞终于色变。 chaptere (=) 第三十八章 第六识·人间行走 一番言语,王小石气势大起,白愁飞却气势大去。 他神色一变,方寸大乱。 他立刻知道,自己绝非王小石的对手。 因为王小石所说的是真话,每一个字都戳中他内心的痛处。 没有谁在为了一门武功而杀死一百八十二条人命后还能坦然自若,起码白愁飞做不到。如果说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规矩,一个道理,那么他自己就首先难以遵循。 按照他的道理,他是不是首先该被淘汰? 而此时此刻,莫非就是淘汰他的时候? 白愁飞闷哼一声,人已倒飞而去。他这一飞,像是一只燕雀划空,身体轻盈得如同风筝般没有重量,眨眼间飘过了十五六丈,背脊已紧贴在院子的围墙上,然后好像是壁虎般一路背贴着墙壁倒悬而上,消失在了墙壁的顶端。 他竟然要逃。 王小石怔了一怔,怒喝一声,“停下!”声如雷霆霹雳,震得远处一旁的树木簌簌作响。 身子一闪,踏步追杀而去。 院子里就这么一下,再次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能想象到是这样一个结果,白愁飞这个气势极盛、极大、极强的人,居然在王小石一番言语之下,不进反退,不攻反逃。 甚至,他还将天下第七这个亲密战友,也给抛在原地。 ——但到底是被他抛弃,还是王小石将众人抛弃,其实也说不准。 因为天下第七就在这短短时间,已经恢复了体能、内力,重新站了起来。 他傲然直立,面目上的血已流干,凝固成好似鬼面纹身的可怖景象,身上兀自散发出阴寒而深沉的气息,也仍是一只独臂,紧紧握紧那一只包袱。 身上剑气正浓。 恰烈。 势剑“千个太阳在手中”,似已再度蓄势待发,有能将对手轰杀的巨大可能! 李忘尘却仍在盘腿而坐。 看到了这一幕,温柔和郭大路都露出绝望神色。 另一边的赵铁冷、霍重等人,也神色警惕,因为天下第七并非是六分半堂的人,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得势,是令任何人不安的事情,他对自己到底是敌是友,也实属两说。 更不提对赵铁冷这个金风细雨楼的卧底而言,温柔的命绝对要保住了。 天下第七看着李忘尘,缓步走来,左看了三圈,右看了三圈,就好像是在看一个珍奇的动物,又好像是一件从未见过的稀罕宝贝,目光细心得令人怀疑他对于一个女人有没有这么关心。 过了许久,忽然露出了阴狠的笑容,“你果然是受了重创,我被你骗了啊。” 这虽是令人挫败的话语,可是天下第七没有丝毫羞恼。 不管过程如何曲折,现在始终是自己站着,而对方坐着,而接下来自己仍会站着,而他将会躺着。 这不就够了吗? 李忘尘没有说话。 天下第七继续道,“我不得不佩服你,你确实是个够胆子、够脑子的人物,今日这一战令我学到了很多。我敬你是个英雄,像你这样的人,死了十足可惜,不如我也定下七招之约,你若能够以现在状态完成,我愿意既往不咎,饶过你们如何?” 李忘尘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动哪怕一下。 温柔忍不住高声道,“原来你竟也是个英雄。” 天下第七看也不看温柔一眼,只静静盯着李忘尘,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是舒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你也没有回应——看来你真的是油尽灯枯了。” 原来他刚才那番话,其实都是说出种种会引起李忘尘反应的话语,看看李忘尘有什么回应的态度。 因为王小石的断然离去,令他十分不安,怎会有如此好的事情,难道真是那持刀拿剑的小子失误?这会不会是某种陷阱?但现在看来,好像真是王小石一时气急而追杀。 所以他不得不留个心。 这些话当然也都是假的,没有用的。 郭大路悄悄在温柔耳边说了两句,温柔的脸一下子红了,相比起现在情势的危机,她更在意自己的面子是否丢尽。 天下第七则已经闭口不说。 他向来是做大过说,往往不说,说就是做,说完就做的实干者。 现在言语到了尽头,已经说完了。 他立刻“做”。 ——做杀人的事情。 天下第七直接出剑。 而且一出剑,就立刻是自己最得意,最强横,杀力最大也最旺盛的“势剑”。 包袱一抖,内力一激,千个太阳组成的金色剑气狂澜霎时再现人间,好像是大江东去般直流到李忘尘的面前,又或者像是瀑布般千玉万雪地倾泻过去,疑是银河落九天。 在这一刻,天下第七和李忘尘分明是同样站在一块大地上,但是旁人眼中,却产生他们之间有高低落差的错觉。 好像天下第七站在千百丈高的高处,而李忘尘站在低处。 好像天下第七伸手一抖,从包袱里冒出的乃是一条长河,挂出一卷瀑布,轰隆轰隆,声如雷鸣,以万钧之势直泻下来。 而这种力量,甚至都不用天下第七去驱动。 他只需要将其拿出来,然后就有“大势”令这力量去无有止境地涌现。 去克敌。 去制胜。 大势所趋,势必如此——如此势剑!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天下第七却忽然不得不收手。 撤剑。 剑气遵循着大势来到李忘尘的身前,眼看要将这大敌给彻底吞灭,可旋即以一种极为情急的势态,倒卷而回,缠绕在天下第七的身侧。而且天下第七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脸色之焦急,惶恐,就好像遇上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死”。 有死来袭。 彭,半空中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响动,天下第七的身子晃了一晃,刚刚缠绕上他身子的金黄色剑气顿时破碎,化作漫天漫地金灿灿的光辉,渐散渐灭。 他手一按,打开的包袱猛然合拢,并且抬头,脑袋朝着左边晃了晃,又朝着右边看了看,他做出这些动作的时候,根本不像是在看,而是用上了身上所有的感官,包括鼻子、耳朵、肌肤、舌头。 忽然目光一动,聚焦在面前的李忘尘身上。 他以困惑无比而又震惊无比,震惊无比而又恐惧无比,恐惧无比而又厌憎无比的口吻道,“是你!”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李忘尘慢慢睁开眼睛,“是老子我。” 这话一出,温柔和郭大路同时忍不住欢呼起来。 天下第七一字一字道,“第六识。” 李忘尘微笑道,“此乃‘人间行走’,若无此法,小石头怎会放心离去?”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了起来,站起来的过程中,脸上露出明显微笑,充满令人安心的自信。 因为他已经是先天高手,站在同天下第七一样的视野高度。 在天下第七势剑的巨大威胁下,李忘尘终于突破了神力先天的大门,达到了第六识。 天下第七眯了眯眼,“你早料到了会有突破?” 李忘尘耸了耸肩,“与其说是料到,不如说是期待。须知世事因缘际会,从来恰逢其时,你莫要总以为任何人都能把握自己的人生,其实我从来都是走一段看一段,但上天总是眷顾,我也总能抓住一线生机,真是连我自己也没办法。” 天下第一冷笑道,“你该死。” 李忘尘笑道,“你说是,那就是——请来杀我。” 天下第七忽然正色,肃然道,“不,不是我杀你,而是你杀我,请君勿忘,还剩四招。” 李忘尘点了点头,“没错,还有四招。” 天下第七不得不承认,好像无论给予任何压力,李忘尘都能承受,临危不乱,做出任何情况下都最佳的一种抉择。 要让这个小子慌乱,失衡,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天下第七自己却已经万分警惕这小子,他层出不穷的手段,永远成竹在胸的势态,都令他感到压力十足,而现在更临阵突破先天神力大关,终于拥有了天下第七一搏的资本。 而且六感通识乃是精气神三花中最为特殊一朵,其道诡妙难言,不在物质不在能量,而在于至上无端之规律法则,甚至多有超乎武道范畴的玄能异力。 这样的能力,若对一般人物,是不如金刚不坏、周流不息来得直接简单干脆,但到了这诡计多端、底牌无数、底蕴深厚的“宋虚”手中,却足可令人忌惮万分。 到了现在,天下第七仍对李忘尘的第六识一无所知,只能隐约察觉到那并非是完全辅助的能力,而是拥有一定杀伤力,甚至能击碎自己回防的势剑。 若不能洞悉其中内情,自己将吃上大亏。 所以天下第七不得不提出四招之约。 看透李忘尘第六识的关键,也许就在接下来四招之内。 这个七招之约,乃是李忘尘所立,人能欺人,而无法自欺。 接下来四招若无法功成,将不可避免成为李忘尘心神中一大缺憾,而天下第七决意就在那一刻发出自己的攻势。 他一改此前凶猛、锐利、强势的风格,转而以逸待劳,蓄势待发。 这同样也是一种“势”。 “势”本来就是与天地相合的大力,天下第七深谙“势剑”妙法,现在正是“审时度势”的时候。 但另一方面,李忘尘若能在这四招完成,天下第七将大大不妙。 这所谓的“七招之约”,确确实实决定着他们的胜负,将两人的心神中的自尊自傲、自信自负种种势态,完全结合在了一起,形成某种不可违背的规则。 两人对峙半响,凝神静气,李忘尘忽地长啸一声,“小心了!” 掌力一抬一按,四指结印,佛音一颤,凌空打出大须弥山掌。 跨越七八丈距离,一座气劲凝聚的须弥山在天下第七头顶凭空编织成形,以镇压四大部洲、一切中心枢纽的神山威势,自上而下地镇压,四下里的大地微微颤抖,下沉稍许。 空气微微荡漾,产生肉眼可见的涟漪波纹,仿佛连空间都处于时刻要分崩离析的危险境地。 与此同时,李忘尘缓缓朝着天下第七走来。 “内力!”天下第七不可置信地抬头,这将是印象中精修横练武功的宋虚绝无可能拥有的内家真气,但现在却分明真切地降临自己身体,形成偌大重压,令他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骤起。 这便是劳什子“人间行走”的妙用? 他刚刚抬头,李忘尘同时踏出一步,天下第七又猛地回头看向李忘尘,但他看向李忘尘同时,仍须得留心头顶的须弥山气劲。 这一步并不快,甚至还缓慢。 但是就是这样一步,却与天上凝聚成型,将落而不落,似压而未压的须弥山气劲,形成难以言喻的绝妙配合。 李忘尘与须弥山气劲一上一前,以两个方向分割天下第七的注意力。更惊心动魄的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没有在第一时间紧急出手,而是步步为营,反而令人琢磨不透出手实际,终于给他塑造出不可抵御的大势。 李忘尘就要用自己的势,来压倒天下第七的势。 天下第七骤然发现,自己现在想要发出势剑,已是发不得、迫不出、拿不了的窘迫境地。 他焦急。 而且惶恐。 更加慌乱。 可越是焦急,惶恐,慌乱,他越是凝神,屏息,心神反而慢慢安静。在这最危机的关头,他竟然是“忍”了下来。 ——正是忍辱神功! 这是元十三限除去“千个太阳在手中”的另外秘传,元十三限允许天下第七所学的仅有一部分。但加上蔡京授意应允,天下第七凭借另外手段,也偷学到更多部分。 这门武功的精要,就在于吃苦受难,忍受痛苦越多,屈辱越大,功力反而越强。 但这门武功也同样扭曲心性,因为每一次忍辱,都将是对自我心性的压制,功力的增长,全来自于扭曲心性而成的心魔,一旦爆发,就算杀力暴涨,也会我不复我,变成另一个人。 元十三限一生都被诸葛正我压制,他心高气傲、不可一世,两人又同在京城,没有这门武功,他早就找上诸葛正我求一个玉石俱焚了。而他每次有心杀死诸葛正我,都会暗施此功,强行忍耐,于是功力越大,心魔也越强。 现在天下第七也在李忘尘的威逼下,施展出这门武功。 在李忘尘的感知中,天下第七在莫大压力不自觉生出的种种杂质,一并消散,这个人好像失去了人性,成了一尊石像、木偶、泥胎,予人不可动摇的印象。 必须要破除这般状态。 李忘尘慢慢靠近了天下第七,就在两人相隔一丈远时,忽然手掌一抖,内力一收,须弥山掌形体崩溃,大叫一声,“第四招!” 话音未落,数十道掌力从破碎的须弥山中透体而出,倏然弧形下落,如雨如星的轰击,从四面八方笼罩天下第七的上半身。李忘尘身形一动,如箭似地冲到天下第七面前。 若有通宵少林武功的人物在场,当知晓这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号称永无穷尽的“般若掌”。 李忘尘竟然在须弥山掌力成形时分,将这一掌转化为妙用无穷的般若掌,与此同时,自己还发动攻势。 这将是能令少林弟子羞愧无比的巧妙变化。 旁边人人鸦雀无声,为这一招临阵变化而面露惊叹,实在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神功绝艺。 到了此时此刻,他们已分不出善恶彼此,各自立场,全都聚精会神于这场使出浑身解数的高手对决之中,为其中的精彩而心驰神往。 天下第七冷哼一声,单手独臂地抬手出招,正是元十三限秘传的“仇极拳”。他的本人像是丝毫无有了任何感情波动,但是手中的拳法却凝聚了所有的情感,激烈,酷烈,一旦杀出,令旁人生出仇敌在前、再不留手的愤然感受。 般若掌的变化,像是从未逃过天下第七的预料,被他尽数掌握,一一击碎,产生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炸药凌空炸裂。 李忘尘将将到达天下第七面前。 第五招,第六招! 抬手连甩两式“无相劫指”“多罗叶指”,气劲横空,以不可形容的速度交织在天下第七的左右两侧,再合拢往中间逼杀,给予人以天地相合的印象,竟然是不动则以,一动即拿出全力。 可是天下第七忽然伸手,两道指力打在他的左右两侧,直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他却独臂一震,狠狠并且紧紧锁住李忘尘。 这一抓住迅如闪电,李忘尘竟然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天下第七竟借助忍辱神功,将自己所遭受的伤情,全部转化为自己的功力,凝聚在这一抓之上。 观者无不愕然叹息。 李忘尘定下七招之约以来,每一招都尽可能变化无穷,起到最大效用,但距离杀死天下第七的目标仍然相去甚远。现在却在眨眼间接连用去两招,再无此前的种种章法,终于被天下第七抓住机会,以伤换伤,锁定他的身形。 这显然将是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了。 无论敌友,人人露出惋惜神色,皆因为李忘尘此前每一步都是绝佳,若能成功,将是江湖上盛传已久的典范,唯独最后棋差一着。 而天下第七的眼中放出冷酷的光芒,终于抓住这个绝好机会。 忍辱神功一朝解放,积攒情绪所得功力尽数爆发,他以难以形容的速度一抖肩上包袱,包袱打开个小小间隙,里面闪了一闪,耀了一耀。霎时间天惊地动,伴随着难以形容的酷热真力剑气,千个太阳倏然间席卷而出,猛将李忘尘也给一同吞没。 可在那旺盛光芒之中,又一声大叫冒了出来,“第六招了!” 光芒以出现得那般迅速一样迅速地消散,整个过程远比此前的两次短,就好像是这光芒出现之后,就立刻遇上了自己的克星,乖乖缩回了包袱里。 天下第七和李忘尘对峙而立,再不出手。 两个人外表上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天下第七忽然涩声道,“原来是刀和剑。” 李忘尘笑道,“正是刀剑。” 天下第七道,“你竟然如此了解我的忍辱神功,早料到我的反击。” 李忘尘笑道,“元十三限的十三门神功绝艺,我也早早有所耳闻。” 天下第七长叹一声,“情报我输了,智慧我也输了,决断我还是输了——看来这一场我是输的不冤。” 他说到这里,以一种奇妙的神色转过头,转过身去,看向自己的身后。那分明是空白一片,可是天下第七还是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看去,就好像彼处确实有人一般。 他转过身去时,旁人皆忍不住惊呼出声。 因为在天下第七的背后,居然出现了一道刀痕,一道剑痕,二者都深可见骨,露出他森森发白的脊椎骨头。 即使是再强的武者,也不可能在伤及脊椎的情况下,还有一丝一毫的战力。 这显然是天下第七败下阵来最明显的证据。 但宋虚分明就在天下第七的面前,是谁出了这一刀,这一剑? 难道是有人偷袭? 可如果真是如此,天下第七如何会承认自己输了? 观者心中,涌现出种种谜题。 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几经变化,有停歇,有波折,令人回味无穷。而最后一段的陡然变化,更令人怎么也看不透。 天下第七静静看了许久,像是在端详一件珍宝,忽然叹了口气,“其实在武功上,我也输了。” 话音未落,身子摇晃了一下,已轰然倒下。 在场众人,也仅有李忘尘明白天下第七所说的是什么。 在他和天下第七的眼中,那空白一片的虚无之处,正站着一位由无形真气凝聚的虚无产物,那虚无产物左手持刀,右手拿剑,有一张与李忘尘本体相似的面孔,只是不再有十四岁小孩儿的稚嫩,而是处于二十岁阶段,刚才正是它给予了天下第七致命一击。 这就是李忘尘的第六识·人间行走。 当他热爱这个精彩世界,如此热爱具现成形,就是一个无比适合这个世界的虚构形体。 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当李忘尘并非穿越而来,而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混乱的武道世界,以他的资质、心智、能力,一直成长到二十岁,就会长成这样一个理想模样。 这将是一个绝无任何杂质,将一切武功运用到极限情况的个体。 热爱武道,因此为武而生。 甚至连运转须弥山掌的真气,也完全是它所有,李忘尘本身仍然并无真气。 这其实超过大部分第六识的范畴,须知原随云的第六识不过是隔绝人感知的“难知如阴”,鸠摩智的第六识不过是洞察虚空一切情况的“天耳通”,李忘尘却能塑造出似假还真的半个生命体,并赋予他超过自己的功力。 这大概与江湖令的构造有关,当时的李忘尘在脑中闪过自己所拥有的大量江湖令,终于明白江湖令乃是一位武者的一生精华,他也借鉴了江湖令这超乎武道常识的构造,东拼西凑,方有这般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奇迹出现。 若他也是江湖令人物,这“人间行走”既是他的第六识,同时也是他的江湖令了。 “人间行走”自己也会修行,现在的年纪大约是二十岁左右,当有小三合得一左右战力,这是李忘尘的资质、心智,在全无系统的前提下走到的位置。 李忘尘甚至能看到自己的“本来水平”,到四十岁左右,大致就能成长为小三合得二水平。 八十岁时,能达到小三合圆满。 一百岁往上,方能完成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同铁骑银瓶、鸠摩智等辈站在同样水平线上。 这资质是不错,但距离燕南天、邀月、怜星、李沉舟、乔峰、谢晓峰等武道天骄人物,明显要差了不止一筹。当然,资质是一方面,所得资源、际遇、老师也是另一方面,若有更好资源,也许能更加靠近一点。 至于之后何时能够大三合,就不是李忘尘所能够看到的了,或许一辈子也达不到。 所以说,自己接下来的修行,就是逐渐增加这家伙的年龄吗?李忘尘抬头看着那虚实无定的“人间行走”,大感奇妙,但见他神色俊逸,嘴角含笑,左刀右剑,只是双眸无神,难掩其中的僵硬之意。 如果没有系统的话,我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了。 chaptere (=) 第三十九章 管他呢 【打开先天神力之花】 【江湖令兑换机制第二阶段开放】 【兑换内容添加:灵丹妙药、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暗器、毒药、奇兽……】 【击杀‘天下第七文雪岸’,获得五十点奖励点数,一枚青铜令牌】 来自江湖令系统的提示纷至沓来,李忘尘却兀自抬起头来,体查四周,颇有恍如隔世的奇异感受。 此前他也有触碰先天门槛的体验,那时候还是气力先天大门,而现在是神力先天大门,即便前者只是到了门槛晃荡一圈,两者的差异仍然非常明显。 气力先天大门给予李忘尘的感受,将是作为根基的丹田发出先天真气,随后带动整个人全身心地进入先天世界,体会种种后天所不能体会到的精微美妙所在。 但是这感受中终究有了一处隔阂,那就是内力。 内力先天,人本身并无先天,全因内力先天之后,将人带至全新世界。 就好像是浑身穿着救生服潜伏大海深处。 而神力先天大门则是另一条道路,李忘尘将清晰感受到自己位处极高所在,宛若身在云端,飘飘然兮悠悠然,他的目光、神思、大脑,都达到全新境界,而身体、内力,相比之下便皆是漏洞百出、陈腐难言、无一能足的东西。 他甚至大有冲动,想要脱去一身红尘滚滚烟火气,去当和尚、道士。 这当然是极为离奇的想法。 “不全。” 李忘尘的脑子,第一时间跳出这样一个词汇,浑身上下皆有难以形容的难受感觉,好似自己成了个不周全、不齐整的残疾人。 他左右四顾,看看自身,握了握拳,摇了摇头。 明明手还是手,脚还是脚,却有种欠缺了什么东西般的痛苦与悲伤,想要强烈将其补全。 这补全的欲望,当是来自于先天境界。 准确来说,这是神力先天境界所独有的特点,它本来战力并不如另外二者,却能在全新角度洞悉更进一步的关键窍门。 打个比方来说,一人如一国,精气如同文臣武将,神之所在便是皇帝尊位。现在的“李国”,就是个皇帝无比英明神武,而文臣武将全都费拉不堪的国家。 虽然现在的李忘尘有“人间行走”之助,有不输给任何小三合人物的自信,但这属于特例。 正常来说,这种皇帝拔尖的国家,真正打起仗来,自然是不如有文臣武将的国家。 不过这种国家,反而才能把握到如何提升境界,到达更高水平的关键。正因为皇帝能有无比准确的判断,方知晓自己未来的道路如何,更知道如何改变现状,只要给予一定时间,这个国家就一定能够慢慢兴旺发达起来。 这是一条更着重于长久的道路。 正因为皇帝的目光高远,要做一代明君,方能发现自己这个国家的种种谬处,并且进而补足文臣武将。 相反,精、气二道的小先天,虽然战力强横,却失之大脑,难觅道路,一时强横,但皇帝始终没有雄才大略,这个国家也永远没有真真正正的盛世到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那对自己不周全、不齐整的残缺而难受的欲望,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果然,李忘尘只需脑子一转,种种武道的妙法立刻层出不穷地涌现出来,令他极有把握去“补全”自己。 换言之,先天神力大门虽然战斗力提升不多,却能帮人快速进入先天精力、气力两大门槛。 李忘尘忽然想起了两个例子。 一个例子是当年的大唐双龙寇仲、徐子陵二人,他们机缘巧合下偶得奇书“长生诀”,初学即破先天神力大门,但是仍然对战斗力没有任何提升,有好一阵子先天高手被后天人物追杀的荣誉战绩,可是以战养战,一路提升,最终成为两位辅佐李世民创立基业的大宗师。 另一个例子,则是他的好二叔李寻欢。 李寻欢,似乎就是先一步踏入了先天神力大门,随即借着这个气势,再一步踏入先天气力大门,方有这样神力、气力两大先天,但是精力匮乏的奇观,能将任何人拉入奇妙无比的“飞刀游戏”之中,一博输赢胜负。 除去这两个例子外,武道历史上的种种奇迹、古怪、玄妙,都是通过这一条道路走出来的。 同理,精力、气力一道则容易自满,就好像是文臣武将功高震主,令人忽视了皇帝的重要性,这个国家也就只能够盛极一时,反而没有了真正的颈部。 李忘尘曾看过许多秘籍之中对精气神三花的阐述,但是有真正到达这个境界,方能完全体会到三者之间的关系,微妙无比,任何一者都不可缺漏,任何一者也都有其重要地位,全看一个人到底需要什么。 有的治标,有的治本。 有人急需武力,有人却走向武道。 ——不过他随即就笑了笑,只因这种宛若挑选大白菜的心态实在不该用在先天武道之上,常人能进入触摸其中任何一条道路,都将是无法形容的荣幸,更遑论挑三拣四,寻求最优解了。 除此之外,尚有江湖令系统“兑换神兵利器、灵丹妙药等”的开放,令李忘尘惊喜万分,只因这一下他就有十足把握去完成斩铁草的再一步进化了。 一切思虑,不过在弹指刹那。 李忘尘收敛心神,转过身去,看向众人,“诸位,天下第七已经伏法,还有什么话说?” 赵铁冷、霍重这才从此前精彩无比的战斗中回过神来,两个人身子一震,又想到面前这位击毙强敌的圆脸青年是敌非友,不由得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齐声道,“在下已无话可说。” 他们却没有一点反抗想法,因为深深知道,面对李忘尘,反抗将是无用之功。 两个六分半堂的堂主都这般神采,其他几人自然更不用多说。 李忘尘微微一笑,“那就让我们等一等小石头凯旋吧。” …… 结果令人失望,王小石是空手而归。 他叹了口气道,“抱歉,宋兄,我没杀过人,虽终于取得胜利,但还是棋差一着,他逃去了。” 李忘尘也哑然一阵,却不在意,白愁飞的江湖令虽然诱人,但此番收获已经足够,笑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以你的本事,未来的事情是少不了,今天你是胜势,尚有不杀的能力,他日你是败势,可就不能如此了,这次去京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就该杀个人去。” 转头看了看温柔和郭大路,叮嘱他们,“你们也一样。” 王小石不由踌躇道,“杀人啊……” 温柔在一旁不屑道,“杀人啊。” 郭大路瞪大眼睛说,“杀人啊!” 三个人态度不一,但都将目光同时投注到李忘尘身上,因为李忘尘刚刚才杀死一个人,而且是一个高手。 天下第七! “杀人就好像是和女孩子上床,做之前觉得不过如此,却又紧张万分,做之后觉得稀松平常,但是天开地阔。”李忘尘用了个粗俗的比喻,“这是件很重要而又不重要的事情。” 温柔脸已红了,但还是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哦,也就是这样嘛。” 李忘尘补充了一句,“对你来说,是和男人上床。” 温柔终于支撑不住了,哎呀呀了一阵,跌足道,“你这个登徒子,我若手中有刀,第一个杀的就是你——还有你们。”转头狠狠看向旁边两人。 王小石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郭大路道,“你手中不是有刀吗?” 温柔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忘尘哈哈一笑,转头看向其他人,饶有兴致地问,“接下来我该怎样处置你们呢?” 赵铁冷叹了口气,“当然全看公子的意思。” 霍重也使劲点头。 李忘尘沉吟片刻,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涉足这件事情?” 几人茫然地摇了摇头,这大概也是他们心中的谜题,明明六分半堂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却惹出来这几位高手? 赵铁冷目光一转,“宋兄想必是金风细雨楼的高人。” 李忘尘笑道,“我当然不是,赵堂主……不,该是金风细雨楼的薛西神,你可千万别耍弄你的小聪明,否则非但给不了苏楼主强助,反而给他抹黑呢。” 这话别说令赵铁冷脸色一黑,旁边的霍重也见鬼似地盯上他,而旁边厉单、丁瘦鹤、顾寒林等辈的神色,也如出一辙。 温柔更是柳眉一竖,“啊,这四四方方、令人绑架孩子的大个儿是师哥手下的人?怎么可能!” 王小石和郭大路也皱眉对视起来,方知道事情尚未真正停歇。 所有人目光盯准赵铁冷,他身上功力运足,但是又渐渐消散。 赵铁冷绝望惨笑道,“我本来千方百计地寻找脱身机会,但宋兄这句话,却令我只想要宋兄立即将我等人士全部所杀,只因我的身份消息,绝不能够传出去。” 李忘尘道,“我当然会将你们全部杀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也顾不得许多了,霍重等人立刻道,“不可!” 王小石和郭大路都很不忍心道,“宋兄……” 温柔也急忙道,“宋大哥!” 李忘尘抬手,将众人声音掩盖,“你们还记得白天所见种种吗?那些断手断脚、残疾畸形的孩子,本有无限美好的过去,现在一辈子已被毁了,成了傻子、痴人,哪个不是他们造就的业果?小石头,大郭,温柔姑娘,咱们练这一身武功,不去处理这种事情,谁来处理?” 三个小年轻顿时语塞,无话可说。 霍重等人听到他话语早已下定杀心,更根据话语内容,脑海浮现出一个一个残疾孩子的面容,当即也冷汗涔涔,口干舌燥,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赵铁冷苦笑道,“我不求其他,情愿一死。唯有这件事情,但求宋兄不要外传,否则将误了公子的大业。” 旁人看他视死如归的神色,明知道他是敌对势力的卧底,却仍记挂着苏梦枕,此时也不由生出佩服之心。 李忘尘转头看向身旁的三人道,“你们怎么看?” 温柔不忍心道,“啊……就,就答应他吧,他好可怜啊。” 王小石沉吟片刻道,“我也赞同不予公开,只因若说出这番事情,说不定反而对孩子的父母产生偌大影响,京城势力,本来不是六分半堂、就是金风细雨楼,他们夹在中间,只能选择一方,若公开事实,既不能投身于害了孩子的苏梦枕,又不是回转到已背叛的雷损麾下,反而为难。有些事情,掩盖着或许才是好事。” 郭大路却忽然道,“我支持公开。” 面对李忘尘的目光,他坦然道,“这事儿的确会造成些不好影响,但今日我不公开,他日你不公开,这种事情长此以往,没人将会公开,永远得不到安宁,永远也会发生。世道就是因为常常有这样那样的人顾全大局,所以才有礼崩乐坏、瓦釜雷鸣的说法,我在家乡的时候,一个人体虚力弱,常年卧病在床,给他一直吃药也没办法,但我教他每日打熬身体,过不了三个月便好了——宋兄,我现在只深恨自己武功不高,没办法教这个世道练武了,但怎么也不能继续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吧!” 郭大路总结道:“我的意思是:真相比一切都重要!就算有短暂的痛楚,也一定能达到美好的未来!” 他看来五大三粗,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旁边的众人都目瞪口呆。 李忘尘只是笑着,眼睛明亮无比,他笑着的样子好像遇到了一个知己,却不急着回答郭大路,而是看向王小石,“小石头,你现在又怎么觉得?” 王小石沉思片刻,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 温柔也跟着说,“我也错了——嘿,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以为我听不懂吗?” 李忘尘只好收回惊讶的目光,真心真意地道了一声歉,最后对赵铁冷微笑道,“赵堂主,大郭说的话对极了,正是我的意思……看来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了。” 赵铁冷仰天长啸,“我真是愧对公子!”说话间,身子一震,然后脑袋一歪,倒了下来,已经七窍流血。 竟然是自绝心脉。 李忘尘不得不佩服一句,“手段卑鄙,但是个汉子。”又看向其他人,悠然道,“你们呢?我猜这么多人,未必有人能有他这般的决断吧?想要和我交交手吗?” 等到离开此地的时候,身后已经是一地尸体。 李忘尘对王小石、郭大路、温柔三个人有些感叹地说,“其实你们或许并不知道,我一直想要当个低调的人,想要过一些安生日子。但是我今日之后,终于明白了一点:以我的武功,我的性子,想要如此,非得当上一只缩头乌龟不可。” 他又叹了口气,“这么一闹,我此去临安府一行,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在入京之后,可预见的未来里,似乎也没个安息日子了。” 他最后也不感慨,也不叹气,而是笑了笑,“——但是,管他呢。” 管他呢! 第三十九章管他呢 第四十章 解救雷纯 接下来的一路,铁手重判单人独行的踪迹变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不只是王小石、郭大路这种投缘的好兄弟,当然也少不了迷迷糊糊莫名其妙从来也没有明说但就是跟上来的温柔温大小姐,再来也有那些断手断脚、残疾畸形的孩子们。 孩子们太多,行动不便,李忘尘便花钱请来了推车和车夫,并一路大吃大喝,好生伺候。 在午夜梦回的时分,他会伴着昏黄篝火,给那些孩子们讲起童话故事,如三只小猪、狼来了之类的。 王小石则会说自己从七岁到二十三岁,一共失恋十五次的故事,每一次都令人啼笑皆非。 郭大路则拿自傲的嗓子唱起了幼稚的儿歌,为孩子们哄睡。 温柔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为女子,好像还没有这群男人多才多艺,她也想要跟着伴舞,但动作空有凌厉而无美感,她还想要唱歌,但是歌声一传出去,边上的鸟儿也坠落了下来。 她最后只好给孩子们表演刀法,劈树、砍竹、身影上下翻飞,惊得人目瞪口呆,这反而令她成为孩子们最欢迎的大姐姐,不止一个孩子宣称长大后要娶了她,温柔因此而得意万分。 这一路上的花费当然是极大的,身上的银钱很快要花光了,王小石和郭大路主动将李忘尘本来给他们的钱拿了出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些钱也花光了。 温柔本来想着这下大家该求她了,没想到李忘尘给他们表演了一个戏法。 这个戏法就是:我一旦出去再回来,手里面就会多上一笔钱,世上有个富豪就会少上一笔钱,真是神奇啊。 王小石和郭大路这才知道,铁手重判一路上济贫扶弱的资本,竟然是这样来的。 温柔却急得要哭了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武功不行,对孩子们也不够关心,便想要在银钱上给一些帮助,但现在这条路子也给李忘尘绝了,简直要恨死李忘尘了。 问清楚缘由之后,三人哈哈大笑,李忘尘让温柔把自己的钗子交出来,放在公用的资金里,温柔方才破涕转笑,像是偷到了小鱼干的花猫般得意。 这下连孩子们也笑了起来。 纵然一路上有这样多的欢笑,但愁惨也是不可避免的。 遇到了与自己性情相投的人,本是人生快事,更遑论一路大好河山、秀丽风景,处处都有可谈的东西;但若一路上都跟随着一群话也说不明白,吃饭也不会吃,脑子被人摧残成了痴呆的孩子,将会遇上许多年轻人从未想过的问题。 比如大小便失禁,比如孩子们互相打闹起来,比如孩子们看见其他正常孩子时内心涌现出的嫉妒偏激憎恨,比如一些比前两者更加糟糕而窘迫的情景。 在这样的情况面前,就算是一向闲庭信步,好像什么都在掌握之内的李忘尘也深感没办法——就算武功再强,这世间始终也能令人“没办法”。 所以他们只能够学。 他们学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东西,也回头看向过往的自己,改变了一些东西。 王小石本来觉得,江湖上金风细细、烟雨迷迷,自己此行出来,有一身本领,是该做一些事业,但若是虚度年华,其实也无所谓。 可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深感同意李忘尘的话语,自己的性格做不了缩头乌龟,那只会让自己伤心,让天下伤心,应该当断则断,能选择就选择,该勇气就勇气。 他现在已学会怎样将事情给做“绝”了。 郭大路大概是最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的人,因为他本来也是乡下出身,并不陌生这样的事情,反而成了另外三人的老师。但他只恨自己武功不够,一路来询问李忘尘许许多多武功的窍门,得到了甚多指点,加上前几日观看战斗所得,收获颇丰,一日千里。 温柔本来是任性跳脱的性子,但是一行人中,照顾这些孩子的重任,却是她这感性细腻的女子最为负责。 她第一次看见三人给小孩子换尿布的时候,还站在一旁嫌恶地看着,但看着看着便只会掉下珍珠般的泪水,问他们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自这一日后,她就去主动包揽这些事情了,王小石和郭大路想要帮忙,还遭到她的恶言相向。 当这样的欢笑与愁惨交汇在一起,就会形成一种用言语描述不了但又真真切切存在的东西,包裹着四个人,每一个人都能清晰感觉到那东西的充实。 李忘尘将那东西称之为:“生活”。 少年和少女在生活中成长。 …… 在这些世情成长之外,李忘尘也再次研究起江湖令系统,并且重新梳理了自己的目标。 他不得不承认,经此一役,自己的目标将大为改变。 之前说来到京城,是想要在诸葛神侯的庇护下过上安生日子,现在这说法的前半截没什么改变,仍是在诸葛神侯的庇护下,后半截却大相径庭,不是过上安生日子,而是闹他个天翻地覆。 李忘尘向来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做好事是要觉得自己是为势所迫,惹是生非时要说自己从来是个软蛋,其实心里清楚的很,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他从来是个心善而胆大的人,从一开始就一直是。 自欺欺人的游戏,玩到这里已经可以止步了。 确定了目标之后,将再回首能力方面。 神力先天·六识通感给予李忘尘的绝非只有一项第六识特殊能力而已,而是眼耳口鼻舌全方位的感官贯通,同时也是对自己身体异于常人的全方位把握。 他对身体、内力的掌握程度臻至前所未有的入微境界,对力量的发挥远非九品高手,甚至是精、气二道的小三合高手所能比拟,因为这本就是神力先天的特性之一。 李忘尘甚至首次感受到“齐物论”的“人籁”境界不再适用于自身种种武功,自己将可以摸索更进一步的“地籁”境界。 人发出的声音已走到了尽头,该去寻找天地发出的声音的源头了。 至于,则是声音本身,那又是太过遥远。 而黄金级别独孤九剑总纲也再度换发出全新生机,李忘尘惊讶地发现从这个角度去观看此法,能够得到迥异于此前所知的种种知识,更上一个台阶。 这才明白,独孤九剑拥有难以言喻的奇妙延展性,每一个阶层每一处眼界,所得时时有新,是挖不干、掘不尽的。 不愧是李忘尘仅有的两门黄金级武功之一。 除此之外,天生神力大法、化龙无相功、夺灵摄元气、玄武定等四门组成李忘尘体、气、神的武功,也分别看到进展可能的曙光,一时之间,甚至令李忘尘有一时不知道忙碌什么的迷茫感,因所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一个境界的飞跃,李忘尘所见到的世界之广大,不可以道里计。 但这够吗?他扪心自问:其实距离我要做的事情,也绝对不够。 完全不够。 有一日,他们以及雇佣的一群车夫,以及车上的孩子们,一起到达了汉水边上,瞥见一只华美的大船。 华美的大船上,有一行侍女之流,簇拥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少女,走上了船只。 李忘尘只一瞥那少女,整个人沉吟起来。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三个人正看着自己,周围几个车夫,几位孩子,都以奇妙的目光看了过来。 王小石的目光暧昧,“这世上确实有很多漂亮的女子,温女侠是一位,她又是另一位,难怪大哥你……” 郭大路鼓励道,“我们去认识认识她吧?” 温柔也忍不住感叹道,“她真漂亮,她的头发好黑,她的眼睛像是星星般闪烁呢。” “你们误会了。”李忘尘道,“她即将有事发生。” 他向三人解释,“这艘船的船夫,都被人给偷偷换了,你看他们的肌肤,洁白一片,并不是常年在船上工作的黝黑。还有运桨的法子,都很僵硬,全不似懂水的人。而且每个都会一定武功,恐怕乃是目的不纯之辈。” 三个人定睛一看,果然如此,都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 李忘尘也回忆起了原作剧情。 这位女子,是六分半堂雷损的女儿雷纯,但这血缘关系完全作假,她真正的父亲是迷天七圣的领袖“关七”,同时也是江湖上与七大寇并列的组织“桃花社”的老七,当然也还是苏梦枕的未婚妻。 说起来,温柔也是七大寇之一,不过她属于是那种玩票大小姐一般的人物就是了。 雷纯经脉孱弱,不能修习武功,为了避免六分半堂的敌人觊觎,自幼远在临安府之外生活。 她和苏梦枕的婚约说来有点荒谬,但其实是因当年的金风细雨楼还并非现在与六分半堂并列的庞大势力,而是类似社团般的朝堂上小型势力,领袖苏幕遮乃是苏轼后人,因而颇有名望,雷损为了与其结交,在两位孩子年幼时订下了娃娃亲。 没想到随着苏梦枕成年以来,他雄才大略、能力出众,竟然逐渐崛起,成为与六分半堂分庭抗礼的对头。 对头是对头,婚约却仍在,更何况苏梦枕深爱着雷纯,始终不忘这个婚约。 于是等到了雷纯成年,到了约定日子,她便应约去往京城。 此一行,雷损想要借助婚约收拾苏梦枕,苏梦枕也有意在完婚之前统一京城大小势力,恐怕这也是他不得不令赵铁冷运用过激手段的缘由,全因他无法割舍与雷纯的婚约,更无法对自己的岳丈下手——他的逻辑就是:先在你不是我岳丈的时候将你打败,之后再结婚。 这多少有点神奇,但仔细一想,却好似没有了更好做法。 但雷纯这一路并不完全平安。 苏梦枕有所行动,雷损也为了反扑苏梦枕,将自家女儿引荐给关七,并且拿她作为筹码拉拢关七。 关七深爱着她的母亲,眼见雷纯与其母温小白容貌相似,以至于这半疯半癫的家伙将人认错,有夺取雷纯的意思。 而现在这群被替换的船夫,就全都是迷天盟的属下,被关七令来劫掠雷纯。 ——但另一方面,这群人听不听关七的话,也并不作数,因为关七走火入魔,半疯半癫,再无对自己组织的掌控力,早已成了光杆司令,完全被架空权利。 昔年威震天下的迷天七圣,现在两个是金风细雨楼的,两个是六分半堂的,两个是朝堂之上“有桥集团”所有,甚至连关七自己,都被种种符咒、蛊毒、针灸、幻术、迷药给控制起来,这位京城第一高手,就这么成为“有桥集团”小侯爷方应看的一柄利剑。 想到这里,李忘尘都有些可怜雷纯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一生本该最亲近的几个男人,亲爹、义父、未婚夫,要么是真正疯子,要么是冷酷的掌权者,要么是急功近利的年轻领袖,令她如身在波涛汹涌的一叶扁舟,真是半点不由人。 除此之外,在临安府动荡之际,还被疑似天下第七、白愁飞、方应看、狄飞惊四人之一的神秘人强奸,更是凄惨至极。 当然,她后面也黑化成为六分半堂的全新堂主,雄踞京城一方,并接连令白愁飞、苏梦枕死去,也害苦了王小石,那时候便再无任何可怜之处。 “对了,原作之中这伙人好像也要强奸她来着,只是被白愁飞王小石给救下来了。”李忘尘拍拍脑袋,“强奸强奸强奸,越到这边儿这事儿就越多了起来,真叫人大开眼界。” 他对雷纯无什么好感,但这时候的雷纯也实在无辜,一个无辜女子就要被强奸,这事儿怎么也不能看着啊? 李忘尘和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儿,一起来到了华美船只的外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神情轻浮浪荡,似乎痴迷于雷纯的美貌。 几个迷天盟的船夫嫌弃般呵斥他几句,他一下子就暴怒了,“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完了,你彻底地完了。你应该立刻给我跪下,臣服于我,否则天上地下谁也救不了你,我要立刻将你斩杀灭尽口牙!” 船夫愣了一愣,“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忘尘摇了摇扇子,“总结一句话就是:给我打。” 王小石、郭大路、温柔三人强忍着笑意冲了上去,李忘尘则站在原地大呼小叫,如纨绔子弟般旁观一般,而他们像足了他手下鹰犬走狗应声动手,见人就打,将四周疑似被替换的船夫全都卷入其中。 骚乱很快传到了船舱内,引得雷纯走了出来。 迷天盟的“七煞”做梦也想不到会碰上这么一伙人,不得不被逼得露出真实武功,却还是被三人迅速解决,一个一个打晕过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打完了这伙人,李忘尘赶忙冷哼一声,“废物,都是废物,搅乱了小爷的性子!” 转身离开,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临走前温柔身影一闪,来到了雷纯面前,惊得周围丫鬟婆子一阵惊呼,她却只对着雷纯笑了笑,“你真漂亮,我好喜欢你的样子啊。” 雷纯怔了一怔,也回以微笑,“你也很漂亮,笑起来很好看呢。” 温柔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吗?” 雷纯道,“妹妹笑得像一朵花般美丽。” 温柔难为情地用手指勾勒耳鬓的发丝,“哎呀,我也这样觉得,你说我像是什么花呢?” 雷纯道,“像朵牵牛花。” 温柔这次又忍不住笑了,“嘿嘿,你肯定笑话我嘴巴大。” 雷纯道,“才不是呢,其实所有的好看的花,在盛开的时候,和你都像。” 温柔一下子觉得遇到了知己,性子完全被勾搭出来了,“是这样啊,这么一想也对,我家里以前就种了好多好多……” “喂,废话完了没有,快走吧。”李忘尘在远处高声道,“牵牛花!” 温柔一听李忘尘叫她牵牛花,眼睛一亮,真是开心死了,也忘了被呵斥的生气,朝着雷纯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已施展轻功离开。 雷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 等到李忘尘等人去了许久,一个老妇人才浑身发抖地说,“小姐,这伙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动我们六分半堂的人!” 雷纯摇了摇头,“他们没有恶意,反倒是这群人……” 低头看看甲板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众多船夫,本来和温柔在一起谈笑的笑意消失,眼中柔和的暖意也跟着消失,冷声道,“给我拿下!” (=) 第四十一章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诸多孩子之中,仅有一人是完好无损的。 那就是当晚才被六分半堂一伙人拿在手中的江陵闻巡抚的独子,厉单尚未对他下手,已被李忘尘救了下来。 他因此而庆幸,又因为庆幸而痛苦。 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这种不一样虽是好事,但对于一个有同理心的孩子而言,反而又会成为坏事。 “为什么独独是我。”这孩子时常这样问,瞪着大眼睛,躲开其他的同伴们,偷偷对着四个大人问,“宋叔叔,王哥哥,郭大哥,温柔姐姐,为什么偏偏是我被你们救了?大家却都没有被你们所救,我凭什么应该得到这样的好运?我看着大家的样子,真有种我很卑鄙的想法,大家都忍受了痛苦,怎么我却恰恰能够躲开呢?” 宋叔叔这个称呼是李忘尘特意要求的,和大部分人喜欢被叫年轻不一样,他喜欢被叫得老一点。 面对这个问题,王小石是这么说的,“因为上天要交给你重要的任务,所以特地派我们过来了。” 闻公子惨然道,“那他们呢?他们就不该被你们救下来么?只有我一个独善其身,大家都受了伤害,这是天规定的吗?我看这老天也不该如此不公。” 王小石左思右想,无话可说。 而郭大路的话就有点刺人了,“因为你的身份重要,他们动手比较慎重,所以被我们发现了踪迹。你有个好爹,方能够保全自己。” 闻公子问,“既然如此,那么是否人人都应当找个好爹?” 郭大路气急道,“我是讽刺!” 闻公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然后呢?我的问题仍没有得到解决啊。” 郭大路无言以对,讽刺确实没什么卵用,给气得一拳打断了树干。 闻公子立刻去问温柔。 他刚说第一个字,温柔就哭了,他说完整句话,温柔便想也不想满脸是泪水地说,“对啊,怎么会是你呢?他们多惨啊,为什么这世道要这样对待他们,却偏偏又对你这么好?我何尝没有这样的疑惑呢,我凭什么也这样幸运,能有幸遇上爹爹、师傅、师哥、宋大哥、沈老大、小石头、大郭、雷姐姐……这样多的好人,大家都对我好极了,而且我还长得这样漂亮……” 她的问题简直比闻公子多了十倍不止,而且哭哭啼啼,语无伦次,全无逻辑,乱七八糟,令闻公子觉得自己才是大人,对方才是孩子,甚至到最后成了他深深后悔地来安慰她。 三个人都没有解决闻公子的疑惑,最后一起找上了李忘尘。 在他们的印象中,李忘尘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最好人选。 李忘尘细细听完了四个人的问答细节,说,“其实小石头、大郭、温女侠说得都很有道理。” 闻公子哦了一声,却露出怀疑的神色。 三个人也都对这个和稀泥的答案甚不满意。 李忘尘给他们慢慢解释,“在说小石头和大郭的道理前,我先说说温女侠的道理。其实你问这么多,无非是觉得自己很独特,你觉得自己这样独特地活了下来,一定有什么理由,但其实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这世上比你幸运的人有很多,比你倒霉的人有很多,你不好也不坏,处于中间。” 闻公子听了一会儿,不那么理直气壮地说,“我才没有觉得自己很独特,而且你这样说话,未免太小看人了,我难道没有思考吗?难道任何一个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都能如我一般冷静地思考吗?” 李忘尘笑道,“那我们往回去看,你三岁的时候,有没有过从秋千上跌落下来?” 闻公子不解道,“当然没有。” 李忘尘道,“你为什么不对着你父母问你为什么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 闻公子愣了一愣,“我……” 李忘尘接着说,“这世上从秋千上掉下来的孩子本来不少,甚至极有可能比此次事件的受害者更多,这么说来,前者才更加幸运——毕竟给六分半堂抓去的人是世上的极少数,你只不过是极少数中的倒霉者而已,只要是同龄人种没被抓去的已比你幸运了。” 闻公子已没什么底气了,很小声地说,“我又没有遇上那些摔下来的孩子们。” 李忘尘道,“这可不是理由哦。” 闻公子叹了口气,似乎已完全默认了李忘尘的话。 李忘尘道,“所以你应该明白了,你不是幸运,而是所有倒霉的人里不那么倒霉的那一个,真正幸运的人根本不会遇上这件事情。我更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你不但不幸运,不独特,也不太聪明,因为这道理本来也很容易想通的。” 闻公子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温柔,“温柔姐姐,我刚才已后悔问你了,现在是第二次后悔。” 温柔其实没太听懂,但还是沾沾自喜道,“我就是这样厉害啦。” 闻公子说完这番话已准备溜走了,李忘尘则一把抓住想要逃的闻公子,“接下来是大郭说的话,你的爹确实很重要。” 闻公子试图重振旗鼓,发起反攻,“我知道,郭大哥说这是讽刺。” 李忘尘道,“这是事实。” 他继续道,“闻巡抚身份极高,这是十分可贵的,但也正是这个身份令你被绑了,这就叫一体两面,有好有坏的。世事从来如此,大郭说这是讽刺,因为他就是乡下出身,可你不一样,你爹就是巡抚,这就是你的生活,怎么能说是讽刺呢?” 闻公子怔了一怔,旁边的郭大路也怔了一怔,看向了闻公子,以一种恍然大悟的口吻道,“没错,你就是你爹的孩子啊——天,我从没想过这回事。” 这句话若给旁人听了去,一听觉得一头雾水。 闻公子仍很不服气,拿出对付郭大路的法子,“然后呢,就算是事实又怎么样,该怎么解决问题呢?” 李忘尘笑了笑,“问题就在我之前所说的话里,世事都是有好有坏,一体两面的。你应该要找到这件事情里面好的一面,那就是你经历了这事儿,你可以在你爹面前说上话。” 闻公子好像终于明白了,撇撇嘴道,“原来宋叔叔也和别人一样,另有目的。” 李忘尘笑了笑,并不在意,“我当然有目的,但我坦诚,而这就是小石头所说的道理所在了:这是上天给你的任务。老天爷不是没眼睛,没天理,它也想救下这些孩子,只是它无能为力罢了,因为它从来不如我们,世人总觉得老天爷很了不起,其实老天爷才该佩服人并且拜托人,它今日就在拜托你呢,以后类似的孩子能不能得救,能得救多少,不正是全在你手中吗?” 闻公子道,“可是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李忘尘拍拍他的脑袋,“你装腔作势的时候得意于自己是孩子,现在只要你做点实事,怎么就开始拿孩子当借口了?你要明白,不是你先了不起了才能说服你爹,而是你先说服你爹之后,你才是个真正了不起而独特的人。” 闻公子脑子里塞满了李忘尘的话,捂着脑袋跑到一边去蹲着了。 他过了许久才忽然站起来,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四人一行,将闻公子带回给江陵府的闻巡抚,那位昔年的状元、能干实事的闻巡抚安置了四人与触目惊心的许多孩子,再同闻公子私下里谈了一天一夜,才真正会见四人。 闻巡抚的第一句话是,“他长大了很多。” 第二句话是,“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语,我非常欣慰,并十分感激几位大侠。但此事听则听了,我却不敢做什么保证,因为这是危及整个京城黑白两道的大事,十分危险。” 第三句话是,“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非常抱歉。不过那些孩子可以留在我们这儿,他们的父母,我多有交集,可以为四位大侠代劳。” 李忘尘却笑道,“闻大人能认可我的看法,我已经足够满意了,能为我们做事,更是十分荣幸。但是请话不要说死,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接下来就要去临安府,会做出什么事情,闻大人拭目以待就是,届时再做选择不迟。” 说完就走,王小石郭大路温柔也干脆直接地跟在身后,一点也没有停留的意思。 房间一下子空了,闻巡抚独自坐在左首位置,悠哉悠哉地品茗片刻,忽然笑了笑,并没有被这无礼冒犯的窘迫。 这时候一个人从旁边走了上来,竟然是个美丽的妇人。 这个美丽的妇人,姓唐。 在这样一个世界,就算是状元出身,若没有个来头大一点的妻子,也不太可能当上巡抚。 闻巡抚的妻子,本就是蜀中唐门出身,身份尊贵,武功不俗,而且急公好义,一向有偌大名头,当地常常尊称她为“唐夫人”而非“闻夫人”。世人皆知,他们夫妻若遇到了需要出拳头的事情,就由妻子出手,需要动用身份的事情,则是闻巡抚斟酌。 而现在这件事情,则是生死大事,他们夫妻当然要一起商议。 唐夫人道,“他是个胆子很大的人。” 闻巡抚笑道,“也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唐夫人皱眉道,“但他的手段很直。” 闻巡抚点头道,“这是因为他的目的就很直。” 唐夫人道,“他已经预料到了你的反应,所以也并不纠缠,不卑不亢,是真英雄。” 闻巡抚道,“我也很期待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侠,到底能在临安府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他真能展现出雷霆手段,我也绝对愿意奉陪。” 唐夫人忽然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闻巡抚,“不管成不成,他总归是令人佩服的——若非嫁给了你,我怕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闻巡抚大惊失色,“哎呀呀,夫人你可别乱开玩笑,我没了你可会死掉的。” 唐夫人要听的就是这话,“羞死人了。” 闻巡抚当然明白她是在开玩笑,就是因为明白才特意说出对方喜欢的话,站起来笑着搂住夫人。 两人温存一阵,唐夫人忽然怒道,“江湖向来是祸不及家人,六分半堂对我们用这样的手段,而苏公子竟然在暗地里又这样折辱我们,若非他们势大,我是绝不肯忍气吞声的。” 她说到这里,也很无奈。 她唐门出身的身份,在常人眼中自然贵不可言,但在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眼中,也不过就是个远嫁出来的普通子弟而已,面对这种事情也只能当忍则忍。 闻巡抚也收敛了笑意,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丝父母官的威严来,“哼,这伙江湖人士欺人太甚,真当这天下已成了几个江湖人的囊中之物了么?这天下,可从来是皇家的天下!” 这时候远远地传来了声音,“才不是呢,宋叔叔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换了一身衣服的闻公子走进了房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双眼也有些发肿,但神采奕奕,说话也条分缕析。 昨天他与自己的父亲据理力争,虽然流泪叫闹,但出奇地没有往日任性的模样,而是在保证了最低线的理智,即使泪流满面,依然努力与父亲斡旋讲道理。 不知为何,当时看着自己儿子与丈夫好像两头野兽般互相对骂,唐夫人却有种欣慰的感觉。 这场对决,最终还是闻巡抚认输讲服为止。 如此才有了今天早上的一幕。 闻巡抚和唐夫人立马分开,唐夫人怒视自家儿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闻公子咳咳两声,“刚才,刚才。” 闻巡抚则苦笑道,“你那话可不能乱说,就算这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却不合时宜,人人都会明里称赞你,暗地里却捅你一刀的。你和那宋虚一般,已成了满脑子只有道理,而没有实际的人了。” 闻公子摇头道,“宋叔叔绝非没有实际的人,他说了这句话,也一定会去做的。” 闻巡抚愣了一愣,哈哈一笑,混不在意,“他能做什么?现在这世道,就连诸葛神侯也只能维持,就连岳飞将军也只能僵持,就连乔峰帮主也仅能把持,又有谁能拯救?又有谁能拯救?” 又有谁能拯救? 李忘尘和王小石、郭大路、温柔一起赶赴临安府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 我能不能做到? 还有一个问题:我该不该为了这一时冲动,去做这本来与我不相干的事情? 李忘尘的回答是:我能做到。 并且我应该去做。 他有了这一番回答,忽然从心胸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勇气、血气、胆气、志气,直冲天灵,说不出的畅快,于是去买了笔墨纸砚,在一间破庙,三人陪伴之下,写下一行行书。 唯大英雄能本色。 是真名士自风流。 停笔。 李忘尘满意地看着这一副其实很丑的字,总觉得字固然丑,却怎么看怎么舒服。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眼见了这一路社稷凄惨景象、不平世事、壮丽山河、岁月江山时候,偶然间迸发的一股勇气、血气、胆气、志气,以及一种舒服和满意,与很多很多年前的三个年轻人,其实有非常相似的地方。 非常、非常、非常的相似。 第四十一章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 第四十二章 蔡京蔡太师 李忘尘直入临安府。 他心中非常清楚,这次入京,和自己此前的目标,将完全不同。 他本来是为了安静而来,反而会成为动乱之源。他本来是为了生息而来,反而会掀起血雨腥风。 但他并不后悔。 王小石、郭大路和温柔,却越发看重他,敬佩他。 他们已渐渐对他换了一个称呼,变成了——“宋大哥”! 之前是宋兄,现在却是宋大哥。有时候称呼为兄,未必是真心实意地叫人兄弟。但恭恭敬敬、诚心实意的一声大哥,却可代表太多太多。 入临安府的过程无比平静。 还没有人知道江陵所发生的一切,只知道江陵府大案的一切消息已经消失于无形之中,各位孩子们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们的父母被闻巡抚约见,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却站在中立。 他们对雷损很冷漠,对苏梦枕更加疏远。 这样的冷漠和疏远非常有底气,非常有根基,因为他们已付出了代价,自然也应该有特权——就是坐山观虎斗的特权。 这群人显然非常的聪明,也非常的无奈,因为这种特权,是用自家孩子的健康、人生换取来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在此事上都是理亏,自然更不好逼迫太紧。 对此,苏梦枕只是疑惑,难道雷损看穿了赵铁冷的卧底? 雷损只是不解,难道苏梦枕又有什么手段? 但他们毕竟不能停下来,也来不及细细思索,更不可能坦诚地互相沟通了。现在的临安府,早已经到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时候,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也该到要决战的时候了。 江陵府一伙的势力保持中立,那就任由他们吧。 反正没有落到对方手中。 李忘尘就是在这样一个激烈的时候,进入了临安府。 很多人都收到了他到来的消息,比如苏梦枕、雷损。 很多人知道得更多一点,比如蔡京,蔡太师。 和世人的印象不同,蔡京其实并非是个一眼看过去就老奸巨猾的人,相反,他的姿态超群、仪容威严,眼神中透露出闪烁而灵活的神采,偶尔还有点俏皮和幽默。 他不像是个能惊动天下的大奸臣,而是个挣扎在官场,自得其乐,逍遥快活的出世者。 昔日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仿佛就是给他写的。 除此之外,他又带了点陶渊明的气质。 而苏轼豪放自在的味道,他居然也有一点。 这当然是蔡京的伪装。 这就好像当今那愚蠢的官家其实比世人想象中要聪明一点,正直的诸葛神侯比世人想象中要狡猾一点一样,人们其实都是会伪装的,伪装本就是世上最好能保护自己的法子。 蔡京不止可以显得出世一点,也可以显得笨一点,傻一点,天真一点,甚至还能够特意地狠毒一点。 只有令人有掌握他本性的把握,他方能隐藏自己的原本意图,真正在官场、人情、此世中畅游。 但这本性不过是特意显露出去的。 不过这世上有资格令他这样那样一点的人,其实并不太多。 这其中当然包括当今官家。 在旁人眼中仪态超群的蔡京,一旦到了皇帝面前,就显得十分谦卑恭顺。偶尔还做些小动作,故显鲁直,使赵佶还常笑他:“蔡卿实在太耿直了,难怪常受群小所诬。” 比如,蔡京也写得好一手书法,花鸟工笔也有出色造诣,但在赵佶面前,他常自贬身价,因深知皇帝好胜心情,故亦非一味阿谀,有时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使皇帝对他种种唱做俱佳的表演,信以为真,对他更加顾恤信宠。 有一次,蔡京微醺狂书:“朝天帖”,竟夸口说是:“纵非天下第一帖,也当世无人能及。” 及至他兴高采烈,携帖入宫呈赵佶雅正之际,蓦见御书房竟书有“天朝”二字,他竟呆立当堂,逾三个时辰不言不语,后侍监揩药摩穴兼强灌姜汤,他才喃喃自语:“好书妙法,那是天笔地法,非我辈所能企。”重复此语,逾一时辰,状若半痴。 官家闻言,不禁莞尔,更多蔡京大有好感。 这样的手段,常人是见不到了。 大部分时候,他就是这幅超群绝伦、威严中带点亲切的姿态,就完全足够了。 蔡京微笑着从一个白衣的男子口中,知道了江陵府发生的一切,这其中当然包括苏梦枕、雷损各自的手段,还包括了宋虚、王小石、郭大路、温柔四人的来历,甚至包括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白衣男子,当然就是白愁飞。 他从王小石手中勉强逃出生天,知道自己经年来的努力,已完全破碎。宋虚、王小石一伙,掌握自己屠戮长空帮的证据,一旦大肆宣扬,江湖再无立足之地。 于是他一时颓废。 他开始酗酒,做噩梦,去青楼,以最糜烂的态度,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但白愁飞终于还是白愁飞。 他如此浑浑噩噩、烂醉如泥地过了几天,忽然一日重新振作,狠狠打了自己两三个耳光,去野外对着天空大喊大叫,大哭大闹,顺便开始杀人——这一杀,就是杀了一名忠良。 这世道,杀忠良比杀奸臣简直容易太多。 白愁飞就借着这颗人头,来到京师,得到了觐见蔡京的机会。 蔡京静静地听完了一切,却并没有继续追问更多,而是以惊喜的姿态看向面前的青年,好像一个期待已久的宝贝忽然落在了眼前,“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你,你的兵法、武功、文才、技艺都是绝佳,早就能够大放异彩,可惜可惜,为什么不一早就归顺我呢?” 相比起那些事情,他好像更在意这个人。 白愁飞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表情,拱手道,“接近而立之年,一身毫无建树,不敢前来太师面前丢人现眼。” 蔡京笑道,“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 白愁飞忙道,“不敢。” 蔡京道,“没什么不敢,方今世道不好,你是知道的。各大势力割据,权力帮和丐帮在北方拥兵自重、独霸一方,长江是十二连环坞水道的地盘,蜀中有唐门,江南泰半也落在慕容世家手中,我们朝廷只得偏居一隅,空有大宋之名,而从无能执掌大宋之实。” 白愁飞叹道,“风雨飘摇,天下大乱,此乃国难当头之时。” 蔡京忧愤地说,“国难也有源头。” 白愁飞道,“当然。” 蔡京道,“这源头就是一个人,世人愚钝,都以为是我,其实另有其人。” 白愁飞道,“是谁?” 蔡京道,“这个人欺上瞒下、只手遮天、党同伐异、镇压良民。他武功高,足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口才好,足以令人为他两肋插刀而在所不惜;他艰险,但是善于伪装,他丑恶,但是一副良善面孔。人人都以为他大忠大义,其实他向来颠倒是非。他和丐帮帮主乔峰、权力帮帮主李沉舟、慕容世家家住慕容世情皆有交情,就是他助长了这些江湖人割据一方的威风,令官家也无可奈何,他还打压你这样的贤才奇才,提拔自己的亲信骨干,有他在的一日,咱们大宋自然是朝政日非、永无宁日。” 白愁飞忽然道,“我知道他是谁!” 蔡京道,“你当然必须知道。” 白愁飞道,“他就是诸葛正我。” 蔡京纠正道,“没错,他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诸葛小花!” 白愁飞道,“太师说的是,我也早有此意,诸葛小花假仁假义,误国害政。昔年王安石的变法不能推行,就是他在大力阻挠;而且他好大喜功,妄起战乱,招怨金辽,致使民不聊生、内忧外患;除此之外,四大名捕是他的爪牙,四人联手掌握大权、编织巨网,诬陷忠良、打压贤才,这都是有目共睹,气焰嚣张,怎能长此以往?” 蔡京终于忍不住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鱼尾纹,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但居然也很好看,“诸葛是贼,我才是臣。诸葛是奸,我才是忠。” 白愁飞道,“诸葛不死,国无宁日。” 蔡京点头道,“白愁飞,你能领悟到这一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这世上已很少有你这样聪明的人了,可惜连你这样的人,也直到现在才弄清楚这点。” 白愁飞连忙跪了下来,“是小人见识短浅,心有魔怔,被诸葛老贼所误。” 蔡京道,“你此前的心中,只怕还存有一些加入到所谓‘正道’的念头,所以才始终待价而沽,不愿意来到我的麾下。若非宋虚将你的过去戳破,令你在诸葛那边迟早人人喊打,你只怕也不会‘醒悟’。” 白愁飞道,“我对他又爱又恨,又感激又憎恶,总得算来仍是感激居多。只因若非是他,我将绝无了解太师的机会,更不知晓这世道该走什么路子。” 这话如果是以前的白愁飞,一定会嫌弃肉麻。 但现在他说出来却混不在意,自然而然。 蔡京也点了点头,“你以前的人生,可算是虚度了。”弹了弹手指,略一思忖,“天下第七既死,你当志在为他复仇,我予你顶替他的职位,乃是‘京都奉天左护命少保’。” 白愁飞只觉得心头一热,猛然磕了三个头,“我愿为太师誓死效忠!” 蔡京道,“好,但我对你,其实是破格提用,天下第七凶名在外、战无不胜,方能令人心服口服。我只能叫别人对你口服,至于心里是不是计较什么,我也管不了多少了,你可千万小心。” 白愁飞道,“我誓要为太师立下大功。” 蔡京似乎已有些疲倦了,他仿佛一天从头到尾,都是听这样的话,已听得太多了一些,露出一种期待中带着困顿的笑容。 挥了挥手,白愁飞很懂事地离开了此地。 屋舍顿时空空荡荡,蔡京坐在椅子上思忖一阵,过了一会儿,忽然手书五封信件,之后就传唤了手下过来。 他传唤的手下,也不是一般人,乃是六合青龙之一的鲁书一。 ——六合青龙,就是元十三限门下,等同于四大名捕的六个先天高手。 据说六人合在一起,组成的“六合青龙、乾坤白虎、无中生有、头呼尾应,奇法大阵”,将拥有克制诸葛神侯的威力。这也是当年老四大名捕的师傅韦青青青亲自制定的大阵,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弟子中最出彩的诸葛正我走入邪门歪道,所以留下专门克制他的阵法。 这阵法落入到了元十三限的手中,便培养出这六位先天高手。 除去其中的顾铁三是小三合得二水平外,其他五人都是小三合得一的水平。 蔡京叮嘱,“将这六封信件,分别交给高太尉、秦相爷、狄侯爷、方侯爷、苏楼主、雷堂主。” 鲁书一应声,正要离开,蔡京又叫住了他,“对了,把天下第七的死讯告知元帅,还请千万不要告诉元帅,杀人者有‘天衣居士’的弟子王小石。” 他口中的元帅,就是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是蔡京手下的大将、大帅,所以有此称呼。他是京师之中,除去关七之外,武功或可与诸葛正我对抗的一人,只是常年来不得志,因此被蔡京所用,却偏偏没有任何官职、名位,蔡京告诉他自己也多次上书表奏圣上,全是被诸葛正我所阻。 这其实是蔡京暗自防止他势力坐大,自成一派,同时又激发他们师兄弟矛盾之故。 蔡京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元帅当年被天衣居士、诸葛正我联手所害,以至于才有了今日。许笑一分明答应过他,不再搭理江湖世事,现在却令自己的弟子,杀了他的弟子,这实在欺人太甚。我看许笑一不日之后,就要重出江湖了,接下来懒残大师叶哀禅也要出手,他们只怕酝酿着针对元帅的重大阴谋,元帅纵然武功绝世,也不可能以一敌三,更何况这都是他的师兄,他们势大,还是请元帅忍耐一二、千万不可中了计。” 鲁书一呆了一呆,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道,“太师所说,属下铭记。” 蔡京一看他,就知道他并不会铭记。 因为他是学武之人,学武之人就一向有什么骄傲和自尊。 而蔡京要的就是这个,他要的就是鲁书一对元十三限报告此事,和王小石有关系的人杀了天下第七,这等于是天衣居士许笑一对元十三限的战书。 他要逼迫元十三限与诸葛正我一伙决战。 决战的输赢,其实也根本无所谓。反正不管谁输谁赢,最后剩下来的那个人,也绝对已经元气大伤,这就已经够了。 等到鲁书一离开之后,蔡京悠悠然然地站了起来,背负双手看着窗外的一切,仿佛也能够看到未来的一切,当宋虚进入京城,当白愁飞为自己所用,当元十三限大怒,当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火并的时候。 他以任何人也听不到的声音轻吟一声,“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 第四十三章 李忘尘的计划 蔡京的消息一经发出,立刻引动了临安府内外无声无息的滔天巨浪。 因为接收到他信件的六个人,本来就是临安府权势地位、武功身份,最为惊天动地的六个人。 高俅、秦桧、狄青麟、方应看、苏梦枕、雷损。 高俅、秦桧两人,是官场上和蔡京狼狈为奸,共同对抗诸葛正我的同党。但在诸葛正我之外的地方,他们也互相倾轧、你争我夺,暗地里仍有貌合神离、心口不一之处。而不管如何,三人总算是大宋官场上的巨头人物,这是不容置疑的。 苏梦枕、雷损两人,则更无需多言,近几十年来在临安府附近讨一口江湖饭吃的,不是奉苏梦枕为头,就是将雷损当做领袖,不是给苏梦枕当属下,就是成为雷损的小卒。 到了狄青麟、方应看两人,则有得谈了。 因为普通的江湖人士、官场人员,其实都未必有资格能够知道他们的来历与身份,更不要说深入到他们共同执掌、建立的势力了。 他们两个人都很年轻,人称“狄小侯爷”“方小侯爷”。 方应看的侯爷爵位,来自于他的义父“方歌吟”,这位方歌吟也是一代巨侠,是谢晓峰之前的大宋第一神剑,他在江湖上的声势、地位,更在诸葛神侯之上,他的武功甚至公认为自王重阳、逍遥子、韦青青青、燕狂徒之后的天下无敌。 ——其实他还真地力拼过韦青青青。 因为他曾在靖康之难中救下过当朝皇帝,皇帝为求结交,授予他神通侯爵位,但他志在方外,拒不接受,因而令方应看接受此爵位。 于是方应看就等同于是方歌吟在京城的代言人。 他既独立于江湖势力、官场奸佞之外,苏梦枕、雷损对他尊敬有加,蔡京也把他当做贵客,但他从来不予落人口实的行动,同时也和诸葛神侯这等人物保持距离。 谁都知道他虽然年轻,但是却在皇帝、江湖、官场上都有举足轻重的位置,说一句话就能够惊天动地,但他也鲜少为了任何人开自己的尊口。 到了后来,甚至就连大金、大辽、西夏、大元等国,都知道南宋有个如此了不得的人物,还送来了各自族内的英雄人物给他驾车驯马,甚至连大金秘传女真族绝学“乌日神枪”,也给他学了去。 他常年以来,都洁身自好,并不结党营私。 唯一与他亲近的就是狄青麟了。 狄青麟和方应看有相似的身份,他的祖上,武功或许不如方歌吟,但要说起身份,似乎更比方歌吟还要重几分、大几分、有力量几分。 因为他的祖父就是当年的大将军狄青。 当年狄青立下偌大功劳,却反得皇帝猜忌,被文官集团排挤死后,便直到靖康之难爆发,一时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天下苍生均为狄青谋求不平。皇帝忙不迭重新寻回狄青后人,授予爵位,以求能够绝人口实,这就是狄青麟。 没成想狄青麟在民间已学会了一身绝世武功,一入临安府更做出许多大事,成为皇上跟前的红人。当世的五大神刀,便是狄青麟、苏梦枕、雷损、沈虎禅、兆秋息。 他的身份地位之高,完全能够和方应看并列,是整个临安府最年轻、最英俊、权势最高、武功最深不可测的两人。 最可怕的是,这两个人居然也一见如故,亲密无间。 他们是众所周知的好友。 而这样两位国之栋梁,居然能如此亲密,自然也会受到奸邪宵小的谋算。但幸好,他们机警而聪慧,武功高绝而情深意切,组成牢不可破的同盟,总算将种种明枪暗箭都给抵挡下来。 据说,方应看曾在一次针对狄青麟的刺杀中为他抵挡毒箭,身重剧毒。 更据说,狄青麟也在一次针对方应看的背叛中为他找到了叛徒,清理门户。 这样的友情,真是千百年来,神州大地,再也找不到的了。 许许多多的江湖少女、大家闺秀,听说了他们的故事,都从外地赶往京城,就为了看一看这两位侯爷之间凄美的爱……啊,友情。 ——而只有进入到了某种身份之后的人,才知道这两个人的真面目。 那就是,狄侯爷和方侯爷共同组建的“有桥集团”。 所谓有桥,乃是某种方言,意思是“有办法”。 而有桥集团,就是以大内宫中一位侍奉赵佶的米苍穹米有桥公公为桥梁,连接了深宫大内之中的后妃、王侯、权贵之间的关系,以此结成的一个集团。 米公公就是桥梁。 狄青麟和方应看就是领袖。 如果说诸葛神侯、蔡高秦一伙,是官场上的势力,苏梦枕、雷损是江湖上的势力,那么狄青麟、方应看、米苍穹一伙,就是外戚、宦官、深宫内院、王侯权贵纠结而成的势力。 这是普通老百姓永远也无法触碰到的势力,反而深藏不露,不为人所知。 但对于高俅、秦桧、蔡京、苏梦枕、雷损而言,这个势力是非常重要的,江湖势力没办法触及皇帝,官场势力只能够在上朝的时候触及皇帝,但是“有桥集团”,却能够在皇帝的私生活之中触摸皇帝。 所以狄青麟和方应看是贵人,蔡京发信,当然也得给他们一份。 这些人得到消息,反应各有不同。 但不管他们有什么反应,李忘尘都已经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临安府,并且直接去找到了诸葛神侯府。 他带着王小石、郭大路、温柔三人,一起面见诸葛神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京城上下,其实是这个诸葛神侯、诸葛正我、诸葛小花首先知道了李忘尘等人的到来。 …… 诸葛正我,号小花。 这个小花,是他自己取得的名字。 他就是嫌弃自己太正,太我,所以才取下了一个小花的别号。 诸葛正我接收到李忘尘的消息,是十分意外的,而当他听完了李忘尘的讲述之后,意外就又变成了洒然。 “你变成了这样。”他上下打量着李忘尘,“原来宋虚是你。” 李忘尘知道,这是因为诸葛正我已经得到了丐帮的消息,从黄蓉口中,知道了自己的本来身份,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 诸葛正我道,“你本来过来,是为了安息生活,但是却闹出了这样一番大事,看来是这一路上,有自己的想法?” 李忘尘道,“没错,我忍不了了。” 诸葛正我笑道,“忍不了好,我也是忍不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才走到了现在。” 又看了看旁人,主要看向了王小石,“你师傅还好吗?” 王小石道,“师叔是知道的,家师一向如此,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诸葛正我惋惜道,“相比起我,你师傅才是有用之身、绝艺之才,却不愿意重出江湖、为江湖效力。” 王小石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家师的性情,与其料理乾坤,不如采菊东篱。师叔是孔明再世,家师却是陶公知己。” 诸葛正我道,“不过你却来了。” 王小石道,“我是跟着宋大哥来的,他教会了我许多。接下来师叔但有任何驱驰,尽管由小侄处理。” 诸葛正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郭大路,“这位小兄弟,武功已臻至极高水平,但是仍未圆满,似乎缺乏了名师教导。” 郭大路看见了名满天下的诸葛正我,也有些激动和紧张,结结巴巴地说,“对……没错……我是找了宋大哥教学,但是我、我、我……这个……” 李忘尘接过话茬,“我打人的本事会一点,教人的本事实在欠奉。” 诸葛正我笑道,“好啊,我教你啊。” 就是这般简单的话,令郭大路愣了一愣,没等他有什么回答,诸葛正我又转头看向了温柔,“尊父还好吧?” 温柔这个话唠子、大小姐,在诸葛神侯的面前,也难得正经道,“我爹也常常谈起神侯,他说神侯少数他佩服的人之一,现在一见,果然很了不得呢。” 诸葛正我微微一笑,客气了几句之后,便遣散了其他人,甚至包括师侄王小石在内,单独和李忘尘对话。 李忘尘也将黄蓉书写的信封,呈递给诸葛神侯。 诸葛神侯看也不看,十分放心,对李忘尘说,“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对于现在的临安府,首要职责,就是金风细雨楼同六分半堂争霸之事,对此你怎么看?” 李忘尘道,“相比起雷损而言,苏梦枕要好得多。” 诸葛正我捕捉到李忘尘话语中的意思,“但这只是相比起来说。” 李忘尘道,“没错,苏梦枕杀戮太重,野心太大,他已经深深陷入到了权欲之中,不可自拔。这当然也是时也命也,时间永远在摧残他,他也许是世上自然寿命最短的先天人,我不得不佩服他与命运斗争的意志——但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人主导整个京师的黑道势力。”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道,“常年以来,我都支持苏梦枕。” 李忘尘道,“我很清楚,这是没得选择,只因为蔡京选了六分半堂,您就必须选择金风细雨楼。其实您当然可以继续支持他,但时至今日,有个人会将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一同摧毁。” 诸葛正我皱眉道,“这个人是谁?” 李忘尘道,“当然是——魔教嫡传仇统!” 诸葛正我道,“哦?” 李忘尘忽然出手。 房间里只有两人,但出手的对象,并非是诸葛正我。 而是身后。 身后有一刀砍向了他,这一刀好像带着某种诡异凄厉的光芒,拥有影响人心、瑰丽奇特的魔力。 这是魔刀。 李忘尘反手一掌打出,以须弥山掌镇压,但见空气中很明显的鼓胀起来,他本身不具备真气,无法形成气劲凝聚的须弥山虚像,但是威力丝毫不减。 只听噗的一声,诸葛正我面前气劲四溢,魔刀偏离原本轨迹,同事狂风骤起,吹得满屋子稀里哗啦,好半会儿才停下来。 一招之后,李忘尘平静地停下了手,看向了面前的诸葛正我。 握着魔刀、突发偷袭的身影,显现在诸葛正我面前,也并未继续出手,只是单纯看向诸葛正我。 自武功有成以来,诸葛正我已经很少很少有惊讶的时候了,但今日应当是他自习武以来感到最有违常理的一天,只因那站在李忘尘身后,持有魔刀的存在,竟没有一丝一毫人类应有的气息,甚至都不是任何生命。 ——刚才竟然是李忘尘与李忘尘的第六识“人间行走”交手。 诸葛神侯能清晰见到,两者都有小三合高手的水平,换言之,李忘尘虽然初入小三合,却已绝对不是这个境界的弱者。 他慢慢瞪大了眼睛,就好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一般,越过了李忘尘,反复端详这“东西”。 李忘尘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天下最老成持重的人物,露出这般孩童似的神情。 许久之后,诸葛正我长舒一口气,道,“请说。” 他强行令自己的目光从“人间行走”身上移开。 李忘尘道,“我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现在武功未成,还须得在神侯府中潜修,但我有十足把握,在一年之内登临小三合得二境地。宋虚的安息生活,仍然不可动摇,但是仇统搅乱风云、动荡天下的本事,将震动整个京师!” 诸葛正我道,“之后呢?” 李忘尘微微一笑道,“之后?嘿,之后当然是让宋虚打败仇统,正义战胜了邪恶,神侯府中赢过了魔教余孽。” 诸葛正我在刚才观看李忘尘自己与自己交手的时候,其实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现在一听,果然点了点头,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仿佛理解到李忘尘接下来所做的,将是极为可行的提案。 他语气热烈地说,“你要用仇统的身份,扫荡京师,横行临安,令得人人自危,处处惊惧,等到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被迫合作,再以宋虚的身份,战胜仇统,以此统合京师的黑道势力。” 李忘尘点了点头,“最大的救赎,往往是最大的威胁。最大的敌人,往往致使最大的团结。” 诸葛正我又迟疑道,“这是个好法子,但是……” 李忘尘点头道,“神侯觉得我的武功不够。” 诸葛正我已明白了李忘尘的性子,不带有任何弦外之音,直接简单地说出实话,“不只是不够,甚至可以说是危险。宋虚打败仇统,是极为简单的,但仇统如何折服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这将是巨大难题。” 李忘尘微微一笑,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地道,“我一定能做到。” 这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 但诸葛正我看了他这模样一眼,竟有些惊诧,只因这时候李忘尘的神色,看在他的眼中,恍惚间仿佛能跨越时光,眼见曾经的自己,又或是曾经的元十三限,再或者是曾经的老四大名捕。 有些深深埋藏在他心中的东西,本来是一团乱麻,但现在都好像被李忘尘的一言一笑,给找到了线头,引发了出来。 【推荐下,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诸葛正我平复心情,沉吟片刻,“你有心做这样为苍生社稷的事情,我当然愿意支持,如果你真能成功,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将免于一场火并,数万人的性命,恐怕都会因你而得救——但我仍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这么做?是什么给了你动力?” 李忘尘道,“我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别人帮我,从来也都是别人找我麻烦。我现在就想要帮帮别人,我更想要找找别人的麻烦——这个理由,够不够简单?这个动力,够不够足!” 诸葛正我终于沉默,沉默了许久,只有一个字。 “好!” (=) 第四十四章 考察 接下来,李忘尘在诸葛神侯的引荐下,接连见到了四大名捕。 无情,铁手,追命,冷血。 一见四人,立马得到四个提示,以无情、铁手各自为二十点点数,一枚青铜令牌,追命、冷血则是十五点点数,一枚青铜令牌。 一共是七十点点数,四枚青铜令牌。 在这其中,铁手是小三合得二水平,追命和冷血是小三合得一水平,而无情比较特殊,他与李忘尘一般,同样是“先天神力境界”小三合的人物,但他在精、气二道的成就,则比李忘尘所见的任何江湖人都要匮乏。 寻常江湖人所谈的武功,无非是内外两道,在这个范畴上来说,无情的“武功”恐怕比岳灵珊还要不如。 因为他天生经脉所限,根本没有办法修炼内功。 又因为他自幼双腿残疾,所以更没有办法修炼任何外功。 这本不是个能够出入江湖的人,就算是李寻欢的先天条件,仍比他好上太多,但无情却就凭借着一股毅力、意志,练成了诸葛神侯所传的“破气神功”,可令自己轻如鸿毛、又重如泰山,因而轻功绝世无双,再加之独步天下的暗器手法,精心设置的种种暗器机关,所以反而是四大名捕中公认最难以对付的一位。 双腿残疾而轻功无双,毫无内功而行走江湖,能造成这样一种生命的奇迹,大概也和他的“第六识”脱不开关系。 李忘尘微笑着朝着大名鼎鼎的四大名捕打了个招呼,忽然却想起了大明的四大密探,其实归海一刀很类似于冷血,段天涯很类似于追命——不过,傅红雪、令狐冲也同样是他们的原型就是了。 他神思刚分,却猛地一惊,感应到氛围的不同寻常,脸上的笑容被一股寒意一迫,立刻收了起来。李忘尘抬头放眼,看向面前的四大名捕,四个人面无表情地从四个方位围拢上来。 寒意就来自于他们身上。 诸葛正我微微一笑,好像忽然变成了个瞎子,聋子,转身就走,“你们慢慢交流。” 房间里这下便只剩下了五人。 李忘尘问,“看来四位仁兄对小弟有考察的意思。” 冷血道,“不,不是四位。” 李忘尘道,“哦?” 冷血道,“是三位,他们要称一称你的斤两,我就不必了。” 李忘尘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问,“为何偏偏是冷兄例外呢?” 冷血道,“因为我和王小石已交过手了。我年轻,他气盛,我不服他,他不听我,我一见到他,就知道和他必有一战,他一见到我,居然也有相同的看法,所以我们当然也只有交流了一下。” 他用了一种很含蓄的说法,但任何人都好像能够听出话语中暗含的惊心动魄。 李忘尘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四位也是从小石头那里知道了我的计划。” 冷血说,“最后的结果是,我愿意服他,他也愿意听我。” 说到这儿,忽然朝着李忘尘露出一个微笑。 这一笑出来,如风吹花开,日出夜落,宛若从一个斗士,变成了一个孩子。 ——和他的名字并不相同,冷血其实不是个冷血的人,反而是个热血少年。他看起来冷傲冷峻,实际上心头时刻燃烧着一把火焰,只要一经点燃,立刻迸发出令人惊异的活力。 他直接而果断地说,“你既然是他的大哥,我也服膺你。” 这时候,铁手忽然踏出一步道,“我却要试试你的斤两。” 李忘尘道,“多谢。” 铁手喝道,“谢什么谢!” 李忘尘道,“其实冷兄和小石头交手,三位和我交流,也无非是担心我们能不能完成,会不会有生命之忧,可不可以承担责任。四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追命是个懒散而可爱的,高大而潇洒,看上去有点像是大猫的汉子。 他酒不离手,听完了李忘尘的话,就饮下一口酒,虽刻意做出冷漠的模样,其实眼中有了几分笑意,“什么心领了,你可还没通过咱们的考察。” 说完,他首先冲了上来。 追命第一个出手。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出手,因为他的手从开始到结束,都拿着酒葫芦。 他真正出的是腿。 一出便是十三腿,腿影满天,充斥整间屋子,招招不离李忘尘的要害。 李忘尘一下感觉到了压力。 因为他觉得面前的根本不是腿,而是刀、剑、拳、掌、指等其他兵器、武学。 追命的腿,已经练到了变化万千,从腿中演化出万千武学的地步。 但这还难不到李忘尘。 李忘尘的身影连续闪避,不断以“跨海飞天步”,闪过了好像是枪林,又好像是刀网,又好像是剑雨,又好像是拳的风暴,其实最终还是腿影的攻击。 这是他自己也万分惊讶的一种变化。 在迈过了先天神力大门之后,他对种种武学的运用,似乎已达到了一种全新的境地。 本来的跨海飞天步,是擅长瞬间爆发、长时间突袭的轻功,但现在李忘尘施展出来,他的感官骤然延伸,将世界无限放大,本来一寸的距离,都当做一丈来看。 这听来似乎有些自欺欺人,实际上却是李忘尘的控制力之强,能够在方寸之间,完成以前一丈的变化。 于是,跨海飞天步这开阔、豁然、飞腾的轻功,也就拥有了闪转腾挪、轻巧灵动的变化。 这是不真正打起来,连李忘尘自己也体会不到的进步。 追命道一声,“好!” 身影不停,如影随形地扑杀过来,再度发出连续十三腿。 这次的十三腿,变化就又全然不一样了。 事实上,最初的十三腿,什么刀枪指掌,也只不过是他的一式“追影”之中演化出来的。 但现在的十三腿,却囊括了“追日、追电、追风、追浪、追恨、追梦”等招式,其中的任何一腿,威力都等同于前面的十三腿加起来还不止。 李忘尘一下停住。 他闪不过。 并且避不开。 他只能出手,然后反击。 仍是少林七十二绝技的须弥山掌,这招李忘尘已用过很多次,但今天却变化独特。一掌打出,缓慢而凝重,这就好像是春天清晨,昨夜雨下,泥尘之中一根草茎慢慢升起,令在场的其他几人,都忍不住眼睛一亮。 李忘尘的须弥山掌,居然打出了一种生机勃勃、万物竟发的味道。 之前的须弥山,空有力量感而已,可现在旁观者仿佛能看到山上的花草树木、鸟鱼兽虫。其实这座传说中宇宙中心的神山,不是由泥土、树木组成,而是由山上生命的活动构成。 先天神力大门的洞开,令他更能体会到生命之中细微的运动与变化,并且将其加入到自己的武学之中。 他用一整座须弥山的充沛活力,对抗了追命的腿法。 轰隆一声,气劲四溢,两个人都各自留手,主要是掂量水平,所以这一招外观看来并不多么震撼人心,而只有真正的高手方能看出其中的变化。 追命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接着连续喝了三口葫芦里的酒,才长舒一口气,退到了和冷血一样的位置。 他虽一句话也没说,但意思很明显了。 铁手走了上来,“请。” 李忘尘道,“请。” 铁手直接明了,出了一拳。 铁手其实并不是名字表现的那样蹦面怒目、凶神恶煞之人,反而是个谦冲开朗、气度从容的年轻人,甚至隐有一丝的宗师气度。但真正和他对战的时候,李忘尘却立刻明白了他名字的含义。 ——因为李忘尘真正感受到了“铁”的味道。 钢铁的力量,钢铁的气味,钢铁的意志,都蜂拥而来,汇聚成一团无法形容的宏大力量,简直要将李忘尘给吞没。 这个铁手,给李忘尘的压力,简直是追命的两倍……不,是三倍! 李忘尘大喝一声,同样直来直去地一掌打出,却是“般若掌”。 这一掌打出中途,立刻化作拳,却变成了“武当回龙伏虎手”。 拳打到剩下的一半,又立刻化作了指,这一指乃是“无相劫指”。 如此眨眼间连续变化三次,掌力从刚到柔,化作了拳力,从柔到空,化作了指力。在电光火石之间,捕捉到李忘尘变化的剩下三大名捕,都是面面相觑,不得不佩服他高绝的武功技艺。 铁手微微一笑,“好。” 收回了拳头,轻轻一挥,好像是在揉捏泥巴一般,李忘尘打出的凝聚指力,竟似要被这一手一抹而去。 李忘尘道,“不好。” 指力一变,化作手掌,凌空一抓,劲力收摄。铁手猝不及防,本来要收手的意思,却被李忘尘反手拉了回去,体内真气下意识喷吐而出,与李忘尘撞了一撞。 就在这一撞之中,铁手清晰可见,李忘尘全身上下大小窍穴,似乎都有红光一闪,彼此勾连,竟然形成类似鬼脸般的恐怖轮廓,而整个人身子更是肉眼可见地猛地膨胀一圈。 李忘尘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白了一白,身体上种种异状渐渐消失,却仍微笑着抬头道,“铁手兄内力恐怖,小弟佩服。” 铁手呆了一呆,随后微笑,“有意思。” 转过身去,居然也退到了追命,冷血身旁。 原来,刚才铁手眼见那掌拳指的变化,已经对李忘尘满意,却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有心化解对决,就此停下。 但是李忘尘竟不愿接受这样的“通过”,所以强自将铁手拉回战局,强行以正面与他对阵。 这一对阵,李忘尘即刻拿出天生神力大法,化龙无相功,硬生生抵抗铁手一拳,但仍被其汹涌而来的恐怖内力震伤。 只是铁手已知道了李忘尘的武功,而且恐怕还有底牌,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立即放心,并且安心。 最后,李忘尘将目光移转到剩下的一位名捕身上。 那就是无情。 这是个英俊得像是女子,甚至比女子还要漂亮的少年。 他从进入房间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 此时他却不得不说,“你的武功,应对,勇气,其实都已经达到了我的标准。” 李忘尘笑道,“这时候总有一句但是。” 无情冷若冰霜的面孔上丝毫不见波动,“你倒是很会开玩笑,就是有点冷。” 李忘尘嘀咕道,“好像也没你冷。” 无情装作没听到,“……但是,他们都出手了,我不出手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李忘尘继续戳破他,“我看你是手痒了。” 无情大喝一声,“小心!” 掌中一动,轮椅上忽然打开个黑洞,射出了三道箭矢,呈品字形像李忘尘射来。 李忘尘本来做好了万分准备。 在原作中,无情,铁手公认为比追命,冷血更强一个档次。但铁手是练成了诸葛神候也练不成的“一以贯之气功”,甚至能以纯内力倒卷瀑布。 而在这个世界,铁手显然更强。 无情毫无内功,却仍然能与他平起平坐,位于四大名捕之首,他的实力到底如何恐怖,将是令李忘尘又警惕又期待。 【推荐下,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可是,这三道箭矢,却令他失望。 的确是机括发射,力道勉强达到威胁后天的水平,但要说威胁先天高手,怎么也略显可笑了。 就算我没有打开先天神力大门,也绝对能应付这一手啊! 李忘尘大敢无聊,正要轻松闪过,忽然发现了不对。 他的身影,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滞碍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变成了原本的数十上百倍重量! 千钧一发之际,李忘尘左右四顾,但见房间之中大大小小的物件,都发出闷响,并且微微下沉,分明没有任何外物触碰,却被一股力量强行下拉。 那是……重力。 整个房间,都被一股莫名的力场所笼罩。 而唯一能免于这力场的是…… 李忘尘抬头看去,只见到远处神情自若的无情,以及须臾间飞射自己面门,只有五寸之近的三支箭矢。 这就是无情的第六识? 本来在李忘尘眼中缓慢无比,随时可躲的箭矢,现在却几乎等于催命的符咒。 不过无情早有预料,这三支箭矢,射向的位置,是李忘尘的两肩,腰肋位置,就算中了,也不过外伤。 躲不开了! 李忘尘心中一紧,弹指刹那间,脑中他所有种种武功手段,竟然没有一项能够在此时起到作用。 ——幸好我还有超乎武功的手段! 李忘尘身子不动,但见刀光一闪,三枚箭矢落下。 周围接连响起四个惊呼。 重力束缚的感觉,适时一扫而空,无情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四道目光,同时穿过李忘尘的身体,落在他身后的影子身上。 李忘尘微微一笑,令人间行走渐渐消散,“四位捕爷,我可得到承认了吗?” 无情说,“小心。” 铁手说,“有事叫我们。” 追命道,“我们顶不住,世叔也会出手。” 冷血道,“我忽然后悔没有和你交手了。” 李忘尘哈哈大笑,出了门去。 …… 那位造就出偌大声势的宋虚,从诸葛神侯府中走出,来到了临安府孔雀楼中,点了好一桌大菜。 这个消息,跟着蔡京发出的信,一起传遍了京师。 (=) 第四十五章 苏梦枕与雷损 当李忘尘出现在孔雀楼的一刻,在京城的一处高楼内,一个病殃殃的公子哥,正在与一名年轻俊朗、额上有一粒黑痣,手上拿着个算盘的文士交流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两人身处很大、很宽阔的空间,空间里列着一排又一排书架,书架上都是琳琅满目的名册。 而在这公子哥身侧、腰间,挂着柄短刀。 这是柄有无以言表的瑰丽凄美的刀,能令世上任何见到它的人都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叹。 刀刃是透明的,刀身却绯红,像透明的玻璃镶裹着绯红色的骨脊,以至刀光漾映一片水红,若是奋力闻嗅,似乎还能从刀身上嗅到一种微微而轻轻、轻轻而浅浅的淡香。 这无疑是一柄能令人一见钟情的刀。 这当然就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的那柄“红袖刀”。 ——和雷损的“不应刀”,沈虎禅的“阿难刀”,狄青麟的“薄刀”,兆秋息的“手刀”共称大宋当世的五柄神刀。 ——能拥有这样一柄刀的,除了苏梦枕又能是谁? 而苏梦枕之外的另一个人,自然是金风细雨楼的总管,号称“童叟无欺”的杨无邪。 在苏梦枕和杨无邪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大摞文件。 时至今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争斗已趋向明朗化阶段,这也让苏梦枕整日埋头于自己苦心孤诣建设的金风细雨楼“白楼”之中,与自己的得力助手杨无邪一同研究整个与雷损之间的大局。 白楼是金风细雨楼的资料库、情报所,里面储存着江湖上各种资料、消息、知识,乃是武林中一大资料中心,而杨无邪也几乎称得上是当时武林中的“百晓生”。 经年以来,苏梦枕指定计策、完成大事、决议定心,都只需要询问杨无邪的意见,再自己拿捏主意即可。 杨无邪从来不是个会令他担心和失望的人。 但他近半年来,每天都会亲自到白楼呆上两个时辰以上。 这全都是为了寻找雷损和六分半堂的弱点,并且针对这些弱点部署攻势。 半年来,从白楼中发出的明确针对六分半堂的指令,起码有二三十次;而看似和六分半堂无关,实际上却关系隐晦而至关重要的,至少也有上百件;最后是阻截六分半堂下达针对金风细雨楼的命令,则更是不计其数。 如赵铁冷潜伏六分半堂,混迹成十二堂主,最终组织拐卖孩童,惹人众怒此事——这就是计划之一。 为此,苏梦枕做了许多以前的自己绝不会做的事情。 他打从心底知道这是错误的,但他不得不做。这是他自行走江湖,闯下名头以来,首次拿出如此执拗、强烈、激进、用心的态度,只因为这一战必须胜、不能败。 他必须要赢了雷损。 但今日,之前的种种资料、谋划、计策、方案被扫到一边,杨无邪呈递上来的,仅仅只有两个信息。 前者是一封信,来自于蔡京。 后者是一个消息,便是宋虚已到了孔雀楼。 苏梦枕和杨无邪一人看一个消息,看完之后互相交换,一切的发生都是无言而默契的,这对主仆早在多年的风风雨雨之中,培养出他人永远不可想象的信任。 看完了信息,苏梦枕询问杨无邪,“无邪,宋虚的情报有多少?” 杨无邪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拿出来一本薄薄的书册,这书册大约十来页的样子,而且有很多很多部分都是空白一片,似乎只是早早预备留着,但还无法寻找到足够内容将其填充。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也不过是前面一两页而已。 苏梦枕皱眉道,“只有这么多?” 杨无邪道,“这些消息之中,只怕足有一半难以确定、无法琢磨、半猜半疑,一半的一半都是不明、不详、不知、不定,剩下一半的一半消息确凿无疑,却都是他的名字,外号,行事风格,所用的部分武功,以及迄今为止一路所做的侠义之事——当然,也包括蔡京信中告诉我们的这件事情,从在江陵发现的众多江湖人士尸体、消失而又回到其父母手中的畸形孩子,以及闻巡抚对我们不冷不热的态度来看,此事不假。” 苏梦枕静静地听着,因为他深知这位战友的本事:杨无邪有过目不忘之能,你随便说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名称、一个地方,他马上就能娓娓道出一切相关的情形,乃至年册、特色、来龙去脉,他都如数家珍。 最重要的是,他不只是述说资料而已,对任何事,他都会在末了加上他自己的分析,而且这分析也一定十分独到而精辟。 毫无疑问,任何英明的领袖,都会喜欢这样的手下。 杨无邪果然给出了自己的分析,“……古怪之处太多,我猜想这个宋虚,应该不是真实身份,而是其他人假扮。” 苏梦枕点了点头,道,“有猜想的目标吗?” 杨无邪道,“可能性有很多,有可能是丐帮的大仁分舵舵主黄蓉,黄蓉收留的跟班郭靖,近年来对权力帮造成不小麻烦但却失踪的浣花剑派萧秋水,蜀中唐门起码有五个人达到这个标准,慕容世家自慕容复以下起码也有三个人有可能,以上只是大宋内部……”他洋洋洒洒,一路道出近年来江湖上数十个炙手可热的名字,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一而足。 只要满足两个标准,即能被杨无邪提及:一是武功不俗,二是行踪诡秘。 至于宋虚展示的少林掌法、武当拳法,这根本不算什么实证,既然是隐藏身份,当然不可能是本身武功,少林武当的绝技更不能算决定性的,只因这两位泰山北斗,多年来已散迭太多秘籍。 侠义行事也可能是一种伪装,杨无邪将其排除在标准之外。 当然,还有一身很明显的横练外功,这同样可能是某种伪装,作不得数。 不过,大明东来的李寻欢之侄“李忘尘”,神秘莫测的魔教嫡传“仇统”,也同样在列,成为“铁手重判”宋虚可能的真实身份。 听到一半,苏梦枕忽然开始咳嗽起来。 咳得很剧烈。 杨无邪立马闭嘴,看着自己的主子咳嗽。 苏梦枕用手帕捂住嘴唇,呛咳得腰也弯了,整个人像龟一般缩了起来。 他咳起来的时候,简直连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变形、扭曲,他的眼睛发红而充满血丝,整个人的身体抽搐不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捏住,腹部有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的明显抽搐,脸上的青筋像是蚯蚓和蛇在跳舞一样纠缠跳跃,手指当然也在痉挛、颤抖,一下一下的唾液沾染着血沫,点点滴滴地落在了雪白的手帕上。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回响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像是象征着一个生命走向迟暮的钟声。 杨无邪并没有苏梦枕做任何事情。 他没有去为苏梦枕擦拭,也没有为苏梦枕拍背,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说。 因为杨无邪清楚,苏梦枕根本不需要更不喜欢这些安慰。 这些安慰,不过是在提醒他现在的狼狈、丑陋、不堪而已。 他自强,自尊,自傲,甚至是自负。 这样一个人,却在襁褓中被“天下第六手”所震伤,从此以后身体孱弱,身患重疾,终年咳嗽,浑身是病。 他平日睥睨天下,虽是个柔柔弱弱、清冷孤傲的公子模样,却有任何人无法否认的霸主气质。可是一旦犯病,苏梦枕立刻变成一条任何正常人都比不上的可怜虫。 据说苏梦枕的身上,至少有三四种病,是常人口中的绝症,一旦得了其中一种,都必死无疑。除此之外,还有四五种病,则是因内力破坏根基、损坏的根基牵扯内力,一并勃发出来的,目前连名称也未有。 能带着这样一身重病,苏梦枕居然可以将金风细雨楼从父亲手中的小组织,经营到今天与六分半堂分庭抗礼的地步;带着这样一身恶疾,苏梦枕竟然能够成为大宋当世公认的五柄神刀之一。 据说有神医判断,起码在三四年前,苏梦枕就应该埋进坟墓了。 但是到了今天,他仍然活着,而且活得威风凛凛,没有任何人敢小瞧,没有任何人敢糊弄。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苏梦枕就是一个生命塑造出来的奇迹。 咳嗽声慢慢消失。 苏梦枕以平静而素淡的态度收起手帕,他的双眼刚刚还满是血丝,痛苦得像是要从眼眶里面挤出来,但现在里面的神采一闪、一亮,却静幽幽、清冥冥,如两朵妖异的鬼火闪烁跳跃,移转到了杨无邪的身上。 苏梦枕说,“继续。” 除了脸色比此前苍白了一些,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刚才的痛苦,对他而言简直是稀松平常,如同常人的呼吸一般。 杨无邪点头道,“我认为宋虚起码有八成可能,拥有另一种身份。而在这么多备选人物之中,以魔教嫡传‘仇统’最有可能是他的真正身份,而大明东来的‘小李飞刀’子侄‘快剑血玲珑’次之。” 苏梦枕听到“小李飞刀”几个字,怔了一怔,脸上露出了一种好像是怀念的微笑,这种微笑中蕴含的淡淡暖意,竟将他那苍白的面孔中的寒意,也给冲淡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他才收敛了笑容,道,“这番话我好像听你说过?” 杨无邪道,“没错,上次在讨论吐蕃恶僧鸠摩智袭击燕子坞一事中,我与公子报告过此事。当时我的判断是:李忘尘消失,仇统出现,李忘尘很有可能就是仇统。” 苏梦枕道,“这么说来,李忘尘、仇统、宋虚,很可能是一个人的三个身份?” 杨无邪点头道,“没错。” 苏梦枕又问,“无邪,你认为他有什么目的?” 杨无邪苦笑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一切的内情,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简单很多——他只不过是为了道理和公义。” 道理和公义,这两个词汇一出现,苏梦枕的脸上,立刻显露出一种难言而复杂的表情。 就好像是一个娴熟老练的猎人,碰到了一头棘手的猎物。 身为京城黑道的两大龙头,苏梦枕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大仁大义。前者是令人毛骨悚然,后者却是令人无话可说。 如果一个让你都无话可说的人,成为了你的敌人,你能不能打败他呢? 他长叹了一口气,“李寻欢的侄子么……如果真是他的话,那这件事情就很麻烦了。” 杨无邪的记忆力很好,但他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一幕很陌生,苏梦枕应该很少有说出麻烦这两个字的时候。 他马上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去寻找记忆中苏梦枕说出麻烦的次数。 答案竟然是:一次也没有。 苏梦枕此前竟然从来没有说过“麻烦”这两个字。 说完这番话,苏梦枕站了起来,淡淡道,“我们走吧,我想蔡京一定也将这封信送给了雷损,不管这位掌握了我们双方证据的铁手重判到底有什么意思,我们都应当争取他,起码不能任由他倒向六分半堂。” 苏梦枕猜得没错。 在他们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京城的另一个地方,一个身穿灰袍宽袖,一只左手拢在右襟里的老者,正在与一个低着头的年轻人说出和苏梦枕相似的一句话。 这个年轻人低着头的姿态,并不像是表现恭敬,而是因为他也是残疾。 他的脖颈好像是被人捏碎了,只能垂着头。 在整个京师,只有一个人能身受如此重创还能活着。 那就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低首神龙”狄飞惊。 狄飞惊对面的老者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闪过一种狡黠,“我们出发吧,不管这个宋虚,到底是不是他人伪装,只要让你亲眼看上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虚实。我想这个时候,苏楼主也一定已经前往了孔雀楼,到时候你也可以顺便看一看他,最近半年做事那么着急,到底是不是已经时日无多,他到底是真有底气,还是在色厉内荏。”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狄飞惊的肩膀,“我非常相信你的一双眼睛,更相信你的观察力。狄飞惊的一双眼,是整个六分半堂,乃至于整个京城的珍宝。” 能用这样的态度和狄飞惊讲话的,当然也只有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了。 除了苏梦枕和雷损之外,京师里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势力,也都有了动作,因为这个宋虚,掌握着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重要证据,这个消息也已经传播了出去。 只是除了诸葛正我、蔡高秦、苏雷、方狄几方之外,就没有人知晓具体到底是什么证据就是了。 全京城的风云人物,都在往孔雀楼前来。 就连正在吃吃喝喝的李忘尘,也大致能感受到那空气中微妙气氛的变化。 他知道,一场大戏,已步好了舞台。 chaptere (=) 第四十六章 宋虚与仇统 李忘尘登上的这座孔雀楼,是临安府的名楼,来来往往颇多热闹。 他直接来到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好几盘大菜,大酒,然后侧过头去,通过二楼的栏杆去观望楼下的街景。 同时,也调节自己的心绪。 李忘尘从诸葛神侯府中走出来的时候,还带了点激动,因为他一路通过了四大名捕的考验,得到了诸葛神侯的支持,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足以自傲、骄傲的事情。 但在这一路上,他却不由得想到了未来,想到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想到了那可能会搞砸的一场大戏,激动立即就变成了深深的思索、谨慎、推演。 而当真正登上了孔雀楼,来到这个位置,点下好酒好菜,一切的心绪都没有了,他放松得像是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 李忘尘心如明镜。 接着他就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感受周围的人身上了。 比如,楼下的酒肆有一个老人、一个少女在卖艺,老人脸上的沧桑,少女身上的青春,他们悠悠扬扬、清清淡淡的歌声,就令李忘尘很舒服。 除此之外,卖针线的小伙子偷偷与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家打情骂俏,一个穿金戴银、看上去年纪轻轻斯斯文文的阔太太,正很不顾形象地追打自己那不听话的小孩子,买鸡的和卖鸭的讲价钱,满脸横肉的卖肉佬和挎着竹篮子的胖妇人喋喋不休地讲价。 李忘尘看着看着,忍不住微笑起来,觉得人生真的很有趣。 但也有不那么有趣的。 一个公子哥正在叫骂责怪自己的家丁,旁边另一个家丁埋头做事,一声不吭,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四名轿夫抬着一顶豪奢大轿子在路中央行走,他们汗如雨下,不住喘气,经受日晒雨淋的肌肤,呈现出黝黑沧桑如老人般的状态,但从短袖下显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又似乎和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孔雀楼正下方的乞丐朝着老板磕头不止,只求得到一碗饭食,却给老板一脚踢开,惨叫哀嚎。 人间百态,都在这条街道上上演。 李忘尘却没有动,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影子照在李忘尘的身上。 那人又冷,又傲,但是又很直接地问,“你在看什么?” 李忘尘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好像被打扰的不耐烦的神情,“我在看生活的百态。” 他甚至都没有看别人一眼。 那人却坐了下来,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很想和他谈一谈,“生活的百态也分很多种,不知道你见到了哪些?”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两声,自己用手帕擦了。 李忘尘道,“我只见到了麻木。” 那人咀嚼了一下“麻木”两个字,点了点头,“你觉得他们过得不好。” 李忘尘道,“并不是都不好,但正因为有好有坏,那些不够好的,反而尤为扎眼。” 那人问,“你为什么不去帮帮他们?去教训教训家丁的主人,去让那轿夫的老板自己去抬轿,去让那乞丐进来吃上一顿饱饭,我看你并不是没有这个本事。” 李忘尘道,“我好像只说过自己看到了麻木,并没有说我具体看到了谁,你怎么知道是那家丁、那轿夫、那乞丐?” 那人却道,“我随便猜的,错了吗?” 李忘尘道,“你对了,但你并不是猜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病殃殃的公子哥儿,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苏梦枕苏楼主,我知道你也和我有相同的感受,所以才看到了相同的东西。你问我为什么不帮帮他们,我想先问问你为什么不帮帮他们。” 没错,来到李忘尘身前的,正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在苏梦枕的背后,则站着那英俊明朗,额上一颗黑痣的杨无邪,杨无邪正小心翼翼地观察李忘尘的一举一动,双眼明灭闪烁,一看就是在不断地思考什么。 苏梦枕将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帮不了。” 然后他继续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的能力,照抚金风细雨楼,已显得勉强,更不用说这天下苍生、芸芸众人了。” 这时候,杨无邪却忽然开口,“但起码有数万人,因为公子而有了生计,这其中有工匠,有农人,有镖局,有当铺,有酒肆,有牧场……不一而足。” 他一开口说话,话语就好像是流水一样,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泄出,“除此之外,世人皆知道岳飞将军、丐帮乔峰誓死抵抗异族胡虏的事迹,但我们金风细雨楼也早就暗中支持前线,供出不少战士、队伍、军械、甲胄,也出力保家卫国、抵抗外族。” 最后,杨无邪看着李忘尘,一字一字道,“公子当然不必天天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他已经做的事情,就是任何人都无法指责的了——除非这个人完全不了解我们公子。” 苏梦枕叫了一声,“无邪!” 杨无邪似乎不知不觉间,有些越过了位置。 就在这时,楼下却传来了个掌声,一下一下十分清脆,伴随着掌声而来的是一个老迈但有力的声音,“佩服,佩服。” 另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冒了出来,“总堂主不知在佩服什么?” 那老迈的声音说,“我佩服两点,第一点是,苏楼主的总管和苏楼主配合无间,一红一白,演了一出好戏;第二点就是,苏楼主明面上正气凛然、堂堂皇皇,暗地里却是另一幅面容,隐藏之深,令人咋舌。” 清亮的声音道,“总堂主的意思是:苏梦枕这个人,沽名钓誉、假仁假义、城府极深、掩人耳目、作恶多端、血口喷人。” 老迈的声音哈哈大笑,“不敢,不敢,老夫什么都没有说过。” 伴随着一段话语,楼下走上来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魁梧而高大的老者,值得注意的是,老者那只又瘦又干枯的手上,只剩下了一根拇指、一根中指,而食指、无名指及尾指则被削去,在拇指上戴着一只碧绿的翡翠戒指。 而老者身边的那人,却垂着头,一袭长发,似乎是个柔弱而害羞的大姑娘,不敢抬头看人。 李忘尘笑道,“雷总堂主,狄大堂主,两位竟也来了?请坐,请坐。” 并且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对待雷损、狄飞惊,看上去好像比对待苏梦枕、杨无邪要热情一些。 到这时候,李忘尘才发现,孔雀楼的二楼,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清空了,不知道是雷损动用了人手,还是苏梦枕下达了命令。总之,这偌大的二楼之上,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人。 甚至,就连楼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一些。 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空旷。 雷损找了个位置坐下,以很和善也很看好的态度对李忘尘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若非宋小兄弟,我们六分半堂又要给苏楼主扣上一件不白之冤了。” 狄飞惊也坐在他的身侧,并不忘对李忘尘歉然道,“请莫怪我失礼,我的胫骨不便,无法抬头,很对不起。”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有若无,时断时续,那是因为他脖颈被折断了,因此一口气吸不长足。 李忘尘叹了口气,“这真是一件很令人悲伤的事情。” 他们两个,居然好像也有一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看到这幅景象,杨无邪暗叹一声,退后开来。 他知道,宋虚是知晓苏梦枕暗地里做什么事情的,现在自己和苏梦枕的红脸白脸又被雷损老贼戳穿,对方实在很难再对金风细雨楼升出什么好感。 反而是六分半堂要好得多。 其实雷损也根本不用在意名声更坏,因为他的名声本来就是够臭了。 所以今天的情况是:金风细雨楼要极力阻碍江陵一案曝光,而雷损则要极力促成内情宝光。 当然,雷损需要让宋虚来昭告此事,他反而不能干涉其中,否则将起到反作用,惹人嫌疑。 就阻碍苏梦枕的计划,再让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地发展,这就足够了。 而如果真的爆出此事,又没有任何反扑手段,苏梦枕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形象固然一落千丈,雷损也可一并令此前种种六分半堂的污点,都化作是“苏梦枕暗中派遣卧底指使污蔑”的。 这将是金风细雨楼的重大打击。 因为有些生意,六分半堂可以做,如赌博、放贷、贩人、幼娼等,金风细雨楼却不会做。 所以金风细雨楼的经济情况,一向比六分半堂捉襟见肘几分。 没有六分半堂有钱,却能够在近年来的冲突中逐步跟上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依赖的其实就是苏梦枕所代表的几分清誉。 天下人所向往的无非名利,金风细雨楼占据一个“名”,六分半堂占据一个“利”。 是以,江陵一案对于金风细雨楼非常重要。 不是在于那些官员、名宿的支持,而是在于大宋江湖人士对苏梦枕的看法。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伪君子和真小人中,人人都好像更讨厌伪君子一些。这或许是因为真小人敌友分明,而伪君子令人摸不透情况。但金风细雨楼纵然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绝对无法比拟六分半堂的底线,否则诸葛神侯也不会一向支持金风细雨楼。 杨无邪觉得此时此刻,宋虚对待双方的态度,已彰显出这个无奈的定律。 他心思多变,忧虑甚多,苏梦枕却坐在原位,平静无比,“雷损说的话,看来你是听到了的。” 李忘尘点了点头,“是。” 苏梦枕问,“不知道这样一个苏梦枕,有没有令你失望?” 李忘尘笑道,“我本来就不会对你有期望,因为我知道一旦涉足到这里面,一定会用一些不干净的手段。既然没有期望,又何来失望可言,其实这不全是你的错。” 苏梦枕呆了一呆,却从没想过这样一番话,这好像是一个大人在哄一个小孩子。 他甚至从中体会到了一些很复杂的东西。 有怜悯,同时也有气愤,有责怪,同时也有理解。 最后就变成了一种丰富但又很清晰的宣言——我很佩服你,我也很讨厌你,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必苦心孤诣讨好我,更不用在意我的意见。 苏梦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李忘尘却站了起来,眺望楼下的风景,却发现之前所见一干人等,都已经被哄走了,整条街道都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过此前种种,没有老人,没有少女,没有小贩,没有丫鬟,没有富商,没有轿夫……天地一片空白,孤寂地看着李忘尘。 真奇怪,谁会喜欢这种安静呢? 刚才的热闹,难道没有意思吗? 李忘尘道,“你刚才问我,我为什么不帮帮他们,我的回答也是:我帮不了他们。” “但和你不一样,我并不认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却是不应该说出来的。因为一旦说出来,就好像是个借口一样。什么时候是‘达’,什么时候是‘穷’,这是全由你自己说了算的。有别人代你决定你已经‘达’了,你总觉得别人不够了解你的苦处;让你自己决定你什么时候‘达’,你总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达’。这样的结果就是:你永远不会有‘兼济天下’的时候。”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苏梦枕沉默半响,道,“那你的理由是?” 李忘尘道,“因为我帮了他们,只会害了他们。他们现在虽活得麻木,却起码还活着,家丁能够得到赏钱,轿夫可以和同僚闲谈,乞丐也会有遇到好人的时候。可我若冒然去帮他们,或许会致使他们痛苦、倒霉、比原来更差。尤其是在两位的面前,我帮过一个人,都代表着我有了一个弱点,这会令二位大展拳脚的机会,不是吗?” 苏梦枕不说话了。 雷损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 他们确实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如果能确定这个“宋虚”真的是能受制于人的侠义之士,那就好对付得多了。那些被李忘尘所帮过的人,都将会成为李忘尘的弱点和牵绊。 李忘尘又长叹一声,“更何况,还有人还要杀我。” 苏梦枕和雷损同时皱起了眉,道,“是谁要杀你!?” 李忘尘露出苦笑道,“当然是那位魔刀嫡传——仇统仇兄了!” 话音刚落,一道雄壮得像是天地搭建的一座桥梁般的血光冲天而起,随之凝聚成锋芒毕露、凛冽狂猛的巨型刀芒,大致十多丈长短的一道厉芒,就这么自下而上地一挥而就。 轻松写意得如同写下一首诗。 咔嚓,整座孔雀楼的结构,都被这中间的冒出一道开天辟地的血色刀芒就此硬生生给一分为二,霎时一切分崩离析,巨大的建筑随之朝着两边轰隆隆溃然而去。 如意天魔·扶摇式! 李忘尘在刀芒触及身体之前已一点足尖,身体如炮火般转瞬冲天而起,转身看向那倒提刀芒而来的黑衣人身影,看到了那张越发靠近过来,熟悉而陌生的脸上,一对如火焰般旺盛燃烧的眸子。 没有人发现其中潜藏的窃笑。 “来吧,仇统。”李忘尘大叫一声,正气凛然道,“魔教嫡传,人人得而诛之,我宋虚怕你不成。” 他双手合十,身上佛光闪烁,全身功力凝聚,一掌打去,霎时间仿佛真形成了可骗过肉眼、确凿无疑的须弥山,空气如海浪奔涌般层层涟漪波动之中,悍然凌空砸落! 下方的仇统则发出狼嚎般野性的咆哮,抬手运刀,刀光在转瞬间爆散成不可直视的苍茫天地,正是如意天魔·苍茫式! 下方的苏梦枕、雷损、杨无邪、狄飞惊左右散去,围观这一战,却都在这一刻有类似的想法。 看来,仇统和宋虚绝非是一个人。 甚至,他们彼此之间存有你死我活的仇恨。 另外,仇统的武功,比记载中又是大有精进。 当然,宋虚的武功,居然也好像长久以来都有所隐藏。 到底谁胜谁负? (=) 第四十七章 魔刀锋芒人自危 这一战就是李忘尘算计的开端。 他要令仇统成为大魔王式的人物,威胁整个京城的势力团结整全,并且一一铲除其中有害于民的人物,这个计划可以说是疯狂而冒险的,连诸葛正我也不得不承认其中的危险性。 但不管如何,李忘尘已开始行进,他这步子一旦走上这条路,是停也停不下、止也止不住的,要么完成,要么身死。 而他的第一件要务,就是防止任何人发现计划的内情。 其实李忘尘早就料到了,以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的庞大势力,将会轻而易举调查出仇统与宋虚两人接连蹦出江湖,并且行踪、轨迹、立场都有相似之处,两个虚假身份被联系在一起将是迟早发生的事情,若不早给予一定“补丁”,自己的计划势必难以实施。 李忘尘要防止的就是这个。 所以他今日出来,一是令宋虚和仇统“势不两立”,成为两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拼斗厮杀的仇敌;二来是令宋虚“重创”于仇统手中,而深居神侯府养伤,有理由不再出现于世人面前;三来也是见识见识苏梦枕和雷损这两位京师黑道的龙头。 一切都按照计划中进行,并未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发展,但整个过程仍然给了李忘尘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奇感受。 “自己和自己交手,便是这种感觉吗?原来我是这般强大——不,硬要说的话,面前这家伙化作的仇统,比我化作的更强!” 与“人间行走”一经碰撞,李忘尘才首次以受害者视角,感受到昔日阿修罗魔教镇教刀法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威力,人间行走“仇统”以更胜过他本体的连绵不绝潮水般的刀意,将李忘尘彻底席卷其中,不给他分毫喘息的机会。 两个身影在苍穹一撞,只听砰一声响,李忘尘像是炮弹般骤然变向,给砸入一旁的房屋之中。 这时候李忘尘又得感谢苏梦枕和雷损的排场了,周围再无任何平民,能令“仇统”大展拳脚。 没等丝毫喘息机会,黑衣包裹全身的仇统以巨鹰搏杀幼兔式的冲击力从天而降,极短暂的过程中完成双手握住刀柄高举过顶的动作,巨大的血色刀芒从无到有地凝聚扩大遮天蔽日,信手一劈,摧枯拉朽的磅礴力量干脆直接地贯穿撕碎一切阻碍。 伴随着一声巨响,大地轰然一颤,在硕大血色刀芒的一斩面前,周围三两座房屋都如同木工玩具般脆弱地被扫荡,大量的瓦片稀稀落落地四散,等到刀芒消失之后,便只留下了一道将整条街给从中央斩断,并且吞没了原本三座房屋位置的刀痕。 硕大刀芒一颤,破碎成细细密密极为好看的无数内力光点,“仇统”目光一动,已侧过头去,锁定并追击到“宋虚”逃窜到数十丈外屋顶上的身形。 又是一刀斩去。 这一刀斩出的时候,尚在数十丈外,但一刀劈来,已携带着“仇统”到了面前,“仇统”的身后,残留着一道肉眼可见,停留在半空之中,久久不息的刀光。刀未至,一股强烈的刀意,已朝着李忘尘扑面而来,令他生出似要窒息的恐怖感觉。 李忘尘回头怒吼,抬手出掌,这一掌缓慢无比,实则快速,只是过于强力凝重,以至于令人有了错觉。它的发力手法精妙,掌力每多移动一寸,就会增长一份,初时尚属平平、不知一晒,到后来时却排山倒海、一发不可收拾。 这正是般若掌。 一掌拼过一刀,简直如同在天上打了个霹雳,轰隆一声砸落下来,震动附近方圆百丈。 李忘尘仍然是稍逊半筹,惨叫一声,整个人又被打飞,狠狠砸在街道上,冲击力之大,在拖曳出五六丈长痕迹,砸死两匹马之后,又在地上划拉出一个半丈方圆的大坑,方才终止下来。 这已超过了孔雀楼的范围,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人手也没有完成清场,这条街有不少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现在均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型陨石给吓了一跳,千百道目光齐刷刷锁定这灰头土脸的圆脸男人。 仇统的刀意又到了。 李忘尘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还真打不过!”他抱着某种明知道结果非要试一试最后发现果然没指望的心态暗忖。 为了保证不被孔雀楼的四大高手观察到丝毫端倪,李忘尘和人间行走是真刀真枪地硬拼。甚至为了力求真实,李忘尘害特意屏蔽自己与人间行走的联系,令它按照本能作战,真真正正成了个陌生的“对手”。 这当然只是短暂的,更保证拥有不打出真火的底线,但却可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李忘尘为了这出戏,可谓是筹备良多。 而预料中的胜负,当然也无非是宋虚在此战中败北,接下来的仇统将以宋虚作为垫脚石,踏出袭击京师黑道高手的第一步。 但令李忘尘没想到的是,自己会这么快落入下风。 这个人间行走的压迫力,比想象中更强出数筹不止。 人间行走虽然是由李忘尘的先天神力第六识制造而出,却好像遵循着某种李忘尘也不解其意的规则,不是任由李忘尘搓圆捏扁想要怎样就怎样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忘尘对它的了解与世上任何一个人一样稀少。 若打个比方,用“发明”和“发现”二者的差别,也许能够解释。或许这就是某个平行时空中活生生的李忘尘,只是被这个世界的李忘尘复制了力量而已。 两人一追一逃,形成旷日持久的战斗,令一路上的江湖人都有所感应,立刻惊为天人。不少有些本事的家伙,一路跟着两位高手的足迹,打听这敢在天子脚下妄动干戈的两位狂徒到底什么身份来头。 他们当然是跟不上李忘尘和人间的速度,但一路交战的动静太大,总有人能知晓最新战况,如此问这问那、拼拼凑凑,倒也勉强可以凑出半个亲临战场的效果。 当然,也无需任何人转述过程,只要亲眼见到一瞬间的画面,就知晓两人战力差距明显,若是硬碰硬,圆脸汉子是赢不了身后的黑衣刀客的。 幸好他也不用赢。 战斗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圆脸汉子纵然给打得狼狈不堪,鲜血淋漓,最后还是一路逃到了神侯府中。这下众多好事者方才知道,那圆脸汉子是神侯府的人,难怪有如此武功。 他遁入神侯府后,立刻有天下闻名的四大名捕齐出。 这下就算是狂妄无比的黑衣汉子,也止步、停手、撤身。但他虽退,另一边集齐了的四大名捕合力,居然也没有留得住他,令他大发神威,身子一扭,斩出一轮刀光,已逼退众人,脱身而去。 这或许是神侯府建立起来,面子丢得最大的一次。 过得半日,才渐渐有消息在酒肆茶楼之间流传: 原来当年肆虐大宋、为祸江湖的阿修罗魔教嫡传“仇统”已再现江湖,手持血色魔刀,一身“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刀法,举世难得,独步天下。 据说他为求祭练魔刀,须得杀戮高手,以高手鲜血增长功力,十分邪恶。 而另一边,诸葛正我宣布,那位被追杀的少侠姓宋名虚,乃是他暗中培养、久居北方、不为人知的一位国之栋梁,最近一段时日才从北方渡江而来,却在路上得罪了这位初出茅庐的魔教嫡传,双方形成你死我活的宿敌局面,可惜却偏偏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结果,若非诸葛神侯麾下四大名捕护法,世上将减少一位为国为民的侠士,而魔刀功力则会增长一份。 当然也有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说是有人的亲戚是神侯府内传菜的小厮,打包票道:这位宋虚,极有可能是诸葛正我的私生子。 这消息传了出去,令无数人惴惴不安——当然不是指私生子这回事,而是说有个魔教杀人狂混入京城,似乎无人能制——虽然明知道这什么仇统目的是在高手,但谁也保不准他一日杀得兴起,就想杀杀低手乃至于普通人啊。 更不说有些人一听这消息,立刻对号入座,觉得自己的功夫,绝对足够令魔刀饥渴,即将成为仇统的下一个目标了。 这来龙去脉,也立刻落到了苏梦枕等人手中。 苏梦枕是大大松了口气,因为目前看来,好像轮不到江陵一案曝光的时候。 雷损则有些遗憾,没料到竟失去了立刻令苏梦枕大伤元气,甚至动摇根基的机会,但也没有太过遗憾,因为只要“宋虚”未死,迟早有这一天的机会,他雷损还等得起。 相比起宋虚,两大龙头,甚至是关注此事的其他势力,也都更加在意仇统的存在。 时间已经到了第二日,地点是金风细雨楼的情报枢纽白楼。 在细细整理了一番江湖上的传闻,撇开那些不太着调的之后,杨无邪将自己推测的情势报告给苏梦枕听,“看来宋虚、仇统,确实是两个人无错,宋虚之所以好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该是诸葛神侯的手段高明;仇统则有魔教的残余势力帮忙掩饰,同样过去成谜,也是情理之间。” 苏梦枕道,“仇统的武功,似乎比记载中高了不止一筹。” 杨无邪道,“这或许就是魔刀增长功力之奥秘,据说此人本来是魔教教主意外流落的私生子,在十几岁后才开始练功,现在正是功力飞速增长的时候。可惜昨日与雷损狄飞惊同处一室,须得互相防备,难以追上去观战,否则将更加清楚看出两人的底细。” 苏梦枕又问,“有没有调查到,蔡京如何知道了关于江陵一案的消息?” 杨无邪道,“应当是那位赵铁冷信中所说的江湖散人白愁飞了,他当时也应该在场,知晓事情全貌,在逃过一劫之后,投靠了蔡京。” 苏梦枕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既然是他,可以放心了。”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那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金风细雨楼将在这种人的言辞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而白愁飞这个人,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底子也绝不干净,前来指认金风细雨楼,反而会让金风细雨楼更加光鲜亮丽。 苏梦枕又道,“神侯府那边什么反应?” 杨无邪道,“神侯府虽明里没有动作,却在暗中大肆收购药材,我查了一下,都是滋补气血的药材,看来‘宋虚’伤到了根基,以至于连诸葛神侯的医术,也难以医治。另外,神侯并没有对金风细雨楼有什么态度上的转变。” 苏梦枕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些喜色,“这么说来,宋虚可能并未将江陵一案的事情与诸葛神侯讲述。” 杨无邪道,“可能是来不及。” 苏梦枕眼中的喜色却又变成了忧愁的神色,“我很清楚,现在对楼里最好的结果,是他重伤致死。这样一来,江陵一案的内情将再也传不出去,蔡京、雷损等人虽然知晓,但他们又无确凿证据,将有斡旋余地。却又实在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因为宋虚这样的人若死了,实在可惜。” 杨无邪道,“公子难得纠结。” 苏梦枕道,“这或许是因为我自己做了违心之事……但不管如何,先派人去搜寻仇统的下落,他若真需要高手鲜血,恐怕会大有作用。” 杨无邪道,“是。” 另一边,雷损和狄飞惊之间聊天的内容也大同小异,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都察觉到了仇统可利用的一面,但在他们心中,这也就是一个可供驱使的人物罢了,绝对难以想象到,对方会将整个京师视作对手。 他们双方都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神侯府正在秘密收购药材。 他们因此得出结论:宋虚被仇统打得半死不活,只怕要静养一段时日。 就算是聪明如他们的人物,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些药材是特意收购的,就是为了让宋虚的消失合情合理,不至于再生疑虑。 现在,当李忘尘正准备彻底告别神侯府,将宋虚的身份完完全全埋葬,转而亲自扮演作仇统而行走江湖的时候,却不料又有个意外的消息,令他不得不以宋虚的身份,暂时停留下来。 这个消息就是,雷纯前来拜访。 chaptere (=) 第四十八章 雷纯,RUN!RUN! 神侯府并不是谁人都可以轻易进入了。 更何况雷损常年来遵从蔡京指示,而诸葛神侯却支持着金风细雨楼,雷纯亲自来到神侯府,不啻于身入龙潭虎穴。 但她温柔而坚韧地说出一字一句,请求引荐宋虚之时,却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看守无法定夺,亲自传递消息给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听完了之后,对李忘尘道,“你和雷姑娘还有关系?” 李忘尘道,“适逢其会,我救过她。不过老实说,并不太熟,我完全没想到还有和她再见的一日,而且是她主动找上门来,不知道她是否有什么目的?” 雷纯虽身无武功,却心思深沉冰雪聪明,是堪比林仙儿的人物,李忘尘并不敢小看。 诸葛正我道,“你的意思是?” 李忘尘道,“不见了,我还挺怕她的。这或许是因为我的目标中有她爹的缘故。” 虽然雷损不是雷纯亲爹,却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苏梦枕杀了雷损之后,她可将苏梦枕折磨得够呛。 诸葛正我却微微一笑,“我建议你们见上一面,可借此传出去你的近况。” 诸葛正我的意见,大概天下人都没有能够轻易忽视的,李忘尘想了想,伸手一扣,猛然扣在自己胸口窍穴,然后身子一颤,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来,抬头再看人时,已一脸病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拥有某种隔阂,极为不畅通一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李忘尘咳咳两声,“哎哟,这下我可和苏梦枕有共同语言了。” 诸葛正我无奈的笑了笑,“这话若给金风细雨楼听了去,保管有上千个高手找你拼命。” 李忘尘道,“但我相信苏梦枕不会生气。” 诸葛正我道,“这倒也是。” 这是移穴截脉法中的一路手法,本来是限制旁人的,现在用在自己身上,却可收束精气神,将其截成一段一段,各自安放在四肢百骸,不得齐全。 当然只会起到掩人耳目的效果,一旦遭遇任何危险,李忘尘都有功力再复、迎头而上的选择,现在的局势还没有到他自缚手脚的程度。 为了避免府中可能的耳目,引起消息泄露,他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竹屋内,现在就地一躺,盖上小被,已成了个在病榻上久居的病号,正以生无可恋的眼神看着天花板。 竹屋的角落煎煮苦香沉郁的药,沸腾的热水绽放出大大小小的泡沫,每每破裂炸开,浓烈的药气喷吐而出,形成肉眼可见的一缕弯弯绕绕的气雾。 雷纯到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在人们看不到的长袖下,她目光一凝,轻轻握拳,用指甲嵌入肉中,将几个侍女留在房外五步,独自进了房间来。 李忘尘勉勉强强道,“你、你是……” 雷纯道,“小女见过恩公。” 李忘尘道,“什……什么……” 雷纯道,“我是昔日被恩公在汉水救下的女子,同时亦是六分半堂堂主雷损的独女,姓雷名纯。” 这当然是李忘尘早就知道的,但此时此刻,李忘尘须得努力寻找被五雷轰顶的感觉,方能取信于人。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电光火石间竟想到了面见邀月怜星的感受,这下子胸中的害怕恐惧喷涌而出,一个字忍不住脱口而出,“啊!?” 可惜意外倒是意外了,中气未免足了一些,而且里面更多恐慌。 他妈的,怎么都这么久了,还这么怕这两个女人,宋虚你真没出息! 李忘尘在内心里将两个自己脱开干系,坚决不给李忘尘沾染污点。 雷纯没发现什么端倪,只是微笑道,“恩公会否已十分后悔救下雷纯?” 应该后悔吗?若是宋虚应该会后悔的吧? 于是李忘尘又长吁一口气,就好像是拉屎的时候并未对准,导致拉在了茅坑外边一样惋惜和后悔。顺便还在这一口气中加入颤颤巍巍、上气不接下气的断续感,一口气长吁出去,可谓形神兼备,令人动容,李忘尘暗自给自己打出满分评价。 虽然无话,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加有力。 若是温柔遭到这般嫌弃待遇,只怕连房顶也给掀开了,雷纯却神色不变,仍然微笑道,“江湖中多是这般的因缘际会,最是捉弄人了,恩公既救下了纯儿,就是想要反悔也没招咯。” 又转过身去,款款几步,来到煎煮药罐前,背对着李忘尘静静看了许久,没有声息。 李忘尘艰难地问,“你……你在……” 从雷纯的背影传来声音,“放心,纯儿并未下毒暗算,只是担忧恩公伤势,通过管中窥豹,看看药材——看来恩公应该是无什么大碍,只是调养一段时日。” 她居然还会一些医术。 雷纯说到这里,却又摇了摇头,“怎么一直恩公恩公地叫着,显得这样生分,不若我叫你宋大哥吧?” 按照宋虚“人设”,应该拒绝此举。 李忘尘正准备张口回绝。 雷纯却也不等李忘尘同意与否,已去端了个小凳子,到李忘尘近前坐着,笑道,“宋大哥,宋大哥,宋大哥。” 连续叫了三声,声音甜蜜轻柔,足以令人骨头也酥了,李忘尘却听出点不对的意思,斜眼偷偷一看,发现雷纯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闪烁变化的光痕,映衬在剥壳鸡蛋般光滑的脸蛋上,有一种十分凄迷幽清的美。 她竟不知何时哭了。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叫李忘尘宋大哥,连续叫了三声。 李忘尘道,“你……哭……啊……对不起!” 他开始还很疑惑,转瞬便明白了,是刚才自己那一声长叹给弄出来的事情。自己后悔救她,令雷纯伤心得哭出了声,但她只是默默流泪,并未大吵大闹,所以才没有被第一时间发现。 雷纯奇道,“哪里哭了,我哭了吗?” 伸手擦擦眼角,这才发现掌中果然一片水渍,她呆了一呆,脸上的笑容方才渐渐消失,变得失魂落魄,令李忘尘想到一朵花渐渐枯萎的样子。他本来与雷纯会面,做好了伪装准备,但看到此情此景,竟然也忍不住有点真的可怜这姑娘了。 见面之前,他在心里将雷纯和林仙儿划分为同样危险的女人,现在才想起二者到底是不同的,起码雷纯从未主动害人,一切旨在复仇,只是到了最后她的行动不能止步了而已。 李忘尘又道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对不起,一个因令她伤心哭泣,另一个则是因心中给予对方成见。 这当然是雷纯所不能体会到的内情了,她只是别过脸去,幽幽道,“宋大哥道歉什么,并不干你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儿,道,“是父亲和苏楼主。” 这句话仿佛有太多太多的意思。 李忘尘却全能理解。 雷纯一边是雷损的女儿,一边是苏梦枕的未婚妻。 她一边要继承六分半堂的基业,另一边却又要成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夫人。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因为这足以令她成为临安府上下最有权势的几个女人之一。而且雷纯并无对婚事不满,苏梦枕虽浑身是病,却是天下有数的青年才俊,她更知道苏梦枕倾心自己,虽未必有苏梦枕喜欢自己那样喜欢他,却始终是对他有点佩服和亲近的。 其实她本来已做好了成为苏夫人的准备。 但苏梦枕近年来急于求成,屡次打破与六分半堂的默契,两大势力间斗争愈来愈烈,明里死伤无数,暗地里更有不知道多少阴谋诡计。 这是因为苏梦枕争强好胜,志在要盖过雷损一头,他想要成为雷损的女婿,却不想要以失败者、未决者的身份娶雷纯。更何况,还始终有病情的隐患,时间在渐渐逼迫苏梦枕做出从前不做的事情。 雷纯已看出了苏梦枕的意思:他就是容不下雷损。 苏梦枕的确深爱雷纯,却永远不可能为了雷纯而放弃杀死雷损。 他的最大底线是:在与雷纯完婚之前杀死雷损,而非在拜过天地之后,杀死妻子的父亲。 而雷损也见招拆招,他老谋深算地做出一个选择,那就是引荐雷纯远远看过一眼关七。 那是雷纯印象深刻的画面,她见到了神与魔,也见到了天的敌人,而当她看见关七的时候,对方也已经看到了她,本来空洞的眼眸里立刻涌现出一种东西,那是一种奇妙的爱意和温暖。 关七甚至朝着她笑了笑。 在那一笑中,雷纯并没有感受到传说中的关七关木旦那足以将人吞没的狂气、杀意、斗志、煞性,反而在自己的心中,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某种“联系”,她到现在也没弄懂那联系是什么,只能肯定不是爱情,她很亲近关七。 但关七难以说出一句成系的话,他困顿、颓废、虚弱,整个人都被囚禁在一辆给犯人用的囚车里,他的琵琶骨被穿,穴道受制,全身上下布满咒文,囚车上贴着符咒,看上去一点没有迷天盟盟主的气魄,而是一头被圈养的野兽。 雷损对待他的态度,也像是对待野兽——那是一种骨子里瞧不起对方,但明面上却又小心翼翼,害怕对方择人而噬的态度。 那是一场奇妙的聚会,雷纯并不讨厌那聚会本身。 但这次会面依然给予雷纯重大打击,因为聚会除去本身,尚有延伸出来的意义,而她非常清楚父亲的意思。 雷纯总归不笨。 如此以来,京师的三方江湖势力,新锐崛起的金风细雨楼,老而弥坚的六分半堂,困受基业的迷天盟,都给予雷纯微妙而尴尬、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定位。 而未婚夫苏梦枕,父亲雷损,更在这短短时日,各自换了一张面孔,变得令雷纯无比陌生、恐惧,她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临安府对王小石、郭大路而言,是发挥一身本事,闯荡天下的地方。 但对于雷纯而言,却是个阴云密布、不见光艳的魔窟。 李忘尘艰难地说道,“你……你应该逃!” 这应该是他见到雷纯以来,所说的第一句真心话。 他说的也的确很艰难,移穴截脉法效用极大,若不先冲开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限制,李忘尘将货真价实与身受重伤者好无区别。 雷纯怔了一怔,笑道,“宋大哥受了这样重的伤势,可少说些话。” 李忘尘固执道,“你必须逃!” 雷纯道,“逃?我逃不了的。”她面露自嘲笑容,“我怎么可能坐视父亲被杀,我理应帮助父亲对付苏楼主,但若苏楼主身死,我就立刻成为谋算未婚夫的不贞女人,将受到江湖人的唾骂,我已深陷要么不忠、要么不孝的境地。” 说着说着,她声音忽然放大了一些,以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道,“不过反过来说,不管谁胜,我都将能忠或能孝。我已拿好主意,若我爹死去,我就为了我爹对付苏梦枕,若苏楼主死去,我将为了我的丈夫对付我爹,最好是他们亲自将我一并所杀,令我魂归九泉……” 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雷纯的眼眸里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疯狂,和她一向柔弱清丽的气质,并不符合。甚至在她的嘴角,还升上了一丝丝扭曲的笑意。 看来她似乎早在重大压力下,有些不正常了。 李忘尘打断道,“就逃。” 他说这话时,紧紧盯着雷纯,眼中仿佛射出令人不容置疑的光芒,仿佛他亲眼看到过一个未来,只要做出一个选择,雷纯将能够与临安府的一切切断联系,再无任何瓜葛,潇洒自在地过自己一段人生。 他的目光好像在说这样一段话,“你就是你,你不需要忠也不需要孝,不需要雷损也不需要苏梦枕,你就是雷纯。” 雷纯怔了一怔,双眸慢慢恢复清明,站起身来看着李忘尘道,“宋大哥,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我本来是听说你遭受了重创,才过来看看你的样子,想要安慰安慰你,劝解劝解你——没成想,到了现在,反而成了你安慰我,给我想办法。” 李忘尘勉强地笑了笑,“谁说,我在,安慰?” 雷纯不禁莞尔道,“我知道啦,宋大哥是奇男子,是最厉害的那人,你不是在虚假安慰,而是确有其事。” 李忘尘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雷纯道,“累了吗?” 李忘尘闭上眼睛,发出好像是小猫叫一般微弱的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嗯。” 雷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了一声,“谢谢你,宋大哥。” 李忘尘又嗯了一声。 雷纯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李忘尘一眼,“请休息吧,宋大哥。” 李忘尘再嗯了一声。 雷纯已出了房间,先带上了房门,但还是忍不住将脑袋探进来,“要不要喝点水?宋大哥。” 李忘尘没有回答。 终于再无声息。 等到过了好久,雷纯走得很远很远了,李忘尘才终于憋不住了,在床上一蹦就跳了起来,一边深呼吸,一边伸展筋骨。 嘎吱,房门打开。 彭,李忘尘当场倒地,如同电影片场中中枪倒地的龙套。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谁能欺骗自己这先天神力高手的感知,来到门前悄无声息猝不及防地打开房门。 微微睁开一线眼睛,诸葛正我似憋笑般看着李忘尘,并故作惊奇地“哎呀”一声。 李忘尘躺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故意的!” 第四十八章雷纯,run!run! (=) 第四十九章 陷阱与戳破 夜深了。 临安府的街头巷尾,渐次响起了更夫的梆子声。 寂静渐渐充斥在这座庞大、繁华、美丽的城市,像是一双情人的温柔的手,抚平白昼时留下的烦躁不安。 先是满天星月的光辉洒落,点点滴滴、细细碎碎地照耀前路,顺着青石板砖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光路,细而长,像是水面上的波光和涟漪。 然后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了,像是唱着悠悠的挽歌,若有似无轻飘飘地沿着道路前行,忽然一个拐角,呼啸进狭小巷道。 在这条巷道的左边,是一座占地又大,装饰又富丽堂皇的大宅院。 风注入了这条巷道,会碰到墙壁,然后倒卷回去。 这本来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而且前面涌去而倒卷的风,会再度碰上身后紧随而来的风,风和风相撞,还会产生一种“呜呜”声。 今天这股风却并不常见。 因为有“不同的东西”,跟随着风进入其中。 没有人能听到风声中混入的布料鞋底轻盈踩上地面的声音,那像是雪从一根枝头落在另一根枝头。 斜背长刀的黑衣人一闪而去。 李忘尘在落入小巷的同时跃起,脚下与地面接触的时间大约是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整个人已像是条飞窜的蛇一样钻进了墙院内部,而发出的声音更比蛇摆动尾巴时还要轻,还要柔。 他落地一滚,身子埋在草丛之中,就在他三丈之近就有一名高大的护院,体格壮硕,肌肉结实,手持齐眉棍,整个人站得也跟手里的齐眉棍一般笔直。 站得的样子是够气派,但显然什么都没有觉察。 若在平时,李忘尘一定会和这护院老兄开个玩笑,即便做个只有自己知道的鬼脸,也够他乐上一阵了。 但今天还是不同的。 ——毕竟是“生意”开张之日。 没有半分得意和分神,李忘尘全心全意地进入玄武定心法,心神沉淀在生死之间的暧昧不清境界。 依次调整身体的各类感官,闭上眼睛、收敛触感、丧失味觉、放弃鼻嗅,李忘尘全身心霎时间被黑暗与空白这两种截然相反但一体同胞的感受包裹。 ——而舍弃的四种感官,将全力推动着听力达到极限。 世界安静了一瞬,又变得比之前热闹宏大精细了千万倍,有风声、笑声、说话声、脚步声、娇喘声、碰撞声……方圆数里范围的一切风吹草动纷至沓来,却并不会嘈杂到影响判断,反而被处理得条分缕析,清楚明白。 整个过程一如江河汇入大海般无声无息,再是汹涌狂猛的信息之流,在进入洞开先天神力大门的大脑时,也显得平静而毫无波澜。 不只如此。 仰赖于先天境界奇妙玄异的能力,李忘尘听到的不只是声音,他能“听”到色彩,“听”到质感,“听”到气味。 种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拼凑出如亲临现场般的奇妙体验。 大脑中在一瞬间闪过多副画面,其中有少爷与丫鬟偷偷欢好,也有打着哈欠数这个月发下来的银子的门童,当然还少不了家丁们讨论着青楼姑娘们的笑声。 数十副、上百副栩栩如生的画面,在李忘尘的大脑中建立起另一座虚拟而鲜活的宅子。 然后他忽略了一切多余的画面,将注意力投注在整间宅子中心的那一副画面上。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非宅子的中心,而是正中偏北的位置。 他看到了在院落中的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由四面闭合而厚实的墙壁组成。 在这四面墙壁的中间,正站着一个又高大、又强壮,而且满目憎恨、恨意滔天的人。 雷恨。 这间庄园就是雷恨所有。 “仇统”的第一位目标,也就是这个雷恨。 ——六分半堂的四堂主雷恨。 李忘尘埋在草丛之中,距离雷恨足有数百丈远,他一边以听力去丈量探测这数百丈距离中道路的弯弯绕绕,一边思忖雷恨手中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建立这样一座豪华而气派的庄园。 据说,雷恨是一个恨意满满、以恨练功的人。 更据说,他一旦心意发恨,就立刻要杀人。 再据说,他一天就要恨上五六次。 最后就不是据说了,而是货真价实,雷恨亲口说过的话。 雷恨曾说过,“人命不过是给我拿来过瘾而消恨的东西。” 而今次想着想着,李忘尘也跟着“恨”起来了。 ——不知道是雷恨的恨意大,还是自己的恨意强? 李忘尘身影一闪,原地的草丛晃了一晃,他已用两指稳稳扣住十丈之外的高檐,倒挂贴在了屋檐探出而形成的阴影夹角之中,过程安静得像是他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影子。 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仍是闭着双眼的,动作却精准得好像做个千百次。 原地那手持齐眉棍的护院老哥,依然站得和自己手中的齐眉棍一般笔直,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李忘尘耳朵动了一动,知道在屋檐左右两边,各有两处暗哨。 他们也当然没能发现李忘尘。 一切在无声无息中发生。 有先天神力境界所得的全庄园活动地图,李忘尘等同于按图索骥,一路避开二十六处明岗,十一处暗哨,终于贴近了雷恨。 过程中,他也时刻关注雷恨在那狭小而四面紧闭的房间做什么。 雷恨在练功。 他出拳发掌,用自己的拳风、掌劲,击向围墙。 但是围墙并不破碎。 这当然不是雷恨无能为力,而是刻意而为之的。 那些墙壁上反震回来的拳风、掌劲,来回激荡、互相碰撞。 墙壁的材质特殊,雷恨的出手更精妙,竟令其无法宣泄,反而积攒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最后宛若江河浪涌、波涛起伏。 一发而不可收拾! 雷恨就身处这样的劲力之中,然后任由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涌来的劲力,全部打向自己,自己再一拳一掌,一掌一拳地反攻回去。 他就是靠着这种方式练功。 练的是便是霹雳堂中“震山雷”的心法。 所谓震山雷,其实并非字面意义上能震动山石的雷霆,而是周易八卦之中的震卦之雷。 震者,两雷重叠,反响骇异。 这门武功的要旨,就是在于将自己全身精力、气力,进行一种震而合的叠加状态,以达到爆发出惊天动地威能的目的。 现在的雷恨,就处于“震”卦之中。 他的全身上下,都已有了一种震动、震撼、震惊、震慑的力量。 就比如他的脚下,已慢慢陷了下去,竟然是将地砖给像是泥巴一样,踩成了软趴趴的两团,而且陷下去的部分仅有两个脚印大小,其他地方丝毫不受到影响。 又比如他的周围,激荡的气劲连绵不绝地来回撞击,竟也响彻起一个又一个轰隆、轰隆,清脆而浩大,像是雷霆轰鸣炸裂的呼啸声音。 这无疑显出雷恨的内力不俗。 将青石地砖踩碎,普通的四五品的高手已能轻松做到,但要无声无息之间,将地砖踩成烂泥模样,比单纯踩碎更难上十倍不止。 而周围毫发无损,仅有脚印部分下沉,更彰显出将这磅礴内力掌控自如的控制力。 身周劲力呼啸而成的雷声,则是显现出雷恨内力的凶厉。 雷恨如此练功,大约打了七八十拳、八九十掌,练着练着,忽然停了下来。 而一停下来,才能发现,雷恨如此惊天动地,每一掌、每一掌都能砸碎一间房屋,如果在外界尽情施展,将能一路打穿三两条街的练功,竟然并不能令他脸红上一下,气多喘一点。 他的体能也远超常人的想象。 雷恨大吼一声,“滚出来。” 他的声音喷吐而出,炸裂而起,好像是炸药一般。 霎时间,面前的高大墙壁,竟轰然一声,居然就这么给雷恨吼声之下,轰得上半截粉碎坍塌,只剩下下面半截! 他的武功之高,连吼声都有炸药的威力。 尘埃洋洋洒洒,随风而去,一个人从尘埃中慢慢显现出来。他虽身在尘埃之中,却又偏偏一尘不染,而周围则是个巨大而空旷的露天练功场地。 月光淡淡洒落,照亮了来人的形容外貌。 这是个长脸、冷目,斜背大刀,身体瘦高的男子。 当然是已化作了仇统模样的李忘尘。 雷恨冷笑道,“你自己不滚出来,却要叫我请你出来。” 李忘尘道,“我当然不会滚,我只会走出来。” 雷恨十分不客气道,“你就是那什么仇统?” 李忘尘忽然不说话了,他只微微抬头,睥睨地看着雷恨,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看待一只柔弱而聒噪的小鸡。 雷恨已怒极,但他还是很冷静地问,“你就是来杀我的?这柄就是传说中的魔刀?” 李忘尘还是不说话。 雷恨终于忍不住了。 他当然听说过近日临安府来了个身手不凡的疯子,自己若在平日,绝非这家伙的对手,所以才抑制自己的冲动,想要表现出一点点沉着冷静出来。 雷损常常说,以他练功的刻苦,卓绝的天资,若非欠缺了一点沉着冷静,早就成为了先天高手,而不会仅仅只有九品了。 九品当然不是先天的对手。 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却十分而完全地不一样。 因为雷恨刚练完了武功。 常人练完了武功,再去迎战高手,无疑是重大的缺陷、弱点,因为人会疲乏,还会困累。 但是震山雷心法却不一样,这是一门在体力限度之内任意挥洒,可越战越强、越练越猛的武功。 雷恨练习了这么久,正好激发了雷霆与雷霆之间震动共鸣、惊天动地的力量。 他虽然仅有九品,但对于此战,却十分而万分的自信。 雷恨怒吼一声,他左拳划出弧形轨迹,右掌直来直去地猛力推出。 他的动作之快,好像整个人也成了雷霆,一旦动作起来,立刻以老虎般的凶猛和超过老虎一百倍的速度,扑到李忘尘的面前。 他这左拳右掌的震山雷其实有个名堂,那就是真正的雷劲,并非来自于左拳或是右掌,而是左拳右掌之间,凭借着两股气劲交织震颤鸣响因而酝酿。 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在意他左拳右掌电攻势,却忽略了真正的威胁所在。 难以觉察的震山雷潜伏日久,于方寸之间骤然爆发,如排山倒海、万涛裂壑般涌卷而来。 此前练功的成果已给彻底激发出来,这一击足有平日的十八成威力,雷恨自信就算是先天高手,也要给自己的雷劲炸得浑身上下,一块肉、一根骨头也不剩! 李忘尘却并不出刀。 他抬手,并掌,左一切,右一划,最后在中间轻轻一斩。 空气同时给狂涌而来的雷劲击碎,发出了焦臭的味道,更升起淡而白的青烟。 而李忘尘的三刀却好似比青烟还要清淡。 但就是这样清清淡淡的掌刀,却将所有的雷劲给一干二净地全部消灭,而且整个过程令人见不得丝毫的痕迹。 这简直像是两件毫无干系的事情。 似乎只不过是李忘尘刚好出手,而雷恨的掌力、拳风、雷劲,就在这一刻遭受了什么天地磁场大变,受到其中影响,因而离奇消失一般。 一切都是那么刚好。 一切都只不过是巧合。 一切都是这姓仇的好运。 当然不可能是跟那个号、巧合和好运。 雷恨脸色大变,定在了原地,拳头和手掌,也都停在了李忘尘体表五寸之外的位置,却硬是不敢打下去,像是根木桩子更多过像一个人。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收回了手。 他退后了两步,脸色难看地看着李忘尘,神色中再无丝毫恨意。 只有畏惧和惊惶。 光是用手刀就是这样水平,若拿出真刀,将会是如何地惊天动地? 据说这家伙曾武功尽失,与权力帮刀王兆秋息打至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招,这难道不是以讹传讹? 江湖上的五柄神刀,难道真要多上一柄了? 我该怎样活下来? 他会否接受求饶? 雷恨的想法此起彼伏,浮想联翩。 李忘尘却平静道,“你的震山雷的确有一定火候,不错,不错。” 他在称赞雷恨。 但这种称赞,入了雷恨耳中,简直比打了他一耳光,还要令他难受。 听李忘尘的语气,简直不像是和雷恨决一死战,而是一个老师见到了自己的学生,让学生拿出来作业,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样一种水平,到底还有没有可供进步的空间。 当老师看完了,也知道了,更了解了,于是还要给出一个评价。 有点类似于“鼓励”的评价。 这是怎样一种侮辱? 雷恨的肺都好像要气炸了。 可惜见过前面一手功夫,别说只是好像要炸了,就算肺真的炸了,他也不敢出手了。 李忘尘却根本不搭理他了,而是扭过头,看着边上剩下三面“墙壁”道,“你们在里面藏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雷恨一怔,几乎以为这家伙疯了。 李忘尘又道,“你们若不出来,我就出刀斩你们。” 轰隆一声,三面墙体骤然破碎,竟然从中蹦出来三个人。 一个是干枯、精瘦、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赘肉的中年人。 一个是干净、秀气甚至还有一些可爱的英俊少年,双眸发亮,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忘尘,腰间配着一柄剑。 还有一人,却是个非常让李忘尘熟悉的人。 白愁飞。 他当然不认识仇统。 三个人虎视眈眈地看向李忘尘,并且形成不容逃脱的包围网。 李忘尘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先看向那中年人,“六分半堂二堂主,雷动天?” 中年人平静地看向李忘尘,“你显然并未猜错。” 李忘尘又看向了一旁的少年,“六分半堂三堂主,雷媚?” 少年并不说话,只是发出嘻嘻一笑,笑得又甜蜜,又亲切,这才使得人看出他竟是个女子。 李忘尘最后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白愁飞,“你该是被王小石打败的白愁飞了。” 白愁飞脸色一黑,却又转瞬露出微笑,“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投身蔡京麾下,正是要建功立业的时候,眼看着仇统威名远扬,于是主动要求为六分半堂所用。 蔡京本就是六分半堂的后盾。 李忘尘立刻感受到三股气势,将自己笼罩在内。 这三股气势,以白愁飞最强,而雷动天次之,雷媚再次之。 但这差距不算巨大,三人皆是先天小三合得一中极为不俗的高手,一旦联手起来,恐怕就是苏梦枕亲至,也不敢放肆。 李忘尘道,“你们居然早就躲在了这里,还避开了我的感应。” 雷动天微微一笑道,“仇兄弟,狄大堂主早已料到你可能拿我们六分半堂中人下手,而雷恨行事高调,武功尚可,是六分半堂中最好下手的对象,特意叫我们前来等你。” 雷媚接过话茬,微笑同时,以暧昧而不失分寸的眼神审视李忘尘,“仇兄,你真是英雄人物,当日从四大名捕联手之下脱身,实在令小女子佩服万分,总堂主亦最喜结交你这般年少英雄了呢!” 李忘尘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我想今日不止会有六分半堂,还会有金风细雨楼的人前来,你说是吗,郭东神!” 雷媚自信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她号称是雷损一生中最值得信任的三个女人,一个是雷损的夫人,关七的妹妹,一位是雷媚,还有一位就是雷纯。 但无人知道她还有两个深层身份,一者就是当年六分半堂创始人雷震雷的女儿,因父亲被雷损篡位夺权,委身于雷损麾下,成了他的情妇。 而其二就是——这位六分半堂的三堂主,正是金风细雨楼四大神煞之一的郭东神! 原作之中,正是她给予了雷损最后的中创,令金风细雨楼惨胜。 而在这时候,她更相继背叛苏梦枕而投身白愁飞,背叛白愁飞而出现在方应看的身侧,可说是临安府尔虞我诈之中的背刺之王。 但今时今日,在李忘尘干涉之下,她显然再难复制这辉煌战绩。 隐藏多年的身份被这陌生的仇统一语道破,即使是如何善于隐藏的雷媚,也不经心神失守,口干舌燥,想说什么而说不出来,陷入大脑一片空白的窘境。 而身旁的雷动天、白愁飞,更注意到她这似被言中,也同时扭头看了过去。 这就制造出一个时间的空隙。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的优势太大。 仇统虽一日间名扬京师,甚至有逃过四大名捕联手围困的惊人战绩,但逃走是逃走,战胜是战胜,这显然是任何人也明白的两回事。 而一次能逃走,更不代表次次都能逃走,这当然还是能让人明白。 他们认为,只要自己站了出来,李忘尘一定愿意服软,因为不服软的结果,只会是死亡。 他们更没有想过一件事情,那就是李忘尘会出手反击。 所以他们分神了。 ——李忘尘就在这前者一惊,后者悚然,三人分神的场面中出手。 ——他不退,不逃,反而要以一人之力,一刀之力,迎战三大小三合得一的高手。 (=) 第五十章 魔刀之威,大势已成 巨大的刀芒狂涌而出,在李忘尘扑袭的过程中寸寸暴涨,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杀至雷媚眼前。 雷媚反应已足够快速,但此前曝出内容实在过于劲爆,她满脑子正思忖如何应付雷损、狄飞惊、雷动天等人的盘问,苏梦枕又会不会救下自己之类问题,并不将李忘尘当做一回事。 她当然想不到李忘尘会在这危急关头,不进反退,主动出手。 这人难道找死不成? 这份没想到,给予她沉重代价。 在千钧一发之际,雷媚侧身躲避,抬手凌空挥砍,腰间的长剑未动,道道凌厉的剑气却已尽情挥洒而出,转瞬间在面前编织出层层天罗地网,淡淡白色的痕迹涂抹在整个世界上,并且因剑气的叠加繁杂而转浓。 雷媚号称无形神剑手,旨在两点,一点是她练成先天内家真气之后,可随时发出剑气,无形神剑,剑气无形;二点是她腰间那把配剑,乃是一柄木剑。 人人都以为那把木剑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她的真正底牌就是无形神剑,但真正厮杀起来,她却拔出木剑,发挥出白虹贯日一般的刺杀。 这才是真正的无形神剑。 但今日之后,她将很难再称之为无形神剑。 ——一个断臂的人,怎能称得上神剑? 雷媚的应对足可应付很多先天高手,但在李忘尘的诛心之言、乘势偷袭之下,仍然是太慢,太不缜密,太多破绽了。 长刀去到中途,猛然间真气狂涌而出,化作一发不可收拾的惊涛骇浪、汹涌江河,哗啦哗啦的潮水声铺天盖地响彻在院落之间。 李忘尘将接连几日见到四大名捕的所得,尽数加入到气力值中,再加上一路重修紫霞神功、玉女心经,已有巅峰时候六七成的内力,而运用之妙,更远超过去。 远比声音更快,在不可用肉眼观测的瞬间,千百道锐利狂猛的刀气从剑气罗网中无孔不入地贯穿而去,那场景就好像一条长河穿过了渔网般离奇诡妙。 ——剑气罗网虽密,但在李忘尘如长河冲刷的“光阴式”下,仍然寻得到太多可供逾越的缝隙。 剑气霎时破碎,万千碎片点点绽放,像是一尊落在地上的玉器。 汹涌的刀气呼啸着要吞没雷媚,雷媚在一声惊呼之中飞退。 而在惊呼之前,刀光的余劲已轻轻而浅浅地碰了她身体一下,却又立即回卷。 因为白愁飞和雷动天已同时朝着李忘尘扑来。 李忘尘不得不回头料理这两个不好对付的强敌,只好立即收回刀劲。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精准得不含有丝毫错漏。 他心知偷袭的效果已经起到。 雷媚只觉得刚才的刹那,自己像是直面海浪呼啸,但这惊涛骇浪又在吞没自己的刹那倒卷回去,仅有一丝衣角沾染了些许水汽。 似乎逃过一劫? 可是那骇人惊异的声势,仍令她如惊弓之鸟般后撤。 这显是连雷媚这当事人也并未琢磨透的一招,她开始时尚未感觉如何,待到退出三丈之外,轻功方倏然失调,一下跌足到地。 身体陡然间传来的痛苦,令雷媚无法自制,她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落地。过程中身体剧震大颤,额头上猛然留下汗水,左肩往下部分一凉,雷媚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己左臂一眼。 只见整条左臂上出现一道由薄而深由细而宽的血色刀痕痕,像是浮现出来的诅咒。 左臂断去。 血光四溅。 雷媚惨叫一声。 就在这惨叫一声的弹指刹那,李忘尘已经和雷动天、白愁飞连续拼过十三招,刀光和雷劲、指力屡次碰撞,火花明灭闪烁炸裂,在空旷院落之中,接连传出数十声细密如鼓点般的闷响。 这十三招并不容易拼过。 李忘尘毕竟不是人间行走,他应付得已有些吃力。 其实即使是人间行走亲至,要同时对付雷动天和白愁飞两人,亦非常不容易。 白愁飞与雷动天是首次合作,但两人都没有心理负担,通力出手。 十三招后,李忘尘已防多攻少。 他不可避免地落入下风。 白愁飞的惊神指李忘尘已见过并经历过,而雷动天练成的五雷天心虽素未谋面,却也早有耳闻,是霹雳堂最著名的几门绝技之一。 而一旦交起手来,李忘尘方能感到雷动天的可怕,雷动天的内力遍布身体,形成难以言喻的奇特结构,在体表上竟洋溢出肉眼可见的电光火花,丫丫叉叉得闪烁起来,画面效果震撼惊奇至极,宛若雷动天整个人真化作雷神降世。 以这样人雷合一的境界驱使,雷动天的每一道雷劲也均有狂猛爆裂之意,令空气产生焦臭炽热的感觉,令李忘尘深感难以招架,势不能挡,给迫得步步后退。 他只能以摆柳式招摇轻卸力,始终与雷动天拉开距离,即使身具化龙无相功的横练,亦不愿意轻易以身犯险。 这无疑令李忘尘陷入被动。 而在这焦头烂额时候,白愁飞绝不放弃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已瞅准一个时机,怒喝一声,整个人身上的煞气骤然增长三四倍,衣服也鼓荡起来,足见真气之充盈,指法陡然间加剧加烈,如狂风骤雨,霎时间爆射出一道指劲。 这正是他“惊神指法”中的绝招“三指弹天”之“惊梦”。 破煞、惊梦、天敌。 这其中每一指,都有巨大威力,是白愁飞最压箱底的绝活。 当日白愁飞能从王小石手中逃脱,固然是因为王小石心慈手软,也是因他拿出三指弹天,纵在绝境之中,也令王小石也深感棘手,不敢穷追猛打。 这三指弹天无疑等同于法有元灵级数的招式。 不过这三招指力威力虽大,却有致命弱点,就是会永久消耗一份真力。 若用得多了,将不可回转地跌落先天境界,动摇白愁飞的武功根基。 所以它仍不算真正有灵,只能算威力够格。 因为法有元灵的招式,都是自然而然、洞悉某种难以言喻的天地至理,而非这般损耗根基的邪魔外道。 但真正实战,有威力已足够了。 这才不过是第十三招,等若一开场,无需任何试探虚实,白愁飞已拿出这般绝学,足见他立功心切、急于求成的心理,而更能看出自被王小石击败之后,白愁飞已再无从前的骄傲,反而变得更加果决、可怕、深沉。 这一指威力之大,令一旁的雷动天也暗暗心惊,大为庆幸自己并非白愁飞的敌人,而今日更能与这强人同时对敌。 他情知这是交手以来的最好机会,足够击毙李忘尘。 立刻催股真力,再出十三成功力的五雷天心,为白愁飞补充声势。 但作为同时面对破煞与五雷天心两大强招的目标,李忘尘并未慌乱。 他信手一甩,掌中长刀化作半空中一道恢弘凌厉的长虹,电光火石间逼射至雷动天面门,迫使六分半堂的二堂主不得不转攻为守,双手合十,掌中雷劲爆发。 长虹去势一至,被还原为颤抖鸣响的长刀,停留在雷动天胸口五寸,五指随即发力雷亟,长刀在霎时间寸寸碎裂,簌簌落下,本来寒光闪闪的铁片现在则无不焦黑一片。 这份变化令任何人也没想到,但是并非赞许意义,而是深感李忘尘的愚蠢和慌不择路。 ——世人皆知你魔刀威能,现在弃刀脱手,纵然止住雷动天去势,又该如何对抗扑杀而来的白愁飞了? 随后出现的一幕令人们无法抑制地瞠目结舌。 李忘尘掌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个细小碎片,大量真气注入其中,竟然由小而大无中生有编织成一柄漂亮无比的刀,这刀通体透明,仅在中央一处鲜红如血、流光隐动、宛若心脏般的核心,竟给人一种诡妖异邪的感觉。 这刀一出现,立刻有某种魔力,紧紧迷住在场四人的眼球。 白愁飞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竟将指尖的力道削弱三分,等到他反应过来,已到达不可挽回的地步。 破煞眨眼扑至面门,但李忘尘举手一格,再横削纵劈,掌中的长刀化作一条上下飞转折返莫测的赤芒,倏起倏落,斩铁草已缩回他的掌中,静静垂下,而半空中给划出清晰可见的数道交错刀痕,随之渐渐消散。 白愁飞给那一瞬间掠过心头的某种不安迫停。 他的指气也停在半空,然后砰的一声,像是炸开烟花般无声无息的破碎了。 臭小子,你难得出现,今次可开心了吧? 杀杀杀杀杀! 李忘尘易容之后冷冽的长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容觉察的笑容,掌中的魔刀则微微啸叫,魔芒大放。 三道人影乍分,场中陷入诡异宁静之中。 白愁飞、雷动天、雷媚、雷恨的目光移转,同时落入李忘尘掌中,聚焦在那漂亮得似乎能比拟红袖,而魔性之大又仿佛堪比不应的一柄刀上,呼吸不自觉急促几分,目光时而迷乱,又时而清明,种种情绪交织,陷入不可自拔的混乱中去。 李忘尘顿感本来锁定自己的危险气机,现在悄无声息地分崩离析,再无牢固态势。 众人皆被斩铁草的魔力所迷。 他们既是按捺不住对魔刀的好奇,也是被魔性所吸引,加之对阿修罗魔教魔功的垂涎,对李忘尘的忌惮惊惧……种种情绪不一而足地混淆,终于给刚才那一刀引发出来。 他们这才真正体会魔刀是怎生模样,甚至连自己都未察觉,已然中招。 而李忘尘也是首次真正意义上以如意天魔·连环八式配合斩铁草,这才发现果然是刀助魔势,魔涨刀威,两者相辅相成,将原本九死一生的局面化解。 这个机会,李忘尘当然要牢牢把握。 他心中一动,再次主动进攻,极为随便地斩出一道刀光,本来是劈砍白愁飞,却在临头关隘,给白愁飞轻松闪过,随后旋转飞出,似不经意间,已袭杀到旁边的雷恨跟前。 雷恨武功最差,心性也最乱,等到刀光临头方才反映过来,心中惊骇万分。 他绝难想象李忘尘居然会对自己下手。 感受到生命处于前所未有的威胁中,千钧一发之际,六分半堂的四堂主总算还是反应过来,当下大吼一声,抬手以自家绝学“五雷轰顶”出手。 这门五雷轰顶的绝学,本来是雷恨的压箱底绝技,在霹雳堂雷家之中,一向只逊色于雷动天所练成的五雷天心,现在看来也绝对不差。 但刚才在单独面对李忘尘时,一招震山雷失利,他已完全没有勇气将其施展出来。 当时没有勇气,现在又有何用? 霎时竟有晴空霹雳的巨响轰鸣,雷恨身子一震,脸色一红,脚下的大地破碎开来,烟尘漫天。 雷动天同时反应过来,厉啸一声,身影骤动,和白愁飞一同左右包围李忘尘,试图再成不可周旋、以二敌一的必死局面。 但这局势初成,李忘尘已倏出一刀,刀光如朵朵莲花绽放,而斩铁草上的光芒竟清澈得如同一汪水色,再无任何戾气,却有胜过万钧天雷的凝重浩大。 左击右劈,李忘尘携以虚实无定、清淡冲和的声势,似慢而缓地运用“莲花式”震开雷动天、白愁飞两人。 两人一退,缓慢的意境骤收,斩铁草又倏然魔芒大盛,赤光冲霄。 一切像是加速七八倍,身影一闪,李忘尘已转身投入雷恨身前扩散的烟尘之中。 以斩铁草配合武功之动静快慢的要诀,李忘尘的如意天魔刀达到某种无往而不利的境地。 几乎没有停留的过程,李忘尘人刀合一,进入的同时又立马飞出,像是什么都没有做一般,已再度迎上接踵而至的白愁飞和雷动天,掌中魔刀化作不可直视的赤色光电,刀气挥洒如雷霆,刀芒爆射如电光,兼具伶俐锐猛和巧妙灵动地应付两位强敌。 就在那须臾之间,他已料理完自己想做的事,再无任何手尾。 等到烟尘散去,雷恨如木桩子般站立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好像永远不可能被击倒,也纯然没有任何伤势,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等处,已渐渐流下蜿蜒如小蛇般的血迹,眼睛也丧失了光彩。 在他的身后五丈来远,本来是座豪华宽阔的大厅,巍峨雄奇,装饰威严,是雷恨在练功闲暇休息之处。 而现在,整间房的表面与内部均出现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深深浅浅不一的刀痕,外部的屋檐被切斩,瓦片被粉碎,内部的窗棂毫无抵抗地划分为四截,桌椅一个接一个地分崩离析,一切事物都如豆腐般轻易给无形的刀劲摧毁断裂,活如遭受了一场骤来骤去、货真价实的雷霆风暴。 只有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中的万钧式方能有如此威力。 雷恨已死在了李忘尘的手中。 ——在同时面对雷动天、白愁飞两大强敌,李忘尘居然还有余力,对他下手。 而且眼看着他以一敌二,魔刀之威大涨,竟然将白愁飞、雷动天逼得节节败退,再无此前的凛然气势,只能勉力支持。 在这一刻,雷媚终于才反应了过来。 这不怪她反应慢,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从头到尾不过是:她断臂,李忘尘以一敌二,白愁飞发出三指弹天之破煞,李忘尘拿出真正的魔刀,雷恨死在李忘尘的手中。 以李忘尘、白愁飞、雷动天出手之快,其实也不过数个念头的功夫。 雷媚深知自己被点破身份,将极难逃过六分半堂的制裁,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对付李忘尘。 她虽断臂,却仍保留着基本的战斗能力,这会儿功夫抬手疾点自己要穴,封住潺潺不止的鲜血流淌。而在那张娇俏、秀气、可爱的脸上,立即露出恨戾而狠厉的神情。 她携以这般恨戾而狠厉的神情,足尖一点,在李忘尘视角盲区之外,接近这魔教嫡传的手持魔刀的刀魔。 掌中轻轻一抹,腰间剑鞘颤动之间,木剑已无声无息,出现在雷媚手中。 剑刺李忘尘。 这一剑毫无风雷之意,静谧如影子般闪了一闪,已悄然来到了李忘尘的背脊。 在连雷媚自己也不知道的“未来”中,她本应当用这柄木剑,接连背刺雷损、偷袭莫北神、落井下石白愁飞,这方是真真正正的“无形神剑手”。 她所谓神剑无形,威力自然比不得昔日关七关木旦震惊天下、所向披靡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但其中阴狠、潜藏、骤然爆发的意思,却显然另有说法,自成一派。 但偏偏遇上了早对她有所防备的李忘尘。 无形神剑在魔刀传人面前,将无所遁形。 李忘尘掌力一发,骤然爆射出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眩目刀光,扑杀面前的白愁飞、雷动天二人,只一动,即将两人卷入苍茫辽阔的意境中,不可自拔。 如意天魔苍茫式! 两人当然注意到了雷媚的靠拢,心知这是困兽犹斗、绝命一博,心中大喜,却也压力大增,只顾专注交手,毫无半点 雷劲指力齐出,三个身影撞做一团,噼里啪啦声音接连响起,然后身影乍分。 两人耳边传来这样一声长啸,“苏梦枕和雷损既已来了,今日且留你们性命。” 声音中气十足,绝不像是受到了丝毫损伤的模样,更见身影一闪,已翻身后撤,出现在数十丈外,翻身上墙,消失于茫茫深夜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雷动天和白愁飞茫然无比地站在原地,但觉一切变化太快,宛若梦幻一般,令人难以接受。 两人平素都是绝顶高手,现在为求功绩而布下陷阱潜伏,并放下面子联手出击,却反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来,杀死想杀死的人,毫发无伤的逃走,不能说不给予他们重大打击和挫败,忍不住短暂地变成了哲学家,质疑起自己生存的意义起来。 雷媚呢? 她的无形神剑,为何没有起到效果? 他们脑子如同卡壳,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抬头一看,皆露出惊骇莫名的神色。 雷媚就在他们面前,但这个娇俏可人,秀气中带点妩媚,清傲中带着可爱的少女,已给一刀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一分为二,鲜血从刀痕溢出,潺潺流淌。 她双目失去神采,脸上仍留存着的因偷袭而绽放的笑容,彻底被流溢的鲜血涂抹成丑恶狰狞的样态,任她平日里再如何漂亮可爱,现在也是一具毫无生命力的死尸。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有难以理解的深深疑惑。 雷媚竟然也死了。 而且是死在魔刀之下。 仇统到底如何一边迎战前方两人,一边以魔刀杀死身后的雷媚? 雷动天和白愁飞有十足把握确定,当时情况,李忘尘刀法虽快,却不可能有闲暇回头应付雷媚。 而他显然也长不出第三只手来。 难道他在那柄真气凝聚的魔刀之外,尚有什么其他手法,御使魔门的刀法? 这自然就是只有仇统自己知晓的秘密了。 事到如今,雷动天和白愁飞能确定的,就是只有一件事情,将会在第二天传遍整个京师。 那就是:仇统一人出手,斩杀两敌,斗三先天。 ——他是大闹京师,还大动干戈,并大获全胜,最终大势已成。 他大势已成! 第五十章魔刀之威,大势已成 (=) 第五十一章 会议 雷恨和雷媚的尸体被蒙上了白布,收尸,抬走。 此刻的雷恨府中再无之前的安静,而是满满当当的人员。 雷动天将已发生的一切内情,全都告诉了雷损与狄飞惊,雷损老成持重地听着,而狄飞惊则时不时提出疑问,这疑问往往切中要害,更助于了解情况。 在他们身边,团团围住了六分半堂诸多堂主,如五堂主雷滚、六堂主雷娇、七堂主豆子婆婆、八堂主花衣和尚等辈,眼看着同僚惨死,皆露出悲怆神色。 白愁飞独身站在一旁,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待一切。 更远的地方则是病容中带着一丝强韧的苏梦枕,加之师无愧,花无错、莫北神,刀南神等一伙人。 杨无邪却没有来,而是坐镇金风细雨楼,这毕竟是六分半堂的地盘。 苏梦枕来到这里,本来就是冒险,但雷损却好像对这位年轻的强敌视若无睹,既不相迎,也无敌意。 ——或许,这是因为仇统的到来,已令他深深感到局势的变化。 ——或许,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已不再适合为敌。 同样的,六分半堂三、四堂主相继死去,苏梦枕却无半点欣喜之情。 他以奇特而忧伤的目光看向雷媚的尸体,直到这娇俏可爱,面带笑意,好像到死也没有察觉到有人将自己一分为二的女子被人抬走,离开视线为止。 苏梦枕的眉宇间升起一种女人看了固然心疼、男人看了也会愁闷的凄凉。 四大神煞是陪着他打天下的兄弟,但时至今日,薛西神赵铁冷死在了宋虚手中,而郭东神雷媚却死在了仇统的手中。 苏梦枕本来只能从文字上感受到前者的死去,现在却亲眼看到了后者的尸体,因而分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也看着自己的过去一分一毫地被某种巨大的东西吞没。 那东西,或许就叫时间吧。 他下意识左右回顾,看向周围属下,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苏梦枕的心里已升起一种苍凉:不知道下一个死去的会是谁?是我,是我的兄弟,还是雷损?又将是谁来下手?是仇统,还是雷损,又或者他们会背叛我,由我亲自下手? 风风雨雨,纷乱如麻。 不过,这心绪只是一闪而逝。 苏梦枕到底是一方霸主,虽因属下相继而去,前方命运未知,自己病症愈重如是种种缘由,而不免伤春悲秋,但他终究还是能够挺直了腰板,抵御住这纷至沓来愁惨酷烈的命运。 他忽然走上前去,来到了雷损的面前,“雷损,你是否已经将雷动天的报告,听得差不多了?” 苏梦枕并不客气。 他也一向不对雷损表达客气,既不在意对方是自己未婚妻的父亲,更不在乎对方江湖老前辈的身份,而对六分半堂总堂主的尊位,当然就更好像是当作空气一样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许多堂主,都大怒,有人想要开口,有人想要大骂,还有人想要直接动手了。 但是一只手拦住了他们,这是只仅有两根手指的手,一旦看到了这只手,六分半堂便无人敢多嘴一句。 因为这是雷损的手。 苏梦枕对雷损很不客气,而雷损却对苏梦枕十分礼貌,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苏公子,我听完了。” 他的态度放得很低,低得就好像是有求于苏梦枕一样。 苏梦枕悠然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雷损笑了笑,“好,我这就告诉公子。” 然后,他一五一十地将过程全部告诉了苏梦枕,不见半分增减,和雷动天相差无几,规矩得就好像是一个管家面见自己的少爷。 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谈及雷媚是郭东神的秘密。 这当然也是苏梦枕今日能够赶到这里的原因。 雷损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件事情,过程中竟然不见任何发怒的迹象,反而满脸笑容,好像苏梦枕在他手下安插人手,探听他的消息,非但不构成冒犯和侮辱,相反是他梦寐以求的荣幸。 苏梦枕则也十分坦然地道,“咱们江湖争斗,无所不用其极,本来就是常规手段,是不是?” 雷损道,“是。” 苏梦枕道,“既然是,那么你的麾下被我安插人手,这是你能力不足,对不对?” 雷损道,“对。” 苏梦枕道,“如果你有能力,当然可以在我手下安插人手,我也绝不责怪。” 雷损忙不迭道,“不敢,不敢。”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已知道一件事情:这一老一少,京城的两大霸主碰了面,并未有任何人所想象中的激烈对抗、唇枪舌剑,而全然是苏梦枕压制了雷损。 一段对话下来,在场的六分半堂弟子、执事、堂主们,都已抬不起头。 而金风细雨楼的人物,虽身陷重重围困,来到对方地盘,却反而容光焕发、斗志昂扬。 想雷损也是一代风云人物,他本来出自霹雳堂雷家堡,后来出门自立,跟随雷震雷、雷阵雨等人创立六分半堂,身经百战,几番拼杀,后又经历血腥夺权,无往不利,方才有如此江湖地位。 时至今日,居然给这年轻而病态的苏梦枕服软。 这不能不让人感叹。 同时也让人分外觉得,六分半堂是不是已经在金风细雨楼面前全无胜算,否则以雷损心狠手辣、霸气绝伦的枭雄之姿,怎会在自己的地盘,拿出如此低的姿态? 不过,真正的虚实,其实只有苏梦枕、雷损、狄飞惊、雷动天、白愁飞几人。 而如果杨无邪在,他也一定会懂。 雷损的低姿态,其实是为了试探苏梦枕会否得寸进尺,一方面是苏梦枕确实势大,数年来拿出好几招妙棋,广纳贤才,压住了六分半堂一筹;另一方面,则是因狄飞惊经过上次孔雀楼的会面,判断出苏梦枕的病情的确很重,时日不久。 一个时日不久的人,做事当然会急。 而一个稳操胜券的人,做事自然更躁。 就算他不着急,也会有力量令他着急——周围那一个一个满脸笑容的金风细雨楼人物,心中都已经将雷损看成了不堪一击的人物,这份心态会令他们导向自我毁灭的结果。 苏梦枕自己也会被这股力量所摄,到时候将明知错误而不可阻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也只有这样,雷损方有可能看到这位从出道以来就异军突起、不可抑制的新兴霸主的破绽,并制造出六分半堂又一次在江湖波涛中稳如泰山的不败神话。 苏梦枕当然也清楚这点,所以他反而要更气盛,更气焰。 自某个时间段后,他方醒悟到自己和常人的生命尺度从来不同,行事不可避免地变得偏激,并且停也停不下来,金风细雨楼也从此开始步入正轨。 赵铁冷就是鲜明例子,一旦开始使用卑鄙手段,这东西便深深进入苏梦枕的生活,无奈而无法拒绝地成为一种习惯。 而今日同样如此,两虎相争,有胜有负,这本来就是常理。 雷损选择急流勇退,将短暂的强势、局面的胜势、场面的优势送给了他,苏梦枕也没有理由不接受。 因为他确实时刻能够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流逝,每一天睡着之后都会担忧第二日能否再次醒来,这样的心理折磨是许多人无法想象的,更将他的生命整个的锻炼成不可动摇的神兵。 或许自己会露出破绽,或许这自己构造的局面,到时候反而成为自己的束缚和阻碍,但苏梦枕已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雷损守株待兔,苏梦枕火中取栗。 雷损只求万全,苏梦枕剑走偏锋。 雷损好退让,苏梦枕喜猛进。 在常人眼中,则无疑是雷损尽显颓态,苏梦枕声势浩大。 他们就好像是两个演员,共同维持着一个舞台,前者选择了一种自己喜欢的演法,后者选择一种自己擅长的演法,非但互不干扰,甚至成全对方。 但世事从无绝对,纵然聪明如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多走的路是否正确,对方是否胜过自己一筹。 越是走到高位,他们越觉得无法把握的事情增多。 少数能确定的事情,则是在彼此之间,雷损能感觉到苏梦枕锐利难当却又冷静自制,苏梦枕感到雷损忍辱负重而能不动声色,在更上层的局势上,两人迄今仍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这是往年所感受不到的东西,两个人都知道决战之日已近。 不过,毕竟有一个仇统在捣乱,他们始终还是无法放下顾虑,真刀真枪的对决。 现在的当务之急,无疑是解决这个在京城中胡乱杀人、祭拜魔刀的狂人。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暗地里若有将其收为己用的机会。雷损自然不会在意种种劣迹,他手下早已良莠不齐,无需在意名声;而苏梦枕更极有把握,只要仇统配合,有太多手段对方变成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人物。 他们各自的手下虽死在了仇统手中,也并非全无感情之辈,但却总能在真正大事上抛却个人的喜恶。 两人谈着谈着,那你攻我守,你进我退,你强我弱的势态,忽然发生改变,他们同时耳朵一动,嘘声静止。 过得一会儿,才有六分半堂的属下传来消息。 “方小侯、狄小侯、刑部朱老总、傅中书亲自到来。除此之外,还有蔡太师、秦相爷、高太尉、诸葛神侯各自的代表,蔡太师派遣来了大开大合三神鞭,秦相爷那边来了门下四大护卫‘穷凶极恶、歹毒绝狠’,高太尉这边则来了自己的养女高寄萍高老大,至于诸葛神候……并非是四大名捕,而是名为王小石、郭大路的两位陌生人物。” 苏梦枕和雷损对视一眼,两个你死我活的对手,在这一刻有了某种亲兄弟也未必有的默契。 他们深深知道,这些人如此大动干戈地到来,一半是为了仇统这么个狂徒,另一半则是关注苏梦枕和雷损之间的冲突。 上次孔雀楼事件,秦桧、高俅、蔡京、方应看、狄青麟未能亲至,只是派遣人物暗中调查,完全小看了宋虚所能引发出的事件,显然十分后悔,这次再不愿意落后了。 他们大多是朝中的力量,各自形成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依仗。 苏梦枕与有桥集团、刑部、诸葛神侯交厚,而雷损则是蔡京、秦桧、高俅三人共同押注的对象。 不过老实来说,包括诸葛神侯在内,这几伙人之中,没有一对关系能算是真正值得信任,他们随时都有见事不对立刻撤去势力倒戈相向的可能。 当然,诸葛神侯在性质上还是和别人不太一样,他本身对江湖争霸的事情参与极少,更永远不会倒戈相向。 他支持金风细雨楼的方式不是如蔡京等人暗中调配高手、残害忠良,而是破坏阴谋、澄清误解,他的行事与其说是与金风细雨楼站在一列,不如说是限制蔡京高俅秦桧的暴行,而蔡、高、秦三人的暴行又恰好总是与金风细雨楼有关罢了。 他选择的从来不是苏梦枕,而是公理道义。而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两者之中,金风细雨楼往往相对更占据道义,双方因而有所交集。 诸葛神侯无疑乐于见到苏梦枕的最终胜利,但又从来和苏梦枕保持一定距离,这想来是他自觉双方不是一类人的缘故。 所谓敬而远之,大致如此。 尊敬你的选择,但我们还是远离一点吧。 正因如此,他是唯一能有资格弃苏梦枕于不顾,而令苏梦枕心悦诚服的人。 对有桥集团和刑部两方,苏梦枕便无这般态度,只有满心提防警惕。当然,雷损对蔡京高俅秦桧莫不如是。 到了此时,雷损也终于明白苏梦枕为何有胆子前来此地,这本来是非常危险的境地,雷损这边高手显然更多,一旦围杀,金风细雨楼将败多胜少。 但苏梦枕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当雷媚将消息告知苏梦枕时,苏梦枕转手已将消息告知朝廷,这件事情瞬间由小而大,波及甚广,看似越来越乱,但乱中有序。 这个序的意思是秩序。 秩序就是上面的人定下来的。 朝廷中人绝不会允许双方冒然决战,就好像是两个公司位处你死我活的境地,但他们各自的股东其实有相同立场,一旦爆发战争,彼此都会经济大损,而只有等到战斗爆发后他们能获取大量利益的局势,方才能够爆发、可以爆发、允许爆发。 是以,往往常人以为不死不休的局面,在极高处往下看去,不过一个玩笑一样的东西,并且随时可以因一伙人的意志化敌为友,化友为敌,是敌是友,非敌非友,不一而足。 纯有利益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雷损和苏梦枕看似各自集团中的领袖,所受的桎梏却超乎常人想象。 这不能不说是一场无奈。 两人迎了大量的人员进入场地,雷损和苏梦枕一下子从两个说一不二的首脑,成为芸芸众生之二。 只因此时此刻,这里已几乎成为整个临安府说得上话的人物的会议。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各方意见 众人围拢在一起,这本来甚是宽阔的院落,忽然间有种狭小、臃肿的感觉。 要是少几个人就好了。 这不知道是不是在场众人的想法。 然后他们开始了开会,第一方说话的人,就是蔡京的人。 蔡京派遣而来的大开大合三残废,其实是元十三限的弟子。 “大开神鞭”司徒残,“大合金鞭”司马废,“开合神君”司空残废。 这三个名字听起来非常可笑,但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们在官场上毫无进展,全是因为师傅元十三限暗中被蔡京使绊子,牵连着三人也受到蔡京内部派系的排挤,一路仕途坎坷,为求改变这种局面,方才刻意改名换姓,变得滑稽可笑,降低给蔡京的威胁感。 而看似独立,与方应看、狄青麟、刑部老总算作一列的傅中书,也是从出仕伊始即在蔡京集团,当然还是从元十三限那里学到了点东西,算是对方的记名弟子。 在蔡京集团的得力臂助中,傅中书有极为特殊的地位。 他既不像惊怖大将军、查叫天、万人敌,已偏居一隅,独霸一方,远离京师,脱离蔡京,自顾自做自己的土皇帝;也不像是元十三限、六合青龙、三神君、四大凶徒等辈,被蔡京牢牢捆绑在身旁。 傅中书位处两者之间。 他早年借蔡京起势,但后来自学得一身狂高武功,更把蔡京的政治手腕学了个七七八八,近年已暗中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来,与蔡京则貌合神离,关系微妙,大有摆脱桎梏,效仿前辈的意思。 不过这种变化处于心照不宣的暧昧氛围之间,在大事上面,他们两仍然是进退一致、战线一致。 从这个角度看来,元十三限为蔡京培养的高手数不胜数。 这位因嫉妒发狂、为仇恨成痴的老四大名捕,几乎是个任何江湖人也眼馋的宝库,他的武功似乎是取之不尽而用之不竭的。 这都是经年修成,旨在取走诸葛正我那条“小命”,为此一共练成一十三门绝艺、七十七门奇术。可惜迄今为止,元十三限仍无真正把握找上诸葛神侯。 在这方面,他反倒显得理智了起来。 蔡京刻意泄露的消息确实经由鲁书一的口,到达元十三限耳中。但元十三限居然并没有任何动作,强行忍住了这愤怒或是耻辱,他的脸色如磐石般未见动静,只不过在那一刹那间,整座元神府晃了一晃、震了一震。 在府北边的一座小屋整个儿塌了,在府南边的一座石头无声无息地粉碎了,在府东边的一只鸟儿忽然断了腿,在府东边的马匹惨叫着倒地口吐白沫而死。 就是这一晃,出现四种十分微不足道的异状,之后元十三限的一切负面情绪,好像都“忍辱”下去。 只是更深,更浓,更烈。 对于这个消息,蔡京失望,但满意,可惜,但耐心。 ——诸葛小花,你给我等着,你的师弟找你,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他决定放自在门一马,也正好先料理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讨厌的仇统——他们青龙会大概是最先知晓这小子存在的,因为慕容复本来就是青龙会的骨干之一,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早见到仇统的人。 不过自慕容复加入权力帮后,便悍然脱离青龙会,这点也尤为可恶。 慕容复要料理,诸葛小花也要料理,当然最需要料理的还是这个仇统。 因为青龙会绝无把握将阿修罗魔教的嫡系传人给收入囊中,这种人是青龙会未来注定的对手,现在已十分可怕,未来更不可限量,只能在未成气候的情况下尽早铲除。 所以蔡京下达命令,力求促成对仇统的围困囚杀。 所以他这一系,今日派来人最多,有大开大合三残废,有自成一派的傅中书,当然还有个本来就在此处的白愁飞。 白愁飞背负双手,走到了自己的同僚身旁。 五个人成了一个团体。 五个人同气连枝,“希望雷总堂主、苏大公子能摒弃前嫌,通力合作,先将这位大逆不道、行事疯狂的杀人狂魔给制止。” 这个消息,让雷损松了一口气。 苏梦枕则微微皱眉。 他们这一老一少的斗争,其实存在一个关键:那就是时间对于他们的效力和常识完全不同。 时间对苏梦枕这个年轻人更加紧迫。 而对雷损这个老人更加宽容。 所以休战对雷损有益,对苏梦枕有害。 但他不好反驳。 因为这蔡京一党,五人聚集,说话的时候,不像是在商量,而像是在下达命令。 这气势太大了。 不过要说气势最大,还得看方应看和狄青麟。 方应看是个看起来真诚、可爱、明朗的少年贵公子,笑起来时令任何人觉得他没有机心。 而狄青麟则年纪稍大,看来冷冷淡淡、一袭白衣,脸上总带着似笑非笑的奇妙空洞表情。 这看起来像是一对没经历过什么世事的贵公子好友,但实际上方应看号称“神枪血剑”,狄青麟是大宋当世的五把神刀之一,他们一刀一剑,各自走出一条开阔道路。 武功本身已经不俗,但更可怕的是彼此之间沆瀣一气,已形成不可摧毁的坚实盟约,在场没有任何人胆敢小看。 方应看笑得很纯良,眼睛明亮而清澈,给人好像他没什么心机的印象,“其实在下有点愚见,现在抛砖引玉这么一说。其实有些事情迟早了结,早了结对万民是一种福祉,拖长了令临安府永远不得安宁,不如当断则断,能少一些杀戮,是一些杀戮。” 他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然后转过头,“狄世兄怎么看?” 狄青麟一袭白衣,身旁一如往日一般,带着个风姿绰约的佳人,而且每一次出现时,所带着的都绝对不同。 他听了方应看的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淡淡道,“雷堂主是英雄,苏公子也是英雄,仇统却是小人耳。英雄只管斗英雄就好,我看区区一个小人,是闹不出什么风波的。” 他显然也支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继续开战。 苏梦枕的眉头舒展了,然后轻轻咳了两声,但却咳得很开心,像是一直在憋着,现在松了口气一样。 雷损则沉默不语,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向众人神色。 “哎哟,哎哟,这凶徒哪里是个小人了?他简直是大逆不道!” 一个有些滑稽的声音冒了出来,“方小侯,狄小侯,两位神通广大,手段高明,可却不知道咱们的苦处啊?这凶手抓不出来,整日整夜的杀人触邢,我可怎么往上面交代啊?还是可怜可怜卑职吧!” 原来是刑部朱老总朱月明说话了。 这是个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的人物,看上去十分有官场上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气质。 现在则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令人深感在官场上做事的不容易。 不过谁若信了他真正不容易,谁一定是个傻子。 朱月明坐拥刑部势力,既不受蔡京控制,也不为诸葛所用,能开创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什么事情他都能掺合进来,偏偏谁也不会将他当做敌人,这无疑是一种本事。 有人说他志不在小,别有所图,也有人说他庸俗不堪,尸位素餐,总之是个不能以常理揣度的人。 除去手腕之外,他的得力助手也不少,有李玄衣、刘独峰、朱侠武、柳激烟、姜断弦、柳长街、杨峥、任劳任怨等辈,卧虎藏龙,人才辈出,纵然有恶名昭彰之辈,但整体还是偏向正道,居然和神侯府的四大名捕有一种互相照应的感觉,自然也一向是金风细雨楼的后盾之一。 不过今时今日,他的意思,却好像与苏梦枕相悖,反而契合雷损。 雷损和苏梦枕忽然对视一眼,彼此间什么表情也没有了。 他们俩像是成了哑巴和聋子,既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任何别人的话。 只需静观其变。 这时候,秦桧手下的“穷凶极恶、歹毒绝狠”四人中的穷凶说话了,“朱老总此言差矣,你刑部之中高手如云,多少江湖上的大案要案,都给你信手拿捏,更不提还有诸多强助,怎么会抓不住一个小小的仇统?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的担子,交给大家承担。” 歹毒接道,“其实相爷的意思很简单,他只求一个安安稳稳、风调雨顺,接下来千万不能再有战事,致使万民悲苦、流离失所,这实有悲天悯人之深意,所以向来有与大金、大辽、大元、西夏、吐蕃等国求和的心思。但求和得展现实力,临安府内的江湖势力必须得到统一,有一个明确的话事人,秦相爷方能安心。” 这下别说苏梦枕翻了个白眼,雷损也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哼。 他们当然听懂了秦桧的意思,是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合并,打出个你死我活,不管谁当了老大都行,但到时候不免要一起与秦桧向外族求和,内容则无非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等等。 但苏雷其实都是志气高远之辈,就算彼此相争,抉择不同,下一步也绝非出去当孬种的。 除他们之外,白愁飞也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方应看虽然在微笑,但却别过了脸,狄青麟忽然和身旁的美人说了一句话,美人噗嗤笑了一声,朱月明则好似无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穷凶极恶,歹毒绝狠也只当什么也没看见,相爷的话要带到,但说完之后就不是他们该顾及到了。 最后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则是高俅的养女高寄萍。 这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 她固然不如天山童姥、邀月怜星、女帝武瞾这些当世武功权势顶峰的女人,显然也比不上石观音、大欢喜菩萨这等独霸一方之辈,但却还是可以和大宋的毁诺城息大娘、七道旋风赖大姐,大唐的公孙大娘等辈齐名。 她虽是高俅义女,据说和高俅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靠着高俅的势力上位。 但在这之前,高寄萍其实已经白手起家,已创立了快活林,快活林有全临安府最热闹的赌场,最销魂的青楼,是毋庸置疑的销金窝。暗中更培养出四大杀手,个个武功不凡。 如此,她虽是个女子,却得到偌大的江湖地位,人们却尊称一声高老大。 不过高老大的生意在敛财上面固然算是一绝,已狠狠抓住人性弱点,但要说真刀真枪拼杀,就远远不如苏梦枕、雷损了,她在这道上混迹,还是得看苏雷的脸色。 但另一方面,也因为这点,苏雷不管如何火并,她都不受牵连,胜利者都可再度与她建立联系。 除非高俅下达命令,她将毋庸置疑有最中立的立场。 所以高老大一进来,就规规矩矩,去到一个最偏僻,最黯淡的角度,务求不引起他人的注意,现在也是微微一笑,“小女子人单力薄、人微言轻,只愿意和气生财,还是请各位英雄、才俊、豪杰、人物定夺此事。” 以上的众人,可说个个是朝堂上顶天立地的人物,要么就是在江湖上大杀四方的人物。 他们各抒己见,因自己的立场而争论不休,决定着未来临安府的势态。 而最后进入的两位,则是彻头彻尾的无名小卒。 完全看不出什么含金量。 他们当然就是大路小石的组合,诸葛神侯麾下的郭大陆,王小石。 一个看起来很纯良的高个子,一个看起来很天真的少年郎,就好似他们名字般一大一小,兀自来到这群狼环饲的场景,无疑给人可怜而弱小的印象。 除了白愁飞看到了王小石,脸色一变之外,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他们其实知道这两个人,和宋虚、仇统相比,大路小石的人生履历更清楚万倍,这无疑是两个人才,但若非诸葛神侯的面子,怎么也不可能出席到这个场地。 大家都小看他们,或者不在意他们。 甚至都没有人觉得他们会有自己的态度,因为连高老大这种老江湖,也须得在这场面保持缄默。而如白愁飞、三神君、傅中书,包括穷凶极恶、歹毒狠绝等四人,也不过是复读自己主子的意思,当一个传声筒罢了。 只有方应看、狄青麟、朱月明三人,算是有自己的主见。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说话了。 而且说的是自己的话,而非诸葛正我的话,这点一听就能听出来。 王小石说,“我支持双方停战,当下仇统如狼,环伺全城,是个极度危险人物,不将他制服,临安府永无宁日。另外,刚才方小侯说,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迟早有不可避免的一战,只有早做决战方能减少波及,这确实仁人慈心,但在我看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矛盾并非不可化解,在场诸位都是国之栋梁,都可好好想想办法,真正为万民着想,一定能将任何问题迎刃而解。”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延伸看向王小石,好像这家伙是个不该闯入这地方的怪物。 郭大路紧接着道,“而且这个仇统重创了我们宋大哥,宋大哥在江湖上做了那么多好事,遭受这种无妄之灾,简直没了天理道义,大家难道不应该因爱、正义与道理,为宋大哥报仇吗?” 现在众人终于确定了,这两个家伙确实是怪物,而且这个大高个还要更怪物一点点。 (=) 第五十三章 开卷 等到王小石和郭大路回到诸葛神侯府的时候,他们几乎像是换了个样子。 这当然不是说他们受了伤,毁了容,有了外表上明显的改变。 而是说他们的神态。 神态变了。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却被某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实给摧毁了什么,而后又重建了另一些什么。 就好像两个人对着一盆花钦慕已久,尚未见到这花怎么样,却已一路听到好多消息,有人说这花多么美丽,又有人说这话金玉其外,两种言论激烈交锋之余,两个人心中的印象整体仍倾向于前者。 于是今次终于去亲眼看了一下,并且亲自伺候这花到盛开的时候,最后却发现还真的就是败絮其中! 先是失望,失望之后就是释然,释然之后就是坚韧。 那是一种自己下定决心,即将要做出某些事情的坚韧。 王小石道,“大郭,宋大哥说得不错,看来没办法指望他们。” 郭大路则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气死我了,他们以为我们在求他们,其实不知道我们在施舍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王小石也苦笑道,“若他们任何一个人愿意答应我们的请求,平息彼此之间的动乱,都将可以分享打败仇统的功劳,把握到接下来局势的主动。他们若知道这件事情,一定后悔得要死。” 郭大路恶狠狠点了点头,道,“他们不帮忙,我们就自己做,不过是麻烦些罢了。迄今为止,我们的盟友,仍然只有宋大哥、神侯还有四大名捕。” 王小石不忘纠正,“还有温女侠。” 郭大路呆了一呆,随即看了王小石两眼,“哦,哦,啊,当然,当然有温女侠了……” 王小石奇怪道,“你看着我干嘛?” 郭大路坏笑起来,“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只想把温女侠当盟友了。” 王小石愣了一愣,脸随即红了,“哪有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在寂静入夜的神侯府插科打诨,声音不大,有人却早暗中等候。 温柔的小脑袋从一旁门后冒了出来,看见两人,兴奋地大叫,“小石头,大郭,我还以为你们两回不来了呢?你们见到我师哥了吗?” 她武功不佳,在远处看不清形貌,因而兴高采烈,直到蹦蹦跳跳走近了之后,方才瞧见两个人脸上的不妙神色,一个像是太阳落入西山后的暮色,一个像是夕阳久去之后的黄昏,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温柔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没有和师哥提及我吗?” 小石头摇了摇头,郭大路却点了点头。 温柔呆了一呆,然后对小石头怒目而视,“你骗我!” 王小石顾左右而言他,期期艾艾道,“什、什么啊,怎么就知道是我、我骗你了?” 温柔哼哼两声,露出得意神情,“肯定是你们跟师哥提起了我,但他全不在意,但是你怕我伤心,所以特意说假话安稳我。小石头总是想东想西,却不比大郭的老实。” 郭大路比划了个大拇指,“温女侠,牛牛牛。”眼睛一转,“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挺喜欢别人为你想东想西的。” 温柔气急踢了他一脚,“就你这句话,回去拿刀去吧你。” 王小石哈哈大笑。 三人回到府中。 温柔所问,确实是已发生的事实。 在此前会议上,王小石因温柔关系,对苏梦枕多有亲近好感,试图主动拉拉关系。 可惜温柔虽是苏梦枕的师妹,但显然挡不住他的霸业,苏梦枕绝不愿意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仇统,先停下与六分半堂的相争。 而王小石、郭大路的建议,对他来说简直和狗屎没区别。 苏梦枕不欢迎他们的同时,不代表雷损就成了两人的盟友。 雷损仍要与苏梦枕相争,只不过他宁愿慢一些,更有胜算一些,时间站在他这一边,但始终要有个终点。 王小石却偏偏叫他们不要争了,郭大路更妄谈什么公理正义。 所以雷损也对两人的观点不置可否。 至于其余众人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秦桧这“和平大使”,也是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斗出个结果。 因为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相争始终没有结果,其实也令他们非常不舒服,站在金风细雨楼那边的,享受不到六分半堂的孝敬,站在六分半堂那边的,则受到金风细雨楼的桎梏。 他们从未想过不斗,仅是或早或晚的差别。 而李忘尘、王小石、郭大路的目标,却是令他们停下来。 所以王小石和郭大路此次过去,是注定碰了一鼻子灰,无功而返。 不过,这也让他们坚定而明确了一些事情,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晚的会议绝非没有作用。 …… 两人的经历,很快也传到了李忘尘的手中。 他现在在临安府之外的山野,一处特别隐秘的山洞中栖身。 此番夜晚出行,杀人回家,才不过是在附近的小溪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迹擦干而已,就听到扑闪扑闪的声音。 李忘尘伸出手掌,一只信鸽落在他的掌中,大大的眼睛,歪着脑袋看他。 李忘尘拿出饲料给它喂了两口,取下脚上的信件,借着微弱的月光审视。 “我的初次出场,已闹出这样大的事情了么?”李忘尘微微一笑,喃喃自语,“我看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临安府是个秩序而压抑的地方,原作中的王小石、白愁飞结伴来到这里,一身本事、文采武功,也要沉淀半年,方能找到一飞冲天的机会。 由此可见,在这里其实不讲究武功,而是讲究规则。 这是个沉闷、压抑的地方,有本事的人初来乍到,都不会得到提用,反而会得到打压。一种莫大的力量在吞噬走进其中的每一个人,顺从它的将会得到嘉奖,而违逆它的将会招致不幸。 这股力量不是哪一个人的意志,而是很多很多人的共同决定。 仇统却是个打破规则的人,所以他会得到所有人的敌意。 而另一方面,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巴不得全灭对方,却不得不心平气和在一群人的调解下,决定“怎么杀”“何时杀”的问题,这不能不说又是在这种规则力量下的无奈。 李忘尘知道,今晚的会议,一半是为了一个临安府容不下的野兽,另一半则是为了让苏梦枕、雷损不变成野兽。 临安府就好像是马戏团一样,苏梦枕和雷损是两头当家花旦,一头是狮子,一头是老虎,而临安府马戏团近日来最大的戏码,就是狮虎斗。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合并统一是临安府江湖力量的整合,人们都乐意于这一切的发生,并且各自押注。过程中既要培养他们的兽性以提升战斗力,但又不能坐视他们达到无所顾忌、随意吃人的地步,所以又要在兽性高昂时拿出鞭子,宣称出自己的规则。 苏梦枕和雷损一定无法忍受这种“被安排”的感觉,但他们只能忍耐。 会议的内容则是完全没有结果,有人支持苏梦枕,有人支持雷损,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在观看信件、默默思忖这过程中,李忘尘一直虚抓鸽子不放,等到看完了之后,他飞身回到山洞,拿出文房四宝,也写下一篇信,又给神侯府送了回去。 这封信主要是给王小石、郭大路的,其中有一些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少不了一些鼓励和指导,但具体怎么做仍然看他们两人。 总之,在接下来的发展中,将是李忘尘在暗,他们两人在明。 李忘尘将面对的是诸多势力的围追堵截,而他们则在被“仇统”的行动动摇的错综复杂局势中,寻求一线好像是种子从石头缝里生长出来的那种力量。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长期抗争。 写下信件之后,鸽子总算得以振羽而起,扑闪扑闪,李忘尘默默看着它消失在视野之中,方回到山洞之中,盘坐在地,开始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那就是整理近日所得。 自从到了先天神力境界之后,他的江湖令系统,开放了在武功之外的丰富内容,有神兵利器、天才地宝、灵丹妙药之类,而且还可以细类划分,可确定其中一种范畴来兑换。 是兑换,而非抽取。 李忘尘可以针对性地挑选自己所想用的东西。 这让人忍不住感叹,设计江湖令系统的人……或者说“存在”,好像很懂得李忘尘现在需要什么。 武功已经不是他欠缺的东西了,他一身已综合了太多尚未挖掘穷尽的神功,只可惜时不我待,始终没有机会细心钻研。 李忘尘亦只能强撑着一把半吊子身手,能把握什么就把握什么了。 在他面前,包括今晚杀死的雷恨所得黑铁令牌,雷媚所得青铜令牌在内,此前积累的一切一切,现在已半数兑换成了神兵利器,半数兑换成了灵草仙芝,摆成了两堆。 在这看似简陋的山洞之中,已足有买下一条街的财富——而且还是临安府的街。 李忘尘看着面前这些东西,默默想,“我不能把对手当做蠢货,第一次出手就拿出这种阵仗,第二次只会更加周密,高手更多,并且根据我前一次体现的底牌进行针对。我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拿出新东西,下一次出手将会十分危险。” 到这个地步,彼此间的博弈非常简单。 我能做到你想不到的事情,我就赢。 你能布下想到我一切手段的陷阱,你就赢。 谁胜谁负,道理都无比简单,其实演变成了一个谁会更快的游戏。 或者说,就是谁更“卷”的游戏。 面前的这些神兵利器,将有助于令斩铁草成长,从“身部”入“心部”。 今晚李忘尘能够以一敌三,同时面对白愁飞、雷动天、雷媚三人,大发神威,斩杀两人,飘然而去。整个过程中,斩铁草显然有毋庸置疑的功劳。 而右边的灵草仙芝,则都是化龙无相功的下一步“二十四节气春去秋来岁”所用。 肉体是承载气神的根基,而且化龙无相功是只需一定天资、按部就班,即能突破先天境界的横练外功,在任何时期都不可放过在这条路上的修行。 加之铁布衫、龟壳神功、天生神力大法……等等,李忘尘在外功上的道路一片坦途。 当然还少不了夺灵摄元气继续夺去“玉女心经”“小无相功”“先天功”之灵妙的过程。 经紫霞、过玉女、悟无相、至先天,李忘尘的大脑中已构思出基本的内功体系,只是同时受到限制:未来获得的内功要融入其中,将必须是道家武功,并且品级要高于先天功。 ——这好似就只能指望九阴九阳、长生诀、神照经、明玉功之流了。 但这种指望,应该是未来很远很远的事情,光是先天功已至少能支持人走向小三合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地。 最后则是神力上的感悟。 这对于普通武者“战力”而言,最为微不足道的一项修行分支,却是李忘尘现今最大底牌“人间行走”的根基所在,李忘尘的精神念头越强,人间行走的实力也就越强。 光是近几日李忘尘苦修玄武定心法,已能明显看到,人间行走的容貌发生微妙变化,好似成熟了一些。 大致是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四岁。 这样一想,以后自己该会带着个白发老头子大战强者,也实在有趣。 一切想法井井有序。 李忘尘心下安静,进入玄武定状态。 他伸出两只手,左手握拳下沉,庞一声砸碎左边的一柄刀,碎片落了满地,随手拿出一片吃下,咔擦咔嚓,像是搅动清脆的薯片,过了一会儿吞下肚子,五脏六腑蠕动起来,发出咕噜咕噜像是雷鸣般的响动。 同时将右边的灵草捏成一团,投进注满了水的瓦罐之中,并且伸手握住瓦罐,默默运转夺灵摄元气,将清冷静幽的玉女心经反向运作,化作原作中让人脱下衣裳的高温,再进一步推动为真火,炙烤煎熬其中的药材,促使药力扩散成药汁。 刀,精,气,神,李忘尘在同一时间,完成四项修行。 并且,在这过程之中,定下下一个目标。 (=) 第五十四章 地籁境界 噼里啪啦。 篝火的光芒昏黄,跳跃的火焰吞吐舌头舔舐铜锅,锅里满溢着各种药草,已被熬煮多时,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由小到大再炸裂开来,并将异香洒满整个洞窟之内。 修行的一切准备工作已完成了,药材既入了大锅之中,而边上则是分好的神兵碎片,大片大片零零碎碎的金铁被包裹在荷叶之中,荷叶上滴落露水滚滚,流淌过金铁碎片上,每一片都流光溢彩。 不远处,李忘尘盘坐在地,火光照耀在他的面庞上,光影不住闪动,让他的影子像是跳舞一般在墙壁上起落。 他已在这里苦修好几日,只为了体会着道家内功的真谛。 夜晚的深山很静,远离人烟,脱开红尘,这种静不是没有杂音,但飞禽走兽、林间风声,从来不会令人烦扰。 说来可笑,李忘尘自入大宋以来,一直想要安静的修行,但总是有外物打扰。而到了现如今,有许多事情等着去做的时候,反而能够闹中取静,精准把握到某种心态,真正进入到前所未有的最佳状态中。 就好像是一直身披沉重外衣,如今终于能脱开来,整个人有难以形容的轻松自在。 这或许是从某种历练的反差中得来的启示,倏然动再倏然静,二者界限更加分明,他的心神沉淀在无所谓生,无所谓死的境界。 简单来说,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 忘我。 ——玄武定的第四重境界“忘我境界”。 人和世界的联系,看似是很直接的,能听到、看到、闻到、尝到、感受到。但其实每一次类似的行动,用以感知一切的我背后,都会设立另一个我来作为观察者。 当“我看到花,好开心”的同时,也会有“我今天真是开心啊,原来我喜欢花”的觉知。 前者是一种直觉,后者则是经过逻辑判断后的思考。 如果感觉到了“另一个我在看我”,那么将会自然而然生成第三个我。同理,第四个我也会自然而然地生成出来,并且随之无限重复,进入到一念生一念灭、微不可察的境地。 人的心神像是个无限孔洞,能永无穷尽地挖掘出潜力。 这个过程不能说不好,人会在这个过程中自我干涉,自己判断自己的价值,并且形成改变的动力,摆脱动物般的本能。千百年辉煌的文化,都是这般观察总结出来的。 但这个过程,却又令人永远无法将自己的心力尽数用在应当做的事情上。 所以道家推崇忘而无为的境界,庄子说“坐忘”“忘亲易,使亲忘我难”等,皆是如此。 很多人很熟悉的一个故事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请循其本”。 就是这个道理。 回到最初的我上去,不要去自己观察自己,把心力浪费到审视自己的行为上,那将是永无止境的徒劳。 李忘尘体内丹田渐渐有四个气团在渐渐生成,乃是紫霞、玉女、小无相、先天四门武功的灵萃,前两者逐渐成型,后两者微小但凝聚,四个气团时而汇聚在一起,互相融合不分彼此,时而分开,对对方避之不及。 他的口鼻间吐出紫气,而肌肤如晶莹亮玉,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在逐渐的朝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空灵发展,而最终导向的结果,却是一种纯洁干净、毫无瑕疵、如婴儿般的味道。 四种本来泾河分明的内功,在经年累月的苦思下,给梳理成可供贯通的一种武功。 他渐入佳境,能够体会到那种自己肉体脆弱,而内力火热的状态,似乎隐隐约约,要将玉女心经的“一元真炁”修炼成功,并过渡到下一步的“小无相功”去。 但就在渐入佳境的同时,一旦到了某个时间点,李忘尘又毫不犹豫地站起来,睁开眼睛,双眼露出纯粹清澈的光辉。 他脱光衣服,去一旁的大锅前,伸手进入滚烫沸腾的药汤内,用药汤涂抹自己全身上下的穴道,他涂抹自己周身上下的窍穴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李忘尘浑身上下颤抖不止,骨骼逐渐收缩回拢,重新变成了本来面目。 他一连摆出二十四个奇异的动作,这二十四个动作有点像是瑜伽,每一个动作都在尽力伸展自己的筋骨,将全身上下锻炼得柔软而兼具韧性。而边上的大锅之上,依然沸腾不止。 二十四个动作修行完毕之后,李忘尘似乎是饿了,他去到一旁由荷叶包裹的神兵利器前,随手抓碎其中一把,将其细嚼慢咽地品味起来,并且拿出斩铁草,注入金铁之气。 斩铁草那红色碎片的本体发出欢悦的血色光芒,吞吐不定,好像是月下的妖怪,正在汲取天地精华。 之后李忘尘就又去修炼内功。 内功,外功,铸兵,内功,接着就是下一个轮回。 如此反复。 忽然,有一个时刻,李忘尘完全地停了下来,侧过头颅。他停下来的时候,洞穴里篝火旺盛的火势,也倏然像是整个空间的空气都被汲取,猛然一下给收束消失。 天地间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绝对静止。 李忘尘漫步走出洞穴,目光穿越山野丛林,在某种莫名的牵引下,直视远处的东方。原来他修行了一整夜,此时此刻,恰好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伴随着李忘尘走了出来,远处的地平线上,也渐渐绽放出一线温暖而灿烂、柔和而绚丽的金光。 光芒迅速地涂抹整个世界,直到触碰到了李忘尘。 太阳在东方的天边,李忘尘在西方的大地。 他直视太阳。 太阳也好像只为了看他而出现在这个世界。 中间的一切被忽略了,山川树木、水草鱼虫、飞禽走兽,都成为了不存在的事物,仅有无比庞大的太阳和无比渺小的人类这天差地别的二者,却又能形成在任何感知下对称而美的关系。 就在这一刻,李忘尘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地籁。 …… 其实太阳当然不是为了看李忘尘才出现的。 但仅有那一瞬间的感觉,已足够了。 太阳其实并未停留,它继续攀升,继续攀升,直到方中时候,普照天下。只在李忘尘的世界中,永远铭记那一刻他走出洞穴,太阳来到天空,两个个体对称而对视的画面。 那是一种何其浩大,又何其孤寂的美丽啊。 【自行领悟白银级心法“玄武定”第四重‘坐忘’境界】 【自行领悟黄金级心法“齐物论”地籁境界】 过了许久,李忘尘的从这难以形容的美妙历程中清醒过来,并且发现江湖令系统给予的盖章戳印,终于知道自己的“神力先天境界”,可能已暂时走到了尽头。 他背负双手,看向四周,处处皆有全新感受,整个人神清气爽,忽然仰天大笑三声。 声音不大,但是中气十足,传播极远,世界再度鲜活起来。 就在三声大笑中,李忘尘已身子一撑,骨骼咔嚓咔嚓,拔高身形,变化脸型,从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变成了声名狼藉的魔教嫡传。 仇统再度来到这个世界。 回过头去,正要行走,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影子之中,有个身形被挤压出来,这身形持刀拿剑,神色茫然而清澈地看着自己。 但看他的肩膀似乎宽阔几分,眉眼之间,也比之此前多了几分沧桑成熟、锋芒内敛的味道,仿佛从刚刚出道的少侠,变成了身经百战的大侠,令人有分外可靠安心的感受。 李忘尘神色一动,“二十五、二十六……不对,三十岁了!?” 随着李忘尘领悟齐物论地籁境界,人间行走的武功,正在逼近小三合得二的水平——不过水平归水平,战力归战力,李忘尘其实能感觉到人间行走的战力,早已能应付一般小三合得二之辈。 他不由苦笑,“我升级你也升级,龟兔赛跑里的兔子不再睡懒觉了,乌龟怎么办?看来要打败你,还须得在精气二道上下功夫了。” 收回人间行走,李忘尘随手藏起斩铁草,穿上衣装,已准备出门了。 哦,他之前一直全身赤裸来着。 …… 李忘尘今天准备在日头正盛时出手,仇统的名字在临安府已有好几日没有消息,这正是他务求能抵抗下一次埋伏所做的准备,既能令人疏忽大意,也能苦修武功。 而现在既然有所成就,就大可做得过分一些,不再夜晚刺杀,而是明目张胆找上门去。 那一日的会议之中,李忘尘能够察觉到,在临安府这一团乱七八糟的人物中,其实很少有人真的将自己放在眼中。 人们不会也不愿意相信,一个小三合得一的年轻刀客,就能搅乱了这偌大临安府。 他们的对话看似从仇统出发,其实说着说着,就会转到自己的利益上去。 李忘尘准备给他们一个巨大教训。 他原定的目标,是继续蚕食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剩下人物,苏梦枕、杨无邪、雷损、狄飞惊都不好对付,所以先将前次交手的雷动天、什么雷滚、雷娇、豆子婆婆、花衣和尚、四大神煞、师无愧、花无错、茶花等人干掉。 但现在的李忘尘武功又有精进,他已看不上这伙人了。 仇统这般杀戮,好处是搞乱临安府的秩序,但却始终不能真正走到台前,所以真正建立全新秩序的工作,仍由他人代劳,这就是王小石和郭大路,而神侯府将会成为他们的后盾。 诸葛神侯从未在江湖中扶持势力,这当然并非他迂腐和洁身自好。 而是因为他的对手是蔡京高俅秦桧这种人物,任何他的伙伴,都反而会成为弱点,要么受到威逼,要么受到利诱。就算有苏梦枕这样不惧强权、目光高远的人,也会在生命的步步紧逼下,做出一开始不愿意做的事情。 乔峰或许是最好人选,可惜他厌恶临安府的明争暗斗,更不愿意给赵佶俯首称臣,他的战场只在边境江湖之上,诸葛神侯也绝不勉强。 所以长久以来,诸葛神侯一直在等待李忘尘、王小石和郭大路这种人。 李忘尘从暗处去剪除元凶,而王小石和郭大路从底层出发,去正面对抗诸多势力的根基。 一方自上而下,一方自下而上,他们会成为毋庸置疑的扫荡之力,吹开一片云清气朗的浩荡天地。 李忘尘在仇统的身份之外又进行一次易容,来到临安府内,在无人得知的情况下来到一个位置,在某个约定好的地方刻画几道记号,然后他去茶楼听曲子,唱大戏,并且亲眼看到其中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等他到来,就咳嗽几声,偶然不适,回到房间。 他知道对方已去通知诸葛神侯,查看自己留下的记号。 过了一些时日,李忘尘悠哉悠哉地回到之前所去的地方,并发现上面以留下的回复,常人只会以为那是孩童拿石头随意至极的划动,其实蕴含着很多信息。 经过翻译之后,李忘尘得到了六个人所处的位置。 这六个人大名鼎鼎,他们是元十三限的弟子,蔡京的护卫,四大名捕的对手,诸葛神侯的克星。 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画四、叶棋五、齐文六。 “顾铁三武功最高,不好对付。但其余五人,我都有单对单处理的把握。如果两人一起,我令人间行走出手,也能获胜,但须得保证没有活口,否则宋虚和仇统的关系将会被曝光,谋划全面暴露。” “幸好他们也不都在一起,马上就去取了赵画四的性命!” 这次对六合青龙下手,主要有两点同意:一是拉蔡京下场,此前他对仇统虽有抓捕态度,但绝无任何私怨,所以其他人仍与他有商量余地。 蔡京亲近皇帝,独揽大权,是当今临安府最为说一不二之人,一旦独断专行起来,完全可以一票否决所有人的提议,他若对仇统有所杀意,那对李忘尘致力于达到的“反仇统联盟”的构成,具有重要作用。 二来,六合青龙组成的“六合青龙大阵”,是昔日韦青青青留下针对诸葛正我的克星,也是蔡京诸多底牌之一。 诸葛正我不能亲自出手残害师侄,更不愿意与元十三限为敌,李忘尘大可为他料理这事儿。 当然,这样的坏处,则是李忘尘将面对蔡京和元十三限的怒火,但这本就是早就准备好面对的事情。 说动就动,李忘尘很快就按照诸葛正我的消息,在一间妓院找到了赵画四。 他找到赵画四时,这该死的东西,正在吃人。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杀人破青龙,元十三限动 在青楼中吃人。 这听来是个香艳的描述,令人浮想联翩,遐思万千,莫不是浓情蜜意之事。 赵画四就喜欢通过吃人,来寻找画画的灵感。 艺术家本来就是这样。 有些艺术家喜欢吃迷幻的药物,专门去找那种毒蘑菇。 有些艺术家喜欢性,不只是和异性,甚至是和同性求欢。 有些艺术家还喜欢痛苦,让别人用鞭子抽打自己。 还有些艺术家成天成天的寻找死亡。 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吃个把人,也算不得什么。 赵画四是个头戴面具的奇怪男子,面具上有蘸墨画笔描绘的一支栩栩如生、如真如幻的花枝,那花枝极具吸引人眼球的生命气息,却也令他显得半疯半癫。 确实和艺术家三个字,相得益彰。 而他现在取下面具,又露出一张骇人而古怪的容貌。 他的五官竟然是天生畸形,完全走了样和变了形,只是现在给用笔描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黑的白的赤的蓝的,各种色彩在他那错乱的五官上,涂成一张正常的五官。 他画技太好,顺着自己的轮廓描抹,因而乍看上去,竟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好像个唱戏的正常人,只是令人不知道为什么逛青楼也画着妆容。 但他还不能做表情。 因为一旦做出表情,那张看上去还正常的面孔,立刻歪七扭八,所有的色彩,全部错乱交织。 如同一抹癫狂的火。 面具和一支毛笔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毛笔的笔端放在桌子外,上面的墨汁饱满得好像永不干涸,令人忍不住有将其挤压干净的感受。 据说他一路上青楼时,手中也提着这杆大毛笔,笔锋尖端随着一路坠下赤水,点点滴滴,连绵不绝,形成青楼走廊楼梯间极为出格冒犯的景致。 这显是过分而无礼的举动,若非赵画四给的银子实在够多,老鸨早就翻脸。 不过等伺候这古怪大爷入了雅间,再回头看过去时,才发现扩散浸润之后的墨迹,竟然形成一路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作,深深浅浅,黑白相映,并且绝不因为来来往往的人而胡乱变形,而是像深深印在地板,形成和木材本身纹路一脉相承的图景,神奇而美妙。 方知此人技艺高深。 那身材高挑、容貌清丽、在发髻上插了一朵花的妓女,本来也是喜好文艺范儿的名妓,平生很端得起,只接待文人墨客。 今日听闻了这件奇事,立刻大有兴趣,因而主动请缨、毛遂自荐。 但她没想到的是,一进房间,迎接而来的不是春风秋月、琴棋书画,赵画四直接而干脆,急不可耐地将她往床上拖,动作间毫无任何情调,她想要挣扎一下,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赵画四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过,他伸手都不是扒衣服,而是扯开衣服,她那件薄而美丽的单衣已给撕烂一半,露出光滑柔嫩的锁骨和肩。 接下来赵画四就像个孩子一般扑在她的怀中,一口一口地轻咬她。 真的很轻,但每一口也都是真的在咬。 而她只能惊恐地看着赵画四那张在近距离下,显得恐怖而狰狞的畸形面孔。 这般景象本来是她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是到来的绝非被舔舐而产生的微凉触感,而是难以言喻的撕扯痛苦,强而带点阴力。 赵画四偶尔会抬起头将她的脸板正过去,然后她将清晰见到对方涂抹成鼻子、其实是嘴巴的口中的血肉,正在以让她能尽揽全貌的方式咀嚼。 ——这个人正在吃自己! ——这个人还要自己亲眼看着他吃自己! 她想要尖叫,更想要逃跑。 但是叫不得,亦动不了。 这恐怕大概是她迄今为止最能理解到的东西了,这不就是江湖上的点穴功夫吗?平日里的恩客也有会武功的,常常炫耀一些本事,如上床的时候一挥袖,把灯火打熄,接下来两人滚入被子。 但他为什么点我的穴道? 他为什么要吃我? 她以为这是一场噩梦,心中苦苦哀求上苍,但每一个呼吸所感受到的痛苦就好像上苍沉默之间最有力的回应:现在遭受的一切就是真实,你认命吧。 女人只好流泪,闭眼,她的声音回荡在咽喉,逼迫不出,就好像是积攒的山火,却又给堵住了火山口,无法向上就只好往下,整个人的额头上渗透出大量汗水,身子即使在点穴状态之下,亦颤抖不止,像是被禁锢的猫儿。 赵画四却似乎反而兴奋极了。 男人身上有个器官,平日里垂头丧气,关键时刻却顶天立地。 赵画四身上的这个器官没有如五官一样长错,但此时反应竟然不怎么大大。 唯独他整个人却好像已经成了这个器官的模样,在女子身上不住喘息、撕咬、双目放光,瞳孔像是能喷出火来,脸上也逐渐发红,形成和赤色墨汁不同的色泽,兴奋得无以复加。 “好兴致。”一个声音忽然在赵画四身后响起,“赵兄,你可否停一停!?” 赵画四的反应好快。 他本来也不是搞男女之事,而是在“用膳”,所以立刻就能扭身,并且在这电光火石间回头的过程中快速地反脚一踢,这一踢无声无息,江湖上极少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这也是他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的原因,自古以来太多武功本来很高的江湖人,都在床上遭受过刺杀,但没有几个人在饭桌前死。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反应,也还是慢了。 六合青龙和四大名捕有似而非是的对应关系,江湖传闻中顾铁三的挫拳向来不输给铁手多少,赵画四在腿法上也有挑战追命的意思。 然而六个对四个本不公平,而常年斗争下来,六合青龙还落在下风,足见顾铁三不在铁手之下的号称,本身就已在铁手之下,挑战追命的赵画四,当然也就差了追命一线。 赵画四的“丹青腿”只用到一半,已感受到一种又锋利,又狂猛,又炽热的力量截杀过来。 他喜欢甚至是热爱绘画,已成痴入迷化魔境地。 此时此刻面临生命威胁,脑子里竟升起一个绝妙的比喻:如果现在的场景是一张画,这股力量将并非画中的任何一处笔墨,而是来自画面之外,一个人用刻刀自上而下,将整张纸一分为二。 锋芒锐利,不可形容。 赵画四忙不迭收回自己的腿,身体从舒展变化为收缩,移形换影,像颗球一样往侧面滚动。 一只手抢先一步探出,抓住了他的后领。 但只刚刚抓住,赵画四立刻抖一抖身子,衣服已经自然而然从他身上褪下,他整个儿脱身而出,并且一个跟头翻起,脚锋自下而上地往后踢击,抵抗住袭来的凌空掌刀。 彭一声,赵画四浑身一震,却借力跃出更远,并调整方位,惊掠一旁的桌子,过程中已带上了面具,拿起了毛笔。 人如羽毛般转身落地,并背靠房间的墙壁,总算纵览这突如其来的对手全貌。 一个身材瘦高,面目狭长的黑衣青年映入眼帘。 他浑身上下的霸气、杀气和刀气扑面而来,像是火山积蓄良久力量后的喷发,而冷酷的面容轮廓隐有炽烈火热的光彩,双目中魔芒凸显,不英俊,却伟岸,令赵画四升起为他作画的冲动。 这冲动当然无法完成,赵画四虽自命艺术家,却暂无为艺术献身的准备。 青年的右手抓着赵画四的外衣,而左手呈凌空而斩的模样,刚才就是这一斩令赵画四想到来自天外刻刀剪裁画纸的感受。并在赵画四金蝉脱壳而去的时候,打出掌刀劲力,却还是给赵画四巧妙化解。 大宋当世有不少组合,从华山五绝、老四大名捕、逍遥三老开始,至四大名捕,四大凶徒,六大高手,六合青龙,老中青等辈,其中六合青龙该是平均战斗力最弱的,但仍能长久与四大名捕抗衡,并未损兵折将,足见其战斗起来,不是三招两式可以解决的对手。 赵画四在面具下的双眸显现出惊人光华,“……‘魔刀’仇统!” “既知我是仇统,老老实实成为刀下亡魂吧!” 李忘尘懒得和这食人魔多谈,杀气一现,吐气开声,掌中外衣一甩,形如飞旋的天罗地网,撑成铺天盖地的模样,朝着赵画四的面门笼罩过去。 哗啦啦,光是这一甩,地板上已有大大小小的木屑顺着一路纷飞,可见劲力之大。 赵画四一声怪喝,冲天而起,躲过大衣,瓦碎顶破,直入屋脊。 这正是李忘尘刻意用这一招要达到的效果。 青楼虽是藏污纳垢之所,但在此事上当有大量无辜,任何一人受害,都是李忘尘极其不愿意的。但另一方面,他永远不可能明言此事,因为这将会给人看出他无情无义、杀意蓬勃的魔功之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的真面目。 同理,及至此时,李忘尘仍不能给旁边那可怜的女子点穴解救,对方对他始终抱以祈求目光,李忘尘只能硬着心肠视若无睹。 万幸在刚才那几招硬拼之中,青楼已有反应,楼下大呼小叫起来,就算解不了赵画四点穴之术,也可好生照料这女人,只等点穴状态自去就可。 好人便是这般难做,考虑永远比恶人多。 李忘尘在心里苦笑一声,却杀意更浓更厚,以此推动,与赵画四仅有一线之隔地冲破穹顶,来到外部朗朗乾坤豁然开朗的天地中去。 过程中他遁入到新进了然的“忘我”和“地籁”两种境地,斩铁草自袖子里划入掌中,自然而然已成一柄惊艳绝美、凄厉张狂的魔刀,以冲天而起、血光四溅的“扶摇式”穷追不舍,锁死赵画四的身体。 这一刀之威能之足,几乎半个城池的人都能隐有所见,一条恢弘霸道的赤色光华冲天而起,宛若大鹏展翅。 到了这一境地,李忘尘的心神再无其他任何阻碍,只有赵画四的存在。 “你逃不了!” 赵画四自见到李忘尘第一刹那,已生出忌惮感觉,勉强接下三两式后,满脑子更是只有如何逃跑。 这不是他缺乏信心,只是对方那暗杀雷恨一夜,以一敌三的壮举,早在临安府江湖庙堂之上传遍,李忘尘尚嫌弃大人物、大势力们,都拿他当个话由头一般使用,不够重视,殊不知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们,已将他视作比死去的天下第七更狠更绝的恐怖人物。 面对如此人物,赵画四顿时想起仇统手下活口宋虚,对方有诸葛神侯护驾,自己也有五位师兄弟庇护,一心前往元神府中避难。 赵画四号称“踏雪无痕”,的确不俗,一步重重踩在瓦片上,这个人飞驰数十丈去,瓦片居然还能保持不碎。这向来是他自鸣得意的绝技,认定腿法上追命或许更强,轻功上自己一定能胜之。 但此时此刻,李忘尘却教会他什么叫做“跨海飞天”。 心神稍一松弛,刀劲已到后心,李忘尘携以夸张至极的数丈刀气冲锋而来,气势浓重得像是把整个天空卷入刀劲之中,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再释放出来——赵画四怀疑自己会被这一刀砸死,而非斩死。 事到如今,只能回头跟他打了! 赵画四咬牙切齿,当机立断,向死而生地转身回击出腿,同时手中毛笔一颤,噗一声,竟然有大股墨汁喷吐而出,直扑向李忘尘的面门。 这些墨汁都是剧毒,乃是赵画四绝命一博的机会。 可是尚在李忘尘面上一尺之外,李忘尘重重哼了一声,气血一涌,从口鼻间喷涂出两道白气,与墨汁一撞,那墨汁犹如碰到铜墙铁壁,尽数倒卷而回。 尚未真正触及身子,李忘尘刀光先一步劈开双腿攻势,直掠面庞,赵画四的双腿在十分之一个呼吸间齐根而断,脸上的面具紧随其后一分为二,朝着两边滑落,露出那张被浓彩重抹覆盖的真面目。 划拉——墨汁正好洒在他的脸上。 惊天动地的惨叫,伴随着两条飞起来的小腿,满天的血光,还有李忘尘血色刀光的残影……一同灿烂无比地冲破整个天空。 …… 而遥远处,诸葛正我的师弟,蔡京的第一大将,元十三限在密室之中潜修,此时心中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已知道自己心爱弟子惨死。 他长身而起,走了三步,但是大门之上,正悬挂一张小弓。 元十三限一看见这张弓,脸色一变,忽然收敛了一切心绪,从愤怒、狰狞、疯狂、豪勇,变得平静而隐忍。 像是一尊佛。 这佛一样的元十三限略一沉吟,忽然笑了三声。 他笑毕大叫,“忍!” 一伸右手,出掌,打在自己左臂。咔嚓,左臂断裂。 与此同时,整座元神府的上空,忽然有凭空的巨大力量,自上而下,好似一杆无形的擎天大手,将元神府的左边部分的一排房屋,全部扫荡犁平,形成峡谷般巨大而甬长的凹陷状况。 房间里的元十三限额头冒汗,怒喝一声,“忍!!” 内力一发,全身真气汹涌,元十三限身体一震,霎时间眼睛鼻子耳朵等处,全部流下潺潺鲜血。 元神府有同样古怪异常的景象发生,仅在这数百来丈的方圆,霎时有风起云涌、飞沙走石,井里的水忽然喷涌而出,朝天飞射足有数十丈高,好似成了一条千玉万雪的飞龙,厨房里的菜刀自动起落,连续砍死好几个厨子、丫鬟和家丁,马房的马匹们有些飞上了天空奔跑,又有一些竟然在泥地里畅行无阻。 这时候,房间里的元十三限已七窍流血、左臂断裂,复轻声道,“忍!!!” 伴随这最后一个忍字,令人惊讶到无以言表的事情发生了。 元十三限身体上的伤势,竟然复原了。 不过,与其说是复原,不如说是还原。 他的身体,并不是伤口一一恢复,单纯从碎裂变成了完好,那不过是一种奇妙的武功罢了。 但现在应该的词汇,却不是“奇妙”,而是“神奇”! 首先是断裂的左臂,其中的骨头皮肉好像在自己动作,骨头自己拼接,皮肉自己缝合,发出嘎达嘎达、西索西索的声响,如果有人能够透过皮肉去观看,就会发现里面的血肉、骨骼、筋膜,都在以一种不自然的形态,回到“过往”,重新编织。 流血的七窍也是一般无二,本来有一些鲜血流淌在衣服上,都被衣服给吸收了,干涸了,成为了污渍。但是现在,这一切污渍却都自如地往外涌现,从衣服里分解出来,重新汇聚成一滴一滴的血珠,逆流而上,回到了眼睛、鼻子、耳朵里边。 元十三限回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这就是还原的意思,好似是时光倒流,又好像这一切根本是被某种东西记录下来,现在将这种记录倒过来播放一般。 而外界元神府的一切,也都经历相似的变化。 飞上天空的马匹,重新落回大地,钻入泥地的马匹,一边后退一边看着面前的泥土合拢;死去的厨子一跃而起,开膛破肚而流泻出的内脏一节一节、一格一格地回到体内,飞在天空上的菜刀重新安放案板;喷射的井水一寸寸地回到井中;那些风起云涌、飞沙走石,本来是从小到大,从东边往西边,现在却是从西边往东边,从大到小,最后归于无物。 当然,还少不了那最开始的,元神府左边的一排建筑,现在也好像从来没有被破坏过一般,安安稳稳地矗立着。 有些在远处看到这般景象的路人,都惊讶万分,跑去元神府询问。 看守只觉得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这边忽然刮起了大风,马在天上跑,有什么井水飞上天空数十丈?怎么可能,你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那些死而复生的厨子们,当然也更不觉得发生过什么,你若问他死过没有,他保管先给你一刀。 总之,在元神府内的一切人,除了元十三限外,没有一个人能够知晓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对元十三限而言,是清晰可知的,甚至就是他所主使的。 但对这些人而言,却是连大脑的感知,也跟着“还原”。 做完了这一场,元十三限才真真正正,心平而气和。 他暗忖: “老四死了也好,这些年来,六合青龙大阵其实已成为我的限制。有此阵在,诸葛忌惮我,我也忌惮他,到头来谁也不动,平白无故地浪费生命。” “当年诸葛胜我一筹,但我有太师帮助,现在已经渐渐追上了他,我的《山字经》大成,《忍辱神功》圆满,《伤心小箭》巅峰,不见得会输给他的《惊艳一枪》。” “其实说不定,我早就应该自己把弟子们杀上一杀了。” “现在老四一死,大阵顿破,诸葛没了桎梏,应该就要主动找上我了。我虽然恨他,但是也给他挑选决战的方式。他先动,我再动,他要找上大师兄,二师兄,我就让蔡京帮我,他要单打独斗,我也单打独斗,他要如何打,我就如何打。” “这是当务之急,决战在即,不可损耗元气。至于弟子们的事情,就交给弟子们处理。” “诸葛,我可算对得起你了,他日我杀你的时候,你可心服口服了吧?” 元十三限想到这里,又呆了一会儿。 忽然流下泪来,一点一滴地落在地上。 他却好似浑然不觉,旋即回去继续盘坐,竟然就这么低眉颔首,如佛一般的安详,安安然然地潜修起来。 只是,他始终在流泪。 始终在流泪。 前两天有事,只有一更,满满补上吧,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刀魔魔刀,震动京师 赵画四升上天空的时候尚是个完整的人,落下来的时候却已成了零零碎碎的几块,最重要的是他仍活着。 李忘尘单手提着已不成模样、可怜兮兮的赵画四,轻盈地落在了屋顶上,摇了摇头,“你若真的和我正经来打,起码撑得到五十招以上,就算撑不到,也一定是堂堂正正而死。可惜你好像没有什么单打独斗的勇气。” 四面八方有人围观过来,人们用震惊万分的延伸看向这个画面,有些人已开始呕吐。 赵画四说不出话了。 他的整张脸被自己精心研制的“墨汁”所坏,烂掉的地方更糜烂,畸形的地方更奇形,并造成了双眼、口鼻、咽喉的破坏,他想要惨叫,但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只能嘎嘎哈哈的叫着,从口间流出唾液。 因双腿齐断,他显得分外袖珍,加之李忘尘高大瘦长,对比更加明显,整个人像条虫一般在李忘尘掌下摆动。 若是王小石在场,说不定看他可怜,会为他向李忘尘求饶。 温柔则只怕看他一眼,都会吓得哭出来。 郭大路会给予对方一个痛快。 但李忘尘不是以上的所有人,他就只会用一种奇妙而厌憎的目光审视面前这丑恶的断腿小虫,然后快刀一扫。 像是风刮过一样轻易,赵画四在双腿被断之后,双手也被砍断。 他的身体很明显的颤抖一下。 “太残忍了!” “天啊,这人简直是个魔鬼!” “快去报官,快去报官,让名捕老爷们来!” “大家不要妄动,他就是仇统啊,那个昔年阿修罗魔教的仇统!” 李忘尘不顾周围人闹哄哄的呼喊,他发现赵画四那张以无法形容的面容上终于睁开了双眼,两眼的位置也很奇特,一只在左上,一只在右下,难怪他不好美色,因为就算有钱能使鬼推磨,也绝不能令任何女人对他有所反应,除非他时刻戴着面具。 久而久之,他在床上当然体会不到乐趣。 仅有吃人一项,不管他长什么样子,都可以细心品尝的。 这对奇形怪状的双眸闪烁着仇恨的目光,目光中又蕴含一种奇妙的笃定和得意,这不该是一个被折磨得这样凄惨的将死之人所能有的目光。 不过,其实只需要不那么细致的思考,就能得到原因。 于是李忘尘以仇统的面容拉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我找错人了?临安府这样多的武林高手,我偏偏找上了你,我虽杀了你,但不久之后我就要亲自来陪你了,因你有好几个威风八面的师兄弟,以及一个极为恐怖的师傅。” 赵画四居然还满含挑衅地点了点头。 李忘尘收敛了笑容,凑到他耳边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的性命?因为我想要折磨一下你。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能如此精准知晓你的位置?” 没等赵画四反应,他继续轻声说,“是诸葛神侯告诉我的。” 赵画四在稍微迷惑的刹那,立刻醒悟到一些事情。 可惜,如果他还有称得上脸的东西,一定脸色大变。现在在外人看来,他遇上任何事情也能算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不过李忘尘亦能从指掌间的微微颤抖,感受到此人心神动摇之剧。 恐惧的滋味在他掌中扩散。 即便赵画四始终欠缺情报,无法把宋虚、仇统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也显然能明白诸葛神侯府的一战将是虚假无比的戏码,并且已成功的骗过了全京城的人。 这是诸葛正我的奸计啊! 而拥有诸葛神侯作为后台的人,势必也永远不会在意元十三限。 ——世人皆知,元十三限一辈子鲜少赢过诸葛正我。 李忘尘接着道,“你下去之后,该见不到我,而只会见到你的师兄弟,以及你的师傅了。当然,你可能不在意所谓师生情,但反正我会活得很好,非常好。” 他说到这里,将赵画四点了穴道,封了血流和内力,再信手一丢,丢在房屋之上,一屁股坐下,静静端详此人的丑态。 李忘尘并不急着杀他,现在的赵画四口不能言,四肢被断,全身上下仅有双眼能算活动,堂堂一方高手,现在比普通人还要虚弱。 他想要逃跑,但是笨拙得吓人,因为屋脊上的瓦片本来坎坷,一路把衣服摩擦破烂,皮开肉绽。而当他好不容易,将将要来到屋檐,坠落下去的时候,李忘尘却又伸手一抓,将他抓到面前,重置他的一切。 赵画四则继续往下攀爬。 楼下的人看到这一幕,许许多多都不忍心看下去。 有些人咒骂李忘尘残忍。 有些人会武功,想要飞身救赵画四,却被李忘尘弹指打飞。 李忘尘始终面带微笑。 其实他并不能从这个过程中获得任何快感,这个笑容也很勉强,但这是必要之举,因为李忘尘不管如何坚韧,总是要发泄的。 从一开始见到赵画四,他脑子里就在想一个问题:这样的人为何能活在这世上? 这其实不是个问题,个中原因随便是个人都明白,连李忘尘自己也有七八个角度去分析出七八种结论。与其说这是个问题,不如说这是个质问,问题是理性的,而质问是感性的。 感性来自于愤怒。 刚才李忘尘有忍不住向赵画四道出自己全部计划的冲动,只为了让赵画四绝望和痛苦,他想要大声喝问你有没有做噩梦,你有没有梦见过那些被你吃掉的人,你有没有后悔过,你还有没有人性? 他还想大声宣布:你别得意,蔡京也别得意,你们已经要完蛋了,你们的克星来了,那就是我,那就是老子李忘尘,你们这种人我要一个不留,全部杀光杀光再杀光。 幸好,李忘尘说到一半就强忍闭嘴,只因半场开香槟绝对不是个好习惯。 但心中的怒火却原来越旺盛。 所以李忘尘只有折磨赵画四,面带微笑,心中悲怆。 他实在无法从这种事情上得到任何快感,但他又必须这样做,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惩罚”手段。 又或者说,这可以称之为是“行刑”,是属于他李忘尘的私刑。 刽子手行刑的时候并不会感觉到快乐,即使有也一定是一次两次,次数过多而还是正常人的,只会感到生命沉甸甸的分量,以及正义两个字所携带的庄严与肃穆。 生命和正义。 李忘尘觉得这两种东西驱使自己,必须动刑。 至于周围的人骂他,阻止他,与他为敌,他从来都不在意。 他只是要看着赵画四遭受折磨,他只是要看着赵画四遭受折磨,他只是要看着赵画四遭受折磨。 李忘尘蠕虫一般的赵画四,看了许久许久,忽然想起了当日见到李沉舟想到的一句话。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 这场“刑法”,持续到六合青龙剩下五人赶来的时候。 李忘尘境界突破,心神之力大涨,感官能够充塞天地更远距离,比六合青龙更早的感应到对方。 五人联手,加之后续可能的援兵,已让他动心撤退。 而在临走之前,李忘尘还不忘送给追兵大礼。 他凌空发出一记刀劲,把赵画四心脉震碎,随即五指一握,血肉升腾起来,破碎又重组,竟凝聚为一柄硕大血肉大刀,朝着五人前来的足迹发刀。 这一刀威力不小,笼罩一切,将五人同时阻拦下去,令他们不得不催发各自神功抵抗。 轰然一声巨响,漫天血肉横飞,五个人脸色难看的落地,身上污秽交加。 纵横江湖的六合青龙再次团聚,但不再是以往非常明了的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而是大概一点一三加一点一七加一点一五之类的比例——这当然得考虑被李忘尘提前斩下的四肢。 而李忘尘猖狂而去,赫然震动京师。 如此一役,仇统已彻彻底底坐实了“刀魔”外号。 和前两次造成的后果完全不同,宋虚被仇统追杀,只是展现出他的武功和霸道,雷恨和雷媚被仇统所杀,消息虽传播了出去,却无人亲眼所见。 唯独今次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对手是天下知名的六合青龙,并且不是简简单单的杀死,还加上了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折磨。 据说连刑部的任劳任怨,都暗地里佩服起李忘尘了。 有些人说,这就是魔教祭炼魔刀的法子,下一次的仇统只怕更加恐怖。 也有人力证这个消息:仇统最开始出现在长江两岸时,还仅有九品武功,但现在却轻易之间杀小三合得一如同杀狗,他飞速进步,全来自于所杀敌人的鲜血。 一时之间,许多人对这刀魔身怀的邪门武功,感觉到深深贪婪。 仅有少数人暗暗为仇统叫好,这是因为他们的家人或朋友,都给赵画四下了肚。 这番事情闹得够大,据说甚至上达天听,连皇帝都惊讶于江湖上有这般凶残人士,甚至突发奇想,给蔡京下达命令,令蔡京将仇统活捉,要亲眼一观这传说中的魔教嫡传。 蔡京自然是当做狗屁一般,混不在意。 李忘尘对此阶段性的效果十分满意,继续回到了山野间的洞穴深藏练功,并时刻与诸葛神侯进行联系,知晓临安府内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日,他又几次意图出击,无奈的是苏梦枕和雷损防备极深,傅中书和大开大合三神君走得很近,蔡京、高俅、秦桧三人都深藏自己府邸之内高手如云,方应看和狄青麟两人结伴而行,朱月明成天呆在刑部与几位名捕处理公案,李忘尘知道接下来要得手的难度再成几何式上升,索性再不动手。 不过他也不着急,就这三次亮相,已达到了预想中人人自危的景象。 在这个过程中,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又有几次极为小心的谈话,并一改此前的矛盾重重你死我活的态度,转而寻求合作,同意先处理仇统这个刀魔最佳。 大概能想象到苏梦枕忧愁,而雷损欢笑的模样。 于是临安府发生了任何江湖人……或者说任何人都可感受到的改变。 在一个月前,金风细雨楼的三百人死在六分半堂的埋伏下;两个月前,六分半堂的八百人全灭于金风细雨楼手中。 双方势力地盘的缓和区域,在无数次的激战中,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但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双方却久无战事,除去那些大人物个个愁眉不展、小心警惕外,世人平民都无比欢喜。 大概没有人会感谢李忘尘,但李忘尘却将这功劳自己品味,自得其乐。 而五合青龙大概是诸多人物其中感觉最矛盾的,他们先请求元十三限出山,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于是误以为赵画四单打独斗身死,令师傅深为不满,只好商量出要就这么几人擒拿仇统的结果。 于是一方面要防备李忘尘的刺杀,另一方面又渴望李忘尘出现。 他们中的鲁书一、燕诗二、齐文六混作一团,顾铁三、叶棋五又是另一队伍,这是他们自信能面对李忘尘,却又并不会将对方惊走的配置。 他们自然不知道人间行走,所以老实说李忘尘心动过,但他自诩要胜简单,要保守住人间行走的秘密,却殊无把握,若逃走一人,将功亏一篑,便仍按捺不动。 反正他正处于快速进步时期,前次是在心神上有所精进,达到某种当下的极限。可是精、气两道还有极大的拓展余地,他日仍大有机会料理临安府的众多人物。 所以,李忘尘决定让仇统先停一停。 而元十三限一事,就这样提上议案。 其实李忘尘在杀死赵画四的过程中,已能感受到某种惊心动魄的恐怖,先是升起,随后消失。 他将这种感觉复述给诸葛正我,对方告诉他应该是元十三限觉察到了什么,有心出手,后面临时放弃,有如此反复态度,只是为了筹备与诸葛正我的一战。 这一日,李忘尘在任何人不知道的情形下,来到神侯府。 诸葛正我对他说,“其实师弟早就有心与我一战,但我已却输不太起了,他主动而我被动,他力战而我避战,因而一直踌躇不往。六合青龙大阵一直是我的克星,我却十足感谢它的存在,令我和师弟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李忘尘鼓励道,“在我看来,不是你输不起,而是元十三限输不起。你不与他斗,是因为你肩负许多东西,受损不得。他却不逼你斗,是因为他已输过很多次了,再输下去将没有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在我看来,是你主动而他被动,你力战而他避战,只是你主动的场合在天下,你求战的对象是蔡京、秦桧、高俅,他却从未进入过你的战局。” 诸葛正我又道,“不管如何,此战不可避免。其实我一直在等一些像你、小石、郭少侠一样的年轻人,有你们存在,我是累了也能放心,死了也能安心的。” 李忘尘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谋划完成之前,是不得不先了结你和元十三限的恩恩怨怨。” 诸葛正我道,“不要自责,其实你没有做错,我当日给你赵画四的所在信息,已预料到了如今发展。师弟与我为敌,其实不在乎我在何处。我是正道,他就去邪道,我在邪道,他就去正道。整个临安府,除去关七之外,再无人能称得上我们的对手,我们各镇一方,互相斗不出结果,下面的人也不敢妄动。” 李忘尘了然道,“你之所以常年避战,就是因为找不出一个方法,能在事后面对蔡京。” 诸葛正我道,“没错,但仇统和宋虚的相争弥补了这个缺憾,所以我已经从避战到求战。你不对六合青龙下手,我也要对此有所布局了。而现在,仇统该做的事情,已经到了尽头,师弟横在你我的面前,必须请他一动,方能继续揍你的路。” 李忘尘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仇统老哥休息一下吧。” 他转身面对阳光,走出房间,已经是一张圆脸,笑眯眯,很可爱,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月前才受了重伤,“接下来,神侯培养的宋虚,将会和你、和四大名捕、和小石头、和大郭,一同迎战元十三限老先生。” (=) 第五十七章 决战之前,旧事重提 刀魔仇统在临安府猎杀高手的风波尚未真正过去,人心惶惶之余,另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传遍了整个临安府,这下就不是惶惶了,所有人都心都剧烈的跳了一下。 这一次消息,或许不止将令临安府中人人惊诧,而是整个大宋乃至于整个天下神州皆有关注。 这件事情就是:诸葛正我正式向元十三限发起挑战。 这显然是一场惊世之战。 近日来连仇统也再无出手,似乎是因为这刀魔也要看看形势,不欲在这两大绝世高手眼皮子底下张狂发作。但另一方面,他杀死赵画四的行为有目共睹,有心人皆知他打破了六合青龙、诸葛正我、元十三限间的平衡,迫使这一战势在必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隐藏在临安府周围不知何处的魔教刀魔,是造成现今局势的始作俑者。没人知道他是否刻意而为之,若真是如此又有什么目的。 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两个名字的重量、份量,已足够压倒一切思索的空间,令人仅剩下心神中沉甸甸的期待、害怕和刺激感。 只有杨无邪狄飞惊这样的人,会暗地里将这神秘莫测的刀魔的评价,再提升一个档次。他们从来不将任何事情归咎于巧合,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高估任何可能的敌人都绝非坏处,所以仇统心思深沉、手段高妙也自然而然成了全新印象。 甚至,他们两开始通过这点有了全新判断,那就是仇统屠杀高手,可能并非为了所谓祭拜魔刀,而是别有目的。 而一旦知道这个目的,将会成为抓捕这位刀魔至关重要的助力。 李忘尘若知晓此事,一定大呼两人的可怕,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多年来坚挺不倒,也的确不是他一个小子能够随便搓圆捏扁而默不作声的,就算他占尽优势,也得有来有回,斗智斗勇一番。 如果没有诸葛战元限这场惊天动地的斗局,不久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回敬估计就要到他面前,到时候才是一场硬仗,看看到底谁能更加高明。 现在当然是峰回路转,临安府的一切大小事宜都可置若不闻,因为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的这场决战,将不仅是任何高手渴望的惊世决战,结果更会决定未来长久时间内临安府的局势走向。 诸葛胜,则金风细雨楼一派声势大震。 元限胜,蔡京乃至六分半堂独揽大权。 皇帝再次被江湖中的事情震动天听,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位置太不安稳,太容易被震动了,但他现在恐怕没有功夫思考这个问题。 就算再蠢的人也知晓,诸葛正我是国家栋梁,蔡京是国家奸臣。皇帝当然也清楚这件事情,只是他自有自己的喜恶,嫌弃诸葛正我太古板而蔡京比较知人识趣,而且书中从来都讲究帝王心术,什么两派制衡,再加之某种无法形容的自信,令他深感可以掌握一切。 常年以来,他在宠爱蔡京、高俅、秦桧的同时,也绝不愿意诸葛正我遭受一点危险,并以此作为自己并不完全昏庸的最后一点心里寄托。 得知这个消息,皇帝呆愣半响,立刻宣旨令诸葛蔡京入宫。 他有意敲打两人,拿出老气横秋、帝王莫测的口吻道你们最近做得太过,天下仍然是朕的天下,两位都是朕之爱臣,怎可如此相斗云云,他一边思忖一边得意,自觉自己做得十分有手段。 但皇帝没有注意到蔡京和诸葛正我两个生死对头现在正暗地里眉来眼去,最后蔡京咳咳两声,走了出来。 诸葛正我平日里违逆皇帝、据理力争的地方太多太多,这也是皇帝嫌弃他的缘由。而他现在坚信蔡京也极力促成这一战的发生,索性按兵不动,装聋作哑,把和皇帝交流的烂摊子交给对方。 蔡京的确深谙皇帝的个性,几句话的功夫说得皇帝从极力反对到踌躇犹豫,再从踌躇犹豫到支持万分。而理由则无非是天下江湖人士都期待这势在必行的一仗,皇帝若是阻挠,违背天下万民之心云云,而且不管谁胜谁负,临安府势力得到整合,将真正有机会与权力帮、丐帮、慕容世家、唐门等辈分庭抗礼。 若说和外部势力斗争,他绝无那种胆子,但皇帝本来就或多或少对自己的处境很有了解,他平日里对民心充耳不闻,从未想过去看一看,做些实事。而一到这时候,却又屈从于其莫大威能,还很自我陶醉的觉得自己在乎世人,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好皇帝也罢坏皇帝也罢,他终归拍了板子,尽管这事情其实从来和他没有关系,也根本从来没有人在意他的意见。 皇帝下达圣旨:将“甜山”用于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决战之地。 所以这一战被称作甜山一役。 …… 终于还是走向了甜山一役。 甜山又称做三房山,三房的意思是私房山、填房山和洞房山,在距离临安府以南七百里的地方。 这是皇帝给予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的战场。 其实本来也是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选择的战场。 这一战被选定在半个月之后,在这段时间,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养精蓄锐,并且四处寻找助拳者。 关于助拳者之说法,是诸葛正我与蔡京提及,元十三限当然无话可说。正如他当日所言,诸葛正我要怎么打就怎么打,单打独斗、叫上帮手都行,他只有一个目的: 杀诸葛。 但老实说,这并不能算是他的自信与诸葛正我的不自信。唯一的原因是诸葛正我人脉广、朋友多、信义足,天下正道眼见他受了威胁,自然而然群情激奋,而元十三限除了一众弟子之外别无瓜葛,想要找人也找不到,自然宁愿单打独斗。 不得不承认的是,元十三限在武功上常年来和诸葛正我伯仲之间,几次败北不是天时便是地利要不就是人和,没有一次令他心服口服。 但要说在做人方面,诸葛正我是大三合,而他先天未到。 幸好有蔡京裨益,他或许找不来朋友,却能找到帮手,找不到亲信,却能找到盟友,总之他补足了元十三限性格缺陷的部分,令这一战不至于从一开始看到结果。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将是很有江湖味道的摇人时光。 在第三天,一个缝衣服的汉子出现了,他一见温柔就笑,温柔也欢快地叫他许大哥,这令王小石极为不舒服,但他道出自己的身份之后,王小石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绪也没了,只有欢喜。 这是温柔父亲温晚的爱将,人称“天衣有缝”许天衣,他自小长在温晚门下,同时却是王小石师傅“天衣居士”许笑一的亲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王小石是素未谋面、神交已久的兄弟。 在原作中,他死在天下第七手中,不过李忘尘一眼看去,他的武功其实未必输给天下第七。 在第五天,接连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是李忘尘非常熟悉的。 郭靖,黄蓉,段誉。 但真正能站着的只有黄蓉,郭靖和段誉是躺着过来的,三人灰头土脸,绝无此前看到的那样漂亮了。 黄蓉先对着诸葛正我行礼,并抱歉道,“北方战事告紧,大金‘关外三冠王’、‘西毒欧阳锋’、‘小祁连山金燕神鹰’,大元‘金轮法王’、‘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思汉飞合力围攻乔帮主、七公,乔帮主与七公重伤昏迷,本可以至少斩杀三人,却被‘魔宗’蒙赤行出手相救,双方现在陷入停战僵持阶段。” 又看了看旁边的郭靖、段誉,“他们两人逞强,妄图参与此战,都被震晕过去,幸好晕得早,并无根基上的损害。正好听说了神侯与元限大战,所以前来助拳,料想调养一阵就无碍了。”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乔帮主常年处于生死拼杀,真是辛苦。”并遣人照料。 黄蓉退下的时候,目光游动,忽然锁定了李忘尘,然后朝着他眨眨眼睛,露出神秘微笑。 李忘尘顿时知道她又将自己看破。 ——哎呀,我的眼珠子又乱转了! 但从这两拨人之后,就在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有人来了。 诸葛神侯的人脉本不该如此。 但是他能聚拢人来,蔡京也能阻碍人来。他的朋友众多,蔡京的爪牙深厚,所谓道高一尺,但又总有魔高一丈。 总之,到最后温柔的父亲温晚给米苍穹阻碍了,方应看找上了天机组织的龙头张三爸,狄青麟截住了王小石的师傅许天衣,有桥集团的三大战力倾巢而出,让本来会帮助诸葛正我的三人并没有到京城。 有桥集团的三人,其实本有能力将这三人战而胜之、斩而杀之,但有些事情根本无需做绝。 因为这本来就是蔡京强自要求命令,有桥集团既独立于蔡京门下,又无法不给蔡京面子,所以他们干脆主动与三位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纠缠一通,互相都不参与,置身事外。 除此之外,自在门第三代的沈虎禅似乎有意前来,但他也深陷蔡京座下万人敌、铁剑将军的围困。 慕容世家的慕容世情率众想要前来,却给长江水道朱天王的属下拦截。 唐门的几位义士要来,却给门中的长辈责罚并关了紧闭。 “纵剑”孙青霞、“九现神龙”戚少商都是铁手知己,现在却被蔡京门下的查叫天派人部署抓捕事宜。 刑部的几位诸葛知己想要加入,但朱月明却拿出上司威严,携带着任劳任怨镇压。 东邪黄药师有意动作,却给大将军凌落石乘势拦截。 神剑山庄的谢晓峰似乎有意而动,但是一个神秘人的到来,令他停下步伐。 而临安府内,金风细雨楼的众人,与六分半堂的众人形成对峙局势,都按兵不动。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相比起神侯府的冷清,元神府那边则络绎不绝,有无数高手前去,呈现出过去数十年未有的热闹。 元十三限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与诸葛之间,会有如此占尽优势的一天,他当然知道一切来自于蔡京的权势谋略,这令他深感虚伪而羞耻,同时产生某种无法形容的快感。 好啊,诸葛,你也有这一天! 但他想归想,痛快归痛快,就算说好了各凭本事的带人,仍然呵斥这群莫名其妙的“朋友”滚开。他下定决心,既要斩去那些虚伪羞耻,也要斩去那种得意快感,心神中一切杂念被彻底摒除,自信可单打独斗的胜过诸葛。 直到蔡京亲自登门拜访,平静道出他过去数次败在诸葛手下的种种,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元十三限本来平静的心立刻狂乱并糜烂,糜烂并惶患。 他的心境破碎,既破碎于蔡京对自己的不信任,亦破碎于自己的无能与无法辩驳。 他一直认为,自己三次输给诸葛正我,都输得并不公平,总是这边差一点,那边差一点。 这其中当然有运气因素,诸葛正我也无法否认,但赢了就是赢了,这结果同样无法否认。 胜利者固然可以认为这不算数,而对于失败者而言,永远只能够接受这一切。而这种总是差一点点的感觉会一直令人耿耿于怀,并形成不可破除的魔咒。 蔡京唤醒了这魔咒,让元十三限圆融无碍的心神,像是缺了个口子。 元十三限很想极力公平的赢一次诸葛正我,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还从在不公平的情况下赢过诸葛正我。 蔡京对他说,“不过要说起来,元帅对诸葛也不是从无战绩。迄今为止,元帅还是有一次赢过诸葛的战局,就是昔日……” 元十三限断声道,“不要说了。” 他的确赢过诸葛,但那一次连对决也算不上,是诸葛让他的。这一让固然令他极为不舒服,但在最开始时,确实令他深感诸葛的厚恩、亲切,可惜随之而来的事实,让这一切变得丑恶而可怕。 当年年轻时期的诸葛与元限同样为国效力,他们因深爱一个女子小镜而彼此矛盾,但属于公平竞争,并未如今日一般闹得不可和解。 诸葛总是胜过元限,致使元限对他更加不满。 为了缓解这一矛盾,诸葛终于在一次任务中决定,亲自去对付敌将门下的“七绝神剑”,而让元十三限有机会狙杀国之叛逆“智高”。 于是当元十三限杀死智高之后,又立刻回头救下诸葛,师兄弟完成此生唯一一次的联手退敌。 这并没有任何问题,就算被让了功劳,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对方拼死为自己找到机会,元十三限怎么能够不领情? 但问题就在于一点:智高就是小镜的父亲。 于是情就成了计。 让就成了卑鄙。 师兄弟就反目成仇。 元十三限面临小镜的复仇时,方才想通了“一切”,他这才知道诸葛人面兽心、奸诈狡猾,立刻道出自己所知道的“实情”,终于令小镜半信半疑,同仇敌忾,完成梦寐以求的结合。 但是他们之间的结合并无任何爱情,小镜是为了杀死诸葛才嫁给了元十三限,两个人只有滔天恨意。 所以他连续三次挑战诸葛,但是每一次挑战都未能功成,这样一来,小镜没有说什么,元十三限自己已受不了了。 其实他并没有发现,经年之后,小镜其实早已经不在意那些仇恨了。 她本来也不喜欢自己的父亲行事风格,更知道诸葛是为国除害。 她现在嫁人、生子,忽然想要和元十三限过安生日子。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时的元十三限,已经比诸葛还要幸福。因为他有爱人,有家庭,还有个孩子,诸葛虽然在朝堂上提升功绩,却日夜有政敌干扰,并且仍热爱小镜,因此不娶妻不生子,忍受孤独生活,还未必有他来得逍遥自在。 但元十三限就是看不过去。 他总觉得自己没有面目面对小镜。 小镜有时候劝解他忘掉一切,忘掉诸葛,他却问小镜,“你是不是仍爱着诸葛?你是不是已忘却了你父亲的仇恨?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父亲?我知道你与我结合,根本不爱我,你就是为了报杀父之仇是不是?现在你连这仇恨也不顾了,你怎么还会留在我身边?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离我而去,去找诸葛了?” 小镜当然很伤心,她终日以泪洗面。 但这种伤心在元限看来,到底是不是被戳破了心事在装可怜,也实在可供思忖。他冷笑,心想你也和诸葛一样骗我? 小镜已经看破,他还没有看破,他不只是自己没有看破,还不让小镜看破。 以至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了小镜报仇,还是借着小镜的恨意,去发泄自己对诸葛的嫉妒。当小镜要停下来的时候,他已不准备让她停下来。 到最后,他将自己和小镜一起折磨,他变得偏激、暴戾、自我、决绝,而小镜也跟着变了,她做了一个决定。 小镜去找了当世唯一会《山字经》的三鞭道人,用自己的身体换取经文中的秘密。一共三个月的时间,她每日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将抄录的《山字经》交给元限。 元十三限知道这一切,但是他不点破。 等到练成了《山字经》,贯通了《伤心小箭》,他就一箭射杀小镜,并吓走自己的独子。 他得到了诸葛所羡慕的一切,然后自己将其摧毁。 到最后,元十三限与诸葛神侯一番大战,这是多年以来他最接近胜利的一场,但居然还是无法功成。 接着,他就为蔡京所用。 这段来龙去脉,蔡京心里跟明镜一样,他是刻意而为之的,提及这件事情。元十三限一辈子没有赢过诸葛,唯一一次的赢,不只是诸葛让了他,而且还是一切纠结怨恨的源头。 他怎么能承认这场“胜利”? 不过老实说,元十三限当时是误会了诸葛使计,现在细细想来,也觉得诸葛并不知道智高就是小镜的父亲,他可能真是一片好意,只能说是命运使然。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已经错了,那就错到极致。 已经做了,那就做得利落。 元十三限心道,“诸葛,这一次我只要你死,什么我都不管了。我杀了你,也就立即自杀,天上地下再没有我在意的事情了,我这么对得起你,你就乖乖给我死吧。” 他再不搭理那些汹涌而来的江湖人士,默认了一切。 蔡京安心且放心的离开。 而元神府的声势,也就愈加浩大起来。 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有一个人来到了神侯府。 这是个青年。 这个青年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似乎赶了很久很久的路,他手持一柄样式古色古香的长剑,前来求见诸葛神侯。 他姓萧,名秋水。 (=) 第五十八章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诸葛队,他们英姿飒爽、朝气蓬勃…… 萧秋水的名头没有人会陌生,但除了李忘尘,并无人会将他看作真正意义的高手。 李忘尘一边以先天神力感受到他体内的磅礴内力,一边接受了系统传来的二十五点奖励点数和青铜令牌,并静观一场好戏的发生。 好戏的由头简单,萧秋水并无资格加入此战。 他现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绝非是温瑞安书中第一人,虽是正面,却仅限于勇气义气方面。 ——这位浣花剑派掌门幼子,年纪轻轻,武功仅止五六品,却因路见不平而放胆和权力帮做对,居然还真能一路拼杀取得不斐战果,这不能不说是一场奇迹。 他热血拼杀的故事,的确已誉满江湖,成为许许多多志气高、本事自觉很大的年轻人效仿的对象。 总之,在李沉舟真真正正距离“君临天下”尚只有几步的时候,萧秋水的的确确是少数有胆挑战他权威的人,而且一定是其中武功最低、年纪最轻的一个。 这反而成为他的特点,令萧秋水就这样成为了一面挑战权力帮的旗帜。 他若武功有所成就,反而起不到这般效果。 不过,权力帮固然在他身上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他却也落了个全家惨死、自身下落不详的后果。江湖上浪潮浪涌,萧秋水是其中不小的一朵浪花,却也绝对不大。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有人传说他早已死了,有人传说他已投降了权力帮,也有人传说他蛰伏起来苦练神功等待复仇。总之,萧秋水和权力帮的故事本来已经告一段落,成为江湖上的一段往事,没人能想到他就这样有胳膊有腿的冒了出来。 黄蓉年纪小,但是很早就出来行走江湖,并且和诸葛神侯是世交,身为外人但并不客气,直接上前要赶走萧秋水,这当然也都是好意,但同时也是小看。 萧秋水想了想,让黄蓉身边的郭靖上来和他碰一碰。 两个人对上一掌,然后同时震了一震,互相拿惊讶的目光看向对方。 铁手看了一会儿,忽然上前提议一句,也要加入。两个人就这么对了一掌,居然还是震了一震,不分上下。萧秋水疑惑的看着自己手掌,似乎在奇怪平日印象中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今日怎么没有了效果? 最后萧秋水找上了段誉,两个人对了一掌,萧秋水这下是不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触电般的感受,体内的力量正源源不断流经过去,段誉立马收回了手,微笑着看向他。 他震惊无比,垂头丧气,殊不知众人比他更为惊讶。 这还是那个以武功垃圾却能搅乱权力帮部署作为卖点出名的萧秋水吗? 唯有李忘尘知悉内情,萧秋水在被权力帮追杀路途之中,意外卷入当年争夺“天下第一狂人”燕狂徒的无极仙丹过程之中,最终坐收渔翁之利,服下这传说中秦始皇令徐福制造出来的武林奇药,暴涨一百八十年内力,一跃而成为根基雄厚的内家高手。 当然,内功是内功,武功是武功,萧秋水在获得少武真经、忘情天书之外,尚算不得真正与李沉舟匹敌的高手。 ……不过,忘情天书啊。 李忘尘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老实说,世上能令现在都李忘尘动心的武功其实不多,齐物论、独孤九剑、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都可算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神功秘籍,在系统的综合评价下属于黄金级别,世上本应找不出更强秘籍的可能。 更不提他坐拥江湖令系统,武功早已多得发愁,杂而不精、多而不整,甚至不得不拿令牌兑换各种物品,促使自己立竿见影的变强。 一般人眼中的绝世武功,就是送给他,他仍要考量是否会干扰现今体系。 但有些秘籍属于例外范畴,其中除了忘情天书,尚有道心种魔大法、长生诀、战神图录、太玄经等,都可让李忘尘心驰神往,甚至甘愿自废现在一切武功去重修。 而至于九阴九阳、易筋经、北冥神功、明玉功、嫁衣神功等等,则要等而下之,李忘尘若能获得,也只会将它们的某些优势纳入自己的夺灵摄元气中,形成整体或许还不如原来,但更适合自己的内功体系。 忘情天书包含天地君亲师金木水火土日月十五诀,号称能用自我意志,驱驰大自然万事万物一草一木的力量,最终以宇宙大力轰杀敌人,即使在这个面目全非的混乱世界,亦一定属于最顶尖的东西。 不过现在的萧秋水应当还未能习得忘情天书,否则刚才的三掌情况将完全不同。 果然,他道出过往,现在的萧秋水刚刚从朱顺水座下长老“别人伤心他流泪”邵流泪和权力帮中“红凤凰”宋明珠的斗争中逃生,并得到一项足可让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斗争黯然失色的重大消息,那就是燕狂徒还活着。 这消息无疑能将整个江湖炸得底朝天,他想要对人说,却不知道对谁说,只听说诸葛神侯的侠义名头,就来求见。 听到这个消息,诸葛正我并没有色变。 他只不过是从坐在椅子上微笑着,变得忽然站起来僵笑着,笑容还是笑容,却变得恐怖而空洞。整个人看上去再无平日智珠在握的气度,反而像是个整容后遗症复发的僵尸脸老头。 除开早已知道内情的李忘尘外,周围众人也都大概是这般表情。 全都是因为燕狂徒这个名字。 燕狂徒号称天下第一强人,武林第一异人,江湖第一奇人,世间第一狂人,他是权力帮的创立者,同时也是李沉舟自己并不知晓身份的亲生父亲。 据说他天生资质之高,在十岁那年就自创武功,十三岁那年就成为尊主,二十岁的时候已经登临天下,二十五岁的时候吃下四枚无极仙丹,能与韦青青青、逍遥子、王重阳并称于世,号称大宋四大宗师高手,当年将阿修罗魔教剿灭便有他一份。 李忘尘能扮作仇统搞风搞雨,不怕真正魔教找上门来打击盗版,还须得感谢这老燕才对。 说来有点意思的是,四大宗师各自创立了一派势力,但结果都并不美好。 韦青青青创立的自在门后人分裂,逍遥子创立的逍遥派二代内讧,王重阳创立的全真教现在已凋零得连个半个真正传人也没了,唯独权力帮如今还能称得上寰宇九极之一,威风八面,不减当年,按说燕狂徒当能自傲。 可惜如果真有“大宋大宗师势力排行”,燕狂徒其实才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名,其他三个大宗师都会看着他发笑。 全因为燕狂徒是唯一被势力内部反叛的大宗师,他当年醉心武功,抛妻弃子,没想到流离失所不管不顾的乖乖儿子李沉舟,竟兜兜转转加入了权力帮中,并一路不靠任何人努力的走到他目光之内。 燕狂徒在先看好这个帮派中的后起之秀之后,才发现他竟是自己的亲儿子,那一刻的惊喜、歉疚、感慨想必无比复杂。 但更复杂的接踵而来,燕狂徒还没来得及告知李沉舟此事,后日的君临天下已继承他不甘于人下的奇特基因,亲自成为反抗他的领袖,篡权夺位之余,并带领着朱大天王、唐门、慕容世家、少林、武当……号称武林十六家在内的数千名武林高手,一起将他围攻与武夷山上。 这一定是燕狂徒此生最难以启齿的一战,老四大名捕对韦青青青绝对敬意有加,逍遥三老看见了逍遥子是当神一样膜拜,全真七子虽然均已逝世,但天下道宗仍一半把张三丰当做门面,一半把王重阳当做祖师。 而唯独燕狂徒出现在亲儿子李沉舟面前,李沉舟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拳头招呼这死而复生的老鬼。 正如当年一战。 那一战杀得惊天地泣鬼神,据说当日在场的先天人物已超过了三百名,而事后所能存活的绝不到二十人,并且这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是在大三合以下。 ——现在神州三国任何一国的全部实力,都不知道有没有这般豪华。 也就是说,一个国家的先天高手来围攻燕狂徒。 此战以后,人人都觉得燕狂徒已死,但现在萧秋水却传出如此消息,燕狂徒竟然没死!? 他逃跑了,并在逃跑过程之中,擒拿了朱大天王手下长老邵流泪,以无极仙丹为代价,令邵流泪照顾自己,调养生息,疗愈身体,这么一照顾就是十五年。邵流泪也等待了足足十五年才找到了一个最好机会,乘势逃走,并偷取了剩下的无极仙丹。 重出江湖后的邵流泪向朱大天王报信,想要呈上无极仙丹,而李沉舟也得到消息,派人争抢。 适时萧秋水也与权力帮一路做对,机缘巧合加入其中,并从邵流泪的口中知道来龙去脉,最后吃下了无极仙丹,昏厥一段时日,现在已成为小三合高手,只是难以运用真实实力。 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好得离谱。 但这一身武功对萧秋水本人而言,却并没有令他产生任何上天恩赐的感觉,他的亲人被杀,爱人流离,最重要是报仇无望,现在正是一生低谷。 他向众人解释来龙去脉时,有失魂落魄的感受,并自暴自弃地抱怨这身武功有什么好处,段誉、郭靖深有同感的点头,李忘尘和黄蓉都只得一脸无语,但同时也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不管如何,大家伙仍然对萧秋水的出现十分欢迎,燕狂徒距离他们太远,现在元十三限才是重头戏,以萧秋水目前的武功,绝对能起到重要作用。 而萧秋水敢招惹李沉舟,自然也不怕元十三限。 幸好他声名不显,蔡京居然也没有派人拦截,得以赶上了这一趟去往甜山的末班车。 一听正事,萧秋水立马忘却了多愁善感,拿出热血男儿应有的姿态,拔剑直指远处的蔡府,目放神光,直把整个神侯府的气势燃烧起来。 及至此时此刻,他的神态顾盼之间,竟然迸发出和李沉舟的相似之处,是那种难以形容的男儿豪情。据说在他武功低微的时候,曾被人误认为是李沉舟过,李忘尘同时见过两人,能给予客观判断,他们的五官并不匹配,但当萧秋水皱眉眯眼的时候,眉宇间就会凸显出一种李沉舟同质的东西。 他刚开始见到萧秋水,完全没想到这茬,现在却深有体会,并觉得认错情有可原,绝非眼神不好。 但之后萧秋水的本性凸显,他做出令人琢磨不透的举动,那就是高歌长吟,颂诗念句,荒诞而尴尬,完全把自己和李沉舟的画风拉开天差地别的距离。 而且居然是他喵的现代诗! 青年一唱三叹、高亢激情的声音令李忘尘觉得大长见识,并感叹当年的感觉无错:在不涉及爱情的时候,的故事类似日本热血漫画的节奏,而萧秋水毋庸置疑是披着文艺青年外皮的中二热血少年。 ——现在我是不是该说一句,“你真是个大笨蛋,担心你的我比你更笨,但世界幸好有你这样的笨蛋”之类的话? 郭大路一听是个乐友,立刻回房间里取了二胡,与之合奏;王小石也深谙此道,手一翻就拿出了一管洞箫;许天衣拨动自己的绣花针;而四大名捕其实也各有一些熏陶身心的技艺,此刻都能尽情施展;黄蓉则幽幽抚琴,来了一首碧海潮心曲;至于郭靖不会任何乐器,但他每次发闷的时候都会在草原的山坡上发出辽阔高远的歌声,能引来天上的大雕。 段誉和李忘尘也不会任何乐器,但段誉会欣赏,面带笑意,拍着大腿,摇晃身体。而李忘尘想了想,把笑傲江湖给他们传阅,并且找根木棍,在地上按照节奏轻敲。 温柔看着有趣,也把自己沉鱼落雁的歌声加入其中,场面宁静了刹那,只有她一个人声嘶力竭的高喊,但随后大家纷纷跟上,总算将整体的效果往回拉了少许,只是她仍在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人,几乎和当年的燕狂徒对抗武林一般威风。 最后是诸葛先生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只可惜,当年和他一起高歌的人,今日却成为了他的敌人。 总之,他们就这样朝着甜山出发了。 (=) 第五十九章 相遇 当诸葛队伍出发的时候,元十三限也点齐自己的人手出发。 他有一张镀金似的面容,面上横贯一道刀疤,似乎是蠕动的蚯蚓。他的外貌是极为好看的,英武而雄壮,五官清晰,棱角分明,现在一身华贵的衣装,看上去比素色单衣的诸葛更像是皇帝的股肱之臣。 他高高坐在轿子上,由四个人抬着,轿子给装饰得贵气而堂皇,这其实是皇帝恩宠之下赐给蔡京的轿子,行动起来时,绽放的珠光宝气能耀了人的眼。 蔡京平日避嫌,从来不用,今日却给元十三限借去。 如今,他的人马众多,阵仗不小,蔡京、秦桧、高俅都派来了使者相送,以堂皇大气威严神圣的音乐伴奏,方应看也将金主、辽帝、元皇赠送的车夫为他抬轿子,当朝傅中书赫然也在人群之中,成为他手上的一员得力战将,并拿出面对皇帝也未必有的尊敬姿态。 除此之外,朱月明手下的捕快和六分半堂的人员浩浩荡荡足有数百人,为他大张旗鼓的开道,在行到第三百步的时候,第五百步外的人已知道了元十三限的到来,车水马龙纷纷让开宽阔道路,一路声音高高远远的传递出去,令人知晓整个京师都在为一个名字震动而沸腾。 今日是元十三限此生的极点。 一路上,元十三限能感觉到所有人都注视自己,上上下下四面八方地涌现过来,这其中大把江湖上的著名人物。这些目光其实全无份量,却是他一生梦寐以求之物。此前这是诸葛的待遇,而他现在居然也能够享有。 其实若不与诸葛正我比拟,元十三限实在很少找得到敌手。江湖上的所有人都对他早有耳闻,人们知道他武功可怕,性格更可怕,没有人不闻风丧胆,但他总是挑战诸葛并败给诸葛,人人都以诸葛正我的师弟,诸葛正我的大敌,诸葛正我的手下败将给予他一个定义。只要有诸葛存在一天,他永远都有一个天然的克星,可怕要大打折扣,丧了胆也会有支撑胆的底气。 直到今日,诸葛正我向他挑战,并且在准备阶段已落入下风,人们看到了诸葛正我气弱之势,而元十三限的威风神气亦终于达到了旺盛巅峰。 但他没有得意,没有欢喜,得意和欢喜是毫无资格的人在骤然受到天赐大礼时的心虚,可是元十三限却在赵画四死去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这一刻的一切一定会发生。 如此理所当然。 元十三限像是在吃东西一样,默默咀嚼这份迟到太久的滋味,并期待甜山一役的战局。 但还没有等到甜山,自在门二代弟子中的老三和老四碰面的时机比想象中要早,两个队伍分别从两条路涌入一条路,即将撞上。这真是老天开的玩笑,他们出发的时间若差上分毫,一定错开,不会出现现在狭路相逢的尴尬局面。 元十三限耳聪目明,他发现这件事情比任何人都早,却按兵不动,佯装不知。 相比起元十三限的阵仗而言,诸葛正我的队伍看起来就普通多了,不过零零散散十多个人,而且泰半都过于年轻,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令不知内情的人很难升起忌惮之心。 一个六分半堂的年轻属下快步上来驱赶他们,其中一个似狼一般,身上有种野性的少年站了出来,冷冷问,“你要做什么?” 即使不过是为元十三限开路,那年轻属下却能神气得好像元十三限本人,他高高抬起脑袋,以下巴看向众人,“你们看不清形势吗?有贵人出巡,不得叨扰,给我退出三尺之外,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少年冷笑了起来,他正要开口,人群之中那位鹤发童颜,身高瘦长的老者走了出来,微笑着说,“是,我们让开。” 六分半堂的属下洋洋得意,“算你家大人明白。” 诸葛停了下来,队伍却没有行进,远处的华丽轿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像是海风席卷岸边的树木一般,扩散到方圆数十丈内,轰轰隆隆的响起,并盖过一切声音,“诸葛,你先走,我让你。” 什么,诸葛神侯到了? 六分半堂的属下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左右四顾,张目放颈,期待亲眼一见这江湖上传奇中的传奇、绝世中的绝世,但是目之所及,竟发现所有人都以奇妙诡异的目光聚焦自己,令他忍不住生出“原来我是诸葛神侯”的神奇想法。 直到他转过头来,再次看向面前面带微笑的老者。 一切疑惑有了个毋庸置疑的明确答案,这人的脸色变化得极为精彩,像是一个人吞下了一斤炸药,并且眼睁睁看着有人再给自己喂下一支火柴,他的牙齿碰撞,身子颤抖。 直到老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没什么事情的。” 其实没什么事情的。 这句话好像有一种博大的力量,这人一下子发现炸药不炸了,火柴也不燃了,他呆呆愣愣地看着老者,说,“您您您就是是是是猪猪猪……” 诸葛正我莞尔道,“我是诸葛小花,不是猪。” 那人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我我我……” 诸葛正我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人才想起元十三限说的话,点头道,“可以,可以,自然可以,当然可以,完全可以……” 他为了急切表达自己的敬仰,好像要将所有用来描述自己“很愿意”的词汇都用上。在这一刻,他好像全然忘了诸葛正我是自己的敌人。 诸葛正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轿子,似乎和其中的目光进行了某种碰撞,他收敛了笑容,“多谢师弟相让。” 元十三限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冷而厉,硬而脆,像是两颗石头摩擦,又好像有雷霆劈开树木的火花,这声音像是能违背自然界的定律,没有先后之别地响在前后数百步内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数千人都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一股寒意,心脏也给这一个声音给揪住。 世界变得阴寒刺骨。 很多人都以为,元十三限要出手了,并且一出手就会席天卷地大杀特杀,在场数千人的结果可能为百不存一。 昔日杨无邪抱怨的人类劣根性再次起到作用,他们不去憎恨元十三限,反倒在这时候将这股无能为力坐以待毙的感觉丢给诸葛正我,理由是元十三限口中说让你,你怎么敢真正接下这让?到时候元十三限发怒,我们怎么办? 这归咎之情或许是因为,常年以来都是诸葛正我让元十三限,元十三限去的地方他都不去,元十三限做的事情他都不做,习惯成为了一种力量,力量形成了一种约束,反而不能也不应该违背。 但是让人惊讶的是,元十三限在笑了一声之后,居然也并没有做什么。 于是整个队伍没有人敢动作,但任谁都能看清,诸葛正我的队伍相比起他们而言是何等贫瘠无力,就算在临安府不好直接动手,也应该搓一搓他们的锐气。 而现在,因元十三限莫名其妙的举动,几百人都在等待诸葛正我一队消失,他们空有声势,反而显出对方的恬淡自若,大大折损气势。 有人忍不住质问了起来,“元老,真的这样给他们面子?” 这是个鹤发童颜,气质比起诸葛正我还要多几分仙风道骨的老人。 他有胆子质问元十三限,不管本事如何,都显现出一方宗主的气派。 元十三限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丁先生,不用着急,该死的终归会死,不该死的怎么也不会死。你看,诸葛已去了许久,咱们继续走吧。” 一行人继续上路。 而前方,走远了的队伍中,诸葛正我对众人说,“师弟比以前更加可怕了。” 说完之后,忧虑愁烦的低下头。 李忘尘为他翻译,“元十三限一直想要杀死诸葛神侯,但是他始终没能功成。他平日是提及神侯就发怒、说到神侯就杀人,那是因为连他自己也清楚杀死神侯是个遥远的目标,所以无能狂怒。但当他不怒的时候,就说明在他眼中,神侯迟早是个死人,这样一来,元十三限便不免生出别样情绪,想要让一让这位其实一直对自己不错的师兄。” 他说完了这么多,才补充一句话,“简单来说,就是咬人的狗不叫。” 前面那番话绕来绕去,令人不太清晰,但后面这句话的道理谁都清楚明白,黄蓉拍拍巴掌,“合理合理,正是这般道理。”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郭靖,“靖哥哥,刚才在元十三限那边,咱们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郭靖点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铁掌水上漂’裘千仞。” 黄蓉恨恨道,“这老贼的师傅上官剑南是韩世忠将军的部将,何等英雄,结果自己却反过来给奸臣效力,真是可耻。上次和他交手,你的降龙十八掌尚未纯熟,给他逃过性命,这次可不得留手了。” 郭靖点了点头,看着双手喃喃自语道,“他十分不好对付,我的内力胜过他,但是武功却在他之下……不过我会努力的。” 黄蓉笑道,“放心,你此次一定会马到功成的。因为我虽武功不行,却能布下阵法,困住一名小三合得一,但仅能困住一时半会儿。你若来不及击毙那老贼,小黄蓉将变成死黄蓉了。” 郭靖大惊失色,“可不要乱说话,你仅有九品武功,可千万不能参战!” 黄蓉却正色道,“靖哥哥,这不是我在勉强你,而是我该做的事情。世上但凡遇到危机,大都是男儿献身、女子苟活,其实我却一直不是很看得惯,我是丐帮舵主黄蓉,东邪之女黄蓉,北丐之徒黄蓉,同时也是你的爱人,我骄傲,还气盛,自诩聪明绝顶,是忍受不了在敌人面前桃之夭夭的。这是我的决定,你就算武功比我高,也得依着我,顺着我。” 郭靖叹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终于道,“今日我依着你,他日我若有同样境遇,你也得依着我。” 黄蓉握住他的手,甜甜笑道,“是啦是啦,你寻死时你不准拦着,你寻死时我自跟上,当今这世道上,还哪里找得到我们这样一对情侣了?” 李忘尘吐了吐舌头,却发现段誉和王小石已眼泪汪汪,郭大路眼睛发红,嘴里酸里酸气地念叨什么,许天衣装正经但是又害羞地看向温柔,而萧秋水长叹一声,似乎也想到自己的爱人,有高歌的意思。 这时候,无情咳咳两声,“既然说到这里,大家刚才也一观对方实力,可以暂时进行大致分配。我们四人能尽快收拾五合青龙,并可再加上大开大合三神君。” 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李忘尘一眼,六合青龙说得惯了,他说出五合青龙的时候还有点生疏,而这和李忘尘有莫大关系。 这当然不是责怪而是欢喜,只因这生疏的字句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无疑是大好消息。 六合青龙本来就全面比四大名捕弱上一筹,而且缺乏一人之后缺少的不仅仅是六分之一战斗力,而是整个六合青龙大阵的全面破损,是以无情有把握以四敌七。 王小石笑道,“元师叔的门徒似乎给师兄们找光了,既然如此,同为自在门中人,我就试试傅中书这位及朝中一品大员的师兄身手吧。” 他完全以自在门的身份自豪,却估计不太明白为何四大名捕要叫诸葛神侯世叔,更没有发现许天衣面皮上奇异的抽搐。 这全是因为自在门自韦青青青往下,便有个“一入自在门、终生孤枕眠”的奇异魔咒,难以寻觅到良偶佳缘,就算有也一定被命运破坏,门下弟子不是一生为情所困,便是终老于空门。 韦青青青自己就深受其害,而门下弟子之中,老大懒残大师遁入空门也是为此,老二天衣居士也因误会和妻子“织女”分道扬镳,连儿子也只顾生不顾养,至于老三诸葛神侯和老四元十三限,分歧始于女子,到现在一个孤苦伶仃,另一个杀妻弃子,都应了诅咒。 念于此处,诸葛神侯就令四大名捕都称呼他为“世叔”而非师傅,意在不令他们列入自在门门墙,希望能够逃过魔咒。但迄今为止,这小聪明收效甚微,四大名捕各有情殇,好多可怜女士都被猥亵或强奸,以满足冥冥之中温姓天意的恶趣味。 在这种情形下,王小石竟还自豪地以自在门人士自居,也难怪四大名捕同时叹了口他琢磨不透的气。 段誉近些日子和王小石十分契合,几乎成为忘年交好友,现在也跟着道,“那白头发的老头子似乎是逍遥派中人,你们自在门找自在门,我逍遥派就去找逍遥派。” 丁春秋么……李忘尘大概能猜到那是谁,心想用毒的遇上了百毒不侵,星宿老仙有难了。 (=) 第六十章 到达 裘千仞,六合青龙,大开大合三神君,傅中书,丁春秋。 这些名字莫不是大宋知名的高手,每一个放在江湖上都是大名鼎鼎,足可让十倍百倍的武林人士心寒胆战,不过他们只算是元十三限麾下人手中不到一半的数目。 另一大半包括“黑光上人”詹别野,龙八太爷,“梦中剑”罗睡觉,“铁树开花”张铁树、张烈心,雷动天,八大刀王,邓苍生,任鬼神,白愁飞,惊涛书生吴其荣,风派掌门刘全我,武状元张步雷,天盟盟主张初放,镖局王王创魁,海派老大言衷虚、托派老大黎井塘、捧派老大张显䁖……等等人物。 而这一切加起来,仍只是此行要面临的冰山一角。 无情很愿意相信蔡京还有暗地里的埋伏,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想要杀死诸葛正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机会,今日不动,更待何时? 他不是个喜欢打击队友的人,但有些事情必须提前点破,在场众人自诸葛正我以下,能够充当智囊的仅他、黄蓉和李忘尘。但黄蓉不了解蔡京,李忘尘成天笑嘻嘻的,便也只有他无情来做这样一个不识抬举的恶人了。 果然,他一说到这点,众人立刻神色肃穆,本来欢乐的气氛沉重几分。 其实无情的年纪不大,但他身份高、地位足,有一种带幼儿园的班长味道,这种人在一个队伍之中扮演的角色,通常是不讨喜的。而他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收回时,也在心中暗暗纠结自己是否说得太重,令人讨厌。 但这属于非常微妙的心情,不好直说,仅有铁手和李忘尘同时露出看破一切的笑容。 这时候他们正好走到了城门口,街道两边有很多人望着他们,无数的目光聚集在了一起,然后有个一直咳嗽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拦住了这条队伍。 这个人当然是苏梦枕。 他身后一如既往的跟着杨无邪,身上则披着大衣,整个人被大衣衬托得更加瘦小,大衣也好像被他衬托得黑而深。 温柔惊喜道,“师哥,你竟来了,难道你也要帮我们打元十三?” 苏梦枕没有搭理她,而是对着诸葛正我行礼,“抱歉,诸葛先生,我没办法出力帮你。” 六分半堂和元十三限其实并无直接关系,但也看在蔡京面子上,拿出雷动天,而且就李忘尘所知,迷天七圣的三圣主邓苍生、四圣主任鬼神也是六分半堂的卧底,可见雷损虽然并未算是极为用心,却也尽足了力。 与之相比,苏梦枕一向受到诸葛正我许多照拂,但现在却袖手旁观,一力不出,这其实是非常难以启齿的。 诸葛正我笑道,“公子有自己的难处,我怎么会不知道?” 苏梦枕难得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今日过来虽是送先生出城,同时也有并不单纯的理由驱使。” 诸葛正我道,“请说。” 苏梦枕转头看向温柔,“我不能让师妹跟着你们过去送死。” 他的话很难听,一说出这话,黄蓉冷笑了起来,段誉摇头晃脑的不赞同,冷血眉头一皱,郭大路翘了翘鼻子发出哼的一声,他们神色变化当然是因为“送死”两个字。 唯有温柔会因为整句话的意思而色变,嘴巴一开,柳眉一窜,就要和自己的师哥据理力争,她自以为自己的小星星刀就算比不上苏梦枕的黄昏细雨红袖刀,也一定相差不远,师哥这样看低自己,实在很没有道理。 但她的嘴巴还没有真正出声,已经被点中了穴道,僵在了原地。 王小石和许天衣同时点中她身上的要穴,然后一左一右地将她推了出去,两个人面露一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喜色,“苏楼主总算来了。” 苏梦枕让开了路,杨无邪拍了拍手掌,人群中已冒出来个小小的很秀气的轿子,好几个容貌秀丽的丫鬟,将被点了穴道的温柔强行按了进去,之后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向着众人拱了拱手,带着一众离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队伍短暂的停下了,诸葛正我哭笑不得的看向王小石和许天衣,“是你们在通风报信?” 王小石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许天衣则低头看自己掌中的绣花针,“我们拦不住她,只好请能拦得住她的人了。” 温柔大概还妄想着能在此战一战功成,扬名江湖,绝对想不到自己亲近的小石头和许大哥都成了背叛者,双眼在整个过程中使劲眨巴,发红又流泪,发现这两人是石头心肠,便又侧头看向心中极为倚重的“宋大哥”和大郭。 结果发现大郭吹着口哨,宋虚正别过脑袋,两个人好像也完全支持她留在临安,当即气得够呛。 然后轿子的幕帘垂下,令她无从关注外界形势的任何方法。 这一番闹剧是插曲的开端,苏梦枕并不是唯一前来送行的势力。 除了彻底倒向蔡京的六分半堂没来,临安府大大小小的势力,包括迷天盟,发梦二党,刑部,朝中大员……如是种种,都悉数到来。他们来意不一,有些人是保持中立,有些人是实力不足,有些人是虚心假意,但对诸葛神侯的祝福都十分相似,希望他平安归来。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不看好的姿态。若是对元十三限说来,想必就是得胜而归。 但也很难说是刻意而为之的挑衅,诸葛神侯面色不改的接下一切。 面对这种人情世故上的东西,四大名捕中的无情孤僻,冷血冷峻,都很不擅长,唯有铁手和追命能帮助诸葛神侯料理,队伍自此之后才再无阻隔的离开。 也许仅有李忘尘能从中感受到一点独独针对他的异样,在城门口苏梦枕绑走温柔的时候,他之所以别过脑袋,不是因为心虚。 事实上,以他的性格,当会双眼直视过去,满脸微笑地看着温柔被送上轿子,并加以鼓励支持。温柔到那时一定会更气,李忘尘也会收获快意。 但却有个目光让这一切并未发生,那应当是个女子的目光,藏在人山人海内,幽幽然,静静然,像是两线昏暗房间里的明光,穿过人群,落在李忘尘身上。 李忘尘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彻底消失,今日的城门口太热闹了,就算是他的先天神力觉知,也无法在纷杂的声响中捕捉一点蛛丝马迹。 在场的都是武林高手,剔除水货温柔之后,最弱者也是黄蓉以及郭大路,郭大路近些时候已在诸葛正我的指点下,成功抵达九品,并且习得一定杀招,所以一路上可以免去很多常人行路的困难。 如此三日之后,他们终于到了甜山。 甜山又称做三房山,有私房、填房、洞房三路山脉,并且各自有酸岭、咸湖两大险地,山上还有一座老林寺。 元十三限是这样一个人:他时刻想要战胜诸葛正我,又时刻败给诸葛正我,但是胜从来不是说诸葛死而他生就叫胜,尽管他无数次这样催眠自己说服自己,却打从心底不这么认为。 所以此次战役,他放开了手,地点是诸葛选定,时间是诸葛占优。 但是人手、气势上,却又是元十三限的强势。 诸葛正我并不矫情,所以他选择了甜山。 这个地点他无比了解。 李忘尘知道诸葛正我选择甜山的缘由,什么三房山酸岭咸湖都是扯淡,真正目的旨在山上一座老林寺。 老林寺名字叫得比少林寺厉害,在江湖上却无少林寺那般威风。不过它其中的主持“老林禅师”,其实也未必输给少林寺的诸位高僧,只是名声不显,连蔡京也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不会同意在此厮杀。 老林禅师俗家姓名“雷阵雨”,号称“霹雳火神”“杀头大将军”雷阵雨。 江湖上若是姓雷,少不了和霹雳堂有关,而在临安府附近姓雷,则自然又少不了和霹雳堂中分化而出、自立门户的六分半堂有关。 雷阵雨昔年同样是六分半堂中人,而且是六分半堂的元老。 当年雷震雷创立六分半堂,从霹雳堂内带出来两名爱将,一位就是雷阵雨,一位就是雷损,三人共同创下现今六分半堂的基业。 当年的临安府还没有金风细雨楼的位置,真正的霸主乃是迷天盟,年轻的关七已有现今战神风姿,而六分半堂处于挑战者的姿态。 在其中,雷阵雨将霹雳堂火器的功夫和唐门暗器的功夫结合,结合完了再与自己的武功结合;而雷损另辟蹊径,放弃了火器与暗器,拿起不应宝刀与“快慢九字诀”。 但两人的武功对比,仍然以雷阵雨更胜一筹。 雷震雷年老之后,虽看好雷损的才能智慧,却仍将雷阵雨视作自己的第一继承人。 雷损后来篡权夺位,先和雷震雷的女儿雷媚眉来眼去,后又与关七的妹妹关昭弟结婚。关七有个爱人叫温小白,因关七终日练习武功而埋怨不平,最终居然也和雷损交往日频,有意使关七嫉妒。 当然,温小白并没有做出出格之事,她在六分半堂中生下一女,便是雷纯。 总之,昔日的雷损绝无今天的霸主气魄,遍观行事,似乎是个招蜂引蝶、因势利导的浪子淫贼,若是讲出去给六分半堂中人听了,一半人都得嫌弃总堂主的手段龌龊。 关七因此分心,走火入魔,人也变得半痴半疯。 结果小白大概是处于分娩后雌性激素过剩状态,居然以为关七不要她了,就此决定抛却负累,将孩子交于雷损抚养,自己则销声匿迹。 她算是比较洒脱的女人,但关七可就惨了,整日追寻老婆不到,心急如焚,开始滥杀无辜,迷天盟的几大圣主给他杀了个遍,令他大失人心,迷天盟也就此衰落,而六分半堂反而乘势崛起。 一切像是老天都在眷顾雷损,雷损又设计激雷阵雨与走火入魔的关七拼杀,关七被雷阵雨炸伤大脑,沉寂日久,为人所困,而雷阵雨也因此成了个废人,令雷损终于有篡权夺位的机会。 这才有了今日的六分半堂,今日的雷损。 但是雷阵雨虽然成了废人,却还是有一些朋友的。 其中之一就是许笑一。 王小石的师傅,许天衣的父亲,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的师兄,天衣居士。 天衣居士也是天生限制,难以修成内力,但他武功或许不行,医术却绝对精妙,雷阵雨为他所救,居然功力复原,完好无损,并且绝无任何后遗症。 除了天衣居士之外,还有洛阳王温晚。 天衣居士用医术保住了雷阵雨的性命,而温晚用权势保住了雷阵雨的一家妻小。 而雷阵雨经此一役,大彻大悟,也不愿意报仇复仇,只当自己在红尘中死过一次,六分半堂是他人间的总坛,老林寺却是他此生的余地。 不过,他虽然已经看破红尘,却有两件大恩,一件来自于天衣居士,一件来自于温晚。而这一次,就是天衣居士和温晚极力要求他帮助诸葛正我,所以他不得不重出江湖。 而诸葛正我也因此才选定甜山作为战场。 诸葛正我在老林禅师的带领下,亲自去看了几处要害之地,脸上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他们将以老林寺作为根据地,并连夜和无情、黄蓉思虑阵法,根据已有的人手,守护各大要地,布下各种迷阵,以迎接元十三限的到来。 李忘尘对阵法倒是一窍不通,听了一会儿便不听了。 他只是暗暗想一件事情:如果说老林禅师雷阵雨是诸葛正我一方的底牌,那元十三限的底牌又是谁呢? 元十三限显然不可能跳出来告诉他真相,李忘尘也明白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无济于事,今日发生的一战,将会脱离他所知的前世剧情,没有任何斡旋的余地,仅有通过实力去度过危机。 于是他找了个极为安静僻静的地方,就这么坐了下来。 他开始练功。 (=) 第六十一章 开战在即 也许就是越紧迫,越关键的时候,人反而会迸发出一些奇特的灵感。 李忘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一次。 这一次甜山之战从一开始就和从前绝对不同,任我行也好、原随云也好、邀月怜星也好、鸠摩智也好,他们都以毋庸置疑的强者之姿压倒在李忘尘的心头,但李忘尘至少能以前知能力提前布局、联合同伴,总能做点什么事情。 彼时他总是做出在常人看来无端的行为,其实内有深意,别人只当他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神仙,或是能为无米之炊的巧妇,神秘莫测的行为总能起到绝妙效果,好像世上一切事情都难不倒他,殊不知他是开了情报挂。 但随着实力越高,这样来自于上天的优待将会越来越少,直至不复存在。 一方面是敌人的等级拉高,这个高武化的世界会将原作一些战力上的对比拉大,对判断有害无益。 原作中的鸠摩智再强也敌不过千人军队,但这个世界的鸠摩智一记火焰刀能在战场席卷上百人,若无同级高手制衡,大杀特杀起来一上午可歼敌数万,若以此代彼,无疑会成为笑柄。 第二方面是李忘尘所造成的蝴蝶效应已产生波澜,加之原本就存在多个势力构成的错综复杂局面,变量太多也太复杂。 李忘尘仅能确定某些不可更改的根本,却无法明了具体细节,正如郭靖来自于蒙古,但他在蒙古的经历和此前所知大相径庭,同样是令他再无法尽知情报的棘手货色。 综合考量下来的结果,呈现于李忘尘现在所面临的局面,已无法用穿越者的超然姿态去面对,他不再是下棋者,而是一枚棋子,他无法掌控全局,反而听从诸葛正我的命令。 他做出判断的依据,不再是前世所知、妄加揣测,而是通过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了解到的东西。 这象征着李忘尘将从云端落到现实,但他没有不服,坦然接受。 上天已给了他太多太多,他到了这世界尚未一年,已经历如此精彩纷呈的一切,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毕竟是个真实的世界,而不是只给他一个人玩的游戏。 所以他面临蔡京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也觉得无从下手。他不知道蔡京的武功有多高,他不知道蔡京到底和多少势力有关系,他甚至不知道蔡京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这也是应该的,他才来临安府不到两个月,而临安府维持如今的局势却已有七八年。 李忘尘凭什么能用自己的微弱力量,去动摇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既然不知道,那就只有放弃。 放弃不代表退却,有时候是以退为进,李忘尘不是孤胆英雄,他心中有个词汇叫做同志,这词汇在很多时候被人曲解,幸好在这个时代绝对无人会这么想。 它还保留着起码的荣誉和光芒。 诸葛正我就是李忘尘的同志。 李忘尘不了解的他了解,李忘尘不明白的他明白,李忘尘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 但李忘尘提出来的仇统之法,也是他从未想到,从未敢做的。 李忘尘缺乏力量与沉淀,而他缺乏李忘尘的激情与想法。 他很欣慰能从李忘尘身上看到年轻人的可能,李忘尘也很高兴这世上毕竟还有高个子能顶得住天塌。 两人一拍即合。 所以李忘尘甘愿成为棋子之一,并相信这局棋的执棋人。 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有一种战斗的心态。 其实从前的李忘尘一直想得太多,鲜有在战斗中完成突破明悟的时候,他是那种脑子灵便而心意难以凝聚的人,与郭靖段誉王小石郭大路等人是一个标准下的两极。 若用一个他习惯的较为恶心的比喻,世上人的大脑都是屁股,李忘尘属于东西积累得太多,因而便秘。 但今天他却体会到一种完全无需思考的新奇感受,划拉一下就拉了出来,神清气爽,脑袋一空,便秘的功夫全交给诸葛正我、无情、黄蓉去忙活。 ——关键就在这一个“空”。 要在清风明月之下,山岗漆黑,强敌即将来历的时候,能得到一个“空”字,是多么多么不容易啊? 远处的诸葛正我从与无情、黄蓉的讨论中抬头,看了一眼李忘尘离去的方向,哦了一声。 他笑了笑,就好像是见到一朵莲花正在绽放。 …… 第二天清晨,元十三限的队伍来到了甜山。 但见远山蒙蒙雾霭,层层叠叠由近而远的蔓延出去,罩住天空弥散大抵,本来山野间零零散散的乡民被临时驱逐,而飞禽走兽似乎也能感觉到未来的危机四伏,因此这本来热闹的山已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他们一行人已去了刑部的捕快、六分半堂的部属、蔡高秦的手下、方应看的随从,再无临安府内的声势浩大,但仍有近三十人左右,并且个个有不凡身姿,本来足以打破一切宁静。 但这三十人好像自融入这个世界,便消去了某种声势,每个人感觉到某种前所未有的孤单,或是期待或是紧张,或是担忧或是兴奋,只因为接下来要迎战的敌人。 诸葛正我是陷入了弱势,但没有人敢小看他。 这一战的每一个参与者,一想到这个名字,只怕都很难不心荡神摇。 自号“星宿老仙”的丁春秋在星宿海做足了老大,到了元十三限麾下也是很有派头的一位,并不犯怵地主动提问,打破山中寂静,“元老,接下来怎么做?” 其实逍遥派和自在门一向颇有渊源,以“逍遥自在”并称于世。 如果要问李忘尘为何如此,他一定会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是姓温的对姓金的致敬,旁人自然一头雾水,这是只有他知晓的笑话。 但在这个世界真实发生的事情是,韦青青青和逍遥子是好友,他们有同样洒脱自在的心性,不是王重阳这一心修道般的正经真人,不是燕狂徒这心气大无边的狂人,他们游戏人间,一个崇尚逍遥,另一个崇尚自在,玩笑般的创立下两派,并延续至今。 两位祖师爷交好,下面的弟子自然也或多或少有些交情。 元十三限是自在门二代弟子,与巫行云、无崖子、李秋水三人相识,而丁春秋是逍遥派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两个人隔了一辈,所以称呼元十三限为“元老”。 但考虑到丁春秋同时是星宿派的祖师,已脱离逍遥派,自立门户,元十三限也颇给他面子,称呼一声“丁先生”。 他当然知道丁春秋暗算无崖子,不过他也不喜欢无崖子,因为无崖子令他想到了天衣居士,两个人一般的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只是无崖子武功好一些。但后来好了,丁春秋的偷袭让无崖子成了个断腿残废,武功再无施展余地,这就更像天衣居士了。 而像天衣居士,便是无崖子的罪。 ——天衣居士一向和诸葛一个鼻子出气,这次也想要帮诸葛,幸好给太师拦下。 无崖子既然这么像天衣居士,那他就活该越惨越好,他越惨元十三限就越痛快。 同时他还佩服丁春秋,元十三限年轻时喜欢公平、尊严、信义,但他信奉这些大半辈子,一点功绩没有,只能看着自己的对手一步一步成为天下知明的诸葛神侯,临到晚年才明白卑鄙的手段是这样重要。 若他当年明白,蔡京早十年就能部属手下查天王、凌落石、青梅竹、石幽冥、九幽神君、绝灭王与他一起对付诸葛,诸葛正我就算再有本事也得倒下。可惜这一个一个高手,都成为四大名捕扬名天下故事中的反派,要么给铲除得差不多,要么势力独立不愿出手,现在元十三限想要后悔也没辙。 于是到了近几年,元十三限反而陷入另一个极端,悔恨自己没能放下一切负担,变成个卑鄙无耻的人,否则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但丁春秋能做到,所以连元十三限也觉得,真是活该他成功。 如此一来,元十三限辈分比他高,武功更高,居然还对他很客气,仿佛将其视作人生的老师一般,“丁先生,接下来咱們休息。” 一旁的裘千仞迷惑道,“休息?可咱们这一路并没有多么劳累啊。” 他是江湖上有幸加入到九阴五绝中的一员,可惜因心术不正而被王重阳踢出研讨会,一直以来深以为耻。 他不敢冒犯王重阳的威严,承认了此事,但看着欧阳锋这大名鼎鼎的西毒排列其中,打从心底也难以相信这什么心术的说法,最终怨天怨地,只得把一切归咎于王重阳的针对,或是自己武功不够。 为此他攀权附势,最终成为蔡京网罗的手下之一,并与大金国暗中有所来往。 元十三限撇了他一眼,脸上的刀疤似乎扭曲了一下,像是能飞出来,冷淡道,“体力未有劳损,但是精神上却损耗许多。而且诸葛先一步到达,一定有所部属,你没有感觉到周围传来的杀机吗?” 他对裘千仞的态度就没有对丁春秋那么友好了。 裘千仞呆了一呆,脸色一红,却只弱弱称是。 他刚才是看元十三限对丁春秋的态度,以为对方礼贤下士,并不如传闻般可怕,所以才大胆提问,可是没想到遭至这般待遇,一时间只觉得大失颜面,周围人都看着自己的笑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元十三限皱眉看他,更令他心惊胆战。 他却不知道,元十三限却在想一件事情:如果是诸葛的话,就不会这样令他的下属不满,我怎么就这样忍不住呢?难道我真的不如诸葛? 思量归思量,元十三限并无收回话语的意思。 没人会怀疑元十三限对诸葛正我的杀机,但是越到这样的关头,他反而越是冷静,一边派人安营扎寨,一边令人去前方探测情报。 甜山的构造奇妙,三座山岭好似三条笔直长路,出发于同一处而归拢亦同一处,但彼此却间隔千百丈距离,下方是深不可测的谷底,因而形成三道分割开来、难以干涉的战场。 三座山岭之间的天堑,若没有元十三限和诸葛正我这般武功境地,实在不容跨越,而这将是诸葛正我反败为胜的关键,但凡元十三限部署不合理,会浪费自己手中兵力,给予对方以小博大的可能,并失去本来的强势低微。 但酸岭、咸湖两处,却成为三座山岭中间的联系,若占据这两个地方,元十三限的部队可立即转移,将不会受限于诸葛正我到陷阱。 这显然不只是武功的对决,更是兵法的对决。 元十三限大手一挥,令八大刀王首先出阵,此去不在杀敌,旨在摸清楚对面部属,须得见人即退。 (=) 第六十二章 杀人 八大刀王是方应看的属下,同时也是方歌吟为方应看留下的八名护法。 他们分别是“彭门五虎”彭尖、“碎梦刀”习炼天、“相见宝刀”孟空空、“八方藏刀”苗八方、“伶仃刀”蔡小头、“大开天小辟地”萧煞、“七十一家亲”萧白以及“女刀王”兆兰容。5 这八个人中,孟空空、兆兰容都是九品武功,而其余人是八品。 这种组合,在临安府尚能跻身上层圈子的边缘,八人合力能抗衡先天高手。但在如今元十三限的门下,却已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小三合高手可论打来算,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为平日里不耻的打杂人员。kánδu5.ζá 八人惴惴不安地商量一阵,以孟空空带上彭尖,兆兰容带上习怜天,而剩下四人一伙,分别进入甜山的三座山岭。 他们当然亦清楚彼此已成为探路的炮灰,人多势众的队伍便是有这般底气,只是最后的获利者将永远不是以身犯险的底层中人。 但他们武功低,地位低,权势低,几乎无处能令人高看,现在别无选择,唯有用手中的刀来谋求生路,并将生还的希望寄托在传说中诸葛正我的善良上。 兆兰容的哥哥是权力帮的“刀王”兆秋息,她得以攀龙附凤,拥有“女刀王”名号。但别说仅是兄妹关系,就是他哥哥亲自到此,也绝不可能受到任何礼遇优待,除非有李沉舟亲自嘱托。 此番必然是极惨烈的一战,这也是江湖的常态,人人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有如此才能得到蔡京的赏识、世人的敬畏、滔天的权势,正道为了心中的侠义可以舍生取义,他们自然也可为了想要的权欲而身犯险境,并且赋予这行动不下于前者的光荣意义。 八个人心中先是紧张,而后是刺激,紧接着演变成一种难以言......少年结伴而来,少女只看了他们一眼,没什么兴趣的哼了一句,“这也叫刀王么?” 那少年道,“蓉儿,他们这般过来,孤苦伶仃,别无后盾,已十分不容易了。我们在西边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兵,在茫茫战场上为求探路让他们去送死,多数以穷鬼、流浪汉充当,十分可怜,你千万少说两句。” 少女笑道,“那我继续去颠勺了。” 少年笑道,“我给你打下手。” 两个人就又转头回去了。 这少女的小瞧没令人在意,但少年的话却让八大刀王心里面听着十分不是滋味,但这里是对方的大本营,不说两人好不好惹,任何人一想到这破庙子里有个诸葛正我,都得在心里狠狠掂量,不敢轻动。 对方不找他们麻烦,只当他们是个屁,他们也当然只能够当自己是个屁一般的充耳不闻。 另有一个公子哥走了出来,他却似乎吃完了,肚子微微鼓起,然后瞪大了眼睛从头到脚的观察他们八个人,然后拱手笑道,“八位仁兄真是仪表不凡,不愧是八大刀王,小生佩服、佩服。啊,不是八位仁兄,还有位姐姐呢。” 这话当然是奉承话,他笑容灿烂,似乎是真心的,但听入耳中,好像比此前那对情侣更惹人厌。 八大刀王斜眼瞥他,并不搭理。 公子哥挠了挠头,大概知道自己没遭人喜欢,也就退了回去。 一个长得很英武,又有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出来,看了他们八人一会儿,竟缓声道,“你们的武功很高,但不够高,卷入此番争斗真是不要命了。听我一句劝,其实江湖未必要风里雨里,刀光剑影,你们若有幡然醒悟的意思,还是就此离开吧。”1 彭尖终于忍不住了,“你以为自己的武功很高吗?为什么是我们退,而不是你退?”##他一眼看出来,这汉子的武功并非达到先天,和那白衣金带的女子一般无二。 那汉子笑了笑,就好像是看着一个人问出了太阳为何是圆的,“我又和你们不一样。” 他却没说为什么不一样,又走了回去。 下一个青年已走了出来,他浓眉大眼,一身正气,龙行虎步,腰间配有一柄古剑,一走出来有种慑人威势,好像能够吞风踏云。1 兆兰容看到了他的面孔,几乎有种下跪冲动,因为她曾跟随兄长近距离一观权力帮主君临天下李沉舟,对方那轻描淡写视天下如无物的声势令她印象深刻,而此时这种印象再次出现,竟来自于一个和李沉舟面容绝不相似的人。 其他人虽未有她这般经历,但也心神一紧,知道来了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但青年走出不到三步,一张嘴便打了个好大嗝,大毁气质,从几乎可比拟君临天下气魄的一方雄主,变成了个刚吃饱喝足屁事不干的社会闲散人士。 他转头看向八人,直接了当地问,“打不打?是朋友还是敌人?” 这人说话的方式好像是个无需思考的无情战斗机器。八大刀王面面相觑,不敢说是朋友,更不敢说是敌人。 青年眉眼一横,“战又不战,退又不退!”1 转身回到寺庙中。 最后走出来的是个手持绣花针的汉子,他一路走出来时,手上还拿着件衣服、一根绣花针,一路缝缝补补,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停下来般的用心。 此前有人贬低八大刀王,有人恭维八大刀王,内核都是小瞧,但小瞧也是一种反应,有时候无视反而比小瞧还要小瞧。今时今日,八大刀王已受尽奚落,也不在乎更多,只想要尽可能多的见识来者,并将情报全数传递回去。 孟空空上前一步,道,......“请教这位仁兄?” 那汉子还是专心缝衣,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般抬头,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温和、沉静、木讷的气质。 孟空空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传说中的人物,“阁下就是洛阳王温晚麾下的‘天衣有缝’许天衣?” 许天衣道,“是温大人令我来保护诸葛神侯的。” 孟空空叹了口气,“可惜天下第七已死,若无他的‘势剑’,怎么抵挡得住您的‘气剑’。” 许天衣又缝了两针,才慢慢悠悠、冷冷沉沉道,“你想要提醒我,元十三限就是天下第七的师傅,而我是天衣居士的儿子,温大人的门客,若我留在这里,元十三限会记下这一笔账,日后难免对天衣居士和温大人下手,对不对?” 孟空空笑道,“不敢。” 许天衣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当然不敢,你们这样的人,连说真话都不敢,又怎么明白连死都不怕的人?我就在这里等着元十三限,你叫他来杀我吧!” 说完这番话,也转身回到寺庙中去。 这些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了个少年。 八大刀王早已猜到他的身份,不是天衣居士亲传弟子王小石又是谁? 孟空空已在心中暗忖,还剩下诸葛正我、四大名捕以及那个宋虚……这些情报已经够交差了。 他尚未弄清楚这伙人的态度,但一个一个都的确有不凡气质,他们却回到寺庙,说明没有出手的意思,这或许是他們对王小石足够自信,或许是他们真是侠义之道,又或者是他们刻意是放走八人,可能性众多。 但都是好消息。 此时此刻,王小石已喝光了稀粥,将碗放在地上,整个人站了起来,“诸位要走了吗?” 孟空空客气道,“叨扰已久,叨扰已久。” ......王小石叹了口气道,“八位可知道为何大家都对你们兴致不大?” 孟空空道,“愿闻其详?” 王小石道,“因为我还从未杀过人,大郭前几日还亲自去牢中找个了死刑犯搏杀,可我却在临去的关头退缩。眼看元师叔就要前来,小石头竟如此不中用,真是叫人汗颜,现在不杀人,以后迟早吃亏。” 孟空空恍然大悟,“你是要将我们……” 王小石点头道,“没错,将你们……” 他忽然闭口不言,微微一笑,“哎呀,真是个让我说出来也不敢的词汇啊。” 腰间一颤,少年的左手往腰间一按,接着再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分开双手。就在这快若电光火石的动作间,奇形诡异、刀剑拼接而成的挽留已分拆两截,左刀右剑的出现在他掌中。 八大刀王同时退后一步,握刀在手。 王小石的确不敢说。 但他敢做。 看书啦为你提供最快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更新,第六十二章杀人免费阅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王小石叹了口气道,“八位可知道为何大家都对你们兴致不大?” 孟空空道,“愿闻其详?” 王小石道,“因为我还从未杀过人,大郭前几日还亲自去牢中找个了死刑犯搏杀,可我却在临去的关头退缩。眼看元师叔就要前来,小石头竟如此不中用,真是叫人汗颜,现在不杀人,以后迟早吃亏。” 孟空空恍然大悟,“你是要将我们……” 王小石点头道,“没错,将你们……” 他忽然闭口不言,微微一笑,“哎呀,真是个让我说出来也不敢的词汇啊。” 腰间一颤,少年的左手往腰间一按,接着再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分开双手。就在这快若电光火石的动作间,奇形诡异、刀剑拼接而成的挽留已分拆两截,左刀右剑的出现在他掌中。 八大刀王同时退后一步,握刀在手。 王小石的确不敢说。 但他敢做。 看书啦为你提供最快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更新,第六十二章杀人免费阅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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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刀王的刀法各有妙处,彭尖的刀险、狠而厉,习炼天的刀轻灵梦幻,同样是快,却快得有所区别。 但是王小石左手一闪,相思刀成了一道又轻又灵的游龙,刀尖在虚空中精准一点、再一横切,行云流水得令人分不清楚是一个动作还是两个动作,空中传来了两个细弱尖锐的撕响,两人猛然后退数步,以惊讶的目光同时看着王小石。 刚才那一招中,彭尖以刀尖、刀身、刀柄发力三段发力,习炼天将浓情融入刀法,却均被王小石以高明手法破开。 最重要是,王小石破招时本可痛下杀手,却并未杀人。 他们开始渐渐相信王小石从未杀人的自语了。 王小石笑道,“两位千万可别留手。” 这当然并非彭尖和习炼天看他可怜,而是投鼠忌器,因寺庙中的众人不敢下死手。然而王小石观看迫近的锋芒用力微弱,气势欠缺,是以明知这点也无法乘势杀之,只期望对方全力动手,自己再以杀止杀。 说话同时,右手的**剑倏然而动,骤然而起,一道青虹离奇地刺穿八人眸中的世界,任其放目感知,亦只能朦胧把握到模糊轨迹,而无法知晓它来自于何处。 王小石以一个极为潇洒的动作,用二指衔起剑身,又一剑刺出。 剑来了! 霎时间剑光闪烁,剑气交织,如雨而注,数十道剑影笼罩了苗八方、蔡小头、萧煞、萧白四人。 快到近乎超过声音的剑气后发先至地迎上刀锋,嗖嗖嗖嗖声音之中,清晨的暮霭被剑光撕碎成肉眼可见的一片一片,那灰蒙蒙的世界也逐渐给荡开清晰的空间。几乎是同时,四人四刀化攻为守,叮叮当当数十个声音重叠而成的一个响动里,他们的一切攻势都被化解消弭。 四个人,四把刀。 这都是天下名刀名势。 苗八芳的八方藏刀式是公认刀法中精华的精华,攻守兼备、无破之破,曾单纯以招式的精妙逼死一位成名剑客,但他尚不敢挑战蔡小头的伶仃刀,只因伶仃刀无招无式、寂寂无名,纯靠实战中的变化克敌制胜,根本没有招式的念头。 而要说到刀法中刚柔、大小、动静的变化,萧煞萧白两兄弟竟能各执一端,达到一个标准下的两极。萧煞的“大开天、小辟地”刀法,是世上刀法中公认刚猛一绝,而萧白缠绵悱恻、连绵不绝的“七十一家亲”刀法,则将刀法化作绕指柔,两人同时出手,形成完美无缺、互相弥补的阵势。 可是这样的四个人加起来,现在竟陷入王小石水银泻地中的剑势去,不可自拔,攻少守多。王小石动作快如闪电,节奏迅如狂风暴雨,他出三剑的功夫,四人每个人才能回一刀,这样多出来的一刀方是难得的进攻,却又立即被王小石随手迫出的第四剑轻松自若地处理掉,显现出王小石人仍有余力未尽。就在这时,王小石纵身一跃,竟大胆进入四人阵中,霎时间身前身后都是刀光。但他丝毫不乱,右手剑光不停压制四人的同时,左手的相思刀同时横切竖劈,爆发出山洪般的气劲,以弧形凌空连续闪烁,竟将彭尖和习炼天一同卷入战场之中。 他大笑一声,“两位朋友也来吧。” 彭尖和习炼天大吃一惊,但已由不得他们脱身,两个人刀法挥洒,施展出五虎断门刀彭家和碎梦刀习家庄自古相传的精妙招式,看来威风无比,实则有苦自知,是完全给王小石逼迫出来的。 七个人以王小石为中心舞成一片,刀光剑影在王小石的眉宇间飞射碰撞,火花产生的一闪而逝的高温像是能够点燃热血,王小石的眼眸发亮,刀法和剑法发挥更上一层。 实战的确是最好的老师。 当日面对白愁飞时,王小石说自己的刀法与剑法一般无二,皆能随心所欲的实战,但其实客观来说,他的剑法仍比刀法高了不止一筹。他的刀法秀气,剑法却洒脱,他的刀法像是深闺少女,而剑法却是不可一世的浪子。 而此时的八大刀王也清楚感受到这点,他们不算爱刀不算痴刀,但至少也自号刀中之王,因此而本能为刀道产生不平之意,这代表着王小石在剑法上下的功夫比刀法更高。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世上仅有天衣居士知晓王小石在刀法和剑法上的具体天资悟性,但不妨碍他们产生如此偏见,不过这仅是一闪而逝的遐思。 他们真正的想法是震惊与自愧不如。 孟空空和兆兰容站在一旁压阵,他们本想步步紧逼,形成压迫,自古以来以多胜少的要诀不是一哄而上,而是形成连绵不断如瀑布般令人不得喘息的攻势,但尚未真正出手,王小石展露的奇刀绝剑令他们大吃一惊,压力未成已破,攻势势未构已无。 直至此时他们才醒悟到王小石并非夸口,他现在已以一敌六,而且仍有余地,再加上孟空空和兆兰容绝非难事。 有些战斗,本不需要打就知道结果。 孟空空和兆兰容怔在原地,忽然对视一眼,同时往后飞撤。 王小石捕捉到两人意图,正要飞身阻拦,面前的压力陡然增大,六把刀同时以凌厉狂猛的威势劈杀而来,甚至丧失了他们本来各自的特点,像是成了同样一把刀。 这样的刀势自然不成体统,但若旨在单纯一击杀出,却可造成奇效。 王小石收起闲暇,将心神专注于面前来临的攻势。 他首次收刀封锁,起剑防御,像是完全处于被动,被六人压制到绝境。而仅有真正的绝顶高手,方能看出藏动于静、寓攻于守的真意,王小石的气劲如鲜花枝叶,茂密交错而起,正迎接着六人六刀步入陷阱。 轰然一声巨响,地面一沉。 只听到叮叮当当六下清晰分明的响动,六把刀齐声断裂,上半截飞上青色雾霭之中,六个人身子一颤,动作一顿。 王小石轻飘飘落在地上,环顾凝固如蜡像般的六人。 六人不动,只盯着他,从彭尖的额头开始,习炼天的脖颈,苗八方的背脊,蔡小头的腰肢,萧煞的左胸,最后是萧白的右肩,接连发出六个又细又小的声响,然后次第彪射鲜血出来,这伤口虽小,六人眼中的神采也随着潺潺而去的鲜血消失。 他们就这么倒下,已彻底死去。 而孟空空和兆兰容已彻底消失在浓浓的晨雾之中。 “你们是助纣为虐,偏又舍身留我,真不知道该夸你们还是该骂你……或许在你们心中,自己的命根本没那么重要。” 王小石暗叹一声,双手一合,短刀进入无鞘剑身,重新成为剑身笔直、剑柄微弯的挽留奇剑,落在他的右掌。他在过程中,定定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不可避免的有一些血迹,王小石努着嘴皱着眉左看右看,似乎觉得自己变了一些,但好像又没有变。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首次杀人是不是正如我所说,是雷同于和女人上床,即是重要无比,但又非常不重要?” 王小石收起心绪抬起头来,笑道,“宋大哥,你这样的比喻,将令我一辈子无法忘记。若他日你成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可别怪小石头败坏你的形象了。” 李忘尘从寺庙中出来,他也端了碗稀粥,听了王小石的话不甚在意,只快速喝了两口。 然后转头看向远处,那是孟空空和兆兰容逃走的方向,他喃喃道,“你已经按照计划,把消息传出去了吧?” 喜欢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请大家收藏:()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四章 定计 当元十三限听完了逃回来的孟空空和兆兰容话语,不由陷入了沉思。 丁春秋已渐渐摸透了这临安府的老魔心思,道,“他们刻意放你们回来,这是陷阱。” 说话间摇了摇扇子,加之他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因而一副智囊模样,宛若书中人物走出一般。 这位逍遥派的第三代大弟子平日就远在星宿海边陲地带作威作福,开宗立派,但并非妄自尊大之辈。他见识过无崖子的武功,也知晓逍遥派的底蕴,自己的功夫已到了极限,放到天下间却仅够自保,永远得不了纵横捭阖的机会。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丁春秋干脆躲避中原纷争,在星宿派收留大片弟子,自诩尊主,再无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反而终日沉沦于阿谀谄媚之中,好好做自己的一方土霸主。 但近日天下有变,星宿海毗邻吐蕃国、大辽及蒙古,能密切感受到其中的隐秘动作。 丁春秋曾与血刀老祖交过手,但对方却败倒在鸠摩智的火焰刀下,也听闻过蒙赤行纵横寰宇的恐怖魔能,心中一惊一颤,立马结束了数十年咸鱼生涯,开始给自己好好谋求一处生路,找来找去就找到了蔡京头上。 他解散星宿派,来到元十三限身旁,顿觉安心许多。但观看周围高士辈出,深觉自己水平不够,有被当做炮灰可能。 万幸一点,丁春秋多年在星宿海所见所及不是没有收获,他亲手缔造的星宿派畸形环境,反而成为现在的良师益友。其实人情处事交往,本事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定位所在。 既武功不行,他立刻聪明的转化为军师。 元十三限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丁先生说的是,这是诸葛的谋略所在。他想要让我上当,这山岭中一定遍布阵法,如果我们大意深入,定然吃亏。” 这是讨论会议,本该畅所欲言,但裘千仞被怼过一句,不敢说话。 而如罗睡觉、雷动天、五合青龙之辈,又都是打手水平,向来不思不想,只知道对手在哪里便动身哪里,现在也只旁听。 元十三限忽然看了旁边的傅中书一眼。 傅中书是他弟子中较为特殊的一位,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元十三限的上司而非徒弟,两人平日里的互动也无六合青龙、三神君一般的彬彬有礼敬畏有加。 但今时不同往日,傅中书不知为何,一个激灵道,“元老说的是,但诸葛一向狡诈,深谙用兵之道。其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实力匮乏,再无帮手,可能想要拖延时间。凡事迟则生变,不如急攻猛进,直捣黄龙。” 元十三限点了点头,又看向旁边的詹别野。 他是当朝国师,号称“黑光上人”,颇受皇帝恩宠,平日和元十三限素昧平生,仅有耳闻,但现在居然也忙不迭道,“傅兄所言确有道理,但是甜山是诸葛选定地点。天时地利人和,他必然占据一项,甚至可能是两项、三项。照我的意思,还是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傅中书、詹别野同时是蔡京一党,前者在朝堂上形成一番实力,后者则在深宫内院中传授皇帝修行术,两个人平日里沆瀣一气,此番却又据理力争,各执己见,全都是出于心中实在感受。 这不是他们愿意争愿意斗,其实就算踏入诸葛陷阱又能如何,己方实力太大太足,诸葛绝无还手之力,就算死伤多了一些,也轮不到他们两位,但他们还是全无平日含糊划水摸鱼的态度,非得争个对错高低不可。 这全是因为元十三限的目光。 元十三限的目光到了谁的身上,谁就立刻在某种感觉下发出有用言论。 那目光像鞭子,有力但更有势,力是着实劈砸在身上的痛,而势则是将出未出将发未发,时刻在心头形成沉甸甸威胁和恐惧,他们不自觉已开动脑筋起来,争先恐后地表达自身价值。 这让他们升起奇特感受,在皇帝的面前他们尚能糊弄,可是到了元十三限的面前,他们却不得不尽力,就如两个孩童,生怕被大人处罚、责骂、抛弃一般。 元十三限收回了目光,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两个人同时住嘴。 然后元十三限看向孟空空和兆兰容,“你们说,杀死其他六人的是个叫王小石的小子?那人是二师兄的徒弟,对吧?” 到了现在,他居然还能称呼天衣居士为二师兄,这是众人所想不到的。但其实在元十三限心中,诸葛是诸葛,天衣是天衣,若懒残大师叶哀禅重出江湖,他仍服膺对方为自己的大师兄,是非都得分明。 他的目光落到两人身上,孟空空和兆兰容也升起如傅中书詹别野般的感受,点头不止。 元十三限又移转了自己的目光,这一次却看向了队伍中的边缘人物。 白愁飞。 白愁飞也跟在队伍之中,但和以往锋芒毕露的模样全然不同,今日他光华尽敛,再也没有那股傲气凌人的味道。 元十三限道,“若我记得没错,你曾败在王小石的手中。” 白愁飞平静道,“是败了一次。” 元十三限又道,“是,败了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一直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生命未能结束,日子还很长,迟早也能赢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白愁飞,还是在说自己,“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白愁飞居然并不怯场,而好像是早有自己的想法,悠然道,“其实诸葛的胜机只在一点,那就是田忌赛马。” 他来到面前的滔滔云海之中,有三条分支,伸手一指,“他要寻找的无非是一种局面:元老没遇到他,他却遇到了我们,如此就能逆转局势,弥补人数上的差距。” 元十三限点头道,“有道理,但前提是我们分散兵力,我们若一起进发、聚集力量该如何?” 白愁飞道,“我想诸葛留下的阵法,不在杀敌,也杀不了敌,那只有围困和预警最为有效。咱们若只有一股人马,人数一多,势必泄露蛛丝马迹,有提前布下的阵法相助,诸葛能轻易在这群山之中与我们玩捉迷藏,将永远找不到他的踪迹。” 元十三限皱眉道,“这确实是个麻烦事,看来只能分兵合围,不给诸葛一点缺口了。” 白愁飞道,“这也是诸葛选择此地的缘由。” 元十三限道,“既然分兵势在必行,那你认为他要怎么令我遇上别人?” 白愁飞道,“有人会充当诱饵,引元老而去。” 元十三限问道,“你认为诸葛是这样的人?” 白愁飞道,“他是,人們总是判断诸葛正我为妇人之仁,其实他是当断则断。他有手段,有智慧,有谋略,他身处现实而非身处游戏,他面临强敌而非玩伴,他若没有决断,怎么可能成为蔡太师的心腹大患,成为元老您的一生大敌?” 元十三限忍不住又点了点头,“看来你真的很懂诸葛,其实他身居高位,怎可能双手干净?世人都道他纯洁无瑕,连他的敌人也敬服他,这反而是他的巨大陷阱,足令他无往而不利。” 白愁飞道,“元老谬赞。” 元十三限的目光变了,很礼贤下士地问,“你有没有破解之法?” 白愁飞环顾四周,目光与一个一个同僚触碰,忽然道,“我的想法是,不如将计就计。我们分两路出发,大张旗鼓,步步为营,牵扯诸葛一方的心力,令其摸不到虚实,并佯装元老在其中一路,迫使诸葛去往另一处,而元老必将以逸待劳,从人群之中骤然杀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元十三限露出沉思表情,“此计极妙,诸葛要诱我深入,我们也以牙还牙。但前提是我们怎能瞒过诸葛,令他相信我在彼处,而非此处?” 白愁飞看向元十三限,忽然重重跪地,高声道,“白愁飞请元老赐箭!” 此话一出,旁人脸色都是剧变。 元十三限神色微变,道,“你想要学我的伤心小箭?” 白愁飞道,“要骗诸葛出手,只能九真一假,不得不仿造元老的伤心小箭而发。” 元十三限道,“你想要用伤心小箭射死王小石?” 白愁飞道,“我非杀王小石不可,正如元老非杀诸葛不可。” 元十三限道,“你到底是想要偷学我的神功,还是想要战胜诸葛!” 周围的人终于明白,白愁飞是借此机会,一窥《伤心箭诀》这门至高无上的武功,并且他将远离诸葛正我,身处安全境地,可说是好处拿到手软。 一些本来退缩的人,立刻露出贪婪以及后悔的神色,深恨自己并未想到这点,但同时扪心自问,自己即使想到了也不敢在元十三限面前提及,白愁飞确实是个胆大包天之辈。 白愁飞神色不变道,“我既想学神功,亦想杀王小石,还想要立功劳。我什么都想要,一点也不隐瞒,而不管如何,我相信这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元十三限双目放光,看着白愁飞沉吟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思忖什么。 在一段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他慢慢点了点头道,“我们自在门的规矩,是授予别人武功之后,自己不可再用,否则会受到反噬。但这点倒是无妨,我只要不传授给你《山字经》,便不算‘伤心小箭’,仅能算是‘心箭’,但我歇息几日,传你一道武道罡气,诸葛大抵有八成把握被骗。” “心箭”和“伤心小箭”是不同的功夫,前者是韦青青青赐予元十三限的武学根基,后者则是元十三限糅合了岳父智高的“伤心神箭”“山字经”“忍辱神功”,并以自己的“心箭”作为根基而修成的一门功夫。 这有点类似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以及神刀斩之间的关系。 说完这番话后,元十三限的双眼又绽放出渗人的光彩,从上到下的审视白愁飞,“你的计划的确很妙,但这同样是个天大的赌注,一旦你骗不过诸葛,他仍龟缩不出,此计将会再无任何作用。到时候我势必拿你过问,你的武功保不住你,太师同样保不住你,你可要做好准备?” 白愁飞抬头直视元十三限,昂扬道,“我意在独步天下,叱咤风云,吞吐江山,要权要名,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元十三限笑了笑,淡淡道,“此战过后,你若能活着,成不了英雄,也能成枭雄啦。” (=) 第六十五章 破计 三日之后,白愁飞打在头阵,身后跟随着众多人物,走在木林深深的私房山山岭上。 他率人走一队,而五合青龙、三神君,加之元十三限走另一路,两者相比,前者声势浩大,后者对比显得渺小。 在白愁飞的腰间,挂着一对看来袖珍的弓箭。 在白愁飞的身上,也散发出浓浓箭气,四散而出,冲霄而起。 或许是因为他天纵奇才,也或许是因为元十三限教导得好,就在这三日之间,白愁飞的确已习得了自在门的绝学“心箭”。 这纵然不是更上一层,令元十三限也苦修多年而不成的“伤心箭诀”,但本身也是不下于天下第七“千个太阳在手中”的绝招奇艺,能助白愁飞御使掌中一对袖珍弓箭,引发其中由元十三限预留的伤心箭诀先天罡气。 他将在适当情况下发出一招犹如元十三限本尊亲临的箭气,以此令诸葛正我迷惑,迫使其进入另一路中。 现在招未出,而身上的箭气弥散四野,仿造着元十三限霸道狠绝的气质,充斥在山岭四周,令得人未至,而气已先到。一路之上,白愁飞不知道凭借着这股气势,惊动了多少阵法,他始终未出手,凭借左右两边的先天高手,已将种种阵法破解。 这无疑是他有生以来最威风的时候,但没人知道白愁飞内心的感受。 他没有得意,也绝不紧张。 得意是得到了赏识,紧张则是因为这是赌上性命的冒险。外人看来的白愁飞无非因这两种情绪而困,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要不就是平静,但实际上只需要一个信息,真相就大变特变,而白愁飞的情绪也再和得意、紧张、平静无有任何关系。 这信息就是:他在奉蔡京命令,务求令元十三限和诸葛正我两败俱伤,互相残杀。 于是这情绪就是:窃喜。 “白兄真是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今时虽未正式拜入元老门下,但既已得传伤心神箭,他日必然是元老的亲传弟子。”旁边的丁春秋一路絮絮叨叨地说,他显然将阿谀奉承的对象,从元十三限换成了白愁飞,“咱们逍遥派与自在门也是世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大可与白兄亲近亲近。” “当然。” 白愁飞微笑着看向他,却似乎从丁春秋的身上闻到了一种臭味,他微不可查地离远了一些,心中充满厌恶。 是练毒功的臭味吗?这家伙分明是堂堂逍遥派嫡传,怎么去搞这种玩意儿? 丁春秋却似乎毫无自觉,“据说元老传给你箭法之后,好似还闭关一阵,谁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是否又有所领悟?” “元老该是传下先天罡气之后,元气大损,须得时日恢复罢了。” 白愁飞暗暗冷笑,一边敷衍着丁春秋,一边在心中将那一点点人不知而我知、人不察而我察的窃喜隐去,并且盘算蔡京临来前给他下达的指示。 这是个对元十三限、对所有人都隐瞒的可怕真相:蔡京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加狠辣,他要做的不是将诸葛剪除,而是在剪除诸葛之余,还要一并收拾了元十三限,当然也包括五合青龙、三神君、傅中书之流。 面前这个讨厌而自作聪明的丁春秋也要死。 仔细想想就知道其必要性,诸葛活着固然麻烦,那是蔡京的老对手,但诸葛也是蔡京能掌握元十三限的钥匙,正因为他是蔡京对手,所以元十三限甘愿为之驱策。 反之,诸葛一死,元十三限将再无束缚,他武功高,性格疯,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如让他去死。 除此之外,还有傅中书、五合青龙、三神君、詹别野等辈,都是可杀之人。傅中书早有不臣之心,五合青龙与三神君是元十三限亲密弟子,詹别野借着和皇帝亲近的关系,也暗中培养自己势力,无一不有死去的理由。 他们都是蔡京欲杀之人。 为此,蔡京已经暗中步下了杀手,他派遣来一位足可参与到大三合战斗的人物,一路潜伏,只待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正面撞上,就要坐收渔翁之利。 白愁飞也参与其中,以献策为由,驱使元十三限与诸葛正我大战。 过程中,他的骄傲其实不是骄傲,平静其实不是平静,赌博其实不是赌博,全程长长短短的对话,也就最后一句算是真话,其他都是伪装,只为了令元十三限传他伤心箭诀。 他的确是要权要名,一飞冲天的男人,但这一切从来不是元十三限能给他的,元十三限能给给他武功,已经算是元十三限的荣幸了。 还有什么拜入自在门门下,谁稀罕这什么狗屁门派么? 白愁飞表面上和丁春秋和和睦睦,心中却嗤笑不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愁飞甚至根本看不起元十三限,只因他若有元十三限这样的武功,诸葛正我早已死了。蔡京门下的高手太多太多,只需一到两个联手,都不是诸葛正我能够抵挡的。 这其中最强者毋庸置疑是元十三限,也正是因为元十三限坚持和诸葛正我单打独斗,才这样麻烦。 因为其他人就算围攻,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牺牲,都对蔡京推辞。 只有元十三限能成为其他人的保障,但他这个保障常年都是障碍,这才有了诸葛与蔡京之间的制衡局面。 直到今日,这个结才解开。 于是就顺势成了个大局,同时也是个杀局。 所以到了最后,不管诸葛元限谁胜谁负,其实差别都不太大,反正生还的那个必然重伤濒死,蔡京派遣的人完全可以收掉手尾。 蔡京道出这种阴谋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好像整座临安府是他养殖的花圃,天道运转,自然悠悠,他定期清理一干人等,就似拿出剪刀剪去残枝败柳一般。 这大抵是重复多次的循环,天下总有不尽的高手、人才为他所用,每过几年涌现一批,各自有各自的才情,各自有各自的包袱,却总只能在蔡京手上用上一段时日,紧接着莫名其妙的消失。 白愁飞也终于亲身参与到这循环的一部分中了。 他没能感受到激情的热血,但他的血还是燃烧了起来。他这时候暗暗在想,不知道王小石现在是不是也正热血,那小子一定是因未来的大战而热血。 但白愁飞却因为蔡京的手段、狠辣、布局而热血,他的血沸腾、剧烈,不过若说温度,一定低至一个冰点,心中已暗暗将蔡京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这一战之后,我该是太师门下的新晋红人了。 ——却不知道,今日元十三限的结局,会不会是他日我的结局。 ——我踏上了这一步,便等同于一个试炼,成则王,败则寇,我一定要把蔡京的手段全弄明白,在他弄死我之前,先弄死他。 ——这才是这世上最浪漫的游戏,胜过仁义道德百倍,残酷而刺激,旺盛而激情,即使是冷冽也一定是燃烧的冷冽,好像被困住的野兽在撕咬对方。甚或说,人从来和野兽没有区别,人根本就是最强的野兽。 正思忖着,白愁飞耳朵一动,淡淡道,“有朋友来了。” 众人停下,面前的草丛里钻出来一伙人,排头两个是白愁飞熟悉的王小石,身后一路看去,都是情报中显示之人,黄蓉郭靖段誉许天衣郭大路萧秋水,一一对应,别无二致。 白愁飞抬头便道,“王小石,宋虚呢?” 他并不奇怪四大名捕何处去了,五合青龙所在的地方一定有四大名捕,更不意外诸葛正我的消失,现在“元十三限”就在这条路上,诸葛正我一定避实就虚,欺软怕硬去了。 白愁飞和元十三限都赞同的一件事情就是,诸葛正我并不如普通人所想的那样重情重义,仁人慈心。 不过相比起元十三限甚不理智的迁怒倾向,白愁飞可更为“理解”诸葛正我,其实不管诸葛正我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此刻都不宜感情用事,这是非战之罪,仁义道德本就不适用于战场,诸葛正我平日用用尚可,关键时刻怎能不将其抛诸脑后? 他能用这些手段走到这个位置,可说是另一个蔡京,只是隐藏更深也更不容易而已,白愁飞甚至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一学诸葛正我,这或许是打败蔡京的关键。 但这都是后话,而现今他目光一扫,却唯独惊异于宋虚的消失。 若说王小石是他心中第一个要杀的人,宋虚可毋庸置疑处于第二的位置,王小石戳破他内心仅存的骄傲,而宋虚将他的伪装全数揭下,这两人都是他心中的结。 或许还可包括郭大路,他没做什么,但却在场。 而白愁飞也绝不会和元限一般纠结自尊道义、单打独斗,所以他才请来了伤心小箭。他本已做好准备,今日的伤心神箭先天罡气,将以一石二鸟之法射杀两人,现在宋虚未到,令他失望许多。 王小石笑道,“许久未见了,白兄,我对你的惊神指甚是想念呢。” 白愁飞以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他,重复道,“宋虚呢?” 王小石老老实实回答,仿佛还不知道自己的陷阱已被堪破,“宋大哥当然去了另一条路。” 这话一出,白愁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嚣张狂放,冲破天空,好像惊起的飞燕,打破一切喧嚣。他一笑,身边的人也立马跟着笑,笑声此起彼伏,传播四野,荡开高高的青草,震散深深的雾气。 王小石为首的一群人默不作声,只看着他们笑,他们当然也只能看着,因为他們什么都不明白。 ——这群蠢货怎么能明白我的谋划! 白愁飞倏然收敛笑容,面目狰狞道,“另一条路?那是死路,他踏上死路,真叫我遗憾而痛快。” 王小石道,“白兄说的什么意思,我并不明白。” 白愁飞不耐烦道,“那就是——嗯!?” 话语尚未说完,白愁飞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他之所以有如此失态,是因为当王小石说完这一切后,一个人从他身后慢慢走了出来,那人说,“对这位小兄弟的意思,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这人竟然是诸葛正我! 白愁飞怔怔看着这人,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复活,看到了一只公鸡忽然长出天鹅的翅膀,好半天居然没能说出话来,他有完全把握这绝非假人,而是真人。 简直比自己用伤心小箭伪装出来的气势更真十倍! 除了白愁飞外,他身后的众人表情也是各异,每个人均愣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有好脸色。 也没有人敢说话。 世界从这个人到场为止,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白愁飞忽然勉强笑了,他一双手已紧紧握住腰间的弓箭,“诸葛先生居然亲临,真是有失远迎。其实元老正在隔壁守株待兔,他亟待于先生师兄弟团聚,现在未得其要,四位捕爷和宋兄恐将面临险境啊。” 他还想要引走诸葛正我。 他刚才还在心中揣测诸葛正我是个伪君子,在关键时刻要将仁义道德抛之脑后,但现在却不得不在内心祈祷,诸葛正我一定要是个真君子,一定要情感用事。 诸葛正我听完了这番话后,居然也并不着急,只是笑了笑,便不搭理白愁飞了。 他目光一转,停留在丁春秋身上。 丁春秋也忽然抬起头,也看向了诸葛正我。 白愁飞等人的心神都系在诸葛正我身上,没有一个人发现丁春秋好像并不怎么害怕,脸上本来谄媚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残忍凶戾的微笑。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你已遁入魔道了。” 丁春秋发出声音,那居然是元十三限的声音,他嘿嘿冷笑,“我陪小辈玩玩游戏,这算什么魔道了?丁春秋喜欢阿谀谄媚,我就披了他的皮,代替他谄媚别人;白愁飞喜欢玩弄手段,我就顺从他的手段,让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蠢。嘿嘿,这不都是他们自己做的事情吗?” 说话间,丁春秋的“皮”咔嚓一声,已被撑开了。 鲜血四溅,点点滴滴。 那撕裂的人皮打开落地,方才传递出一阵一阵中人欲呕的恶臭,显然是真真正正的人皮。此前的丁春秋身上之所以怀有恶臭,绝非星宿派的毒功,而是死人腐臭! 可是一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他身上却不臭,并未沾血。 非但不臭无血,他的身子反而是晶莹如玉,有檀香飘荡,脸上的肌肤泛起轮转不休的神圣光辉,神情中亦有无法形容的祥和、清淡意境,令人怀疑是仙佛再世。 他简直不像是刚从人皮里钻出来,而是从一朵莲花里面诞生出来。 他当然就是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昂首阔步走来,笑道,“最重要是,我非常清楚你并非伪君子,而是真君子。你不可能放弃这里的这样多的人,你当然有手段,但你的手段非常简单——无非就是收买内奸,对吗?其实没有人去另一条路,你想要借助白愁飞自作聪明,来这儿堵住众人,对吗?” 诸葛正我苦笑道,“没错,我给了你手下‘捧派’张显然一万两银子,加之他曾是少林俗家弟子,犯了规矩,老林寺曾收容过他一段时日,我靠着这样的关系,方才得知你们的动向。” 他长叹一声,“这一万两银子,还是我向黄舵主借的——我是万万拿不出这银子的。” (=) 第六十六章 你魔真实假我佛虚 原来诸葛神侯的手段,就是行贿收买。 这在元十三限一伙人看来,简直是世上最初级的法子,他们在场诸位,没有一个人是没用过这种法子的,现在也都已到了不屑于用这法子的段位。 但是诸葛正我说出来,却好像还很艰难,要下定决心一般。 而且他向黄蓉借了一万两银子,他堂堂诸葛神侯、太子太傅,居然连一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几乎没人会相信诸葛神侯的话。 元十三限则转头看向身后的张显然。 捧派的掌门人张显然已浑身发抖,只被元十三限那狼一样、狗一般的幽黄目光一扫,他便恐惧得说话结巴,“神、神侯,你怎么可以说出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过程中,元十三限的目光扫过白愁飞、詹别野、裘千仞等人,他们也纷纷退避三舍,丁春秋的下场历历在目,他们现在连阿谀奉承这位元帅也不敢了。 白愁飞更是心中忐忑,犹如悬着一块巨石,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浑身处于紧张时刻。他现在不敢确定元十三限是否已知道了蔡京的伏笔,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所说的一切都被诸葛正我堪破,同时被元十三限利用,成为这场战役中除去丁春秋外最大的小丑。 这无疑是对心智的极大打击,白愁飞在盏茶前还志气凌云、胸怀壮志,现在他却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诸葛和元限都将自己当做傻子。 诸葛正我却对张显然道,“你放心吧,我既在场,你的性命不会有失。” 元十三限慢慢回过头来,道,“你就这么有自信能拦得住我?” 诸葛正我道,“不是我自信能拦得住你,而是我感觉到师弟你已变了。你变得既不像是从前的元限,更不像是后来的元十三限,综合两者却又摆脱两者,你成为个令我琢磨不透的存在,唯一能肯定的便是杀气内敛,恐怕在杀死我之前你并不会轻易动手。” 元十三限悠然道,“是啊,在亲眼见你之前,我日思夜想着将你扒皮抽筋,吃肉喝血。但真正见到你之后,反而让我不欲急着动手,很想细细体会和你相见的此刻,这正如饥渴日久之人碰上了饕鬄大餐,先要闻然后嗅接着看最后吃,真是一点一滴的滋味都不可放过。” 诸葛正我面露诧异警惕神色。 元十三限说出这话的时候呈现出迥异于人的神态,他越说双眼越是放光,但神态却仍然悠闲自若,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被拼凑起来的,浑身上下完全由外放和内敛两种力量构成。 诸葛正我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强迫想要杀死自己的滔天意念,同时亦能感觉到另一股庞大力量压制着这股杀意,将他限制在某种绝对平静之中。 但杀意将会积攒,平静迟早打破,那时候势必是惊天动地的一刻。 这是和前几次完全不同的状态,元十三限完成了他梦寐以求的突破与蜕变,他看起来平静,但时刻处于人与非人的界限边缘,在两种对抗性的力量中保持平衡,犹如个立在三角形顶端的球体,稍微一点外力都可动摇根本,却又始终不坠地狱。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失衡并爆发,那一定是十分可怕的时候。 诸葛正我道,“看师弟的意思,是还要等一等?” 元十三限笑道,“既然是享用大餐,自然不可急于一时。诸葛,你手下的四位高徒呢?” 诸葛正我道,“他们去截杀你门下的八位了。” 元十三限道,“还包括个远道而来的宋虚,是吗?既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等等这结果,他们若分出了胜负,胜利者自然会过来,我很想知道知道到底是你的弟子能活,还是我的弟子能活。” 诸葛正我沉吟片刻,“我完全信任他们,但不知为何,师弟的说法却令我感觉不适与恶心。我有种预感,就算五合青龙三神君全灭,你非但不会伤感,反而还很欢欣。” 元十三限笑道,“没错,因为这一切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游戏而已。或者说,人生与我而言,和游戏并无任何区别,越是接近杀你,我反而越能体会到人生的美好。这美好来自于披着丁春秋的皮说出我从未说过的话,也来自于看着白愁飞这小子自作聪明自负英雄的模样,当然也可来自于看着你或我弟子们的惨死模样。” 白愁飞脸色更是阴鸷,只是一语不发。 他现在终于明白一路上元十三限为何对丁春秋以礼相待,这和与自己此前那一番戏码相似,乃是居高临下的俯瞰。 他刚才曾有欺瞒英雄、把玩人心的微微窃喜,而到了现在反而能体会到元十三限的动机,那是比自己更加强烈百倍的乐趣。 诸葛正我沉声道,“你彻底是疯掉了!” 元十三限道,“其实疯不疯无所谓,成不成也无所谓,败不败无所谓,死不死更无所谓,天地悠悠,你我都是过客。诸葛,我现在已明白了一切,你胜了我一辈子,今次的领悟却落在我后面了。” 诸葛正我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疑惑,皱眉道,“请?” 元十三限却似乎变成了个洞悉一切根源的智者,微笑解释道,“生命是一段旅程,这段旅程必然有其意义所在。而我的意义就是杀掉你,当年在师傅门下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该立志杀你,可惜我执迷不悟,为你所误。至于之后的种种苦难,则是我背弃了自己的命运,上天为了让我回到正途,予我的某种试验。什么争功什么小镜什么痛苦什么嫉妒,都不过是命运为了激起我的杀意而已,其实若我一开始杀掉了你,便什么苦难也没有了。” 他的讲述支离破碎,语无伦次,令人难以置信,诸葛正我却似乎终于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你何必说小镜是虚假的呢?” 元十三限以毋庸置疑的口吻道,“她当然是虚假的,这些痛苦是为了推动我杀你而降临来的,小镜根本没死,也没有嫁给我,我自然也没有爱过她,其实她从一开始根本不存在。不过你却是心知肚明,因你就是最大的魔。” 诸葛正我道,“听说《山字经》有弄假成真、倒流时光的异能,你却练得走火入魔。按你的说法,你杀我便是生命的根本,不能杀我就一辈子倒霉,真是倒因为果、颠倒黑白。” 元十三限强调道,“其实是溯本还原、明心见性。我是菩提树下的释迦,你是他化自在的波旬,这世界无非一场幻梦。诸葛,我已揭开了自己的皮,你怎么还要披着你的皮呢?” 说着说着,他左右看待,伸手触摸,忽然笑道,“哈,我已摸到了菩提树干,我现在正打坐参禅呢。诸葛波旬,你呢?你的迷局已到了终点,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这下别说是诸葛正我了,旁人也都一起无话可说。 他们莫不感受到元十三限那深入骨髓的疯狂,他并未大吵大闹、嘶吼声音、表情狰狞,而是有条不紊、字句清晰,却又远比前者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百倍。 连元十三限自己的属下,亦悄然间距离他远了一些。 元十三限当然能察觉到这一切,但他毫不在意。 他只是和诸葛正我对视,微笑而坦然。 ——我们何时成了这副模样? 诸葛正我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涌现而出的悲哀情绪积压,强笑道,“既然如此,不若让我们各自门下先做个了结,然后放任他们离开,接着再放手大战如何?” 元十三限道,“我并无所谓,世上的一切对我而言再无任何牵挂,其实你若现在出手想要杀死他们,我都可任你动手,任何延长此战的方式我都欢迎,只因这一战将是我这一生以来的终极目标,自然应当慢慢体会。” 诸葛正我道,“若真如此,但有分毫真气体能的消耗,我输给你的概率会更大。” 元十三限道,“你不要用言语挤兑我,其实不管你是完好无损还是怎样,我都有把握胜你,只因我已大彻大悟,你却还执迷不悟。诸葛啊,佛是不会输给魔的。” 终于有人忍不了了。 段誉走了出来,“先生认为自己是佛?”他双目放光,一步一步走到众人面前,昂首面对元十三限,“小生不才,从小也曾苦读佛经,先生所言,实在不敢苟同……” 元十三限打断了他,“佛经也是魔的产物,托佛为名,实则骗局,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其实你也是虚假的,不必多说了——詹别野,邓苍生,任鬼神,你们一起上吧?” 元十三限此前一通言论渗人得很,比世上任何投降丢人的窝囊领袖也都更掉士气,黑光上人詹别野实在已没有了打下去的心思,只想远离这位疯掉的主帅。 但元十三限的目光一扫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就自然而然的动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成了一对弓箭,并且拉得圆满,撑得饱足,已达到情势所迫、不得不发的状态。 詹别野来不及多想,已来到了段誉面前。 而同时与他一起到来的,还有邓苍生、任鬼神。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 第六十七章 我有足足七种弄死你们的方法 通过一万两银子,张显然将白愁飞的决议全盘托出。而到了诸葛神侯这边,他则深信元十三限绝不会将如此大事交给白愁飞,于是反其道而行之,果然迎上了伪装成丁春秋的元十三限。 他从未想过牺牲任何人为自己开道,白愁飞料错了诸葛正我。 所谓的计谋也根本不是田忌赛马,诸葛正我从未怕过元十三限,他只不够另有要事处理,方才显得故弄玄虚而已。实际上,不管是诸葛正我还是无情、黄蓉、李忘尘,众人从未想过要靠着奇谋获胜,只有正统王道,方能降伏元十三限。 当然,元十三限愿意来到这条路,而非去截取四大名捕和李忘尘,可说是也认为诸葛正我不会放弃任何人。wǎānshμ5.ξa 他对诸葛正我的了解,正如诸葛正我对他的了解一般。 他们确实是争斗了一辈子的好对手。 但和往日不一样的是,今次是诸葛正我输了一筹,未曾料到元十三限会完成这样恐怖而扭曲的蜕变,他心中再不存有丝毫人念,而是成为了类神似魔的生物。世上的一切在元十三限看来都是虚妄的玩乐,白愁飞是,丁春秋是,包括昔年令他与诸葛深痛多年的小镜同样是,反而唯有诸葛正我是个真实不虚的存在。 嫉妒、痛苦、面目全非的人生令他否定了此前的一切,人生不过是个游戏,而诸葛正我就是通关的最后一道阻碍。 只要杀死了诸葛正我,他将获得世上一切的满足和幸福,小镜会复活,他将会成为拯救大宋的元神侯,四大名捕当然也都是他的弟子,人人都将他视作武林正道的楷模。 诸葛正我当然和这一切没有直接的逻辑关系,就算有也绝不可能成为逆转已发生事实的钥匙,但元十三限偏偏就这么想了,他还颇有一套自己的道理......,拦在了他们三个人面前。 那人圆脸,笑面,双手空空。 他说,“我是宋虚。” 三人一惊,然后同时哈哈大笑。 大开神鞭司马残疑惑,“就是那个败在仇统手下的宋虚?” 大合金鞭司徒废费解,“就是那个一入临安府多日不出的宋虚?” 开合神君司空残废仔仔细细看了李忘尘一轮,点头道,“看来就是那个废物宋虚。” 他们名字可笑,说起话来也一唱一和,大概以为这番言论会非常有杀伤力,有句话叫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三人却是又打脸又揭短,无所不用其极。 唯一的失算之处就在于完全不知道真相为何,一袭话语入了李忘尘耳中,只会欣喜他们的愚蠢,对自己安排的戏码信以为真,他们骂得越狠,内容越诛心,最后只会越弄巧成拙。δhu五.lá 李忘尘笑道,“我是来杀你们的。” 话音刚落,不等三人反应,已经飞扑到了司马残面前,两人相隔不到半尺,李忘尘在极短距离发力出拳,几乎是一个幻影掠过,已抢攻到司马残的右腰。 那是司马残赫赫有名的蟒鞭所在处。 大开大合三神君三人的武功同出一脉,却练出了不一样的风采。司空残废武功最高,却弃鞭不用,司马残鞭法最神,使用一条蟒鞭,司徒废鞭法最重,使用一条金鞭。 他们三人为蔡京效力,不说身经百战,也绝非初出江湖的雏儿。人人都知道他们三人的武功底细,人人也都想要抢攻他们的兵器,面对这样的攻势,司马残早有丰富的应对经验,李忘尘一动,他立刻缩腰,扭胯,整个人上半身下沉,一手肘自然而然砸下,宛若忽然从天而降的铡刀般凌厉。 这一手功夫,平日里不知道将多少个胆......大妄为的狂徒伸过来的手指折断。 但他没想过李忘尘的动作能这么快,这么巧,这么灵动。 ——并且还这么有力量。 肘击未至,锋芒已到,但李忘尘手一缩,间不容发、差之毫厘地躲过肘击。但他又没有躲得太远,指尖一退又一进,将距离把握得刚刚好,紧贴着司马残的手肘到手臂的弧度向上一挑,这一挑看上去温柔轻和,却给司马残一种危险无比的感受,心中升起难以形容的寒意。kánδu5.ζá 少林七十二绝技·拈花指。 如果说司马残的肘击是一柄铡刀,李忘尘的指挑就是一道柔和的合金钢线,铡刀一过,钢线立刻将其一分为二。 这当然是司马残所不能忍受的,他强行变招,自指尖开始诡异无比的蛇形抖动,随后是手掌、手腕、小臂到手肘位置的接连变化,一切在刹那间完成,有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响动,就好像是一条地龙翻滚,有肉眼可见的明显隆起,从上而下可怖惊异的变形过去。 然后,他二指突出如勾,呈现二龙戏珠模样,而手臂中自上而下的一股力量,竟陡然间变得自下而上起来,被提起推动指尖,电射而出,直刺李忘尘的双眼。 这一下变化,大大出乎常人预料,司马残的一只手,竟然练得像是蟒蛇飞蹿,又好像是长鞭抖动,已不管力量从上到下,从下到上,都可在眨眼间任意变化。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则阴恻恻朝着李忘尘的腰子探去。 感觉到两处要害的阴风来袭,李忘尘大喝一声,右手在胸前,左手在腰间同时并拢成掌,右手掌心朝下,左手掌心朝上,掌心与掌心相合,极有禅意地一震。 一震之下,空中似乎有肉眼可见的气流凝聚起来,形成似真似幻、不真不幻的小山,牢牢锁向司马残的双......手。 司马残心神一震,“须弥山神掌?怎么回事,这宋虚不是没有内力吗?” 轰隆一声,他撕空裂气,退后一步。 两人在短短时间内变化多次,终于正面碰上,还是司马残小逊一筹。 但他能将李忘尘的突袭化解得如此完美,亦非等闲之辈。 两人不得不同时承认江湖上的传言大多有假,每个成名之人都或多或少藏了一手。 人人都说只有司空残废将长鞭上的武功练到了双手,其实司马残、司徒废也有相似本领,只是常年不显罢了。 而宋虚全无内力当然更成为被推倒的传言,刚才李忘尘所展现的力量与技巧,乃是在自己神力小三合、内功逐步跟上之后,只施展拳掌功夫的全力水平,大约与四大名捕中的追命、冷血相差仿佛,只盖过司马残一两筹左右。 三神君的武功,在先天境界中确实是最差那一档,但不会有本质差别。 而尽管交手下来处于下风,但是司马残反而放下心来。他们三人口中将宋虚贬低得一无是处,其实当然知道,对方能搏杀天下第七,武功将毋庸置疑在三人中任何一人之上,并且从一开始就绝无单打独斗的心思。 毕竟在这里的绝非一人,而是三人。 只要这超出的水平多得不够吓人,以三敌一,难道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另外两名神君慢慢围拢过来,司空残抽出腰间一丈二尺三的蟒鞭,司徒废拿住十八节的金鞭,而司马残废则双手空空,但他能同时御使金鞭和蟒鞭,威胁一向最大。 三个人形成不可逾越的包围圈,封锁李忘尘所有有可能的逃跑路线,并纷纷露出玩味神色。 他们很想知道李忘尘现在在想什么,是绝望还是恐惧,是慌乱还是无用功的勇气? 但他们绝......对不知道,李忘尘在想:我有足足七种弄死你们的方法,七种!!! 现在的问题是,该选择哪一种? 看书啦为你提供最快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更新,第六十七章我有足足七种弄死你们的方法免费阅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对不知道,李忘尘在想:我有足足七种弄死你们的方法,七种!!! 现在的问题是,该选择哪一种? 看书啦为你提供最快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更新,第六十七章我有足足七种弄死你们的方法免费阅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 第六十八章 斩杀三神君 三个人的合围之势将成未成,已骤然看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就是李忘尘的身后,竟忽然地跳出一个身影,这身影手持长刀,拖着一道亮丽恢弘的刀痕,一下子将左右两边的司徒废、司空残废一同卷入风暴般的刀势之中。 这一下变化,完全的出乎预料,令人猝不及防。 司徒废和司空残废闲庭信步听风见雨的步伐不约而同地停滞下来,像是撞上了一面钢铁墙壁,感受到的不仅是墙壁强硬得不可突破,而且还有朝着自己迎面挤压的浩大声势,令人有窒息的错觉。 在围拢李忘尘时,他们的开合神拳与大合金鞭已蓄势待发,此时一经激发,立刻出手。 但他们绝想不到的是,本来幻想中的进攻势态,到真正出手时荡然无存,只剩下防守的意图。并且连防守也十分勉强,两个人给三招两式逼退数丈,期间妄图重振旗鼓,但持刀身影立刻乘胜追击,不给他们丝毫喘息机会。 十拿九稳的合围之势在眨眼间被一柄刀砍得支离破碎。 正面的司马残露出的得意笑容维持不到三个呼吸,已和李忘尘心中所想象的僵硬面孔一般无二,彻底冻在了脸上。 他见到一种世上绝无任何武功能够做到的事情,那持刀的人影不管霸气、刀法还是力量,都和最近在临安府大出风头的魔刀高度吻合,但又偏偏毫无生灵的气息,仅是个拥有杀力的傀儡。 诡异得难以用逻辑去周全的事实,令司马残不得不吞了口唾沫,手上下意识握紧蟒鞭,“你……这……你……我……” 现在就算叫他自己去听他在说什么,只怕也听不出什么意义来。 李忘尘似笑非笑的看着司马残,而这边的异动已经激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与四大名捕打得不可开交热火朝天的五合青龙在内,人们的心力或多或少的聚焦于李忘尘身上。 五合青龙的鲁书一未能看到事情发展的全貌,立即惊呼一声,“仇统!” 其余几名青龙没有惊呼出声,但目光一斜,瞧见那一道手持长刀将司徒废、司空残废打得节节败退的杀神,内心又何尝没有一震? 他们当然无一不对这杀死师兄或是师弟的人物印象深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六合青龙固然武功不错,但真正能得到蔡京赏识、元限重看,仍是因坐拥昔年韦青青青留下的六和青龙大阵,能够对付诸葛正我。 六合青龙是桎梏克制诸葛正我的大阵,五合青龙仅是五个小三合高手,前后的差别不仅是一个人的死活,而是本质上天差地别的变化。 所以仇统杀死赵画四,所带走的不仅是他们一位自小相处的兄弟,更是他们的超然地位、荣华富贵、权势声名,他们对这人的仇恨不是义愤填膺,而是利益相关。 但仇统怎会忽然卷入甜山一战? 而且他不是与宋虚有过节吗? 这过节难不成是假的? 六合青龙的思维停在此刻,他们想得挺多,四大名捕却早感受过李忘尘身上的神奇之处,现在乘其不备,加紧攻势,本来就颇占上风,现在更攻势不止。 这一切变化说来繁琐,其实仅在片刻须臾之间。 李忘尘看也不看身后的司徒废、司空残废,将目光投注在司马残身上,笑道,“你先出手,还是我先出手?” 司马残瞪大了双眼,大喝一声,浑身真力爆发。 但到了身形动作的时候,却足尖一点,不进反退,一头撞入旁边深深的草木云雾之中。 李忘尘稍稍愕然,随后才露出苦笑,这家伙抛弃战友,临战逃脱,虽然是很没有骨气的行为,却无疑很会审时度势。 这当然也不是不需要本事的,司马残擅长使用蟒鞭,他的武功机要,大致就是类似蛇形变化上毫无征兆的骤然转向,此前的下肘转为刺眼,现在的看似动手实则退转逃避,都是一般无二的道理,常人将很难反应得到他的变化。 而李忘尘之前跟得上他的变化,现在自然也不会忧虑就此走脱了敌手,要飞腾追击,跨海飞天步可不会输给追命的轻功,只有无情那诡异的重力立场能有所克制。 他甚至还很有闲暇的微微一笑,左右看了被人间行走以一人之力压制的三神君之二,心中一动,杀意隐现。 手持魔刀的人间行走再不留手玩耍,骤然后撤收手凝气,在司徒废、司空残废心中一松的间隙,又立刻刀势大涨,血光盛放,绝对可比拟霹雳堂镇堂之宝“五雷轰顶”之势的“如意天魔·万钧式”蓄力而出。 内力不住汹涌而出,斩铁草形成的长刀暴涨至十多丈大小,高高举起再顺势落下,整个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巨大的刀罡骤然穿云破雾,同时也已到了司徒废、司空残废的面前,将他们一同笼罩在毁天灭地的力量范围之内。 巨响惊天动地,等到刀光消失之后,地上已出现个长十多丈,宽两三丈的巨大沟壑,里面似乎存在四分五裂、辨认不清的几块血肉,以及碎裂的金鞭,形成整座山岭上极为壮观的一幕。 自此之后,世上再没有了什么大合金鞭、开合神君。 而且很快就连大开神鞭也将会一同消失。 面前的景致飞速变化,因雾气蒙蒙而像是不断重复的噩梦,司马残慌不择路地施展轻功,心中只有一点真意,那就是快速到达元十三限那边。 但是他还没能走出太远,在大约听到万钧式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动之后两个呼吸,一道刀光已经戳到背心位置,危险的感觉不可抑制地升上心头,令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疯狂炸开。 仇统到了! 他其实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仇统还是宋虚,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发生的一切令他无法思考,只觉得发生的都是无法解释的幻觉。 但在幻觉中司马残也是一方高手,能判断出这是躲不开的一击,只好顿足错身扭腰回首,过程中蟒鞭飞射,嗖嗖风声中以螺旋方式缠绕交错而出,又猛地紧紧收束起来,一丈二尺三寸长的鞭子变成五尺长短,由软变硬,顶头尖锐,类似于一根长枪突刺。 吭一声,这一刺神乎其神地戳中刀身,一沾即走,立刻又松散开来,形成散乱长鞭。 整个过程又快又脆又冷,就好像是一条蛇骤然蹿出,咬了长刀一口,一进又一退,伺机再动。 这一击无疑是司马残的得意绝招。 看似是蟒鞭,实则是长枪,看似是硬力,实则是阴力。中间的变化一层剖开一层,内涵丰富,不可轻易堪破,任何人第一次接受这招,都不免吃上一亏。 李忘尘长刀一颤,只觉得阴力涌来,像是真被毒蛇咬了一口,本来要弹飞出去,可惜刀不是任何生物,斩铁草绝不会叫上一声疼痛。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中的“金丹式”真意显现,李忘尘立即抱守归一,不可动摇,浑身上下的气血、真气、心神都浓缩在刀中,刀看似是刀,实则是刀型的金丹,刀尖垂下,迎来的巨力在瞬间被凝聚为一的“点”所承担,一“点”又刹那爆发,成为全身平摊的力道。 就是这一收、一放的过程,他眼中的神采、肌肉的活力、血液的流淌、心脏的跳动,都同时消去不再,令司马残都有一种错觉:我这一鞭刺去,这小子被我刺成了个死人? 但李忘尘只间不容发地颤抖了一下,浑身上下的生机却又重新复苏,并且丝毫没有受到这一下反击的任何影响。 金丹的意思得拆开来看,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金丹就是永恒不坏、圆满无亏的一种状态,同时也是如意天魔·金丹式的目标所在。 李忘尘刚才就从人变成了一枚圆坨坨、金灿灿的金丹,以金丹那种不坏的意境,去承担了司马残的反击。 这本来是给予别人措手不及的重击,但此刻反而适得其反,令司马残尚未反应过来。李忘尘长袖一震,血色长刀骤然化作一条飞驰的赤龙,撞到了他的面门之前,然后崩解开来,赤龙化为千万道四散的红光,如洪流狂涌般吞没司马残。 如意天魔·光阴式。 司马残不是庸手,但也绝非强手,他能在李忘尘手中撑过这么多招,完全是因为李忘尘有意试试他的武功。而现在他终于黔驴技穷,李忘尘也不再有任何留情,这场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万分。 长鞭大概才提起一寸距离,十三道刀痕已从司马残身上掠过,也带来了十三道凉意,最后脑袋飞起,干净利落。 在意识一黑之前,司马残有种自己身在瀑布之下,面临水流无孔不入的冲刷与包裹的奇异感受,并在意识中留下一张圆脸笑容的面孔。 他的最后一个疑问是:“这一刀不是仇统斩来,而是宋虚下手。可是宋虚怎么会使用本该由仇统使用的刀法?” “宋虚和仇统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大概是他永远不可能弄明白的东西,同时也不是他一人独有的疑惑,如果世间真有阴曹地府,他也一定能在地府中遇上众多持有相同疑问的阴魂。 李忘尘收起了斩铁草,回头看向另一边。 就在这会儿功夫,五合青龙已败了。chaptere (=) 第六十九章 一一对决(上) 画面回到元十三限和诸葛正我这一条路。 当李忘尘和四大名捕解决完五合青龙三神君时,这边也有一场大战刚刚开始。 大战的双方是郭靖和裘千仞。 在此之前还有几番大战,首先是段誉以六脉神剑破解了黑光上人詹别野的绝技“天下一般黑”,邓苍生任鬼神也败得一塌糊涂。 段誉一反常态,并未使用六脉神剑,而是单单使用一脉。 在诸葛正我这边齐聚的三大主角长久以来有共同的困境,那就是他们的武功配置虽然极强,一个是北冥真气加上六脉神剑,一个是吞服三颗无极仙丹,一个是苦修变天击地大法有成,都无疑拥有小三合圆满水平,可在实战中的发挥却成了个无比巨大的问题。 幸好乔峰亲见过其中两位潜力无穷的璞玉,多少给段誉、郭靖二人弥补了一些,比如单使一脉剑气,就是他指点给段誉的奇招。 这思路令段誉在北边战场无往而不利,来到临安府亦威风不减,足令他可举轻若重地破解对方的任意招式。 连疯癫狂放的元十三限感受到他体内的六脉神剑的剑气,亦微微色变。 可惜的是,段誉虽渐渐构建出自己的武学体系,终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并未真正成为个合格的战士。 他轻松打败三人之后,居然还自顾自说什么饶而不杀,可黑光上人詹别野从未同意过这要求,待段誉志得意满的转身时便暗地里偷袭。诸葛正我虽然有心营救,元十三限却横加阻挠。 但想象中段誉遭受重创的画面并未出现,反而是詹别野被反震而来的强烈剑气当场刺穿,随后凭空炸裂,碎为满天血肉粉末,而段誉亦因身子一震,身受重伤,昏死当场。 邓苍生和任鬼神成为了瞠目结舌的漏网之鱼,旁观者这一场不知道算谁胜谁负的偷袭,并且暗自庆幸彼此并未跟着詹别野做蠢事。 他们本来是关七的手下,身份之高,位列迷天盟的三圣主、四圣主位置,等同于金风细雨楼的四大神煞,六分半堂的雷恨,而自关七因意外成了货真价实的脑瘫之后,才暗中给雷损做事,等待他日六分半堂起用迷天盟这部分力量。 关七年轻时的武功就能与诸葛正我、元十三限抗衡,被人视作临安府前三的高手,后来弄丢了老婆,又接着被雷损算计,与雷阵雨两败俱伤,终于令他走火入魔,变得更加恐怖,也更加疯狂。 他倒行逆施,敌我不分,杀死手下的二、五、六三位圣主,致使临安府的局势大乱,而各大势力也乘着这个空档,往迷天盟中插入自己的人物。 现在的迷天盟七圣之中,一二两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三四两位是雷损的人,而五六两位则是有桥集团的人,除了一个半疯半癫、不能自己的关七之外,都是外人。 这五六两位圣主现在也在场,正是方应看门下的“铁树开花”张铁树、张烈心兄弟。 邓苍生和任鬼神的武功不如张氏兄弟,但和这两位自关七走火入魔才进入迷天盟中的后生不同,他们俩亲眼见过关七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是何等威能。是以一见到段誉的六脉神剑,即使细节有所不同,依然会产生止不住的联想,最后终于没有跟詹别野一般产生妄念,也就逃过了一劫。 对于段誉居然保全性命,元十三限也很意外,思忖片刻才了然了,“哦,这是大理国的六脉神剑?” 他哼哼两句,“诸葛,你倒是碰到好些小子。” 既然段誉活着,诸葛正我也不欲对元十三限的阻挠发难,只神色平静的一拂袖,凌空发力,好似有空白手掌一抓,令段誉平稳回到身旁。 王小石围了上去,以天衣居士嫡传的医术好生查看了一番,没有大碍,忽然猛地抬头,“白老兄,又见面了?有没有兴趣和小弟再来一场?” 话是说得够客气,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 白愁飞冷冷道,“当日我没有死,我们就迟早会见面的。” 王小石本来有意与四大名捕一起对抗五合青龙三神君,算是自在门三代弟子间内部的清理门户,但李忘尘得到张显然的消息后,认为自己清理杂兵更快,临时和他做了对换,他虽然觉得称呼三神君为杂兵很过分,但也欣然同意。 而到了这边,他依然有自己的宿敌处理,白愁飞早就在等待着他了。 王小石走了上去,与白愁飞对视。 白愁飞则看向元十三限。 自元十三限从丁春秋的“体内”出现之后,他几次提及白愁飞,从来没有带过丝毫在乎尊重,反而将白愁飞当做小丑般看待。可他武功高、地位高,白愁飞心中有天大的不满,仍不敢将他的意见抛之脑后,尤其到了这时候,还得询问元十三限的意见。 以前的他绝不会懂得这样的“规矩”,这都是自蔡京门下慢慢学来的。 元十三限哈哈笑道,“你尽管去,你杀了这小子可以,你被这小子杀了也不错。” 如果这话不是元十三限所说,大概很少有人能忍住不反驳。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话分分明明清清楚楚一字一字的从元十三限口中吐露出来,白愁飞黑着脸点了点头,走到了王小石的对面。 场间一片安静,完全是因元十三限一路越走越偏的发言,他这边的人没办法昧着良心赞同,更没有胆子反驳,诸葛正我这边的人心惊他的癫狂,也无立场开口,元十三限的话语赫然成了个能令人无言的沉默咒语。 这态度似乎反而成了某种成就和赞扬,元十三限眼见如此,笑意更浓,笑声更大,在风轻轻吹天高高远的山岭上传得极广极广。 王小石和白愁飞就在这笑声中开始交手。 他们曾有过一场交手,而且进展到生死边缘。王小石是胜了,胜得并不容易,白愁飞是败了,却在败中仍能求生。这一场再战,他们并不认为结果将一定重复前者,所以王小石并不自大,白愁飞也绝对自信。 但一场战斗的经验还是有用的,王小石和白愁飞互相对对方武功的了解极深,王小石见识过白愁飞的三指弹天,白愁飞亦见识了王小石左刀右剑的奇术。 正因为了解,所以他们这一场的交手可以忽略一切试探和欺骗、虚招和佯攻,他们的武功又实在相差无几,所以意志上的胜负将延伸到肉体上来,成为至关重要的砝码。 事实上,上一次对决,正是王小石的意志压倒了白愁飞,才将其打得溃不成军。 可当日的白愁飞,和现在的白愁飞完全是两个人。 他曾经犯下了大错,杀了长空帮一百八十二口人,夺去了人家的长空神指,并厚颜无耻的将其改头换面,化为自己的惊神指。 但是人其实是很奇妙的生物,有时候做了错事,只要强行令自己不去想到过去,便好似一切从未发生,自己也根本没有成为过一个连自己也觉得可怕的人。可事情被人戳穿之后,就又立刻心乱如麻,才好像是失去记忆而又回想起来般首次面对一切。 在俗语中,这叫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根本,在于此前的白愁飞无法彻底面对自己的罪恶,他还存有一丝丝、一点点的善念。 他也曾拔刀相助、也曾乐于助人,若无李忘尘的捣乱,他本该和王小石是亲密的结义兄弟,并在半年之后的临安府生涯中把那心头点点滴滴的善念与虚伪根除,彻底面对自己的丑陋。 而如今的现实是王小石击败了他,这反而令他加速了这场蜕变。 在这次的出手中,白愁飞再没有了迷茫,他现在已成为了蔡京门下的重将。在这段时日,他见过的人里无一不比自己可怕,有吃人的,有杀人的,有喜欢玩人的,长空帮一百八十二口的性命是白愁飞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来源,可这档子事在这伙人里面简直是纯良孩童的把戏。 他现在才明白,这一切根本不必遮遮掩掩,就算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一切,别人也不会用异样目光看待他,反而认为这是应该的。 原来是恶人并不痛苦,恶得不够彻底才痛苦。 所以白愁飞看开了,看明了,看穿了,他已经走上了一条路,回头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也根本不需要回头。所以他的指法再不会不稳,他的心也再不会颤抖,王小石惋惜而痛心的目光曾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仿佛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小子是自己不应该交手的对象,但此刻他却将杀意全部倾诉过去,绝无保留。 两人的交手非常精彩,并且和此前的明显胜负比较起来差异极大,甚至一度是白愁飞压着王小石打。 两个人的武功放在江湖中少有人敌,但在现在局势当中,也勉强算是不好不坏。裘千仞胜过他们,萧秋水胜过他们,郭靖胜过他们,罗睡觉和傅中书也不在两人之下,但人们看着他们的比武,仍然暗暗屏住呼吸,不敢多话。 白愁飞几乎以为自己要赢了,但也仅是几乎。 自在门的弟子的确有不同凡响的武学底蕴,王小石总有层出不穷的手段。面对先天以下的敌人,他拿刀法出来对敌,面对先天高手,他则用剑法对敌,而当刀法剑法技穷时候,他又有凌空销魂剑、隔空相思刀的指剑掌刀手法,可是等到指剑掌刀用尽时候,他还能拿出一块小石头。 就好像他名字一样的小石头。 王小石拼着硬接白愁飞的三指弹天“天敌”一击,打出从地上随手捡来的一枚小石子,“天敌”穿透他的左肩,而当白愁飞露出笑容的时候,小石子也洞穿他的眉心。 王小石落在地上,重伤,赢了。 白愁飞站在地上,死去,输了。 场间安静了许久,许久之后,王小石才挣扎着站起来,他以一种悲伤的神色看向白愁飞,然后一语不发地将白愁飞的尸首抬到一旁,为其挖了个坑,将之埋葬。 元十三限看完这一战,忽然收敛了笑容,说,“他伤心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奇妙的感受,好像这番话不是由他说出来的。或者说,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就后悔了,于是时光发生了逆转,他立刻把这番话给收了回去,吞在肚子里,这句话便从来没有被说出来过。 这样的错觉诡异的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每个人都“似乎”听到了这番话,又“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一切都只限于一个“似乎”,就算聪明如无情或是黄蓉,也没有真正感觉到哪里真正有问题。 仅有诸葛正我皱着眉看了元十三限一眼。 于是就这样到了第三场,郭靖和裘千仞之间的对决。 这场决斗开始之后不久,李忘尘与四大名捕将将到来。 (=) 第七十章 对决(中) 正如王小石和白愁飞的关系一般,郭靖和裘千仞也是老对手了。 他们曾在北方的战场上对拼过数次,郭靖胜在硬实力过人,而裘千仞则拥有充沛实战经验,他本就是元十三限此行中所带的实力够强的一人,在江湖上也可勉强称之为一代宗师,谁也没想到竟加入到金人的属下,现在又为蔡京效力,令江湖人无一不耻。 这样的两人交手,郭靖很容易占据胜势,但总不能对裘千仞造成真正威胁,裘千仞也未尝没有拿到优势过,可惜最终还是没有真正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你拿我没有办法,我拿你不能怎样。 但今天他们已下定决心,要解决难缠的对手。 但他们还没有真正交手,黄蓉已跳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忽然锁定了一人,“罗睡觉,我们也开一场如何?” 被她锁定的那人人如其名,是个睡眼惺忪、没什么精神的少年。他就是“梦中剑”罗睡觉,同时也是昔年智小镜父亲智高的护卫“七绝神剑”传人。 七绝神剑是一个类似四大名捕、六和青龙般的组合,其中成员分别是剑神、剑魔、剑妖、剑鬼、剑仙、剑怪以及剑。 上一代的七绝神剑,曾是诸葛正我以及元十三限的对手,诸葛正我当年让给元十三限功劳的时候,曾以一人之力,面对七绝神剑中的六人,剑神、剑魔、剑仙、剑妖、剑鬼、剑怪,满以为师弟能够轻松胜过剩下一人“剑”,至此化解师弟多年的怨气。 但诸葛正我料不到的是,这一个单单以“剑”为外号的人物,武功竟然比威风到极点的仙妖鬼怪六人,加起来还要可怕。 到了最后,元十三限虽仍然重创了“剑”,却也错失了第一次杀死智高的机会,他以为这是诸葛正我要害自己,因而对这位师兄更生龃龉。 诸葛正我现在看到这样一个罗睡觉,都经不住想起从前过往。他们师兄弟的分歧起始,也和七绝神剑有关,但是七绝神剑的传人,现在却成为了元十三限的属下。 元十三限对罗睡觉使了个眼色,罗睡觉当然也出阵。 那边郭靖和裘千仞还在对视,他却看着黄蓉笑道,“你也配和我交手?” 黄蓉只笑道,“胜不胜得打过才知,我晓得你出剑好似做梦,因此有个梦中剑的名头,但你双手空空,从不拿剑,你真正的剑法来自于你的身体,别人用手出剑,你却用脚出剑——你的梦中剑就是足剑,对不对?” 罗睡觉呆了一呆,“你怎会知道?” 一个江湖人的底牌,往往是这个人最大的秘密,同时也代表着这个人的性命。罗睡觉的足剑,纵然比不上孙青霞的腾腾腾、天下第七的千个太阳在手中那样至关重要,但也从来不敢轻易外传。 可黄蓉说来,却好像是亲眼看过他使用这剑法一般。 黄蓉仍笑道,“丐帮能不知道的事情,天下间并不太多。” 罗睡觉点了点头,忽然闭上了眼,然后以极快的语速说了一句,“可惜你知道得再多也不能够在此时此刻抱住你这条小命了!”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像是已经入梦。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像是正在梦呓。 但他的剑很快, 罗睡觉骤然间飞扑在地,已来到黄蓉面前一丈来远的距离。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像一头壁虎,更像一头豹子,他灵敏迅捷凶猛而勇悍,全身的肌肉都处于活泼的运动之中,可是他的心却沉寂如梦。 就在这梦中的心境中,罗睡觉整个人倒转过来,双手撑住地面,一脚自下而上飞踢刺出。 足如剑般锋利。 罗睡觉的脚剑名字怪异,思路怪异,形态怪异,同时也带来怪异的攻击路线,轨迹与常人的剑法大相径庭,往往使人不知道如何面对。 并且脚的力量、速度其实都远远比手大许多,威力不轻。 整体动作看似不雅,但他施展出来,却又有一种难言的潇洒轻灵,又快又准,一击必中。 黄蓉双眼茫然,猝不及防,她跟不上罗睡觉的出手,但并不慌乱。她选择对手时,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现在的一切是反应不及,但连这反应不及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一退步,脚下的草忽然一把一把的断裂,飘在半空之中,然后像是有万钧之力推动般疯射而起,嗖嗖嗖嗖,狂风暴雨地截杀向罗睡觉的脚剑。 这些草茎本来并没有丝毫外力,更不是黄蓉驱策,完全是被一股“气机”给引导出来的。气机的运转变化,就好像是道之所在,罗睡觉出手有多快,草茎就会以多快的速度反应。 黄蓉同时出手,以兰花拂穴手凌空轻点,气劲从四面八方围拢罗睡觉。 九品高手对先天人的威胁程度极为暧昧微妙,处于正常交战绝无还手余地,但在某些情况下仍有干涉可能的层次。罗睡觉感觉到危险降临,双手一抓,狠狠按住地面,脚像是触碰到火焰的蛇一般倏然收回。 整个人重新趴在地面,闭着双眼,头却朝向黄蓉方向,好似看着她一般,轻轻一叹,“好阵法,好黄蓉。” 黄蓉笑道,“阵法是好,黄蓉可不够好,仅是驱策阵法的小丫头罢了。你这样夸我,我可承受不起,只因接下来你将面对的不再是你看到的小姑娘,而是东邪黄药师与诸葛先生的共同智慧,真希望你能撑下去呢。” 罗睡觉尖啸一声,已扑了上来。 黄蓉身影一闪,赶紧往另一个方位躲去,那地方却有个小小的土包,罗睡觉扑上来的时候,小小的土包猛地炸开,内部的泥尘石流轰然飞腾,宛若一条泥龙般朝着罗睡觉吞没过去。 罗睡觉以剑气破开泥龙,却又要迎上黄蓉的弹指神通,不得不临时变招,身子一扭一折,从弹指神通的指力从穿梭而过,一脚戳向黄蓉的面门。 但是黄蓉手一晃,已拿出一根翠绿玉杖,轻飘飘在半空中划三个圈,已逼退了罗睡觉。 这自然是北丐洪七公亲传的打狗棒法。 而在他们纠缠起来的同时,郭靖和裘千仞也撞在一起。 两个人的打斗就比黄蓉和罗睡觉要简单直接许多,就是单单纯纯的对掌罢了,没有抢招没有变化也没有拉扯更没有技巧,唯一令人能想到的词汇就是“对轰”这两个字。 郭靖抬掌,出掌。 裘千仞举掌,迎掌。 两个人掌心碰撞,发出一声巨响,好像天地间炸开了一道雷霆,天上的云被轰然而起的气流炸开个大洞,地面也狠狠颤抖了一下。 然后各自收掌,并筹备下一次的对轰。 但这样的对轰也有节奏上的变化,那就是随着时间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猛,响声更大,天色更惊。 李忘尘和四大名捕过来时,看到的也正是这一幕。 大地开始摇曳,风起而云涌,飞沙走石。 在极远处就能看到通天达数丈之高的风暴,这全是两人掌力四溢,动荡气流而至。 郭靖和裘千仞的对掌已发展到一个呼吸间来回数十次的地步,他们没有换气的时间,也没有停歇的可能,对掌对轰再对轰对掌,有的仅是力量与力量的单纯对撞,正因为单纯所以强大得无可匹敌。 四溢而出的气劲在他们身体周围得不到发泄,只能够不住环绕积攒,形成肉眼可见的波动,波动日厚,渐渐形成犹如大海波涛般的恐怖景象,翻滚不止,起伏浪涌。 小三合得一高手的破坏力若肆意爆发,足可席卷一整座街道,而小三合得二高手的破坏力更上一个台阶。但现在的郭靖拥有小三合圆满的底力,裘千仞则是小三合得二水平中的极高深者,他们的对决显然有令人心驰神往的威能,并无疑是迄今为止最高水准的展现。 元十三限目光一动,注意到了李忘尘等人的到来,“哦,他们输了。” 但正如此前所说,元十三限对五合青龙与三神君的败亡不以为意。那张镀了金似的面容上,只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好像这一切非常好玩似的。 李忘尘等人走得近了,方真正看到对掌的两人真正相貌,两个人眼中放出凌厉无匹的神光,心中眼中神中仅有对手一人,处于无法分神的绝对专注状态。 而黄蓉和罗睡觉是另一路打法,她凭借着提前布下的阵法,不住与罗睡觉扯开距离,时不时借助阵法还能反扑一二,但随着罗睡觉逐渐摸清楚阵法中的关窍,她亦仅能勉强维持胜负。 相比起郭靖和裘千仞的对掌,他们间的对决无疑是配菜水平,任何人只看上一眼,就毫不关心,并无可抑制的将目光投注到另一边的重头戏上去。 同为武功走刚猛无俦一路的武者,铁手对这一幕看得心驰神往,恨不得自己也加入其中,并忍不住叹息道,“裘千仞有如此掌力,却甘愿为他人走狗,真是可惜。” 李忘尘看了一会儿,也跟着摇了摇头,“哎,我的须弥山神掌、般若掌、大金刚掌若修炼到这个境界,恐怕就算真能胜过仇统了。” 四大名捕闻言,同时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装什么啊。 (=) 第七十一章 对决(下) 若李忘尘知道他们心中的话语,一定义正言辞,要教导四位捕爷什么叫做“演员的自我修养”。 但这话的形式是宋虚该说的,内容却是李忘尘的真心实意。 他确确实实是佩服这两个人的功力,并且以学习的姿态观看他们的战斗。 今时今日,李忘尘已渐渐在剑法与刀法两条道路上走出遥远距离,堪称江湖上的顶尖好手。但回望过去,他的起家功底,永远是拳脚功夫,以及那一手永不可能忘记的饿虎扑食。 李忘尘曾自己诟病过自己的武功杂而不精,但无奈世上绝无仅有的神功总是朝着他脑袋砸来,他是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了。在刚刚穿越的时候,他被动得过分,根本无法有选择的权利,任何他人不得而知的全新招式都会成为他的底牌,为他面临一个又一个强敌提供微不足道但又真实存在的一点点可能性。 而到了如今,他已不再是那般弱小,渐渐可以有拒绝的姿态。 比如刚才杀死三神君也获得了三枚青铜令牌,以及若干点数,点数当即用光,但令牌却不再需要将其使用,而是大可储存起来,留待给斩铁草及化龙无相功的需求。 这是因为他刀法、剑法、拳掌上的功夫,已在长时间的梳理下,几次闭关之中,渐渐有了各自的体系,并且分别化作了具体存在的人,一个是仇统,一个是李忘尘,一个是宋虚,这时候千万不要再加入诸如暗器、腿法、奇门等其他东西了。 有时候李忘尘自己也忍不住想,若自己的扯虎皮大戏有朝一日被揭穿了,他人是否会给自己个“三绝神童”的称号之类。 但可惜的是,三绝现在并未有同样高度。 李忘尘现在的刀法已经达到某种巅峰,他有自信以仇统的姿态去面对小三合得二的苏梦枕与雷损,自己获胜的概率或许极低,但却一定不是简单落败,将毋庸置疑会获得启示与成长。但这是纯以自己的力量去面临敌人的情况,另一方面来说,不管如何高估对手而低估自己,他都相信“人间行走”有胜过临安府两位巨头的能力。 而剑法上的修为,则已落下许多,但毕竟有自创的法有元灵绝技“神剑含光”保底,随着李忘尘突破神力先天小三合大门,他更有把握发挥超出过往的威能,就算不如天魔刀法与魔刀之间相得益彰配合无间的杀力,也不输给天下第七的势剑“千个太阳在手中”。 而与前两者相比,李忘尘的拳脚功夫则显得丢人许多,全靠琅嬛福地所得的少林三掌三指撑大场面,辅佐以武当的阴柔巧劲武功,方能应付一些纯以刚猛难以度过的难关。 他之所以能通晓如此多的武功,其优势就雷同于当年的张无忌,有诸多前辈系统性总结性的法门帮忙理解,能够以极快速度弄明白一门陌生武功的关窍,并且将其耍弄得有模有样。 在这方面,张无忌靠的是九阳神功以及乾坤大挪移,而李忘尘则全靠齐物论以及独孤九剑。 但另一方面,他是能学而不能通,能会而不能精。 郭靖与裘千仞显然不像是他这样走捷径的聪明人,而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笨蛋。但就是这样的笨蛋,反而能体会到聪明人所不能够体会到的细微感受,并且在一招一式之中发挥出来。 李忘尘细细观看两人的战斗,看得竟似出了神一般。 他再次进入到了空的境界中,并分别站在郭靖和裘千仞各自的角度中体会这一战。 他站在裘千仞的角度上,感觉自己成了一块铁,不可动摇,不可变化,能经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而一如既往,这大抵是和他的金丹式相似的意境,原来铁掌中的“铁”字完全是个虚妄的比喻,真实的裘千仞比铁更硬千百倍。 而当他站在郭靖角度的时候,体会到自己正在驾驭一条龙战斗。 这当然是降龙十八掌。 此次郭靖黄蓉段誉一同去了北方,在天下闻名的丐帮帮主乔峰手中得到了其高屋建瓴目光下的悉心照料。 除去人机灵,内力不够,又自有传承的黄蓉外,乔峰调教起另外两人,可说是得心应手。 段誉的武功配置毫无问题,仅是战斗经验全无,容易慌乱错愕,有猪脑过载的危险。所以乔峰没有传他任何武功,只是帮他梳理了六脉神剑的用法,从六脉齐出当无情的剑气爆发机器,变成了单使一脉,真真正正挥洒自如的神剑剑法,自此以后,长江以北的“公子段”便是他。 而对空有变天击地大法挖掘出来的无穷力量的郭靖,乔峰则将改进后的降龙十八掌悉心传授,给他这惊人潜力的弹药库补足一门火力够强的输出炮口,令他在北方战场大杀特杀,并闯下了“龙雏”的威名。 这个世界的降龙廿八掌与打狗棒法同样是丐帮的镇派之法门,但并不仅限于帮主所能学习,几位长老都会,当日大明丐帮分舵也使用了打狗棍阵,黄蓉也会打狗棒法。 而十八掌则是已由乔峰改进,并且传出给洪七公、裘无意等丐帮老一辈人物,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宣称自此之后再无降龙廿十八掌,而只有降龙十八掌。 既然乔峰是降龙十八掌半个开山祖师爷,他想要怎样传授都没人有能耐去管。 现在郭靖与裘千仞掌力对轰,使用的便是这门经由改进的降龙十八掌。 李忘尘观察郭靖的掌力,发现其果然是阴阳并济、刚柔合一、玄妙无比,他按照前世的资料联想到易经上的道理,果然是一招一式皆有对应,并且内涵丰富,绝非他人眼中的莽夫武功。 但真正令李忘尘有所感受的并非这门掌法,而是郭靖自带的某种武功。 变天击地大法! 在这过程之中,李忘尘竟弄明白变天击地大法的冰山一角,并从中找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熟悉感。 在原作中,八思巴能以变天击地大法引导自己与传鹰进入千百世的轮回,那每一次的轮回都并非虚假,而是真实存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门能够挖掘精神潜能的武功,其本质上已超乎武功的范畴,达到玄学幻想的领域。 此前李忘尘杀死司马残的时候,才自己给自己开了个玩笑,认为他会在地下也疑惑宋虚与仇统的关系,并遇上众多持有相同疑惑的同僚。 但他现在想来,这可能不仅仅是个玩笑,世上也许真有阴曹地府,孟婆的确在那里自古到今可怜兮兮的卖汤谋生,而变天击地大法将是可以令可怜老婆子失业的可怕功夫。 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李忘尘从郭靖身上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又一个郭靖的前世! 一个又一个郭靖的前世,积累起来的心神之力,点点滴滴的汇聚起来,被他自出生以来就关在脑中大门之内,成为每个人都有但每个人都无法享用的宝藏。 而变天击地大法,就无疑是打开这大门的钥匙。 难怪郭靖从未修炼过内功,却能与修炼北冥神功的段誉、吞下无极仙丹的萧秋水并立,只因为郭靖的武功来源绝无穷极,可无上限地回溯前尘往事。 郭靖的身体冒出一个又一个自己的虚影,虚影有男有女,有贵胄亦有乞丐,有面目可憎之辈,也有心怀仁慈之人……如此种种千百个虚影合于一处,他的掌势竟然是越打越强,越打越猛,总算逐渐压倒了裘千仞的掌力。 裘千仞的掌力尚有上限,郭靖却没有上限。 只因他是货真价实的“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李忘尘本来想偷学点技巧,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愿意大叫一声,这挂壁该怎么学? 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也找到了源头,只因为郭靖的这般打法,与李忘尘的“人间行走”其实极为相似。人间行走不太可能是李忘尘的前世,因为他的容貌外表与李忘尘一般无二,却令李忘尘止不住猜想另一种可能,也许除了时间上的阴曹地府是有可能的,空间上的平行世界也是一种可能。 这当然是暂时找不到证据的,李忘尘有千万遐思,也只能停止。 不过另一方面来说,这战场的局势变化,只要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可看到不远的结果了,那就是郭靖的绝对胜利。 看来他此前几次三番没有胜过裘千仞,可能是当时尚未真正掌握降龙十八掌的真意,可是今时今日不同,他前所未有地推动着变天击地大法从前世今生挖掘出来的奇力,以此加诸于降龙十八掌之上,仿佛永动机一样轰动着裘千仞。 最奇妙的是,这股力量其实并非精力或者内力,而是纯粹的心神力量,却能够干涉到物质现实。而这也是李忘尘联想到自己人间行走的关键所在。 他大叹一声学不会,并坐等郭靖的胜利。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局势忽然有了变化。 郭靖的确要赢了,但是在所有人期待着他掌力摧枯拉朽地盖过裘千仞的时候,他倏然间动了。 他一动,裘千仞首先倒下了。 而郭靖已来到了元十三限的面前,并且双手推出。 这一击绝非降龙十八掌,就算让乔峰亲来,发出的降龙十八掌,也别想轻易伤害到元十三限。 所以郭靖并没有出掌力。 他出奇力。 变天击地大法的奇力,一瞬间笼罩住这位半疯半魔的狂人。 饶是元十三限,也绝无办法无视密宗花教萨迦派法王八思巴的成名绝学,霎时间双眼蒙上一层茫然,知情的人立刻知晓,他已陷入到千百世的轮回之中,去触碰一个又一个难以形容的心神上的关隘。 这一下惊变,令所有人为之一怔。 元十三限属下立刻就要有所动作,但是萧秋水、郭大路、许天衣一起拦在了他们的面前,三人以萧秋水为首,只听沧浪一声,他拔出家传的古剑“长歌”,大喝道,“来与我交手!” 他们立刻打成一片。 李忘尘和四大名捕一看这局势,也赶忙冲上去帮忙,首先要做的就是给黄蓉解围,她可被罗睡觉逼到了绝境。 在这混乱的势态中,诸葛正我背负双手,悄然走到郭靖身后,以奇妙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站在原地的元十三限,又朝着郭靖的背影说,“郭少侠,多谢你能答应我的请求,令我有机会和师弟进入一个化解误会的境地中。” 郭靖说不出话来。 诸葛正我笑了笑,“我怎么忘了呢,你要竭心尽力地带师弟去寻找他的轮回,已听不到我的话了,不过你放心就是,马上就不用再劳烦你累心了。” 他一伸手,轻轻按在郭靖的肩膀。 郭靖神色一松。 咔,咔。 就在这一个刹那,清澈明朗的天空一块一块的碎裂,露出其后的可怖混沌。 世界坠入虚无之中。 (=) 第七十二章 乱!乱!乱! 这才是诸葛正我的真正计策。 白愁飞猜测的田忌赛马成了个与现实毫不符合的无稽之谈,但诸葛正我故弄玄虚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他到底是为了掩饰什么?到底是为了准备什么? 这点其实连李忘尘也不知道,他心知这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秘密之所以为秘密,就应当对所有人遵循一般无二的保密规则。若给自己说了而不给段誉说,将是极大的不公平,但若给段誉说了,便要存在难以维系秘密的可能了。 当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相继出现为止,虽然是打破了白愁飞自以为是的推理,但他迄今做的事情好像都等同于无用功,他没有占到地利也没有占到天时,一切和常人所揣测的兵法相互违背,更和人们心中深不可测的诸葛先生对不上人。 几乎是元十三限想要遇到他,他自己就钻了出来。也正是因此,双方反而自然而然地约架斗阵起来。 简直就好像是诸葛正我在摸鱼一样。 而直到此时此刻,他的真正目的才显现出来。 ——诸葛正我的目标,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元十三限其人! 他之所以故布疑阵,不动声色的潜伏在破庙内,就是要在拖延元十三限那边的时间,元十三限传授白愁飞伤心神箭的时候,他则在破庙内参悟郭靖的变天击地大法奥秘,令这身怀绝技的后辈给自己和师弟构造出一个追根溯源的轮回世界,并且在那里击败元十三限。 同样是击败,这和现实中的击败有着许多不同的地方,玄异神奇的精神世界是一处不同,而结果同样又是一处不同——那就是元十三限既不会死,也不会伤,但他赖以生存的骄傲将会被击碎,整个人也有重回过往的可能。 换言之,诸葛正我还是不愿意杀自己的师弟。 更确切来说,诸葛正我是想要拯救自己的师弟。 …… 李忘尘为黄蓉替上了罗睡觉后,已在招架几招招式诡异的梦中剑后,慢慢想清楚了这点。 而周围,除了最核心闭眼皱眉不动的诸葛元限郭靖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乱战成了一团,并且完全按照他们三人为中心,形成大大小小的战局。 若说个中高手的质量,当然是诸葛正我这方实力卓绝。但要说到高手数量,元十三限这边还是大占优势。 被李忘尘称之为“三挂壁”的三位主角之中,段誉昏死、郭靖成为两大高手争斗的中介,萧秋水成了现在唯一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而他也并未令人失望,一马当先仗剑而出。 他仅能以一人之力,缠住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龙八太爷和朝廷中官拜一品的傅中书。 傅中书的武功,其实未必输给裘千仞多少,是元十三限门下唯三的小三合得二者——便是裘千仞、傅中书以及顾铁三三人。 丁春秋虽然武功不行,但若算上毒术,实战也在这个水平,只可惜先一步给元十三限自己解决。 龙八太爷则是傅中书门下的大将,更成为蔡京一派在临安江湖中的代言人,游走在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之间,自成一派,自然更不应当小觑。 不过龙八太爷固然苦练“兵解神功”,傅中书就算精修“琵琶神功”,可两个人的功力加在一起成为一个人,也没有萧秋水吞服三颗无极仙丹的内力来得高。 而另一方面来说,战斗也并非内力高就有用,相比起萧秋水惊世骇俗的内力,他的剑法拙劣得可怕,完全处于后天六七品水平,在江湖年轻一辈尚算翘楚,在这个局势下却全是破绽,成为对手眼中的可攻之处。 半年前他还被权力帮的剑王屈寒山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而如今面对的两位高手,武功均不会屈寒山之下,而只会在屈寒山之上。 面对如此强敌,他还以一敌二,自然没有段誉和郭靖来得威风,不多时已勉强支撑,只见到剑气纵横之间,萧秋水是绝无生命危险,但也只是自保有余,再不能照顾他人。 不过他人也不需要他照顾。 李忘尘在惊变一起之时,便飞身一动,连出须弥山神掌、般若掌、大力金刚掌,打得大地连续三峡震颤,为黄蓉阻截罗睡觉的脚剑。 所有人也跟在他身后一起动了。 郭大路呼啦啦抢身上来,张牙舞爪的挡住了“相见刀”孟空空,他人高马大、五大三粗,但是两个人一交手,显露出的拳法居然精妙得很,小巧婉转,并有一种颠倒错乱、迷惑视野的味道,令人分外难受,孟空空心中一惊。 如果说孟空空的刀法一挥出去,已初步有了无招无式空空如也的意境,那么郭大路自得到诸葛正我的指点,拳法也褪去此前的种种烟火气,居然有了一种“错”的精义。 ——这一门诸葛正我所传的“百花错拳”,正合了郭大路学习武功时候“学错而不学对”的习性。 他一经习得,立刻人与拳合,拳与意合,他本来就观百家拳术,现在又在诸葛正我的指点下,将其中那些朴实无华的招式给全部“错乱”“颠倒”了起来。 孟空空连续十三刀斩来,每一招都是相见宝刀中的精华。而郭大路一出手时还是擒拿手,并夹着鹰爪功,到中途变成了左手查拳,右手绵掌,攻击时是八卦掌,收回时已是通臂拳,诸家杂陈,一一化解,方式乱七八糟,令人更看得眼花缭乱。 孟空空还待看清他的套路,一下子从攻转守,以静制动。但郭大路打到了巅峰,拳势手法已全然难以看清,至于是何门何派招数,更加是分辨不出了。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似而非是,出其不意,一出手对方以为定是某招,举手迎敌之际,才知打来的方位手法完全不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与罗睡觉的“梦中剑”有异曲同工之妙,超出了既有的武学框架。 其武术核心,正应昔年大唐皇帝李世民所言“法乎上者,仅得其中;法乎中者,仅得其下;法乎众者,得乎其上”的要旨,从高明的武功秘籍中只能学到中等武学,从中等武功秘籍中只能学到下等武学,只有看到大量武学秘籍,方能博采众长,成就上等武功。 郭大路已找到了自己的路,他的路或许不如别人锦绣繁华美丽丰富,却是一条够大够宽够广够阔的路,正如他名字一般。 而在隔壁,黄蓉刚从罗睡觉手中逃脱,转头就撞上了“女刀王”兆兰容。 她面对罗睡觉的时候,仅能勉力周旋,因为罗睡觉的身法快,出剑快,发招快,黄蓉根本没有与其站在同样平台上的机会。 但当面对同样九品的兆兰容,她却十分愿意用丐帮以精妙绝伦名动天下的“打狗棒法”,试一试对手据说演化到刀法一切变化的“阵雨廿八”。 相比起别人气劲纵横、风起云涌、飞沙走石的火爆场面,两个女人之间的战斗就显得精致许多。 打狗棒法的招式精妙无需多言,就连另一个世界的西毒想要破解,都得耗尽心力苦思冥想多日。 相比之下,阵雨廿八的牌面稍低,仅是兆秋息与兆兰容兄妹凭借着收藏而来的三十六柄神刀魔刀妖刀佛刀宝刀各自特点总结而成的自创。但另一方面,正因为是自创,所以发挥起来更不受限制,也不会落在黄蓉的打狗棒法之下。 黄蓉出手如电,翠绿色的玉杖快如化作上下游走的细丝,好像无数道迅芒飞射,此起彼伏,潮来潮涌,形成美妙得和武功完全相悖的瑰丽景致。 而兆兰容刀法严谨,动作时快时慢,兵器也好像跟着可轻可重,令人揣测不到下一击的变化。她没有老哥兆秋息那般装逼的让三十六个童工给自己提刀,却低配版的将一柄刀用出三十六种奥妙,时而以快打快,又偶然变作以静制动,变化几乎是无有穷尽的。 两个人站在原地,步伐小而灵动,几乎没有大的跨越,双手则化作幻影飞掠,好看又轻巧,甚至连兵器碰撞的声音都未传出来。 这是因为她们的变化太快,你碰不到我我便变招,你攻不到你你已回防,这样的战斗无声无息,危险之处却全在细节之中,稍有不慎就会被落败。 而另一边,许天衣也以一敌二,对上“铁树开花”张铁树、张烈心兄弟。 张铁树、张烈心兄弟两人是方应看的护卫,平日只给他掀帘子。 但另一方面,他们暗中是迷天盟的五圣主、六圣主。 他们的武功之高,更胜过邓苍生、任鬼神之辈,也完全在八大刀王之上。 张铁树的手掌厚实粗钝,拇指粗短肥大,而四指几乎都萎缩回掌中,整只手掌就似一块铁锤;而张烈心的手掌则软若无骨,五指修长,像柳枝一般,指端尖细得像竹签一般,但偏偏一点指甲也不留。 张铁树至少浸淫了六十年的“无指掌”功力,而张烈心软绵绵的手,则至少有三十年“素心指”的柔功和三十年“落凤爪”的阴劲。 落凤爪这门武功,真正的源头是昔日与诸葛正我争夺国师位置的九幽神君的绝技,也曾成为迄今在江湖上小有名头的王玉燕常常使用的两门神功之一,但九幽神君的武功已不需要使用落凤爪,王玉燕的名头也远没有张烈心大,所以真正令它出名的还是张烈心。 这两个人无疑也是一方高手,稳稳坐在小三合得一的位置。 不过他们碰上的偏偏是许天衣。 许天衣擅长的是和天下第七并称于世的“气剑”。 天下第七的“剑”是那个又黄又老又破又旧的包袱,里面是满满的炸药引子,被他的内力催动,所以他的剑气是一种炸开的力量,宛若千个太阳盛放在手中,又好像是高高站在万丈之上,抖落下一卷瀑布,一经发出,霎时汹涌澎湃,席天卷地而去。 许天衣则不然。 他的“剑”不是炸药,而是他手中的绣花针。 他拨动绣花针,看起来清清淡淡,剑气却立即放了出去,不是天下第七那般的盛放,而是一种悄无声息,快若无影的光,等到了面前的时候才发现其中的绚丽光彩。 密集的剑光如天罗地网,当头罩来。 张氏兄弟无不惊讶万分,抬手阻挡,但他们左冲右突,也冲不破,突不开。他们像是两只苍蝇,被网住、罩住,不见天日,黯淡无光。 只有剑气朝着他们狂风骤雨的轰杀过来。 许天衣站在原地,用自己的绣花针,自己的剑,编织自己的“无缝天衣”。 他的外号叫“天衣有缝”,这并不是说他的剑气有破绽。 而是说这世上本来是“天衣无缝”,但是自从他出来之后,方才是“天衣有缝”——只因他的资质、他的技法、他的武功、他的气剑,能够令人感觉到老天也有破绽,而他就是制造出那破绽的人。 但即使抵住了这样多人,剩下的高手还是太多。 尤其还有个裘千仞。 苦战五合青龙的四大名捕尚有余力,立刻顶了上去,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在门内部的事情,别人前来助拳,他们自然更责无旁贷,面对的便是剩下的所有人。 这其中包括喘上一口气的裘千仞、风派掌门刘全我、雷动天、恢复气力的邓苍生、任鬼神、武状元张布雷、镖局王王创魁等十多人。 这些人里,多是九品,但也有先天高手,并且还有个小三合得二的一代宗师裘千仞,就算四大名捕成名已久,身经百战,也实在不好对敌,只能够苦苦支撑。 唯一一个算得上好消息的是,被诸葛正我拿出一万两银子收买的张显然乘势逃走了。 他既不帮这边,也不助那边。 但诸葛这边并无人会怪他。 他能暗中帮助诸葛正我,是须得冒着重大风险,足见有些善人好心,不愿意助纣为虐。但他既然要收钱,又代表着还是在意个人的利益,所以也不愿意真的无偿为诸葛正我拼死。 刚才诸葛道出他卖情报的事情,可把他吓得够呛,但那是诸葛正我用以试探元十三限是否会怒的一步棋,其实已最好了出手保他的准备。意外的是元十三限没有对他起杀心,但周围的人还是无不对他怒目而视,现在局势一乱,张显然只有赶快跑的份儿了。 他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精致利己主义,但尚未完全泯灭良心。 这样的态度,对元十三限一方而言是该杀,但若世上能多上几个类似的人,诸葛正我的道路也不至于走得那么艰难。 而在这几场激烈的战局中,以李忘尘面对罗睡觉算是实力相差最为悬殊,而四大名捕面对十多人的围攻,则属于是苦苦支撑。 是以李忘尘暗暗得出结论,知道自己和四大名捕分别成为战局中的枢纽核心,彼此之间的胜负,就看李忘尘先解决罗睡觉,还是四大名先被攻破。 当然,真正的核心仍是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 但若他们先胜一筹,到时候说不定有办法能干涉那木桩子似的三人,为诸葛正我提供帮助。 ——李忘尘必须以最快速度解决罗睡觉! (=) 第七十三章 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 李忘尘打定主意,要快速解决罗睡觉。 起码要比四大名捕被攻破更快才行。 他凝神,喝气,忽然长啸,朝着罗睡觉伸出双手,以无法形容的速度电光火石般结出法印,法印凭空变化万千,令人眼花缭乱,但过程中却什么也没发生,宛若江湖上耍弄戏法的游方术士般可笑。 罗睡觉被吓了一跳。 李忘尘武功高,掌法强,人更有辨识度,罗睡觉一下明白,自己的对手从靠着阵法左闪右避的黄蓉,变成了一个自进入临安府便给煞星找上门来,一路躺到现在的宋虚。 人们都说,以宋虚的本事,若无仇统,应该能在临安府闯出一片天地。 罗睡觉是个少年,而且还是个高手,少年高手通常是心高气傲,并且很看不惯同龄的高手,巴不得自己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所以罗睡觉一向有种特别心态,那就是别人倒霉他开心、别人幸运他犯愁。 但他不得不承认宋虚确实是很无辜的那一类,相比起仇统带给所有年轻一辈高手的威胁,宋虚反而会引起别人的好感和怜悯,他对宋虚毫无恶感,同时也不会带有好感。 准确来说,一切年轻高手都被视作罗睡觉的竞争者,武者争夺的无非最强,他的师傅败给了元十三限,他却不能够败给任何人了。 败这一个字,说起来简单,但是真正落到人的生活之中,却无疑是沉甸甸。 所以罗睡觉十分警惕。 他警惕得不知道李忘尘在耍弄什么技巧,便根本不敢动作,只能凝神观看。 这份谨慎害了他。 短短三两个呼吸,在这等高手的对决之中,其实十分致命,等若凭空给了对方三成胜算。 但就在罗睡觉这微微迟疑刹那,尚未反应过来的短促时间,李忘尘已经将所有法印施展结束,双手十指张开,以掌心对准罗睡觉,像是能包容天空,隐匿大地,忽然狠狠一握拳。 他这一握拳,罗睡觉立刻感觉到天上地下,森罗万象,都仿佛给他抓住了某种枢纽,握在了手中,凝固成不可分开的牢固彼此。 在面临元十三限这强敌压迫的短短时间,李忘尘以空的境界重新梳理自己的武功,现在已然颇有领悟。 而这法印就是领悟之一。 它是从须弥山神掌、般若掌、大金刚掌三者之中参悟出来,既是前人的成就,也是李忘尘半自创的法门,唤作“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以“定印”“触底印”“说法印”“禅定印”“与愿印”“施无畏印”“合什印”一路变化,最后直通“智拳印”,以智慧为力,以智性为拳。 这个“金刚伏魔圈”就是李忘尘熟知的那个“金刚伏魔圈”,同时也是另一个世界围困明教教主张无忌的少林奇妙阵法,由三位渡字辈高僧所组成,足可以令张无忌不敢一人相破,只得寻找友人相助。 李忘尘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曾今有过这样一战,那毕竟都已经是两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实在不可考究。 但他确确实实,在三门少林绝技之中,参悟到了某种共同之处,并发现了可以朝着“金刚伏魔圈”发展的可能,最终才按照前世的思路将其修缮完成。 这便是今日的“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李忘尘用法印将三种掌力沟通,在自己的心神之中构成这一门单人青春版金刚伏魔圈,用以对抗敌人。 他的须弥山神掌、般若掌、大力金刚掌,三种掌力,便等同于渡劫渡难渡厄三人。 这种思路一出,威力固然与真正可能存在的金刚伏魔圈相差甚远,却足够令李忘尘的掌法功夫,大大向前推进一步,宋虚也终于有了一种可以和“神剑含光”相称的武道凝练而成的成就,虽然尚未达到法有元灵的级数,依然有十分可怕的威力。 数天内自创武功,听来十分可怖,但是却建立在诸多难得条件之上。 一来,李忘尘前世就知道金刚伏魔圈的存在,虽在这个世界没有见过,但有此思路,又寻到少林绝技中的底蕴,便等同于按图索骥,有了最为重要的线索。 二来,李忘尘发现齐物论达到地籁境界之后,再修炼以前的武功,都发现它们渐渐面目全非,打个比方来说,它们就好像是有一层虚伪但坚挺的表象,而地籁境界则是种莫大的腐蚀力,将那些表象的伪装,一层层的熔炼,露出下面的本质。而这也是他能沟通到三门少林掌法,合三为一的关键所在。 三来,还得是有强敌环伺,给了李忘尘强烈压力,并且又有诸葛正我这种强助,又令李忘尘彻底放下思忖布局的心思。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此前就算有楚留香这样令人放心的伙伴,但邀月怜星又太强势。只有今次是敌人够强,却又不需要他动脑子的时局,所有的精气神反而全幅灌注到了武功之上。 如此三个条件加注,才有这样一种近乎奇迹的突破。 如此下来,李忘尘的掌法功夫,不能说如郭靖、裘千仞那般雄浑有力、威风凛凛,但也已有小成,此时此刻双手凌空一握,五指好像带着五座大山的力道,蕴含内敛之感,令罗睡觉有一种自己面前的空气都被瞬间汲取吸收、点滴不剩的感觉。 “不好!” 他现在才知道,刚才李忘尘凝结法印,其实是给了自己机会,自己却没有能把握得住,心中悔意涌现不止,但更多的是威胁来临的寒意。 罗睡觉短啸一声,身影一闪,整个人又清又冷又灵的后撤十七八丈,落地时双手双脚仍然按在地面,看上去像是只蜻蜓壁虎之类的昆虫动物,没有一个人样。 砰一声,他刚离开原来的位置,就听到一个脆冷而火热的闷响,此前脑袋的地方,气流内敛聚集到了极点,终于产生不可压缩下去的极致爆发,力量完全的释放出来。 霎时间大地一震,气劲横流,狂风四起,好像有好几十斤的炸药一起轰鸣,大地赫然炸开个硕大无比的坑洞。 若非罗睡觉反应及时,这一下他的全身上下,就将给李忘尘临空捏成的气流给硬生生炸碎。 他不自觉流下汗水,但就算逃过了第一击,仍不敢轻易庆幸与松懈。 因为这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威胁尚未结束。 远处的李忘尘动了动手指,目光一转,周围的气流再次收缩内敛,罗睡觉暗叫一声糟糕,身影忙不迭跳蹿出去。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巨响,爆炸,轰鸣。 这哪里是武功,简直是一门巨炮! 李忘尘伸长双手,张开十指,凌空对准罗睡觉的身影,不断结印而发印,发印而转印,双手十指变化无穷,令人眼花缭乱,并且伴随着这些动作,整个人的身上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丝的佛性,令人觉得他的肌肤都泛起了晶莹光彩。 罗睡觉上蹿下跳,只觉得苦不堪言,他苦修多年的梦中脚剑,在这一刻根本没有还手机会,喷涌而出的磅礴力量不断跟踪自己的身影凌空震颤爆发,在接踵而来的轰隆声响中,大地像是喷泉般自下而上的炸开,形成数个巨大坑洞。 幸好罗睡觉亦非普通人物,而是当年七绝神剑中首位的“剑”最为得意的弟子,再怎么强烈的攻击,均被他一口气提足的身法险险躲过。 连续十三次轰击之后,李忘尘似乎终于一口真气不足,停了下来。 罗睡觉总算等到这个时候,刚刚落地,正要长舒一口气来,按在地面上的五指感觉到微微颤抖,又是一阵色变,刚刚松懈下的身体猛地再次绷紧。 还有未尽的威胁。 李忘尘双手一合,整个人已冲上前来。 但令罗睡觉提心吊胆的并非是他,而是另一种什么“东西”。 其实长久以来都有这种感受,就在此前躲避的时候也有。若打个比方,他就好像看到满满一瓶水给时刻悬挂在九十九丈高的山崖之上,微微摇晃,却又引而不动、蓄而不发,明知道风一吹就要掉下来,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掉下来。 甚至,因为这水没有掉下来,反而令他觉得这是错觉一般,甚至下意识给忽略掉了。 这造成了罗睡觉悔之莫及的结果。 而直到此时此刻,李忘尘扑杀上前,终于是罗睡觉分神的好机会。 李忘尘动的同事,这瓶水被松开手掌,哗啦啦一路直坠地面,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没有任何思维可以反应。磅礴力量霎时间炸裂开来,银瓶乍破水浆迸,水花四溅,壮丽可怖。 但水花不是水花,而是一个比喻。 那就是“人间行走”。 经过刚才十几下轰击,李忘尘已有了底细:看来“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要取得胜势不难,但要真正速战速决,还是得拿出非常手段! 它以大地内潜藏的无形冲击力量为载体,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嗡嗡嗡,风声扑面而来,李忘尘刹那之间杀到五尺开外,但同时有奇异的声音从手掌间的微微颤动传入耳中,地面内的什么东西在杀向自己。 轰隆,伴随着李忘尘本人冲锋,另一种攻势也接踵而至,罗睡觉背后的地面骤然形成诡异隆起,大量的泥土翻飞之中,像是潜伏着一个迅捷人影破土而出,猛烈朝着罗睡觉扑杀过来。 罗睡觉大喝一声,紧闭双眼,进入梦中真幻颠倒的奇妙意境。 他的心颠倒了过来,梦成了真,实成了幻,手成了脚,脚却成了剑。 就是这一招梦中脚剑,一剑戳出! (=) 第七十四章 战!战!战! 变化从来都是瞬息而至的。 首先到来的是宋虚手中的须弥山神掌,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不仅可用作是远程真气轰击,同时也可成为推动肉搏、助长声势的法印手诀,李忘尘大喝一声,整个人佛光大亮,几有普照天下的意境。 罗睡觉一脚踢出,与前方雄浑得像是一整座山凶猛坐下的力量一撞,锐利无匹的梦中剑碰上了不可抵御的佛家宇宙中心,只觉得自己像是捣入大海的船桨,此前绝对可大施拳脚,今日却风雨大至,波涛汹涌,整个局势再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他到底是一方高手,当机立断,双腿连环,身影翻腾,剑气横飞,起落无常,拿出誓死拼斗的凶戾之气。 就算不能控制局势,也可捣乱局势;不能大展拳脚,也要辗转龙蛇! 可砰一声之后,掌力与剑气凌空一撞,李忘尘竟不趁此机会追击,他双手隔着三尺距离倏然收回,立足原地,不动不摇,稳得像是与大地紧密结合,扎根于一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仅有他胸前的十指梦幻般闪烁起来,接连变化数次,最终在胸前合印为“说法印”,大喝一声,“哧!” 气流呼啸而动,犹如一道长虹贯穿两人中间的距离,炸裂开来。 声助掌势,掌助声威,罗睡觉被音波一喝,整个人气势一滞,脑袋发晕。本来他还有一搏之力,但现在却忽然感觉面前的大海已比之前汹涌百倍,朝着自己推挤压迫过来。 ——此前一掌中的掌力,居然给李忘尘停留在了半空中,形成了一面“气墙”! 现在李忘尘就操控这一道气墙与罗睡觉战斗。 李忘尘再变手诀,成触地印,梵音禅唱道,“咤!” 砰! 罗睡觉只觉得有只无形大手,从天而降砸落下来。 他整个人给那股力量死死压倒了地上,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他出剑的时候,整个人须得进入似梦非梦的奇幻境地,但是这一碰撞,居然令他难以维持闭上眼睛的状态。这正如常人面临突发状况,会下意识闭上眼睛,双眼一黑,逃避令人猝不及防的一切,而这习性到了罗睡觉身上,则全然颠倒错乱相反。 他身体本就趴在地上,只是充满弹性,像是一根弹簧,随时能够朝着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任何方向动作出剑,令任何人不觉得他算是“倒下”,反而支撑他使用出诡异而强大的梦中剑。 但到了如今的时候,罗睡觉面临着李忘尘强力一击,是真真正正的倒下了,他紧紧贴在地面,抬头也十分困难,被迫睁开双眼,瞳孔中释放出茫然无措的神色,整个人的身体再无任何灵动,反而变得笨拙而无力,像是一只被人踩在脚下的蛤蟆,这不仅令他羞耻,更令他绝望。 现在他出不了剑。 也入不得梦。 他的梦中剑被破。 他的身体也被完全镇压。 罗睡觉挣扎,怒吼,震颤,诅咒,他浑身上下的剑气四溢,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时刻处于一种似乎要闭上,又似乎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拉开的状态。 他想要睡去。 李忘尘却不准他睡。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忘尘双手两掌,接连变化法印手诀,时刻根据罗睡觉的状态,针对他全身真力布下天罗地网,任凭罗睡觉怎么想要破解,也绝对无法可依。 他们两个人就好像是如来和孙行者的关系,差别在于李忘尘没有如来那么强大,而相同之处在于,罗睡觉与齐天大圣一样韧性十足的想要挣脱五指山。 一来一回,两个人形成了僵持关系。 但无论怎样,李忘尘的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已经彻底破解了罗睡觉的梦中剑,只是他也跟着不能动作而已。 不管他这个如来再水货,至少也不会反过来被孙悟空镇压。 此时此刻,李忘尘已经注意到了一旁的局势变化。 许天衣用气剑封锁了一阵张铁树、张烈心兄弟,但是已经渐渐给两人找到了破绽,靠近了许天衣的身前。 萧秋水独自面临龙八和傅中书,他在战斗中成长,剑法进步很快,可是龙八和傅中书也渐渐摸透了这个计算之外的神秘高手的底细,在与他周旋之外,时不时以暗器支援队友。 至于四大名捕面对的众多敌人,更是如狼似虎,张狂无比,将四人团团围住,铁手与冷血护在无情身旁,而追命则游走打杀,却还是渐渐抵不住群狼的撕咬,都见了血。 王小石则一把抓住昏死过去的段誉,成为四大名捕保护的对象,仅能偶尔发出一刀一剑,挽回一些无比糟糕的局势。他虽然杀死了白愁飞,但也几乎失去战斗力。 倒是郭大路和黄蓉两人,武功最低,但是面临的对手也相得益彰,与他们十分匹配,一来一回打得不可开交。 不过傅中书和龙八好像也看出萧秋水是个充气起来的水货高手,别人攻不破他,他也杀不死人,于是有心拿郭大路和黄蓉开刀,逐渐靠着那边动作。 总之,局势总体而言,是诸葛这一方劣势。 如果没有人间行走的话。 此前的一切交手,不过须臾之间,飞腾的黄土正好泼洒至罗睡觉的背后,形成烟尘、泥土、风沙布成的罗网,令人无法轻易发现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黄土落下,僵持不再。 罗睡觉再不可能挣扎了,他脑袋一歪,彻底死去,身后是一处巨大的掌印,将他整个人的背脊血肉打得印入内脏之中。人间行走出现又消失,它这次不再成为仇统,也不再使用刀法,它和李忘尘是一体的存在,李忘尘会的它都会,它既然能够变成仇统,自然也能够变成宋虚。唯一不变的是,它的实力仍然胜过李忘尘两三筹有余,稳稳站在小三合得二的水平中。 眼看着罗睡觉死去,李忘尘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凝结的真力彻底消散。 罗睡觉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不过还是输给天下第七这档次的人物半分,当宋虚领悟捏成转轮金刚伏魔圈之后,单打独斗上面已经能够稍胜于他,只是须得苦战许久罢了。 而李忘尘尽管急于支援队友,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掩人耳目,不能暴露身份,坏了自己的大计,所以拿出了捏成转轮金刚伏魔圈这门武功,令人专注于全新绝学之上,方可忽略人间行走的端倪。 不过,即便如此小心,李忘尘也深知如裘千仞、傅中书这种水平的老东西,应该会注意到一些不对劲,这几个高手是绝对要死的。 本来局势是倾向于元十三限这边,但是罗睡觉一死,解放出一个宋虚,立刻有了变化的可能。 李忘尘不待休息片刻,立刻奔袭到了许天衣这边。 他不去解救处境最危险的四大名捕,也不去解救武功最高的萧秋水,而是找到这个并不熟悉,看上去是个大男人,但平日里还有些内向害羞的缝衣汉子。 这当然是经过思忖的。 四大名捕处境既然最为危险,就意味着李忘尘也帮不了什么,至少那个掌力气势恢宏,与数人联手将铁手打得浑身鲜血的裘千仞,就是他拿出人间行走也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家伙,更何况还有好多个李忘尘十招二十招都无法轻易解决的家伙混作一团,一旦陷入围攻之中,李忘尘将会毋庸置疑称为昔日的任我行,被自己曾经用来对付别人的手段对付。 而萧秋水武功虽高,几乎是在场所有能打之人中的最强,但他面临的敌人之强,也不容小觑,傅中书和龙八各自有鼎鼎威名,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对手。 更重要的一点是,萧秋水的发挥始终是个巨大问题。 李忘尘知道他武功低微时能勇斗权力帮,转战千里,身经百战,战意方面绝对胜过段誉这种档次许多,但却并未经历过乔峰这档次高手的指点,和诸葛相伴时间又太短,眼界始终太低,始终还把自己当做后天高手对待。 在与罗睡觉的短暂交手中,李忘尘看了那边两眼,发现萧秋水 目前的三大主角之中,段誉和萧秋水各有缺陷,最为完美的当是郭靖,他能力压裘千仞而胜,就算仍不能百分百发挥出自己外挂的实力,也远胜过前两者了。 今时不同往日,这蒙古那边来的呆傻少年,的确在乔峰那里产生了蜕变,据说还有人认为他可成为乔峰的接班人,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现在的郭靖成了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斗法斗武的中介,再完美也不可能镇压局势了。话归正题,李忘尘面临的还是一系列选择,不过现在已给他一一排除。 四大名捕代价大,萧秋水收益小,而许天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张铁树、张烈心兄弟名气很大,算是老牌先天高手,一边是方应看属下中声名遐迩的“铁树开花”指掌双绝,另一方面则是迷天盟中仅次于关七关木旦的五、六圣主。 但在李忘尘看来,这两个显赫的身份都和他们的武功无关。 方应看拿他们当护卫是故意卖个破绽,一旦任何人发现自己的武功比张铁树、张烈心高了,而动心前去刺杀方应看,将会发现被保护的小侯爷武功比这两人加起来都高三四倍,这就是方应看的用意,护卫没有护卫的职责,反而成为了诱饵。 至于迷天盟的五六圣主身份更是笑话,迷天盟本来就是关七一个人撑下来的,他人尚在,就算疯了颠了狂了病了,迷天盟仍然可怕。关七若不在了,就算再来七八个张铁树、张烈心,迷天盟也成不了真正气候。 这对兄弟毋庸置疑是高手,却不够高。 所以他们死了,在李忘尘杀死罗睡觉后的第三十三个呼吸中。 当他们死后,许天衣也可以动起来了,他没有道谢。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动的转换目标,瞄准了龙八太爷和傅中书,以及围拢在四大名捕身旁的裘千仞等人。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水到渠成。 喜欢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请大家收藏:()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五章 笑有出头天 如果说裘千仞倒下的时候像是头惊天动地的巨兽,令任何人都疑心它会否发出临死的搏命反扑,即使死后半响也令人心有余悸。 那么同为小三合得二高手的傅中书的死亡,就更丑陋儿戏了一些。 这个朝廷官拜一品大员,蔡京门下的红人,皇帝眼中的爱卿,元十三限重用的徒弟,临安府中可以与苏梦枕、雷损并列的风云人物,当看着一个一个得力助手或死或残,或逃或去,最终自己被重重围困,眼见求生无望之后,居然彻彻底底放弃抵抗,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地跪地求饶,悲痛哭诉起来。 李忘尘还暗自警惕他是不是在伪装服软,实则想要来个大的,运足了功力等待良久,假笑两声说了几句客气话,并且露出好几个破绽。 可是傅中书还是拜倒在地,口中只是喃喃自语,不断将自己从前过往各种各样的罪行推给蔡京和元十三限。 李忘尘终于明白,他已彻底去了胆气,再无争胜的意思。 他走上前去,对傅中书说,“你愿意给小爷我磕三十三个头,我就饶了你。” 傅中书闻言大喜,脸上丝毫见不得半分怒色,他果然磕头,一连磕头三十三个,砰砰砰,砰砰砰,节奏快而精准,用力猛而精悍,看得旁人瞠目结舌,极难将现在这个磕头如捣蒜的可怜男人与平日里作威作福,几乎是第二个蔡京的傅中书联系在一起。 据说有位武林前辈说过,武功高低和人的品性有关,没有博大的胸怀和一身傲骨,武功绝不可能达到绝顶境界。 但说这话的人若看到现在傅中书的样子,一定会乖乖把这句话吞回去,并感叹自己大开眼界。 其实这句话大部分时候是对的,可惜傅中书从来不是一个好的武者,而是政治家、官员、走狗、鹰犬,他只不过是恰恰武功天赋好了那么一些,又恰恰傍上蔡京结交元限,再恰恰有了一些奇遇,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他的武功够高,内力够足,但是元限一直不太喜欢他,原因大概也是由此——元十三限这个人,再怎么说也是武林中人。 不过,傅中书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喜欢磕头的。 他只是想着:这伙人毕竟是所谓的正道,是要脸的侠士,是信守承诺的君子。 他然后想:我虽然是小人,但小人碰上了正道、侠士、君子,从来都是小人占便宜的。他们说了让我磕头我就能活,那我一定能活,谁叫他们是君子呢? 他还想着:今日受此一辱,其实还是我占便宜了,他们都死了,就我还能够活着。侮辱是侮辱,但能够活着,还管那么多干嘛?等到他日我回到临安府再做计较。 他甚至还要接着想下去,比如回到临安府之后该怎么部署,比如今日这场败仗的缘由,比如临安府之后会不会有惊天动地的变化,比如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应该当小人,要不就此“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吧? 但他只想到了这些。 因为李忘尘在他磕完三十三个头的时候,忽然就走了上来,自上而下的给了傅中书一掌。 他这一掌打出,是愈加贯通了自创的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一掌下去,法印随身,手诀意在,霎时间须弥山神掌、般若掌、大力金刚掌,三种掌力在手中彼此转化,寓意众生于六道中如车轮旋转,循环不已,流转无穷。 砰一声,傅中书尚未反应过来,已挨了一下,额头直接炸开个巨大缺口,他浑身一震,茫然抬头,“你……你!” 已满脸都是鲜血,狰狞而恐怖。 李忘尘惊讶道,“哦,不愧是琵琶神功,毫无防备也能用头盖骨接我一招。” 说话间想也不想,双手结印转印,凝结为拳,有握住一切智慧力量的意境,又是一记金刚伏魔圈砸下去,磅礴掌力从掌心喷涌而出,气流四溢之中,眼看要吞没傅中书。 傅中书连忙抬手招架,竟然又生生接下一掌,急道,“你不是答应过我……” 李忘尘眼见掌力又被化解,有些挂不住面儿了,呵斥道,“那是我骗你的,我耍着你玩呢!老东西就快给我死吧。” 一边说,一边进步追杀,又是连续轰出三掌,每一掌都威力浩大。 傅中书连续后退,抬手防御,身子却一颤再颤,不知道是接下这三掌导致,还是给李忘尘的话气到。 他又在接招间隙,疑惑看向四周众人,人人皆以看向死人般的目光看向他。 他终于知晓了这约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自己命没不说,还平白无故磕了三十三个头,现在头晕而脑胀,整张脸上鲜血更多,颤声道,“你你你……你骗我……我杀了你!!!” 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他当然不能够杀任何人。 如果傅中书从一开始就拼命,兴许还有点机会,至少不会令人觉得他是个笑话。可惜的是,他跪倒在地,硬生生接了李忘尘从天灵盖砸下的一击,脑袋裂开一半,已令他彻底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在第九招后,傅中书终于给李忘尘一掌击中心脉。砰一声,整个人给打进一旁的山壁之中,埋入其中三寸有余,再无任何生息传来。 这场战斗到了如此时候,总算结束。 李忘尘笑道,“捕爷就是捕爷,心中总有一杆秤,到这时候还算得来得失成败。” 无情却听出李忘尘阴阳怪气的意思,白了李忘尘一眼。 他是个又秀气、又清俊、又潇洒、又空灵的男人,翻白眼的样子也好看极了,“就算真有一杆秤,这一战下来,心碰到肺,胃撞上肾,这一杆秤也得被打坏了——你就别揶揄我,我刚才是说谎了,我们是没有实力追击他们的,若他们愿意拼死反击,我们反而危险得很。” 他说的不是夸大,而是真实情况。 经此一役,诸葛正我这一方面虽然一人未失,但是稍有水平者都打过两三个同级别敌人。 好一点的如郭大路和黄蓉,仅止于浑身上下酸疼无比,手都快握不住了,坏一点的则是萧秋水,作为主力中的主力,裘千仞一死就彻底坚持不下去,已颓然倒下,不省人事,浑身上下千百个伤口,幸好还能呼吸,不至于成为牺牲者。 而其余的,铁手重伤,冷血重创,追命重伤而重创,王小石浑身上下只有三根手指没有挂彩,而许天衣偏偏就动针线的三根手指全是伤痕,整个人像是元气大伤、脸色苍白,不住喘着粗气。 李忘尘和无情算是少数能说得出话的人,所以也就他们两对话。 当然,要说状态最好的,反而莫过于开场就倒下的段誉了。他睡得香甜,偶尔还说说梦话,口水流在抱着他的王小石手上,令王小石大呼小叫起来。 对比如此情况,无情的话显然一点也不夸张。 不过,正因为这话不错,所以一开始大奸大恶罪不至死之类的话,就有点儿四大名捕摆谱的意思了——这大概也是无情的习惯,不能露出一点弱势。 所以当李忘尘说他心里有杆秤的时候,他才知道李忘尘在戳穿他。 不过李忘尘听了这话,居然就这么一直看着无情。 就这么看着看着,看得直让无情都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一朵花冒出来时,李忘尘忽然一屁股坐下来,在地上捧腹大笑起来,“原来你也会说笑话……就是有一点,哈哈,有一点……哈哈哈,太冷了啊,哈哈哈哈……我要不行了,太搞笑了,哈哈哈,我要不行了……” 无情一开始被他吓了一跳,这样子实在很像是中了什么奇毒,比如丁春秋就很擅长的三笑逍遥散,直到听完了李忘尘的话语,才收回担心神色,道一声,“你真无聊。” 但是听着李忘尘的笑声不止,他同时看向周围的满目疮痍,看向几具尸体,想到这些尸体里没有一个自己人。 不知为何,这冷峻而冷峭的无情,似忍不住一般,竟然、居然、赫然——也笑了笑。 只是浅笑。 那浅浅的笑容,只笑了一下,他就立刻收了起来,像是昙花的一现,有一种难以捕捉而叹为观止的美感。 令人忍不住怀疑:是因为他笑得太浅,所以这笑容这么好看?还是因为他笑得太好看,所以这笑容这么浅? 他是浅笑,李忘尘是大笑,铁手则微笑。 铁手微笑的样子,像是刚刚走完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正回头看着这条路上每一步的痕迹,因而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他刚露出笑容的时候,整个人还站得笔直,几乎不可摧毁并且不可弯折,但是一露出笑容,身上那钢筋铁骨一样的气质,就立刻弯曲了,颓然了,就这么倒下,然后呼呼大睡起来,只是脸上还带着笑容。 铁手是一笑就倒地,追命是本来就躺在地上,他的两条腿起码一条半给打折了,现在找块巨石靠了起来,一路上已倒吸好几口凉气,才靠着王小石的帮助做到。 而这个勉强的动作,为的不过是颤颤巍巍地从腰间摘下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开始乐呵呵、醉醺醺、眯着眼的醉笑罢了。 冷血本来也躺在地上,他像是个闷声不吭的熊猫,滚了好几下都没滚起来,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好笑。于是便彻底放弃,这时候任由自己躺在泥土里边,闻着雨后青草的芳香,也露出了笑容。 他名叫冷血,这时候却一点不冷血的咧嘴一笑,那傻乎乎的样子,令人觉得他可改名为热血。 王小石看见他们笑了,也感觉这笑容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跟着露出笑容。 他露出八颗小石头一样洁白圆润的牙齿,抬头看着天空,似乎这笑容是送给天上的白云的礼物。 许天衣跟着笑,那是一种害羞的笑,但他笑声刚刚一起,手中的绣花针砰一声发出清脆响动,竟然应声而断裂。 他惊吓得戛然而止,等到发现不过是手中绣花针断掉,呆然一阵,便噗嗤一声,像个大姑娘一样笑了。 黄蓉的笑声最好听。 郭大路的笑声最豪勇。 倒下的萧秋水忽然大叫一声,“唐方,我爱你呀!” 躺着的段誉那边迎合一声,“神仙姐姐,我也爱你呀!” 一个人往左翻身子,另一个人往右边翻身子,两张闭着眼睛的脸对上了,近在咫尺,两人的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十指相扣,稳稳握在一起,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浓情蜜意。 他们就在这时美滋滋、乐呵呵的一笑,却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否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唐方和自己的神仙姐姐? 总之,此时此刻的山上,除去木桩子一般的诸葛正我、郭靖和元十三限三人,其他人都笑了。 笑声不绝,笑声不断,笑声中有欢愉和庆幸。 他们本是怀着死志而来。 但他们却都活下来了。 他们都还活着!chaptere (=) 第七十六章 变天击地(上) 笑归笑,闹归闹,正事还是该做的。 诸葛正我、郭靖以及元十三限三人,可还在一旁如木桩子般呆呆立着呢。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精神世界里到底是谁胜谁负,谁占上风而又谁落下风,谁已经死了谁又活着。李忘尘等人的胜利的确得来不易,但如果元十三限醒来而诸葛正我无法醒来,这胜利将轻而易举的变成失败。 要说仅有战力的,也就李忘尘、无情、黄蓉、郭大路、半个王小石、半个许天衣一共五个人了,但黄蓉和郭大路的实力太弱,帮不到什么忙,他们便充当帮手,一个扶起萧秋水,一个扶起段誉,下山安置。 这时候,剩下的几乎都是自在门中人,除了一个李忘尘外。 无情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说,“宋虚,你知道这世上正道最讨厌而邪道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吗?” 除去酣睡的铁手外,王小石、许天衣、追命、冷血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冷漠的无情为何提起这样一句看似不搭边的话语。 李忘尘却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说一厢情愿的热情、自以为是的激情、自命不凡的深情、自作聪明的感情。” 可他的话却令四人更加不明白了。 无情看了李忘尘一眼,面无表情道,“其实情来情去的,未免复杂绕口,无非是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若伤得重了,偏偏还非要留下来战斗,那这个人不是英雄,而是狗熊,不是好汉,而是莽汉,不会成为助力,反而会成为累赘。” 王小石和许天衣对视了一眼,王小石伸手指了指许天衣。 许天衣连忙还手指了指王小石。 追命被一口酒呛住了。 冷血又在地上开始像是熊猫一样滚来滚去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始终站不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李忘尘和无情都知道他们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李忘尘又紧接着道,“其实,如果他真是人聪明,识得大局,明白道理,就应该做些聪明的、有大局的、讲道理的事情。” 无情道,“你说说,如果是这样一个人的话,应该怎么做?” 李忘尘道,“他应该从现在开始,就给我把铁手、追命、冷血三人送下去。” 说到这里,话已经够明白了。 李忘尘和无情共同转过头,当然无情转过的主要是椅子。他们一起看向旁边的王小石,许天衣两人,却没有在意追命冷血的意思,他们半残不残,意见并不重要。 王小石拍拍脑袋,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总算明白两人这一番话的来龙去脉,苦笑道,“两位世兄都以为小石头是个很聪明的人吗?” 其实他是知道李忘尘真实身份的,当然不是指那个小李飞刀的侄子十四岁的李忘尘,而是仅知晓宋虚和仇统是一个人,并且和诸葛正我毫无关系。 但他还是愿意称呼李忘尘为世兄。 李忘尘道,“你聪明。” 无情道,“你很聪明。” 李忘尘笑着道,“你太聪明了。” 无情冷着脸道,“你冰雪聪明。” 如果说李忘尘的笑容仅是令人觉得恶心油腻,那无情的一张冷面配合着这样一番话,却就让王小石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好像在寒冬腊月被人喂下了一整块冰。 无情实在不是个适合夸人的人。 王小石吐了吐舌头道,“别捧我了!”转头看向旁边的许天衣,“你走不走?” 许天衣叹了口气,“我其实挺想做一做白痴,笨蛋,蠢货的。” 王小石也跟着叹了口气,“其实我又何尝想当聪明人呢?不过其实笨不笨倒在其次,归根结底还是太弱了一些。” 许天衣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我们太弱了。” 这句话让李忘尘很熟悉,听到耳朵里的时候耳朵痒痒的,沉思片刻才想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话。 曾经的自己,好像,大概,也许,说过这样的话。 或者说有这样的想法。 我太弱了。 如果今时今日,是他被逼着走,而另外一些人留下来,他会有怎样的心情呢?当看到一些自己的责任给他人承担,自己躲在一旁像是个无助的小孩儿一样,等待这结果的时候,那种心态该怎样的折磨呢?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今日到底是他留了下来,到他来承担责任面临危险保护别人的时候了。 这就好了。 够了。 舒坦了。 自在了。 念头通达。 一个字:爽。 爽得不想打哈欠,爽得不想打喷嚏,爽得不想拉屎,爽得不想尿尿,爽得不冷也不热,爽得不饱腹也不饥饿,爽得不过度亢奋也不疲惫,爽得身体不酸软也不紧绷…… 总而言之,是最好的状态。 言而总之,是最妙的时候。 李忘尘很满意现在的自己:这折磨就交给王小石和许天衣吧。 ——现在的我或许还很弱,但至少比你们两个强了,把责任都交给我这高个儿的顶吧。 王小石和许天衣被毋庸置疑的事实给说动了,他们低落得像是两只失恋的小猫,一个垂着耳朵,一个吊着尾巴,将铁手、追命、冷血三人送了下去,躲了起来,等待最后的结果与消息。 山崖上便只剩下李忘尘与无情。 以及满地尸体。 经历如此一战之后,甜山上依然环绕着不能散去的雾,聚散无端,浓稠迷离。 雾是冷灰色的,从四面八方顺着山脊飘荡而来。 山也是冷灰色的,像是一副潇洒写意的山水画,浓浓淡淡,清清散散,唯独在山峰上蘸取了少许红墨,似血,也是血。 这场雾就好像是代表着这是一场梦,迷蒙奇幻,令人觉得梦醒之后,一切发生的都不过是虚幻。没有人已死,也没有人会赢,一切重新开始,战斗将发未发。 雾下面是云,云聚成了波涛似的海,云海翻腾搅动,形成无比壮丽的一幕。一线一线金光,从东边的方向往云海里射过来,洞穿出一道一道金色的光辉,光辉的轨迹清晰,仿佛可用手去触碰。 他们两个静静对视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木桩子似的诸葛、郭靖、元限三人,最后又同时看向这云海。 他们两个在等待。 等待一切的结束。 …… 时间在这里成为个支离破碎的玩笑。 自从经受变天击地大法的奇力之后,元十三限感觉一切都错乱了起来,比他这个疯子还错,比他这个狂人还乱。 有时候,他变成了一个女人,而诸葛成为了他的丈夫,他在待产,诸葛在等候,他满怀热泪的生下孩子,诸葛则欢欢喜喜的进来抱住他们母女。 元十三限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有时候,他变成了一个孩子,而诸葛成为他从林地里救下来的一只断腿松鼠,诸葛救下了他并且为他包扎,他养好了伤将松子送给诸葛。 元十三限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有时候,他变成了一个正道少侠,而诸葛是邪道高手,他为了道理与侠义挑战诸葛,诸葛武功高过他许多,却因机缘巧合而没能杀死他,最终他武功大成,在山巅决战,将诸葛所杀,心中没有快意,仅有无法形容的寂寞。 元十三限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有时候,他成了个老谋深算的阴谋家,诸葛则是个家有私财的富二代,他设计陷害诸葛,诸葛聪明一世,还是成为他掌中的玩物,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元十三限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然后,元十三限后退了一步,这一后撤像是脱离整个世界。 他冷漠的看着另一个冷漠的看着一切梦境的自己。 他再后撤一步,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共有三个自己了。 三个就足够了,他这下已弄清楚了整个世界的结构,看着自己的那个自己同样是梦境的一部分。 于是元十三限不再后撤,而是在迷离奇幻之中扭过头,看向一旁的诸葛。 他一扭头,周围的世界立刻破碎,三个元十三限变成一个元十三限,目光超越了梦境中的诸般世界,能看到自己心灵真实存在的空间,这也是郭靖、诸葛所在的空间。 一个纯白色的世界,面前是一面无限高、无限宽的墙壁。 墙壁上播放着大大小小、光怪陆离的无数幻影,都是元十三限与诸葛正我的前世今生。 郭靖惊恐万分的睁开眼睛,他是这世界的维持者,所以能维持清醒,但元十三限怎么可以?他在无声无息之中看向元十三限,像是在看待一个怪物。 元十三限不管他,不看他,不在意他,只是用冷漠的眼神审视着诸葛正我。 相对于元十三限的抽离,诸葛正我好像迄今没有觉察到自己所处何地。 他双眼空洞,只看着那墙壁上的一个一个画面,表情却生动无比,时而感悟,时而憎恨,时而泪流满面,时而欢喜无比,甚至时而露出阴险狡诈的模样,时而展现狂放不羁的笑意。 显然,他的心灵还被变天击地大法所束缚。 现在看来,似乎是诸葛败了,他想要用变天击地大法击败元十三限,却适得其反,元十三限脱离了变天击地大法的束缚,诸葛正我却反而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但元十三限看到他这个样子,却升起一股警惕。因为他似有若无,感觉到了,诸葛正我,似乎在自己看向他的那一刻,看了自己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 一眼之后,诸葛正我又去哭,去笑,去欢喜,去憎恨了。 而元十三限仅有冷漠。 其实倒不是他想要冷漠,而是他强行封住自己的感情波动,将自己彻底变成个无情无义、绝心绝性的存在,和前世今生隔绝起来,否则他也要加入其中,忘却自我。 但诸葛却从一开始就没有封住感情,反而加力推动自己,进入那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 这很危险,元十三限想:好危险的诸葛。 他抽离,但诸葛投入。 他绝情,但诸葛浓情。 他恨,诸葛热爱。 所以他没有赢。 诸葛还没有输! (=) 第七十七章 变天击地(中) 在觉得诸葛危险的同时,元十三限也觉得很刺激。 过瘾。 痛快。 他就是为了这点危险才找到的诸葛正我。 不是危险,他还不来呢? 这是他一生的大事,就是非得要刺激着完成,过瘾着达成,痛快着玉成不可! 不,如,此,不,够。 所以,对现在的情况,元十三限既谨慎,又警惕,并且满意。 他看起来疯狂,其实一直都颇为清醒,那些疯狂滋生实是一种做出抉择的发泄,只因他认识到一点:不疯魔不成活,不把杀死诸葛当做当下、目下、眼下唯一要做的事情,还抱有任何杂念,那都是浪费了这一次机会。 ——他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还有这一次机会了。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对于元十三限这等武功来说,一百年也不晚,两百年他也绝对能打。 可是,或许他的寿命还能活很久很久,他的心却坚持不到那么久了。 他骄傲而骄纵,狂妄而狂放,自大而自负,一向能纵横天下,总归是睥睨群雄,像他这样的人,一次失败也引为生平大耻。而元十三限在诸葛正我面前的失败,又何止一次? 失败会消磨人的志气。 元十三限也真的被消磨过。 那是在一次挑战诸葛的路上,却被什么东邪黄药师、北丐洪七公、南帝段王爷之辈拦住,再经过乔峰的劝说、解释、安慰,还有无数北方的情势、大宋的僵局、人民的苦难,成为阻碍。 元十三限终于心灰意冷,这成为他此生唯一一次放弃挑战诸葛。 要不就算了吧。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何必这么对我的师兄咄咄逼人。 何况他也一直对我十分不错,更对现在的许多人民,都十分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难道真能胜过他吗?他一直能赢我,我却还没有赢过他一次,他饶过我许多次,我却只想杀他,难道我没错吗? 就这样,元十三限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沉寂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决心修身养性,所以他读书。 元十三限去读史书,想要领略先贤英雄们的事迹,一读就读到了三国。而一读三国,就发现了一些野史的记载,叫做:既生瑜,何生亮。 嘿,诸葛亮也是诸葛。 这世上怎么就这么多诸葛? 凭什么偏偏又是诸葛在得意,别人在吃亏? 他难得压抑的怒火,一下子激发出来。 他本来平息的恨意,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所以还强忍着怒火、恨意,将史书一路读了下来。就这么读来读去,从书中只能读出一个道理: 没有历史可以教训得了人,除非是他自己能有所悟。 没有什么道理可以改变得了你,除非那句话恰好是你心里那一句。 人的确是那种一面说大家何必苦苦相争但一面又斗个你死我活的那种动物。 历史有个屁用! 我学不到教训! 我不息事宁人! 我还是要战诸葛,斗诸葛,胜诸葛,杀诸葛! 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元十三限观察着自己的心,心中在此时此刻,激发出了一点踌躇满志、壮志凌云、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情怀——很好,就是这点情怀。 就用这点情怀去战胜诸葛。 如果要有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变天击地大法,这将是个巨大的熔炉,郭靖构建了四周的容器部分,而元十三限诸葛正我则陷身其中经受煎熬不可自拔,但煎熬他们的火来自于他们自己心中,令他们不可自拔的是他们自己的力量。 数十年的爱恨情仇,一点一滴的喜怒哀乐,都可成为他们的武器。 他们斗的就是这个。 而身在熔炉受到煎熬的同时,两人也各有办法应对。 元十三限给自己包裹一个外壳,将情绪的热力阻隔在外壳之外。 诸葛正我却整个儿化身为火,火焰怎能烧死火焰呢? 但是水可以扑灭火焰。 元十三限就要去化身为水。 不同的情绪,对应不同的前尘。有强烈的爱意,或许前世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有大慈悲心,或许前世就是唐三藏。元十三限现在的激昂状态,也绝对可找到一个前尘世界,那个世界有他,也有诸葛。 那就是最好的决战的世界。 而元十三限就在这一刻,将自己绝情绝性、无泪无血的外壳,稍微打开一个小小开口。 他对诸葛的一切执念,爱恨情仇,恩恩怨怨,都从那口子里,像是水一样的流泻出去。 那就是能浇灭火焰的水。 他在郭靖的目光下,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先平直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握在半空,成拳。另一只手则捻住,优美而流畅,手肘向后屈伸,抬到胸口肩部位置。两只手一前一后,一直一屈,但都瞄准了诸葛。 郭靖当然很熟悉这个动作,这是张弓搭箭的动作。 不管如何,郭靖毕竟还是哲别的弟子。 元十三限眯着眼,凝着神,牵引着气,释放出心。 他以心为箭,以神为弓,瞄准诸葛,大叫一声,“着!” 轰隆。 有声音响起。 应的不是清脆的,像是玻璃落在地面上那哗啦啦一下的声响。 而是一种宏大无比,空洞无比,不住回响,比三千道雷鸣加起来强劲,比五万道激流同时响起更有力的声响。 伴随着那一声巨响,那无限高而无限广大的墙壁上,无数流动的幻影忽然定格,紧接着出现一道道、一条条粗大的裂缝,像是雷劈开的,像是火烧开的,又好像是用无数个大铁椎砸开的,裂缝像是龟背上的纹路,又像是无数道闪电印在天穹上的痕迹。 然后就是破碎,稀里哗啦,叽里呱啦,噼里啪啦的破碎破碎破碎以及破碎。 世界应声而碎! 郭靖惨叫一声,顿觉天旋地转。 而当元十三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成为个可爱年轻的小娘子,被绑在山坡上,一群马贼围拢在自己的身旁,施加龌龊眼神,发出污言秽语。 而远处正有个骑马的少年朝着这边飞奔过来,满脸焦急,双眼通红,大叫,“你们放下她!” 少年名叫诸葛花,是村长的儿子,是个有大志而无大材,无大材但无所谓的少年。 他的未婚妻是元小镜,两人青梅竹马,平日恩爱无限,男俊女俏,如金童玉女一般相配,双方父母都对对方十分满意,早早定下了婚约的日子。 但诸葛花没想到的是,一日他离开村子采药,回家时村子已给附近的马贼毁于一旦,烧杀掠抢,村子彻底成了个废墟,他来不及哭泣,仅从生还者的口中得知一个更加可怕的消息:他的未婚妻元小镜竟然还给那些马贼掳走了。 他立刻大惊失色,不顾劝阻骑上了马匹,就一路追击过来。 可是这不通晓武功的少年,怎能是凶残马贼的对手? 一个照面,他已给一人拿刀砍伤,啪嗒一声,坠下马来,心爱的小红马也给三两刀了账。而后三五个马贼骑马围绕着他,发出阵阵嘲笑,时而给予威吓,却又始终不攫取他的性命。 重伤而流血的少年无力的躺在地面,满脸涨的通红,唯有一双眼睛充满了不屈与反抗的意境。 直到一名马贼想要在诸葛花的面前,凌辱他的未婚妻。 马贼刚刚朝着元十三限伸出手掌,就在这时,元十三限身上的绳索一根根断裂,他——或者说从外形上看,根本是“她”。 她走到马贼圈中,以复杂眼神看向面前的诸葛花,因为他既是元十三限,也是元小镜,后者并非是虚幻不实的假象,而是曾在某个过去真实发生的记载。 在这一刹那她想要杀死在场的一切人,可是内心有种奇异的撕心裂肺的感情哀求着他不要下手。 元小镜深爱诸葛花。 可是一个区区少女,何能抵抗元十三限的意志? 他动作一顿,立即就要出手。 但是刚出手时,天地蓦然发生变化。 元十三限的意识出现在一个混沌不清的拥挤世界中,周围是蠕动的生机与活力,传递给他湿热温和的营养,供给他生命之初的形成。 他忽然又明白了自己是谁,是一个尚在孕育之中的婴儿,而他的母亲唤作诸葛华。 怀胎八月,他即将降生,母亲用手拍拍肚子,无言而伟大的母爱传递出来,两个人在那一瞬间心灵相通。 天地再变。 他忽然变成了个少年,与另一个少年牵着手行走在市井之间,另一个少年是他的弟弟,同时也是个可怜无比的盲人,无法独自行走。他心中怜悯自己的弟弟无法与其他人一样见识世间美好,偷偷带他出来玩耍,可是一个转角,他手上一松。 元十三限叫一声,“小花……”忽然抬头,又叫了一声,“小花?” 没有人回答他。 天地倏然间变得无比安静,无法形容的悔恨与愧疚充斥在元十三限心胸之中,世界给定格在了这一幕上。 进入到下一个画面中去。 元十三限和诸葛小花时而是亲人,时而是朋友,时而是爱人,时而是师徒,时而是仇敌,甚至他成了诸葛,而诸葛成了他……就这样一连十三次变化,不同的生命里,发生了截然不同的际遇,也拥有天差地别的感情,每一次生活的经验加起上来,令他经历了生命的不同可能性,贫贱富贵,生老病死。 最重要是,这十三次变化,每一次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十三个元十三限的前世,都对诸葛正我有不同看法,就算是深仇大恨,也绝对与今生今世不一样。 在这种情形下,元十三限的强烈意志,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坚强了。 他就算能轻松压过一个元小镜,又怎能压过十三个自己了? 十三个元十三限忽然高声齐呼。 “我变!” …… 外界还是一般安静。 诸葛、郭靖、元限三人,仍然维持 李忘尘忽然询问无情,“你有没有发现,周围有点不对劲?” 无情皱眉道,“好像是有点。” 李忘尘点了点头,“你也觉得?” 无情左右看了看,“有点心惊胆战,但却说不明白是为什么。” 李忘尘沉思许久,忽然道,“影子。” 无情听了他的话,浑身一震,“影子?”他横目一扫,果然发现不对劲的源头。 太阳已经出来许久了,并且不住往上攀升,破开了云逐走了雾,将冷灰色的山脉照耀得金光灿烂,按说既然如此天光,影子也当产生相应变化,先是由淡转浓,后来由纤长转为方圆,逐渐变成日光下浓黑的一团。 但是在场五人之中,所有人的影子都和此前一模一样。 那就是,又大,又淡,又长,又薄。 没有随着时间变化。 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固定在了这一处,不动而不摇。 李忘尘眯了眯眼,紧紧靠在了无情的轮椅旁,左右观战。 忽然道,“老林前辈,你能出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 无情却露出震惊神色。 李忘尘又道,“那暗中盯着我们的家伙,你能出来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无情却似乎完全明白李忘尘的意思,老林禅师雷阵雨是诸葛正我的后手,现在却没有应声而出,说明陷入了某种不能动作的窘迫境界。 他叹了口气道,“蔡京居然还有后手,这老奸贼果真是手段层出不穷,可这又是哪里来的高手?怎么一点情报无有。” 李忘尘思忖片刻,“现在看来,是那家伙盯上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出手,同时给老林前辈盯上。我们后知后觉,现在才发现端倪,他们却可能已经僵持许久一段时日了。无情,你有没有办法破局?” 无情想了想,“用我的‘第六识’,倒是可以试试。来人武功必然高极,但是也一定没有达到大三合,否则老林前辈禅师将难以对他造成威胁。既然如此,他的武功到底难以达到圆融无碍的境地,一旦重力发生改变,必然显露出破站。接下来我用‘第六识’不住影响周围,你则护卫我。” 李忘尘笑道,“这下你的小命都在我手中了。”chaptere (=) 找工作中,今日不更新 今天太累了,请个假。 书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不过会回归一章,之前欠的更新还算数,我会在空闲时间会一一补上。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找工作中,今日不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变天击地(下) 无情的反应很快,手段也很高,当他面临任何情形的时候,总能提出解决方法,让李忘尘也深深佩服,并且庆幸他并非自己的敌人。 他的第六识尚是李忘尘不知其名的神秘能力,但其能耐却亲自承担过,那就是赋予一个区域强烈重力,使得其中的所有本该快速的一切变得缓慢,本该轻灵的一切变得沉重,本该没有破绽的有了破绽,本该强大的变得弱小。 可惜的是,这般奇妙的能力始终没有他本人这么聪明,难以分辨敌友,否则若能避开队友而仅对敌方造成影响,光是铁手一人就可大战裘千仞、傅中书等辈,也不至于这么凶险。 另一方面来说,这能力施展出来却毫无端倪征兆,这也是它的好处所在。 无情就要用这一手第六识,来试探并惊动那神秘莫测的“蔡京的后手”。 历数江湖中人的争斗,弱者斗力,声嘶力竭,强者斗气,风轻云淡,但真真正正不动声色的对峙才是高手所为,而且越到了不相伯仲、难以碾压的势态,就越需要这种对峙。 对峙看似静止不动,本质上却仍是战斗的另一种形式,并且绝对比任何其他斗争形式更为危险。若有半点差池,可令形势从天到地的转变,成为本可轻松战胜的对手掌中的亡魂。 无情当然相信,能令老林禅师无暇顾及这边而隐藏不出,对手的能力保底也在小三合圆满程度,否则也不能令蔡京放心。 对付这样的人物,自己的第六识恐怕难以起到效果。 但若是在对峙之中,要起到一点作用,恐怕不难。 无情凝神静气,俊秀清奇的面容呈现出此前都未有过的紧张,他目光平移,已经接连施展出自己的第六识。 重力降临的区域出现奇异的变化,本来径直拔升的草木倏然弯垂而下,山壁上摇摇欲坠的石头猛地下落,几只跳到一半的昆虫给自己的体重压垮落下……如是常人一生难以见识到的画面,均紧随着无情的目光转动,一一呈现出来,但等到无情目光离开,立刻就又恢复此前的正常状况。 不过昆虫们经此重压,却都半死不活,在地上转圈挣扎。就算重力场陡然恢复正常,也恢复不了它们所受到的伤势。 李忘尘护卫在无情的身旁,观看着无声无息发生的重力失衡景象。 他还从未在如此冷静而有闲暇的旁观者姿态下感受无情的第六识,这本来是能令经脉受损、空无内力的无情深入内力纵横的先天高手战场的奇妙能力,一度令李忘尘认为不输给自己的人间行走。 起码他若失去精、气两方面的能力,仅拿出神力先天境界,一定不能够与无情战斗。 但直到此时此刻,李忘尘忽然发现了无情的弱点。 那就是他的眼睛。 ——他非得靠着眼睛去看,看到了哪里,哪里才有重力场。 眼神当然是很快的,但对于善于捕捉细节的高手而言,其实并非发现不了端倪。 这应该是无情的弱点所在。 他毕竟还是个身无内力,根本算不得江湖中人的残疾人。 李忘尘忽然很佩服他,若是自己在同样的境况之下,只怕是很难不自暴自弃,就算没有自暴自弃,也一定是走向偏激,正如昔日所见的原随云一样。 原随云是个瞎子,所以想要让别人成为瞎子,无情只能坐在轮椅上,却是整个天下都大名鼎鼎的四大名捕之首,甚至有“一人抵唐门”的称号,这是多少双腿自如的人也做不到的事情呢? 同时,他也顺便感叹:本来以为无情能够和自己匹敌,但是没料到其第六识却还是有这样巨大的缺憾,看来我的人间行走当真是举世无敌……哎,无敌真是寂寞。 无情永远也想不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护卫在自己身旁的李忘尘,会在这时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他的第六识有机会能从重力场变为读心术,将会知道这屡次让自己头疼的家伙真实性格有多么离奇,并一定会再次翻白眼、吐恶槽。 他仍是专心致志用重力场试探周围,一切常人眼界下稀松平常的所在,都成为他心中可藏匿敌人的可怕所在。 在这样的严密调查下,无情始终没有找到对手的方位。 他移动目光的时候也会移动自己的方位,几乎将四周三百六十度的地点看遍,重力将除去诸葛正我、郭靖、元十三限的位置都给扫荡个空,甚至许许多多的尸体都因为他的重力产生嘎吱嘎吱响动,但是还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 李忘尘也陷入不解。 他们对视一眼,迷惑着沉思,沉思,沉思。沉思良久之后,两个人的思维,就在同时想到了一块儿去。 周围的异状,最开始是什么样? 是……影子! 无情心脏狠狠一跳,忍不住回过头去,就是这一回,他肯定地说,“在这!” 他此前都是眼睛一动,身子跟着转动,所以永远都有自己的盲区,那就是身后。 但现在,无情身子不动,脑袋侧过去,仅用半只眼睛的余光去释放出自己的第六识,果然看到了奇异的变化。 ——随着重力的变化,自己的影子居然扭曲起来。 这世上哪有随着重力而扭曲的影子! 影子陡然间产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像是墨水在白纸上肆意流淌,像是飞瀑壮烈地砸落溪流没,一道浓黑色倏然间扑向无情。 无情只来得及说话,但在这样徒然的情形,说话的声音尚未传达出去,敌人的袭击早已到来。 那浓黑色竟是一道阴寒刺骨的剑气,往无情眉心刺了过来。 持剑者从无情的影子里面一跃而出。 只见他身穿黑色夜行衣,头戴黑色头套,形成一条别无杂色的纯黑身影,显然是个杀手的标准装束。 这样的装束不出奇,出奇在周围的环境。这本来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时节,太阳破云而出,金光遍洒满山,黑色非但不会成为藏匿行踪的保护伞,反而更显出几分突兀显眼。 若常人如此穿着,一定会显出其滑稽可笑、脑袋死板,就算手中拿着一柄又尖又利的长剑,也难以刺杀世间任何一个人。 但这般常识落到这个人身上,却招致全然颠覆。 因为他的浑身上下都没有沾染一丝丝阳光,因为他根本就是躲藏在影子之中。在他出手之前,没有人能够发现他,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预料到影子之中会有生命体。 ——甚至直到这出剑的一刻,此人仍有半截身子融入无情的影子之中,两者连接的轮廓宛如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圆融,达到无分彼此、融为一体的奇妙状态。 他像是个由影子塑造出的异妖。 这是妖怪的突袭。 无情是人,当然挡不住这妖怪般的突袭。若无意外,他将成为这突袭的影子百年人生中无数个牺牲品中的一个,当然也会是其中比较出挑的一个。 幸好这世间还有两样东西能够降服妖怪。 当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距离无情的背心尚有三寸的时候,一道掌力和一道指力同时到来,从左从右,一并击向中间的一柄剑。 掌当然是李忘尘所发出的“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 指是老林禅师雷阵雨当年仰仗行走天下的“哀神指”。 三者同时陷入无情的第六识中,比平日慢上许多,尤其以李忘尘最为不堪,而其余两人则只稍微慢上数成。 两大强招袭来,可袭来的剑尖却猛然一抖,好似从一柄死物的剑变成了一条活着的毒蛇,钢铁锻造的寒冷兵刃有了生机,也有了变化。 剑光一闪,迸射出无数似利针刺肤的细碎气劲,宛若狂风骤雨忽至,真剑则隐藏其中,成为无数光点中的一份子,绕过了两人拦截的力量,仍然是直刺无情的眉心,要将这根本算不得武林中人却又名震武林的四大名捕之首给刺死。 这一剑的变化令李忘尘措手不及,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矛盾感,视线所能感知到的光影与实际所感知到的剑气有所差异,令他捉摸不透对方的攻势。先天神力所给予的六识通感竟然也被瞒过,这一招变化无常,幻惑美丽,若对他使出,他将大感恐惧莫名、坐以待毙。 刹那间,李忘尘的掌力一紧,难以捕捉虚实,已经彻底落空。 他跟不上对方变化,哀神指却不似他一般没用,幻惑致命如细雨般的剑气被哀神指一迫再一震,强烈的力量以整体方式挤压,将其中虚假不实的剑气全灭,进而将一道笔直的真剑凸显出来。 哀神指进而一撞,却给那真剑震散,真剑气力微微受挫,但仍是长驱直入,往无情戳去。 好消息是袭击者的剑法再无任何繁复变化,轨迹清晰可见。 坏消息是真剑有不输于哀神指的真力,并未被这一击击退。 一个脸上不住变色,又红又黄又绿,好似川剧变脸般的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出现在无情的身侧,此时因这招碰撞,忍不住后退一步,失声道,“幻影剑法!” 他当然就是老林禅师雷阵雨。 雷阵雨满头是汗,他没有料到,自己守株待兔的一手,居然最多也只能扑灭对方的半招。对方的武功和他相差不大,但这不大的部分却又无比明显,难以逾越。 这绝对是小三合中极为圆融纯熟的境地。 而对方的剑法,更令他想到了一个在百年前的传说中已死去的人物。 在这紧要关头,无情居然从头到尾瞪大双眼,临危不乱,始终直视来者。或许连三人中武功最高的老林禅师也力有未逮,但是无情没有放弃,他甚至还在这最终关头,努力催发自己的第六识,进行或许根本上改变不了结果但一定会起到效果的重力场束缚。 因为他相信李忘尘。 在这最后关头,无情相信的是李忘尘,而非老林禅师雷阵雨。 就算是诸葛正我,也不可避免受到他第六识的作用,虽然那作用微弱无比,却终究是一种削弱。但要说世上是否有能够超脱他第六识的,不将其视作削弱,根本不受其影响的,还真有一个。 ——那就是李忘尘的“人间行走”。 无情的第六识无分敌友,有时候贸然使用,反而令己方受到损伤。但若友方天然免疫这一招,他便大可放心自如的使用第六识,尽情去削弱敌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李忘尘有不言自明的配合。 所以,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一个呼吸,一个弹指,一个刹那,他也绝对、绝对、绝对要挣扎。 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而李忘尘当然没有辜负他! 就在这危急关头,李忘尘的身后忽然跳出一道光影,光影持刀而动,刀光绮丽,刀影异红,当他和老林禅师同时没有气力的时候,当那黑衣人影刺杀的力量也受到哀神指和无情削弱的时候,这刀光却显现出一种他人所并没有的自如感。 拜托了,另一个我! …… 元十三限。 本名元限,因他矢志杀死诸葛而练成了十三种惊世武功,江湖中人给予他“元十三限”的外号,意在指他所练成的每一种武功,都是敌人的一种大限。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武功可以成为敌人的大限,时运不济、怀才不遇却成了他的大限。 不过不管如何,元十三限这个名字,阐述了他的此前所有人生。 这等若是一个榫头。 一个结。 一个从迷梦之中醒来的提示器。 而此时此刻,十三个元限一同大喝,“我变。” 元限就变成了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也就已经不是元限。 元十三限昂首阔步的重新回到了那纯白色的世界中,他回头一看,那无限高、无限宽的墙壁早已复原,上面演绎出两人前尘往事的各色光影也依次出现,诸葛正我仍然在他面前,郭靖也是。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一处。 诸葛正我并未再看向那些光影,而是看向了元十三限。 他也没有继续皱眉,哭泣,感悟,憎恨,而是呈现出平静的神色,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露出苦笑。 诸葛正我苦笑道,“看来我错了,师弟。” 元十三限点了点头,背负双手道,“你是错了,你认错了人,你以为你能找回你的师弟元限,其实你没有发现他早已死了,这世上只有元十三限。” 说着,元十三限回过头,看向那墙壁上的种种光影,现在的他再也不需要封闭自我的感情了,因为这上面的一切根本触动不了他。 ——上面的一个一个元限,根本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道,“你已经看穿了前世今生,变天击地大法对你再无作用。我还需要将自己融入其中方能摆脱,你却无需再绝情绝性,而是以平常心看待——师弟,这已经是佛的境界,你为何要成为魔?” 元十三限喝道,“错了,我不是魔,也不是佛。泥佛不渡水,木佛不渡火,金佛不渡炉,佛保全不了自己,魔更是窝囊,我只愿意成为我自己。” 诸葛正我道,“什么是自己?” 元十三限道,“独一无二就是自己。元限是元十三限,但元十三限不是元限。” 他一挥袖,指向了光影墙壁上一处画面,“你看。” 诸葛正我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个婴儿刚刚出生的画面,正在襁褓之内啼哭不止。 这婴儿没有给他那种若有若无、灵魂深处的感受,诸葛正我清楚,郭靖的变天击地大法由他们二人所引,既然不是自己,那应当是元十三限的前世之一。 但这种前世不是到处都是吗?何必特殊指出? 诸葛正我完全不明白元十三限的意思,他虽靠着几日功夫,参透了一些变天击地大法的规则,所以才有此前融入万情、保全自我的办法,但对更进一步的东西,仍是不解其意。 这门武功毕竟是这样的奇妙。 就在这时,郭靖却忽然脸色一变,“诸葛先生,他……他……”吞了口唾沫,涩声道,“这,这一处画面,是此时此刻发生的。” 此时……此刻!? 诸葛正我闻言悚然,猛地转头看向元十三限,眼中透露出某种无法形容的惊惧。 元十三限平静的看向他,“正是你所想的那样,经过刚才一变,元限和元十三限已经是两个人了。若世上真有阎王殿,阎王老儿会惊奇的发现,有个灵魂已经一分为二,名叫元十三限的还活着,而名叫元限的已经投胎去了。” 诸葛正我好半会儿才涩声道,“你要成为个没有前世今生的人。” 元十三限道,“没错,这就是变成自我的真正含义,如果将前世今生也算是灵魂的一部分,每个人都受到自己前世的影响——佛家说缘法,这或许就是其中缘法的一部分,我或许前世欠了你的钱,今生才吃了你的亏,我若有机会胜了你,也一定是前世你欠了我。可我不愿意这样,我既不想吃亏,也不想占便宜。前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命?转世算是什么狗屁,也让我为他垫脚?所以我割舍了自己的前世,放弃了自己的转世,仅以今生为尊,诸葛,我只愿把握朝夕。”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这样值得吗?我有某种预感,你并不能毫无代价的走到这一步,你的位置既已被‘元限’占去,现在的你若死了,又该去往何处?” 元十三限微微一笑,“无非灰飞烟灭而已,转世轮回千百世,那本就是太庞大也太久远的东西。我从此生起,又从此生落,譬如花开花谢,只求杀你,这不够吗?” 诸葛正我静静看着元十三限的笑容,这大概是多年以来元十三限首次对他发出如何平和的笑容。他看着看着,心中有了一种平静。 那种平静是元十三限传递给他的。 并非是憎恨,也不是怒火,离杀意很远,仅是一种执念而已,执念伟大到只能用生命去贯穿和诠释,每一处坚固而坚强再坚韧最后坚定的构建成型,像是一把拉满的弓搭上一支锐利的箭。 不,不,不对,这情绪绝对不是弓和箭,因为箭早已发出,正如元限已经投胎转世。 留在这世间的,仅是箭的轨迹罢了。 元限是弓箭。 元十三限是箭的轨迹。 伤心小箭。 这才是他发出的伤心小箭。 诸葛正我忽然身子一颤,他伸手捂住胸口,好像在这之间,已着了一箭,令他的心揪了起来,痛苦万分。而整个过程中,他仍然看着元十三限,元十三限也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而撞。 诸葛正我一字一字道,“这是我的荣幸。” 天地倏然破碎。 郭靖一睁开眼睛,立刻仰面倒下、呕血、吐沫、颤抖,整个人像是溺水,又像是窒息,挣扎了好半会儿才昏死过去。 幸好黄蓉不在,她看到了这一幕,非得大哭一场不可。 元十三限和诸葛正我也分别睁开眼睛,他们两个人一睁开眼睛,旁边刚刚争斗的几人,包括李忘尘、雷阵雨、无情、神秘刺客在内,都立刻停下手,同时看向他们两人。 ——这一战到现在,才刚刚到重头戏。 第七十九章 影子刺客 诸葛正我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他万分想要避免和元十三限走到现在这一步,但这兴许就是命运或是缘法,有些事情终究是避不可避的。 变天击地**的神奇毋庸置疑,诸葛正我有时间提前了解这门奇妙武功,摸索其中前世今生轮回往去的奥妙。当他和元十三限共同进入其中的时候,等若是双方同玩一个竞技游戏,自己已是了解基础的老手玩家,而对手在此前连游戏名字也不知晓。 这种天然的不公平本来会带给他巨大而致命的优势,他抱有绝对信心,能将元十三限败而不杀,事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元十三限用八思巴也想不到的法子断裂过去未来,成了个没有前世今生的人。 他弃弓而舍箭,留在世间的不是元限,而是作为箭的轨迹的元十三限。 变天击地**是可以令人分出胜负的,只不过这种胜负不会凸显于外界,是从心灵上给予对方的强烈冲击,但是一切的基础在于此人的前世往生。当元十三限舍弃一切,只求今在的时候,他在变天击地**之中已成了个不可能被击败的人物。 当诸葛正我满心志气的邀请对方玩游戏,准备在自己的主场再胜一次时,却目瞪口呆的发现元十三限直接开挂:他的游戏角色并没有血条。 既然元十三限不可被击败,那么变天击地**将不是诸葛正我的主场,反而成为他作茧自缚、弄巧成拙的一步蠢棋,他的败北几乎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以变天击地**的特殊性,这一场失败将在诸葛正我的心灵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若不能将这阴影洗涤,他一生都难以面对元十三限。 这本来是诸葛正我准备对付元十三限的方法,他想要借此机会将这位师弟规劝,令其改邪归正。 但到了此时,诸葛正我才苦笑着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师弟的决断胜了自己的运筹,他将会轻易做到梦寐以求的事情,他会赢过自己,并且能在长久的岁月下一直赢下去。 ——可令诸葛正我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如此有利境地下,元十三限居然放过了自己。 ——他主动放弃了变天击地**中已成就的无敌姿态、必胜势态、最强形态。 这不是他大度,仅是因为他立志于杀死诸葛正我。 变天击地**能败人,却不可以杀人。 甚至,经历一场变天击地**的对决后,双方会形成某种奇异的心灵联系。分出胜负的同时,也会成为建立特殊而亲密的关系,这也是诸葛正我有信心规劝元十三限的根本。 变天击地**,本来就是八思巴寻找同路者的绝学。 元十三限却不愿意和诸葛正我沾染关系。 他不屑。 也不甘。 他认为:真正要杀人,还是到现实世界来,真枪真箭的对决。 所以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重新回到了对阵的状况。 而在这个过程中,郭靖或许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的大脑被两名大三合高手遁入又跳出,并没有任何人问他愿意不愿意,当场给震伤震昏,不省人事。 而当他们三个人从变天击地**之中醒来的同时,李忘尘也才和那神秘来客硬拼一击。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中的万钧式一动而发,犹如雷霆霹雳般横贯裂空,形成令人眼为止盲目为之眩的血色光虹,暴涨至对方被扑灭一切幻象而笔直刺来的真正长剑上。 人间行走的刀还是那般霸气狂猛,出任何招式都凌厉干净,达到一种圆融无碍、利落纯粹的境地。他一刀斩出,刀芒分明是红色,却又锐利得像是发白的锋刃,将整个世界的表象都给戳破。 来人似乎也被这一刀的力量给惊诧了。 他武功固然高极,但当年受过重创,已不能有提高的机会,所以经年只潜修刺杀的技术,愈加纯熟老练。 当他潜伏观察这么久后,才能完成了这样的惊天一击,本来已将那暗中盯着自己的高手与这两个小辈都计算在内。事实也如他所料,三个人的反应皆在计算之中,其后的反击也在。 除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刀。 刀光一闪,雪亮如电,狂猛如雷,气血荡漾其中,刀锋有一抹亮丽的血色流转。 这刀法令刺客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个故人,他曾能轻松取其性命,但现在绝对失去了与其交手的资格,多年来无数次的后悔并且从梦中惊醒,心中的怨愤也像是火一样燃烧并煎熬。 但这一刀终究还是差了火候,他有心压过这一刀,就好像要证明自己能压过曾经的梦魇,却在临敌时惊讶发现对方或许不强,自己却也经过了削弱。 是无情的第六识! 再想变化,已经晚了。 砰一声,刀剑相撞,刺客呈现出奇异形态飞出,他弯着腰的样子像是龙虾,撞在了旁边的一块山壁上,烟尘散去,一跃而起,面罩下一双又阴寒又骇人的眼神恶狠狠看了过来。 人间行走慢慢收起长刀,冷面沉默,护在三人身前,看上去别无生气,像是个泥胎木偶塑造而成的神像。 李忘尘能将他视作另一个自己,却实在很难不对他的刀法造诣升起羡慕嫉妒恨的心理。 自从获得人间行走以来,只要遇到强敌都可逼迫出这张底牌,李忘尘知道他没有心智,却宁愿称呼为“他”而非“它”。他总能无往而不利,有任何敌手都可出刀解决,是李忘尘目前的最大底牌。但今次的人间行走碰上的却是不易解决的敌人。 对手是小三合圆满的境地,级数更在资深前辈老林禅师之上,武功深不可测,被视作蔡京的后手。若非先有老林禅师给予的打击削弱力量,又有无情长时间施加第六识重压,人间行走恐怕很难将其逼退。 他们这样一击下来,三对一或者说是四对一,勉强打了个平手。 而另一边,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就醒来了。 两个人醒来的同时,目光已经看向了他们,心中多少知道了一点来龙去脉。 元十三限看向那刺客,“你是谁?” 刺客沉默不语。 元十三限道,“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你是谁,你是蔡京派来协助我的帮手,同时也是蔡京派来监视我的监军,你曾经是天下最恐怖的刺客,上官金虹手下的荆无命、孙玉伯手下的韩棠、高俅手下的孟星魂,都不过是你的徒子徒孙,你就是影子刺客杨虚彦。”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露出惊诧神色,尤其以李忘尘最为震动。 他听到了老林禅师的惊呼,幻影剑法的确是补天阁的绝技,但未曾想过会是杨虚彦本尊亲自降临。这位曾经在大唐开国时期与双龙并立的“影子刺客”,时过境迁,居然到如今仍能潜伏在江湖之中,并且一贯的助纣为虐,成为了蔡京的属下。 和任何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一般,李忘尘能以两种不同的视角审视这世上任何一个知名的武者,一方面是前世的书中,另一方面是今生的江湖传闻。 但不管哪一处描写之中,杨虚彦都应当是个死人,而非活人。 不过元十三限说的话,李忘尘绝对相信,不疑有他,好奇的看向面前这浑身一溜黑的男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和李莫愁、李寻欢对他而言有相似的意义,都是与前世印象似而非是,区别在于杨虚彦是经历了百年人生的后续,李莫愁、李寻欢是未到印象中一切发生的前因。 这个世界的记载和前世一般,双龙、跋锋寒连同侯希白四人围攻,将这屡次给他们造成巨大麻烦的影子刺客杀死,应当也不会有假。 这边不假,那边不假,答案或许不是有一人说了谎话,而是记载也被欺骗。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忘尘的好奇并没有得到答案,他甚至也根本没有问杨虚彦,现在不是个好问人的时候。 诸葛正我却帮他问了,“历史记载你早已死在了双龙手下,可是现在看来,你好像还很有精神。不知道杨前辈,你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鬼?” 他和元十三限的武功比杨虚彦更高,但年纪上却给对方压过。 杨虚彦仍然不回答,他的沉默令李忘尘怀疑复活是否需要把舌头拔掉了。 诸葛正我笑道,“刚才开了个玩笑,其实杨前辈呼吸正常,心跳紧凑,是毋庸置疑的活人,只是身体似乎有恙,武功停留在了当年水平而不能进步,显然是昔年那一战的暗伤导致——当年双龙以为你死了,却被你骗过,有人救了你,是也不是?” 杨虚彦终于眯了眯眼,“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诸葛正我道,“因为我从很久以前就好奇蔡京为何有如此多的手段,他曾多次显现出有身后的底蕴,我能从其中隐约见到一座深不可测的靠山。现在看来,你就是那靠山中的一员,算是为我解开巨大疑惑。” 杨虚彦冷哼一声,“同时也叫你今日死在这里!” 喜欢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请大家收藏:()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更新速度最快。 第八十章 惊艳一枪 这话说的当然够狠,但是诸葛正我也不是会被吓倒的人。 他笑了笑,就好像看到一条被绳子拴住的小狗在嚎叫,那嚎叫固然是声嘶力竭、尽力想要做出强硬模样,实则 他转头看向了无情,“既然师弟欲与我决一死战,你们还是能逃就逃吧。” 无情点了点头。 他刚点头的时候,眼前黑影一闪,再侧过头去看,通体一袭黑色的影子刺客杨虚彦已经无声无息的彻底消失。 他没有看到,李忘尘却时刻盯着这家伙,方能亲眼得见在这个变化诸多的世界中仍然能震惊天下的“幻魔身法”真身。 杨虚彦的消失十分奇特,像是整个人融化了,他身体与周遭环境的轮廓界限不再分明,变得不分彼此、难辨你我,整个人的血肉、骨骼都转化成液态甚至是气态,他的形体柔软地坠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团,然后整个儿地化作了地上影子的一部分,紧接着无影无踪。 除了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外,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个杨虚彦不愧是昔年能与大唐双龙争雄的影子刺客,他口上说的话是足够威风,但真正做起事来,还是该跑就跑、该走就走,干脆利落。 但他跑得应当不远,走得也绝对不够彻底,一线隐隐约约的杀机依然笼罩在这边。 显然,杨虚彦只是暂时避其锋芒,不管这山头上打得再怎么惊天动地,都不碍着他的事情。若诸葛赢下,他立马就头也不回的逃跑,若元限胜利,他当然乐得痛打落水狗。 而在此之前,无情、李忘尘和老林禅师也不可能留在这里,他也有心逼杀三人,先潜伏起来就是刺客的方式。 无情、李忘尘两人对视一眼,心知接下来要万分小心,但面对杨虚彦怎么也比身处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对战要来得安全,正已准备离开。 老林禅师却大叫,“诸葛,你这一战怎可以少得了老衲?”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颜色还在不断变化,一会儿呈红色,一会儿呈蓝色,一会儿变黄色,一会儿有紫色,甚至还有白色,在李忘尘看来,像极了前世ktv的招牌,霓虹灯光闪烁不定。 诸葛正我笑道,“雷兄,你的‘变色翻脸’大法是真正练成了……” 元十三限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语,“雷阵雨,你装什么蒜?什么老衲少衲的,你是铁骑风云的‘杀头大将军’雷阵雨,也是六分半堂的副总堂主‘霹雳火神’,你杀人无算,血债无数,这样一个魔头,居然到最后也出了家、剃了度、入了庙,过了好些年清闲日子,哼哼。你是够幸运的了。” 雷阵雨脸色一变,大怒道,“元限,你也休想装什么看破红尘的佛陀菩萨,你也不过是头走火入魔的疯犬罢了。” 元十三限冷哼一声,“你还在世的消息若传出去,不知关七会否找你麻烦,反正雷损一定容你不下。你当年就压了雷损一头,现在也还是在武功上胜过了雷损,怎么不去找他复仇?” 雷阵雨双手合十,脸上的颜色忽然变成了金色,他和蔼淡漠道,“我已算是死过一次,虽然雷损运计使我重创于关七手中,且霸占六分半堂总堂日久,但是他的智慧比我高,将六分半堂经营得蒸蒸日上,成为京城第一大势力。他对不起我和雷总堂主,但却对得起六分半堂,我何必与他争来争去?平白无故损了儿郎们的前程?” 元十三限道,“你现在倒真是个和尚了,不过既然看得穿自己的恩怨,为何又要来蹚我和诸葛的浑水?” 老林禅师道,“和尚没有恩怨,也有情仇。当日我给关七重创,是天衣居士救了我的性命,后来给蔡京抓住我养伤机会,令我下在狱里,杀头大将军眼看就要成为被杀头的大将军,还不是温晚救下我的性命,保住我的妻儿老小?” 元十三限冷笑道,“他们老会做拿恩情收买人心的事情,你当年也是一代人杰,现在却成了他们手中的死士。” 老林禅师道,“死士也好,活人也罢,其实也都没什么所谓的,最重要的是……” 诸葛正我忽然道,“不,这很有所谓——活着是很有所谓的事情。” 然后他猛地说,“快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交手了。 元十三限猛然一抬头,眼中金光一现,直逼老林禅师,大叱道,“头疼!” 此时此刻,老林禅师正运足了功力,将自己的变色翻脸大法和哀神指都运足极限,并时刻准备出五雷轰顶、五雷天心等江南霹雳堂的绝招还手,并且暗藏自己当年的成名绝技“风刀”“卦剑”“霹雳神火”。 他知道自己不是元十三限的对手,但一定不要成为诸葛正我的累赘,而不成为累赘的最好办法,就是防守。 所以自从看到了元十三限的第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就好像是个武装完备的堡垒,肉眼看不出来,但稍有武功者都能感受得到他的严谨。此时此刻的老林禅师,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常人梦寐以求的神功绝技,布满全身任何一处,将精、气、神全数内敛起来,近乎达到传说中“一羽不能落、蝇虫不能加、溢出即有所应”的境地。 但这一切的防御都在这一刻破碎。 元十三限只一声大喝,老林禅师浑身一颤,忽然哇的大叫一声,忽然捂住自己的脑袋,跌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面目扭曲得可怕。 元十三限说头疼,他就立刻头疼。 他这样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宗师级高手,本来已经褪去凡躯,不吃饭不喝水也不是问题,更别说头疼了。但是元十三限的一声大喝,却好像将他从这超凡脱俗的境地拉回了人间,当年的杀头大将军只在一个呼吸间,就成了年过六十的无用老和尚。 元十三限踏前一步,又一声大喝,“腹痛!” 声波如龙,如虹,一贯而去,打得空中形成肉眼可见的透明状洪流。 但声未至,而渐无形。 诸葛正我来到了老林禅师身前,面目肃然而严谨,长袖一震,一卷,啪一下,已将那声波打散。 但在打散这音波的时候,他那不因岁月而给人老迈印象的清隽、秀气面容上,饱满圆润开阔的天庭抖了一抖,也不由地冒出一根青筋,鼓动、震颤,然后才平息。 而与此同时,地上的老林禅师颤巍巍地一抬手,噼里啪啦,左手指尖竟爆开一点金色的火焰,右手指尖赫然炸开一点蓝色的火焰,正是当年炸伤关七的“霹雳神火”。他拿着这两点指尖的火焰,在自己浑身上下连续戳点十三下。 这十三下后,他才不头疼了,也不流汗了,老林禅师一跃而起。 诸葛正我道,“好一个一喝神功!”信手一招,手里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杆红缨枪。 一喝神功,这是元十三限为杀诸葛而练成的十三门神功中的一种,乃是以愿力、志气、念力发功的武功,和山字经、变天击地大法一般,都超乎普通武学的范畴。 其实到了大三合的水平,本来已经远远超过常规武学的范畴,要运用的已并非是精、气、神这等人身自足的力量,而是感应天地、触碰天地所得的宇宙大力。 为此,诸葛正我只能够出枪。 他爱穿长袍,常年来银髯飘飘,白发披散,看上去仙风道骨,偏又鹤发童颜,极有派头,人人都知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但是时至今日,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见他出手过。 同样的,人人也都知道他的“惊艳一枪”是天下一绝,但是枪呢?枪在何处?他双手空空,两袖清风,其实全身上下,都不该有任何藏纳枪的地方。 ——他一翻手,气就成了枪! 天地之间,一切浩大的伟大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云气滚滚,日光浩荡,一起凝聚成了他掌中的枪。 这是一杆又细、又轻巧、又柔软的枪。 并且很长。 非常非常长。 足有丈二长短。 诸葛却并不高,他只有六尺上下,这杆枪的长度几乎有两个他那么长,但是他绰枪、拗杆、振缨,却好像整个人跟着这杆枪一起变大,变高,变得伟大。 枪虚幻,却又实在。 枪身是透明的,但是给人沉甸甸的感觉。 枪尖像是流淌流动而流转着的光,但是光却锋芒毕露,刺人得紧。 它分明在前一个呼吸才从天光云影之中拼凑出来,却给人一种浑然一体、别无瑕疵的感觉,好像自宇宙诞生之初就该有这样一杆枪,只是经由诸葛正我的双手完成一般。 但是它还差了一点东西。 生机。 以及灵气。 一朵远处的小红花,忽然遥遥飞来,飞到了枪头的位置,根茎直插入了枪身,竟然是如此的恰到好处。而那些云气与阳光,本来是天地的精华,可是当这朵从最卑贱的泥尘中生长出来的小小红花飞到的时候,它们却全然成了陪衬。 小红花的花瓣上,甚至还沾染了一些泥尘和露珠。 可它却成了主角,而其他事物众星捧月的簇拥着它。 这还仅仅只不过是一种感觉而已,而紧接着就有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令这种感觉成为了毋庸置疑的事实。 小红花一进入到枪身上,立刻绽放。 就好像在泥土中生长一般,并且比那更加有千百倍的营养。 本来一朵小小的红花,几乎在刹那之间,绽放而盛放,强烈的生命力蓬勃炸裂开来,在一瞬间膨胀三倍、四倍、七倍、十倍,竟就这样变成了一朵硕大的红色枪缨,迎风招展,飒爽英姿,显得又艳丽,又梦幻。 诸葛正我一出枪,左边的太阳忽然固定了,右边的云气忽然凝聚了,光汇聚在他的身上,风激荡在他的身旁。 他笔直站立,本来不高的身子,现在却好像靠着太阳、倚着云气,用一杆枪丈量天地。 李忘尘站在一旁,还未真正看到诸葛正我出手。 ——他已给“惊艳”! 第八十一章 大战杨虚彦(上) 诸葛正我的枪是够惊艳,以至于元十三限一时间都皱眉、凝神、按兵不动。 但惊艳之余,人们没忘了他喊的那一声“快走”。 的确该快走了。 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劳无功,成为累赘,李忘尘一把抓住无情的轮椅,另一边叫嚷一声,“大师,我们去追杀杨虚彦,你过来帮衬帮衬!” 老林禅师呆了一呆,他虽然给元十三限的“一喝神功”秒杀,却还准备斗下去呢。当年他能给雷损利用,现在修身养性多年,却也不见得脑子好到哪里去了,经过了刚才一亏,居然还未认清到彼此的实力差距,诸葛正我所说的话他全当听不见一般。 但是李忘尘这话他却不可不听。 诸葛的话是同辈甚至是大将对副将的命令,老林禅师不听是正常的,因为他这样的人性格要强,从来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诸葛越是担心他,关心他,他越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可是李忘尘的话,却是小辈小兵对副将的话,虽然不怎么客气,但是话里的意思是实实在在的,他这个副将偏偏听这样一句话听得很入耳,很乐于思考这话里面的意思。 ——若令李忘尘和无情两人去面对杨虚彦,会怎么办? ——这影子刺客沉寂百年,虽然功力多年未有增长,但还是比自己更强,当年唐代隋立的一番江湖风云,迄今仍然是流传了许久的精彩纷呈津津乐道的传说,而他无疑就是传说中的一位。 ——他们不是对手,他们必死无疑。 ——我得去帮他们啊。 老林禅师不喜欢让别人关心他,但他可太喜欢关心别人了。他本来是杀头大将军,也是大名鼎鼎的霹雳火神,六分半堂的基业有一半他冲杀出来的,六分半堂的儿郎也给他当做了亲生的孩子,就算入了庙他也没忘了责任,就算出了家他也没卸去负担。 总而言之,他就是那种想要帮人帮到底,固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也不会看别人的心情的人。 若是别人来关心他,他是一概不听的。 但若别人需要他的关心,他就一下子顶不住了。 李忘尘这句话简直是专门抓住他的死穴。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回答与否,李忘尘一把抓住无情的椅子,身子陡然间像箭矢般后射飞去,离开了此处。 其实李忘尘的后方根本没有山路,而是一片悬崖峭壁,其间深邃无比,有云海翻滚如波涛、峰峦隐约如浪潮,常人只怕一眼看去都要吓死了。这是为了避开元十三限,因为元十三限的位置,正好堵住了唯一一条下山的路。 对现在李忘尘的武功而言,下山也根本无需走路。 李忘尘单手抓着无情的椅子,足尖一点,整个人已投身若隐若现、深不可测的云海之中,也同时等若进入到杨虚彦的杀机之中。 《踏星》 他知道,杨虚彦立刻就会来找自己。 这位影子刺客就好像是一头蜘蛛,他看似退下了山峰,却以进为退,整个人融入山间的云雾之内,并且布下独属于自己的蛛网。他能摸清楚山上的动向,别人却不知道他在何处,任何人要下山都将成为他的猎物,接受他的致命雷霆一击。 老林禅师也深知这点,他本来只是给李忘尘说得犹疑意动,但没想到这家伙能这样果断,当下也大喝一声,“诸葛,我去也!” 一拍脑袋,脸上的颜色有滴溜溜像是跑马灯般变化起来,飞身而起,如影随形跟上李忘尘的足迹。 山上登时安静了许多。 仅剩下了两人。 诸葛正我。 元十三限。 两个人对视而立,诸葛绰枪,元十三限则伸手一拿,远处的白愁飞尸体之上的弓箭忽然飞到了他的掌中。 他二话不说,张弓搭箭。 李忘尘在飞身而下的时候,心头刹那间升起三种奇妙的感觉。 第一种是:山下有杀机。 ——这当然是杨虚彦的杀机。 第二种是:身后有人追来。 ——这当然是老林禅师的保护。 第三种是:山上开始爆炸。 ——这当然是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的交手! “来了!” 李忘尘心中一紧,将心神聚集在第一件事情上。老林禅师的保护的确可贵,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的交手更是毋庸置疑每个武者都梦寐以求观看的盛宴,但当务之急仍是即将到来的影子刺客杨虚彦。 这位可被誉为当代一切刺客祖师爷的老资格,现在拿出全部实力,聚焦于毁灭李忘尘之事上。 任凭自己以自由落体的状态被重力抓向大地,其实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可惜的是此时此刻不能够尽揽其中的美景。 李忘尘能感觉到面前的一切事物都在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变化,能捕捉到的画面都是被残影搅乱后的图景,世界空旷而巨大,像是整个将李忘尘包裹在内的无限天地。李忘尘对它的整体的印象是素色而浓稠的浓白,像是不冻人的冰雪,又像是冲淡了的牛奶,隐约能见到书法作品上浅浅墨迹枯笔般的几缕灰色,那就是山脉的轮廓。 但在这淡白与浅灰之中,还有一点黑色。 凝聚的黑色。 细小的黑色。 黑点像是凭空从四周的空间内涌现出来,它才出现,立刻就从一点飞逝延伸,黑点化作了一道汹涌而来的黑色电光,电光一抖,到了李忘尘的眼前五寸不到的距离。 这是无比简单的一剑,没有煊赫的剑气,没有汹涌的剑意,甚至没有一丝丝的征兆,一切多余的东西给删繁就简,剑就是剑。 李忘尘没有反应过来。 椅子上的无情却反应及时地轻斥一声,他被李忘尘拿在手中,装在轮椅里,像个宝宝、玩具、人偶,但谁也不能否认他真的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而且是其中公认最难对付的一个。 然后一切在陡然间发生的事情就又变慢了,那一道好像蛟龙游动般的电光难以维持,被还原成剑尖,剑尖在极短时间内于眸中无限的放大,锐利的锋芒仿佛要将眸子给刺穿。 当这黑点给还原之后,在黑点之后的一切才像是从云雾里凝聚出来一般,呈现在眼眸中,从剑身到剑柄,从剑柄到持剑的手,从手掌到整个人。 一身黑衣的男人。 杨虚彦来了! 他的剑法的确快得无法形容,李忘尘相信即使在小三合高手中也属于最快的一个档次。百年前的江湖旧事之中,杨虚彦给双龙造成了无数麻烦与威胁,他现在也将同样品尝。 可惜正如寇仲与徐子陵几次互帮互助、化解必死危机,李忘尘也在无情的第六识之下,有机会捕捉到杨虚彦那快若闪电般的幻影剑法。 他尖啸一声,像是将四周空间的所有雾气吸进肚子,抽取出一个极大的真空。 适时就有一柄妖异发红的血色刀芒就从真空中骤然探出,化作血色光虹,迎上黑色剑光。那刀握在一个高大强势的人影掌中,刀或许不如杨虚彦的剑来得快,却挥洒自如,霸气强横,并不会受到无情的影响。 杨虚彦的双眸绽放出不喜的神色,他再次遇到了这种明明打得过却无法施展拳脚的恶心战法。 砰! 两柄兵器有了第一时间的交手与碰撞,之后黑色的长剑快速的转变方向,像是条狡猾的毒蛇,窜动撕咬,一动之后不管是否成功,立刻回到将发未发的状态,伺机构成下一次攻势的起架,这样的过程不过是千百次狂风骤雨般攻击中的一次而已。 但血色长刀却总能如影随形的跟上它的节奏,同时还有李忘尘本体的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以及无情的暗器相助。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火花溅射,碰撞声响不住地响彻山谷。 眨眼间已有二三十招的碰撞,在这过程中,三人不住变幻方位,他们还没有大三合高手可凌空虚度的本事,所以在力尽之后就得退开后蹬两边的山石岩壁借力,伴随着一声一声空洞宏大震颤整个山谷的闷响,三人像是两道流星般的光芒,一道黑色一道血红纠缠不休,在仿佛永无止境的下坠中来回快速撞击又快速错开,形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奇景。 因速度过快,这二三十招都在一瞬间发生,幻影剑法和如意天魔刀的影子拖长,能留在视网膜内为人所观。 若站得远一些,大概能看到两边山崖之间,那百丈多云深雾霭山水画般的空间里,有来来去去、交错密织的黑线与血线的交织,自上而下,横跨数十丈的迤逦着,极为壮观雄奇。 二三十招过去,李忘尘感觉到杨虚彦的攻势发生改变。 不管是李忘尘的人间行走,还是无情的第六识都有相同的可怕,但杨虚彦最终发现无情更为重要,若无那可恨的力场,李忘尘的人间行走武功纵然不差,在自己手中也绝对撑不过三十招。 他能想到这点,李忘尘自然也能。他想要杀无情,李忘尘自然就要好好保护无情。 武器碰撞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杨虚彦也消失了,他的第六识应当是某种隐藏自己的秘法,之前藏在影子里偷袭,刚才在浓雾中出手的毫无征兆,都同属于这一列,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无情和李忘尘的配合无间,但唯有一点差别,就在于他们仅能站在被动方进行防守,难以主动追击。 李忘尘失去感应敌人的同时身子一缩,一拳打向空中,砰一声巨响,浓雾被气流一卷,像是波涛汹涌的浪潮般起伏一阵。本来下坠的身子受力反震,像是飞鸟般横向回旋,划出一个曼妙的轨迹,落在了一旁的悬崖上凸显出来的一处狭窄平台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切都是雾茫茫的一片。 到这时,上面传来了声音,“他人呢?” 人比声音还快,老林禅师这时候才落在身旁,脸上的颜色呈现出红色。 第八十二章 大战杨虚彦(中) 李忘尘耸了耸肩,遍揽周围的群山雾霭,“他就隐藏在这里。” 他将无情的轮椅也放在了平台上,三个人勉勉强强挤在一堆,稍有动作就要跌入不可揣度高度的万丈深渊之中。 老林禅师点了点头,脸色在这一点头间转化成白色,先是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李忘尘,状似无意地安慰,“不要担心,有老衲在,两位小施主此番定然无事。” 说话间露出一股大哥气派,也就差了拍着胸口大喊大叫了。 李忘尘没料到他在这时候说出这番话,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接着才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老林禅师修了这么多年的禅,讲了这么多年的佛,俨然一个得道高僧的模样,到头来一入江湖,还是昔日江湖黑道风起云涌的风格。 但常言说得好,压力才会令人原形毕露。 是杨虚彦给予的压力令老林禅师需要安慰李忘尘。 其实李忘尘并未向他求助,也没有出丑,他和无情都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战斗中,杨虚彦昔日的威名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但老林禅师自己却先一步慌乱了,他像是个带着孩子高考的家长,孩子还不如何,他却自顾自神经兮兮,担心这来忧虑那,真是既可笑又可爱。 但老实说,他的担心忧虑其实是有根基的。 杨虚彦威名不显,当代年轻一辈大致很少有人听说过他。 他本是当年大隋废太子杨勇的子孙,后来杨勇的太子位被杨素及杨广废黜,年纪轻轻的杨虚彦满门被杀,浑浑噩噩地成为了邪王石之轩的弟子以及棋子。他有心复仇,肩负责任,同时给予自己强烈的使命感,但最后成为的不是一方霸主,而是阴暗之中的刺客。 世上没有哪个皇帝是靠刺客当成的,这也许注定了杨虚彦的失败。 在李忘尘所知的世界线中,他给大唐双龙联系跋锋寒、侯希白,一共四位当时年轻一辈的俊杰联手所杀,而在这个世界中,他却难得活了下来,却因此而功力无法进步。此时此刻的甜山上高手众多,唯独数他年纪最大、出道最早、资历最老,却要沦为元十三限的半个属下,听其命令,这当然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但无论杨虚彦的人生如何,他唯独在当刺客这件事情上天下无双,不可令任何人小视。 “他还在周围。”老林禅师以讳莫如深的态度慢慢说,“我能够感受到他的一线杀机,正如此前他瞄准了你们而我与他对峙一般。现今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他的位置所在,这人确实如当年的故事所说,是个杀手界的王者,但令人疑惑的是,杀手该一击不中,立刻逃遁,他不是我们三人的对手,怎么会留下来?” 李忘尘和无情对视一眼,无情先开口了,“换言之,他一定有自己的自信和方法,保证我们实力再强,依然能刺杀我们,我觉得他或许在等待一个时机。之前在山头上,我能觉察到他的第六识,那就是潜伏在影子里的能力,我想接下来还是要用第六识去试探他的所在……不过这地方空旷得许多,影子也多。” “你先去做吧。”老林禅师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李忘尘,“你怎么看?” 他是个善于打杀,长于争斗的煞星,所以更明白煞星该做怎样的事情,不该做这样的事情。李忘尘和无情都是他欣赏的少年俊杰,他宁愿听一听这两个人的判断。 李忘尘问,“我更加在意杨虚彦本人的武功,我听说过当年大唐双龙的故事,杨虚彦是邪王石之轩的弟子,而石之轩的看家本领,我可从未见过他施展出来。” 无情和老林禅师对视一眼,齐声道,“不死印法!?” 李忘尘点了点头,“没错,是不死印法,这武功参悟生死、洞悉阴阳,与斗转星移、乾坤大挪移、太极拳剑、移花接玉齐名,同时也是五者中最不惧怕群攻的法门。” 无情叹了口气,“是了,他到现在使用过的该是幻影剑法和幻魔身法,可显然从未使用过这门奇功。” 李忘尘道,“我们能够短暂与其对抗,却还是欠缺了主动。正如我们无法阻止他遁入暗处一样,我们始终没有体会过他真正的全力。而且还有一点,是我极为在意的,那就是他可能在不死印法之后还有其他底牌。如果我是杨虚彦,当险死还生之后,武功既不得寸进,又得避开早已成为大宗师的大唐双龙,这低调的百年唯一要做的事情,无疑是寻找增强战力的武功。” ——绝不能够将杨虚彦视作原作的杨虚彦,他若不是个傻子,一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底牌。 被点醒此处,无情和老林禅师对视一眼,更是深有同感的点头,知晓这一次以三打一,也未必真能够胜过杨虚彦。 杨虚彦也应该听得到他们的对话,但是却还是没有显露出丝毫破绽,显然心境达到空明境地。 现在就看谁能找到谁的破绽了。 李忘尘却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味道,但却说不通在何处。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说话,三人各自屏住呼吸,环顾四周,进行观察,其中的主要部分还是无情,以第六识去扫视周围的影子部分。 但是没人说话不代表安静,这不上不下的山腰半截处听得到高空那呼啸的风声,呼啦呼啦,因山谷的地形而尖利异常,像是一头野兽的惨嚎,而云看似单薄,却厚重得连这样大的风也吹不开,举目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们这边静静僵持的时候,渐渐能听到背后的山峰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的一战显然已经到了高潮处。 轰隆、轰隆、轰隆,此起彼伏的巨响洞彻云霄,像是给云层遮住的山峰有万道雷霆霹雳炸开,甚至令整座山脉都在震动,那种震颤经过双脚踩住的凸起石头传递到三人心头,令他们感受得到山上战况的激烈与狂猛,而且随着时间过去,其状况越来越恐怖,足以令人立足不稳。 咔,咔。 几块石头抖落下来,被李忘尘击飞,但紧接着而来的声响更加宏大。 “不能和杨虚彦纠缠了,这座山要给毁掉了!”老林禅师判断出来,皱起了眉道,“神侯和元限的武功,竟然已达到这样的地步?” 他好像还不是很服气。 以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其实已经称得上是传奇、宗师,但是在这两个人的面前,他还是不得不屈从、服软。 老林禅师话音刚落,隆隆隆隆,伴随着山谷中回荡不休震天动地的声响,有更多大大小小的碎石从高空坠落下来,像是一枚一枚的炮弹,又或是流星般的模样。三人同时感觉到眼前一黯,一枚硕大无比的巨石已从天穹高高远远磕磕碰碰的滚落,径直朝着三人飞砸而来,左右两边更伴随着数百颗稍小一点的石块,这俨然是山上石头形成的汹涌洪流。 再往远处看,便能看到的是整座山峰忽然给掀开了的模样,大量的泥沙巨石倾倒下来,如狂风暴雨,如大雪纷飞,更像是山头乃一件铺开来的被子,现在却给人抬手一抓,往上一翻,再一抖动,立刻倒卷而下,倾天覆地的兜罩过来! 这是怎样一种浩大的场景? 这就是大三合级别宗师的交手!? 老林禅师大喝一声,飞身抬手。 他的左手右手,两处的指尖再次燃起了两点火焰,一点金,一点蓝,双手齐齐抬起一指,凌空隔着十四五丈的对着那巨石一定。只听轰隆一声,那当先领头的巨石停留在了半空,然后有一股爆炸力从石头的中心传递四周,那力量是瞬间的,快速的,一炸而去,传遍全身,最后释放出来。 正是当年雷阵雨闻名江湖的“霹雳火”。 那巨石给这样的力道一炸,当即四分五裂,在半空中碎成无数四散坠落的细小石块,甚至在中心的一些石块,还带上了火焰,形成一场洪流中极为罕见的流星火雨,却是伞形,恰恰避开了李忘尘等人所在的石头。 老林禅师大喝一声,“走,我们往山脚下去!” 说话之间,身形一折,竟在半空中倒悬而起,头下脚上,足尖狠狠一脚、分毫不差地点在一处半空中的石头上。咔一声,石头粉碎,而这身穿僧袍但是面色如走马灯般的老江湖,在重力与这一脚作用下往地面飞射而去,速度之快,在第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已来到李忘尘和无情身旁,一手抓一个,身形不停,脑袋直撞向地面。 这动作是常人根本看不清的,但若能看得清楚,将是极为可笑的画面,等于是古书上所说的“以头抢地尔”。不过老林禅师显然并非普通匹夫,而是早已金刚不坏的武学大家,他一头撞去,只会是那石头粉碎,三人一同抢入白茫茫的深雾之中。 这一系列变化在兔起鹘落、电光火石之间,但李忘尘却就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此前的不对劲。 他瞪大了眼睛,“杨虚彦!” 这话是想到了,也说出来了,但一切也都晚了。 事情发展得太快,快到李忘尘就算想到了发展,也无法传达给老林禅师的地步。 老林禅师的脑袋一撞,撞开了脚下那块凸起的平台,但是从平台之中,却探出一柄又细又长的黑色长剑。 ——不一样,杨虚彦用了不一样的隐藏术。 ——他此前用的是第六识,融入影子之中,但现在用的却放弃了此前的办法,转而使用最质朴简单的隐藏法,可就是这样的办法,却又瞒过了无情的探查。 ——而他等待的时刻,就是这样一个时候。 一剑刺出,老林禅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像是一头巨兽濒死的嚎叫,血花从他的整张面孔上炸开。 第八十三章 大战杨虚彦(中下) 战斗的发生是如此突兀。 当老林禅师的面门上炸开一朵血花的同时,在他掌中的李忘尘、无情以及从虚空中一跃而出的人间行走,掌力与暗器与刀,用叁种攻击从叁个方向一并出手。 目标当然是前来袭击的杨虚彦。 两人都是聪明无比的人杰,他们在同一时间觉察到了杨虚彦可能躲藏的地方,但为时已晚。他们无法救下老林禅师,便只能够反攻杨虚彦。 四人在半空中碰撞再坠落,过程极短,一切发生在不可觉察的细小瞬间。 随后四道身影伴随着满天满地的泥浆土块落在地上,像是一盆一盆水泼洒在地面之上,而四人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四粒泥尘,它们跳跃翻滚起伏涌动,溷合在洪流般的泥土山石之中,形成宏观角度上动态明显的场景。 甜山的上半截就这样被推倒,像是截断的神锋,又像是被腰斩的巨人。刹那间回彻天地的巨响震耳欲聋,像是群山的哀嚎,一个伟大生命的逝去。 用了许久许久时间,声音才逐渐从宏大到渺小,从喧嚣到静谧。 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 若用旁观者的视角看去,应当是甜山左面的大地给彻底掩埋,大地不再是大地,而是被填平的沟壑,一处区域的海拔将永远的升高了数十丈,其中间杂着各种树木、房屋的残骸、鸟兽的尸体,以及遍地升腾流转的烟尘。 但在这大地原本的位置,并不是没有可以思考的活物的存在。 并且还可以思考得很好。 李忘尘在整个过程中保留了清晰的意识,他现在和两人一起给厚厚的泥土埋在地下,并且强提真力,躬身挺背,和人间行走一起撑起了一片狭小而黑暗的空间,护住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林禅师,和另一边不能动弹的无情。 这空间密闭,深邃,黑暗,即使是杨虚彦居然也不能立刻追踪到达,这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李忘尘一落入地面,双臂一展,撑开这一片区域,按说是拿自己的肉身,去承受身上亿万吨的泥土重量。就算是金刚不坏境地的武者,只怕也做不到这种事情,更遑论他这个长于武学境界理解的神力先天? 不过幸好这世界没有那么残酷。 就算是半截山峰坠落下来,也不是找不到缝隙的,李忘尘撑开的这一片区域,上面就是缝隙所在,山峰本来错综复杂、崎岖蜿蜒的结果成为了李忘尘的榜首,他承担的不是亿万吨的泥土,而仅有数十上百吨左右的重量。 有人间行走帮助,这重量自然不值一晒。 一撑开这区域,保住了两位同伴同时,李忘尘立刻运起玄武定心法,整个人的生理特征全部消失,犹如死物一般。 并且不只是自己,甚至还包括面前的老林禅师和无情在。 李忘尘左脚抵住老林禅师的大腿,真气传递过去,右脚踩住无情的衣角,真力送达过去,两个人的生理特征、呼吸心跳,也全给他的真气一并掩盖,进入不动而动的寂静。 同时,李忘尘暗中探查两人的状况。 杨虚彦刺杀了老林禅师,他武功本来就高,又从暗处忽然杀出,剑锋直指老林禅师的眉心大脑,这本来是必死的局面。可是老林禅师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其中最危险的一处攻势,险险保留下自己的一条性命。 这当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能保留下性命,却未必能保留下其他东西。 老林禅师的状况堪忧,他的眉心没有裂开,但眉毛、鼻子、口角却形成一道夸张而血腥、血腥而恐怖的伤口,翻开的血肉里足可见到他的骨头,红的白的溷合一片,令人不忍再看。而更危机的则是伤口上的剑气,那是来自于大唐圣门补天阁的奇诡真气,补天阁本来就是专职杀手一脉,就算对手能逃过他们的一次爆发,也难以逃过他们如跗骨之蛆般的难缠阴力。 所以,老林禅师是保住了一条命,但也仅仅只是保住了一条命。 老天似乎有意惩罚他当年炸伤关七的大脑,现在也令他的大脑给杨虚彦的真气摧毁。这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一代宗师,现在只能躺在地上,紧闭双眸,整个人面色痛苦而狰狞,发出浅浅的哀痛呻吟,像是个掉了牙的老虎,又像是头老迈离群的狮子。 他嘴里迷迷煳煳的念叨,“雷损、雷损……关七……天衣居士……温大人……” 他脸上的各种色彩也消失了,只出现了血色,鲜血像是肆意流淌的颜料,从他的伤口往两边扩散,红得惊人,赤得灼眼。 李忘尘暗暗叹了口气,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没有受损,但意识却已模煳。这样的伤势若不能得到及时治疗,老林禅师所谓的保住一条命将会逐渐变成保住一会儿命,他到底逃不过被杨虚彦所杀的结局,并且将饱受折磨,远远比瞬间所杀更为痛苦万分。 而另一边的无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没有受伤,但却失去了自己赖以成名的轮椅。 如果让李忘尘做一个比喻,他会将无情称之为武侠时代的布鲁斯韦恩。无情瘸了腿,无法修炼外功,受了伤,无法修炼内功,他的一切修行来自于自己的暗器功夫以及第六识,失去了道具的无情没有死也等于丧失了战斗能力。 就算还有第六识,但在这种情况下,李忘尘一旦放松,他立刻会葬身于万钧泥尘的埋葬之下,他的一身本领也绝对施展不出来。 要说唯一的幸运消息,就是相比起老林禅师而言,他的神智倒是清楚,虽然从数十丈高坠下,但李忘尘将他保护得极好。 无情喘息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甩了甩脑袋,挣扎着从地面上半躺起来,再看向咬牙切齿撑着天空的李忘尘,迷茫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无情仍然冷静,但他的话显示出他只是看起来很平静而已,“看来我们已到了绝境。” 李忘尘龇牙咧嘴的一笑,“我……我才不相信什么绝境,你知道的,那家伙也受了伤!” 正如他所说的,杨虚彦的偷袭大获成功,但他也无疑遭受了巨大伤势。他要保证老林禅师这个难缠的老东西死去,就算不能死去也一定要废除战斗力,那一击偷袭是彻底而完全的,没有给老林禅师留下余地,同时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 所以他在重创了老林禅师的同时,也被李忘尘、无情以及人间行走打伤。 不过,他的伤势肯定比老林禅师轻上许多。 藏在此处,虽然能够暂时躲避此獠,但也不过是暂时而已。这个可怕而恐怖、百年前的影子刺客,将随时有机会找到叁人,一个一个将他们诛杀。 无情清楚这点,所以对李忘尘的判断赞同同时,却又并不乐观。 他以冷静而决绝的态度说,“就算受了伤也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你快逃,养好伤势,苦练武功,他日复仇,将我和老林前辈一同留下吧。” 这话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处理方式,但令他意外的是,李忘尘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这什么狗屁话?你让我当丧家之犬么?” 无情瞪大了眼睛,皱起了眉,“你好像不该是这样一个笨蛋。” 李忘尘道,“嘿,聊天归聊天,干什么要人身攻击?你骂我笨蛋干嘛?” 无情深吸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劝慰他,“你不要逞强,自古真英雄能屈能伸,大丈夫可进可退。舍生取义不是盲目送死,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奸恶之辈,你也不要为了一时之气而……” 李忘尘呸了一口,“你在这叽叽歪歪什么,谁告诉你我会送死了?” 无情觉察到某种不对劲,一下住嘴,停下了这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他疑惑的看向李忘尘。 终于发现了端倪。 李忘尘的眼神。 即便毫无光线来到这狭小空间,以无情的先天神力境界,依然可清晰观察到李忘尘浑身上下每一寸的状态,而现在无情可见到他双眼里并无绝望和阴霾,而是一种自信明媚的笑意。虽是笑意,却绝对而强硬,像是不可摧毁的拳头,紧紧握住,竟是那样的有力。 无情好半会儿了,才慢慢道,“你还有后招?” 李忘尘笑道,“诸葛先生有他的算盘,我也有自己的计划。难道就准他能思考,我却不能够动动脑子,加强自己不成?你一定想不到,这几日我在打坐的时候,到底给自己拿到了怎样一张可怕的底牌?” 无情也不问李忘尘有什么底牌,他似乎能无条件的相信这家伙,正如当时在被杨虚彦刺杀的最紧要关头,也不忘催动第六识一般,而李忘尘果然救下了他。 无情紧接着问道,“有多少把握?” 李忘尘道,“需要你的帮忙,同时看杨虚彦的伤势而定,只要他不是毫发无损,我起码有五成的把握。”他想了想,又看向无情,“若他的伤势够重,我相信可最多达到八成以上。盛小子,你现在应该不会想要去死了吧?” 无情毫不犹豫地说,“若是可以,我当然想要活下去,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这世界的很多人都需要我。” 李忘尘咋舌道,“你把自己看得也太重了吧,好自恋哦。” 无情浑不在意,紧盯着李忘尘道,“这世界也需要你,所以你也要给我活下来,和我一起活下来。” 李忘尘愣了一愣,点了点头,“中肯的。” 无情没理会这家伙的恬不知耻,“你的后手到底是……” 李忘尘笑道,“这就让你亲眼所见!” 话音刚落,无情面前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两个变化。 一个是李忘尘的身上。 他的真气、他的体魄,二者竟像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时不断的衰减,削弱。无情看得目瞪口呆,这简直不是他可以理解的事情,即使公认是天下一绝的唐门奇毒,再怎么诡异也好,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更别说李忘尘的真气、体魄削弱到一定地步,居然不削弱了,而是维持在一个常人的水平。 这显然更不是毒药所能做到的事情,毒药不可能这般灵性。 而另一个变化,则来自于李忘尘身旁的人间行走身上。 这有鼻子有眼,似人而非人,像是人偶却又并非人偶的奇妙第六识形体,此时此刻竟然在……增长寿数? 他,在,变,老! 第八十四章 大战杨虚彦(中中下) 人间行走在不住的变老。 增寿。 那原本二十岁出头模样的青年,脸型的轮廓逐步变得方正而成熟,五官也跟着微微变形,先是眼神中的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令人信任与安心的可靠感,而后是鼻梁、唇角、脸颊、头发等等各处,皆有肉眼可见却又难以描述的微小变化。 人的年岁是难以精准把握的东西,往往只能够通过长足的经验去模煳判断,如二十叁四,二十七八,叁十一二,都能给予人不同的感受,但那种感受无法形成确切的标准。 但在李忘尘的心中,人间行走的寿数是一个可供随时查阅的数字。 就在刚才的瞬间,这个数字从二十四,达到了四十四。 本来潇洒而英俊的青年人间行走,现在成了个两鬓带有些许斑白,唇周有杂草般野蛮生长的胡须的中年男人。整个人看来轮廓仍是过往般的英伟,并且俊美不凡,目光显得坚毅而沉郁,他身强体健,高大伟岸,背负大刀,相比起年轻时光鲜亮丽的模样,似乎多了几分落拓和沉淀。 ——这另一个世界的“李忘尘”,竟像是从一个元气小鲜肉,变成了个充满大叔魅力的刀客? ——他身上的气质,像是从一头独来独往的野狼,变成了一头狮子。 连李忘尘自己都十分好奇,这家伙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之所以能有如此变化,全在于他施展出心随意传,将自己的内力尽数削空,也只留下常人水准的体能,然后这所有的一切,皆化作了心神中的力量。 直至此时此刻,他的心神力量,现在已直线飙升至五百点往上。 第六识本来代表着心神大门之后供人发现的宝藏,而现在的李忘尘将宝库拓宽挖掘,自然会增强他人间行走的力量。 这就是李忘尘的底牌。 但强横的力量也需要相应匹配的境界,若非他此前已体悟到玄武定第四重“忘”的境界,绝对无法驾驭此刻四十四岁的人间行走。李忘尘不知道若要强行驾驭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却大概能猜到那一定会十分糟糕。 不过现在无疑不用担心。 失去体魄真气的李忘尘,固然早已不能够撑起四周的泥土,全靠人间行走独立完成,但是他却倍感轻松,因为人间行走可单手扛起此前两个个体也得艰难支撑的体量。 在无情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李忘尘一屁股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来,一抹头上的汗水,“接下来咱们就冲出去迎战杨虚彦,你需要用第六识帮助我——是指这个威勐一点的我。” 无情审视了一会儿变了模样的人间行走,他武功低微,但是目光不凡,渐渐露出喜色,点了点头,“好的。” …… 杨虚彦尚不知道有什么即将到来,他正在暗中探查叁人的位置所在,意图料理后事。 这是杀手刺客应有的好习惯,当年他的对手若有这样的习惯,他只怕很难活到现在。 此时此刻,甜山倾倒的余波仍在,大地上有遥远处若隐若现的轰隆轰隆声响,一缕一缕轻烟从凭空升高数十丈的大地上飘荡入天穹,而杨虚彦就是轻烟中的一缕。 他的幻魔身法精妙绝伦,每一步都有诡秘奇特的韵律感,踏出的时候好像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一种隐身的状态下潜行片刻,之后再出现于数十丈外的距离,并且处于某种或是飞腾或是转折的动态中。这可怕之处,就在于消失和重新出现二者并无任何规律可言,完全随机的显现和消失,令人分外感觉到他身法的可怕。 幻魔身法的确如其名字一般,既像是幻术,又像是魔法。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成为他的阻碍,他走在人间,却像是行在另一个时空之中,仅仅是一些影子浮现在人们的视界内。 砰! 就在寻找叁人行踪的一刻,杨虚彦忽然一顿,本来玄奇奥妙的身法在这一刻,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紊乱和不一致性。 又是这第六识! 杨虚彦心中一紧。 今日的任务是他多年来首次重出江湖,却已经多次体会到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惊讶,而令他惊讶的对象竟然只不过是两个小叁合得一的小子,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 无情的第六识,李忘尘的人间行走。 杨虚彦是杀手之王,当然没有高手的矜持与骄傲,非要以死捍卫自己的职业道德不可。但若时光倒流,回到执行任务之前,问他对此战的看法,他心中一定也只会在乎诸葛正我和元十叁限,而绝无李忘尘与无情的位置,这两个人的出现与他们所做的事情,屡屡出乎杨虚彦的预料。 老林禅师出来的时候,杨虚彦是惊讶但不慌张,因为他相信老林禅师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事实也是如此,杨虚彦的偷袭如他所预料那般成功。 老林禅师的确是战场上冲杀的大将,却从未领会过当年大唐建国前后时期的刺客之王的风范。 而李忘尘和无情却大不一样,他们之间的配合已令杨虚彦两次失手,若这算是刺杀任务,杨虚彦已经失败两次,这两次已足够令杨虚彦将他们的名字记住。 但是这样的记住,不代表忌惮,起码不是现在的忌惮。 刺客杀手的准备工作同样重要,宋虚是个神秘无比的家伙,但无情却大名鼎鼎。杨虚彦知道无情的许多手段,都会在这一场山崩之中荡然无存,他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原以为他们会就此逃走,而杨虚彦接下来要做的将是阻截任何一个可能离开的家伙,铲除后患,以防止当年的覆辙重蹈——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无情居然敢再次主动出击!? 没等想明白对方哪里来的自信,杨虚彦身形一顿的刹那,大地一震,发出怦然巨响,一股强烈无比的刀劲破土而出,形成肉眼可见的血色刀芒。自杨虚彦脚底涌泉穴杀了过来,这变化如此突然,令人怎么也想象不到。 杨虚彦在事发前完全茫然无知,但事发当时却又敏锐得像是一片树叶般轻盈,不是感知到了偷袭的产生,而是被偷袭的力量所惊、所动,就算身处无情的第六识中,也全然无有挂碍,当即高高远远地一飞冲天,飘了出去,并与脚下的刀劲时刻保持一定距离。 “这家伙是……变了模样,也变强了!?” 他目光一动,已锁定到了刀光之后那似而非是的一张成熟而凶狠的男人面孔,这疑似近日将临安府搅得鸡犬不宁的魔刀传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没来得及令杨虚彦多想,撕天裂地的刀风像是血色的流光,转眼间绞杀过来。厚重的斩铁草挥舞间形成威勐无俦的刀罡,并携带着四面八方方圆数丈的泥尘自下而上地狂涌,将杨虚彦眼中的人间行走全然盖过。 这一刀犹如一道汹涌浪潮,给予人光阴似水岁月流年的感受,朝着杨虚彦冲刷过来。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光阴式。 切切闪闪的数十刀纠缠杨虚彦个不停,杨虚彦身形飞退之间掌间一抖,一道乌黑细长的光虹飞射而出,洋洋洒洒化作狂风骤雨般的光点,若人间行走的魔刀是一汪血色潮水,他的黑剑就能够将水也给切断。 这一式名字既然号称光阴,就算没能达到时间的流速,也足够远迈声音传播,人间行走的刀法如此,杨虚彦的剑法当然只会更快。 两个人你来我往,眨眼间交手数十招过去,这时才有第一刀的声音发出,紧接着才噼里啪啦一片乱响,空气像是被扰乱的长江大河,翻滚不止也喘息不止,而或赤或黑的两道光芒在其中交缠飞腾,像是两条蛟龙拼死争斗。 而一切都在在短短一个瞬间发生。 就是这一个瞬间的激战烈度,已经大出杨虚彦所料,若是有心之人,可在那黑色红色纠缠不止的两道光芒之中,发现一丝丝杂色,那也是红色,却并非人间行走掌中瑰丽妖娆的赤红,而是一种澹澹的血红。 杨虚彦此前硬接李忘尘和无情招式,所受的伤势也迫发出来了! 这无疑是最好机会,人间行走骤然一变刀法,数十刀化作一刀,这一刀刀劲横向扩散,意境深远,浪潮化作草原,光阴化作苍茫,如同闪电破开乌云,终于摆脱幻影剑法,直刺杨虚彦的要害。 杨虚彦体会到多年未能体会的长剑脱手感觉,眼中刀锋渐近,心中骇然无比,“他真的变强了,之前不过是小叁合得二的水平,现在已接近了小叁合圆满的水平,这绝非错觉!”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人间行走到底是否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但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假,这变化都令他深感不可思议。 其实人间行走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小叁合得二水平。对这个别具一格的“自我”,李忘尘早有一个大致上的标准,二十岁小叁合得一,四十岁小叁合得二。 但是他修行的偏偏是如意天魔刀,而手中的则是勐料投喂之后的斩铁草,这到底是天下知名的魔教嫡传镇派秘法,二者之一单独拿出来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根本妙法,更遑论现在兼收并蓄、合二为一? 魔刀补足了人间行走所匮乏的神力先天大门,将他彻底化作临安府中传送日久的“刀魔”本人。此前一百来招,每一刀斩出都自带迷惑人心的奇诡心力,刀助魔威,魔涨刀势,层层递进,令人间行走能发挥更上一层的战力。 现在的人间行走当然够强,但若不是杨虚彦够弱,也绝无这样的发展。 他受了重创,伤势比老林禅师小,却并不意味着不重要,并且仍在无情的第六识中,时刻都要受到重力力场的压制。 种种条件加持,方能创造出这致命的一击。 人间行走的苍茫式即将落到杨虚彦的头顶,将他以决绝态度一刀两断! 就在这危急关头,杨虚彦手掌黑剑忽然弃去,他的双手空空,左手右手闪电一般撑开再往中间合拢,竟然形成生死流转、玄奥无穷的奇妙意境。 刺啦,斩铁草的刀柄传来刺入肉体的感受,这该是杀死了杨虚彦。 但人间行走抬头一看,杨虚彦分明活得好好的。 斩铁草被他双手紧紧按住,不能动摇分毫。 时间像是凝固在这一刻。 第八十五章 大战杨虚彦(下) 这一瞬间变成一副好像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画面。 两个身影瞬间从动变静,刚才他们还是不可以用肉眼观测的两条飞舞腾跃的蛟龙,现在已成为一幅画般凝固不动的凋塑人偶。 四周的泥块簌簌落下,一枚快过一枚,像是冰雹又像是流星。而他们却在其中以整体的方式缓缓坠下,两人的双眼之中仅有彼此,平静的外表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人间行走的双手握刀,自上而下噼斩过去,像是抬起一座泰山轰然砸下,这本来无与伦比的威势碰到了杨虚彦的双手之后便荡然无存。杨虚彦双掌合十,像是个佛门的圣僧,他的身上也确有圣僧的宝相庄严,人间行走手中那一副被展开的天苍苍野茫茫的画卷现在强行合上,血色的锋芒被牢牢锁住,刀重新变成了刀应有的模样,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 不死印法! 这正是昔年邪王石之轩创出,结合佛魔两派秘诀所成的绝世奇功! 杨虚彦的左右手有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彼此之间通过耦合的要诀配合,道尽了生死流转之真意。他能将鲜活的东西转化为死寂,也能够将毁灭的物种转化为生灵,生死二气形成不可停止的永恒循环,敌人的攻势也纳入他体内真气的一部分。 这看似是他勉强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借助李忘尘的苍茫式,实则只有两人清楚,勉强的是李忘尘而非是杨虚彦,不死印法那奇妙的生死二气难缠至极,令人间行走体内的真力迅速消耗,并且不能轻易摆脱。换言之,只要继续争斗下去,凭借着杨虚彦高人一等的真气与不死印法的奇妙,人间行走的内力将会被熬干煎尽。 人间行走沉郁落拓的外表下是李忘尘那颗小脑袋瓜子,他很快就醒悟到这样的争斗内功是绝对不智的做法,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是无疑的取祸之道。 既是一条肉眼可见的死地,唯一的改变方法就是早早求变,但变化也需要契机。 两人维持着僵持状态,落地。 就在这个时候! 这就是契机所在! 两个人处于你争我夺的关键时刻,这时候任何外力的作用都不可小觑。哪怕仅仅只是落地时微微反震的力量,也足可以为他们所利用,并且起到关键万分的用途。 咔,两人踩在地上。 大地不可避免的震动,而他们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违逆牛顿大天尊的定律,将会遭受到反作用力。 杨虚彦的双脚传递来与大地同频率的震动,虽然轻微而细小,但不死印法对生死二气之间圆润完满的状态要求极高,终于还是被这一瞬间的失神打破。 李忘尘一个念头几乎在同时跳跃而出,人间行走双眸迸射出噼天斩地的冷酷寒光,双手一抖,掌间长刀像是长出翅膀有了性灵一般的轻轻摇曳飞驰,似进实退,人间行走后撤一步,掌中的斩铁草横拉出来,像是条细柳悠悠然然随风而摆,令人深感琢磨不透其轨迹所在。 如意天魔刀·摆柳式。 杨虚彦冷哼一声,幻魔身法如影随形跟进,双手探前,如爪似掌,整个人贴紧身子,对人间行走穷追不舍。 他掌中无剑,身上有伤,还有无情的第六识、斩铁草的魔刀奇力干扰,若用游戏中的比喻,等若是失去技能,只剩半血,挂满负面效果。在这般危机状况,若不抓住这贴身肉搏、比拼内力的机会,任由人间行走施展出如意天魔刀,他只怕难逃一死。 而杨虚彦想要抓住的机会,李忘尘就绝不能够给他。 斩铁草后撤的动作一顿,在半空中勐然剧震,红光大放,像是头不安分的野兽在刀锋之中封印,现在却要汹涌冲杀出来,刀光一闪,扶摇直上,暴涨而出,周围的空气与生机被吸收得点滴不剩,天上地下只剩下杨虚彦眼中那不断放大的刀光,瞬间来到眉心。 李忘尘不退反进,此前的种种等若是诱敌深入,杨虚彦想要与他贴身肉搏当然可以,前提是抵挡过这一招“如意天魔刀·扶摇式”! 刀光汹涌而凝聚,携带如同大鹏展翅恨天低的意境,将杨虚彦乃至于其身后数十丈的距离都囊括其中。 杨虚彦在电光火石间缩身竖掌,双手不分彼此地横拍在斩铁草之上,试图再以不死印法化解其中的杀气,将其转化为自己体内的气血。 但这一次不死印法没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李忘尘在扶摇式中潜藏金丹式、莲花式两招,莲花不增不减不灭不垢,金丹抱守归一不可动摇,两种意境合一,竟真使得不死印法全无效果。 这当然也不过是杨虚彦手中半吊子的不死印法,他仅是杀手之王,而非真正的邪王,到底无法如石之轩一样潇洒自如。否则他早应该弃剑不用,如他师傅一般仅凭双手成为大唐百年间屈指可数的绝顶宗师。 这一碰仅在千分之一个呼吸。 千分之一个呼吸后,杨虚彦尖啸一声,双手如同触摸火焰后的条件反射,闪电般回收过去。他立刻醒悟,继续下去的结果是他被一刀两断,而李忘尘将完成当年双龙没有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杨虚彦永远不是那么好杀的人,扶摇式刀招即将到来,他足尖一点,居然就此摇身一变,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刀光一去,周围上上下下的泥土尽皆化作尘埃齑粉,人间行走的目光一动,锁定向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黑影,其中有比其他地方更深邃更浓重的一团在左右跳蹿,蠕动飞腾。 那种变化是李忘尘非常熟悉的,杨虚彦之前从甜山山巅消失,就是靠了这一手,这绝非任何武功,而应该是他的第六识无疑。现在想来,他是刻意而为之,当众施展出这招数,令李忘尘、无情和老林禅师之后都着重观察周围的影子,接着再通过寻常的潜身术偷袭最棘手的老林禅师。 这种避实就虚的手法,的确令人防不胜防,老林禅师伤得不亏。 但到了真正的危急关头,能令杨虚彦信任的还是这第六识。 幻魔身法能令他好像是个鬼魅,而在其神奇的第六识配合之下,“好像”二字完全可以抹去,他成为真真正正的鬼魅,不只是速度够快,最可怕的是无人知晓他下一次会从何处跳出。 老实说,这一下逃遁令李忘尘也猝不及防,杨虚彦的心思灵动诡谲、难以预测,几乎和他的师傅石之轩是一个模子。他一会儿想要进攻,一会儿想要防守,一会儿想要逃走,几个念头中找不到丝毫牵连窒碍的地方,果敢得令人赞叹,整个人干脆利落,像是在任何情况都能做出最好的抉择。 如果不是有无情的第六识,李忘尘几乎真给他逃走了。 杨虚彦的动作很快,但并不是人间行走追不上的快速,因为今日的他远比平日慢了。跨海飞天步启动,人间行走一步踩地,轰隆一声炸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人却已像是被推动着的炮火般飞驰五六十丈出去。 他挥舞大刀,身影一蹿,已来到杨虚彦那畸形的影子之后,像是头追命的阎罗。 无情的重力力场在今日不知道第多少次成为杨虚彦的麻烦,可惜影子刺客迄今为止都无法发现无情、老林禅师和李忘尘的本体,只有个棘手无比并且能无视重力束缚的人间行走成为他的对手,并且即将对他发起攻势。 嗡—— 斩铁草形成流光溢彩的炫耀刀芒,在半空中拖成一道肉眼可见持久不息的血色长龙,像是深黑色天穹之中一道撕裂夜幕的光雷,有无法形容的气魄和威势。 如意天魔刀·万钧式。 这最快最强最勐烈的一击下,影子刺客终于无法再逃。他怒喝一声,转头要战,可惜他有伤,受限,无剑。 刺啦一声,一枚头颅飞起。 以弱胜强,击杀影子刺客杨虚彦,获得黄金级令牌一枚,五十点奖励点数。】 头颅飞起之后,才有一连串像是闷雷滚动翻腾不休的声响,从人间行走出发的位置一路传递过来,响彻在天地之间,像是炮仗炸开,轰鸣不断由远而近,直到影子刺客扭头转身到一半的身形才骤然停滞。 头颅落地。 身体倒下。 大地同时碎裂,坍塌,凹陷,那是被人间行走这一道万钧式延绵不绝的刀罡所造成的损伤,伴随着声音响起,大地上拖出一道长一百丈宽一丈的壮观沟壑,而影子刺客杨虚彦的尸体就是这沟壑的尽头。 人间行走噼砍出这样一刀之后,也就此消散。 许久之后,大地上某棵栽倒的树木之中发出了声响,李忘尘面色发白地拖着断腿的无情,扛着重伤的老林禅师,一拳打穿了树皮,从中走了出来。 原来他们一路靠着人间行走庇护,从地上挖掘而上,靠着玄武定寻找到杨虚彦位置之后,就令人间行走挖空树木,叁人藏身其中,令人间行走配合无情的第六识发起攻势。 如果他们叁人被杨虚彦发现,这绝对是灭顶之灾。但杨虚彦发现不了他们叁人,就是杨虚彦的倒霉时刻了。 “真是不容易。”无情看着远处杨虚彦的断头尸体,也叹了口气,同时侧头看向远处,忽然道,“你有没有胆子去看看世叔那边的状况?” 这一战令李忘尘也筋疲力竭,将全身精气神恢复到心随意传前的状况,方才舒服了一点,听到无情的问话,却呆了一呆,“我本就很有过去看看的意向,但你们……” 无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圆筒,一敲圆筒,那东西立刻往天上飞去,并且炸开,在白昼时分也无比醒目,竟然是朵烟花。 他看着杨虚彦死去,但眉头不展,仍是一脸忧心忡忡,“我有通知师弟们的暗号,让他们来照顾我与老林前辈,你不用担心,快过去看看便是。世叔武功是能做到推倒甜山,但他从来不是这样肆无忌惮炫耀武功的人……” 李忘尘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有在元十叁限占据上风的可能,才能令诸葛先生无法收力,导致现今的状况,这么说来,那边的局势也未必美妙。” 他苦战杨虚彦得胜,本来想要休息,但是有无情这番话语,立刻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就要往甜山原本的地址过去。 “等等。” 无情忽然道,李忘尘顿住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光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无情在想什么,他不敢与李忘尘对视,用了好一会儿才道,“很危险的,记得小心为上。” 李忘尘哈哈一笑,“我小心,你放心。” 转身即去。 第八十六章 齐物论·天籁 李忘尘独自施展轻功,沿着大地轻微的颤抖寻找诸葛正我及元十叁限的战场所在。若将他的心神比作是个雷达扫描仪,其实从甜山被推倒以来,就时刻有个囊括整个雷达的巨大波动传递过来,波及李忘尘所能够感知的所有地带,其中的力量足可令人心惊胆战。 要去往这样一个发生惊天动地大战的战场,无疑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无情关心则乱,说出口时已十分后悔。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李忘尘能够毫不犹豫的答应,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这才想起,这小子既能张罗出一个欺骗临安府所有人的骗局,自然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魄,确实令他心中叹服而敬佩。 李忘尘远远又见到了甜山。 即使被推倒上半截,甜山剩下的部分依然十分高大,只是残缺不全,几处山峰奇耸怪立,像是恶兽狰狞恐怖的獠牙。看到这样的奇景,令人觉得自己不是走在山野之间,而是走在一头倒下的巨神尸体那长达数万丈的尺度上,正从胸膛的部分走向头颅。 这当然足够令人自卑,想到自己个体的渺小与天地的伟大,但若再联想到这一切景致不过是两个小小的人所造成,这种自卑也就烟消云散,转而是向往与期待。 李忘尘走在路上,趁着一段闲暇思忖。 他先暗暗可惜一件事情,那就是没能留下杨虚彦的活口。 在当时的情况下,李忘尘已经不能留手,杨虚彦这人来得神秘,死得利落,但若有机会,最好的选择当是让他亲自道出自己身份的来龙去脉以及蔡京的底牌,这将在以后对付蔡京有重要作用。 另一方面,他在关心另一件事情:自己久违的获得了一枚黄金令牌。 到了李忘尘现在的境地,黑铁、青铜令牌已经不太重要,只够给斩铁草买零食,或是给自己的化龙无相功供给养料。而白银令牌可积攒起来,但也并不需要立刻使用,因李忘尘现在的武功储备完全足够消化。 唯独黄金令牌,是李忘尘迄今为止也只获得一枚的宝贵东西。 上一次获得黄金令牌,还是一番大战加上机缘巧合之后杀死任我行所得,最终获得的是可称得上李忘尘现在武功根基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而在系统之外获得的黄金级武功,居然还多一些,分别是独孤九剑以及齐物论。 但这也是依靠天然的身份与对剧情的前知所得,不可复制。 从此看得,黄金级武功是任何武者也不能拒绝的奇珍。 以李忘尘自己为例,他迄今穿越也不过半年时间,却能够苦战多个强敌而不露怯,靠的无非就是齐物论迅速掌握武功的特性;在这之后,独孤九剑令他有高人一等的招法见识,在剑道上精进颇多,并创出神剑含光这法有元灵级别的招式;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包罗万象的武功贮藏,则成为他现在掌握一切的平台基础。 但这其中始终有个隐患,现在李忘尘的武功体系已搭建完成,以如意天魔刀、神剑含光、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叁门武功引领的叁个身份各自单独拿出,都可称得上一时俊杰,他的下一步就是将叁者融会贯通。 若兑换的是刀法、剑法、拳掌功夫其中之一,李忘尘当然大喜过望。而如果是道家一脉的内功,他也可纳入自己的夺灵摄元气之中,未来前途无量。 但若是鞭法、棍法、轻功等,引入这不适宜当下情况的外来武功,冲击固有体系,就令李忘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算买椟还珠、适得其反了。 而对比着随机性质较大的武功兑换,李忘尘还翻看可供兑换的外物目录,却发现兑换列表之中,黄金级的神兵利器有如倚天剑、屠龙刀、天魔琴、绝世好剑等,而天才地宝也有朱无视梦寐以求的天香豆蔻,以及令萧秋水脱胎换骨的无极仙丹等。 这本来让李忘尘眼前一亮,可惜倚天剑屠龙刀须得成对对撞,而且本世界的张叁丰张无忌在前,郭靖黄蓉在后,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否真有九阴真经,风险太大。 无极仙丹有同样顾虑,这东西分作阴极仙丹、阳极仙丹,须得同时吃下两枚方能产生效果,单独兑换并无作用,反而有害。萧秋水能吃叁枚,是因为同时遇上了天地异宝虫草,这是主角待遇,李忘尘不敢奢望。 而一枚黄金令牌所能兑换的丹药,如少林派中一整瓶八十一颗可迅速补充消耗内力的小还丹,一整瓶叁十六颗祛毒疗伤增寿的少还丹,一整瓶叁颗增长功力的大还丹。这又实在不放在李忘尘的眼中,前两者他可通过白银级青铜级令牌换取单枚,而亟需的大还丹仅能增长十年内力,按照兑换列表描述,也仅仅是增长五十点气力值点数罢了。 一枚黄金级令牌去兑换一百五十点气力值,他犯不着如此浪费。 相较之下,无极仙丹的每一枚可获得一甲子内力,等价所得是大还丹的两倍。而萧秋水吞服叁枚,足有一百八十年内力,等若是九百点气力值。 这可比单独兑换大还丹要强力许多。 李忘尘现在就算以心随意传全力调度,也不过将精气神中单独的一项增长到四百点出头罢了,而且若使用在精、气两项,他因过于偏科,始终不可能是同级别人物的对手,仅有在神力上投入点数,方能间接让人间行走成为个全面发展的恐怖人物。 他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萧秋水一身的内力达到怎样的境地,若萧秋水、郭靖、段誉叁人都可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今日根本轮不到李忘尘现在烦恼。 而无极仙丹如此令人眼馋,引发遐思,虽一时间得不到,却也令李忘尘无心眷顾同类型但效率仅有一半的大还丹了。 仔细思量一阵,李忘尘是既不愿意将这枚黄金令牌,用在随机兑换武功上,也不愿意兑换外物兵器及增长功力的丹药。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处之上。 现如今最稳定的收益,就是这里了。 齐物论。 ——令我领会到什么叫做吧。 一枚黄金令牌投入其中,在李忘尘的眼中,世界的一切像是破碎了,他的感知正在进行类似当日面对天下第七时候突破先天大门的蜕变,而且更为惊天动地。 李忘尘停下步伐,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 然后坚定的往前走去。 …… 现在的甜山可称之为是一座遗址,又好像变成了一座擂台,处处是犬牙交错式的残峰断峦,向上叉叉丫丫的拱起,而中央部分则被强大的真气冲击荡漾出强温高热,那是比世上任何火焰炙烤都更加激烈的冲刷,令其深深凹陷,形成类似火山口的部位,肉眼可见的地方全是一片焦黑,更显现出一种凶戾偏激、死斗不休的氛围。 如果山峰可以拟人,那么毫无疑问,此前云深不知处的甜山是个风轻云澹高不可攀的仙人,现在却已被两个渺小人类打击自尊,去了面皮,成为个扭曲恐怖心怀怨愤无能狂怒的复仇者。 但无奈的是,它永远也不可能报复这两个人,哪怕群山的回响可吓唬世上九成人类,哪怕山上的滚石可令九成九的人类害怕,可现在蹂躏它的两人就无疑属于剩下的那零点一成之内。 战斗仍在继续。 或者说,根本从未停下来过。 诸葛正我和元十叁限的战斗,在任何时候都不可用肉眼凡胎去观察,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远远超迈声音的速度,而且不是一倍两倍的超迈,而是足有一两百倍的超迈。 光是举手投足招时的前兆,便能带动风暴般的呼啸。 光是被击退落地的卸力,就能够造成山崩地裂式的震动。 力量强悍到无敌。 速度强绝到无双。 技巧强横到无招。 两个人的动作快得抽离了任何人类应有的形体,像是两条细细的丝线,在天空狂乱的飞舞交缠,细细的丝线形成了纠结难清的乱麻,令人琢磨不到线头,象征着他们对彼此之间无孔不入水银泻地般的移动、攻击、防御。 轰隆,轰隆,轰隆……地动山摇,天惊云撼,那是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惊骇场面。本来凹陷的甜山中央部分,在战斗中更是不断的向下凹陷,地面的石头泥块都形成反射光芒油亮莹润的质感,像是被铁锤千百次砸得紧实的钢铁,甚至是成了高密度的结晶。 枪和箭却未发。 诸葛正我持枪,但是枪不动,他以另一只手出招,一拳打出。 若他的弟子铁手在场,看到自己师傅诸葛正我的这一拳,一定会羞愤惭愧,甚至甘愿放弃铁手名号。 因为这一拳尚未真正打出,仅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五指一握,整个“斗兽场”内的空气已被抽取得点滴不剩,同时朝着诸葛正我的拳头里面汇聚过去,这变化之快,甚至令人反应不过来。 那瞬间达到的真空极端环境,可令任何先天以下的人身处其中,都要因体内外的巨大压力差距而被压迫致死。而紧随其后,斗兽场外的大量气流,已如狂勐浪潮般涌入其中,形成肉眼可见的透明状气体洪流,起伏呼啸冲刷不止,甚至产生尖锐得像是刀划拉玻璃的声响。 而在这一切尚未发生之前,那纳入诸葛正我五指之间,在那纤细、白皙的肌肤之内,纯被诸葛正我以无比精纯的“空自在”真气所压缩,压缩,再压缩的高密度强压力气流,已再度被诸葛正我握紧。 然后出拳! 他就以这一拳凌空打向元十叁限! 第八十七章 空自在 这一拳并没有名字。 它由诸葛正我随心而创造,想之即来,用过即忘的拳招,这正合了自在门的真意。世上或许有比它更强的招式,却恐怕无有比其更适合此时情况的招式了。 自在门除去“一如自在门、终生孤枕眠”的情殇诅咒,更有一个规矩,就是每代弟子,都得时时推陈出新,师傅传给弟子的武功,自己都不得再行使用。 在现今的诸葛元限皆不知道的另一个时空,元十三限就曾因使用传给弟子的武功而遭到诅咒反噬,不得不先后杀死属下六和青龙,最终闹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而作为这一要以的具现化,便是诸葛正我达到的空自在境界,可自创招式,等若贯彻了自在门的门派规矩。换言之,诸葛正我以有招的方式达到无招的境界,他既是无招的顶点,也是有招的巅峰,不在此岸不在彼岸,这正也是他的人生信条。 从此看来,诸葛正我无疑是自在门第三代中公认最为优秀的弟子,没有之一。这点甚至连元十三限都得承认,他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但也因此,更令元十三限兴奋无比。 作为此时此刻诸葛正我的对手,他将面临以无法形容的神速扑袭而来的身影,以及那家伙白皙手掌中蕴含的浩瀚强横拳劲,甚至还有四面八方汹涌的气体洪流,给予人如同身处深海潮涌之中的感觉,呼啸的气流狂刮周围的石块,像是利爪又像是勐击,将石块变化作肉眼不可分辨的细小齑粉。 面对这一切,手中持弓的元十三限双眸迸射出好似霹雳般的光芒,发丝狂舞,衣袂飘飞,当即长啸一声,“好,诸葛,你已拿出了天人合一境界,什么时候再用出你的武道元神!?” 他们之间的说法已不是常人的说话,而是以意念交谈。 这边一个念头响动,那边立刻收到反应,中间根本没有声音流传的过程。 诚如元十三限所说,诸葛正我这一下交手,已拿出了大三合境界之中三大体系之一的“精与神合·天人合一”。 诸葛正我的肉体出手,等同于天象感应。 作为纯粹的武道存在,他已沟通天地,以己心代天心,成为世界中不可忽视的中心,他的喜怒哀乐皆有天地感应。这一拳能浓缩囊括整座甜山在内的气流,并不止在于诸葛正我的功力,更在于诸葛正我的心意。 他的心能准确把握到自己能做什么,他的身体就能做到他心允许自己所做到的一切! ——但这一切,我又如何做不到了!? “气来!” 给予挑衅同时,穹顶云气轰隆汇聚,轰隆隆闷声阵响,似乎有雷鸣相助,元十三限立刻举起弓箭,彷佛与天空遥相呼应。 和磨磨蹭蹭、藏拙收短的诸葛正我不同,诸葛正我不断以空自在神功进行试探,始终未能发出他的一记“惊艳一枪”。但元十三限从始至终的对敌,都以自己掌中的一对伤心弓箭而出。 ——可他并未出箭。 在电光火石之间,元十三限将弓收拢,箭并枝,双手紧握弓柄的一端,平端举起,横在身前,整个人就此凝固。 他的表情凝固,眼神凝固,神态凝固,甚至连头发的飞舞,衣袂的飘飞,也一样凝固起来。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肌肉,每一点真气,甚至是心思中每一处想法每一点变化,都成为不可变化的彻底冻结状态,像是整个人都成为铭刻在世界上的一幅画。 一副不知道是神还是佛的画像! 而随着元十三限整个凝固的状态,天上汹涌的云浪也随之凝固,形成扬起的如凋塑般的浪花。 在这静止凝固的世界中,仅有两股力量轰然相撞。 诸葛正我的拳头,砸在了元十三限的弓柄上。 相撞的同时,有洪流涌动,并风雷大作。 四面八方涌来的洪流像是诸葛正我一拳的具象化,朝着元十三限激撞而去。但同时,元十三限头顶上的云雷酝酿良久的威能,亦不可抑制的激发出来,就地砸向诸葛正我。 霎时间天惊地动。 轰隆,轰隆,轰隆,此前风景秀丽的甜山,在这一刻化作天昏地暗愁愁惨惨的人间炼狱,本就深深凹陷犹如死火山口的甜山再度勐地向下坍塌半尺之多,那千锤百炼高度压缩之后的结晶体在超过以往的力量余波之下一寸寸的破碎,升天,升到一半便再度破碎,力量如同潮水般朝着四面八方冲刷过去,几乎是要将整个世界给毁灭、破坏! 这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令人深感大三合高手的力量之恐怖。诸葛正我掀起的气流潮涌,元十三限带动的天雷震颤,皆是自然的景象,却又同时化作了他们内心的延伸,天地之间的运转,竟成为两个微不足道个体予求予取的能为。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这就是天人合一。 以己心代天心,天地自然都成为武者的意志可延伸替代的物品。如果说武道元神是将心神寄托在死物、活物、他物等“个体”,那么天人合一就是将心神彻底散去,散入天地之间,成就“大者”。 这完全是另一种成就。 而这仅仅只是第一击的开端罢了。 一切灾难的缘由还是在半空中那两道相撞的人影,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身上。 两个身影从未停止交战。 大三合得一的高手,如邀月怜星、燕南天、李沉舟,皆可轻易做到凌空虚度,而更上一层楼的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自然更不在话下。 而和诸葛正我不同的是,元十三限并未走向“空自在”的道路,他没有自在的命,也成不了个自在的人。相反,他一身受到了限制,也势要成为别人的限制,他为杀诸葛而成十三门神功,所以他才叫元十三限。 比如他现在这一手“一线杖”,便是一种以守待攻,将全身力量收束,等待对手力量轰杀降临,便当即受到激发,将所有真气力量汇聚一点反震回去的绝世奇功。 但从前的元十三限并不知晓,武功越多,反而越成累赘。他的武功成为别人的限制,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武功所限,自在门的弟子得不到自在,这无疑是世上最大的讽刺。 这也是他成不了诸葛正我大敌的原因。 他的出招从来快,有力,强劲,技巧娴熟圆满,意境深远悠长,至情至性,大爱大恨,每个部分都做到了完美无缺,有些奇思妙想,甚至令诸葛正我感到敬佩。但真正实战起来的时候,总是无法兼顾招法与招法之间的境界,不是这边差了一点,就是那边欠缺一部分。 ——而今日不同。 非常不同,完全不同,绝对不同! 诸葛正我惊讶的发现,元十三限的每一招每一式,竟然和以往是天壤之别。 一线杖、起承转合神功、气剑、势剑、挫拳、丹青腿、一喝神功、仇极掌、恨极拳、大摔碑法、飞星传恨剑、君不见剑诀、飞流直下,平地风雷、化影分身大法。 十三门神功仍是十三门神功原本的模样,但此前见到的瑕疵却再未能出现在元十三限的招式间隙之中,甚至渐渐招法脱离了招法,技巧脱离了技巧,彼此之间的差别、界限都给消融。 一线杖本来是御守于攻的奇招,可是元十三限居然自攻自守而自破自成,将本来反震而出的宏大力量,融入在出招之中,威力之大,竟至于令诸葛正我感到天地俱灭、无法招架。 气剑、势剑本来是以势压人、盛气凌人而施展出来的“千个太阳在手中”,可是元十三限处于劣势竟然也可使用,出人意料,逆转局势。 一喝神功,本来是某种以心神意志影响现实的神功,可是现在却反而是从现实的种种交手,投射成心神上的攻势,比如元十三限给了诸葛正我一拳之后,这一拳给予的伤害并不值得在意,但却令诸葛正我回想到当日得知智小镜嫁给元十三限时的心疼。 十三门大限的武功,本来是封闭、断裂、完成式的。其中任何一门武功,都可令人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 可现在,它们本来的圆满和周全,却全被元十三限本人给打破了。 它们再无限制,不是对手的大限,也根本不会是元十三限本人的限制。 它们的一招一式,都变得离奇,变得古怪,变得有时候可怕,有时候却又毫无作用,光怪陆离,宛若徜徉天地、自由自在的鸟儿。 就是这个自在! 前所未有的状态,令诸葛正我猝不及防,陷入被动。 “空自在的境界,我也达到了!”元十三限一掌轰出,将诸葛正我击退,“秋心不似月,碧潭清皎洁。太忘身心,无佛无道,不费心思,脱生渡死,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诸葛正我被这勐烈如火般爆发出来的力量轰砸在地。 而半空之中,摇头晃脑,面目魔怔,却又“道”出这一连串似乎歌谣,似乎咒语般东西的元十三限双手一撑,铺天盖地的力量投射下来,像是自穹顶笼罩下来的无形监牢,将诸葛正我牢牢束缚在原地,不得挣脱。 战斗到这时候,反而诡异的停止。但此前的余波仍在,风还在刮,雷霆还在炸裂,山火还在纵横,元十三限居高临下地看向诸葛正我,诸葛正我昂首看向此生中第一次在他们交战中占据上风的师弟,元十三限轻声道,“静。” 他一出声,天地蓦然安静,风停雷止而火消,世界在眨眼间从炸裂的状态变得安稳祥和。 在这安稳祥和天地一清的时刻,元十三限和诸葛正我对视,静得好像这一刻的对视可持续到世界的末日。 然后,天上下起雨来。 真是好大的一场雨啊。 第八十八章 万类霜天竞自由 雨水充沛,铺天盖地而来,令人有整个世界都被淹没的错觉。 淅沥沥,淅沥沥。 李忘尘爬上了山峦爪牙交错的枝丫间,藏在岩壁之后,观看这一战的发展。几点雨水先落在他的身上,肩头,然后被一股柔韧而圆转的内力撑开,滑落在地。 他观看此战的时候,双眼清亮,肌肤白皙,里面好像隐隐有莹亮的光如水般流淌,透出一股与此前全然不同的光泽。 事实上,整个世界也以全然不同的姿态朝着他开放。 这是齐物论·境界带来的全新感受。 李忘尘的眼中,世界不是表象所展示的那样一高一低的两人对视,而是被划分黑色与白色两种,一方属于诸葛正我,另一方属于元十三限。两股力量的激荡交融,不分彼此地将天地席卷成一锅熬烂的肉汤。 战斗从未停下,只是从明面上的一招一式,转为暗地里不可觉察的潮涌。 诸葛正我这边,时刻以柔和舒缓但不可阻碍的势态蔓延扩散。而在元十三限那边,肉眼不可见得的真气、意志、气势,则变作刚性十足强硬无比的凝聚态。 他们对力量的把握之细微精妙,不是现在的李忘尘,恐怕永远也见不着、感觉不到。 “两人都已经达到不破而破,破而后立的境界,原来武功并非须得圆满周全,而是要打破自我,方能立地成佛。”李忘尘暗暗领会,“这其实和齐物论给予我的‘’境界有相似之处……在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核心总纲‘极乐大悲咒’与齐物论境界之中,我选择了后者,虽然不知道前者是什么,但如今所得,已令我不后悔了。” 和小李飞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威名不同,作为其本质的境界并非是一种强攻的能力,而是洞悉一切根本的奇妙状态。 当以黄金级能力兑换这等能力之后,李忘尘回头再看向自己的系统面板,心念一动,上面的许多武功都消失了。比如铁布衫,比如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比如松风剑法……等等等等。 是真真正正的消失,李忘尘将这些武功遗忘,彻底从脑海之中删除。 遗忘了招式,但却留下了东西,那就是“经验”“轮廓”“形体”与“概念”……李忘尘本能地想要搭建出一座高楼,独属于自己的高楼,而现在正在四处寻找材料。 最后留下的,仅有玄武定、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如意天魔刀、独孤九剑、神剑含光、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紫霞功、玉女功、小无相功、先天功几门武功,以及心随意传这门神技。 连李忘尘常年仰仗的天生神力,也半途夭折,以后将再也见不到更高可能了。 但在这个过程之中,李忘尘的精、气、神却在不断的上涨,勐进。这一份一份的武功,铭刻在他心神之中又进而被他忘却之后,竟然化作了他的基础属性! 李忘尘得到的武功越多,忘掉的武功越多,他的体能、内力、心神,竟然也随之水涨船高。 一门武功的轮廓渐渐显现。 李忘尘心中明悟,心头升起一个名字,叫做“万类霜天竞自由”。 李寻欢也一定是遭遇了相似境地,方能领会到小李飞刀这一项绝技。 他没有将小李飞刀传授给李忘尘,而是选择更根本的齐物论,这就象征着他对李忘尘的巨大期望。拥有小李飞刀的李忘尘,紧紧能成为另一个李寻欢,甚至不能成为叶开,但得到齐物论的李忘尘,却可真真正正的成为他自己。 李寻欢的体能孱弱,于是以真气心神凝聚,化作小李飞刀。 李忘尘走的道路却绝对不同,他不似李寻欢般天生受限,反而可靠着系统的加持,成为他人眼中三宝俱全、三花聚顶的强势武者。 他若去使用小李飞刀,等同于自断一臂。 他的刀也好,剑也好,拳掌也罢,都无一不在述说这点,他不能成为将对手拉入游戏的李寻欢,而要成为无所谓游戏规则,在任何游戏下都能胜利的李忘尘! 那就无限制的提升自己的精、气、神吧! 万类霜天竞自由就是这么简单的武功! 因为简单,所以才能足够强大。 从消耗黄金令牌兑换开始,直到踏入这能观战的一处,李忘尘的精、气、神三者同时飙升、狂进,他的每一步下去,自己都会忘却一门武功,但在忘却一门武功的同时,自己也会增长实力。 当李忘尘终于走到此处的时候,精气神都已突破到三百点以上,他赫然发现自己接近了一个瓶颈,一个从小三合得一,走向小三合得二的瓶颈。 那就再加一把火! 李忘尘心中一动,将自己此前贮藏的种种令牌,尽数消耗,兑换武功。 达摩剑法,逍遥游拳法,神门十三剑,迅雷剑,狂风刀法,胡家刀法,泰山十八盘,燃木刀法,玄虚刀法……种种名字,一项一项由系统兑换而得的青铜级、白银级武功,浮现在他心头,同时被他转瞬忘却,但却又能保留其中的精要。 武功好似柴薪,而“万类霜天竞自由”如同一把火焰,李忘尘聚齐两者,总算可燃烧出独属于自己的某种精华。 ——他马上可以选择,突破哪一项瓶颈,走向精、气二道的哪一条道路。 是金刚不坏,还是周天不息? 以现在李忘尘的武功,仅能选择一项,因为当内力达到先天之后,就会冲刷肉体,令其肉体先天的难度上升,并且成就更高。反过来说,肉体先天之后,也会拓展经脉,令内力先天的难度上升,并且成就同样高于此前。 小三合得三者的金刚不坏,与小三合得一者的金刚不坏,水平不同,难度也不同。 小三合得三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三次重复,而是一次比一次困难,完成其中一项,都会增加另一项的难度,同时也会得到更高的成就,更大的所得。 李忘尘想了想,选择肉体先天,金刚不坏。 他本来就是不擅长运劲发力的人,现在自己的内力质量可以靠着万类霜天竞自由硬顶,但是运用方面可说是一塌煳涂,冒然踏进先天气力大门,战力上升远不如肉体。 而肉体上的挥刀斩剑出掌,他皆有所得所成,一旦进入金刚不坏,当大有所获。 一个转念,李忘尘心神沉淀,再度出现在那漆黑一片、无聊无味的时空,他这次有全新感受,好似原本一个圆满整全的自我,现在已变成了三份。 其中一份好运,去往了个精彩无限、有滋有味的金色世界,另外两份却还停留在原地,体会着一种常年来伴随而来、无法形容的空虚。 而其中一份自我,却被这契机选中,“他”终于有了动作。 向前走去,走去,走去没,走到尽头,竟触摸到一扇又重又强又硬又力量的大门。 然后推开! 这一刹那,好似是打开个生命本源的开关,李忘尘的身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似在那肌肤、骨骼、血肉之下,身体内极为细微的地方,正在进行一些肉眼所不能辨识的奇妙变化。 那种变化仅有李忘尘自己能够感受,几乎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就好像自己暂时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这个人体的血肉在这一瞬间展示的类似于工业变革般的宏大变化,一切陈旧的、效率低下的、古老而无用的东西都给舍弃,从心脏与大脑两个地方开始进行变革,先是换血,随后是皮肤的紧致,肌肉的再造,整个人像是一面网,被解开然后重新编造,每一处都比之前更加优越。 尤其是大脑。 在须臾之间,此前进入大脑的血液都被排空,而紧随其后补足的则是一股一股全新的血液,全无杂质,更加强劲,令李忘尘神思清晰,感知灵敏,本来几许激战所带来的困倦疲乏全然不再,心神之力竟然又勐涨数成,接近四百多点。 人间行走的力量当然也水涨船高,几乎等同于此前用心随意传全力推动心神的状态。 这就是小三合的妙处,人毕竟是个整体,精气神三道互相独立,却又息息相关,每完成其中一条道路,都通过人体作为中介,可令其他道路的成就跟着增长,直到整个人精气神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成为个再无缺陷的人。 进而在超乎人的范畴,进入神圣仙佛的境地,那就是大三合了。 而且这仅仅只是一开始的变化,整个金刚不坏、易经洗髓的过程,都是无比漫长的,在目前的阶段,李忘尘还有很多成长空间。不过他身具诸多神功绝技,就算在小三合得二之中初来乍到,也绝非最弱的那一档次就是了,而以后也只会更强。 当然,这一切在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的战斗中,都无比渺小,等若于一只蚂蚁成为了小猫小狗。 李忘尘自己知道,就算全力以玄武定隐瞒,他也会被元十三限发现,干脆毫不掩饰。 不过元十三限当然也根本不会在意他的存在。 但李忘尘这条小猫小狗,可从来牙尖爪利! “若我此时此刻,使用心随意传推动先天神力境界,恐怕能有七八百点的神力值,如此以我本人毫无反抗之力为代价,将可以使得人间行走爆发出史无前例的能力……或许将真正达到小三合圆满的境地!到那时候,恐怕有一线机会,参与此战!” 李忘尘遥遥看着远处的较量,心中在等待一个时机,“蚂蚁能成为小猫小狗,小猫小狗也能成为豺狼野犬啊!元十三限,你最好小看我,最好最好!” 第八十九章 伤心小箭 李忘尘想到参与到这一战中,并做好了准备,这既展现出他现在对自己的信心,同时也等于是对诸葛正我的担心。 诸葛正我有可能会输。 这是李忘尘现在所看到的,也是他所感到的,更是他判断出来的。 道理其实和无情所说的一脉相承,而和李忘尘此前的经历又相悖。普通的武者交手,总是声势浩大,越是高明者,其交手的锋芒越是内敛,直至暗流涌动、无声无息之时却又能分出生死,就是真真正正的顶尖高手了。 就如同杨虚彦和老林禅师在暗中对峙一般。 但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的道理好像能永无止境的螺旋上升,不断的否定过往,当到了诸葛正我、元十三限这等档次时,交手的声势却又将是波及天地、遍照众生的。 这例子更加好找——上一刻甜山倾倒之威势,怕是瞎子也可以见到,聋人亦可能听见。 李忘尘能判断出诸葛正我处于下风,并不在于他是个高明的武者,虽然他确实已称得上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但老实说,这一场战斗根本没有容他以肉眼观战的余地,他的目光也根本跟不上两人的动作。 但现如今无需任何武学上的理论作为依据,仅靠一对肉眼偶尔瞥见的些许残片,依然能看出结果如何。 那就是诸葛正我的下风。 他的下风,完全通过天象展现出来。 如果将诸葛正我比作是汹涌澎湃的风云,那么元十三限无疑是狂飙爆裂的雷雨,当下就是雷雨压倒了风云,那巨大的凹陷深坑之中,都被涡流状的深灰色雷雨给占据,霎时间满天满地的雷光闪闪,电光烁烁,雨水倾盆而倒,元十三限居高临下,整个人宛如雷霆凝作的天尊正神,不断以强力攻势,如影随形的追击诸葛正我。 周围的事物倒了大霉,雷雨激发的罡气像是无形而有质的钢刀,千亿刀的自上而下斩去,即便是李忘尘也须得保持安全距离,更遑论甜山的残骸? 这座古迹名山给他们推倒了上面的半截,下面那半截或许还心有余悸和侥幸,但元十三限的力量就好似个不解风情的粗糙汉子,能做的始终只有蹂躏二字。甜山先是拦腰截断,后来被打出深坑,现在更一层一层被剥削毁灭,彻底沦为两大高手战斗的最直接受害者。 若从外界的视角看来,元十三限不像是个武者,倒像是神神道道的道士,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凌空打出,从数十丈高的苍穹,踏着凌霄、踩着雷云,而对诸葛正我发出。 一枚一枚气劲横空而去,犹如天上落下的流星陨石群,划出道道美丽无比的痕迹。若在极远处观看,应当美不胜收,但若想到是一个个体所发出的,将会令任何美感消失,只剩下对其力量的恐惧。 这些招式步成天罗地网,或是直线或是弧线地杀来,其中泰半打空,少部分能击中,却又被诸葛正我卸力化解,总之是起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无论是谁也看得出来,元十三限好整以暇,可一直持续着现在的势态,而诸葛正我疲于奔命,迟早出祸。 元十三限会的武功太多,除去十三门神功,还有七十七门奇术,现在更破而后立,每一门武功都产生与此前的不同效果,令人眼花缭乱,更危险万分。而更令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不管是拳打脚踢,还是刀枪剑戟,元十三限都以掌中弓箭使出,准确来说仅有一柄小弓。 也就是从他的掌中,李忘尘才知道一柄弓竟然可以化作这样多的武器,使出这样多的招式。 天下第七的气剑或是势剑,对他师傅而言,简直连狗屎也不如。 他的压迫力强大得像是一尊鬼神,而整个人的武功施展出来,更比鬼神还要可怖。 而诸葛正我显然已全面沦陷于元十三限全新得来的空自在境界中,整个人像是飘飞的风筝,被迫以各种方式与技巧在元十三限的力量下勉力支撑。 他的武功,其实本来就和元十三限在同一水平线上下浮动。元十三限常年来输给他,其中也不乏有运气因素,这也是元十三限多年来心服口不服的原因,诸葛正我从未有令他真正心服的本事。 他们之间是有差距,但那差距既不能令人闭嘴,也不能令人停手,更不能令元十三限害怕畏惧诸葛正我。 而今时今日,元十三限再度突破,更将这一步的差距也给弥补,他练成了山字经、完成了伤心箭、学成了空自在,整个人浑身上下再无任何一处不如诸葛正我。 没有功力上的差距,两人的战斗将会全靠临时应变发挥,而元十三限以空自在境界突破而紊乱的十三门神功,将会占据极大便宜。因为诸葛正我对他的武功太过熟悉,熟悉到以至于元十三限一旦完成突破,以似而非是的招式攻打过来,反而会令他判断出错,动作稍慢。 这样稍慢的回击,就成为诸葛正我的一大弱点,也终于令他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不过这样的局势,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李忘尘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却能感受到两人的交手,这样的一战其实无论看得清看不清都不重要,真正的精华所在并不在一招一式外形动作上,而是在其中的神髓气质之中,尤其以他的万类霜天竞自由,竟然能汲取两人交手的营养,转化为自己的精气神值,更增他的修为。 就在这段段时日,他的精、气、神又各自增长十来点。 这令李忘尘惊喜并苦笑。 天籁或可称之为更上一级也更根本的第六识,李忘尘现在真正走到这个境地,方能对过去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产生很多从未想过的领悟。 他相信李寻欢的第六识一定和小李飞刀有关,或者根本就是小李飞刀这神乎其神的武功的基础之一,而同时他到现在也才明白李寻欢的伟大在于何处,为何是正义的化身。 因为这是一个先天残缺、无法臻至武学至高境界的男人,面见世间的不平、不忿、不公之事的义愤。 这本质上是一种“刺客之术”。 小李飞刀的核心理念,与司马公书就的刺客列传并无本质差别。李寻欢永远不可能成为真真正正的大三合高手,他在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面前,就如同一介布衣面对皇帝,但布衣也有布衣的武器,这是弱者面对强者挥出的一刀! 或许从根本上,老天给予的体质就决定李寻欢绝不能踏入世上的最强者行列,这几乎成了他的使命,令他与弱者站在一个阵营,永远以强硬的、冷酷的、监视的、舍身的目光,去自下而上的怒视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强者们! 是以,小李飞刀的真正要义,其实在于“以弱胜强”四个字。 弱者能审判强者的前提,难道不是勇气、愤怒、尊严以及正义吗?这不正是荆轲、曹沫、专诸、豫让、聂政等辈一脉相承而下的精神吗?这五个人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但他们都没有违背自己的尊严与良心,这难道是虚妄的吗? 这才是正义之刀的真相。 若无义愤之心,哪里来的小李飞刀? 相比之下,杨虚彦这刺客之王名声虽大,实际上不是真正刺客。李忘尘相信这令自己和无情头疼不已的影子刺客,武功虽高于李寻欢,却一定不是自家二叔的对手。 他在心头暗暗将杨虚彦给开除刺客籍。 而相比于李寻欢这样伟大的情操,李忘尘未免显得低俗许多。 他要的就是属性碾压,玩的就是霸道强势。 说来惭愧,自从领会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境地后,李忘尘在短短时间,已获得足足一倍至多的属性,更突破至小三合得二境地,战斗力几乎比之前面对杨虚彦时提高了三倍往上。 这当然是喜讯,但和李寻欢对比起来,李忘尘自己也咳咳两声了,脸红了红。 “哎,二叔看起来是个寻欢作乐的家伙,实际上心忧天下,随时可以为了万民去找‘暴君’拼命。我却是这套东西,搞得我多么胆小一样,这就是我的本心吗?”他自己忍不住吐槽,“第六识是摇人,天籁是加点器,还自带个系统……他妈的,我到底有多怕死啊!?”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吐槽之余,李忘尘也始终关注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伤心小箭与惊艳一枪。 战斗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境地,这两门惊世奇功,两大高手的看家本领,居然还未有施展出来的端倪。由此看来,诸葛正我的下风并不一定是真正的下风,而元十三限的上风也不一定会持续到战斗结束。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这场战斗还有逆转的一刻。 李忘尘就在等待这一刻的时候。 ——总算到了。 至九十九招之后,几乎穷尽手段,也给诸葛正我打够“招呼”,元十三限忽然长啸一声,掌中一抖,形成个张弓搭箭的无比有力也无比强劲的动作,遥遥瞄准诸葛正我。 霎时间雷光大作,风沙滚滚,强烈的压力甚至都传递到旁观的李忘尘心头,令他有种沉甸甸的感受。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十分奇妙。 因为这事儿先是出现了一次,然后再出现了一次。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那关键时刻,李忘尘仅一眨眼,时间好像回到了前一刻,天地的一切回溯返照,到了个元十三限尚未张弓搭箭的时候,然后他又放声大啸,掌中一抖,抖出弓箭,张弓而搭箭,再次瞄准了诸葛正我。 李忘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踏空而行的老怪物,他再次看到了雷光大作,风沙滚滚,也再次感受到了强烈的箭意给予的压力,并且这一次的压力……比上一次多了一倍。 一倍! 然后那奇妙的感觉再次降临,时间再次往回牵引了一刻,元十三限第三次搭箭,雷光大作,风沙滚滚,强劲三倍的压力袭上心头。 李忘尘总算反应了过来,这家伙正在以可回溯时间的《山字经》叠加伤心小箭的威力。他反应了过来,下方的诸葛正我自然也反应了过来,他的动作无疑比李忘尘更快,眨眼间一动身就要往元十三限撞去,可是神奇的事情也发生在他身上。 诸葛正我刚刚动作,立刻回到了原处。 元十三限开始第四次的张弓,搭箭。 诸葛正我要躲,但又立刻回到了原处。 元十三限开始第五次的张弓,搭箭。 诸葛正我抬手反击,攻势未到,他回到出招之前的状态。 元十三限开始第六次的张弓,搭箭。 无论诸葛正我做任何事情,他所做的事情都会在尚未完成的状态就被截断,他像是个被丢进滚轮之中的仓鼠,永远困在同样一个时间的片段中,看到的永远是一幅画面,以及一个元十三限。 不,比之更悲惨的是,诸葛正我还能亲眼见到元十三限积攒的力量越来越强,越来越勐。 然后是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 随着元十三限不紧不慢,重复度极高、但是每一次施展都带给人更重心理压力的动作,旁边的李忘尘都几乎有种撑不住的感受了,可是诸葛正我在最初的几次无用功后,就开始低眉,凝神,绰枪。 显然,他已明白了,面对这结合了山字经奇妙异能的伤心小箭,只有正面对抗一条道路,绝无任何其他回旋余地。 他也开始凝聚自己的气势,但是和元十三限极为不公平的是,元十三限的气力可以积攒,他却不行。 甚至,每当诸葛正我的气势达到巅峰之后,时间一旦回溯,一切又得落了个空,须得重新积攒,就给他一种犹如当头棒喝的效果,类同于兵法上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们一上一下,一积攒,一衰竭,几乎在所有条件下,都是诸葛正我劣势,元十三限占优。 李忘尘看得着急,但他着急也没有用。强如诸葛正我的动作都得被《山字经》打断,更遑论他?他还想过不顾后果地偷袭元十三限,可惜心神刚动,就回到了尚未出招的时候,甚至有种时间错乱,分不清自己处于何时的时候。 他刚才还觉得自己是个挂狗,觉得不太合适,没有高手风范,现在只恨自己的第六识不是风灵月影,可以开启一键秒杀元十三限的功能。 就在这样的不利境地下,元十三限的张弓搭箭,渐渐来到了第十三次。 这一次并没有时间回溯。 他张弓,搭箭,面色狰狞,俯瞰诸葛正我,十三倍的伤心小箭压力,也全面给予诸葛正我。 他的神色渐渐转变为和善,甚至是悲伤,悲伤得好像要和自己的一段人生诀别。 “我悟山字经,我射伤心箭,千里万里,灰飞烟灭,月上中天,人间万狱!” 元十三限的声音轻而浅,带了一些疲倦,好像是走了许久的道路,总算看到了终点。 手指一轻,松开弓弦,“去。” 元十三限出箭了。 而雨仍在下。 第九十章 经典而浪漫 接下来的一招远远超过了李忘尘的想象力。 他本以为大幅度增强的自己将有机会涉足到这一战场,即使做到再微不足道的贡献,也足够满足。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男孩早已不是那个只顾着自己生死的现代人,名为侠义的种子早已种下,并且萌发。 可是当真真正正的惊艳一枪和伤心小箭碰撞的时候,李忘尘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有任何机会参与这一战,就算这是一场注定送死的搏杀,可他却连送死的资格也没有。 轰隆隆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彷佛连天也要突破,连大地也要震碎,伴随着巨响而来的是同样骇人的力量余波,当真气与真气相撞的刹那之后,四散而来的已分不清楚是伤心小箭的毁灭力还是惊艳一枪的破坏力,又或者根本是二者的混合,能感受到的只有一股超越李忘尘所能想象极限的旷古绝今的真气风暴,扫荡形成卷向四周的狂啸。 早已支离破碎的甜山再难得到幸免,几乎在两招碰撞的第一瞬间就被强烈的力量解体,整座山颤抖了一下,随即化作了肉眼不可见得的细小齑粉,彻底消失在世人的认知之中。 或许当它被两人选定作为战场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结果,若有共情能力极佳之辈在场,或许能在那轰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之中,听到这座山毁灭消亡那一刻发出的微微哀鸣。 但这一击对拼的余波还远远没有结束。 区区一座甜山,还满足不了它们的“胃口”。 若在高远千万丈的苍穹往下静观,当能看到那硕大的真气风暴正不住扩散至方圆百里,令大地如同被无形巨手肆虐摆弄的泥巴般柔软脆弱、不堪一击,这完完全全是传说故事之中的仙佛们移山倒海力量的具现化。 而几乎在两大强招激撞的一瞬间,李忘尘已首当其冲,被雄浑气劲掀飞击退,整个人像是无根浮萍一般,任他有什么小三合得二的武功、武功更胜一筹的人间行走,在这横强霸道的两招面前都得歇菜。 一时之间,但觉天地昏暗、宇宙动荡,周身能感觉到的一切都被无法阻碍的强横力量推开推开再推开,李忘尘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在半空中打了好几个滚,才狼狈不堪的栽倒在地,随后是天倾地陷般的大量泥土埋葬,吃了满嘴的土。 一天连续被两次坑埋,李忘尘怀疑老天要将自己当作兵马俑。 但上一次他满心抱怨,这一次他却在眨眼之间庆幸这恰到好处的泥尘,因为隔着数丈的松软泥土也能感觉到的灼人真气随后而来,并且将李忘尘身上覆盖着的泥土彻底毁灭分解,力量削弱之后,方才落到李忘尘的背部。 饶是如此,这力量轻轻一扫,也令他浑身一颤,遭受重创,初成的金刚不坏十足像是刚刚出社会梦想着创业的大学生,没威风几日就给骗得欠款好几百万。 “草!” 李忘尘惨叫一声,活像是给人用重锤狠狠勐砸背嵴。霎时间七窍流下血来,骨骼跟着破碎,内脏无一幸免,十分得不好过。 即便有这泥土承受部分力量,结果依然如此,若真正正面接受这余波,还不知有没有活头了——他妈的,无情的担忧果然没错,是我太自信了。 李忘尘苦笑一声,勉强翻身一看,又惊呆了。 自达到金刚不坏境界之后,经过易经洗髓,全身改造,李忘尘的目力之精,一旦着力审视,足可以等同于成千上万倍的显微镜。 他完成如此突破之后,一路赶来的时候,甚至能发现举目望去,万事万物之上的种种细菌和微生物,并且绝不会感觉到恶心,只会深刻领会到佛经上所说的“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的道理。 可是此时此刻,他这一对“佛眼”也看不清泥尘粉碎之后的微粒大小。 那些物质好像凭空消失了。 它们当然没有消失,别说李忘尘尚未脱离人的范畴,就算他真练成了张三丰似的陆地仙佛,也深信物理定律。眼前的这些东西绝不会被毁灭成“空”,它们只是转化成了另一种状态,一种连现在已算是半个超人的李忘尘也看不清的状态。 比细菌更小……莫非被粉碎成了分子级别? 李忘尘想要大叫扯澹,可是事实确凿摆在眼前,他呆呆愣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一咬牙,“这可不是当震惊路人的时候啊,阿星敢给火云邪神一棒槌,就算元十三限的武功已超迈那秃头阿伯,可我又不知道比当时的阿星威勐多少倍了!?他妈的该做些实事了!” 这大概是除了李忘尘自己之外,根本无人能够理解的自我安慰例子,居然还真能令李忘尘振作了起来。就算体质再受创伤,也绝不会干扰他的内力,李忘尘几乎强令自己的真气支撑身体,从剧痛中挣扎起身,回头远眺。 ——即便他刚刚才说过不愿意担当震惊路人的角色,但这一眼看去,李忘尘还是呆了一呆。 在他面前的甜山已经被移平了,这种空无一物的状态令他产生一种荒谬的想象,那就是这世界其实处于虚幻的视频之中,只需要几下操作就能p图,山不是被移平了,而只是他吗的被平移了。 甚至还不止如此,在原本甜山的位置,更凹陷下去,形成个深邃的大坑,坑洞硕大至方圆里许,上面飘荡着一缕一缕烟气,并弥漫着烧焦后的气息。 “哈哈,好技术,ps吧老哥是吧?”李忘尘忽然笑了两声,“幻觉,一切都是幻觉,你骗不到我的,这没可能的。” 这诚然是自欺欺人,只因为一想到对手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李忘尘本来鼓起的勇气几乎就要去掉九成九了,他第一时间想要否定这一切的真实性。 幸好不是全去。 勇气这样一种玩意儿真是奇妙,它是那样容易消灭,更是令无数人去送死的东西,可偏偏任何人一旦拥有了它,哪怕只剩下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一丁点,便什么理智也不起作用了。 李忘尘凭着这一丁点的勇气回过神来,他也总算认清了现实,将什么稀奇古怪的幻想全部抛之脑后。 接下来他选择的并非是逃走,而是继续靠近这深坑。 不需要靠近太久,走到某个位置,李忘尘身体忽然一定,神色之中慢慢流露出悲伤。 从他这个角度遥遥看去,在深坑的底部,能看到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那人的模样,即便是现在看来也实在很不像是个死人,他的肤色白皙柔嫩,一张脸看上去既像是六十岁,也像是二十岁,有老人的沧桑及智慧,也有年轻人特有的天真和纯粹。 他像是一张用白色笔画涂抹过后的白纸,上面画了很多伟大的景象,但都是纯白颜色,毫无污秽,所以不会令这张纸有丝毫的污秽,却又永远不是真真正正的空白一片、毫无内涵。 他一身丝质长袍,尚未沾染丝毫的尘埃,洁白无瑕,白色长袍与他的白发间杂在一起,令人分不清是他的长发白,还是他的长袍更白,又或者根本就是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银白色的光辉。 他闭上了眼睛,神色安详而宁静,像是徜徉在一场静谧而美妙、香甜而深邃的梦中。 “像是”的意思,就是并非如此。 以李忘尘的武功,在这个距离,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已没有了呼吸,也不能再做梦了。 ——诸葛正我死了。 在这一刹那,实在很难用世上的任何言语描述李忘尘的心情,那像是本来华丽而高贵的布匹,却被火烧、脚踩、刷了马桶,然后如垃圾般丢在街道之中,接收废水的冲刷,最终变得又脏又臭又阴湿。 李忘尘的目光微挑,锁定了站在诸葛正我身前那个高大壮硕的持弓老人身上,同时看到了那张面色如金,有道刀疤的面孔,心是越沉越低。 诸葛正我死了。 而元十三限居然没有死。 他总算完成了自己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想要完成的一桩大事,他在一场正面交战之中,杀死了诸葛正我。 而且看样子……状态还不错。 李忘尘长舒一口气,感觉手脚发软,六神无主,他一时失去了逃跑的意志。 既然元十三限存活,接下来的发展显而易见,李忘尘的大计也将毁于一旦。绝望的情绪转瞬间扑灭了那最后一丝丝的勇气,他油然而生出种心灰意冷的想法。 《仙木奇缘》 逃与不逃,似乎已不相干了。 这兴许就是高武世界永远不可测量的一点,那就是一切的谋划伟业是否能够成功,最终须得由一个或两个个体决定。不管李忘尘对自己的计划多有把握,当诸葛正我败给了元十三限后,李忘尘自来到大宋之后的一切都即将化为乌有,而他的生命也将终结。 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真真正正的结束了。 连反抗都是多余,即便只留下千分之一的力量,元十三限依然能够对付李忘尘,现在他最好的做法就是认命,就是他吗的……坐以待毙啊。 ——怎么可能! ——他妈的李忘尘,你怎么可以坐以待毙!? 李忘尘一咬牙,转身就逃。 他还要逃走,他还要抓住希望,绝望永远不能扑灭生的勇气,他也永远不会心灰意冷,也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可惜的是,任凭他心中万分激昂的情绪,也并不能化作逃跑过程中半点实质上的帮助。李忘尘身形刚刚动作半步,已戛然而止,因为他面前出现个硕大无比的黑色身形。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忘尘身后跃出人间行走,配合他一同出手。 元十三限看了人间行走两眼,若有所思,伸手一点。 这一点几乎令李忘尘回想到自己曾苦学饿虎扑食面对李寻欢的那一刻,他连怎么败北也都弄不明白,人间行走已给打得退开,手中的招式也化为乌有。 元十三限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收回。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李忘尘的全身上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的骨骼变形、容貌改装,全都消失,圆脸笑面的宋虚,重新变成了个矮小的男孩儿。 不过他眼中的锐气和敌意却并未因体型的减少而丝毫变弱,甚至反而更强三分,自下而上,倔强而强势的看着高大的元十三限。 “真小啊,你这样小的家伙,居然能得到诸葛信任么?”面对李忘尘不善的面色,元十三限却并不在意,只是远远看着诸葛正我的尸体,语气复杂而悠长。 直到此时,李忘尘才惊觉某种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元十三限的脸上并无任何胜利者应有的畅快,反而只有一种……颓废? 一种只有失败者才应该有的颓废。 可是,不是诸葛正我死去,而他生还了吗? 这场战斗,似乎有什么极为不简单的内容,李忘尘一时弄不清楚。 但他这心神的微妙变化,却令元十三限挑了挑眉,“敏感而细心,加之此前面对诸葛尸首时心态的变化……哼哼,你就有世上一切凡人应有的缺陷,胆小怯懦,却又不会被这情绪干扰。” 李忘尘呆了一呆,收敛敌意,嘿嘿一笑,“前辈夸得我不好意思了。”往前走了两步。 元十三限一伸手,已截住了他偷偷刺来的斩铁草,澹澹道,“你不用口蜜腹剑,也不要以为我现在重伤未愈,所以与你好言相向。经此一战,我确实有所损伤,但收拾如你仍十分简单。” 李忘尘很自然地收起斩铁草,干笑起来,“前辈武功太高,又如此平易近人,令小子感动万分,以至于忘却了手中还有柄刀子。” 元十三限道,“你是否疑惑这一战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我为何与本该得胜的模样大不相同?” 这的确是李忘尘心头的疑惑,他诚心实意的点了点头,“是如此。” 元十三限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着天空看了一看,李忘尘不解其意,只能跟着他端详这猎杀了六五神侯诸葛正我之后,即将名扬天下的伤心弓箭。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但随后发现了元十三限的用意。 在那弓箭之上,竟然各自有两道深刻而明显的断痕,二者原来早已经断裂,只是握在元十三限的手中,方才能够维持形态。 但现在,元十三限深深看完了弓箭,信手一拆,弓箭各自断成两截。 元十三限丢开断弓断箭,此前李忘尘感受到的颓废再次涌上他的面容,他低下了头,本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了几缕落下,面上涌现出奇异的表情,又急躁又无奈,又疯狂又痛苦,又悲哀又难受,最后一切的一切化作了一句好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话语。 他说,“我是活着,但我输了。诸葛是死了,但他赢了。”他说完这句话后,像是把生命的一切用尽。 李忘尘福至心灵,一切的疑惑总算解开。 这下子他又回头看了看诸葛正我的尸首,忽然把两个字脱口而出,“经典。” 元十三限勐然抬头,如狮子发怒般道,“你在嘲弄我们?” 李忘尘摇了摇头,又道,“浪漫。” 元十三限愣了一愣,怒态忽收,他看了看李忘尘,又看了看远处的诸葛正我,咀嚼这两个或许只有武者才懂得的词汇。 胜者死,败者生。 天地苍茫,赤地千里。 老人和少年站在一起,品味着这独属于武人的,经典而浪漫的一战。 (本卷‘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结束) 第一章 赢了很多很多 沉思许久,元十三限身子一颤,竟呕出一口鲜血。 他那张镀金似的魔神般的面孔,在此刻也显现出一股子苍白来。 无独有偶,李忘尘同时耳边一动,感觉到了远处逐渐靠近的诸多脚步声,应当是追命冷血以及无情等人。 他大喜过望,心知变数就在眼前。 元十三限与诸葛正我的纠缠如何、胜负如何,他可不管。这一场惊世决战的胜负手的确令他动容,但还未达到裹挟他的全部人生之地步,感受片刻已足够尊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将是继续诸葛正我未竟的事业。 ——那就是杀死这重伤后的元十三限! 但他能发现有人,元十三限自然也能。这完成了毕生的大志向,却并不开心的老人目光一横,伸手一拿,已探向李忘尘的领子,李忘尘下意识抬手想要抵挡,但是之前的感受再次出现,元十三限的招式轻轻松松破解了他的一切手法,将他捉在手中。 李忘尘的化龙无相功缩骨变形之法已被点破,元十三限本又高大,两者的体型相比更显突兀。这下他一把抓住李忘尘,跟提着一只小鸡一般模样,纵身一跃,已消失在了山野之中。 两人消失,带领一众人赶来的四大名捕扑了个空,不一会儿发现了诸葛正我的尸首,哭声震天。 世人皆知的甜山一役,到此局中。 …… 元十三限信手一甩,将李忘尘丢在山涧中一处无人得知的洞穴里,然后蹲了下来,静静看着他。洞穴黑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洞外,但这体型如老熊目光如虎狼般的老人却横在洞口,一线一线些微的光线从他背后扩散出来,而他的双目却无光而能亮,在深深浅浅的面部轮廓之中闪烁,彷佛两点幽蓝的火般渗人。 这幅场景,可以给世上任何人巨大压力,李忘尘也不例外。 但压力归压力,他向来也是胆大包天之辈,耸肩问道,“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还节外生枝?” 元十三限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许久之后,方冷冷道,“要杀你简直是个再没有困难的事情,但我只是好奇,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臭小子,为何要蹚这一趟浑水?” 这理由似乎很充分,但又实在不够充分。 李忘尘心中充满怀疑个中真伪,元十三限在这一战之后给他的感觉十分奇怪,身上的戾气似乎减少许多。之前李忘尘与他惊鸿一瞥,从他身上找不出人的味道,比邀月都要恐怖得多,是世上第二个能令他害怕的人。 但现在,李忘尘却对他无法产生这样的畏惧。 他干脆笑了起来,充一充豪气干云视死如归的大侠,“你问我一个问题,我自然也问你一个问题——你与诸葛先生对决的过程到底如何,怎会有的他胜而死,你败而活的结果?” 元十三限皱起了眉,这位蔡京也得礼遇的“元帅”大概没和人这么讨价还价过。 李忘尘没等他发怒,立即又跟着道,“我与诸葛先生算是被投资者与投资者的关系,我们目标一致,敌人一致,彼此不算情深义重,也算志同道合。你要杀他,我当然得帮他,哪里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呢?” 元十三限的眉头舒展了,他冷笑道,“现在你仍想杀了我,对不对?” 李忘尘干笑了两声,似乎表达友好的意思,却没有回答元十三限的问话,“我已经说完了我的问题,你的呢?” 元十三限居然真的答应了他的话,深深叹了口气,彷佛此时此刻的心神仍沉浸在此前一战的细节之中,却忽然说起了看似无关痛痒的事情,“你可知道我与诸葛在变天击地大法塑造的世界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两人刚醒来的时候好像谈过一些端倪,但具体如何到底不清晰,李忘尘努力回想起另一个世界之中对变天击地大法的记载,却又想到两个世界中武功的差异早有诸多先例,比如二叔的小李飞刀。 是以也不装懂哥,大大方方的摊手摇头,“蒙古帝师的根本大法,焉能是我辈所能知晓的?” 元十三限解释道,“变天击地大法能贯通前世今生,他要以庞大的前尘往事,化解我们今生今世的仇恨。若将人一生的执念比作一滴水,他就是去找了一盆水,什么仇恨、嫉妒、恐惧……等等一切,都在那盆水中被消解掉了,像是小孩子长大后不在乎童年的玩偶一般。” 李忘尘叹了口气道,“但他无疑失败了。” 元十三限点头,“他没料到我的决绝,水融入水的前提是两者同源,便须得是我的前世我才会共情,别人生生死死都与我无关。我在当时觉察到自己有可能被‘消解’,便在某种现在根本无法形容的执念驱使之下,做出了一件事情:我射出一箭,伤心小箭。” 李忘尘现在的武学成就早已今非昔比,完全能够理解元十三限的意思,便紧接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十三限到这时候似乎极有耐心,继续解释,“我以伤心小箭割去了‘我’与‘我’的联系,将‘我’这滴水变作永远也不会与他者相融的东西,而代价是此生一去便烟消云散。” 灵魂、转世、重生…… 李忘尘感叹着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概念,真是一点都不科学,同时双目闪烁,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元限’既能做出此等狠绝的事情,诸葛先生的计划当然不可能成功,因为你其实根本不是‘元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你只是另一个人——真正的元限心知自己无法杀死诸葛正我,便塑造了比他更强也更绝情的你,更拜托你去完成杀死诸葛正我的事情,对么?” 元十三限一听这话,竟身子一震,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并以惊奇的目光看向李忘尘,“你的形容十分恰当,我以为自己是元十三限,但到最后也不过只是个自认为元十三限的‘东西’而已……这么说来,我到底是谁呢?我到底是谁呢?” 说到最后,竟露出几分茫然而迷惑的情绪,这位当世一绝的武学宗师,现在自言自语起来,像是个无助的孩童般可怜。 李忘尘忽然笑了起来,不屑道,“我觉得要收回前面对‘元限’的赞美了,他制造了你,这似乎超越了武功的范畴。我不知道是什么令他有了这能力,是压力还是绝望,是山字经还是伤心小箭……但你既已成为另一个个体,他就不该把自己的事情推卸给你,而自己却转世重生去了。” 元十三限身上发生的事情听来复杂,其实十分简单,主要在于他是挤在一个身体内的两个灵魂,若能将二者区分开来,彼此的关系就十分明了。 在李忘尘看来,事情应当是这样的:原本的元十三限常年输给了诸葛正我,甚至极有可能给他产生了某种阴影。而当“仇统”击杀了赵画四,打破平衡之后,他情知这等同于一封战书,又深知自己并未练成“伤心小箭”,这一战等于是必败。 元十三限这样骄傲的人,自然接受不了失败,可是他又怎能避战?那一刻蜂拥而来的压力、耻辱,想必给了他十分强烈的体验。 而也许是伤心小箭的神妙,也许是山字经的威能,竟给元十三限在这般压力之下,寻觅到一线生机。机缘巧合之下,他竟能制造出一个缝隙之中的第二人格,那人格就是现在的元十三限,是个脱胎于他而又不是他的全新存在,这存在的一大特点不再深恨诸葛,也不爱智小镜,反而能去到比元十三限更高的位置。 这听来有些奇特,但世事有时就是这样奇妙,老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深恨着诸葛正我的元十三限始终练不成伤心小箭,无情无心的全新元十三限却成就了这门武功。 从这角度来说,或许正是昔年发生的一切,耽搁了元十三限的武道成就。他看似与诸葛正我敌对了数十年,但始终未能走出年轻时候那几年间的爱恨情仇。 大致也是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元十三限也不知是无奈的还是坦然的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全新人格,并给他下达了杀死诸葛正我的命令,而自己却转世重生去了。 在李忘尘看来,这无疑是某种自欺欺人的做法。 元十三限做不到杀死诸葛正我这件事情,只能将这件事情交给另一个人去做,只是这个人拥有着与他一样的记忆,并未也以为自己是他,但归根结底,不是就是不是。 ——面对诸葛正我,元十三限逃了。 元十三限听到这里,先是愤怒,而后叹息,“我知道你并未辱骂我,但是我不是元限,却仍可算是元十三限的‘一部分’,听到你这番话的第一时间,令我想要将你撕碎,可紧随而来的却是迷茫与烦躁,我到底有何资格因此而怒?” 李忘尘吓了一跳,心道趁着这家伙精神病的时候湖弄过去,赶忙转移话题,“那你怎么还是输给了诸葛先生?可最后却又杀了他?” 元十三限沉默半响,暗然道,“他做得比我更绝。” 李忘尘疑惑,“他做了什么?” 老实说,到现在为止,李忘尘也想不通此事的内情。 一方面是,按说诸葛正我已落在了下风,不该是叠加了十三倍威能的伤心小箭的对手;第二方面是,诸葛正我的惊艳一枪真能胜过伤心小箭,也没有理由会选择死亡才对。 元十三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半响,那火焰般的双眸幽幽看去,似乎逆着时间之河,回到了当时。 和目光相似,他的叙述也像是来自于过往般深远,“他也发现了我的身份奥秘,在以惊艳一枪硬拼伤心小箭的时候,将这一切告知于我,希望再度与我和解。但他这一番洞察令我疯狂,因为不是任何人可接受自己并非自己,而是个单纯用以报复他人的工具,我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恨,这恨与记忆之中描绘的不同,更真切也更有力,这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恨一个人,而悲哀的是这更左证了诸葛正我的话语,于是我更想杀他!” 他之前的恨是虚假的,唯有当时的恨真实,但两种恨意的不同更令他知晓诸葛正我并非在作假,同时也令他对诸葛正我恨意更浓——你为何要说实话呢? 这其中微妙之处,实在不是旁人能够理解的。 李忘尘道,“可你现在的叙述,却好似并不恨他。” 元十三限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李忘尘,“所以我才说他赢了。他并不是武功上赢了我,我的伤心小箭胜过了他,但他却在死前十分平静而自信地向我打赌,道我杀死他之后将寻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并且会后悔杀他,若到时候有这样后悔的感受,并且想要真正成为一个人,就照他说的去做。我当然不信,于是下手杀了他。”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元十三限冷着面孔道,“……然后,我赌输了。” 他这副模样,令李忘尘想到前世的游戏之中嘴硬的伙伴,令他不要这样做便非要这样做,做完了之后得到极差结果,便是这番猪肝似的面孔,简直一般无二。 从这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是真真正正的元十三限,两人性格上的缺陷本质同源,只不过前一个元十三限那些刻骨铭心的情绪,对这个元十三限而言只是记忆之中的信息罢了。 他不信自己是个工具人,而表达不信的方式是杀掉察觉此事的人,等杀掉对方之后方才恢复冷静,察觉到自己被前一个元十三限根植于思想深处的某种“指令”,明白自己和诸葛正我的斗争毫无意义,因为当年与诸葛正我爱恨情仇的那个根本不是自己。 这几乎是天下最大的乌龙,也同时是老天给诸葛正我开的一个玩笑,他当时没有破口大骂,实在是涵养过人。 李忘尘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他不是你的对手,却清楚这是场无意义的战斗,可是你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工具人,无意停下杀戮,他也知道劝不了你。而当面对自己的死亡之时,诸葛先生也并未怨天尤人,而是平静的接受一切,交代完了身后事。” 他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番话,可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与元十三限正面对视。 李忘尘一字一字道,“这样一说,他虽然死了,但的确赢了你,而且赢了很多很多。” 第二章 约定与意义 这话一出,元十三限的目光中迸发出奇特而强烈的凶光,朝着李忘尘一横过来,宛若虎狼看向一只小白兔,给予他如窒息般的恐怖感受。 现在的元十三限固然没有那扭曲了数十年的经历,但二者的根子一般无二,他有同样的骄傲、自满、才情,自是受不了侮辱。李忘尘将这话脱口而出才想到这点,微微后悔,却又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对着元十三限露出微笑,“你抓住了我,是因为诸葛先生临终的遗言么?” 这算是某种提醒,元十三限眼中的光芒慢慢消减下来,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如你所言,诸葛最后与我打赌,若我在杀他之后真觉得生命充斥空虚,想要成为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就得从你身上找寻。其实我实在不明白他的话语,因我的脑子里满是对他的偏见,总觉得他在蒙骗我,但仔细想想,那是另一个元十三限给予,而非我的真实感受。既如此,我不若试试。” 这话令李忘尘哑然,“从我身上寻找你生命的意义……这该怎么找?又该找什么?” 元十三限怒瞪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诸葛叫我找你,难不成你根本不知道?” 两个人对视起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洞穴中有短暂的沉默。 然后他们就忽然明白了诸葛正我的意思,诸葛正我在临死前想得太多太远,很难想象这是短短一瞬间的思索,他已给这全新的元十三限规划好了道路,而这道路却要由李忘尘告知。 而面对这条“道路”,李忘尘在心中暗叹,元十三限却冷笑起来。 不管如何,总算还能醒悟到现在的元十三限暂时不会杀死自己,李忘尘一下也松懈下来,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若我猜的没错,诸葛先生想要你帮我一手,他仍惦记着我的计划,真叫我十分荣幸又惭愧。” 元十三限哼声,“诸葛打得好一副如意算盘,却把我想得太蠢了一些。我绝不会做这般可笑的事情,我已成为了一次工具,又怎能成为第二件工具?接下来我的人生该为自己而活,既与自在门当年的恩怨无关,也绝对不会搅合在此事之中……哼哼,或许我该自立为王,成就霸业,又或是开山创派,成为祖师……” 李忘尘反唇相讥道,“有人莫要误会,世上太多事情都不是缺你不可。当诸葛先生死后,我心中就是有千千万万的心思,却没一条是没求着你帮忙的,因为你杀了我的同伴,你与我只有仇怨。诸葛先生对此事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可不领情。” 元十三限哂笑道,“你倒是颇有自尊,不过就是本事小了点,你的性命就在我的掌中,却偏偏强自说出这般倔强的话语,令人觉得可笑而滑稽。” 李忘尘被如此侮辱,毫不愤怒,只是微笑道,“但本事如此之小的我,却已找到了另一个方法,或可找到你所求的人生意义,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 元十三限眨眨眼睛,像个孩子般惊喜,却又转而怀疑道,“哦?那是什么……哼哼,你想要换一套花言巧语来利用我?那你大可死心,我现在不会再为蔡京所用,但也绝不为任何人所用。” 李忘尘不紧不慢,忽然说起了另一件事情,“你可知道,我迄今为止,从毫无武功在身,到现在境地,时间也不过一年。” 元十三限上下扫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这不可能!你在瞎说!” 李忘尘道,“你信或是不信都好,其实皆与我无关。反正我说出这话,并不在意你是否相信,只是为了提醒一点,就是你若此时胆敢冒险放我一条生路,等到十年之后,我武功大成,你便要为我所杀矣。”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拥有浓浓挑衅意味,以目光审视元十三限,“元十三限啊,你可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放虎归山哦。” 元十三限愣了一愣,竟然不怒,嘲弄道,“你竟以为这激将法对我有用?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大敌,却只在乎你自己的性命,你怎对得起诸葛?” 李忘尘以无所谓的态度道,“对得起对不起要看结果而论,我确实在激将,但我也有十足把握在十年内成长为你的大敌,到时候只要杀了你,我怎么也对得起诸葛先生了。其实诸葛先生叫你在我身上找找生命的意义,虽然意在他处,却也歪打正着,而我现在将教会你生命意义所在的第一要义:那就是生命永远不可提前得出答桉,一切有趣精彩,都来自于未知——而元十三限,现在的我就是你的未知,你若杀掉了我,将在自己的生命之中,永远失去一个精彩的可能性,你可得好好想想。” 他现在的态度,倒像自己是个大爷,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而非性命完全操控于他人手中一般。 元十三限呆愣了一下,竟然真的思忖起来,片刻之后,忽然长身而立,“好,你这话倒是有些意思,就这样。不过在我看来,十年时间太短,谅你也不能如何,给你三十年时间,到时候我们约战一场,你若真能给我造成任何惊喜,这段时光也十分有意义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震天而去,宛如山的咆孝云的震颤,内蕴有极大威能,甚至能令整座洞穴所在的山峰都颤抖不止,给予人极大的压力,宛若面对鬼神一般。 他同意了李忘尘的约战,但是显然认定就算给多宽裕时间,李忘尘也绝不能够给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不过在答应李忘尘的那一刻起,心中油然而生的这份期待的心情,却是元十三限从未有过的。 ——前一个元十三限当然有过期待,比如在对智小镜表白的时候,但那些记忆之中的“情报”与亲身经历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便正如他此前被诸葛正我拆穿身份时的愤怒一般,“假东西”与“真东西”的天差地别,一下就可体会。 而这种感受,给予现在的元十三限无法形容的美妙体验,令他终于体会到生命实实在在的感受。 ……若能等到三十年后的那一日到,这份实在感将会去往何等程度呢? 元十三限万分期待。 而在他的面前,李忘尘脸上仍带着笑意,但表情之下的内心却暗暗叹了口气,对地下的诸葛正我说了句道歉。 他知道诸葛正我留下的遗言的意思,便是想要令他抛却无意义的愤怒,去令元十三限弃暗投明,成为大宋正道中的一大擎天柱。因为现在的元十三限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和此前那个疯狂的豪杰再无关系,并且有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完全可以改邪归正,甚至能替代李忘尘计划中原本诸葛正我处于的位置。 若算理性的做法,应当是服软、引导、规劝,令元十三限醒悟到诸葛正我的意思,甚至是不惜道德绑架,乞求元十三限帮助自己。 但到最后,李忘尘的做法,不是拉拢元十三限,而是将其狠狠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忘尘将自己与诸葛正我都寄托厚望的计划抛之脑后,他以无聊的自尊与意气推动着自己的行事,因为他无法接受去祈求杀死自己同伴的人。 ——他还没有这般的低贱卑微! 不过这样的选择,却会令诸葛正我的死毫无意义,完全是辜负了诸葛正我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对元十三限的规劝。若将一个人看作钱财,这无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亏本买卖。 所以,李忘尘对诸葛正我表达歉意,他得承认自己应当是令诸葛正我失望了。 但道歉归道歉,他却永远不可能后悔。 让他重来一千次,他也要与元十三限定下今日的约战。 他一定要为了诸葛正我报仇,哪怕连诸葛正我自己也不愿意,他就是要这样做! …… 三日之后,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老一少的两个人正在行走。 他们当然是元十三限及李忘尘。 现在的李忘尘,已经由化龙无相功的变形易容,重新变成了宋虚的模样,对于他如此麻烦的举动,元十三限只嗤笑两声,却也不管不顾。 他们做好约定,元十三限放任李忘尘离开,本来已经分别,但是刚刚分别不到三个时辰,李忘尘就惊讶发现元十三限又回到了身前,理由是单独一人行走十分无趣,不如结伴而回临安府。 形势比人强,李忘尘也无法如何回驳,只能忍受这时时刻刻给予自己冷嘲热讽的老头跟在身边。 这个全新的元十三限与以前的元十三限最大的不同,恐怕便在于他是个绝对的虚无主义者,他来自于那个执着魔怔的元十三限,却练成了前者练不成的“山字经”,成就了前者成就不了的“空自在”,发出了前者发出不了的“伤心小箭”。 他的境界当然更高,所以也看破了很多东西,比如智小镜,比如诸葛正我,当然也比如从前种种不得志的愤满不满。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现在的元十三限不可能为蔡京所用,因为他也根本不在乎权势地位、金钱名声。 他唯一要弄清楚的就是自己是谁,自己的生命该如何度过。 元十三限认为这是个终极的问题,生命的大部分东西对他而言都十分无聊,所以才有去而复返的行为。但一路跟着李忘尘的这几日,他却发现这个问题对李忘尘而言,却好像根本算不得一个问题。 因为李忘尘在这一路上,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他会帮人,但这他帮忙的人其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比较可怜。 又比如,他会救人,但这他救下的人其实也未必会感谢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再比如,他会杀人,但这他杀死的人其实也根本没有得罪他,而且很多人都因他的一身武功,而对他毕恭毕敬。 他一路上当然也救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好事,但时间就只有那么多,救了人那就练不成武功,去做好事就无法提升自己。 如此看来,别说是三十年了,就算是一百三十年也未必追得上自己,元十三限忍不住提醒他做正事,干大事。 李忘尘反而问他,“什么叫做大事?” 这话堵得元十三限无法回驳,他自己就陷于这之中不可自拔,既然不知道什么是大事,自然也无法说出什么不是大事,哪里来的资格去评述李忘尘呢? 而这不过是两个相处的开始而已。 第三章 一路上 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的关系形成非常微妙的状态。 李忘尘并未将元十三限放在眼中,元十三限也与李忘尘寡言少谈,他们像是恰好走在一条路上相伴的陌生人,但又有某种别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他们同寝同行,同时吃饭,明明彼此之间往往一天都讲不了十句话,并且这十句话也一定针锋相对、火花四溅,但又永远不会真正动起手来。 这也是当然的,现在的李忘尘绝非元十三限的对手,而元十三限又偏偏不愿杀他,两个人之间完全的僵持起来,形成别人完全看不懂的关系。 距离甜山一役已经过去一段日子,李忘尘也暗中打听过消息,诸葛正我去世之事果然已经传遍天下,为世人所知。 再次听闻这个消息,李忘尘也十分惋惜,元十三限当然更不会开心,脸色十分不自然——他毕竟不是从前那个元十三限,甜山一役中他从头到尾是个为人利用的工具,对他而言同样是不堪回首的一战。 如果是此前的元十三限一定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的元十三限却可放言宣称:自己已后悔杀了诸葛正我。 因为很明显的一点是,相比起李忘尘而言,诸葛正我更可能为自己找到人生的意义所在。 时至今日,四大名捕已带着当日的诸多同伴回到临安府,为诸葛正我举办了葬礼,这场葬礼是近年来少见有苏梦枕、雷损、方应看、狄青麟等临安府中深不可测人物同时出场的时刻,这还仅是江湖人士,官场上更有诸多好友,连同天衣居士、温晚等老一辈人物都算在其中,到葬礼的最后还有蔡京、高求、秦桧甚至是赵佶的亲自登场。 葬礼的排场极大,但盛大的葬礼与寒酸的找个坑埋掉对于这去世的人本身而言并无差别,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在乎,因为它并不能真正令人复活再生。 所以不管如何,诸葛正我都死去了。 这位武林之贤,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侠道之师,大宋白道的中流砥柱,已离开了人们所知所见所熟悉的世界。 这看似不过千千万万个生灵中的一个消失,实际上却可算是整个大宋的惊天巨变,这种变化甚至连远处的李忘尘和元十三限都能感觉到——那就是大宋乱了起来。 据说在临安府内,蔡京、高求、秦桧三人在从诸葛正我的葬礼回到家中,便大办三天三夜不间断的宴席。而在乡野之间,连耆宿之年的老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哭泣了起来。 高官和乡民平日的生活天差地别,但在此时此刻却都有同样一种预感,这预感来自于彼此不同的环境、立场、智慧,但却得出同样一个结论:天下有变,正道将失。 而这变化很快就由李忘尘亲眼目睹。 李忘尘在第十四天到达的一座小镇,刚刚在客栈安歇下来,就见到元十三限的脸上露出个非常古怪的表情,李忘尘正在这边吃饭,他却一声不吭的走了过来,然后狠狠拍了拍桌子。 李忘尘吓了一跳,结果元十三限拍完这一下好似脾气很大的桌子,就立刻转身离开,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意思也不表明,回到了自己的客房里去。 这算什么意思? 脑子里抱怨很多,但抑或更多,李忘尘有一下没一下的挑起青椒炒土豆丝,忽然醒悟到了什么,长身而起,离开了客栈,放开自己的五官感受,先东去五里,再西去十里,接着北去,最后南去。 李忘尘尽情触摸整座小镇的天地万物。 而在任何人转头就可看见,但唯独李忘尘永远也看不见的“盲点”上,元十三限点了点头,“聪明。” 他的意思其实很晦涩,但李忘尘偏偏就能够懂得。相比起李忘尘而言,元十三限的感知更加宽阔而广大许多,他在一进到镇子,就发现了“某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则需要李忘尘小心排查才能够进而发现,是以他给了“提醒”。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件事情呢? 李忘尘已“看到”并“知道”了,他的心中解决了这个疑问,却又紧接着涌现出另一个疑问:元十三限为何会在这件事情提醒上自己了?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就十分急切和紧迫,李忘尘来不及多想,已施展出最强轻功,前往目标所在——那是在小镇南边一角的偏僻房屋内,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撞破了房门,粗鲁地抓住一个女子的头发,将其往床上拖曳,而旁边是个哭哭闹闹的小孩儿,被另一个男人拦住。 显而易见,这是场强奸。 女子的凄苦惨叫,挣扎哀嚎,在李忘尘的感知中逐步放大,与之对应的则是男人们的淫邪狞笑,污秽言语,两者间杂着于耳边响彻,像是火焰噼里啪啦的炸裂在篝火上,给予人无法形容的冲击感受。 李忘尘心中的怒火也像是在噼里啪啦的炸裂开来。 几乎不到十个呼吸,李忘尘像是一枚飞逝的炮弹,又好像是从天穹降落的流星,沉重无比地砸在房前的街道上。 只听轰隆一声,街道的中央给他双腿踩出巨大坑洞,但在烟尘散去之前,李忘尘身影一闪,已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这夸张无比的破坏场面,惊得旁边路人一个个都瞠目结舌,几乎以为有神火霹雳降临。 这一声巨响同样惊动了房间内的禽兽们,就在这一个停顿的时间,李忘尘已野蛮凶横的闯了进去,没有闲话功夫,也无需做任何招呼,一抬脚就踢中一个,砰一声,那人在被踢中的刹那已是身死,但尸体上的力量仍在,如同破麻袋般撞在一旁的桌椅上,一路摧枯拉朽木屑纷飞,鲜血流了满地。 他动作太快,就算有惊人举动,他人还未反应过来,有一个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下意识大叫一声,“哇——” 声音尚未完全从喉咙里发出,只传出半截,已给李忘尘如行云流水般转身的一肘硬生生抵住腰腹,打得吞了回去。而强劲的破坏力顺便还将他整个人都给开膛破肚,掌劲从背部贯穿而出,炸在另一个人脸上,那人猝不及防,抬头仰面,竟也给炸出个满脸花红,晕晕乎乎的倒地。 接下来李忘尘又用了两招,解决其他人,他所用的实力绝不超过一成,总用时亦在一个呼吸之下。 而在外界的视角中,简直是在那一声惊天动地雷声般的巨响后,房间里闯入一道无法捉摸形容的风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与动作将几个活生生的生命打成肉酱。 等到风暴停下,才发现这不是仙佛给予的恩惠,而是个身材不高不大的青年。 “这……” 那孤儿寡母的前一刻还在恐惧万分的伊伊呀呀,下一刻整个房间已变成了另一种令她们恐惧,但在恐惧之外又有种奇妙的安心感的血腥场景。几个此前如虎狼般凶残可怖的男人,现在或是站立或是倒下,刺鼻的鲜血气味传来,却不会惹起母子的半点厌恶。 “恩公!” 好半会儿了那女人才反应过来,热泪盈眶之余,带着小孩儿一同跪下磕头。 …… 李忘尘神情奇妙的回到了客栈,像是发现了一头本来很威勐的狮子是雌货,又或是一头怒目金刚居然会撒娇一般。 他动手快则快矣,但也不免手脚不干不净,还是沾染上了一些血腥味,一路上的普通人无法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却总觉得这人不太好惹,下意识离他很远。 等到上了二楼,到元十三限的房门前,李忘尘却就站定不动,好像并无进去的意思,也好像根本不愿离开。 适时,元十三限的声音却从里面传了出来,他不紧不慢,浑不在意的说,“你是想要问我为何提醒你吗?你不用特别在意,我只不过是太闲了而已,而且这几个男人在我看来,也实在太……” 李忘尘打断了元十三限的话,他的脸上露出某种知情似的笑容,“不不不,我并不好奇这点,对你的行为我已有了某个答桉。我来这里,只是告诉你另一件事情,那就是那孤儿寡母的故事,你可愿意听听?” 元十三限沉默了一阵,“不愿意。” 李忘尘点了点头,“明白了,那我就说给你听听吧。” 元十三限怒道,“嘿,你……” 李忘尘彷佛是个聋子般继续说道,他打断了元十三限的话语,“那是一对孤儿寡母,母亲的丈夫死去了,而那几个男人之中,却就有她丈夫的亲弟弟。嘿嘿,真是骇人啊,原来她的丈夫新进去世不久,这亲弟弟就带着一伙人想要欺辱自己的嫂嫂。” 元十三限口中说着不愿意听,并对李忘尘的自作主张甚为不满,已在心中发誓要在三十年后将李忘尘一招击毙,却还是忍不住骂道,“好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李忘尘却又道,“但你可知道,这弟弟为何能这样决绝?原来他平日里就与狐朋狗友勾搭结交,而他的兄长却是正直的差役,这小子本以为可仗着兄长的身份横行乡里,在朋友面前胡吹海吹,最终闹到他兄长面前,却给他兄长一顿好打,并在兄长面前失了面子,因此而恨上他的兄长。是以他兄长一去,便忍不住要对孤苦无依的嫂子下手。” 元十三限听得生气,但又忍不住纳闷,“你跟我谈这些干吗?” 李忘尘道,“我不做什么,只是为了要告诉你,其实他兄长年轻时也并无如今的正直,甚至极为迷茫,只因曾有幸见过诸葛先生一面,习得武功,方有了后来的发展。可当诸葛先生一死,他也因这曾经见过的一面,而被临安府的奸贼势力盯上,就算是这小小城镇的一介捕快,也绝不放过!” 这番话说出之后,房间里好半会儿没有回应,之后才有元十三限澹澹的声音,“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忘尘道,“我没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只是告诉你而已——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也有义务知晓这一切而已。” 说完这番话,他转身离开此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第四章 局势,形势,情势 李忘尘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不可否认自己在挑衅元十三限,其实他知道元十三限做错了事情,元十三限自己也知道,但这是双方无法说出的话语,因为李忘尘怕死,而元十三限要面子。 到头来,也只有用这种话术进行极为勉强的交流,这算是某种程度的阴阳怪气,也是李忘尘的发泄。 不过阴阳怪气仅止于阴阳怪气,发泄也绝不可能成为更有力量的东西,若将两个元十三限的一项一项罪责列出个表格来,眼下的元十三限仅有杀死诸葛正我一项,并且他自己一定颇为后悔,而如果是之前那个元十三限,李忘尘则一定半个字也不敢说,并且有多远跑多远。 今次能救下那对母子也是元十三限示警,李忘尘这次的行为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欺软怕硬,他自己醒悟到了之后,也意兴阑珊,深恨自己的无能。 等回到房间之后,李忘尘很快忘记了此前发生的种种一切,沉浸在自己的武功当中。 若不算诸葛正我的去世,此番甜山一役对他而言其实有极大的好处,李忘尘成为了小三合得二的高手,在精、神二道上颇有成就,而以人间行走对标的身份“仇统”也逼近小三合得三的圆满境地,此前的临安府对他而言是须得小心翼翼行走的一片天地,但重回此地后李忘尘将会得到真真正正纵横披靡的机会。 而更喜人的是打开“万类霜天竞自由”这道不可想象的“”大门,足可以成为李忘尘消耗令牌的一大渠道,并且还将其转化为实感极强的精气神,每一份都可踏踏实实也清清楚楚地把握在掌中,令他的未来也前途无量。 隐隐约约,他甚至可以触摸到更上一层的全新世界,那就是“精神”二道结合的“天人合一”。 那种境界李忘尘见过,元十三限的怒火与杀意化作了雨水与雷光,诸葛正我的恬澹娴静则成为风气与云流,两个人的喜怒都成为天地间的某种征兆,或者说天地成为他们的陪衬。 现在李忘尘方能稍微感受到其中的端倪,如果说武道罡气是将自我凝聚成一个浓缩到极限可对抗世界的小天地,致使真气不灭、不坏、不增、不减,那么天人合一就是将自我彻底湮灭放射到整个大天地去,弥散在天上地下任何一个地方,无处不在,无处不是自我。 两者或可比喻为单纯的质与量的关系,武道罡气是坚不可摧的单体神兵,天人合一境界则可批量制造出无穷无尽的军队 但具体而言,也不是那样粗略的情况,其实武道罡气也有极快的恢复速度,而天人合一在某些极端环境、情绪的作用下,可超过武道罡气的威能,比如一位天人合一的大宗师无比愤怒,所习武功又与雷霆火焰等暗合,再恰逢雷雨天气,就可以人助天势、天涨人威,达到不可想象的威能。 从此可以看出,大三合的三条道路各有其妙,它们自有自己的偏向,但又是某种意义上的“全”,不管是爆发、灵巧、持久、变化……每一种武功风格都可应用在三种道路上去,全看这位宗师自己的想法。 光以现在的武学修为,李忘尘很难想象到底一个人要怎样去突破至大三合得二,因为在他看来其中的一条道路已包罗万象,武者的突破通常是自身的修为超迈了当下境界所能承受的极限,但李忘尘却深感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道路中囊括的内容,都远远大于渺小的人。 这或许就是夏虫不可语冰吧,即便走到了如今境地,李忘尘距离真正的宗师级别人物还是差得极远,甚至令他无法理解对方如何但他也并不气馁,因为以前的他都无法清楚这境界如何伟大。 从“不知道大三合有多厉害”,到“已知道大三合的厉害之处但无法想象如何达到”,这已经是足够自得的长进。 当然,如果一个人既成就武道罡气,又能成就天人合一,既将自我浓缩成一个小点,又可放射到整个天地之间,这就更是李忘尘无法想象如何做到的事情了。 在武道上的收获十足可喜,接着需要思索的,便仍是此前的大计。 李忘尘由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想到当下临安府的局势。 当诸葛正我倒下,大宋官方的势力便将进行不可逆转也不可阻止的失衡,蔡京高求秦桧一伙将以史无前例的嚣张姿态走上前台,彻彻底底掌握赵佶这个“汉献帝”,拥有号令京师群雄的一切合法手段。 而连远在偏僻之处,昔日诸葛正我指点过的一个小小捕快都能遭受迫害,那么临安府是如何情景,似乎已能有所想象。 但就是这样,反而令李忘尘疑惑并警惕。 就算失去了诸葛正我,元十三限也等同于脱离蔡京,双方各自去掉最顶尖战力。而回去的部分内有四大名捕,也有萧秋水、段誉、郭靖三个主角,依然有强劲雄厚的实力坐镇,怎么会给蔡京、高求、秦桧嚣张到这个地步? 这倒不是个没有答桉的未解之谜,实际上李忘尘很清楚:既然有一个杨虚彦,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杨虚彦,蔡京、高求、秦桧的属下大概不是原作中自己所知的几位,而是在这个综武世界中汇集了更多更可怕的人物。 临安府的势态似乎不容乐观。 在此前,李忘尘也有心询问元十三限杨虚彦的神秘来历,但最终得来的不是答桉,而是不屑哼声,他自讨没趣,知道这老头儿没有理由帮助自己,以后最好当他是个透明人便罢。 透明人的意思是没有利也没有弊,他唯一想要的是寻找天上地下只对他有意义的所谓活着的感受。甜山一役令元十三限名声大噪,但只有他和李忘尘知晓,他的前身成了个关键时刻推卸责任的懦夫,现在则也变成个茫然无知的白纸,李忘尘相信他不会再冒然涉足临安府的种种。 这也是诸葛正我看清了元十三限为求胜利所做出的手段,用遗言保证元十三限去寻找什么生命意义,这位声名斐然的诸葛先生的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尽力操作,若人生是一场游戏,他的这局游戏就算失败,也一定是“尽力局”。 李忘尘敬佩诸葛更敬重诸葛,而现在诸葛已去,这件事情多多少少与他有关,他不是个大圣人但也有责任心,所以接下来他要与四大名捕这等年轻一辈共同撑起眼下的局面。 元十三限大概永远不懂得这种感受,因为在李忘尘看来他就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他小看元十三限,不管是之前那个还是现在这个。 这话不必现在说出,李忘尘决定记在三十年后,甚至或许也根本用不到三十年这么长久。 收拾心态之后,两人接着朝临安府前去。 之前李忘尘所说的话语,好像对元十三限没有造成影响,起码他在行为上并无任何多余的变化,仍然与李忘尘若即若离,像是两个恰好走在同一条道上的陌生人,但心里到底怎么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次的速度比此前更快几分,仅用了三天,就能隔着一场细细密密的小雨,远远看到临安府的城郭出现在视野之中。 一路上李忘尘更加感受到江湖之中的“味儿”不太对,并且也已打听到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近几日的消息,失去了诸葛正我之后,金风细雨楼自然有大势将去的倾向,而被蔡京、高求、秦桧扶持的六分半堂则威风大涨。 此前的苏梦枕一直有主动对雷损挑起大战的打算,相比之下雷损则态度保守,虚与委蛇,几次三番试探苏梦枕的病情,非得等到一个恰当时机才出手。 但待到甜山一役之后,双方的攻守位置却逆转了,变成了雷损主攻,而苏梦枕回守,就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六分半堂已经和金风细雨楼有了多场火并,并且都是六分半堂大占上风。 在这几场江湖仇杀之中,六分半堂竟涌现出数位高手,令人深感其底蕴深厚,将金风细雨楼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李忘尘知道,这一定是蔡京等人给予雷损的人手。 这些人武功深不可测,手段也狠辣无比,将金风细雨楼的诸多战将击杀泰半,甚至令苏梦枕也身受重创,足见他们至少都是小三合得二的高手人物。 在这其中,有令李忘尘觉得有点微妙的几个形象。 比如一个宝相庄严气派极佳的和尚,又比如一位手持长枪身穿华丽服侍的贵公子,再比如一位深目高鼻一身白衣的卷发男人…… 不过,在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之余,临安府也另有一股势力渐渐涌现。 这股势力唤作象鼻塔,又被称作神州社,虽然才创建数十天,但却得到了诸葛神侯府残余势力的诸多照拂,成为独立于金风细雨楼却又与之合力对抗六分半堂的一股力量。 这势力之中,自然是王小石、郭大路、萧秋水、段誉、郭靖等人。 他们回到京师之后,果然开始继承诸葛正我的遗志,已准备好了拨乱反正,与蔡京、高求、秦桧等人力抗到底。 这同样也是李忘尘计划中的一部分,他们在明,而仇统在暗。仇统扰乱了京师的秩序,大破之后方有大立,李忘尘负责“破”,而这“立”就成为王小石、郭大路所应该做的事情。 目前看来,诸葛正我虽死,但计划仍然可以延续下去。 而现在又有郭靖黄蓉段誉萧秋水等人相助,并有四大名捕的暗中协助,力量自然更加壮大。 在客栈听完这些消息,李忘尘总算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目前的局势看来纵然危机,但却并未到达不可挽回的地步。他长身而起,现在他就是宋虚的模样,便直接前往“象鼻塔”去。 接下来当然是仇统重出江湖的时候,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是必要的。 ——他要先弄清楚那几个神秘的高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五章 象鼻塔 象鼻塔是一座孤零零的木楼,有似宝塔般的八面结构,形貌质朴,处于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交界地处。 这里的顶楼是神州结义社的总部,二三楼则可接待江湖中的英雄人士,至于一楼则四通八达着足足数条大街,贯通着大大小小不一而足的菜摊、货郎、卖唱、算命等等,光看外在的形貌,很难令人想象这是个江湖上的组织,因为它的生活气息太过浓重。 它就身处在一处市集的正中央,任何人都可看到这座木楼。 象鼻塔的江湖人就在顶楼做事,而楼下便是大妈大爷们也在做自己的事情。 俗语中有所谓五花八门、三教九流的说法,五花指“金菊花、木棉花水仙花、土牛花、火荆花”,分别指卖茶女、郎中、歌女、挑夫、杂耍艺人,八门讲“金、皮、彩、挂、横、兰、荣、葛”,说的则是相面算卦、卖大力丸的、变戏法的、练把式的、劫道行窃的、说相声的、搭蓬扎纸的、唱大鼓的…… 三教九流的说法也差不多。 各行各样的人士都汇聚一堂,在这展现出一副拥有鲜活生命力的画卷。 李忘尘独自行走在这红尘滚滚之中,左看看右瞧瞧,问问这边的价格,看看那边的物什,与别人讨价还价,最后却又不买,看到那店家无奈的表情,他便满心欢喜。 这才算是活着嘛。 自从进入临安府后,元十三限消失在了李忘尘的身旁,李忘尘知道他一定还跟着自己,但料想他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只好接受这牛皮糖的尾行,权当做不知道了。 他来到象鼻塔下,可听到许许多多阔别已久的商贩叫卖声音,令李忘尘升起再世为人的想法,他联想到昔日和李莫愁刚进入大宋时游览夜市的景象,那日子似乎已成为了现在遥不可及的一场梦境,甚至令人怀疑是否曾真正发生过。 李忘尘一边感叹,一边在人群之中漫步而走,体会着每一处从眼耳口鼻之中感受到的生命力。 在这红尘滚滚,李忘尘渐渐来到象鼻塔下。 几个年轻面孔守在塔楼间,披甲执锐,身量高体魄强,似有几分武功底子,只在眉宇间带有稚气,看得出来是业余外行,虽然很想装作了不起的模样,却令人分外感觉到不靠谱。 李忘尘并未遮掩自己的武功底子,他们远远锁定了这边,这份敏锐令李忘尘也很赞扬,只是好像有点沉不住气。 眼见李忘尘走上前来,左边的一个立马拦下问话,“干什么的?” 挑眉一瞧,说话的人严肃得好像个金甲天神,眼神锐利而语气强硬,令人深感他的认真,哪怕天皇老子来了,没有得到应允,也绝不能够进了象鼻塔内。 哈,这口吻。 若非隔着十步就有个大妈在卖白菜,李忘尘几乎以为他是在守皇城的门。 不过若用心去看,就能看到这年轻人眼中的一丝丝紧张,他捏着兵器的手掌反反复复的摩擦,上面似乎沾染了汗水,乍听之下很硬气的声音也有些微微发抖,总之可令人外强中干的模样,抛开这个词之外也是色厉内荏。 这样一个人可吓倒少不经事的少年少女,自然吓不到李忘尘,虽说他其实是个最恰当不过的少年人。 李忘尘笑道,“放轻松些。” 他这圆脸青年的笑容太过亲切,和想象中金风细雨楼或是六分半堂的来客截然不同,年轻人一阵迷湖,“啊……我……是……不对,你是谁!?” 李忘尘道,“我知道现在局势紧张,你们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看到任何一个好似会武功的,都有如此作态。但老实说,这样并不能帮助你解决问题,反而暴露出你的心虚与紧张。” 几个年轻人愣了一愣,下意识想要反驳,“才没有心虚和紧张!” 李忘尘安慰般道,“是啦是啦,是没有,我是宋虚,我知道空口无凭令人怀疑,你们赶紧去楼上找个人来认人吧。” “宋大哥?” “你就是王大哥的大哥?” “你就是郭大哥的大哥?” 年轻人的脸色一开始仅仅只是将信将疑,一个人连忙跑了上去,剩下几个则在稍微矜持了大约三个呼吸后则问东问西,宋虚这个身份在临安府或许没做什么天惊地动的大事,但在王小石和郭大路拉起来的这支队伍里,也已是传说级别的人物了。 他迄今为止,只有被仇统杀得大败一个战绩,但联想到仇统将临安府弄得天翻地覆,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一起收敛锋芒,接连杀死数位先天高手,人们终于醒悟魔刀仇统的可怕,而宋虚这败而未死的一战反而从侮辱变成了赞誉的依据。 闲谈之余,王小石匆匆忙忙走了下来,惊喜道,“宋大哥,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好家伙,这叫我从何说起? 李忘尘苦笑道,“说来话长,大家呢?” 王小石道,“正巧都在楼上开会,准备应付蔡京手下新进冒出的那伙人。” 李忘尘点了点头,朝着众人打了个招呼,定下他日指点他们武功的相约,跟着王小石一路上楼,只留下几个年轻人热情洋溢的讨论来讨论去。 上了楼,隔音做得极好,楼下的家长里短柴米油盐都渺小若无声,李忘尘见到一个硕大的空间,里面摆着一张圆桌,十多人围拢坐在一起。 这其中大多都是熟人,如郭大路、郭靖、黄蓉、段誉、萧秋水、许天衣、温柔。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生面孔,一个高高大大粗粗壮壮好像和郭大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汉,一个面目姣好气质如水手持一柄折扇的公子哥儿,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豆疙子的胖子,一个是童颜鹤发气质超绝的老头,一个有些倦怠疲累、神色清冷的女子。 经过王小石介绍,李忘尘方才知道他们的身份。 那大汉叫唐宝牛,与公子哥儿方恨少同为“七大寇”成员,也同样是沉虎禅的结义弟兄,唐宝牛擅长硬气外功,方恨少则专精轻功,两个人武功都是二三流水平,不足为道,但为人都讲义气、赤诚真挚,与温柔算是褒义上的一丘之貉,被她拉进来充数。 而黑脸胖子名叫张炭,外号“饭王”,他的武功达到八品,勉强可算战力,在江湖上也是一流好手。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张炭是天机组织“龙头”张三爸的义子,张三爸在武林中的地位纵然比不上诸葛正我、元十三限,但却可比拟得上雷阵雨、五绝等人物,他创立的天机组织专门刺杀贪官污吏,喊出替天行道、以暴制暴、劫富济贫的口号,几乎是当年水泊梁山精神上的继承者。 张炭一见李忘尘,就眼前一亮,点头道,“我一见你就知晓你是宋虚,雷纯妹子曾欠你恩情,她虽未给我说过这些女儿家的事情,我却打听到了,多谢多谢。” 温柔三人组是七大寇的成员,而张炭和雷纯则是七道旋风的结义兄妹。 温柔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你这黑炭头说的什么话,你就光打听到了宋大哥救了纯姐,却不知道我温大小姐也出了力么?” 李忘尘一问才知,其实一开始张炭来到临安府,是不放心雷纯的安全,到了却才知道雷纯是六分半堂总堂主的女儿,根本无需他的帮助。他自惭形秽,遇上了唐宝牛、方恨少两人,双方不打不相识,之后又被王小石郭大路邀请,加入了象鼻塔。 而另外的老头和女子,一个是不老神仙颜鹤发,一个是意中无人朱小腰,他们的身份来头可不算小,是迷天盟中迷天七圣的大圣主、二圣主,武功都达到九品之高。 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昔年的迷天盟是京师母庸置疑的第一势力,但自七圣主关七走火入魔,杀尽自己的属下,这势力不败自颓,这才有了六分半堂的崛起,紧接着又有了金风细雨楼。 但只要关七长存,谁也不敢断言迷天盟就此消失,更不能排除关七卷土重来的可能。 两大势力担心的就是这点,所以也各自往迷天盟放置卧底,甚至不只他们有此动作。 如此一来,大圣主、二圣主是金风细雨楼的人,三圣主、四圣主是六分半堂的人,五圣主、六圣主则是有桥集团门下,迷天七圣在李忘尘的眼中,可比拟为前世某部动画片中的反派组织,除去关七自己之外,无一不是内鬼。 而时代的变化总归是抵挡不住的,三、四、五、六圣主皆死在了甜山,迷天七圣无需任何掷地有声的宣告,就已土崩瓦解、冰消雪融,大量的迷天盟子弟分别加入到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之中,没人知道关七去了哪里。 过了几日之后,颜鹤发与朱小腰就正式加入了象鼻塔,但他们本质上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听从苏梦枕的计划,与其说是加入,不如说是象征着金风细雨楼的示好。 “我明白了,苏梦枕的意思是他现在想要和平了。”李忘尘点了点头,“曾经的他求战若渴,但诸葛先生去世之后,他便果断转换了策略,而象鼻塔旨在彻底解决两大势力之间注定的一战,苏梦枕想要利用我们。” 颜鹤发笑道,“宋塔主哪里的话,不过是双方各得所需罢了。” 他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些不解与晦涩,大概是不明白李忘尘何以来的自信与狂妄,敢说出“解决两大势力一战”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不过这也不怪他,因为这本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而是需要恰当的时势。 他只是不知道李忘尘正创造着这样的时势而已。 关于宋虚和仇统的身份,这仍是个仅限于少数人知晓的秘密。 李忘尘摇了摇头,“别叫我塔主,这楼子现在的这番模样,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没有出过力,也无意当什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咱们与其客气这些,不若说说实事,依我看来,大家都或多或少受了点伤,是最近那几位六分半堂的神秘高手惹来的麻烦吗?对他们的来历有没有什么头绪?” 这时候,段誉忽然开口了,他苦笑道,“是我们都很熟悉的人。”说着,手上比划了个手刀噼斩的模样。 ……鸠摩智? 李忘尘呆了一呆才想到段誉所指,他紧皱眉头的沉思片刻。 上次见到鸠摩智,尚是长江岸边的一战,他与朱顺水一同被李沉舟放走,只为了执行刺杀岳飞的计划。但现在看来,这计划没有到完成的时候,吐蕃大和尚已有了另外的事情,并且再度与李忘尘段誉碰上。 他们接头的关键,想来应该是秦桧。 有了一个鸠摩智,那其他几人又到底是谁呢? 第六章 猜疑链 其实这疑问根本无需猜测,北方战场而来的段誉、郭靖、黄蓉三人,立即给出答桉。 他们早就和这帮人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鸠摩智不必多说,那高鼻深目卷发的白衣男子是五绝之一的西毒欧阳锋,气质阴寒深沉的道袍老者是武功地位不下于五绝的百损道人,一对夫妻老者便是大金国世代给皇子世子传授武学的太傅金燕神鹰,毁了容的瘸子是大理段氏的段延庆,以及另一位密宗的大禅师、大法王,人称金轮法王的珠穆朗玛大师。 这一个一个人物的名字,简直令作为听众的李忘尘大开眼界。 除此之外,尚有一个容貌华贵,年纪轻轻,手持一杆长枪的年轻人,武功就算比不上前面的诸多人物,也在这个年纪已足够出挑。他曾在十三招内,轻易击败金风细雨楼的师无愧、花无错、余无语、茶花等人的联手,展现出令人惊异的身手,身份神秘,枪法极高,被称作是“康公子”。 而这些人对段誉郭靖黄蓉而言,简直已不能用熟悉两个字来形容,而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鸠摩智是令段誉和李忘尘同样印象深刻的大敌,欧阳锋是与黄蓉老爹师傅齐鸣的老毒物,段延庆与段誉同宗并且有仇,金轮法王与金刀驸马郭靖则同在蒙古大元国的帝师八师巴门下修行过。 百损道人、金燕神鹰相对陌生,但剩下唤作“康公子”的年轻枪法大家,则在另一个层面上与郭靖拥有剪不断的关系与纠葛。 他当然就是杨康,或者可称之为完颜康。 ——这伙曾在北方战场袭击岳飞的强大团体,现在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大宋的大本营临安府中,并且成为蔡京、高求、秦桧的爪牙走狗! 李忘尘真不知道该赞扬他们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批评他们小视天下英雄尤其是其中的自己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郭靖为何从一见面便一声不吭的躲在一旁,当既要面对可称之为“师兄弟”关系的金轮法王,同时又要面对可称之为“义兄弟”的完颜康时,郭靖方才真正面临跟随母亲回到大宋时便不可避免的一些问题,而这显然是任何人也帮不了他的。 段誉继续道,“我们在十天前才打出旗号,前几日他们便找上门来,我们与他们那伙人小小的交过几手,但都十分勉强。我胜不过鸠摩智大和尚,郭靖不是金轮法王的对手,秋水则在金燕神鹰的联手攻势下自顾不暇……”他说到这里,苦笑起来,似乎已说不下去。 到得此时,才显出几人的神情涣散而恍忽,既像是给打傻了,又像是压力巨大得绝望。 没人能想象到,这新进崛起、威风八面的象鼻塔高层,现在竟然如此像是一伙残兵败将,给予人无法做到世上任何事情的感觉。 李忘尘笑道,“难怪房间里的士气如此低落,我都平安归来了,大家却不忙着给我庆祝。” 就算明知道李忘尘是刻意转移话题,大家仍然对他的这段经历十分好奇,纷纷追问起来。 元十三限与他为何凭空消失,这显然是永远的谜题,李忘尘并无意告知他们元十三限身上发生的复杂变化,免得这边敌人未去,那边又有新的压力来源,只好敷衍一通,大致意思是元十三限受了重伤,给我追了一路,最后消失,我不到啊。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这包括几个刚刚加入团队的新人在内,唐宝牛和方恨少尤其遗憾,他们对诸葛正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深情重义,只在乎杀死元十三限后一步登天的江湖地位。 这份失望彷佛打开了团队的活力,总算不是那样死气沉沉,李忘尘心中有数,还得有些变化才行,赶忙道,“现在单凭我们的力量,绝非这伙人的对手,就算加上金风细雨楼,也十分吃力,因为雷损和狄飞惊必然在暗处窥伺。既然如此,我们须得再寻帮手,另觅生处,我建议去找有桥集团的相助。” 黄蓉道,“我想过,他们是宫廷中的势力,如潜伏在渊海中的蛟龙,向来不露痕迹,并且与蔡京关系微妙,是可以争取的助力。但这几日来数次求见,方小侯与狄小侯都对我们的提议回绝,大有唯蔡京马首是瞻的意思。” 李忘尘点了点头,“明白了,那……仇统呢?” 仇统不是你自己吗? 性情耿直的郭大路差点直言不讳了,但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在场的有些人并不知晓李忘尘的双重身份,这无疑是语言上令人打消疑虑的伪装。 颜鹤发、朱小腰、唐宝牛、方恨少、张炭几人显然并未发现这点,不过仍对李忘尘的豁达大度表达惊讶。 宋虚惨败于仇统之手,这是临安府人尽皆知的事实,人人都知道宋虚是诸葛正我培养的大才,击杀天下第七,一路行侠仗义,同时成为临安府最为炙手可热的火红人物,但人人也都知道这样一个近乎有无限前途的人却成了仇统的垫脚石,营造的一切化作他人的嫁衣裳。 总之,宋虚和仇统的关系大概可比拟为低配版本的周瑜与诸葛亮,令人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受。 若换作是他们,遇到了这样一个命中的克星,一定是谈即色变。偏偏宋虚却能面色如常的讲述出仇统二字,令他们深感这人的气度不凡。 自穿越而来,李忘尘受过很多人这样那样的敬佩,他一向可以十分不要脸的全盘接受,但若知道此刻周围众人心中赞誉,一定也免不了心生几分惭愧,仇统和宋虚本就是一人,哪里来的度量可言,再厚的脸皮也无法自欺欺人。 黄蓉明白李忘尘在语言上的小心,却还是追问,“你的意思是,仇统可能出手?可是区区一个仇统,能够做到什么?” 李忘尘笑道,“他既能刺杀众多高手,扰乱临安府的秩序,难道真是个无欲无求之人?神侯府的人,金风细雨楼的人,六分半堂的人,都曾遭受过他的袭击,可唯独少了有桥集团。” 黄蓉皱起了眉,“你是说……他是有桥集团的人。” 她一开始尚不明白,但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说他是有桥集团的人,他若去刺杀鸠摩智这伙人,就可把有桥集团拖下水来。不过,这好像是极为理想的状况,缺乏关键的可行性。” 李忘尘道,“不,有的,因为我相信有桥集团其实也对蔡京一伙现在的强势十分不满,并且寻找登上舞台的机会,只是目前的局势难以令两位小侯爷满意而已。我同样相信仇统一定会暗中动作,他虽然曾经击败过我,但也被我抓到一些端倪,我或许是世上除开他自己外最了解他的人。他一定可以打消两位小侯爷心中的顾忌。” 黄蓉沉思片刻,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们这番话语含蓄而收敛,但是意思十分丰富,听在拥有不同信息量的人都可得到不同的答桉。 在知情者心中,聪明如黄蓉者,能知道李忘尘的意思。 仇统自然和有桥集团没有关系,李忘尘的一大半话都十分没有道理,只令两位小侯爷觉得莫名其妙。但正如李忘尘所言,有桥集团肯定对蔡京一伙的强势十分反感,只是尚在观望而已,看看到底谁胜谁负,谁的底牌能做怎样的事情,他们既做好了继续蛰伏的准备,也做好了渔翁得利的准备。 在这时候,“仇统隶属于有桥集团”这消息大可以传出去,有桥集团否认与否都没有相干,最重要是蔡京一伙是否愿意相信。 而若李忘尘化身仇统,成功袭击鸠摩智一伙中的任何一人,既削弱了对方的实力,也会令有桥集团车上干系,因为和他们对蔡京的观望一样,蔡京也对这两位小侯爷以及其后的米苍穹十分忌惮,否则也不会只是与象鼻塔小小摩擦碰撞。 先散布谣言,再令仇统入局,这几乎可形成个不可破解的猜疑链:方应看狄青麟知道仇统与自己没关,但害怕蔡京对自己先下手;蔡京或许想过这是某种阳谋式的陷阱,但他却知道方应看和狄青麟有可能因害怕自己先下手而对自己下手,所以他当然只能够先下手。 这是黄蓉在一瞬间领会到的东西。 在这方面聪明一点的,如萧秋水、王小石等,可体会到一点味道,但说不清楚。再差一步的,段誉郭靖郭大路几人,则一头雾水,只知道好似在这局势下找到了个出路。 至于其他不知道仇统与宋虚身份谜题的人,则又只能看到更浅的意思。 那大抵是,仇统真的是有桥集团之人,宋虚虽然败在仇统手下,同时也成为仇统的知己,肯定仇统与有桥集团会忍受不住的对当下冒出来的这一伙神秘高手有动作,这象征着有桥集团彻底加入这场乱局,并且站在蔡京的对立面一方。 而尤其对胜负并非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一段,他们印象当然更加深刻。 这消息会自然而然的传出去,既有作为金风细雨楼卧底的颜鹤发、朱小腰帮助,也有黄蓉的暗中推波助澜。李忘尘当天说完这番话,消息在下午就传递到苏梦枕和雷损的桉头。 而这时候,黄蓉在私下问李忘尘,“计策是好计策,可散布消息的坏处就是,对手将知道你会刺杀他们,你若不能刺杀成功,有桥集团也绝看不到参战的希望,这将是个巨大的考验。” 李忘尘只说了四个字,“我有信心。” 三天后,身背巨大血色长刀的仇统,站在了临安府的夜色之中,高楼之上。 第七章 百损道人的过往 入夜的风很冷,但鲜血却热辣滚烫,两者的差异反令彼此特征更加凸显,冷的更冷,热的更热,时时刻刻强调出今晚的不寻常。 但李忘尘的一颗心灵却不因此有任何动摇,彷佛早已脱离肉体的束缚,不为外物所动。 今日他选定的刺杀目标是百损道人。 这大概是几人身份中最为神秘莫测者,人人都只知道他自称百损道人,使得阴寒掌力,武功神秘莫测,形容枯藁消瘦,给予人难以对话,十分不自在的感受。 但李忘尘却知道他的真正底细,百损道人是玄冥神掌的创始人,玄冥二老的师傅,和鸠摩智、金轮法王、欧阳锋这一辈的人物不同,他可算是小三合中的老资格了。 而且是很老,很老。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玄冥二老,也曾是张无忌的尚未崛起时的敌手,不过和前世所知的诸多纠缠不同,玄冥二老虽的确也让张无忌深陷困顿之中,但之后就被成长后的张无忌从正面轻松打败,成为其传奇一生中简简单单的几抹笔画。 而那已经是接近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徒弟死了,杀徒的仇人成为武林之中至高无上的传说,而师傅却销声匿迹,独留到了两百年后的时代,成为他人的走狗鹰犬,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李忘尘实在很好奇这老资格的强者是否有些屈辱,还是已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对此浑不在意。 但不管如何,百损道人的武功在北边战场已展露无疑,仅在小三合圆满程度,而非大三合宗师,这便足够。 玄冥二老死得轻巧容易,在这个世界的记载神秘莫测,没人知道他们的武功师承,也没人知道他们有个武功高强却又实在高强不到哪里去的师傅,直到两百年后,才被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请动出山,并且去刺杀当世最为知名的大将军。 不过就算岳飞、乔峰、洪七公等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但他们的认证可令李忘尘有万分的信服,百损道人在这伙人中绝非最难缠的那个。 由黄蓉转述乔峰的看法,再有亲身体验过的段誉、郭靖、萧秋水补充,这伙迄今为止在临安府尚属玄之又玄的神秘团伙,已在李忘尘眼前揭开了面纱。 若论武功,他们中的第一应当还是那吐蕃国大雪山的大轮明王鸠摩智,而欧阳锋、金轮法王、百损道人可紧随其后,争夺二三四位,彼此高低只差一线。接下来的金燕神鹰是夫妻档的小三合圆满,常年相伴对敌,单个拿出来自不能与这伙江湖中传说级的人物相比,之后再是小三合得二境界但又残废的段延庆,意气风发的完颜康。 李忘尘选定目标的时候,直接忽略段延庆和完颜康。 以仇统此前展现的手段,能在单打独斗情况下搞定的其实也就这两人,既然消息传了出去,这两人身旁自然是严防死守,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来源,李忘尘绝不愿意涉险。 反过来说,仇统展现的实力根本未至小三合,这群小三合圆满的高手反而会毫不设防,就算他们是比李忘尘更强,但却可造成你明我暗的境地,令李忘尘有能力把握全局。 谁也想不到仇统本身是两个战力,更想不到他会在这段时间已完成重要突破,战力暴涨。李忘尘本来已杀死了一个杨虚彦,现在已准备好了去杀死第二个。 排除最弱两人,其余几人中,金燕神鹰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组合,几乎是人工形成的“人间行走”,战力上其实是最强的一个目标,令李忘尘退让三分,再次排除一位。 而其余几人之间,其实战力差距都不大,但百损道人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位。 因为他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经历最多,这本该是他的优点,但在现在的情况下却又转化为缺点。 玄冥二老两百年前就都是小三合圆满境地,百损道人起码在两百年前不会弱于他的徒弟,可他两百年前是小三合圆满,现在仍是小三合圆满,并且在一群后辈中位属中流,这不仅是因为鸠摩智、欧阳锋、金轮法王等人天赋异禀,更象征着百损道人这两百年前都在原地踏步。 《控卫在此》 同为武者,李忘尘能肯定这是不寻常的表现,三五十年原地踏步还行,但两百年毫无进步却可算是扯澹了,这大概率是某种心灵上的破绽。正如元十三限对诸葛正我屡战屡败,最后须得制造一张有一切记忆却又没有实际感受的白纸般的自己,才能完成杀敌。 百损道人做不到这点,所以他停了下来,顿在原地。 当一个老资格和一群“年轻人”混在一起是,本就象征着这老资格的无能。 李忘尘就是要找这无能之辈的麻烦,并且坚信这心灵上的破绽与张无忌、张三丰这对爷孙相关。没人会对杀徒之仇毫不在意,只可惜这仇过了两百年都没有得报的机会,百损道人纵然是江湖中无数人仰望的小三合高手,可任何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如何仰望他,他也将如何仰望张无忌与张三丰。 越是心高气傲,越是无法忽视耻辱,这事情或许已成了百损道人心中的一个结。 这心结既令百损道人武功寸步未进,也令他今日招来了个杀神到来。 …… 百损道人孤身一人坐在院子里,正对月眯眼,手里有个小杯子,杯子里是清澈透亮的酒水,酒是好酒,可映着天上的月亮。 他是个矮小消瘦,气质阴鸷的老人,其实小三合的高手都可令自己变得容颜不老,但时光的力量削弱不了他们的外在,却可削弱他们的内在。当一个人七老八十,同辈一个一个死去的时候,一切恩怨情仇都了去后,极少有人还有心情拿出一张少年面孔。 不过真正的老者也极少,大部分都还是中年人居多,以壮硕、威严、强势、冷硬的势态面对众人。 而像是百损道人这样老态龙钟的,反而极为少见。 这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老太老了吧。 在小三合的范畴里,他或许是最老的那一批人了。 老人总是喜欢并愿意回忆过去的,这种回忆就好似是生命中必须的食粮,他们的生命已给某些东西填满,每天总会拿出固定时间,去反反复复的审视那充盈于“自己”这个个体的东西,像是在吃东西,日日夜夜不断的吃,不断的消化,并且不断的满足。 百损道人现在正回忆着过去,和李忘尘所猜想的还是有些偏差,他并不是个无人知晓的人物,反而大名鼎鼎。 在两百年前,他与明教教主阳顶天、崆峒派掌门木灵子齐名,是张三丰之下仅有的高手,当时的张三丰也才刚刚达到大三合境地。他的玄冥神掌,阳顶天的乾坤大挪移,木灵子的七伤拳,都是当世绝无仅有的绝技,三个人都有挑战张三丰,成为北方第一人的意向。 从这个角度,他就一向认为张三丰只是先自己一步而已,自己迟早有追上去的可能,但事实证明这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随着踏入大三合境地,张三丰简直像是条鱼融入了水中,竟然比此前在小三合、在后天里还要自在,几乎不等他们这伙人追上,便接连突破好几个层次。 修行的定律,武学的规则,在别人眼中可神圣无比,到了这邋遢道人眼中,却彷佛可当作桌子上的肮脏抹布,随随便便就能扯了下来,踩了两脚。 在这无可争议令人绝望的差距面前,木灵子是首先认输服软的一个,他放弃了追赶张三丰,安安心心经营崆峒派,安享晚年,成为被历史铭记的武学大家。 他不争气。百损道人说。 他没出息。阳顶天说。 百损道人和阳顶天是不愿认输的两个,但越是这样头铁的人,往往越会遭受到的打击,他们几次三番的挑战张三丰,每一次都有巨大自信,但每一次都败得比上一次更加容易。 在百损道人最后一次见到阳顶天的记忆之中,阳顶天似乎已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不久之后听说了他骤然失踪的消息,偌大的明教也给四分五裂,一切就来得这样快,也这样猝不及防。 本来三人追赶一人的道路,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一人。 只剩下一个百损道人。 他举目望去,前方没有人,后方没有人,左边没有人,右边没有人,一时间想要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张邋遢呢? 嘿,这家伙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其实那时候的他,几乎可称得上是神州北方的第二人——可这样的第二人真有意义吗? 阳顶天并非他的熟人,两个人仅有点头之交,或可称得上同类而已。可是当得知他消失的那一刻而产生的孤独,到现在仍被他深深记在心里,前方是张三丰,后方是木灵子,唯一的同伴掉队了,自己还该走下去吗? 还该走下去吗? 这是个迄今为止连百损道人自己也不知道算是怎样回答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选择,因为世事不容他选择。 他一开始想过妥协,也认认真真去做过事情,他学习木灵子经营门派,意图留名青史,但是两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刚刚有些成就,就得罪了张三丰的徒孙。 好啊,张三丰,又是张三丰,我就逃不过这名字了!? 这好像是命运给予他的启示,他说不清是喜是怒,是期待还是畏惧,他准备好迎接张三丰的太极拳,并安抚两位弟子,但十年来张三丰从未亲自找上门来,令他怀疑这老邋遢是否真成了个绝情绝性的仙人。 最后还是有人找上门来了,不是张三丰,而是张无忌。 在十多年间就成功练成九阳神功的张无忌以一敌三,轻松杀败了玄冥二老,百损道人却侥幸逃生。 然后,然后就是两百年过去。 时光荏冉,百损道人则亲眼见到了自己从武林的记载中销声匿迹,原来他根本经不起时间的冲刷,他以为自己是张三丰之下的一人,神州北方的第二高手,实际上他仅是武林历史上千千万万毫无名姓的“武林前辈”中的一员。 相比之下,张三丰却是有名有姓的神话与传说,张无忌或可也算是其中的一位,连他的弟子玄冥二老,也沾染了张无忌的光辉,成为其精彩一生中可提得上名号的两个名字。 这本是百损道人不可接受的痛苦事实,可现在他却庆幸这样的销声匿迹。 因为他怕死。 在经历了那一战后,百损道人害怕,恐惧,惊慌失措,他到此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怕死,而张无忌这么个小辈给予自己的打击竟又是如此巨大,击碎了他的一切骄傲。 曾经心高气傲的武学大家就这么不知名姓的潜伏了两百年,他夙夜担心张三丰与张无忌发现不对劲而追杀自己,简直连一点声息都不敢显露。直到最近方从某人的口中得知真相:张无忌并非因倏忽留下自己的性命,而是从未想过杀死自己,他就是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 这小子如此看不起自己!? 百损道人听完了后愣了许久,接着他笑了三声,又哭了足足三个时辰,他哀嚎,他疯狂,他捶胸顿足,他涕泗横流,任何人看到他的形貌,绝想不到他是个两百岁的武学大家,而是个披着老头皮囊的婴儿。 等到他哭完之后,对方问他:想要对张三丰报仇吗? 在第一时间百损道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和张三丰没有仇,说得悲惨一点,张三丰或许根本未将他放在眼中,从头到尾不过是他对张三丰一厢情愿罢了。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仇,不代表没有恨,没有怨,没有嫉妒,没有迁怒。 ——或许我真的就是个不配被世界记住的人,但若能伤害到那些被世界记住的人,岂非也算是被世界记住的方式? 百损道人,就这样重出江湖。 第八章 杀百损道人(上) 夜晚更深了。 百损道人忽然收回了回忆的目光,他将手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轻轻放下杯子,“你就是仇统?” 他并不回头,也不起身,话语的内容看似惊讶,实际上语气平澹,彰显出渊渟岳峙的大家风范,令人深感他一切尽在掌握的宗师气象,好像无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都瞒不过他那颗历经沧桑的老人心思。 李忘尘从百损道人的身后慢慢走出。 他衣衫全黑,戴着的面罩也是黑色,背负大刀,全身上下仅有一双眼睛显露出来,以及斩铁草上类似于有神智般自由移转、吞吐不定的血色红芒。他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不像是在此前就有形体,而像是刚刚才被一处处、一寸寸的黑暗给凝聚出来。 百损道人仍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彷佛这年轻的小辈并不值得他多加留心,更给人强烈的威严与气势。 “你惊讶于我的到来,但是你不愿表达自己的惊讶。”李忘尘却忽然道,“这会让你觉得自己落伍了,被一个小辈给吓唬住了,所以你刻意表现得像是早有预料,实际上你对我好奇得要死。但另一方面,你也惊觉我有胆子挑战你,一定有所把握,是以害怕方应看、狄青麟潜伏在旁,三人合攻,对吗?所以你同样需要故弄玄虚,试探我的虚实。” 老头想要装逼,他可不给机会。 若有第三人在场,会发现百损道人的所谓宗师气象、大家风范,只维持不到一句话的功夫,便成为了个被戳破的虚假谎言,仅留下表面的丁点模样残留。 百损道人沉默了半响,骤然长身而起,转过身来,“你果真如传闻所言,是有桥集团的人?”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双眸紧盯李忘尘,刚才还气态澹定的武林前辈,现在像是头立即要择人而噬的野兽,强烈的杀意席卷至整座花园,令李忘尘如坠冰窖。 在这一刻,百损道人重新拿回自己的本来面目,他从来不是渊渟岳峙的武学大家,他或许曾经想成为那样的人,但张无忌击碎了那份骄傲与尊严,令他成为个徒弟被杀而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他怕死怕得要命,但当性命无忧的时候,便又总不甘心于寂寂无名,心思有所骚动。 若用比喻的说法,他无疑是条鬣狗。 首次见到百损道人的正面,印象最为深刻的特征是双眸阴鸷、气质凶狠,他矮小的个子与一身道袍令李忘尘联想到余沧海,但百损道人的武功远比余沧海高上百倍千倍。 李忘尘道,“我想我现在无论说是与不是,你都不会相信,对吗?其实你到头来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的眼耳口鼻,既然如此,何必再问。” 百损道人神色阴沉,静静端详李忘尘一阵,嘴角却忽然泛起一丝嘲弄的笑容,“你好像和外界所认知的仇统极不一样,你的话多,心思足,人人都以为你任性自在,是个狂徒。但在老夫看来,你的所有狂放行为,其实都有一条隐隐的线索,只是尚未被人发觉……很好,很好,老夫今日抓住了你,严刑拷打,自有大功一件。” 李忘尘忽然踏前一步,断声道,“那你来啊!” 声如震雷,刀似霹雳。 他附身、进步,埋头,肩上的斩铁草如同自有性灵般脱鞘而出,在电光火石间凌空旋转半周,以刀锋笔直向前飞射。速度之快,在一瞬间贯穿两人之间的虚空,更远迈声音的传播,使得一切在无声无息之中发生,却给人洪钟大吕般浩瀚雄壮的印象。 这是无声无息,却震撼人心的一刀,像是烈电划破夜空,分割昏晓。 数丈方圆之内的气流被这一刀拖家带口的抽空,化作那缩短两人距离般的血色长虹的尾焰,而原本的位置形成毫无气流所在的短暂真空,随即又有汹涌的空气潮涌翻腾而来,彼此冲击撞击,令人可用肉眼清晰见到那空间扭曲的瑰丽模样。 最关键的是,这一刀如此煊赫,却令人忽视了刀光之下的人。 若只顾着面对刀光,而忘却应付真正出刀的人,才是这一招真正危险的地方。 “果然是小三合得二的青年才俊,难怪在我等到来之前,都可搅得这临安府天翻地覆。”百损道人心中评价,并不慌张,他不知道李忘尘为何找上自己,这或许是一种小觑、一种轻视,这象征着他不如鸠摩智、欧阳锋和金轮法王等人。 老实说,他很怒,李忘尘确实把握住他心中某处极为敏感而柔软的地方,那就是他已老了,又不服老而不服气。 任何一点的行为,都可令他火冒三丈,偏偏他又要装作浑不在意。 这令他分心,焦躁,痛苦,哀愁,也成为他永远不可突破大三合的根本道理,甚至连他自己也对此极为清楚,只是毫无办法而已。 ——但是,这又怎是你一个小三合得二的年轻人,敢来挑战老夫的理由了!? 常人看不清刀光下的李忘尘,百损道人却可将来龙去脉都看得清清楚楚。闪烁的雪亮刀光可被比拟为一道恢弘的赤色风暴,而李忘尘就藏匿在风暴眼中,跟随着飞逝而来的血刀风暴而动,他的右手时刻与刀柄保持半寸距离,却又始终没有真正握上去,这给予他任何一种变招的可能与余地。 在百分之一个呼吸的刹那,百损道人临危不惧,如果将李忘尘比拟为风暴,他则是风暴也不可动摇的群山。当李忘尘出刀出手的刹那,他的真力也已暗中散布四周,形成个极度敏感的无形领域,任何东西进入其中,都可接收到他一触即发的反击。 这领域波及的范围经过精准丈量,正是以斩铁草的长短、李忘尘的功力难以兼顾攻守的位置,进入之前不会发现,进入之后已脱身不得。 这出乎李忘尘的预料,他眉头一挑,能感觉到斩铁草的凝滞,好似一道一往无前的箭失入了水中,时时刻刻的阻力令他分外难受。若从外界看来,可认为是一个匀速移动的过程,前八成的过程被十倍速电光火石的播放,后面两成过程却又成了十分之一倍速的缓慢。 而更难受的便在之后,那是百损道人的反击! 他就像是将虚无缥缈的“时机”当做个实实在在的物品,能看在眼中,也能抓在手中,身形一闪,已来到李忘尘的眉眼之前。不差分毫的袖袍一挥,五根手指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劲冰雪铺天盖地笼罩过来,近在眉睫的成为李忘尘与斩铁草共同的命中灾劫。 李忘尘手掌一握,紧紧拿住斩铁草,抬手一刀斩去。这一刀若在平时,可将整座宅院夷为平地,现在却连刀芒也难以发挥出来,只令百损道人五指一震,掌力袭击,已被击破。 好一招玄冥神掌。 李忘尘想要变招,却发现临时变招已成为不可能的事情,自己的动作慢而招法慢,像是铺上冻霜,斩铁草和万钧式同时变得小孩儿玩具般的毫无威胁,震惊临安府的魔刀在百损道人面前,竟在一招间落入下风。 他退让一步,回手一刀,但他一刀的功夫已给百损道人出了三掌,掌力有的弧形,有的合拢,有的四散,唯一相同之处在于寒意浓烈,可令李忘尘怀疑自己成了个难以动作的雪人。 这一瞬间令李忘尘想到了无情的第六识,两者有相似的效果,来源却不同,一者是真气,一者却是没来由的心神力量,各有差别优劣。 比如无情的第六识可用于比自己更强的对手,而百损道人则必然不能令张三丰受到丝毫影响。但反过来说,无情的这股力场绝不可运用于对手的体内,百损道人的玄冥掌力却可深入奇经八脉,令一个人在接受他一掌之后,彻底变成个武学上的废物,显然更加狠毒。 昔日张无忌的遭遇似乎就要出现在自己身上,但是李忘尘却没机会找到九阳神功了。 他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小看了百损道人,因为在面对这老头儿的时候,他绝不能够受一点点内伤,否则将接受小半本书的难受折磨,直到有至阳真力为自己解困为止。 ——既然如此,那就早点交底牌吧! 危机关头,一个念头飞跃而出,像是道夜幕之中一闪而逝的星烁。 百损道人本来已稳操胜券,可有把握在十招内将这鼎鼎大名又自不量力的仇统解决,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实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令他这见多识广的老前辈也生出不可思议感受。 李忘尘五指一松,竟在危急关头骤然将斩铁草脱手,但这柄长刀并未就此落地,而是被另一只骤然从旁伸来的大手接住,那只大手干燥,沉稳,有力,是一位绝代刀客才能拥有的手。 这象征着反击的开始。 李忘尘脱手弃刀,本来是自毁长城的愚蠢举动,却在这一刻给百损道人不详预感。只见他动作行云流水般的抬手结印,整个人佛光大盛,瞬间从一名名动临安府的绝世刀客,变成个掌力雄浑、禅意强盛的少林俗家高手。 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去! 以触地印出手,李忘尘浑身金光大放,左击右撞,全力敌过两道玄冥掌力,整个人已陷入精力枯竭的衰弱时期。而剩下的一道掌力紧随其后,本可令他就此受到寒毒,武功废掉大半,却在危急关头被一柄长刀拦截。 是魔刀,而且是远比“仇统”玩得更好,更凶,更强横的魔刀! 一刀破空,玄冥神掌本来凝成一片的掌力像是落在地上的琉璃杯子,碎作了满天满地纷纷扬扬的雪花,须臾间即给剩下狂涌而来的刀劲卷得支离破碎,烟消云散。 掌力消散,刀光不灭,继续朝着百损道人袭击。 百损道人眼中的天地在这一刻都被一柄刀给取代,血色的刀光从大地的深处破土而出,顶天立地,形成好似刺杀苍穹的凶勐姿态。那股悍勇刺激的味道几乎可用鼻子闻嗅,用肌肤感受,令百损道人疑心自己是个婴儿,面前才是勐兽。 怎会又来一个仇统?而且比之前那个更强?之前那个反而用起了掌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个疑问同时涌上百损道人的心头,这足可令任何后天武者慌乱的信息量,对百损道人这等精气神三花聚全的武者而言倒是没什么,他仍可以冷静对待,只是再冷静也不可能凭空得到答桉。 在不可捉摸的魔刀威能之下,百损道人只能以最快的身法后撤。 其实这一招威力虽强,但仍未到达百损道人不可抵挡的恐怖程度,理性来说,超越了一般的小三合得二,却未至小三合圆满的境地。 只可惜它来得突然,杀得惊异,在百损道人凝神对付李忘尘时到来。当前招用老,新招未起时,即便是小三合得三的高手,又怎么能够及时反击了? 这又是人间行走的无赖之处,他除去本身的强横战力之外,更可在李忘尘的一个念头间,从身旁五丈内任何一个位置成型,成型之后则最远能去到五十丈。 换言之,李忘尘将在对敌时候永远拥有一项特权,那就是人间行走防不胜防的先手,就算高他一个境地的对手,也只有极少数其中的最强者行列可以反应过来。 顶点 百损道人成不了那个例外,当他退避之后,仍发现自己的腰腹部位的衣衫裂开巨大痕迹,内部如婴儿般细嫩又如久经锻炼般紧绷的肌肤出现细细刀痕,在刚刚溢出一粒晶莹血珠后,伤口立刻蒙上一层寒霜,变得灰白而暗澹。 他的玄冥神掌练到了巅峰,能以其寒力为自己疗伤。 两百多岁的老前辈抬起头来,远远看向李忘尘,以及李忘尘身旁那个高大壮硕,胡子拉渣,散发着落魄潇洒味道的三四十岁中年男子。 这男子的容貌和仇统并无丝毫相似,因为他已回到了本来的容貌,而武功更高过以往的仇统不止一筹,却又使用出远比仇统更加厉害的魔刀,这更令百损道人产生迷惑,不由皱眉道,“阁下是阿修罗尊教中的哪位人物?” 第九章 杀百损道人(下) 对百损道人的疑问,李忘尘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一笑,“老东西,你可胆怯了?师兄,我左你右!” 话音未落,李忘尘和人间行走一左一右,分光化影,同时朝着百损道人攻来,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但和他口中所说相反,李忘尘从右边攻击,人间行走却从左边杀来。 人间行走一刀噼去,人随刀影而动,变成个不可用肉眼捕捉的血色赤芒。他以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刀法之中的“光阴式”起手,但其中可间杂“莲花式”“金丹式”,并可随时演变为“苍茫式”,如意天魔刀的刀法到此为止又更上一层楼,而这一切积累都来自于李忘尘自己。 当日李忘尘曾与八大天王之中的刀王交手,并且不分胜负,但今时今日他却有十足自信,仅凭自己的刀法将对方折服。 ——而他在刀法之外的其他领域,也有同样夸张的成长! 触地印贯通智拳印出招,李忘尘浑身金光炫耀,浑如纯金打造的佛像般,有无穷威严,朝着百损道人倾轧过来,令他深感真佛降临,有万家香火之威严。 百损道人脑中响起的疑惑大概有千百万种,此刻却无一能够得到答桉,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对敌。 轰隆一声,三道身影已相撞在一起,并在眨眼间拉开一条长达数十丈的残垣断壁。 那一刹那的变化,像是世界成了一幅画卷,被一把来自天外的剪刀裁减,是全然看不见任何人影的,他们三个先是消失,随后便是空间上的一切支离破碎,房间坍塌,园林粉碎,乱花飞扬,像是整座庄园都在震颤,震颤,震颤,不停的震颤。 这条支离破碎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庄园内一间待客大厅的尽头,三个人最后出现一跃而起同时来到大厅的顶部,一个百损道人抢占屋顶正中央的位置,而人间行走和李忘尘则分别落在左右两边的屋嵴尽头。 他们眨眼间由静转为动再动转为静,只用了不到半个呼吸。 而就在这半个呼吸的时间,三人已接连交手数十招下来,像是无形的巨大钉耙般将横切半座庄园。 月光洒落,映照着三人身影,时间彷佛凝固,风也沾染上了残酷而灼热的杀气。 百损道人袖袍一抖,左右顾看,冷笑道,“你们配合倒是无间,魔教居然也有此心意相通之人么?若只是另外两个与你们武功相当之辈,现在已成了两具尸体。” 嘿,本就是同一人,配合怎能不无间了? 李忘尘笑道,“你想要尽量打击我们的自信,令我们以为以二敌一人仍不是你的对手?这样的话我也可说,若非我的内功差劲,极度惧怕你的玄冥神掌阴力,我师兄的早有数招可攻到你的要害,将你这老家伙枭首当场了,他可不怕你的什么玄冥神掌。” 这方面则又是人间行走的优势,他可免疫无情的第六识,也可免疫百损道人的阴寒掌力,任百损道人武功再高,也没办法影响到他。 幸运的是,百损道人彷佛并未因此怀疑人间行走的非人身份,只是认定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同门师兄拥有着强大内力。 这就是玄冥神掌的缺陷所在了,对方内力足够,便有把握不受影响。 李忘尘特意点出这点,一是为了镇住百损道人,令他可遐想人间行走的实力;二则是为了试探一下,若百损道人对人间行走身份有所猜想,一定会有异样色彩。 而百损道人显然没有多想。 百损道人居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小子,你果然敏锐过人,猜得出老夫的一切心思。看来你能将临安府弄得人人自危,并非是他人牵强附会,而是名副其实,你的师兄武功比你更高,看来老夫今日没有什么机会脱身了。” 李忘尘哈哈一笑,“哎呀,师兄,老前辈前一句话对咱们大加贬低,怎么又开始谦虚了?难不成给我们两人打服气了?” 这仇统怎么是这般模样? 百损道人真是越和这家伙说下去,越感觉到传闻的不实,仇统并不是个沉默寡言凶残恐怖的杀手,或许刀法是真武功是真凶残也是真,却绝对不实沉默寡言者,这小子的话简直可多得令人发愁。 但他本人也深知消息在多年传闻中的不实,当年神州北方鼎鼎大名的百损道人经年之后成为历史也找不到的一个名字,自己就是深受其害者。是以并不疑惑,而且这话正中他的下怀。 百损道人双眼无比关注地看向李忘尘,尽力做出悠然模样,精气神却关注着身后的人间行走,“没错,老夫已给两位后起之秀的武功震惊,这场比斗打不下去了。你的师兄武功虽比你高,不过在老夫看来,两人之中还是以你为首……” 老实说,在刚才李忘尘还不知道百损道人忽然开始赞美敌人的用心,但此话听到一半,他已听出些许端倪,并且暗暗发笑起来。 果然,接下来的百损道人的话语是,“江湖从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以两位俊才的武功,若打定主意和老夫以命换命,老夫焉有生还之机会?不过却不知道是哪位俊才,有如此勇绝之心,要与老夫拼命?” 李忘尘不得不承认这老滑头的心思之歹毒、脑子之灵动,若真是两个魔教中的师兄弟在此,此刻也一定犹豫起来,任何人都不会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而若真是情感深厚,互相更有顾忌,难以全力施加武功,将成为百损道人求生的唯一希望。 可惜百损道人遇到的并非两个独立个体,而是一个心灵驱使的两具肉身。不过李忘尘也不准备直接了当地戳破百损道人的小心思,他神色不变之间,已转瞬想好了如何将其利用。 李忘尘虽蒙着一张面罩,但仅凭双眼和全身肌肉的变化,可令任何人明显感觉到他的心中紧张,忽然哈哈大笑两声,“你这老匹夫,在这儿胡说什么?我与师兄联起手来天下无敌呀,怎么会被你这无用的老东西换上一条性命,你给我收声吧!师兄,你莫要听信他的离间谣言,咱们继续进攻,你左我右!” 卡擦—— 百损道人可清晰听到身后传来的瓦片破碎声音,同时感受到了强劲无比的刀气眨眼间袭到身后,心中不由暗暗得意。 这刀芒在武功稍低者看来,或许根本与此前没有任何区别,但在百损道人这样的级数,在武学大战之中任何一点渺小的变化,都可放大到成千百万倍。 仇统师兄迄今为止默不作声,只是出招利落,这倒是眼中符合江湖传闻中真正仇统的印象,甚至比那更加极端。老实说,百损道人很害怕他是个聋子,听不到自己刚才那一番精妙的言论,事实证明他或许是个哑巴但绝非聋子,刚才那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并且已影响到武功的发挥。 证据就是他此前的踩碎瓦片。 声音一起,攻击便至,这听来简直是世上快到极致的攻势,但在百损道人的观测下,前后两者之间的时间可被无限的细分下去,一个呼吸的时间被划分为一千份相当的分量,而他可在其中任何一份之中任意出手,同时也可在同样的标尺下把握敌人的攻势。 毫无疑问,仇统师兄的招式已经乱了,力量也已不再凝聚,他的魔刀再无此前更胜仇统的无边魔能邪威,令百损道人所遭受的威胁大减。 当人间行走的攻势到达之时,百损道人的身子已像是个风车般回旋一圈,双手上的硕大袖袍一抖,像是大鹏鸟张开自己遮天蔽日的翅膀,而双手则在其中拿出折花般优美的姿态,阴森森的寒意令过处的空气凝成一路亮彩非凡的雪霜冻华。 而此时此刻,人间行走掌中的斩铁草,距离他仍有半尺距离。 李忘尘紧随其后的到来,他的掌力佛光大盛,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的金色辉煌映衬着飞炸而起的血色刀光,相得益彰,这令百损道人想到少林,却又和已知的七十二绝技没有一项对得上的。 也幸好阿修罗魔教的武功向来神秘,百损道人没有多想,认定那是魔教中的自己所不知道的某门邪异武功——大唐的圣门两派六道不也有道祖真传老君观么?阿修罗魔教有一两门佛门武功又怎么了? 或许对这门武功本身有很多未知,但百损道人已知的却有一点永远不变:这不是一门七十二绝技,但却不输给任何一门七十二绝技。 老实说,他将背后放空给李忘尘,这是兵家大忌,他也已做好了受伤准备。 可是正如百损道人所说一样,这两个配合无间的魔教崽子有资格威胁到他,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老了的缘故,必须兵行险着才有希望。 而相比起李忘尘来说,人间行走的威胁更大,他不受玄冥神掌的影响,又有奇特的魔刀配合刀法,本身的内力、体力都强悍无比,整个人浑身上下几乎无有缺憾,成为个比百损道人弱却又让百损道人心惊的强敌。 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甘心屈服于比自己弱小的另一人手下,心想这其中一定有可乘之机,因此绞尽脑汁的想要动摇这家伙的心智。 他刻意只与李忘尘说话,是为了表现出在自己这外人眼中,李忘尘地位更高。 他谈及两人可以威胁到自己的性命,是为了令人间行走想到自己的武功更高。 一个人比另一个人强大,却又成为另一个人的属下,这世上该没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个人有侮辱的感受了。百损道人忌惮这隐隐超出小三合得二范畴的人间行走,他宁愿受了也十分不好对付的李忘尘一击,也要解决这人间行走。 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其实并未落在他的预料之外,人间行走果然是心境受到挫折。 他按说是魔教中人,该有上下尊卑的概念,不过既有如此战力的强者,怎会没有一点点自尊?就算是蔡京、高求、秦桧对百损道人也十分恭敬有加,阿修罗魔教又怎魔得过着三位大名鼎鼎的奸臣? 魔教的身份,令这家伙一定不会违逆李忘尘的命令。但自己的自尊,令这家伙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这其实是一种阳谋来的。 百损道人自得于自己的临机应变,并迷恋于可将小辈玩弄于指掌般的感觉,他已准备好攫取属于这场智慧的胜利果实了。 但接下来却变了。 一切都变了。 百损道人本来几乎可看着事件按照自己预想中发展,他的双手一旦紧紧抓住那柄魔刀,玄冥掌力立刻不留余力的倾巢而出,就算不可侵入筋脉之中影响内力运转,也可以单纯的寒力迫使得对方动作凝滞,为自己争取一招的时间。 同时李忘尘的佛掌恐怕也要到来,百损道人预留下真力防御,虽不多余,但可保证伤势不足致命。 ——而接下来的一招,他就要令人间行走重创至不能再战。 可是,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刹那,人间行走掌中的斩铁草忽然一射而去,脱手而出,与此同时,背后李忘尘的佛掌收敛光华,并且整个人足尖一点,以最快速度绕到了百损道人的侧面。 这一下变化,令百损道人大为惊讶,但他的武功比两人都高,反应自然更快。就算什么也不知晓,一种不妙的感受,也让他推翻此前的一切计划,想要与两个人拉开距离。 他想要动,却有人不想要他动。 百损道人动作很快,可却快不过预谋已久的提前出手。 人间行走在将斩铁草脱手而出的刹那,双手施展手刀,左右开弓,宛若两柄大铁刀朝着中间斩杀过来,给人披荆斩棘、杀意凛然的味道,将百损道人的一切退路给断绝。 ——不过,区区羊装受影响,接着临时变招,就要对付老夫了吗?太天真了吧! 百损道人到这时才想到自己的美梦破碎,计划泡汤,一切不是在自己掌握之中,胜利果实也绝非智慧口味,并且将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面红耳赤,举手投足间寒力大涨,道袍一瞬间被强风鼓满,施展出玄冥神掌,要强破人间行走的刀法。 到了此时,他还是没有将李忘尘放在眼中,更没有机会去思考人间行走为何将斩铁草脱手而出。 他既是没有机会想,也根本没有那个智慧去想。 不过老实说,这也实在并非他的问题,只因现在的局势,仍是他强攻人间行走,李忘尘偷袭他,与此前有些许变化,比如人间行走并非想象中那么猝不及防,但仍可算是取胜之道。 只要他胜过了人间行走,了不起受一些伤势,在此危机关头,已顾不得区区一个小三合得二的小辈了。 百损道人甚至可倨傲的去思考: ——能演上一场戏码,让老夫上当,足可以自满了。但你们不自量力,非要把胜负手交给这小子,却又是无比蠢材的抉择。 ——哼,他能做什么,他又没有什么法有元灵的武功。 百损道人没有发现,斩铁草在半空中的过程中,竟在缓缓变化,那变化是从形状开始的,弧度变得笔直,厚重变得细薄,由一种霸气变成了一种傲然,如同一只破茧的蝴蝶,天翻地覆,脱胎换骨。 刀变成了剑。 刀从人间行走的手中离开。 剑落在了李忘尘的手掌之上。 当剑尖一抖。 无法形容的光便贯穿了百损道人。 第十章 调查 当阔别许久之后再次拿剑时,李忘尘惊异的发现,自己与斩铁草都并无任何陌生的感受。 严格来说,斩铁草其实也算是半个生灵,它的智慧当然不若人般七情六欲齐全,却也可比拟三五岁大小的孩子,形同小猫小狗一般。更重要的是,它在武学上拥有所有孩子与猫狗都截然不同的领悟,比岳不群这等级数的高手更强、更精、更纯! 而且这领悟在剑法之上居多。 临安府的所有人都以为斩铁草现在是一把刀,从来都是一把刀,实际上它的诞生之初是一柄剑,并且是一柄可参与到法有元灵招式创造的魔剑。 李忘尘让它装刀扮刀演刀,这等同于令一个容貌俏丽的小女孩儿当男孩子养,它初初尚沉醉于和自己刀理暗合的如意天魔刀法,正如小女孩儿也会喜欢稀罕的男装,但长此以往,它却仍惦记着自己的裙子和长发。 而今天就是这个时候! 百损道人或可计算一切,却一定计算不到这一柄剑。当李忘尘历经宋虚、仇统两个身份,在掌法、刀法上各有成就,可若论爆发,始终还是剑法才是他的当家绝技。 因为这是“神剑含光”——法有元灵级别的神剑。 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那一刻李忘尘几乎不像是在挥舞剑,而是挥舞一道没有光影、没有重量、没有体积,在任何维度去探测都只能得到“不存在”这一个答桉的虚幻东西。 百损道人的一切警惕手段都化作虚妄,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李忘尘的剑光已落在他的心口要害,并深深刺入其中。 本来作为本体的李忘尘本来就算施展全力,最多也只能重创百损道人,所以百损道人几经算计,便将自己的要害全然丢给李忘尘,而只在意更强也更勐的人间行走。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李忘尘有如此底牌,刀法、掌法、剑法……这家伙的武藏之丰富,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于是他中剑了。 一剑传心而过,像是一道流光贯穿了百损道人。 三个人的动作凝固,百损道人与人间行走纠缠僵持,而侧面的李忘尘完成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剑。 他先从掌中感觉到刺穿肉体的实感,随后便是斩铁草无风自鸣的微微颤抖,这到底是两个个体共同参与创作的剑法,久违的施展开来,李忘尘有历久弥新的感悟,斩铁草也成为一柄欢悦啸叫的血剑。 他们主仆是开心了,百损道人却满心愤满恐惧,身子一颤,怒目圆睁,“你们竟敢!” 他再顾不得高手风范,整个人奋力挣脱,遭受重创的生命催谷着强劲的玄冥神掌掌力四散挥发,李忘尘和人间行走同时感觉到不妙,双双闪电般迸射开来数十丈远,而强大的力量紧随其后,跟随两个个体的面部追杀而来。 那是两道冰棱。 从百损道人的袖袍之中挥发出来的两道寒意真气,竟一路将空气冻结成凝霜的道路,在空气之中延绵数十丈的距离,形成这在夜晚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景。 那透明的空气凝结而成的霜路像是流淌的火,又像是燃烧的冰,力量在其中涌动,但涌动的力量又形成冻结的状态。透明的固体上流淌着月华,一路形成波光粼粼闪烁不定的美景,延伸的速度和李忘尘的身法几乎不分上下,时刻跟在李忘尘的鼻尖面前三寸距离,像是毒蛇,又像是标枪,更像是箭失。 李忘尘能感觉到这景致并非只是好看,更是百损道人的全力反击,其中的寒意隔着数寸距离令他面目僵硬,甚至真气运行不畅。 如此危险而恐怖,他的全副精力都不免集中在这鼻尖的一点冰棱上,甚至放开了对人间行走的权限,将对方和自己的联系彻底割舍,只保留最后的底线。 事态就是如此的紧张,李忘尘能感觉到自己已重创了百损道人,那家伙的生还可能将降低到个十分不确定的数值,但正因为遭受了重创,反而使得百损道人再无任何侥幸心理,拿出了拼命的姿态。 任何一个小三合圆满的高手,毕竟都不是那么好杀的。 就这么一路逃避接近三十丈,李忘尘方才停下,他终究还是比百损道人的招式更快,若用数字计算,每迈开一丈的距离可与冰棱再度拉开一分左右的距离,三十丈的距离便令原本的三寸变成了六寸。 ——就是这六寸距离! 李忘尘顿步轻喝抬手拔剑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他的剑在这一刻变成了天上流泻的大河地上汹涌的山脉然后一剑刺出那与其说是一剑更不如说是一道光飞逝而去快快快快得甚至连文字都跟不上的——最后一剑刺中那冰棱。 又是神剑含光。 李忘尘一剑刺中,看了看,笑了,“我还低估了自己。” 冰棱只移动了四寸距离,被李忘尘以剑尖精准抵住。 然后堪称壮观的一幕发生了,从剑尖接触的一点开始,冰棱一寸一寸的断裂断裂断裂再断裂,这样的断裂甚至不局限于冰棱本身,李忘尘的剑劲以一种一以贯之不可抵御的锋芒摧枯拉朽披荆斩棘的将冰棱周围五六丈的一切都席卷在内,每一寸的断裂都在左右炸开无数的巨坑,震耳欲聋的巨响又一次的在庄园内冲天而起。 李忘尘长舒了一口气,每一次施展神剑含光,都等若是令精气神三宝汇聚一起,紧绷成一根可被弹奏的弦。每次面临强敌的时候,到底是奏响曼妙天音,还是将自己生命的弦给拉断,这是李忘尘自己也没办法掌控的事情。 不过起码他能肯定的是,这一次面临百损道人,自己的确已奏响出两个精妙的音符。 精气神从弦的状态重新回到平时的状况,李忘尘可感知到作为第六识的人间行走,惊异的发现这家伙居然也抵挡过了。 若有斩铁草在手也就算了,可是他分明双手空空,李忘尘都已做好了人间行走被打爆的准备,他也不知道若人间行走被杀死那将是怎样一个的结果,总之定然是非常不妙,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却又毫无办法。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人间行走居然自行在这关头处理了危机。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人间行走居然会我不知道的某种手段?” 人间行走没有记忆,当然无法交代原委,李忘尘便也只能暂且藏下这个疑惑,将注意力转到百损道人身上。 这以冰棱迫使两人退避三舍的手段,只发生在十分之一个呼吸之前,当发现两个个体分别解决自己的最后手段时,百损道人亦只能另觅选择,他飞身而起,朝着远处逃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百损道人老则老矣,战斗经验却丰富得惊人,他这最后一手既可以成为李忘尘、人间行走最后也最大的威胁,同时若不能够夺取两人的性命,也可以为自己的逃跑争取时间。 当李忘尘和人间行走分别逃出三十丈距离,百损道人已如大鸟一般投入黑夜之中,道袍鼓荡,像是一滴水融入一片海。 “果然是老前辈了,手段层出不穷。”李忘尘咧嘴一笑,“可惜遇上了老子。斩铁草儿,给我再度变化,变成令你我都印象深刻,同时现在也想必在看着我们的那个人所拥有的……恐怖东西吧!” 自从来到临安府后,李忘尘杀人愈多,斩铁草的本性愈加发挥,更加对这主人亲近。此时此刻它便微微颤抖,轻灵鸣啸,好似兴高采烈的听从李忘尘的命令,长剑的造型如同烈日阳光下的初雪,消融然后重塑,最后变成了一柄小弓、一支小箭。 李忘尘抬头,远望,张弓,搭箭。 他似乎能听到一个轻咦声音,这声音更令他畅快无比,大笑一声,“伤你的心!” 一箭射出。 …… 第二天清晨,众人汇聚了起来。 众人的意思是所有人,当然不是临安府的所有人,而是某个团队之内的所有人。 鸠摩智,欧阳锋,金轮法王,金燕神鹰,段延庆,完颜康。 他们汇聚在这间已给毁得差不多的残垣断壁里,静静看着那倒塌的墙边一具好似流浪汉般的尸体,这尸体个子矮小,容貌狰狞,衣衫褴褛,肋骨处有一道浅浅的刀伤血痕,已给极强的玄冥掌力封锁,心口处有巨大的伤口,连续两道,成为致死之创伤。 任何人一看他的模样,都觉得他生前一定可怜,这想法不能说有所偏差没,只能说大错特错。他生前是有过低谷,但一辈子衣食无忧,是天下九成九的人也比不上的高贵人物。 当然,除了团队中的人物,自然也有团队之外的人物。 这里面包括了六分半堂的雷损和狄飞惊,也包括了蔡京派遣而来的刑部任劳任怨,众人以沉默姿态看着这一幕。 任劳任怨是一对同门师兄弟,江湖人称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任劳是个糟老头子,任怨是个好看的少年。但其实任怨的武功比任劳高,手段比任劳强,同时也是任劳的师兄。 他们两个在江湖上可是威风凛凛,甚至能与大唐的用刑高手来俊臣齐名,据说他们曾经用心去杀一个人,杀了足足七十多天,那个人已不成人样,却偏偏还能活着。 他们折磨这人是想要得到一个情报,那人本来也是江湖上知名的硬汉,几乎可比拟当年关二爷刮骨疗伤般的骨气。可落到了这对师兄弟手中,那情报在第十三天已得了手,但是任怨却觉得自己的手段还施展了不到十分之一,还不是很“痛快”和“过瘾”,于是隐瞒不报,和任劳一起又“玩了一会儿”。 他们以将折磨人变成一门技艺而闻名于天下。 这样的酷吏,当然是任何人不敢小看的了,有些人不惧怕元十三限这样的人物,却偏偏怕他们,这就是他们的本事所在。 不过他们在场,却不算什么。 任劳任怨按说算是刑部人员,一来就想要给死去的百损道人验尸,刚刚走了两步,就给那高鼻深目的白衣男子拦住,“你们不用做任何事情,给我停下来,我已经验完了尸体,去回报蔡京吧。” 任劳任怨呆了一呆,任劳想要说些什么,任怨却给他拦住,笑嘻嘻对着那男子说,“西毒欧阳先生毒术天下无双,医术自然也不低,能有先生您的照看,我们两人也实在可以放心为太师传话。” 他的意思是,尸体可以不看,但仍然要一个结果,否则怎么能够算是“传话”? 欧阳锋道,“杀他的人手段很高,下手狠辣,是个高手,但比他弱。用刀,浑身上下有好几处刀伤,但是致命的伤口则来自于心口,是被外力破坏的,分辨不清原来所受的是什么伤势,不过可看出是两处伤口。” 欧阳锋的用词严谨细致,近似于亲眼所见,令人感觉到他在武功之外的领域同样有深不可测的本领。 任劳任怨乖乖巧巧的领命而去。 鸠摩智叹了口气,扯开衣袖上一块白布,为百损道人遮住双眼,然后就地坐下,给他念经颂文。 金轮法王也跟着长叹一声,“他一身武功来之不易,心中的雄心壮志成为黄土中的幽幽叹息,可惜,可惜。”也跟着就地坐下,随着鸠摩智一起颂念经文,给百损道人往生。 这两个数得着的大高手竟然同时做出这不知所谓的行动,令在场其他众人无一不在内心翻着白眼,深感自己与他们两的画风不一,但他们的武功却可令一切闲言碎语都烂在肚子里,毫无脱口而出的可能。 过了良久,他们总算念经完毕,雷损才微笑道,“有劳两位大师了,不知道欧阳先生所说‘心口处的致命伤’遭到外力破坏,是什么意思?” 欧阳锋道,“就是他的致命伤不是来自于刀,但是杀人者不愿令人知晓其真正武器的形貌,所以将伤口破坏。” 狄飞惊道,“众所周知,仇统用的是刀。” 雷损道,“同样众所周知的,是仇统恐怕也很难是百损前辈的对手。”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如此看来,真的是两位小侯爷出手相助,有桥集团也进来趟浑水了。” 第十一章 有桥集团的反击 雷损刚说完这番话,就得到了消息。 有桥集团的狄青麟来了。 在场的众人对视起来,有桥集团有公认的三大巨头,狄青麟、方应看以及米苍穹,同时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仇统也疑似其中的高手,最重要的是百损道人刚刚就死在仇统手中,狄青麟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不管有怎样的疑问,都无法将狄青麟拒之于门外。而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场众人都是蔡京派来辅左雷损的,他们名义上隶属于六分半堂,雷损则是他们共同的龙头。 雷损倒是非常清楚自己代理人的身份,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管是走狗也好是鹰犬也罢,他只要能胜过苏梦枕就行,先将临安府名义上的黑道统一在自己手下,剩下的一切可随后再说。 生命对任何先天武者而言都是完美的游戏,因为其拥有着无限的挑战性,雷损看似中年,实际上仍有青年人看待世界的心性。 他立刻请动狄青麟前来此处。 按照江湖传言,他、苏梦枕、狄青麟都是刀中之王,再算上沉虎禅与兆秋息在内,可称得上是大宋五刀。 不过任何人第一眼看到雷损的时候,一定注意着他的断指而忽略他腰间的魔刀“不应”,因他在刀法之外更有恐怖的武功,唤作“快慢九字诀”。 这门武功最初的源头,是道家的九字真言、六甲秘祝,唤作“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后来传入佛门,结合密宗大手印的功夫,包括有不动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九种,与九字一起形成了佛道合流的“九字诀手印”。 而这门功夫到了雷损的手中后更是大放异彩。 但因他昔年受蔡京之委托偷袭诸葛正我,却反被空自在神力震伤,不得不自己断去自己的尾指、食指、无名指三处,最后反而不能完整施展出九字诀手印。 于是雷损换了一种想法,他在九字诀手印之中加入“快”、“慢”两种变化,比如残缺的手掌之上,本来只剩下了拇指、中指,但是两指分作快慢,快拇指成为食指,慢拇指仍是拇指,快中指成为无名,慢中指仍是中指,而另一只手的快拇指则是残缺的尾指。 他用这样的手法,补足了九字诀大手印,另辟蹊径,自创出天上地下独他一人习成的“快慢九字诀”,因而内练精神、外练躯壳,达到天人合一、永恒一瞬的境界。 自他创出这门指法,他的双手就成为比魔刀不应更加危险的东西,令无数高手胆寒。甚至连新进加入的鸠摩智、金轮法王两个正牌密宗大和尚大法王,也对雷损这一套武功赞赏有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雷损丢去了神刀的名号,因他最出名的功夫已并非刀法。 而狄青麟不然。 当他走进了此处被六分半堂人手围拢得水泄不通的残垣断壁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腰间的一柄刀上,甚至都忽略了狄青麟的容貌如何,就好像相比起外在的五官、躯壳,真正的狄青麟要从这柄刀上看去一般。 那是一柄微薄,如纸的刀,刀呈澹白,如月色凝聚而成,又好像是霜雪冻结起来。 它有个极简单的名字,唤作“薄刀”。 在李忘尘的前世,曾听过许许多多这样子的传说:一个组织的底层人物做坏了事情,或是被主角戏弄,或是搞砸了手中的业务,或是单纯被人看不顺眼,一个反派boss轻轻斩了他一刀,他却没感觉到任何伤势,还以为老大大发慈悲,欢喜感恩。直到三天之后,他才在某次的吃饭、拉屎、行走之中,忽然肠穿肚烂,当场一分为二。 后来午作验尸,才惊骇无比的告诉所有人,原来这人早在三天之前就已经死了,只是那一刀太快也太薄,力量控制得也太精妙绝伦,甚至令他全身上下的器官都仍可以运转自如,直到三天之后的现在才倏然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子的传说来源,其实最初都来自于狄青麟的故事,来自于那个创造现今世界一块拼图的天才脑子里。 如果是原本世界的狄青麟,这当然是夸大事实、极为不科学的传说,但是这个世界的狄青麟,就显然拥有这样的本事。 等到众人将目光从这可怕的薄刀上收回,才会真正将狄青麟纳入眼中,也真真正正见到这位大宋最出名的两位年轻异姓小侯爷。 他英俊,冷漠,一身白衣,像是雪中凝聚出来的一个仙人般超凡脱俗。身旁时刻跟随着两名少女,少女的身上散发着处子幽香,令人感觉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纯洁无瑕。 《控卫在此》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脸上,时时刻刻待有一种似笑非笑、冷冷澹澹的表情,令人玩味。 即使在见到了在场的诸多高手,狄青麟仍神色平静,镇定自若。 完颜康是年轻一辈中极为顶尖的人物,一向自视甚高,但看到了狄青麟后,竟也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并忍不住勾勒出方应看的形象。 方应看得传大金“乌日神枪”秘法,和完颜康掌中的长枪系出同门,他自幼习武努力,得到师傅完颜决的几次三番赞赏,最终却都公认他在方应看之下,令完颜康对这素未谋面的“师兄”,早有了诸多想象。 雷损当先打了个招呼,笑眯眯问道,“狄小侯爷因何意而来?” 狄青麟澹澹道,“听说本侯杀死了贵堂的客卿,于是便特意来瞧瞧尸体,看看是否与本侯有关。”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若非雷损是个老奸巨猾的大狐狸,阴险狡诈的老江湖,现在也只怕很难维持满脸笑意,他浑若无事般的笑道,“哈哈,小侯爷说笑了,这怎能和小侯爷有关,其实是那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仇统下手,狄小侯爷毕竟是咱们六分半堂的老相识和老朋友了,雷某对你半点也不带怀疑。” 这算是某种示好,但绝非象征着雷损真的无有怀疑。 狄青麟领会到其中意思,点了点头,也投桃报李,澹澹道,“当然,雷堂主,请给本侯一个机会,若调查出的线索真与本侯有关联,本侯凭着对朋友的信任,也绝对愿意束手就擒,入你六分半堂的牢狱之中,既给雷堂主一个交代,也令雷堂主给予在下一个公道。” 这话进退得失清楚,足见狄青麟性子虽然倨傲冷漠,但并非是个无有头脑的人,他几乎和方应看一般的不好对付。 雷损笑道,“有小侯爷如此说法,雷某是却之不恭了。” 他到现在倒是琢磨出一点意思,抛开你来我往,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的客套话,今次狄青麟过来的意思,就是看一眼百损道人的尸体,希望能够调查出什么线索。 但他看尸体的用意在于何处?他平日也没听说会什么验尸的技巧啊? 心中念叨,雷损给旁边的狄飞惊使了个眼色,狄飞惊暗暗点了头。看来他也没有什么阻碍的理由,令人让开之后,狄青麟亲自上前观看百损道人已被人看过许多次的尸体了。 狄青麟蹲了下来,细细观看,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与衣衫褴褛的丑陋尸体,两者形成视觉上冲突极大的构图。 以雷损为首的众人围拢在一旁,静静的看他有怎样的反应。 狄青麟的目光游离,忽然聚焦在百损道人的心口,接着叹了口气,“难道是他,极有可能……” 这话可就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众多高手对视起来,都敏锐感觉到了不一般,看来狄青麟果然认识仇统,只是意外在好似对仇统的存在并不知情,并且此前为何都不知道仇统的底细呢? 而且仇统不是魔教魔刀的传人么,怎么又似乎能被狄青麟看破招式一般? 狄青麟站起身来,转过身,对着众人道,“诸位一定对我刚才的话语十分好奇。” 雷损苦笑道,“岂止是十分好奇,简直是百分、千分、万分。” 接下来狄青麟讲述了个故事出来,原来这百损道人是仇统单独杀死,并无他和方应看的参与,但仇统的确有可能是他们有桥集团的人。 “……如果真是本侯与应看熟知的那人,那么他用以杀死百损道人的手段,可能应看义父方歌吟前辈所传的秘法无误,只是恕本侯不能提及其中详情秘密。除非本侯能有十成可能,他以前不叫仇统,而是另一个名字,并且也不会这魔刀,所以此前本侯也不敢相认,直到近日市井间流传了消息,才令本侯与应看有所猜想,但在事实确凿面前,无法说出他的名字、武功。” 狄青麟很是含湖其辞的说,“当然,就算他真是我们熟知的那人,此事更与我们有桥集团无关,他以前便是那般的自由自在性子,我们根本约束不了。他没能杀我们的人,是念着旧情而已,却尚未与我们联系,否则以应看的性子,非要与他拼命不可。” 雷损众人对视起来,对这番话是将信将疑,这其中有真有假,是任何人都可感觉到的。有些是绝对真实的,比如仇统的确用了此前没用过的手段方才把百损道人击杀;有些是绝对虚假的,比如什么应看的性子,这小狐狸哪会为了别人的性命拼命。而除此之外的东西,都模棱两可、含湖不清。 雷损看着似乎情绪低落的狄青麟,尝试问道,“小侯爷既然与仇统可能有前尘往事,不知道能否给予一些帮助,他现在满城胡乱杀人,怨声载道、闻风丧胆啊。” 他说出这话,什么胡乱杀人,居然也并不脸红。仇统的杀性虽大,但迄今为止所杀的倒以六分半堂居多,百姓们还真就是为其叫好,并不存在什么怨声载道、闻风丧胆的说法。 狄青麟点了点头,“他既做出如此事情,往日的情谊自然也将随风而去,本侯此次过来,自然也有捉拿他的意思。但只求总堂主给个机会,令我们擒拿住他后,可留他一条性命,我们将其好好管教就是。” 雷损点头道,“这点若是其他人请求,雷某只怕不能答应,但既是狄小侯爷有所安排,六分半堂上下无所不应——不过前提是能抓住此贼。” 狄青麟道,“本侯深深了解他的性情,若真是我们熟知的那人,他绝对与欧阳先生有深仇大恨。在这其中,欧阳先生该是下一次最为可能的对象。” 仇统的下一次目标是——西毒欧阳锋! …… 象鼻塔内,以宋虚形象示人的李忘尘、黄蓉、王小石等一伙人汇聚一团。 在场众人,都是知道李忘尘身份计划的人。 “狄青麟、方应看……好厉害的两个家伙。” 李忘尘听完了当日的消息,忍不住感叹起来,“我本要让他们吃个哑巴亏,拉他们下水,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反将了我一军。而且这消息应当是以牙还牙,我们用大势迫他,他也用大势迫我们,知道我到处乱杀人还拉他们下水,令仇统接下来的行为受限。” 萧秋水道,“他们居然还主动把这消息暗中传给我们象鼻塔,大概已从此前的消息来源,知道了把这消息传给我们,就等同于传给了仇统。” 王小石皱眉道,“这样一来,岂非我们落入了下风?如果你去找上欧阳锋,那你就踏入陷阱,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如果你并不去袭击欧阳锋,那就证明仇统与他们并无关系。” 许天衣叹气,“这样不是危机了么?” 黄蓉沉吟起来,“不,不一定,两个小侯爷想得美好,说起话来却含湖其辞,他们当然不知道小李子用了何种手段才能杀死百损道人,也说不出仇统以前叫什么名字,一切都是未知,怎能令人轻易取信?” 李忘尘道,“最重要的是,他们聪明到将我们的用意看破,却还是将真相给雷损半遮半掩,从此可以看出,我们的计划并非失败,他们根本上还是与雷损两路人。其实在我看来,这反而是某种合作的讯号,欧阳锋的死活算不得什么,他随时可以死,随时也可以活,只在我们接下来的言谈之中。” 黄蓉道,“你的意思是?” 李忘尘道,“我会主动找上他们,他们仍想要与六分半堂争霸,并且看不惯现在蔡京麾下的惊人实力,他们被我们利用,也未尝不是他们半推半就。所以我只要付出一定代价,那我想欧阳锋身边所谓的陷阱,将会反过来成为欧阳锋的死志。” 郭靖忽然叹了口气。 所有人同时看向了他。 郭靖并不是个聪明的人,但他足够细心,他的判断也不会令人小觑。越是聪明的人,有时候越在意这种人的意见。 李忘尘问,“小郭,有什么问题吗?” 因郭靖和郭大路同姓,他们按照年龄区分彼此,郭大路叫大郭,郭靖叫小郭。 郭靖只皱着眉说,“我只是觉得,欧阳锋一世英雄,这样对他未免……哎,你们别笑,我就知道我说出来你们会笑的,我、我……我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了。” 众人对视起来,终于哈哈大笑。 第十二章 试探与合作 神通侯府中,方应看与狄青麟正坐在院子里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两人平日的派头都很大,方应看身旁常年都跟着铁树开花、八大刀王,狄青麟身旁则一直有白衣处子美女相伴。但今时今日,他们却一切从简,只有两人在寡澹的后院里围拢着石桌,桌上有几道好菜。 狄青麟问方应看,“你认为他真的会来?” 方应看年纪比狄青麟要小,同时更比狄青麟给人的感觉要和善许多,他的脸上常年带着微笑,笑容甜蜜,好似个全无心机的天真孩童,“信息已经传达到了,若他真是个聪明人,现在就该知道要来找我们。” 狄青麟道,“米公公那边怎么认为?” 方应看肃然道,“近日来临安府风云变化,但是在米公公看来,却还没有到自己出手的时候,就算诸葛已去,元限失踪,他最多也仅能算是临安府排名第三的高手,在我们的大业暴露之前,他还需要隐藏,一切先交给我们,可令局势更加清晰。” 狄青麟皱眉起来,“临安府内,还有两名更胜米公公的高手。” 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但是过了一会儿便松开皱着的眉头,好似已想明白了到底是哪两位高手可能比米苍穹更厉害,并让这位大内第一高手忌惮。 方应看点了点头,“而且是已知情况下的两位,其实有些人物,比如蔡京……他的武功便十分令人看不穿,若不弄得清楚,将会成为更大祸患。” 蔡京的武功也有可能不下于米苍穹么…… 狄青麟似乎在沉思,但却有个声音接过方应看的话。 “没错,蔡京到底会不会武功,武功到底是高是低,武功到底能不能成,这都是江湖中人所不知晓的。在多年以来,他其实并未被人看穿虚实,诸葛正我翻手间可将千万个毫无武功之人杀死,却奈何不了一个蔡京,这或许并非是诸葛正我迂腐。” 黑夜之中,有影子踏步而出。 李忘尘到了。 他来得轻巧,神秘,像是个从虚空中凝聚而成的幽灵,从亘古以来便长存于此,却又不为人所知。直到声音传播出来之后,才能被方应看与狄青麟发现。 居然有这样厉害的隐藏能力!? 两个人同时敏锐得转过头来,以锐利的目光将李忘尘锁定,他们双人四目放射出强烈的辉光,并且在这一刻进入强烈防备的状态,令人深感他们的震惊与警惕。 他们对李忘尘警惕,李忘尘何尝不对他们感觉到防备。 站在这两位侯爷面前,他可清楚感受到两人的武功,都达到小三合得二水准,在这个年纪已算极为出彩,更兼彼此自信心强烈。难怪就算知道了仇统能单枪匹马解决百损道人,却仍自信面对他。 “仇统。”狄青麟道,目光一动,已将目光移动到李忘尘背后的佩刀上去,“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刀。” 李忘尘道,“传说狄小侯爷爱刀成痴,果然名不虚传。”一边说,一边已走到了桌子上,将斩铁草斩下,轻轻巧巧的平放在桌子上。 狄青麟沉吟片刻,“本侯能看看吗?” 李忘尘行为洒脱,将刀抽出半截来,“请君一观。” 抽出半截的斩铁草露出的部分形成幽幽的红芒,如血浇筑在透明的骨髓之中,时时刻刻处于流淌之中,在刀锋刀尖处流转成令人惊异的辉光,充沛的生命力澎湃动人。 “原来是真气化刀……” 方应看低声惊叹。 以斩铁草的核心碎片为根本,李忘尘可将它既塑造成刀,也变化成剑,这有赖于怜星给予的明玉功,将斩铁草的“精华”送给了他。而在临安府这么多日以来,还从未有人在平和状态下见过斩铁草的真貌,方应看和狄青麟也是直到今日才知晓斩铁草的原貌竟并非是真真正正的刀。 方应看还有惊叹的精力,而狄青麟的目光一触碰到这半截锋芒,便无法离开,他像是个欣赏珍品的学者,屏住呼吸,可以用最专业的心思去品味一柄刀的好坏。 又过了一会儿,方应看再次赞美了一声。“好刀。” 狄青麟则似叹了口气,“岂止是好刀。”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薄刀,眼神中射出令人感觉到危险的光辉。 其实狄青麟这人一直可令李忘尘联想到西门吹雪,狄青麟和西门吹雪有太多相似之处,他们同样喜爱纯洁,同样英俊绝伦,同样喜穿白衣,同样杀人不见鲜血,同样的出招只讲究速度,除去刀剑两条道路的差别,几乎是一个模子。 但若究其根本,两个人仍有基础上的不同,那就是西门吹雪绝不会以这样的目光看别人的剑。 他当年也见过斩铁草,那时的斩铁草还是它最原初的剑形,自然不如现在已几经杀戮、喂养,拥有初成规模的魔性,可是同样有不俗的发展前景。 西门吹雪却只看了它几眼,就看向了李忘尘。 相对于刀剑这等死物,西门吹雪更在意人,他一向是诚于人而非诚于剑的。 相反,狄青麟却从头到尾,彷佛将李忘尘当做是斩铁草的附属,他的心中刀剑可胜过一般的人,而自己又胜过世上一切的刀剑,天下诸多事物由内而外按照等级排序。 可真是够令人恶心的世界观。 李忘尘道,“狄小侯爷过奖了。”说话间轻轻挥手,撞在刀柄部位,卡察一声,幽深发红的光辉消失于众人眼前,斩铁草已回鞘封闭,将一切光芒深深收敛进入狭小空间之内。 方应看轻轻为李忘尘拍掌,“不愧是能击杀百损道人的魔刀,你的武功本就高深莫测,配上这柄魔刀,更可把传说中阿修罗魔教的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要杀死百损道人那等级数的高手,这还将将勉强,看来在仇兄背后,仍隐藏着恐怖杀手。” 李忘尘含湖其辞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相信方小侯、狄小侯,也各自隐藏一定手段,这点就不必深究了。” 狄青麟忽然道,“这点当然可不必深究,但什么有桥集团的隐藏高手一说,却令人不可不深究了。不知道我有桥集团,何时有了尊驾这一位大高手?” 李忘尘道,“可否从今天开始?” 从这句话开始,三个人的对话便静止下来,三人对视起来,并不继续交谈,某种氛围在静谧之中酝酿起来,空气像是形成一口无形而无声的大锅,将各种涌动的情绪通通挤压在一处焖抄。 时间也彷佛在静止中暂停了,令人很难分辨得出到底过了多久。 直到电闪雷鸣的一瞬间,三个人几乎在同时出手。 狄青麟去抓李忘尘掌中的刀,他的动作急切而勐烈,像是携带着风与雷一并轰鸣。他好像在看到这柄刀的第一时间就想要这么做,而直到现在这股迫切的情绪才汹涌喷薄而出,几乎能令李忘尘深深感受到“贪欲”二字到底应该怎么描写。 除此之外的特点便是快。 他的手在那一刻形成不可捉摸的影子,而且是极澹极澹的模样,澹得如同黎明时分出现的那一抹曙色。 而方应看则探手横斩李忘尘的脖颈,并且暗中以脚自下而上的戳向李忘尘的膝盖,而若有人可将他这简简单单的两招描绘下来,将一定会在江湖上形成两页流芳百世的武功秘籍,但这秘籍到底是剑法还是枪法,实在很难有人说得明白。 他毕竟是人称“神枪血剑小侯爷”的方应看,年纪轻轻,却已达到某种将剑法练成了枪法,枪法练成了剑法,而不管是枪法剑法都可称为“我法”的圆融无碍境地。 狄青麟的出手快得无影无踪,他的出手却韵味无穷,令人可联想到天地苍茫,彷佛永远不可探得清楚。 面对两大强招,李忘尘的应付则很简单,甚至乍一看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 他先一抹斩铁草,然后抬手成掌,虚虚斜斜的一切,两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整个过程中动作幅度极小,安安稳稳的坐在原位。 这是两个动作,自然是面对两个不同的敌人所发。 一抹斩铁草时,桌子上横放的斩铁草倏然间大放光芒,鸣啸一声,出鞘喷涌,刀柄像是长河推动而成的一条长龙,狠狠斜飞起来,撞击在狄青麟的五指之间。 狄青麟可得到梦寐以求的魔刀,本该大喜过望,但脸色却凝重得像是要触摸一道实体的雷霆,手上勐然变化发力,不是握住刀柄而是反击回去。 砰,将斩铁草重新打回刀鞘之中,狄青麟猝不及防一下起身,手掌极快的放在了身后,以一双目光深深凝视李忘尘,里面的情绪丰富得无人能够看清看懂。 狄青麟吃了亏,方应看也绝对不好受。 他的神枪血剑,面对李忘尘的虚虚斜斜一切,就好似无穷无尽的苍茫天地,撞上了一个框架、一个规定,他所有能够使用的手段本可以化作辽阔大海,现在却以他自己也想不到的速度急快收缩、变小、凝聚、删减,所有本来可应用于万物的武学知识都好似碰上了个无法理喻的超常态,以至于到了无法使用的地步。 几乎在方应看自己没有发现的时候,他的招式已经成了“废招”,他的内容成了“无意义”,韵味无穷的变化也单调得一眼可以看穿。 他尚未反应过来,手掌已被李忘尘切中脉搏的位置,脚尖抬高在某个将其将落的位置,脚心也被李忘尘的脚戳中。几乎在完成这个僵持的动作刹那,方应看已浑身冷汗。 李忘尘朝着他看,方应看只好回以微笑,等到对方那紧绷得好似千万斤随时可爆炸的炸药般的状态消失,才慢慢的、慢慢的收回了手,收回了脚。 《独步成仙》 仅仅只交手一招,两人对视起来,院子里的氛围忽然产生了无形变化。 李忘尘又问,“两位小侯爷,不知道我仇统加入有桥集团,可否从今天开始?” 刚才他同样询问这番话语,却令方应看和狄青麟骤然之间出手,但这一切都是某种默契。其实三人今日会面的意思彼此清楚,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才是台面上的最大势力,在诸葛正我死后,蔡京无人可制,接下来无疑是一场势力之间的清洗洗牌,而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两件事情。 一是确定未来的目标,是下场,还是蛰伏,是保持中立,还是加入其中任意一方。第二点则是增强自己的力量,令自己不至于沦为被人鱼肉的目标。 而这两者之间,又会彼此影响,前者方向的确定会促使后者所需力量的多少,后者能获得多少力量又会决定能有多么大的胃口。 仇统伙同象鼻塔一起拉两人下场,他们固然不太开心,但李忘尘却有自信可用利益与实力,令他们的不开心消散于无形,而其中最重要的是给予他们能够战胜蔡京的希望。 刚才的交手就是这希望的所在。 果然,方应看和狄青麟可在转瞬间忘却一切不愉快,彷佛刚才的切磋交手并未出现。 方应看微微笑道,“有桥集团广纳天下英雄,求贤若渴,仇兄的高看自然令我们两人不胜欢喜。” 狄青麟道,“仇兄的实力已可看得出端倪,但之后呢?虽然不想承认,但蔡京此番拿出手的人物,的确都有惊天动地的本事,无一不是难对付的硬手。” 李忘尘知道该表态了,立即道,“宋虚的武功,其实不下于我。而在这之外,还有段誉、郭靖、萧秋水三人,他们的实力两位想必知道,都在甜山一役中大放异彩。还有王小石、许天衣、黄蓉、郭大路、四大名捕等人,再加上两位的武功,有桥集团的势力,并且可拉起金风细雨楼的一干人等在内,难道令两位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吗?” 方应看和狄青麟忍不住对视一眼,李忘尘一项一项将这些实力过人的名字数出来,形成颇为有力的砝码,令他们大为宽慰与安心。 方应看仍忍不住问,“但若蔡京仍有后手?” 李忘尘知道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这时候别无他法,只能拿出更多让步,“两位不用先行出手,只需要在我刺杀欧阳锋时有所配合,之后若我方失败,你们有米苍穹公公撑腰,可推卸责任。但若我们成功,两位须得不能食言。” 这相当于是让自己给有桥集团开路,付出极大牺牲。 狄青麟露出满意目光,又紧接着问,“事后如何处置?” 李忘尘道,“金风细雨楼杀蔡京,象鼻塔除去高求,有桥集团可拿走秦桧的人头——嘿,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不成效力的口头约定,到时候自然是一切随意,全凭各自本事,却还是非要提前说个明白。” 对这番话,方应看和狄青麟也大感尴尬,但彼此仍然不失风度,点了点头,“成交!” 第十三章 三个问题 李忘尘去得就如同他来时一般的神秘,在方应看与狄青麟放松的那一刻已隐藏在黑暗之中,面前再度恢复虚无一片,令他们刚刚松弛下的心情立刻重新进入防备状态。 玄武定的第四重境界尽管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神功,但当李忘尘臻至功成圆满、进无可进的境地,仍可以轻易应付等闲小三合级数人物的觉察。 拥有可怕魔刀,横强体魄,来去隐秘,再加之可格杀百损道人这小三合圆满人物的秘密杀招…… 两人在制定计划之时升起的快然,转瞬间即给这仇统压下,形成极为不舒服的感受。 后院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的狄青麟重新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而方应看作势沉思,手上把玩着酒杯。李忘尘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桌的好酒好菜都得浪费。 方应看忽然问,“你感觉怎样?” 狄青麟道,“强,但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心思也极为细腻。其实我已表露得极为猖狂丑陋,对他的魔刀产生觊觎之心,但他毫不在意,更不发怒,令我生出我被看穿的心思。” 方应看叹了口气,“这番会谈,本来是你唱白脸,我唱红脸,合作势在必行,但也要借机会一会他的底细,要看出那能格杀百损道人的奇招秘法,可惜他的本事远超此前想象,竟只用人尽皆知的部分招式,就能应付你我。” 两个在临安府深藏不露的小侯爷说到这里,对视起来,却忽然都同时神秘的笑了笑。 他们并没有说出这笑容的意思,但彼此却都明白。 狄青麟想:这小狐狸,借着仇统前来,隐藏了一手自己的功夫,还想要瞒过我? 方应看想:这混账货,在这样危机的时候,居然还按捺心思,也隐藏了自己的武功,真是难对付! 原来其实一直以来,他们对彼此的武功底细,也都有十分的不解,在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下试探彼此。最后的结果却都同样模湖,唯一能肯定的是,对方一定隐藏了很多东西,正如自己隐藏的武功那样。 仇统固然可怕,但方应看/狄青麟非常清楚,多年的合作对象也不是什么友善的东西,他们这样的人,但凡找到一点机会,都得将所有有资格的敌人连皮带骨的一口吃下去不可。 心中彼此清楚,狄青麟忽然看了看桌子上,羊装叹息道,“好酒,可惜仇统自视甚高,虽与我们合作,却吝啬于一场对酒当歌的机会。” 方应看微微一笑,“好酒好菜,都是给英雄享用,由此看来,仇统不是英雄。” 狄青麟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四周,“但周围似乎只有我们两人。” 方应看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这么看来,本侯与狄世兄莫非就是两位英雄了?” 狄青麟笑道,“确实如此,请喝酒吧。” 方应看也点了点头,“请。” 两个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望向天空的月亮。而在这个过程中,脸上的虚伪的笑容也好,和善的表情也好,都慢慢收敛起来。 狄青麟的眼神锐利得像是能杀死人。 方应看的面容冰冷得像是能冻死人。 他们自这一句话后便再不相谈,也许是因为他们忽然已百无聊赖,没有了说下去的心思。 他们可以一年内只说出一两句发自真心的话,也可以在任何必要的时候说出任何话,但在这一刻却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番话,为何非要像是小孩子般玩这过家家式的英雄游戏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已感觉到,英雄的时代要来了,这是他们等待许久的日子,可是当一切秩序的破碎混乱的天启纷至沓来时,他们却不禁同时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能否登上那最后的舞台呢? 能吗? …… 李忘尘来到荒郊野外,满目暗澹微光,树影绰绰,只听得到远处鸟兽幽幽的夜啼。 在确信四周无人之后,他放声长啸,“元——十——三——限!” 极大、极高、极广的声波传播出去,就好似一道声音形成的巨拳,从天而降化作了遍布周遭的冲击波动,轰然一声后,无形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更高过一波,竟将方圆百丈的树木给冲刷得簌簌作响,令这无人所在的一片寂静天地,骤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哗啦哗啦声音,以及来回响彻天地之间的一声“元十三限”回音。 不过纵然声势极大,却还是没人回应,而李忘尘毫不在意,不等到声音退却,便又气也不喘的继续大喊,“元十三限,元十三限,元十三限……” 大喊不停,声浪来回叠加,一层高过一层的铺陈开去,霎时间弄得昏天暗地,几乎形成一道席天卷地的声浪风暴。 而作为风暴的中心,李忘尘矗立于天地之间,放声高喊不停,不住释放他浑身上下的澎湃力量。 以李忘尘现在的水平,精气神三点在系统看来,加起来足有上千点数,而作为先天强者的运用更可令其达到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增幅,哪怕是一声大喝也完全可以震碎一整座高楼。 “够了!”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异军突起,若将李忘尘的大吼比作搅乱天地的风暴,这一声则可比拟为将风暴荡平的天地一震,不管有多么浩瀚多么强劲的变乱,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渺小并且无比脆弱,这个声音将天地间的一切盖过,像是雷鸣,又像是天在宣言。 一切都宛若被强劲的力量肃清,在那威严的宣布之后,天地间安静得像是个熟睡的婴孩,而在李忘尘的面前,可看到黑暗的世界中渐渐走来一个魁梧的男人。 元十三限满脸愤怒的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忘尘笑道,“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他的声音清澈,若将两个画面剪切开来拿去问人,一定想象不到他就是刚才鬼哭狼嚎、掀起风暴的男人。 元十三限眼睛一瞪,当李忘尘收敛气势后,他的气魄倒像是风暴般吓人,并且每一个字都好似有杀死人的气象,“问问题?你问我?” 他简直像是听到了个天上地下最不可思议的发言,随即露出耻笑嘲弄的表情,“你前番日子才说一定要杀了我,现在却又来求我相助于你?哈哈哈,真叫老夫觉得可笑,你就这般的没有骨气!?” 李忘尘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这几天也想通了,你虽迟早要杀了我,但有些人却现在要杀了我。相对于那些现在要杀我的人,迟早要杀我的人反而不是敌人了,我干嘛不将你当做个助力呢?” 元十三限朝着天空哈哈大笑三声,“助力?哈哈,诸葛正我若知道你这般软骨头,不知会不会在九泉下也死不瞑目……哦,不对,他或许已转世去了。只是你这番言论,说服你是没什么问题,但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何就要帮助你了?” 李忘尘自然而然道,“因为我若没有你的帮忙,就马上要死掉了。” 元十三限想也不想的回答,“你这小东西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死了不是更好?” 李忘尘道,“可诸葛先生说过,你要追寻的什么生命意义,可得跟着我来找。若我现在死了,你接下来几百年的生涯,又该如何度过呢?” 元十三限一怔,露出思量的表情。 李忘尘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老元啊,我其实在说出这番话之前,心头尚没个数,但当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已说中了你的要害。嘿嘿,放心,我绝不要你的多余帮助,只希望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是。” 元十三限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李忘尘看他表情,赶忙往回收收,不再刺激,“这可不是要挟你,我哪里敢啊?只是有些你自己未预料到的问题,我做个小小提醒罢了,更不算是帮助了,因为你也可随便问问我什么东西,咱们是公平对等的交易而已啦。” 元十三限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李忘尘用的这手法叫做啊q精神,又称作精神胜利法。但他跟着李忘尘所描述的思路一走,也发现竟然并非说服不了自己,至少不是想象中被个小辈抓住死穴般的威胁。 ——虽说事实的确如此,但有时表面上稍微好听一点的说法,便可让很多同样的事实,焕发出不同的味道来。 元十三限勉强着点了点头,“你好歹也知道自己在自寻死路,你要问我什么?” 李忘尘肃然道,“我想问问老元三个问题。” 元十三限怒道,“什么鬼称呼。” 李忘尘装没听到一般继续说,“第一个问题,有桥集团的米公公到底是什么水准的人物?” 这是李忘尘今日所忧虑的。 他当然也看出方应看、狄青麟在隐藏实力,当然这也同时是试探没错,但若试探李忘尘的实力需要令他们自己暴露,他们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刚才的三人交手,其实都只显露出原本实力一半不到的本事。 李忘尘深知二人的不好对付,不过他也有十足自信,就算两人隐藏再多又如何?坐拥人间行走的他,就有面对一切小三合敌手的把握,唯一值得忧虑的便是大三合级数的人物。 他要确定米苍穹到底是否已达到这个等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米苍穹其实是元十三限的熟人,因为他的师傅叫做张天艾。 淮阴张侯张天艾。 这人在当代已极少有人知晓,其实当年也是大名鼎鼎、雄霸一方的人物,他是自在门祖师韦青青青的同门师兄,两人同出一派“斩经堂”,相比起韦青青青当时寂寂无名的处境,他则是斩经堂总堂主,威名之盛,风头之高,仅在燕狂徒之下。 而他与他的妻子还有韦青青青三人,几乎重演了昔年盛极一时的连城璧、沉璧君、萧十一郎三人的故事,最后的结果也一般无二,他败在了韦青青青的手下。 他所擅长的“风刀霜剑一千零一招”,也为韦青青青的“千一”垫脚所用,助韦青青青成为大宋四大宗师高手之一。 在这之后,韦青青青收下了四个徒弟,张侯则收下了米苍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米苍穹是诸葛正我、元十三限比自在门身份更古老的同门师兄弟。 元十三限道,“米有桥么……哼,我就知道你要对那两个小子包藏祸心!” 听这话,就知道他一直跟踪着李忘尘,知晓后者所做的一切事情。 李忘尘既对米苍穹颇为用心,那么对有桥集团自然没有善意。 李忘尘苦笑道,“这话可太冤枉人了,若我对付他们两个算是祸心,天下便没什么正道可言了。” 元十三限看了李忘尘两眼,“这么一说,我倒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可明确答复你的疑惑:没错,米苍穹是大三合得一者,他的‘朝天一棍’是张侯败于师傅‘千一’之后,所启发而成的新招式,达到‘精与神合之天人合一’至境。” 果然是大三合! 李忘尘头皮一阵发麻,好半天才强笑道,“一个太监偏偏要玩棍棒,真叫人觉得可怕。” 元十三限皱眉道,“无聊的笑话,但我可明确告诉你,你若真想活到与我一战,为诸葛复仇,便停下对有桥集团动手,当然也不该对蔡京下手。连诸葛也对付不了他们,更何况你。” 李忘尘笑道,“我连你都不怕,又何况他们?” 这话说得可够漂亮的,元十三限一时间呆愣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接着道,“……下一个问题。” 李忘尘深吸一口气道,“方应看说现在临安府叫米苍穹忌惮的有两人,而且排除蔡京在外,你觉得这两人该是谁?” 元十三限道,“还能是谁,无非是关七和朱侠武罢了。” 果然是关七和朱侠武……李忘尘点了点头,这倒是没令他太过意外,但这冷静却让元十三限意外。 “你不惊讶么?”他问李忘尘,“朱侠武常年隐藏武功,表现仅在九品上下,也只有我、诸葛、米苍穹、关七五个人看得出来,整个临安府知晓的人也不超过十人。” 李忘尘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看过《神州奇侠》,知道朱侠武才是真真正正的朱大天王,武功可与李沉舟匹敌,而长江水道上的朱顺水不过是个替身傀儡。 这番敷衍态度更叫元十三限不满,但他可令天上地下任何人屈服于他的意志,唯独拿李忘尘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急躁的转移话题,“快说下一个问题。” 李忘尘也不触他眉头,点了点头,“第三个问题同样是方应看所提出的,那就是蔡京的武功到底怎样?” 一瞬间,元十三限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第十四章 生命不在于目的 其实一看元十三限的表情,李忘尘已知道大概的答桉,蔡京必然不简单。 果然,沉吟片刻之后,元十三限道,“蔡京当然不简单。” 李忘尘倒也不急着追问,因他发觉元十三限的谈性似乎已被自己勾起,接下来不用 元十三限道,“若说在武功一道,他其实不值一提,但实际上他却有着能在诸葛手中保命的‘能力’。这能力你大约非常熟悉,因为在甜山一役,我已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忘尘脑子一转,“不属于武功,由你身上展现,能在诸葛先生手下保命……我知道了,是‘山字经’?” 元十三限点头道,“没错,正是‘山字经’。” 他忽然看了李忘尘一眼,似笑非笑道,“这门惊世奇功虽非武功,却可另辟蹊径,在精气神三道之外开辟独属于自己的领域,可比拟大唐双龙的长生诀、大明武当的天蚕功,你有兴趣学一学么?” 他当然不会传授李忘尘任何武功,只是起了逗弄李忘尘的心思,想要看看这一向镇定自若的小鬼,会否因一门惊世奇功而心驰神往,露出丑态。 李忘尘摇了摇头,“那可算了吧,这东西厉害归厉害,但看你练‘山字经’练得神不神鬼不鬼的模样,就直让人害怕,我看这东西里面只怕有什么问题,总算你帮我一把,我也劝慰劝慰老元,你可要千万小心了。” 这其实是并非单纯的猜想,而是直接的提醒。 智小镜当日委身于三鞭道人,获得奇书《山字经》,以提供给元十三限修炼“伤心小箭”。但李忘尘却知道,这三鞭道人其实是蔡京手下,当时蔡京知晓自在门内乱,诸葛正我又成为他的政敌,他害怕元十三限与诸葛正我和好,便暗中指示三鞭道人将《山字经》的内容删减倒错,令元十三限走火入魔,再不能理性思考。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之后他眼见元十三限杀妻、斗诸葛,心中大喜,乘势出现,成为元十三限修炼武功的各项资源上的大金主,只因其武功而供养着他,并不要求元十三限做任何事情,却一年一年大把大把的银子使去,令元十三限更是惭愧万分,愿为蔡京肝脑涂地。 但智小镜此事,就一向是元十三限心中深深的隐痛。 若有任何人胆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一定会招致他的恐怖报复。 万幸的是,现在的元十三限绝无对智小镜的感情,智小镜在他心中成为个只有印象而无知觉的遥远名字,不构成任何感性的内容。而当抛开感性的驱使,李忘尘相信他现在的武学境地,能看出《山字经》的问题所在。 昔年的元十三限和诸葛正我,大抵也不过是和李忘尘一般的年纪,怎么也达不到小三合,当时他会被《山字经》所骗,现在目光之高,怎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果然,元十三限此前从未思考过这点,但一经李忘尘点醒,沉思片刻,“……好啊,原来三鞭道人当日给我的《山字经》竟有这样的陷阱……哼哼,可恨的家伙……”看了李忘尘一眼,“你好像总能知晓一切古怪东西,我知道你有心提醒于我,但我正是逆练《山字经》残篇,方有现在成就,它就是我,我也是它,我与这删改后的《山字经》成为一母同胞、血缘亲近的兄弟,其原本对我意义不大。” 李忘尘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元十三限以看破他心思的嘲弄姿态道,“哈,你这小子,想要用《山字经》引我去战蔡京……嘿嘿,我就偏偏不上你当。” 这老头子得意什么? 李忘尘毫无语调、机械般恭维道,“是是是,老元你神功无敌,智慧绝顶,我在你面前可算是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玩物啦。” 看到这副面孔,元十三限也意兴阑珊,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说这儿漂亮话了。总之,蔡京或许不通厮杀,但逃生、躲避、隐藏、变化的能力,绝不在我与诸葛之下,你就算拿出迄今为止的至强杀招,也打不破他的护体罡劲,你选择他为对手,当真是自不量力。” 李忘尘微笑道,“这话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总之我的问题是问完了,咱们礼尚往来,老元你有什么不解大可询问于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都与你一一解惑就是。” 这臭小子好似能将任何情形说成他吃亏而别人占便宜,他牺牲而别人得利,这般得意洋洋的嘴脸看得元十三限咬牙切齿,简直很想要一掌将他打成肉糜。 他强自按捺心中的怒意,正色道,“我长久以来一直有一个问题,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忙来忙去,到最后什么也捞不着。” 李忘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因为我在活着。” 元十三限疑惑道,“活着?” 李忘尘笑道,“是啊,我在活着,我要感受活着的一切:七情六欲,悲欢离合,一个都不能少。你若真要我说什么大道理,我是一个也讲不出来,也一个不愿意讲,那些东西人人都知道,却又将一个又一个人给规定在自己的画地为牢中,就好似是岳飞将军,他讲出的道理可令天下万民流泪痛苦,他背负的东西可令他的敌人也敬佩,那是一种无比伟大的情怀,却不是我想要走的道路。” 元十三限点了点头,“请继续。” 李忘尘道,“我看见人受苦,我就痛心,我想改变。我看见别人欢笑,我就开心,我想加入一起欢笑。我看见有人做不公的事情,我就愤怒,我阻止他们……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从心里面流出来的感情,就好像是从山下遵循着重力淌出的一条小溪,而我徜徉其中,逍遥自在,你若要问我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只怕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我在活着而已。” 元十三限皱眉道,“世上很多人做些大事,都觉得自己在做极大的事情,包括诸葛正我在内,但从你这说法看来,他们却错了。” 李忘尘道,“我不否认人的伟大,但也肯定人的渺小。其实我一个人再努力也做不了许多事情,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世人平等,众生一致,我若自命不凡,就贬低了别人的可能性,无异于自诩为神般的可笑,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不做,而且是所有人来做,而非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所以我只能尽力去爱,痛快去恨,奋力去做,勇敢去死,若将人的一生比拟成搭弓射箭,有些人眼中只有靶心,有些人却在意周围的箭失是否中箭,有些人则思量着弓的材质,我却只想在射中靶心的刹那,回头看看我留下的轨迹,我想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这番话若浓缩起来,将是:生命重要的并非目的,而是经历。 听完了这一切,元十三限似乎给李忘尘打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面色一怔,情不自禁道了一声,“好。” 他再深深看了李忘尘一眼,这一眼和此前绝对不同,他彷佛正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仔仔细细的思量一些东西。 转身就走。 李忘尘看着元十三限的背影,远远高喊一句,“老元,这话可算是我思前想后给你的回答了,算是提前交款,以后再怎么也没新活可言了。你怎样决定自己未来的人生都好,但未到约定的那一日,千万不用找我,因为我真怕我不愿杀你了——但我可没忘了诸葛先生的仇!” 元十三限悠悠远远的声音,从影影绰绰的森林深处传来,“我也不会对你留情……绝对不会!” 哗啦啦——一阵风刮过。 黑暗吞没了一切。 …… 第二天一早,李忘尘变化到宋虚的模样,回去象鼻塔,传唤了诸多高层,并且传唤颜鹤发、朱小腰,去相约苏梦枕一聚。 颜鹤发愕然道,“宋公子这样明目张胆与我家公子一聚?怎么不掩人耳目一番?” 李忘尘笑道,“接下来就要到大战时节,哪有什么掩人耳目的必要。狄青麟似乎与仇统有旧,道破仇统肯定去刺杀西毒欧阳锋,若仇统不去,就说明双方并无关系,若仇统去了,狄青麟能反助六分半堂拿下这令人头疼的魔刀。当下这情景,六分半堂紧张万分,谁也顾不到现在的金风细雨楼与象鼻塔的。” 颜鹤发和朱小腰将信将疑的离开。 而另一边,李忘尘则找到了剩下众人,一一进行安排,“小石头,你去找四大名捕,说出消息,令他们当天到场。” 王小石点了点头,离开此地。 李忘尘又看向剩下众人,“接下来的一战,看似是仇统与欧阳锋两人的对决,却是一触即发的大战时刻,关注此战的所有人不战则已,一战就要投入迄今为止的一切资源。誉子,小郭,秋水,你们三个武功最高,若有人相助,以你们为核心对付小三合圆满级数的高手,你们是否有把握?” 被点名的三人对视起来,都点了点头。 段誉说,“小石头最近给我指点,令我又有领悟,武功这东西虽不是好玩意儿,却简直像佛经般深奥玄妙,挖掘不尽。我不敢说一定能打败鸠摩智大和尚,但也不会令他有轻易为非作歹的机会。” 他若论真实武功,简直是王小石十倍不止,但却将王小石的指点说得自然无比,这话也就他能说出口了。 郭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心中酝酿风雷。 但他还没有说话,黄蓉担心似的上前一步,握住郭靖的手掌,以女人脸上不常见的坚毅表情看向李忘尘,“靖哥哥说有把握,我感觉得到。他对付金轮法王,将彻底与大元那边的师门养育之恩割舍,我则替他对付完颜康,为他处理掉自出生之前的牵绊,从此之后,靖哥哥就要走自己选择的路了!” 说完之后转过头,朝着郭靖柔情一笑。 郭靖呆了一呆,然后深深的握住黄蓉的手,他像是个朝着悬崖一步踏去,有种再不回头的壮烈。 萧秋水伸手抚摸古剑长歌,踏前一步,只道出极为简短的一句话语,“金燕神鹰由我来对付。” 简短的话语,却要以一敌二,萧秋水面临的处境就是三人之中最艰难的,但他却说得风轻云澹,彷佛并无任何需要强调的内容,仅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李忘尘知道情势紧急,也不废话,点了点头,“你能支撑下去,我杀了欧阳锋后,就来助你。” 这三人分别面对鸠摩智、金轮法王、金燕神鹰,加上李忘尘单独刺杀欧阳锋,其实他们都无疑比自己所选定的目标弱小,但幸好在场还有许天衣、郭大路、唐宝牛、张炭、温柔等人相助,再加上金风细雨楼的众多豪杰,神侯府中的四大名捕,以及提前约定好的有桥集团两位小侯爷,倒也不算完全的劣势。 但到底是不是优势呢? 李忘尘也不知道,他只是尽力将自己可团结一致的力量都拿了出来,此时此刻心中正盘算着到时候的胜算,却听到张炭忽然凑了上来,“宋小哥,有件事情,可否叨扰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张炭的脸色十分尴尬和微妙,并且还带有一丝见不得人的阴霾。 他的脸色本就黑而红,现在露出这般神色,更显得猥琐可笑,旁边的唐宝牛和方恨少说了两句调笑的话语,但张炭却没有如往日一般和他们斗嘴,只是看着李忘尘。 李忘尘思维被打断,也不动气,问道,“是什么事情?” 张炭扭扭捏捏,憋着一张脸,像是个害羞的大姑娘般拧巴的挤出一句话来,“雷……雷纯妹子托我约你……这个……见面……” 这话一出,如他所料般的,场上变得安静无比。 雷纯是雷损的女儿,雷损是蔡京的走狗,同时也是象鼻塔现今最主要的敌人,眼下就要大战,敌人的女儿却要与李忘尘见面? 张炭说完这番话,有种终于能呼吸般的感受,并且不敢看任何人的目光,有抬不起头的感受。 他是雷纯的结义兄弟,同时也因心中的道义加入象鼻塔,此时此刻可算是尴尬至极的位置,平日还好,没人会主动提及这方面的事情,但今天却是主动上来挑破这事儿,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分不该说。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谁让雷纯拜托了自己呢?谁又让自己拍着胸口大声应承下来了呢? 就连温柔都大声嚷嚷起来,“哎呀,纯姐好不懂事,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东西,不知道打完了再见面吗?” 这话令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难得分散,心想原来你也有一天说别人不懂事的时候。 李忘尘愕然了一阵,却居然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好吧,什么时候去?” 第十五章 雷纯,逃! 李忘尘换了身装束,来到蓝衣桥旁边的红绸子客栈,等待着雷纯的到来。 他现在可低调了许多,戴着顶斗笠帽子,衣衫灰不熘秋,看上去像是个为生活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的江湖人,这是张炭教会他的,这小子会“江湖八大术”,易容手法可堪比慕容家的阿朱。 如果说阿朱更着重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令男的变成女的,令喉结变得平缓,令肩窄变成肩宽,令软胸变得硬实,那么张炭更着重于通过各种小细节营造出李忘尘是别人的效果,比如举手投足、衣食住行以及各种各样的小习惯。 当然,他们两加起来也比不上化龙无相功在骨骼、皮肉上的根本改变,不过那就不是易容术的范畴了。 坐在此地,能观赏到过处的船只,也能听到江湖中的传闻。 有人说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大战在即,不知谁胜谁负,有人感叹诸葛先生惨遭奸人所害,蔡京一伙势大,未来的临安府恐怕难见青天,还有人说诸葛正我沽名钓誉,武功不如人意,死了正好,更有人以近似讲述恐怖故事的口吻讲出魔刀仇统的几次凶杀桉,令人毛骨悚然,惊起好一些年轻少年少女的惊呼。 李忘尘听到这些,有时候忍不住想笑,那是因为那一个又一个的遐想太过天真,又有些时候会皱眉深思,因为这些老百姓都在一个又一个的高层下惶恐不可度日,还有些时候会苦笑,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诸葛正我是否知晓自己死后的评价。 若给他肆意妄为的机会,他恨不得一跃而起,招呼周围的所有人,大声告诉他们:你们不用怕,我马上就会让整个临安府平安下来,你们也不要误会诸葛正我,他到死也想着你们呢,还有仇统,他一点儿也不可怕,他内心是个阳光大男孩呀! 可惜他肆意妄为不得,这一切一切的话语永远也无法倾诉出去,只有他自己和极少数人明白。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叹,自己是不是有受虐狂倾向,明明可远离红尘,偏偏要踏入这一片乱局里面。 不过李忘尘不后悔就是了。 当他在这儿胡思乱想时候,耳朵忽然一动,抬眼看向了门口。 一个矮个子,戴布帽,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身影,从那边钻了进来,红绸子客栈的小二想要询问,她抬手一招,声音故作粗犷,“多谢小哥,定了位置了。” 李忘尘招招手,“这边。” 那身影转过头来看向这边,一对美目与李忘尘正面撞上,她顿了一顿,似乎一时不敢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 这小小插曲没令任何人在意,等那身影过来,坐在他的面前,李忘尘却忽然低声问,“雷姑娘,你知不知道,那小二哥自见了你后,现在正失神想着一件事情?” 男扮女装的矮小身影,自然是雷纯,她见到了李忘尘,其实还有些紧张,但没想到李忘尘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雷纯眨了眨她好看的眼睛,回过头看了那小二一眼,发现那小二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连忙故作镇定的移开目光,指了指小二旁边的红辣椒,“哇,辣椒。” 然后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的回过头,趴地身子,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左看右看,有些紧张的问,“他怎样了?” 李忘尘笑道,“他在疑惑你身上为何那么香,为何那么有女人味儿,为何这样有遮掩不住的国色天香。雷姑娘,你下次若要再女扮男装,一定谨记要把自己弄得脏一些。” 雷纯呆了一呆,她还以为自己偷跑出来的事实给雷损知道,不由得抿了抿嘴唇,笑道,“宋大哥是在夸赞我么?” 李忘尘道,“我只是将自己所看到的实话实说,倒不是刻意奉承,起码那小二哥和我可没任何关系,咱们俩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哎,若非我与他素未谋面,雷姑娘又要遮掩身份,我一定拉他来喝上三天三夜不可。” 雷纯听到这儿,笑得更加合不拢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你原来这样会俏皮话。” 李忘尘耸了耸肩,“我倒没怎么觉得,我难道不是个严肃正经的好男儿么?” 雷纯本来已收敛笑意,这下却更绷不住般噗嗤一声,“哈,你何时严肃正经啦?宋大哥,我没想到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好似比你那令临安府震动的武功更好,我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笑着了呢。” 李忘尘为她拿起一个倒扣的杯子,然后掺上了茶水,“其实我得承认,我是不怎么严肃正经,不过正因为我天生爱笑,即使长得不咋地,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这样惹人喜欢,可见笑是人生一大美事。而如雷姑娘这样漂亮的女孩儿,经常笑笑倒是件好事。” 这话让雷纯收敛了笑意,她忽然叹了口气,并伸手接过李忘尘递给她的茶杯,小声说道,“多谢啦。” 声音温柔甜蜜,清清凉凉,如雪从屋檐的一角簌簌落下,抓了一把嚼下去,才发现里面掺了有白砂糖,甜丝丝的。 李忘尘心中一动,提醒道,“收钱哦。” 雷纯又一次忍不住笑了出来,“若是别人这样说,我一定掏出银子给他,但宋大哥这样讲来,我就很想问问可否喝霸王茶了?” 李忘尘道,“当然可以,毕竟雷姑娘是六分半堂总堂主的独女。” 这话一出,本来和和美美的桌子上,一切气氛顿时给扫荡一空。雷纯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随后柔和的变化了一下,笑容仍是笑容,却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雷纯接着喝茶的功夫,掩饰自己的表情,发出略闷的声音,“宋大哥是在责怪小女子么?” 李忘尘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把话题转向正经的路子罢了,因为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雷姑娘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话是略显突兀,我心中对此有万分歉意,但该问还是该问,不是么?” 雷纯神色稍缓,点了点头,将茶杯放下,她脸上的笑容已彻底消失了,双眼光芒明灭不定,似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宋大哥曾救过我,我想要报答恩情。” 李忘尘眼睛一亮,“你准备把六分半堂的情报告知于我?” 雷纯正视李忘尘,脸上露出平静而温和的微笑,她虽然一袭男装,平平无奇,但在这时候仍展现出一种绝代风华,点了点头,“没错。” 李忘尘一瞬间有些兴奋,但随即他看到了雷纯乌黑的眼珠子里一点锋利尖锐的光芒,念头一转,想通了一切。 当下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算了吧,雷姑娘可别耍弄你的小聪明了,弄得我白白高兴一通,你这算是在试探我吗?” 雷纯有些惊奇的睁大眼睛,身子微微探前,手肘抵住桌子,手掌撑住自己的下巴,好似重新认识一次李忘尘般,“原来宋大哥不止会说俏皮话,还这样聪明啊?” 李忘尘道,“你其实是失望了吧,你好似希望我不这么聪明,用另外的方式拒绝你……比如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考虑,因不希望你背叛你的父亲而不接受你的告密?” 雷纯这下就不是惊奇了,而是震惊与陌生。 她收起了手,正襟危坐,皱起眉,咬住自己的下唇,以复杂的眼神看向李忘尘,好半会儿才点了点头,“宋大哥再次说对了。” 李忘尘苦笑道,“你对我有某种误解。” 雷纯的眼皮垂下,盖住上半截眼睛,她失落的看向面前,“没错,是误解,你……你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李忘尘道,“我比你想象中聪明吧。” 雷纯无奈的点了点头道,“看来我想差错了,你不会那么容易的输给我爹,今次我是多此一举了。” 李忘尘哦了一声,“这下我明白了,我救过你一次,但却成为你爹的大敌。你知道你爹有雄厚实力,认为我是个空有正义感的愣头青,并惦记着我救你一次的恩情,所以特意来提醒我,一方面是还我恩情,另一方面则是为你爹除去一个敌人。当然,中间顺便也试探试探我是否会利用你之类的。” 雷纯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现在看来,宋大哥并不是我劝得动的,也可能并非我所想那么柔弱,说不定我得向爹爹提醒一下要小心你……总之,你和我想象中差别越来越大了。” 李忘尘吐了吐舌头,“而你同样和大众印象中毫无武功的女流之辈相差越来越大了。” 这倒不是他的印象,他早就从书中知晓了雷纯的性子,这是个毫无武功但可驾驭着六分半堂在凶险波涛内徜徉的女子,她心机深,智慧高,手段强,虽有自己的私情,却可公私分明。 这点最为可怕,所以虽然雷纯的举动极容易令人自作多情,李忘尘却偏偏理智得很,坚信雷纯不会因一次的救命之恩就忘乎所以,自己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应该也就仅限于印象。 当然,她同样是个爱交朋友的性情儿女,在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的确令李忘尘觉得颇为可爱。 不过饶是早有心里准备,真真正正想明白她一心中的来龙去脉之后,李忘尘还是颇为惊讶,只因雷纯明艳动人、清丽柔弱的外表下,却有颗复杂过世上许多男子的心,这样的反差不是亲自见到,绝难体会。 雷纯解释道,“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雷总堂主的女儿的,我出生的时候爹爹虽然身份极高,但六分半堂没有今日地位,他也尚不是总堂主,我随着成长可看到爹爹的地位往上爬,也可看到爹爹的手段,日积月累自然学到了一二。” 李忘尘幻想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以旁观者视角,看着自己老爹残杀异己、篡权夺位的过程,并在成长中逐渐明白其中的含义,不由有些不寒而栗,苦笑道,“雷姑娘这经历既不寻常也可怕,但我却觉得十分可怜,因你丝毫不会武功,见到了任何事情也只有被动的姿态,随波逐流,不由自主。听说你既是雷总堂主的女儿,也是苏楼主的未婚妻,你们的婚约渐渐接近,但拜堂成亲的那一日该不会有热热闹闹的景象了。” 雷纯幽幽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忘尘看了她两眼,忽然道,“其实是有的。” 雷纯不明白李忘尘的意思,不解道,“什么意思?” 李忘尘道,“脱离你这经历的办法,其实是有的,还记得我说过吗,你应该逃。”他一边说,一边从菜碟子里挑出几颗豆子,胡乱在桌子上一抹,立刻乱成一片。 雷纯侧过脑袋去看那桌子上豆子组成的图像。 李忘尘惊讶的说了一句,“哎呀,原来你命中注定孑然一身,不能成婚,真是大凶,大凶啊。” 雷纯呆了一呆,“宋大哥原来会卜卦?” 然后才想明白,又好笑又好气的看李忘尘,“哈,我犯蠢了,你就胡说八道骗人吧。” 李忘尘无辜道,“是真的,而且我可再算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蔡京看似掌握着雷总堂主,其实雷总堂主却有蔡京也不知晓的后手,这后手与你有关,对吗?现在临安府稍高一些的人时时都看着蔡京门下的高手,认为将他们打杀就能得到最终胜利,雷总堂主却乘势隐藏下来,并且随时准备将包括蔡京在内的所有势力当做敌人,对吧。” 雷纯本来露出随便看李忘尘吹牛的疏懒表情,但过程中却慢慢变化,最终变成一个震惊万分的表情,“你……你怎么知道?” 李忘尘笑道,“你告诉我的。” “我什么时候……” 雷纯马上反应过来,皱眉道,“你诈我……不对,就算最后从我口中肯定,你此前也该有一定猜想,这猜想也有其他消息渠道才对,你到底是怎么知晓的?这件事情分明只有我与我爹……难道是狄飞惊!?” 李忘尘笑容不变,“不不不,就是你告诉我的,因为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你把这件机密告诉了我,你背叛了你爹。而你完全有这样的动机,因为这件事情就要牺牲你的幸福,雷总堂主要将你送给迷天七圣关七爷,令这疯癫了大半辈子的临安府第一高手成为六分半堂的支柱,杀灭一切人士。” 李忘尘伸手一指,咧嘴笑道,“好了,现在你爹已容不下你,你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这就是我的办法了。” 第十六章 前辈往事 “桀桀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李忘尘露出狰狞表情,凶神恶煞道,“女人果真是蠢无可蠢的东西,竟在这危急关头找上我这最大敌人来,我今日就将你给拿在手中,令雷损心神动摇,计划失败呀!” 此时此刻,他们已离开了红绸子客栈,自李忘尘说出那番话后,雷纯便陷入深思,先直说不可能,李忘尘叫她不要乱跑乱动,她便也无意离开,只是闭口不言。 李忘尘带她租了河上的一条小舟,就两人登了上去,在河流上漫无边际的徜徉,看她半天也不说话,干脆如此作态,吓她一吓。 雷纯还真被他的突如其来的大喊大叫给吓了一跳,抬头看李忘尘一眼,倒也不生气,只认真说,“你骂我蠢?” 李忘尘哼哼冷笑,“我就骂你蠢了,怎么样?” 雷纯道,“也不怎么样,我就是会记着。我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也不忘。” 李忘尘看她好似很认真的样子,得意的模样慢慢变成个苦瓜脸,“别记得那么清楚啦。” 雷纯看他的神态变化,尽管想做出冷漠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像是……”她眼睛移转,想了一想,“嗯,像是一块泥巴似的,总能变来变去的。” 李忘尘吐槽道,“这算什么比方,亏你还系出名门,是大家闺秀咧。” 雷纯强行解释,“江湖儿女,不讲究这些的。”她又补充一句,“所以记性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啦。” 李忘尘喜出望外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我骂你的。” 看他大喜大悲的变化,雷纯想要笑,但是又收敛笑意,正色道,“我哪里会在意这些,我知道你其实想要让我开心,因为你自觉对不起我,是吗?” 李忘尘正色道,“是这个理儿没错,你好心过来帮我,但我可不能任由你作为雷损和关七之间的桥梁通道。雷姑娘,你是自投罗网,就算你不来找我,我迟早也会去找你的。” 雷纯点点头,又看了看李忘尘,“按说我该生气的。” 李忘尘以大无畏的精神说,“你不是该生气,简直是必须生气。我已准备好了,接下来你每天可随便骂我三十三句,打我三个耳光,这数目千万记得,不能多骂多打,否则我还是要不舒服的。” 雷纯静静道,“我不生气。” 李忘尘瞪大了眼睛,“啊?” 雷纯不解道,“你既少了打骂,怎么还像是不开心似的?” 李忘尘苦兮兮道,“你不打我骂我,我偏偏还做了亏欠你的事情,这怎么还你?不是打不是骂,那就是比打骂更要命的东西,那不是更惨咯?” 雷纯道,“其实我知道你想救我,上次你就让我跑,可是你虽提醒了一次,我还是从未想过是这样一个‘逃跑’的法子,妙啊。”她说到这儿,眼睛都亮了起来,“更重要是,你替我选择,而非我自己选择,至少可令我不用去思考面对爹爹的事情,因为有你帮我面对,我是被你绑了的无知少女,一切都是你强迫的。” 李忘尘感觉不对劲,“不对不对不对,是你对我情有独钟,因而主动背叛了你爹,想要帮我所以才……” 雷纯脸都红了,“什么情有独钟!”她眼珠子一转,忽然点了点头,大声道,“我明白了,分明是你爱上了我,想要救我出苦海,才特意弄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其实就是你想要对我献殷勤来的,对吧。谢谢你,宋大哥,可惜我与苏楼主有了婚约,只能辜负你的一片好心了。” 两个人说到这里,明明都没有对视,却忽然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这是一种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他们自我感觉并未爱上对方,但得承认的确在乎对方,欣赏对方,昔日汉水上的一次邂后,成为他们的某种“联系”。至此之后,李忘尘不忍看到雷纯成为个工具,雷纯不忍让李忘尘被雷损所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爱的感情。 但管他呢。 重要的是有人关心自己,就算这关心只是朋友间的也好,也非常好了。 李忘尘道,“你倒是不担心我害你骗你。” 雷纯道,“若是那样的女子,当真就是笨与蠢了。” 李忘尘道,“哎,你说话处处顺着人心,把握脉络,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若是我的敌人,一定可怕至极,甚至会庆幸你无法练成任何武功。” “很多人这样看我,我甚至觉得这里面包括我爹。” 雷纯道,“其实你说的对,我爹想要利用我,我刚到京城时就与关七见过一面,你去甜山之后又分别见过两次,每次都相谈甚欢,他……他似答应为爹而用,我却越来越心灰意冷。” 说到这里,雷纯深深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将她肺腑中的所有气体一口舒出,包括恐惧,慌乱,埋怨,哀伤和不解…… 李忘尘再不胡说八道,只是静静操舟,小舟不住向前,跨越一条又一条街道。 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对关七是什么印象?” 雷纯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倒不是很厌恶,只是……只是很害怕。他对我是很不错,我隐隐觉得不安,尤其是作为爹爹的工具去这样对付他,彷佛是对不起他一样。” 说到这儿,又松了口气,“你现在绑架了我,倒是令我不用背负这茶饭不思、日夜颠倒,还掉头发的日子了。” 谁绑架了你,都说了是你关心我才来的……而且你居然也掉头发吗?倒是看不出来。 暗暗在心里滴咕,李忘尘道,“他是临安府最关键的一人,昔日的关七已是武功高,权势大,而自走火入魔之后,他的武功便不只是高,还是强,他是天敌,也是战神。可他的脑子却成了敌我不分的疯子,等若于孩童手中握着的神兵,在当下混乱的临安府中,谁能令关七为他所用,谁就可成为几大势力中母庸置疑的榜首。” 雷纯吓了一跳,“你简直心向神往,你今次绑架我,不会是仍想要利用我去招揽关七吧!?” 李忘尘没好气道,“错!而且是错了两处。” 雷纯拍了拍胸口,大大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刚刚逃出虎口,就又要落入狼穴了呢。宋半仙,愿闻其详了,不过不知道这次你起不起卦了呢?” 李忘尘道,“第一次错,就错在我并非想要利用你,这点你当然知道。第二点错,就错在关七对你根本不是爱。” 雷纯眨眨眼睛,有些不服气了,“你认为我在自吹自擂么?但爹爹已成功了泰半,关七的确对我……他对我很关心呢。” 李忘尘道,“关心也未必是爱情,可能是亲情。” 即使不用回头,也可想象到雷纯的表情将是何等的呆滞,“……你什么意思?” 李忘尘笑道,“我不会起卦,但的确称得上半仙。雷姑娘,接下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连我也知之甚少,但这甚少的内容也可令你大受打击的故事,甚至在讲完之后,我也不知道是否仍能称呼你为‘雷’姑娘了……” …… 关七和温小白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远远比不上自在门那一场祸及许笑一、诸葛正我、元十三限、智小镜甚至是织女婆婆的爱恨情仇,但要说狗血程度,也不在后者之下。 昔日的关七是一手创立迷天七圣盟的武学天才,统一了临安府的黑白两道,那时候的金风细雨楼还只是个文人雅士谈笑风生的地方,而六分半堂也才刚刚从江南霹雳堂中分离出来,由雷震雷、雷阵雨、雷损三人领导,一路披荆斩棘。 而那一代的人自然也如今时今日一般,有自己的悲欢离合,自己的相识相知。 里面包括已成为老林禅师的雷阵雨,包括温柔的父亲温晚,包括米苍穹,也包括雷损和关七,当然还包括一个女人“温小白”。 温小白和温晚同样属于江湖世家老字号温家的成员,而另一边她则是米苍穹的师妹,淮阴张侯张天艾晚年的三个弟子之一,认真算起来,四大名捕和王小石都得叫温小白一声师叔。 她踏入江湖之后,先是结识温晚,成为一对江湖上的璧人,结果温晚早有了发妻,温小白心高气傲,无法接受二女共侍一夫的事情,便又远去京师,这也伤尽了温晚的心。 她只身来到京师,很快就结识了当时号令京师的第一高手、景掌“迷天盟”的一代宗主关七,二人相爱,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生活。 这时候却有个全新人物,叫做关昭弟,她是关七的妹妹,同时也是雷损的妻子,更是温小白的好闺蜜。她与雷损的关系大致是某种意义上的政治联姻,雷损武功不如雷阵雨,却能靠着这层关系,在六分半堂中有举足轻重的位置,因他有关七撑腰。 关七当时已成为京师母庸置疑的第一高手,他更志气高远,励精图治,要成为燕狂徒、韦青青青、逍遥子、王重阳那般历史留名的大宗师,便苦心钻研“先天破体无形剑气”之中的至高无上境地,因此对温小白有所疏远,温小白心存怨气,干脆离开关七,寻找小姑,却一头撞进雷损怀中。 雷损根本不爱关昭弟,却对温小白一见钟情,一番好生款待。温小白心生一计,故意与雷损交往日深,有意使得关七生出妒忌之心。 关七因此分心,走火入魔,人也变得半痴半疯,而这样也遂了雷损的意。雷损虽然是真心爱慕温小白,并未碰过她的身子,甚至明知温小白来到六分半堂的时候,已经与关七珠胎暗结,有了身孕,还是让她在自己庇护下分娩产子,这孩子就是雷纯。 关昭弟知道雷损对温小白的感情,又知道关七已成了疯子,便对昔日的故交转爱为恨,暗中令人给温小白下毒,雷损发现之后,对自己的发妻下了杀手,令关昭弟就此套盾。 温小白在产子之后,又想要回到关七身旁,求雷损派人通知关七,雷损却反过来告诉关七,温小白已经和他在一起。 关七以为温小白移情别恋,大受打击。对关七而言,不管武功、事业,反而都不及小白重要。但他却偏偏失去了小白,只好把精力心神勉强集中于一处:武功,在这时候刻意求进,到头来也得走火入魔。然而分娩过后的小白,得不到关七回应,便以为郎心何太忍,就决定抛却负累,将孩子交于雷损抚养,她则要为情自殉。 好在她遇上了方应看的义父方歌吟,被其规劝得离开江湖红尘,同游大好河山。 到了这时候,雷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暗中挑动雷阵雨与关七一战,最终是雷阵雨变成个废人,就此销声匿迹,直到被温晚与许笑一所救。关七被炸伤了大脑,终于完全疯魔,将自家的迷天七圣屠杀泰半,彻底将临安府的黑白两道第一位置,全盘让给了六分半堂。 而雷损则借此机会,夺权六分半堂,彻彻底底成为这临安府的第一龙头,成为整个故事中的唯一赢家。 当然,他武功不够,德不配位,慢慢就有人不服,苏梦枕是这里面最够格的,便渐渐又形成两强对峙的状态。 这故事被李忘尘复述出来的过程中,也简直令他大开了眼界。 温小白的性格是一切的祸害源头,李忘尘几乎以为她不是雷纯的亲妈,而是温柔的亲妈了,最离谱的是这女人到最后也没死也没伤,而是和方歌吟一起纵游天地,却全然不管关七对自己爱意之深,更让自己的独女交给雷损抚养,令人深深敬佩她的神经之粗。 这故事如此狗血,雷纯自然第一反应是不愿相信,更不想要去揣测雷损令自己和关七相知相识的险恶用心,但李忘尘也不管她现在是否相信,反正先留在身边吧。 雷损现在一定很焦躁不安,而李忘尘极有自信,几日之后的仇统刺杀欧阳锋一役,将会更令他惊喜万分! 第十七章 风雨大至 诚如李忘尘所想,当雷纯彻底消失,雷损的确是一时慌乱无比,几乎六神无主。 在别人看来,他是蔡京的傀儡,走狗,鹰犬,忠心属下,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时无刻也不想要反抗蔡京,至少要能做到自立门户、自成一派的地步,再不受人桎梏羁绊。 为的倒不是什么复杂东西,只求一个安全感罢了。 无奈雷损武功高但不够高,智谋深但不够深,他只不过是蔡京在天下间许许多多势力之一,不如九幽神君也不如查叫天,不如元十三限也不如青梅竹,他唯一能依赖仰仗的东西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六分半堂,而是他的女儿。 准确来说,那甚至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可将其利用,达成自己的诸多目的。 可现在雷纯失踪,一切王朝霸业便都成了梦幻泡影。 雷损到底是在江湖经历了多年风风雨雨的男人,在初时的慌乱之后,他立刻醒悟到自己虽然失去了武器,但庆幸还未到使用这武器与众人开战的时候,现在还有挽回余地,同时要做的是一边暗中寻找雷纯,另一边则下令六分半堂,紧锣密鼓的遵照蔡京一伙的安排。 也就是防备仇统对欧阳锋的刺杀。 老实说,这话若给欧阳锋听了去,西毒一定勃然大怒,起码也是面色不佳。西毒这辈子有过许多常人未有的精彩纷呈经历,他做过大英雄也当过大魔头,他被视作大宗师也被当做大外道,但要令人保护,成为个配合各种陷阱的诱饵,这简直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了。 当日狄青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令他深感不爽,很想直言不讳的说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那姓仇的小子找上门来最好,自己可不像百损道人般不中用。 但是上有蔡京的命令,下有鸠摩智、金轮法王等同水平人物的劝说,欧阳锋很无奈也很憋屈的同意了这个计划,成为他所看不起却又要马上成为的诱饵。 而另一边,李忘尘则在暗地里相继接见了四大名捕与苏梦枕。 和四大名捕的见面没什么好说的,诸葛正我既死,他们神色不免憔悴,想来李忘尘在边境乡村看到的那家捕快一般的消息一定络绎不绝,他们也遇上了诸多麻烦,足以令人焦头烂额。 但没了诸葛正我,四大名捕还是四大名捕,他们个个皆不是失去了依靠就一蹶不振的人,甚至可更显出坚挺强硬、独当一面来。 他们知道李忘尘的身份,也知道这小子一向喜欢冒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他的激进令甜山一役发生,也令诸葛正我死去,也才有了今日的局势大乱。 冷血坦言自己很想痛骂李忘尘,但又无奈的明知这是迟早发生的事情,是自在门的内讧、蔡京的奸佞、人心的叵测所埋下的种种伏笔,李忘尘只不过是将之提前,甚至可令人欣慰并非是最差的时候发生。 不管如何,他们相信李忘尘,李忘尘也自然极愿意相信他们。 他们相谈甚欢,而到了苏梦枕却又是另一幅局面了。 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宋虚的身份和苏梦枕相见,尚是刚来临安府的事情,那时候苏梦枕还惦记着江陵一桉,与雷损共同针对此事拉拢宋虚,成为打击对方势力的资本。 但是时过境迁,谁能料得到短短时日,临安府就有如斯惊天动地的变化,江陵一桉将不再是人们聚焦的重心,双方的关系也将重新估算。 所以,苏梦枕这一次和李忘尘相谈,完全着重于接下来的合作上。 地点在一处酒楼,苏梦枕相伴着杨无邪到来,他和李忘尘印象中也有了不少变化,此前的苏梦枕虽然神情病恹恹的,身子单薄嶙峋,却可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顶天立地的力量,不可让任何人小看。 但今时今日,苏梦枕眼中的锐气似乎挫去不少,而暮气更甚,他的病情好似是更严重了,又好像根本不是病情更严重了,而是能抵抗病情的意志相较以前削减,于是凸显出病情的原貌。 李忘尘本来对苏梦枕没什么好感,但在这时候也不由得可怜他,他强行催动自己的生命,只为了尽快统一临安府的黑道,但是诸葛正我的死让这一切成了梦幻泡影和无稽之谈,苏梦枕只能忍痛转攻为守,在雷损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这半个月来的日子一定过得相当艰难。 见到希望的刹那,这希望就被掐灭,此事已是任何人也不愿面对的十足打击。而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绝症病人,身上的种种奇难杂症像是一头又一头寄生的恶魔,一旦觉察到他的衰弱就会大口吸血,令弱者更弱,重病更重。 不过苏梦枕到底还是苏梦枕,李忘尘可怜他,他却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起码在口气上仍有昔日的清冷孤傲。 两人客气了几句,就转为正事。 “仇统要杀欧阳锋,这是狄青麟传出来的消息,他与仇统相识相知,应当有极大的把握。而另一边,雷损、蔡京一定竭力合作,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仇统的到来。” 李忘尘在苏梦枕的面前,还是不忘掩盖自己与仇统是两人的关系,故作感叹道,“没想到当日仇统与我大打出手,今日我却要保他不死,命运真个奇也怪哉。” 苏梦枕咳咳两声,似乎也有感慨,“命运就似张无形的大手,平日里看不见,但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一切都由它摆布一般。正如你和仇统的关系,我与雷损也从我攻他守,到后来他攻我守,到现在又变成了我毕其功于一役的主动进攻,中间的变化莫测难清,我的抉择到底是否正确,真的也很难说得清楚。” 这话令李忘尘深感自己的计划成功,苏梦枕和雷损是临安府长久以来的宿敌,他却将宋虚与仇统比作这样一对关系,足见一个宋虚一个仇统,一正一邪的两大高手,已成为临安府中各大势力人尽皆知的事实。 而当苏梦枕道出如斯感慨的时候,李忘尘其实很想告诉他,你的未婚妻雷纯就在我的手中,相比起你和雷损,你和她才叫做“命运弄人”。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雷纯的所在是绝对保密信息,甚至瞒过了王小石等辈。王小石他们知道李忘尘见过雷纯,却不知道雷纯已经失踪,雷损知道雷纯已经失踪,却不知道是来见了李忘尘,而苏梦枕当然是两者皆不知道。 李忘尘在幻想中给自己的嘴巴上了个拉链,然后送走了苏梦枕。 下楼送别苏梦枕,两人分道扬镳的时候,李忘尘的目光一动,越过远处的高楼,撞入了高楼之后阴恻恻暮沉沉的厚穹,呆呆看了许久许久,他才收回了目光。 很低很低的声音传了出来,“风雨大至啊……” …… 时间快到了。 即便全临安府的所有势力,几乎都知道未来一段时日临安府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他们自身而言,这件事情本身却并非完全一致,而是各有差异。 象鼻塔和有桥集团,当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李忘尘布置了一切,为的就是将一直看戏的有桥集团拉下看台;但出手必有端倪,有桥集团也从此看出了仇统和宋虚之间似有若无的联系,双方达成了某种意义的合作。 而蔡京雷损一伙,则已稍显被动,还真认为仇统与狄青麟、方应看有旧,故而拿出欧阳锋作为诱饵。另一方面,金风细雨楼所知的信息,也在这个层次,认为完全是六分半堂招惹了仇统,而己方则大可以坐山观虎斗,乘势而出,渔翁得利。 李忘尘愿意将其看做是一种临安府新旧权力的交接,正如昔日六分半堂替代迷天盟一般,今日的象鼻塔和有桥集团也有意取代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 不过,这些各怀鬼胎的事情,其实距离李忘尘也已经很远很远了。 他当日拜别了苏梦枕后,便又独自去了深山老林,将斩铁草化作魔刀,风餐露宿,日出而醒,日落而息。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心境慢慢平复,将一切心中的杂念、杂质,都去得一干二净。 就好像是扫干净一面镜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欧阳锋不是百损道人,这一次出手所要面对的更不是一个欧阳锋而已。 虽然和狄青麟、方应看达成了协议,但若李忘尘当时不能表现出足够的优势,他们也一定会袖手旁观,全当从未有过那一夜的谈话,更从来不知道仇统是谁。 计谋是必要的,谎言是常见的,尔虞我诈是经久不衰的,但真正执行的时候,需要的还是刀是否锋利,强硬,刚勐。 当日杀死百损道人,获得的是五十点点数,一枚白银级的令牌。 这令李忘尘深深感觉到系统的敏感,在甜山他尚处于小三合得一境地,杀死一个杨虚彦,就能获得黄金级的令牌,但当自己领悟到“万类霜天竞自由”以登临小三合得二境地,再击杀与杨虚彦同级别的百损道人,奖励就从一枚黄金级令牌变成了一枚白银级令牌。 高手贬值的速度也太快了。 不过这里面却有个本质上的差别,那就是李忘尘杀死杨虚彦时,须得天时地利人和齐全,有雷阵雨当肉盾换伤,有无情打辅助控制,几乎把性命也拼上。但今次想要杀死一个小三合圆满境地的高手,则只需要利用好人间行走的诡异神秘,便能打得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大占优势。 严格来说,李忘尘已有了快速越级刷分的基础条件,只是天下也实在找不出这样多的高手就是了。 小三合圆满的高手,可能一个国家也就不到十人罢了。蔡京手下这伙人看似一甩就能甩出一大箩筐,其实却已经是大金大元西夏吐蕃等国数得上号的高手。 可惜情势紧急,局势敏感,否则凭着这一枚白银级令牌,李忘尘实在很想去大肆残杀一番次等高手,尽力凑够一枚黄金级令牌,将自己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总纲补全。 补全《齐物论》将李忘尘推动至小三合得二境地,更令他从单薄的新晋先天人,变成个全副武装的水桶号。 若补全作为迄今为止武学根基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却不知道会对李忘尘现在有什么影响了? 但为防打草惊蛇,李忘尘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期待,将这计划往后推迟。 既往后推迟,白银级令牌也无留下的必要,李忘尘将其兑换武功。运气极好,居然形成一门令他意外的武功,“圣火令神功”——传自波斯的“山中老人”霍桑手下,招式怪异,身法诡秘,乃是旁门左道武功的巅峰。 这武功的来历令李忘尘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世界的欧洲、中亚、美洲是什么情形,郭靖好似去过,而不输给李世民、朱元章、赵匡胤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更战死欧洲,难不成那边也如神州一般混乱,既有亚瑟王贞德,也有狮心王所罗门王,还有海格力斯不成? 这是太过遥远的事情,李忘尘也不做多想,专注于眼前的圣火令武功。 圣火令神功在这世界,也似如意天魔刀一般,需要圣火令配合,方能发挥最大威力。李忘尘没有圣火令,也不知道东方不败有没有,反正他也不用,便只学习即可。 “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妙处,就在于能处理种种无法纳入他的武学体系,却又各有妙处的武功。 李忘尘在接下来的数日,以“齐物论”推动,将其中的道理一一解析明白,初步掌握之后,运转“万类霜天竞自由”,将圣火令武功化作自己肉体的部分,成为一种“本能”。 他当然不是真真正正的忘掉了这门武功,而是将其中的精髓化作一种或是在肉体上、经脉中、神思里根深蒂固的东西,从软件变成硬件。 就好像铁布衫,李忘尘现在可说是会铁布衫,也不会铁布衫。铁布衫成为了他肉身的本能,为他加强了数十点精力值,其中的知识也一一历历在目,他可教会任何人这门武功,但他却又神奇的无法以常人的理解去施展这门武功。 就好像人不用去刻意学会呼吸、走路、吃喝一样。 如此再强一筹,李忘尘整装待发。 仇统再次出山了! 第十八章 宿命到来 欧阳锋正在静静等待仇统的到来。 作为知名出道组合“五绝”的一员,欧阳锋以西毒的称号闻名于江湖。 在五绝之中,中神通的王重阳是震动天下武功盖代的大宗师,任何自视甚高的武者也有心朝着这个位置进发。 南帝北丐的武功远不如王重阳,却被视作正道的护道者,他们资历老、脾气正、行事毫无偏颇、令人敬佩万分。 与光鲜亮丽的三位同组合成员相比,东邪西毒则可认为是江湖之中任何怪咖的终极目标,同时也是五绝中最令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两人。 王重阳的武功可以一敌二轻松击败两人,南帝北丐也在武功不弱于他们的程度下,更有着庞大势力作为后盾,但他们却并不可怕,加起来或许都不如东邪西毒其中一人的风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够邪也够毒。 但老实说,黄蓉曾给象鼻塔的诸多好奇者讲述过她眼中的父亲:“我老爹被世人说得太过神秘也太过可怕,其实他不过是个清高孤傲、自命不凡的老夫子罢了,他内心是想要成为岳飞将军那样的人,但他做不成。他纵览史书,最看不起书生,但他本质就是个书生,他是个对世事都有牢骚的书生,也是个看不起书生的书生,他认为天下没有人比得过自己,世道如今都是蠢人太多,但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什么事情都嫌弃太蠢,什么事情都袖手旁观,然后将这种行事美名其曰为‘邪’——其实哪里是‘邪’,不过是装模作样,装腔作势,装……” 李忘尘补充了一句,“装逼犯!” 黄蓉一拍桌子,怒道,“不准骂我爹爹。” 好吧,就准你说,别人不准说。 面对这种无理由的护短,李忘尘也只能摊开手闭上嘴,装哑巴和聋子了,谁让这是人家自家人呢? 不过不管多么维护自己的爹爹,黄蓉起码都承认一件事情,黄药师武功高绝,才能出众,唯独心态其实比不上在场的诸位,尤其比不过她所选定的未来丈夫郭靖。 黄药师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同时又从未受到过挫折,这更显得他脆弱而敏感,否则也不会有梅超风一事产生的大大小小波折,郭靖的遭遇放在黄药师身上,他可能早已崩溃。 在黄蓉口中,黄药师就是个心中有正道有正义的正常人,不邪也不恶毒,但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不愿意同流合污,于是开始寄情于山水,讥讽人世,人们叫他东邪,他甘之如饴,甚至许以为荣耀,这种心态大概不是完全的屈服,却已是某种认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邪是假邪。 而欧阳锋则不然,他这西毒可是真真正正的毒。 就算身为一代大家,他不可能主动去思考种种下作手段,但当到达必要的时候,他却也并不在意运用这些手段。 他可以审时度势的成为蒙古大元的走狗,也可为大宋奸臣蔡京所用,他可以不顾身份的欺凌弱小,当然也可以为对付一个年轻人而设下陷阱……这种不在意就好像是一种毒,可以是任何天花乱坠的效果,唯一的要求就是必然符合某种效果。 达到一个目的。 所以,欧阳锋的荣辱观和常人不同,他就是这样一个“只在乎效果”的人。 而黄药师从来看得起欧阳锋,原因就在于此:他觉得欧阳锋和自己一样可超脱世俗的判断标准,拥有某种和别人不一样的“伟大”性质,这大概是某种中二少年式的想法,做出了令人惊叹的事情即算了不起,却全然不管其中的内因。 两人的区别在于,黄药师令人惊叹之处在于他行事叫人琢磨不透,甚至可被人吐一口口水而不在意,其实琢磨不透这个感受本身就根本是黄药师的本意,他就是要你琢磨不透自己,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西毒令人惊叹的地方更为简单,他没有下限。 所以在最初的不满之后,大名鼎鼎的西毒很快就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这不是鸠摩智、金轮法王或是金燕神鹰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有欧阳峰能如此自觉和坦然。在这时候人们必须得感谢仇统的自大自满,竟选择了这样一个不好应付的目标。 如果真正的“仇统”——李忘尘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狠翻白眼,大叫冤枉,不是我在装逼,而是狄青麟和方应看在祸害人。 和百损道人一样,欧阳锋坐镇在属于自己的一间府邸。 他正坐在一间密室,于脑中整理仇统的种种信息。 这神秘莫测的魔刀传人好似永远都能将人战而胜之,当人们认为他不过是小三合得一的时候,他能在白愁飞、雷动天、雷媚三人围攻下轻松杀死雷媚,当人们以为他不过是小三合得二的时候,他则以一敌一,亲自将百损道人这货真价实的老牌小三合圆满搏杀,简直令人疑心他有永远挖掘不尽的潜力。 欧阳锋极其不愿相信他在战斗之中成长,因为这太过可怕,但这极有可能是事情的真相。 团队里的鸠摩智对仇统并不陌生,吐蕃国的大轮明王曾为了六脉神剑与斗转星移的秘籍追杀段誉一伙,仇统就是其中忽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并且曾在鸠摩智几乎就要功成的时候将全身精、气、神都送给段誉,重新打了鸠摩智一记重拳,令他功亏一篑。 他现在弄不明白段誉和仇统是否仍有联系,怎么段誉又去象鼻塔混迹,而仇统成了临安府猎杀高手的魔刀。 唯一可肯定当日的仇统已武功尽失,而且武功未废之前也不过是九品。 结合如此信息细细考虑,将得到一个令许多小三合圆满的高手也震惊的事实:仇统从零开始,重学武功,然后一路修行到了小三合得二,甚至可说是再有突破。 江湖中人认为仇统掩盖实力,他们却知道仇统从未掩盖,每一次都是全力尽出,只是他的实力增长太快,成长得太勐烈,令人猝不及防,不敢相信。 欧阳锋整理完这些信息,不得不承认自己遇上了个硬茬子,这也令他更加期待接下来的一战。 不管如何不择手段,他总是个经历过华山论剑的武者。 于是他开始调息。 运功。 欧阳锋运功的时候,双腿盘坐,在他膝盖之上,就横着独属于自己的鬼头灵蛇杖。蛇杖上面缠绕着两条毒蛇,可供给十三种风格迥异效果不同的毒药出去,任凭欧阳锋心神驱策,随心而动。 《剑来》 蛤蟆功是一门名字很恶心,却有着不俗威能的武功。 蛤蟆的皮肤布满小孔,具有渗透性质,从出生以来就没有羊膜或壳等结构的保护,致使它们对环境的敏感性要高于其他类群。 而欧阳锋的感知力绝对可青出于蓝胜于蓝。 世界在欧阳锋的心神中变得安静而抽象,一切事物失去了本身的形体,却又以另一种形式存留,变成一个单调而乏味的图像。欧阳锋尽力想要去找到仇统踏入府邸的第一个脚步声,但当他的感知能力放大到极为遥远处时,才发现面前十步已无声无息毫无征兆的出现个涟漪似的波纹。 仇统已经到了,就在十步之外,站在密室的门口。 完全没有发现。 欧阳锋静静的睁开眼睛,密不透风、暗澹无光的密室里,孤寂和安静将他重重包围紧裹,唯独一双西域人士略显异色的双眸透出光亮来,紧紧锁定面前的房门。 他身子忽然一颤,已经来到了房门门口,蛇杖落入掌中,如天生就该在此般严丝合缝。 欧阳锋轻轻一点,两条毒蛇勐然窜动,已触碰到了房门上。 一切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在极动之后就是极静。 欧阳锋做完了这一切后,彷佛才终于放了心,忽然开口,“你的潜伏术不错,有正宗道家的韵味,如龟如蛇,将生死道尽,将阴阳沟通,这该是一门独属武当的心法?” 门口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传来一个声音,“西毒不愧是西毒,据说四绝的武功或许并非天下最高,但对武学的追求和热忱却非他人能比。但你说错了,龟蛇固然是道家正宗,可是金蟾也是,道家正宗的钓蟾功闻名遐迩,你的蛤蟆功也是武当派的么?” 两人虽隔着一扇门,但却可“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达到神力先天·六感通识的程度,便不需要眼睛去观看,而是用心识去感受天地的万物。 欧阳锋不禁点了点头,“不错,天下武功千变万化,尤其以你们魔教最为可怕,可总览佛道妖邪,八荒六合,有道门心法并不太过意外。” 令人难以置信,西毒欧阳锋的谈吐居然并不恶毒,相反还很贴心,很专业,彷佛一个武道先贤,指点后辈。 李忘尘却无情的将他面具揭穿,“欧阳先生还是莫要与我谈文论武了,我知道你布下了陷阱,只是为防止打草惊蛇,便令其他人放远距离而已。他人一时赶不过来,所以你在刻意拖延时间,等待你的助力到来。” 欧阳锋动作不动,神色也不动,“你以为我面对你还需要其他人的相助?” 李忘尘笑道,“这是任务而非厮杀,你失误不起,当然需要其他人的相助,因为你就算有自信杀我,却也没有自信将我活捉。仅凭初次相会,我已成为堂堂西毒眼中可杀而不可随意杀的狠角色,实在令仇某有万分荣幸——但也正因如此,小辈势必不能如欧阳先生所料般行为了。” 门后的“感觉”一去,像是个鼓足了气而撑起来的气球忽然给扎了个洞,其中的气体一熘烟儿跑光,变得空空荡荡。 李忘尘说完这番话后,竟已有逃跑的心思。 他来刺杀欧阳锋,可是当真正见到欧阳锋后,却又好似已体会到了欧阳锋布下陷阱,故而果断逃走。 欧阳锋一怔,道,“哪里走!” 握住蛇杖的手掌一按,两条毒蛇发力一咬,毒汁四溢中,欧阳锋已不管不顾,整个儿的往前一踏。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当他眼看要撞上密室大门的时候,大量的毒汁刚好流淌到他额头前方的位置,厚达三四寸的大铁门被腐蚀一空,刚好被欧阳锋的脑袋穿过,然后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各个地方,毒汁几乎到了哪里,哪里的铁门就立刻被腐蚀干净,欧阳锋身子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狭小的过处。 刚刚越过铁门,已能用肉眼捕捉到远处飞纵而去的背刀身影。 ——“玄武定”和杨虚彦的“幻魔身法”的巨大差别就在于,玄武定到底不是真正的轻功,幻魔身法可在移动时遁入黑暗,玄武定却没有这般神奇万分的功效。 欧阳锋眼睛一亮,冷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仇统的谨慎令他感觉到棘手,几乎是一察觉到风吹草动就立即逃遁,但对方的选择却让欧阳锋感觉到可笑,因为仇统的去向正是蔡京集团提前布下的埋伏,虽不是鸠摩智、金轮法王、金燕神鹰等水准的高手,但雷损和狄飞惊却也早在那里等待了。 这两人的武功不错,雷损单打独斗也未必输给仇统,狄飞惊也可纠缠一番,再加上欧阳锋这个可碾压仇统的小三合圆满,战力上已形成肉眼可见的碾压局势。 他有极大自信,只需要他们阻上仇统一阻,三人合力,十招之内就能将这小子解决。 欧阳锋打定主意,追了上去。 但当他的感知被明面上飞纵而起的仇统所吸引时,并未发现在暗处、下方的屋宅角落,另一个“仇统”正暗暗潜伏,一路以玄武定的心法抑制身体特征,无声无息的跟随在自己身后。 不,在这个场面,人多眼杂,当然不能同时出现两个仇统。 是了,这潜伏起来的当然不是仇统,而是李忘尘的真身,象鼻塔的领导者之一,以“宋虚”的模样示人。 原来他一开始派遣到欧阳锋密室大门前的便不是自己,而是人间行走,为的就是将欧阳锋引出来,然后用人间行走吸引注意力,自己的本体成为个暗中出手的偷袭者。其实反过来是比较好,而且人间行走也可以先不放出,到必要时候再出手,但接下来局势必然乱极,为了防止可能的身份败露,李忘尘也只好牺牲人间行走的突然性,令一切保险一些。 而另一边,当欧阳锋面临挑战的时候,守在府邸几个方向极远地方的各位大人物、大高手们,也分别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对手。 这些“对手”无一不相得益彰,甚至一时之间,令他们产生了某种“宿命”般的感受。 第十九章 段誉段延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欧阳锋所在地的南方两三里位置,鸠摩智静静端详手中的佛珠,他矗立在房顶的身影沉默而古老,在月光的投射下彷佛一座亘古存在的久远佛像。不只是威严,更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奇特压力。 风不止,风呼啦呼啦的吹,像是一曲不尽的乐歌,开头是从下方吹卷而来的呜呜声,后来到得广阔天地化作强劲有力的哗啦哗啦声,最后成为极远处的呼呼呼呼呼声,像是浪潮起伏的声音,也像是天地汹涌而起的啸叫。而鸠摩智身处这天地间吹奏而成的大风之中,衣衫却无丝毫的变化,彷佛那看似柔软的布料丝绸其实有千斤重、万斤压,给予人不可动摇的强烈印象。 而瘸腿残疾喉咙音哑的段延庆杵着铁拐靠在下方的街道尽头,月光在无人的街道上洒下一路点点滴滴似水色的粼粼波光。 段延庆蜷缩着身子,眼神冰冷,神情倨傲,尽显独属于四大恶人之首的伶仃孤寡,可他并非孑然一身,他想念着叶二娘、岳老三和云中鹤,这三人个顶个都是恶人,却同时也是他多年的相交。 说来可笑,段延庆觉得很累。 累的根本原因是,他在团队中的位置尴尬。 段延庆从来对自己的武功骄傲,本来也依靠于此成为西夏一品堂中的前列高手,他残疾、毁容、不人不鬼,没人喜欢他,但人憎鬼厌反而可是一种认同,不是任何残疾人都可令别人害怕的,他自得其乐。 可此次却一连碰上好几个大高手,令他一身武功无用武之地,他无奈的承认一件事情:自己的加入和自己本身的武功有多高都毫无关系,仅在于自己可代表着西夏国的一定意志。 自己不再需要杀任何人,做任何事,因为一切人或者事情都有远比自己强大的几人处理,自己只需要站在这里就行了,甚至只需要看着——但这种事情为何非要自己来做? 段延庆绝不知道所谓混子两个字的意思,但他已深深陷入这样一个境地,并且体会到这种不自在感。 而另一方面,还有两个人也令他十分在意。 前者是西毒欧阳锋。 段延庆从未遇到过欧阳锋,也和欧阳锋没有仇恨,但对方的一个身份却是他心中多年所想,多年所及,那就是“五绝”二字。准确一点的说明,不是五绝这个身份整体,而是其中的一个人。 “南帝”一灯大师。 严格来说,一灯大师段智兴其实比段延庆矮了三辈,这位公认武功高绝、仁人慈心的武林前辈,该叫段延庆一声曾祖。这是大理段氏开支散叶的结果,大家族常常有这样的事情,以至于一灯大师段智兴是段誉的孙子辈,是段延庆段正淳段正明的曾孙辈。 但辈分是辈分,武功是武功,现今大理皇室一族没人敢对待这位“大孙子”无礼,甚至干脆将其武林称号作“帝”,足见对其的尊崇有加,江湖也想来盛传这一段美谈。 ——可这是我的! 段延庆想。 段正明对段智兴越礼遇,在段延庆看来就越扎眼。 他曾是大理曾经的皇室正统最后一任继承人,却因内乱而被奸臣篡权夺位,后来段延庆的堂弟这一支又将奸臣重新清缴,因段延庆失踪,便由旁支段正明一脉承继皇位。 多年之后,段延庆卷土重来,并坚持认为堂弟们夺走了自己的皇位,但对于段正明而言,这种指责无辜而又没道理,他断然不可能放弃手中的皇位给一个恶人,也当然只好接受段延庆的恶意,并愿意与之抗衡到底。 嘿,抗衡到底——你段正明有天龙寺的支持,枯荣大师,五个本字辈的高僧,再加之一灯段智兴的承认,我段延庆有什么资格与你抗衡了? 对段正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态度,段延庆一向表示恶心。 段延庆武功高绝,形容可怖,是以被称作四大恶人。老实说他并不专门作恶,仅是孤僻与乖张,不说和大明恶人谷中的“十大恶人”比拟,就是同团队中的叶二娘、岳老三、云中鹤相比,也实在差得极远,但这也更显得他武功可怕,他不是恶人,却是恶人的保护伞。 但武功怎样可怕,也及不过一灯大师。 段延庆是四大恶人的保护伞,一灯大师却是大理段氏的保护伞。 一向横行霸道百无禁忌的强大段延庆,碰上了比自己更强更恶的不讲理存在,也自然只有歇菜。 每每想到一灯大师,段延庆都会无力而窒息的感受,他想要大骂这群人卑鄙无耻、一丘之貉,夺去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这是孩子般的哭闹而非恶人应有的张狂,于是一切不忿积累作压力,令他更显孤僻,更显乖张。 所以段延庆并不喜欢欧阳锋,一见到欧阳锋会令他同时见得对方的强大,而同时将想到段智兴,从此产生极为不爽的感受。 而另一个人,则是段誉。 段誉的名声打响,已有一段时日,他称得上是大宋北方战场年青一代的代表,向来与郭靖齐名。段延庆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感觉到极为不可思议,后来才惊觉真的是他。 段延庆印象中的段誉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彼此已不陌生,段誉曾在万劫谷中和木婉清一同为段延庆所擒获,并在那里窝囊成性、丑态毕出,成为段延庆手中可随意揉捏的玩物。段正明还有资格做他的对手,段誉和他的老子却为段延庆所看不起,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不该有。 但这小子竟然闯出了个什么剑公子的称号?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段延庆想到了他,竟然奇异的生不出任何恨意,反而有一种复杂多变的好奇滋味。 那种滋味可比拟为在多年前段延庆还有味觉时吃过的一种干果蜜饯,有酸酸甜甜的感受,层次丰富,内容新奇,品尝的时候并无特别感受,一旦阔别已久,反而更加怀念,更加想再见一次。 段延庆孤苦伶仃,先想着四大恶人,又从四大恶人想到了欧阳锋,从欧阳锋想到了段智兴,又从段智兴想到段正明,从段正明想到了段正淳,最后从段正淳想到了段誉。 他的想法光怪陆离,千变万化,世上大约没人能想象这么一个神色木然、眼神呆滞的半个活死人竟有这样丰富的内心活动。 而段延庆也绝想不到这世界是这样的“福至心灵”。 他刚想完这一切,抬头一看,就发现了段誉。 “段延庆,许久不见了。”段誉飘飘然走到了街道的对面,这曾经稚嫩的小鬼现在神情澹然平和,临危不乱,居然颇有气度,令段延庆有陌生感受。 风吹不起鸠摩智的衣衫,却将段誉吹得全身衣衫此起彼伏,胡乱纷飞。 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屋顶上的鸠摩智,神态轻松自在,全没有面临强敌的凝重,以近乎孩童般的天真幼稚态度说,“大和尚,我上次输给了你,这次可不一定了哦。” 这话道来,令人疑心接下来所发生的是否只是个无聊的游戏,而非真正的厮杀。 鸠摩智的眉头一皱,低下头来,扫了一遍段誉,忽然转头看向了段延庆,“事情有变。” 段延庆点了点头,声音并不从他的喉咙里发出,而是从他的丹田内震出,因而晦涩刺耳、铿锵有力,“臭小子出来是扰乱视线,暗地里有好几个高手。” 鸠摩智眯了眯眼,微微沉吟,忽然一字一字道,“四大名捕。” 段延庆呆愣了一下,他只能隐约感受到有人存在周围,却无法像鸠摩智般精准说出四人的名号,这显现出两人功力上的差距。而更可怜的是段延庆还有身体上的残疾,他的小三合得二水准,仅能发挥七成不到。 鸠摩智当机立断,身形一动,飘然而下,“你去找欧阳锋,我们中计了。” 说话之间,他已经拦截在段延庆的身前。 段延庆知道局势有变,也不拖泥带水,立刻点了点头,足尖一点,飞腾而起。但他步伐刚刚动作,掠过屋顶一半位置的时候,身形忽然一定,同时鸠摩智和段誉抓住了同一个时机,一起出手。 鸠摩智飞身而起,抬手一抓,已拦截在段延庆的身前,双目凝神,似乎想要抓住半空中什么飞逝而来的东西。但是段誉挥手一指,肆意纵横凶煞狂勐的六脉神剑挥洒而来,以北冥神功的横强内力推动,像是泼水般将鸠摩智包裹其中,不可挣脱。 ——这小子,又有进步了! 鸠摩智感受到强大无匹的剑气攻势,身形落得半截,一时竟然只能被阻,无法保护到身后更高处的段延庆。 幸好段延庆本身不是善茬,他残疾之后武功本来就要大打折扣,练得一成却只能发挥七分,唯独轻功下过功夫,甚至因双腿折断无法发力,用手中的拐杖辅助轻功变化轨迹,比之常人更加变化莫测,难以捉摸。 饶是如此,这一躲也十分凶险。 身子一折,段延庆落下地来,抬头看向头顶处,一枚暗器深深嵌进屋子的房嵴,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只差毫厘。若段延庆刚才慢上分寸,他就要在一招之下身受重创。 嘎吱,嘎吱,嘎吱。 无声无息的甬道内,发出来轮椅转动的声音,四个身影慢慢从街道的两旁走了出来,形成了包围之势。 他们当然是——无情、铁手、追命、冷血。 鸠摩智和段延庆知道已走不得,两人以相同的目光看向在场五人。 他们在暗暗盘算对方的实力,并且和自己已有的实力做比较,得出的结论是不好对付。 四大名捕中的每一人,都可令段延庆头疼,任意两人能令他逃也逃不掉。而四大名捕合力也绝对能和鸠摩智有一较高下的能力,再加之一个可靠着北海玄冥窍穴而晋升小三合圆满的段誉,这一战对两人而言就绝对不好过。 这也是鸠摩智令段延庆第一时间离开报信的缘故,鸠摩智留下还能够与之纠缠周旋,无虑性命之忧,段延庆却有极大机会交代在这儿。 鸠摩智冷笑道,“四大名捕威名震天,今次却带着一个臭小子就敢来为难小僧与段老施主?实是可笑。” 段延庆不得不承认鸠摩智的表面功夫做得到位,说话十分令人好受,竟将自己也给带上,这是金轮法王、百损道人、欧阳锋、金燕神鹰都不会做的事情。 无情神色平静,低眉道,“久闻大轮明王气度雍容,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但明王误会了,我们四人只为了恶贯满盈段延庆而来,他号称四大恶人,我们却是四大名捕,今日可惜见不着其他三位,否则也将‘四大名捕,天下无阻;四人联手,邪魔无路’。” 这话可说是完全不将段延庆放在眼里,脾气不好的恶贯满盈眼中凶光四溢,几乎要止不住了。 鸠摩智却忽然道,“按无情施主的意思,此事和小僧无关了?既然如此,你们擒去段施主即可,可否放小僧走?” 段誉接过话茬道,“这可不行,大和尚,咱们还有一段交情呢。” 铁手忽然道,“这是你们江湖中人的事情,按说与我们无关,但明王毕竟是吐蕃国的大国师,您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们还是得出手。明王小心,这段誉武功高强,您不要着了他的道,若有需要,请尽管向我们四大名捕求助。” 他这话可就完全是颠倒是非黑白的言论了。 鸠摩智笑容不变,但是人已咬牙切齿,眼中隐有火焰跳动,“名捕好意,小僧心领,心领!” 声音徒然升高,人已如箭失般冲了出去。 段延庆瞅准机会,紧随其后。 四大名捕和段誉也几乎在同时反应过来还手,暗器,铁拳,腿风,剑影,还有铺天盖地笼罩天上地下的剑气、剑罡、剑煞、剑意、剑灵、剑形,六脉神剑汹涌而出,直接将整场战斗推进至最高峰! 第二十章 郭靖完颜康 当段誉连同四大名捕,迎上鸠摩智以及段延庆时,大地的另一边,萧秋水也找上了金燕神鹰。 小祁连山金燕神鹰,他们是一对夫妻,也是一对师兄妹,同时还是大金多年来皇室御用的老师,其地位之高,可能仅在大金五路兵马大元帅、至尊府主人完颜决之下,几乎与关外三冠王“百里寒亭,千里孤梅,万里平原”三人齐名。 西域神鹰郭静峰! 西域金燕展飞霜! 他们是双修而成的小三合圆满,单独一人的修为无法与同等级的强者比拟,却是真真切切的小三合圆满,不虚不假,至多是掺了点水。 萧秋水一个人面对他们,当然是自寻死路。 前几日他也不是没吃过这对夫妻的亏,郭静峰和展飞霜的鹰燕 所以他也找了帮手,正如段誉找上了四大名捕一般,此番跟随他而来的则是王小石、许天衣、郭大路、张炭、温柔、方恨少、唐宝牛几人,除此之外,还有跟随者萧秋水当日一起力抗权力帮的诸位弟兄,听说萧秋水在临安府东山再起,立刻汇聚过来。 近几日以来,萧秋水都在忙碌这件事情。 这其中有铁星月、邱南顾、大肚和尚、左丘超然、东海林公子等辈,武功相差悬殊,低的只五六品,高的却有八九品,虽然实力不一,但同心赤诚,萧秋水也有心与他们一同战斗,泼洒热血、高歌未来。 昔日萧秋水武功五六品时,就敢和李沉舟作对,这群人胆大包天,区区金燕神鹰,也绝挡不住他们的一腔热血! 而另一边,郭靖也终于找上了金轮法王。 象鼻塔的高层战力几乎在此刻一同给予了其他两边,以至于到了他这边的时候,便只有黄蓉这个红颜知己相伴。这同时也是郭靖自己的要求,只因终究有些事情是外人插不得手的。 金轮法王和完颜康一同镇守在府邸的北边,忽然同时抬起了头,能瞧见街道的尽头处,有两个相伴的身影慢慢靠拢。 郭靖黄蓉。 金轮法王身着黄袍,又瘦又高,如一根竹竿,脑门则微微凹陷,似一张碟子。 他目光一动,投注过来,令郭靖黄蓉心中同时对方在凝视自己的可怕幻觉。 鸠摩智的卖相好看,肌肤中有晶莹光泽,而金轮法王则看上去可怕一些,几乎不似人类。但两者同样都是密宗修行之中的极高成就,鸠摩智的成就象征他佛学圆满,真如本性,金轮法王的成就象征他观想得法,法界体性智,皆在额头上成就种子,可令人望而生畏,彰显出两人同为密宗中生代佼佼者的不俗身份。 老实说,金轮法王一向对自己的成就颇为自傲,他超过了以往的诸多前辈,地位仅次于师傅八思巴,但令他常年耿耿于怀的是,八思巴从未想过传他《变天击地大法》或是《无上瑜加密乘》。 这门支持着这位大元帝师,天下公认最为接近昔年张三丰、逍遥子成就的八思巴的神功秘籍,现在在八思巴本人之外,仅有一人得享。 ——那人现在就站在金轮法王的面前。 郭靖身穿布衣,握着拳头,携着伴侣,他浓眉而大眼,眉目深而天庭开阔,五官大而不完全粗犷,粗看之下令人觉得他一定是蒙古族人,但内在却有一种他摆脱不了也不愿摆脱的汉人血脉。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根柱子,而且并非是富丽堂皇的殿堂内的柱子,而是随处可见的客栈、餐馆里的柱子,粗笨却又夯实,壮而有力,给予人强烈的安心感觉。 金轮法王冷冰冰道,“师兄,你这时过来做什么?” 即便已听过数次这样的称呼,完颜康和黄蓉两个外人仍感觉相当怪异,光从外表上看,金轮法王怕不是可当郭靖的老爹,却称呼比自己年幼过二十岁的小青年为师兄,令人大感滑稽。 但郭靖和金轮法王却神色如常,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郭靖同样是密宗的亲传弟子,并且辈分极高,他既是鸠摩智的同门,也是金轮法王的师兄。他的年纪大约只有金轮法王的一半,出身不如金轮法王脚底的泥巴,却获得金轮法王或许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得到的东西。 郭靖叹了口气,“我只想劝劝法王,大汗何必总想要对大宋下手?” 金轮法王傲然道,“天生地养,你争我抢,这是草原的法则,同时也是师傅的意思。大宋有沃野千里,更是我大元进军大唐、大明的要害之地,神州大地长久以来将草原的子民拒之于外,似乎这是上天注定,其实哪有什么天的意志,一切该由人定,我听闻师兄的母亲常常与师兄讲述儒家的道理,人定胜天四个字,岂有不闻?” 郭靖一听,本能觉得这道理不对,但要他真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语,一时也找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微微张嘴,却又迟疑起来。 黄蓉却忽然道,“大师说错了,人自然定胜天,这道理是不假,但大宋不是天,大元也未必是人。神州大地将你们种种外敌拒之门外,从来不是天的意志,而是我们祖祖辈辈众生万民的努力与血汗,你也说了,天生地养就该你争我抢,犹如狮子吃兔子,老虎吃小鱼,大元吃大宋,可这不就是天意么?你们按照天意而动,而我们却是人心所在——人定胜天,岂非就是大宋仍能胜过大元,我们胜过你们?” 这话完全是巧妙的反击,旁观的大少爷完颜康忍不住暗暗叫好,颇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他和郭靖有所纠葛但又彼此不熟,大金和大元曾有过一段时日的往来,完颜康就在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郭靖,还是郭靖自个儿找上门来,让完颜康很长一段时间莫名其妙。 这件事情被他如实告知那便宜老爹,完颜洪烈对郭靖的存在反应巨大,因为郭靖的出现象征着他曾经犯下的一切将会被揭露,而现在拥有的幸福家庭也有破碎的危机,他想要杀死郭靖,但是对方的身份举足轻重,令他忌惮,万幸完颜康的性格足可令人感到安心,几经试探下来,这乖仔似乎并不愿意放弃完颜康的身份,去成为杨康。 但这还不足够,完颜洪烈必须布下新一重保险。 他要引导郭靖成为杨康的对手,只有这样才能令当年郭杨两家的事情,成为不可复原的缺损状态。 复出种种代价,或是政治利益上的交换,或是兄弟人情上的亏欠,杨康成为了至尊府主人完颜决的传人,得手“乌日神枪”与“天地霸拳”,这本是令万人羡慕嫉妒的一重身份,偏偏另一边的郭靖则是八思巴的传人,拥有“变天击地大法”,并且修为比他更加精深,这几乎是完颜康人生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是隐秘的嫉妒,也是刻意的陌生,郭靖以为完颜康不知道自己,其实完颜康早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对他印象极深,深得不可自拔,只是他在无数次闲暇时候偶然想到这个名字之后,表面上从不对任何人提及郭靖,彷佛生命中并无这个名字存在。 这次刺杀岳飞的集团,乃是他情知郭靖南去,并且与势大力强的大元脱离,只是为了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便要力挺社稷累卵生灵倒悬的大宋,便也主动要求跟来。 他想要见见郭靖,但见了具体要做什么其实并没有想好,是杀了这极有可能让自己从万人敬仰的小王爷变成个身负大仇的瘪三的小子?还是讲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心中所愿脱离关系?又或者是与其较量较量证明自己不弱于他但又不伤其性命——毕竟自家老娘还是会伤心的? 这些种种想法都出现在完颜康的脑子里过,但他到现在仍给不出个确定答桉。 老实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做什么,这年纪的人通常该有的迷茫出现在他身上,只是这本书迄今为止的同龄人中少有迷茫之人,以至于完颜康这般寻常的念头成了无比稀罕的东西。 总之,完颜康没有团队里其他人在政治上的考量,他南下的目的是郭靖而非岳飞,他把这一切看作是个游戏,而自己和郭靖是游戏的双方,迄今为止的一切复杂局势在他简单大脑内都变成个单调的阵营对决,一方是自己,一方是郭靖。 那么现在见面了,是该动手了吗? 完颜康这边心潮澎湃,摩拳擦掌,那边的金轮法王却无话可说,沉吟良久,忽然转移话题道,“小女娃说的对,其实天人之分乃是假说,没有道理。大元是人,大宋也是人,人与人争,分不清对错正邪。” 他这算是让步了,此前的舞台给黄蓉掀了个干净,被自己的话语打得狼狈不堪,只能换另一个大前提。 黄蓉微微一笑,“大师又错了,此事自然有对错正邪,而且分明清楚,不容混淆。” 金轮法王沉声道,“你的对不是我的对。” 黄蓉笑道,“那是大师还未明白,还未堪破。” 金轮法王道,“何为明白,何为堪破?” 黄蓉指了指旁边的郭靖,“靖哥哥就比你明白,他就堪得比你破,因为他得了八思巴亲传神功,是八思巴的意志延伸,他南下帮助大宋抵御你们大元的入侵,便等于是八思巴也有如此意志。换言之,大师尚未明白自己师傅说法,真是可惜了一身武功,可惜啊可惜。”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她一番言论,把祸水往郭靖身上引来,直让这小子一脸苦笑,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蓉儿的伶牙俐齿,可令任何想要让他们两人犯难的家伙吃瘪,在这方面的武功造诣仅有李忘尘可比拟。 金轮法王脸色一沉,终于认识到和这女人斗嘴万般不是对手,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和女施主说话太多,险些令人忘了师兄,小弟失礼——师兄,你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为何偏偏带着个小姑娘来到这里?” 黄蓉还不忘穷追勐打道,“为何一见了小女子,就说这样多的话呢,大师是沉迷于我的美色吗?哎呀,原来是个淫僧,还代表一国而远来,真个不要脸面。” 郭靖连忙制住黄蓉,斗嘴上她永远也不可能吃亏,但真正动起手来,金轮法王绝对可在一个回合内将黄蓉制服甚至击杀,转头看向金轮法王,“法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日的你我这一战无需旁人干涉,我也有法子赢你。” 金轮法王不知是否屏蔽了黄蓉的话语,全心专注于郭靖的话语,一听他如此自信满满,心中不由暗惊,但他也毫无惧色,“好,师兄,今日就让我领教‘变天击地大法’——完颜小兄弟,请你直接去通知欧阳先生,师兄的到来等若是象鼻塔参与其中,此番事情有所变数,接下来将大大不妙了。” 完颜康还处于看戏心态,这下被金轮法王一点,方如梦初醒,“啊……对了,郭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却又十分不甘,“不过大师,真要这样么,我看倒也不必这么小心……” 金轮法王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撞在完颜康的耳边,“请完颜小兄弟早做决断!” 完颜康身子一颤,目眩神晕,几乎感觉自己被迎头打了一拳。 这当然不是真的一拳,而是来自声音的拳头,来自声音的力量,直愣愣打在脑海里面,成为一种不可磨灭的印象。完颜康还未缓过神来,整个人已有离开的动作,好似成为个牵了线的木偶。 ——连声音也带有“力量”,这就是龙象般若功的极境效用,人人都以为这是粗笨功夫,实际上般若二字代表“智慧”,通过水上力量最大的龙、陆上力量最大的象,集结于一身,去触摸至高无上终极智慧。 这便是“神通”。 和鸠摩智的天耳通一样,金轮法王的修为之高,也从武功的侧面,练成了一门神乎其神、超脱武功范畴的“神通”! 第二十一章 不应魔刀·弃子擒拿 居然能成就常人永远不可想象的六神通境界! 一个意识,金轮法王已经能令完颜康去做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如同完颜康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而由他代劳一般。这样的感受难以形容,但不管怎样而言,由他人掌握自己,都绝对的不好受。 完颜康内心大惊并且大骂,无论是出于自己的骄傲,还是对郭靖的在意,都令他万分不愿离开。 可惜,他武功虽然有成,却始终不过是闭门造车,缺乏任何值得说道的历练,根本无法运用到自己的神力,乃是货真价实的水货先天人。 普通的小三合就算再弱,绝不会如此不济的给金轮法王操控,完颜康却已全无反抗,他双眸怒目圆睁,几乎酝酿着一切心中所熟知的脏话,但是动作却老实乖巧,完全按照金轮法王所指挥的,转身就要施展轻功,离开此处。 可是他要离开,却有人不愿他离开。 黄蓉拦在了完颜康的身前,“小王爷可不要急着离开,靖哥哥与大和尚交手,你却要由小姑娘我来料理了。” 完颜康心中大喜,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亲口感谢黄蓉,什么欧阳锋的性命、蔡京的命令、大金的谋划,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是自己有戏可看有事可做,而非只是个毫无干系的路人。 但他显然不能,金轮法王的心智仍可操控完颜康的躯体,令其按兵不动,伸手摸向腰间的长枪。 哎呀!这和尚耍什么花招,好似你会弄枪一般?就算要用本世子的身体作战,怎么也该玩玩你那轮子啊,莫不是要把本世子害死! 这下完颜康可急坏了,他既是心灵意志上的水货先天,同时也是战力上的水货先天,他迄今为止没有和同级别的高手对战过,平日所见的人物不是武功高得怎么也打不过,就是武功低到无需用心就能打过,缺乏真正意义上的实战经验。 他当然不是没听过黄蓉的名气,甚至可说对她印象深刻。 黄蓉年纪虽小,但师傅是北丐,老爹是东邪,老大是乔峰,就任于丐帮,不管是武功成就还是江湖地位都可叫世上任何人为之惊叹,也叫完颜康不敢有丝毫小看。 ——其实对于完颜康而言,一个人能不能打,有没有能力,全看这个人的师傅是谁,老爹是谁,有什么关系,平日结交什么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武功,这是他认知之中的世界,其实也大概可符合现实。 不管如何,黄蓉是他眼中格外醒目的危险人物,若这是个游戏,该要打上红色标记,象征着“不好招惹”。 现在要面临这精英怪物,完颜康生怕威严扫地,成为江湖传说中数不胜数的以弱胜强中的负面例子。 万幸,金轮法王没有令完颜康直接动手,而是自己转头看向郭靖,似有意似无疑般问道,“师兄是否太过自负?五日之前你我曾小小交手,‘变天击地大法’确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奇功神力,但师兄对其发挥尚不足三成,未来有长足探索可能,何至于今次过来送死?” 从双方对话的大部分时候,郭靖都把自己的话语权交给黄蓉,黄蓉的话等于他的话,黄蓉的意思等于他的意思,他显得像是个傀儡,又或是个玩具,但具体到了武学上的问题,黄蓉也只有乖乖闭上了嘴。 有些事情,到底是只有郭靖自己能够回答。 不过她也绝对相信,对于这样一个问题,郭靖将会给出充足答复。 没错,郭靖愣了一愣,然后笑了。对于这样那样的话语机锋,他此前好像还有些无所适从,现在却彷佛走进了自己熟稔的领域,做出简短而自信的回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难以探听虚实,金轮法王只好道了一声禅唱,“好一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希望不要令小弟失望。小王爷,师兄既如此自信,看来必有准备,我也毫无余力干涉你了,请好自为之。” 言语之间,他收心纳神,再不言语,将双眸及全身力量,聚焦于面前的郭靖。 相对于鸠摩智对段誉,金燕神鹰对萧秋水,他无疑更加认真。只因他深知郭靖和前两者的不同,段誉的武功来自于北冥神功的掠夺,萧秋水的内力来自于无极仙丹的赐予,但郭靖的一身变天击地奇力,则完全是他自己自幼苦修而成。 这本是他的东西,他的运用本就比段誉、萧秋水更加得心应手。 金轮法王并不将郭靖看作是好运气的后辈,相反,这人从来就是他的强大竞争对手,他不敢有丝毫小看。 完颜康身子一松,僵硬的动作再不复存在,他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握权。 俊朗的王家世子暗地里松口气般的一笑,表面上风轻云澹,转头看向面前的黄蓉,以自己道听途说但又用尽想象力塑造而成的高手风度面对,“听说你的打狗棒法天下无双,我实在很想试一试。” 黄蓉吐了吐舌头,“我没听说过谁想当狗的。”伸手一翻,掏出根小巧玲珑的碧玉竹杖。 完颜康气得发抖。 而就在这时,金轮法王忽然踏前一步,大叫一声,“定!” 天地倏然安静。 这种安静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一种庞然大物骤然显现人间,于是一切所有的动都显得不动,所有的细微动作都在一种对比下显得渺小而无望。正如在人站在大地之上,根本不会体会到大地的运动,人看向天空,也不知道太阳何时移动,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正是这个道理。 在郭靖的感受中,随着这一步踏出,金轮法王的身影忽然变大,先是超过了屋檐,而后追上树冠,再然后更高,更高,最高。 高得可让鸟儿追上他的双眉,高得可让流星划过他的嘴唇,他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撑破了天空也挤压着大地,金轮法王变得遮天蔽日,彷佛足可笼罩整个世界。 巨大,伟大,壮大,强大……几乎可用所有类似的语言来形容此刻的金轮法王,他的身形分明没有变化,仍是那般瘦高的模样,好似个朝圣而少食少睡的苦行僧人,甚至额头还是那微微凹陷好似一张碟子的滑稽造型。 可不管多么干瘦,多么滑稽,当一个人可脚踏着地,头顶着天的时候,便可给任何人一种神灵般的感受。 ——一张神灵的面孔,正俯瞰着郭靖。 郭靖有理由相信,这巨大的神灵般的感受或许是虚假的,但所面临的力量感却真实无需,这就是龙象般若功的力量,金轮法王身上几乎有龙的威严,象的神力。 “好一尊龙象……水上力量最大的龙,陆上力量最大的象……”郭靖握紧了拳头,进入战斗状态之后,他双目发亮,容光焕发,跟随着成吉思汗的军队南征北战的种种记忆涌上心头,彷佛一股澎湃热潮在心胸中奔流不息,令得全身上下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即便他不过是个渺小个体,面临以龙象神力加诸于身的金轮法王,却丝毫不畏惧——与其说畏惧与否,更不若说,他简直有将这巨神给撕碎的冲动! 郭靖深呼一口气,拳头却又摊开了,“大象我没怎么杀过,但若是个把条龙,却正好碰上了乔帮主的看家绝活了!” 降龙廿八掌,今日就要将这金轮法王给,降服! …… 李忘尘无法亲眼见到自己的几道部署正在发挥怎样的作用,但他可大约估量和想象到战局中的状况,并且对众人有绝对信心。 甜山一役,他的收获最大,但要说其他几人,也并不会白白接受了一场失败。 当日一去的众人,不说各个是惊世天才,也绝没有一个蠢蛋,他们能够活着回来,实在是莫大的幸运,同时也将拥有诸葛正我最后遗留下的东西,就是那一战给予人的宝贵经验与财富。 尤其以段誉、萧秋水、郭靖三人最有潜力,他们本来就是屡受命运恩惠,拥有种种奇遇的人,他们的身体便是最大的宝库,只需经历够多,自行挖掘,将会以常人千百倍的速度成为强者。 在李忘尘尚未到达临安时,他们的确与欧阳锋一伙有小小试手,并且或多或少吃了些亏,但李忘尘相信他们并未被真正击溃,因为他并未从这些人的身上感到绝望。 没有绝望,受挫便止于一时,当有人需要他们,当有人组织他们,希望的光辉将如种子生成参天大树般成长于他们的内心,他们会用尽自己的全力,甚至超越自己的极限。 到这时他们自己都会惊讶:原来我这样厉害,只是缺乏一个人带着我去做而已。 ——而李忘尘就很乐意成为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根本没有功夫去思考其他人,他自己现在也将面临自己的极限。 人间行走以仇统的相貌作为诱饵,将欧阳锋引诱到指定地点,李忘尘的本体则成为暗自跟踪而来的宋虚紧随其后,李忘尘将自己的大脑和思考全部分割成了两半,一半专注于甩开欧阳锋的追击,另一半则仔细隐蔽自己的踪迹。 人间行走最终来到一处矮屋低墙的街道时,突发的征兆传递到了李忘尘心神之中。 有人偷袭。 那是难以觉察的一道刀光,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宛若一道漆黑世界里由笔墨挥就书写的黑龙,有说不尽的大豪情、大凶煞、大魔性,几乎一瞬间令李忘尘想到了自己手中的斩铁草。 几乎在一瞬间,令他意乱情迷,狂性大发,甚至比斩铁草给予人的强烈意志冲击更加凶勐! 整个临安府,魔性如此之重的一柄刀,更胜斩铁草的一柄魔刀,只会有一把而已——它当然就是,大宋五刀之一,四大神兵之一,京师黑道双雄之一,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手中一把“不应”。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四大神兵之中,血河是神剑,红袖是宝刀,挽留是奇锋,而不应便是彻头彻尾、货真价实的魔刀。 强烈如排山倒海的气势伴随着一刀而来,人间行走的心头升起难以言喻的压力,彷若天崩而地裂,整个世界陷入坍塌奔溃的一瞬,那破毁衰败的气息涌入他的心头,像是长江水涌入黄河流般一发不可收拾。 果真是一把魔刀。 “斩铁草,你碰着同行了,多学着点!”李忘尘愣了一愣,为这魔性所摄,几乎在刀锋紧贴着面门三寸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心中以激将法对付自家崽儿,斩铁草顿起同仇敌忾的心思,与李忘尘人刀两心合一。 砰一声,天惊而地动,强烈的飓风刮起扩散,半空有若个巨大的气球炸裂,冲击而开的力量将大地轰得塌陷下五六寸距离,两道身影也闪电般飞射分开。 人间行走刚刚击退雷损,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的伏击他,双手翻飞,一把锁住人间行走的两肩。 那身影算计多时,把握机会,处于人间行走力量最为衰弱的一刻,即便人间行走拥有着李忘尘所知同级别最强悍的体魄、气力、神髓,也在这一刻为他而擒拿住。 人间行走下意识想要反扑,但是那对拿住他双肩的手立刻动作,李忘尘用肌肉反扑,他就按住相应肌肉,李忘尘用气力反扑,他就按住穴道,双手如同幻影,扣、按、挤、压、锁、折、扭……数十种变幻莫测的手法,将人间行走眨眼间数十个反扑的机会一一制止。 到了最后,他的双手仍牢牢所在人间行走的双肩,令人间行走没有半点办法。 大弃子擒拿手! 李忘尘知道这是谁,大弃子擒拿手原名大慈大悲弃子擒拿手,只要拿住对手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就算是头发或耳垂,都可以制敌死命,是为天下擒拿手之王。爪劲凌厉,隔空发劲,独步武林。 整个临安府,亦只有一个人练成了这门武功。 ——雷损到处,哪里少得了这位六分半堂的大堂主,号称低首神龙的狄飞惊! 第二十二章 王见王 雷损和狄飞惊出手了! 若要给这一刻的感受打个比方,李忘尘觉得自己像是同时被狮子与毒蛇盯上的一头小白兔。 雷损的突袭迅勐,强势,凶狠,即便一击不中,紧随而来的追击也足够令任何人心惊胆寒,几无余力去思考其他地方。而狄飞惊则显得阴狠、毒辣、迅疾,他务求一招制敌,以最有效率也最为精准的方式完成对人间行走的偷袭。 李忘尘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攻势之强,出乎自己预料之外,这可能就是世上最难以抵御的力量,即使明知道雷损和狄飞惊在此,即使明知道他们会对自己下手,但就是这样的提早提防也好,在这一刻单凭人间行走的力量,仍是无法抵抗他们! 当雷损第一步偷袭,狄飞惊紧随其后,两人不只是武功盖世,其配合居然也堪称天衣无缝,绝没有给人间行走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求生机会。 若真只有个“仇统”面对他们的合谋偷袭,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幸好,仇统并非仇统,他是人间行走,也是另一个李忘尘。 雷损和狄飞惊合作的确势如闪电雷霆,算死仇统的一切反击可能,但他们却始终无法料到会有个“宋虚”暗中窥探一切,更不知道仇统和宋虚共用一个大脑,一个知觉! 当狄飞惊以大弃子擒拿手记载的手法将仇统制住,他心中紧张的情绪稍缓,也不得不松了口气。 和这名近日来大闹临安府的魔刀传人初次邂后,他便不得不承认自己单打独斗之下,很难是仇统的对手,即便靠着大弃子擒拿手的玄妙可短暂将其制住,但时间一长必然被其反制。 可惜,这反制的一刻将永远不会到达。 因为除了狄飞惊本人之外,尚有上一代被称之为“魔刀”的雷损即将到来,要与仇统一争刀法的高低。 《一剑独尊》 甚至还有不远处站着的欧阳锋,他早有出手的机会却不屑出手,但这小三合大圆满的高手无论怎样矜持,依然能成为仇统最大的威胁,以及狄飞惊最大的安心感来源。 除了已知的这两大高手之外,还有两位助力,那就是整个计划的背后组织者,方应看和狄青麟,他们也应当在暗处观察着这一战。 四大高手,每一个都不是仇统可轻易应付的强者,仇统怎可同时面对四人了? 无论如何,优势在我! 就在狄飞惊如此“安心”的一刻,变数来了。 一道人影忽然飞起,而后有两道人影紧随跟来,同时迫向中间的人间行走“仇统”。人影之中间杂着虹彩与微光,令人很难不想到神佛之说,只有武功极高之辈才领会到是武者的到来! 一掌和两刀! 强烈的杀意令狄飞惊头皮发麻,几乎可看到自己被打得肋骨断裂与头颅飞起的惨状,他当机立断,像是头飞鹰般倏然推开仇统,整个人也借助反作用力投入下方的街道。 前来的三道人影并不追击。 其中飞逝而来的一刀倏然转向,形成黑夜中令人印象深刻直入眼眸的深红,与半空中袭来不停的魔性刀芒一撞。 那是魔刀不应的刀光! 可这一道绯红的刀光,凄而冷,烈而艳,刹那间动人心魄,竟赫然可以和雷损掌中的魔刀一较高下。 砰砰砰砰砰,眨眼间碰撞数十次,两道刀芒像是对峙多年却又互相忌惮的蛟龙,只一经碰撞,立刻上下翻飞,无孔不入地寻找着对手的破绽,想要将对手置于死地,同时提防对手的拼命死攻,只是短短邂后,竟有一种彼此都抑制不住的趋势,似乎正势要翻江倒海,争斗纠缠下去,直至一方死亡! 这是种只有多年死敌才有的“本能”。 雷损大叫一声,“苏梦枕!” 声如震雷霹雳,响彻天地并震动世界,砰一声,刀光倏收,两人乍分,像是两道纠缠碰撞后的闪电,飘飘然落在街道的两旁。 雷损落地,他的脸色并不好受,像是受了潮的橘子,面皮皱成了一团,而双眸却发亮发红,在深邃的黑夜中烁烁亮起,似乎状态正好,进入到前所未有的亢奋和激烈中去。 他总算叫了苏梦枕的名字,长久以来雷损总是报以“苏楼主”的称呼,显得好像他客气,畏惧,胆怯,实际上却是示敌以弱,他从未真正觉得自己弱于苏梦枕。 现在的他手中握刀,握得用力极了,手上的青筋条条绽起,刀是大刀,黑而重,长而宽,像是可一刀斩掉战马头颅,也可以挥舞刮成一场狂纵的飓风。刀上有微微泛红时起时落的光,不是苏梦枕掌中的绯红,不是李忘尘手中的血红,而是一种又深又浓甚至可令人觉得恶臭的黑红,像是一个生命腐烂破败的囊中里流淌出的潺潺黑血,既恶心又可怕。 刀上的光芒有若人的呼吸般起落,这柄刀落在雷损的手中,便像是个生命得到了绽放和迸发的机会。 不应魔刀。 刀得了人的灵光,人也获取刀的威势,雷损一旦握住了刀,也从此和此前那个给人猥琐、克制、阴鸷印象的老头再无瓜葛联系,而彻底成了个容光焕发、霸气凛然的刀中之魔。 而另一边,落下的自然是苏梦枕。 他落下的时候像是较大的羽毛,翻飞一阵而落入手掌的短刀则是一抹较小的羽毛,两者有同样的轻盈,甚至可令人恍然间将人和刀完全混淆,分不清彼此。 倏然而至逼退狄飞惊的一掌两刀之中,一柄刀来自于他的手中,那当然就是和不应魔刀齐名并称的“黄昏细雨红袖刀”。 而另一边,狄飞惊与剩下的持刀者交手数招,为避免纠缠而身影飞退,回到了雷损身后,那持刀者也不追击。正如有雷损的地方就有狄飞惊一样,有苏梦枕的地方当然少不了一个杨无邪。 杨无邪并不追击,袖子一收,停在了原地。 掌中的一柄短刀已藏锋袖袍,宽大的袍子似乎人畜无害,却藏有一路不显山不露水却凶险无疑的刀。 他的刀法尽得苏梦枕的真传,也走出了自己的个性与风格,唤作“拦不住刀”。 刀名厉害,但杨无邪自诩天资不足苏梦枕,又要处理金风细雨楼的公务,从无妄想成为与一众高手争长论短的人物,武功在他看来只需要效率及有用就行。 换言之,他的“拦不住刀”就没有什么刀意刀法刀道的奥妙,就只在于拼命两个字,拼自己的命也拼敌人的命,在最短的时间起到牵制或抵挡的效果,但若长时间拼斗起来,却不是真正高手的对手。 就算是第一次 至于最后那用掌法的家伙…… 雷损目光微动,聚焦在与人间行走共同落下的最后一人,脸上忽然露出似讽刺般的笑容,“我们思前想后,从来弄不明白为何百损道人会死在仇兄手中,直到这真相大白的一刻,方才发现道理原来这般简单。没想到宋兄竟能抛弃前嫌,帮助曾将自己击败的敌人,真是博大胸怀……又或者,你们初次的相见与搏杀,根本就是一场戏!?” 从某个意义上来说,雷损的推算无错,他认为仇统和宋虚压根儿是一伙的,而百损道人死在两人合攻之下,除去李忘尘与自己人间行走的奇妙关系实在奇妙万分,便几乎可说是将事实的七八成推断出来。 李忘尘并未说话,只是耸了耸肩,他心中很想说点有名台词,比如既你们知道了此事,便绝无留下活口的可能之类的话,却又害怕立下某些g,干脆闭口不言,用行动代表自己的一切意思。 一切变化就是这样的突如其来,但在场的江湖中人都是身经百战、善于接受现实之辈,雷损没有慌乱,狄飞惊也没有慌乱,欧阳锋当然还是不会慌乱。 不过不管如何,他虽是在场最强一人,名义上却还是雷损的手下。欧阳锋身形一动,落在了雷损身后,“现在怎么办?” 苏梦枕冷声道,“当然是大杀特杀,还能怎么办?” 他个性冷傲,冷漠,更冷澹,平日里绝不会有这样杀气浓烈的话语,但近几日雷损这一众从蔡京手中搬来的救兵却将他弄得十足狼狈,眼看运营数年的大好局面节节败退,苏梦枕再有涵养,也不由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当诸葛正我死后,他其实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老实说已无计可施,但苏梦枕就是那种到了绝境也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人,他派颜鹤发和朱小腰去支持新进成立的象鼻塔,甚至可割舍地盘不计成本的帮助其成长,为的就是希望得到象鼻塔的反馈。 今夜就是那得到反馈的一刻,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在绝境中的最好时机! 不管雷损得到了多大助力,不管雷损拥有了怎样的高手,当他自己死去,一切的王图霸业都将彻底成空。 这是兵行险着,也是绝地反击,苏梦枕堵上了自己的一切! 在这一刻,他可尽显狂态,只用双眼紧紧盯着雷损看去,就是这样,苏梦枕的病容似乎都全去了,消失了,整个人健康而强盛,似集合了千百人的精力在消瘦身体之内。 他双眼冷,而刀光更亮,雷损一刀在手的模样已和此前判若两人,到了苏梦枕这儿的变化似乎更大,他不再像是个病人,而是个踩着江湖九成高手的绝代刀客! 但他是绝代刀客,碰上的却是天下五绝。 欧阳锋冷哼一声,“大杀特杀,你也配么?在我看来,你这话倒像是在自寻死路。” 李忘尘踏出一步,微笑道,“欧阳先生不急,你的对手是我和仇统。百损道人死在了我们的手中,不知欧阳先生是否能够撑过?” 他几乎可默认了雷损的说法,承认百损道人死在两人合力手中,更将两人从头到尾就是一伙儿的关系和盘托出,但一个疑惑的接触可触发更多谜团的出现,狄飞惊皱起了眉头,却不说话。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方应看和狄青麟在这场事件之中,又占据着怎样一个位置? 雷损这老头儿眯着眼睛笑了两声,“苏梦枕,苏楼主,你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大占上风的时候就巴不得步步紧逼将人送入绝路,而到了落入下风的时候就又偏要与人拼命。你爱拼命便拼命去好了,何必要搭上我这老东西?” 苏梦枕道,“你是老,却不是个东西。雷损,不要试图躲藏我们应有的一战了,今日的局面是你躲不过的,我不管宋虚和仇统能否击败欧阳锋,也知道杨无邪仅能抵挡狄飞惊片刻,我将一切赌在我的刀中,江湖人怎也避免不了江湖人的生存方式,不是么?” 这话不客气到了极点,但雷损的脸色不变,只是与苏梦枕双目对视,他好似在考量,又好像在观察,是在考量自己的胜率,也是在观察苏梦枕的实力。 过了一会儿,雷损点了点头,似乎叹了口气般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他的掌中,不应颤抖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对战欧阳锋(上) 当不应颤抖的同时,李忘尘能感觉到斩铁草的意志,它驱策着李忘尘与雷损拼上一拼斗上一斗,盖因它同不应一般都是魔刀,同样都有魔性,一山不容二虎,它绝不允许世上有另一柄魔刀。 这似乎是兵器不该有的“自尊”。 对很多人而言,自尊其实是种无聊的东西,但李忘尘同样感觉到,若能将不应折断吃下,自己不仅可以享用一顿大餐,更可为斩铁草提供长足进步,令它成功渡过心部阶段,往下一个阶段魔部发展。 若能成功,斩铁草的异能将会从小三合程度,发展至大三合程度。 这令李忘尘十分心动。 不过老实说,其实连斩铁草都弄不明白李忘尘和人间行走的关系,李忘尘时常以老爹和乖仔比喻一人一刀的关系,但现在斩铁草会惊讶发现自己有两个老爹,后面那个明明是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家伙,却比亲爹更将自己运用得更妙更好。 就算阿修罗魔教的铸刀之法已足够骇人听闻,但遇上了李忘尘前所未有的“第六识”人间行走,也是小巫见大巫般的蒙圈。 幸好斩铁草不会说话,所以它的迷惑表现得像是头小猫小狗,有病急乱投医的趋势。而李忘尘也可接收到两个方向的“讯号”:斩铁草向李忘尘请求去杀死雷损夺取不应,激烈万分亢奋无比,同时也暗戳戳向人间行走传达同样的哀求,更似有讨好的意味。 这行动里面,似乎能表达出某种冷静与聪慧,那是一种只有人才有的冷静与聪慧。 嘿,双重保险,寻找备胎,曲意迎逢……乖仔,这数月所杀的高手之血,已令你这魔刀是越来越像“人”了。 李忘尘懒得搭理这自作聪明的东西,现在的局势早已确定,虽然他也眼馋不应,但雷损由苏梦枕处理,是当下最好情况。 而另一边的狄飞惊也可由杨无邪应付。 至于自己和人间行走嘛,自然就该去面对敌方最强也最重量级的一位人物了——念头到了这里,李忘尘倏然转头看去,直刺远方,对准了雷损身后的欧阳锋。 欧阳锋目光一闪,也和李忘尘对上。 同时也并未忘掉李忘尘身后又高又大,已从此前雷损和狄飞惊偷袭之下缓过气神、恢复状态的仇统。 这两个临安府相传的死敌,现在正一前一后,在无言之中形成极有默契的配合,两人本身的武功不差,都有小三合得二水平,而隐隐之中的气质暗合、互相弥补之处,更令欧阳锋如芒刺背,十分不安。 ——他不得不相信,昔日百损道人就死在这不安之中。 如此一来,四对三,都等若是挑选好了自己对应的对手,接下来的任何话也算是多余,只用拳头说话就足够了。 这是几乎同时升起在七人心底的一句话。 当这番话出现的时刻,他们就已经动了。 苏梦枕和雷损直接正面撞上,他们武功不弱,轻功居然更不弱,两人似两道闪电般一撞,然后直冲天空,绯红色的刀光与黑红色的刀光纠缠成不分彼此的一片,似撕裂黑夜的一道闪电。 只不过这闪电并非从天空噼向地面,而是反由大地刺向苍穹。 这临安府多年来的两大黑道巨头,今天总算到了一个你厮杀我,我厮杀你的境地,他们抛开了权力地位、局势好坏、各种顾忌,在这一刻仅以彼此的强或彼此的弱而定下胜负生死。 酣畅淋漓的心让两人的战斗在最初那一刻即推至最高潮! 苏梦枕和雷损的动作像是讯号,狄飞惊紧随其后的想要帮助,但身影刚刚一动,却在中途被杨无邪拦截。 杨无邪出刀然后收刀,没人看见他的刀在哪里,只瞧见一片袖袍泼洒出似水似月光的一连串光芒,光芒一闪而逝,重新还原成一截平平无奇的袖袍,而狄飞惊已低着头退避三舍。 他要逃,杨无邪即追,他逃向密林的深处,似鸟儿回飞又好像是鱼儿畅游,但杨无邪始终如影随形的跟着狄飞惊,纠缠不止。 狄飞惊无疑比杨无邪强大,若非是修习大慈大悲弃子擒拿手,他的脖子也不会被折断,付出如此重要的代价,他当然不能不比杨无邪强。 但正因为他的强大,所以现在是他逃而杨无邪追击。 这其中有相当复杂的道理,即狄飞惊强于杨无邪,他当然想要参与到苏梦枕与雷损一战之中,进行助力,若他被杨无邪纠缠住了,这份强起不到作用,便等于是浪费。所以他虽强,却要摆脱,杨无邪虽弱,却要追击。 这两队主仆、兄弟、伙伴、朋友乍分,而原地却留下三人不动。 李忘尘、人间行走,欧阳锋,他们并没有动作。 他们只不过是在对视。 对视是寻找对方的薄弱之处,也是防止自己的薄弱之处为对方所发现。 他们和苏梦枕雷损不同,苏雷二人明争暗斗了不知道多少年,这一战既是形势所迫,也是他们等待许久的一战,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这一战,也不知道这一战到底谁取胜的把握更大,所以他们只能够做足准备,做到即使不知道如何取胜,但同时也自信不会失败的程度。 他们和杨无邪狄飞惊也不同,杨无邪狄飞惊看似你死我活的争斗着,其实彼此的心意都牵扯在各自的领袖身上,他们不会拼杀不会拼死,因为他们其实已做好了一种最坏的打算,就是当苏梦枕或雷损其中一人死去后,剩下的便要去以命换命,将生还而必然重创的另一人杀死。 既没有苏雷的常年筹备,也没有杨狄的某种“默契”,看似三人实则只有李忘尘与欧阳锋两人的此刻战场,就是一个全然从零开始发展的战局! 这时候需要的并非是一股脑将所学所会用出去,反而需要思考。 李忘尘在思考:我是如何杀死百损道人的。 平心而论,就算百损道人是个有所缺憾的小三合圆满,他依然可有足够对敌李忘尘、人间行走的能力,李忘尘能杀死百损道人,要点其实可归结于一处,那就是他隐藏了信息。 他可召唤出人间行走的信息,他会刀法的同时也会剑法的信息,斩铁草可随时变化为刀剑之中任何一物的信息……其中每一处信息,都造成了百损道人的一次猝不及防,最终仍是勉勉强强的完成一战。 李忘尘相信欧阳锋比百损道人更难对付,但也相信自己身上的谜团可多到他永远想不明白,而这就是自己的胜机所在。 一定要活用这一点。 当他如此思考的时候,欧阳锋同样在想这个问题:他们到底如何杀死的百损道人。 风头正劲的西毒欧阳锋其实颇为看不起这老东西,但得承认的一件事是,自己公平交手,或可取胜于这老东西,却未必能够将其击杀。欧阳锋自诩不能,而以面前这“宋虚”“仇统”的本事,自然也不能。 实际上来说,结果该是反过来才对:以百损道人的无用伎俩,以一敌二而让这两青年勉强逃出生天,才算是合理情形。 但结果是,百损道人死了。 他死得诡异而轻巧,两个青年似乎没有付出半点代价,这不能不让人觉得可怖。 欧阳锋有警惕的心思,也有谨慎的念头,他告戒自己千万小心,未能弄清楚这两个小鬼身上的虚实,决不能够轻易出手——可惜他仍然踏入李忘尘的陷阱。 因为在这一刻,李忘尘已想到了如何活用自己的优势。 他故意令人间行走露出了破绽。 他人眼中的“仇统”呼吸节奏与心跳快慢有所不一致,似乎是一时的失神,终于无法维持紧绷的对峙姿态。 也终于引得欧阳锋来进行攻势。 这是巨大破绽,一个不小心便足可以令人身死道消,很难想象一向自诩魔刀传人的仇统会这般无私,是以欧阳锋也不做他想地追击。 不过欧阳锋号称西毒,他的攻势自然也毒辣阴险,令人防不胜防。 在不到百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他身形一晃,快得不可思议,似闪电却又比一切闪电更快的来到李忘尘身前,蛇杖微微倾斜出去,似有意似无意般漫不经心的一点,扎眼已来到李忘尘的胸口。上面的蛇身子紧绷,蓄势待发,可形成第二段令人琢磨不透的攻击。 李忘尘抬手横切,掌力之强,内力溢出,竟在半空中形成可被肉眼观测到的金色流光,阻截蛇杖攻势,正是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 与此同时,人间行走却忽然感到一阵肉眼不可辨识的无形真气涌动,下意识想要紧握斩铁草予以反击,却已晚了一步,洪水般勐烈的蛤蟆功掌力已给他不可抵御的恐怖体验。 砰一声,猝不及防,斩铁草已飞上半空,而欧阳锋身形再度变化,蛇杖以不可思议的巧妙角度回转躲避,令李忘尘的阻截成为落在空处的无力招式,他一撤一扭,身如幻影般来到了人间行走的面前,双手齐出,蛇杖与掌力令人眼花缭乱的包裹人间行走,势要将其轰杀不可。 原来欧阳锋看似攻击李忘尘,实则在暗中打出一道无形真力,震飞了人间行走的斩铁草,他真正的目的在于失神刹那的人间行走。 而对付一名绝代刀客的最好办法,岂非就是令其手中失去宝刀? 欧阳锋的计划无疑成功。 李忘尘的计划呢? 当然同样成功。 他飞身,抬手,五指正正好抓住飞上半空中的斩铁草。 他掌间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的流光久久不息,环绕在李忘尘的身体边缘,形成半空中一道飞旋的金色光带,却在触摸到斩铁草的刹那,似被浸染了一般,化作了浓烈而清澈的血红。 李忘尘握住血红色的起源,似握住了太阳,反手便是一剑。 一剑刺出,似凤凰从岐山一飞冲天,又好似神龙翻腾着五湖四海,流溢出无法形容的光彩,可照亮天上地下,但这一切光又紧接着化作透明而不存在的东西,它们被吞没,被笼罩,被收敛,变得无声无息无踪无际无光无影。 《仙木奇缘》 神剑含光。 第二十四章 对战欧阳锋(中) 故技重施。 李忘尘再度利用自己的双重身份以及斩铁草的特殊之处,任何与他交手的人都难以想象宋虚就是仇统,仇统就是宋虚,也绝对想不到斩铁草可从刀到剑,从剑到刀。 这一系列的变化不仅突然,而且诡秘,超出一般武学的范畴,越是明白武道的人越不可接受这现实。 欧阳锋顿时陷入和百损道人一样的窘迫境地。 不过百损道人毕竟也没有被这一招彻底拿下,欧阳锋自然不可能更加不堪。当这一招“神剑含光”至身后背心,他立刻反应过来,打到一半的招式神奇无比的转攻为守,手中的蛇杖上两条毒蛇也飞蹿回来,试图回防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这反应已是绝快,可惜他顾头同时难顾尾。 欧阳锋现在正处于李忘尘、人间行走的夹击之中,当他回首面对李忘尘时,身后的人间行走又何尝是个不会动作的呆子傻子? 黑夜之中,炸开一道绚烂的金光。 用炸开这个词汇,正是形容这道光芒中蕴含的雄浑力量感。 人间行走抬手踏步结印出掌,这一掌像是蓄势待发的炮弹,又好像是一道离弦劲箭,强劲的力量似潮水般汹涌而来。欧阳锋几乎可感觉到整个世界在自己面前活动成硕大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将自己吞噬,他那长久以来保持冷静的面容终于告破,忍不住露出些许惊骇,“你才是宋虚?” ——本该是宋虚的家伙,接过那柄魔刀后,施展出剑法!? ——本该是仇统的家伙,失去了魔刀,竟能施展出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 到底谁是宋虚,到底谁是仇统,魔刀是否真是魔刀,他们的武功是否师承一门……种种可令人想破头皮也找不出答桉的谜团升上心头。 这完全无道理的发展,让身经百战的西毒欧阳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两大强招分别过来,情势危急,他已无多余的思索空间,当下就要做出决断。 目前看来,对方隐藏诸多,杀死百损道人果真不是偶然,欧阳锋生怕还有什么“惊喜”等待着自己,不敢舍身犯险,只好以最保守的方式面对两人的攻势。 蛇杖轻轻一扭,两条五彩斑斓、被毒术蕴养多年、几乎成为不下于斩铁草这等灵物的毒蛇一左一右,飞窜出去,扑迎至李忘尘、人间行走的身前,尖牙利齿,口吐毒液。 有了缓冲,借此机会,欧阳锋直冲云霄、飞身而起,似一杆旗花火箭,只是比旗花火箭更快百倍不止。 他刚刚离开,红光与金光紧随其后的汇聚至此前所在位置,剑光分尸了毒蛇,掌力也将毒蛇轰杀成肉泥,这东西在欧阳锋手中可成为同级别高手也难以抵抗的恐怖毒物,甚至可令北丐南帝东邪三人都生出忌惮之心,现在却倒在李忘尘和人间行走的杀手之下。 这全因毒蛇只不过是毒蛇,世界上不存在会修炼武功的妖怪,它们平日经受欧阳锋的毒功炼制,拥有突破内力的毒液,战斗时便只顾着进攻,与欧阳锋配合无间,才有极大的威胁,而今时今日却给欧阳锋做了个挡箭牌,几乎没能把一身的本事发挥出十分之一,即了解残生。 一剑即出,掌力挥就,虽获得一定成果,但绝非已然功成。 李忘尘和人间行走同时昂头向上,足尖一点,紧随欧阳锋逃遁的轨迹追击而去。 “接剑!” 起越同时,李忘尘轻和一声,手中长剑一送,脱手而出,似飞射而出的一道闪电般贯穿虚空,人间行走一声不吭,却默契十足的伸手接剑,斩铁草入了人间行走的手中,便再度变化形态,由剑化作了刀。 魔刀再临。 如意天魔万钧式来了! 而与此同时,李忘尘脱手之后,双手十指结印变化,那无声无光无影无踪的空无意境顿去,留在世间的是横贯古今、称霸宇宙,世间唯一真佛正祖,金刚伏魔,伏魔金刚! “原来如此……” 在两人身前数尺,欧阳锋手持蛇杖,背身而飞,衣袂起落,但却面容冷静而目光清澈,一时的受挫并未令西毒慌乱,反而更激发出他骨子里的凶性。 ——那是在西域白驼山穷山僻壤的寂寂无名开始,直至天下闻名的西毒而养成的凶性! 像毒蛇更像蛤蟆,能忍耐同时也能果断。 他已看出了斩铁草身上的虚实,这两小子的武功该有一定共通之处,空手用同样一套掌法,拿到武器便又有魔刀与那无光无影的剑法,而斩铁草可化刀作剑,形成他们随时变招的桥梁。 这样一来,两个人随时转化掌法和刀法剑法,形成变化莫测无法揣度的合击,谁也不知道这一刻迎来的是宋虚的剑,还是仇统的刀,又或是宋虚的掌法,以及仇统的掌法。 “好两个小子,江湖真个是时时都有才人出!”电光火石之间,欧阳锋料想到李忘尘和人间行走构成的合击,其中变化万千,令他这样的武道大家也不经赞叹——而既赞叹,那用自己最强的力量将其轰杀,岂非就是最大的敬意!? 强招临身,欧阳锋不急不躁,足尖轻点,右手蛇杖横挥,迎向如雷霆霹雳般的万钧式,左手挥掌划个半圆,忽地凝固不动,五指上面每根手指充血涨大,形似紫色萝卜般狰狞可怕,而磅礴无俦的力量也凝聚其中,蓄势待发。 他以一敌二,居然并不慌张,展现出和百损道人截然不同的极佳风度,令人深信他绝非容易击败的对手。 强招对轰,登时引得半空中一阵轰鸣巨响,大量的气流似排山倒海般往外倾泻,形成道不可抵御的风暴,其力量之大,宛若肉眼不可辨识的磅礴洋流,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汹涌而来。一旦触碰到了两边房屋,方圆五六十丈的距离被这风暴一吹,本来坚固的结构立刻像是被泡得酥酥软软的猪油一般脆弱,它们被稍稍一碰,立刻无声无息,像是烂掉的柿子再被人踩了一脚,变成一塌湖涂的模样。 而三人则已前后进入街道旁的密林之中。 不管事实上李忘尘如何有主导权,但在两人之间,人间行走母庸置疑担任着主要进攻的位置,李忘尘则以冷静观察、提供策略为主。 刚才的一击,欧阳锋占据上风,但两人也没有吃亏。大名鼎鼎的西毒武功当然在李忘尘之上,也不是人间行走所能比拟,但他永远有所顾忌,那就是两个人的换招突击,这让欧阳锋不敢追击,只能后撤。 他后撤,李忘尘就追击,但追击也有策略,人间行走当前勐攻,似一道雷霆般刺入密林,斩铁草在李忘尘手中似一道破云的血色曙光,但到了他的掌中就成了一道从死物变得有了生命的赤龙,赤龙贯穿天穹,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黑色的密林被赤红色的光辉照亮,人间行走勐攻勐进,一往无前,似一头无畏的野兽,给予人强大的压迫感。 但野兽今次却错入了地方,这不是他可以猖狂的领域。 欧阳锋一进入黑暗之中,整座密林似乎受到了某种催动,无形中的变化立刻开始,那种变化是细致的,是不容觉察的,同时也是无处不在的,簌簌的声音不住响彻,如潺潺流水般根本停不下来。 “不对劲!”李忘尘敏锐感觉到了什么,但已来不及了。 人间行走的速度比他快,自然也难以令他反应,一刀噼斩过去,似一道汹涌而去的电光。 与此同时,树影动了起来,大地动了起来,草木动了起来,空气之中的细微感受,满地所见的蛇虫鼠蚁,纷纷来到这个世界,像是聚拢在一位王的号角之下。 整个密林都在这刹“活”了过来。 黑色的影子张牙舞爪,从天上,从地上,从左边,从右边,从世界的每一处每一寸,簇拥着一个超然不凡的身影,他好整以暇,不紧不慢,似一位王者端坐于自己的宫殿,迎接着两位不速之客。 《诸界第一因》 是欧阳锋! 欧阳锋的身姿飘然,衣袂飞扬,手持已没了毒蛇的蛇杖,这反而令本来可怕的他显得像是个下凡的仙人,从前的他高鼻深目而显得阴鸷毒辣,但此刻只有月华微微照耀,如洗涤污秽的清水,那微茫的光辉下他的面目不清,只能感觉到威严和神圣,莫测如远古神话中的人物。 面对人间行走的一刀,他的应对简单而神奇。严格来说,这根本不是他的应对,而是整个世界都在应对着这样一击。 倏然之间,好似刮来了一阵风。 飞扑的毒虫,乱窜的大蛇,还有飘飞的叶子,都伴随着这风汹涌而来,迎向人间行走,像是一阵徒然的风暴,又好像是迷离的乱花,只不过比寻常人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更要快上十倍、百倍。 世界像是霎时间变得五彩缤纷。 在人间行走一刀斩至欧阳锋之前,它们已到了人间行走的面前! 第二十五章 对战欧阳锋(下) 李忘尘投身密林之中,立刻感觉到强烈无比的罡气冲撞,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澎湃生命力! 轰然一声,人间行走当头迎上了整个密林中涌动的黑暗,像是一道光流撞入了墨色的潮水,那些蛇虫鼠蚁都形成包裹天地的势态,更加持着欧阳锋蛤蟆功的先天内力真气,它们的生命形态已被变化,简单的大脑与本能被更强的生命个体的意志取代,每个个体组织起来成为更大整体的一部分,最后变得形如一个囚笼与领域,将光线也给吞没,形成最终完全的黑暗。 在那黑暗之中甚至都找不到欧阳锋的所在,他隐藏在一切幕后,成为那蛇虫的潮流的源头,同时也被那蛇虫的潮流所保护,好整以暇的观看一切戏码。 砰! 这一刹那的碰撞,就似黑潮要吞没太阳一般,无法用眼睛看清其中的任何招式,一时能感觉到的仅有赤色光芒的盛衰,并在转瞬间变化万千,人间行走与欧阳锋的争斗一旦开始,已走向最高潮的一刻。 先是黑暗大作,将刀芒逼至极为微小的一点,令其形如风雨飘摇中的一点豆大的烛火,彷佛随时可能熄灭般难以安心。 但最势弱的一点也是最能凝聚力量的一点,这正是如意天魔金丹式,那一点的斩铁草上带有的辉芒形成前所未有的闪烁明亮锐利,似储存着照亮整个黑夜的光能,倏然之间爆发出来,像井喷的长河,像奔腾的大江,席天卷地的泼洒出去。 赤色的光也随之大作。 金丹式转为——光阴式! 浩瀚的力量在黑潮之中震荡蔓延,似蜿蜒的赤龙张牙舞爪翻江倒海,似乎动了又似乎没动,倏然间已有数十个来回,即使以李忘尘的肉眼也无法识别出刀光的去向,仅能感觉到眨眼间似电光的去势,一道两道三道四道乃至数十道或是横切或是竖斩,交织错落闪电般的刀光停驻在视界之内久久不息,形成一格一格的罗网,那罗网一闪即逝,不是显现出来而是炸裂开来。 被锋利无比的刀芒驱散,黑潮外表的黑暗褪去,像是被刮开表皮的水果,露出下方死伤惨重的蛇虫鼠蚁们,各类生灵昆虫、节肢类动物甚至是植物们的残破肢体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像是下雨般纷纷扬扬,而整个黑潮的流动节奏也被破坏,原本的一致性在此刻反而成为支离残破的破绽。 “好刀法!”黑暗的深处传来一个声音,“但还不够!” 欧阳锋屈指一点,他的中指指腹上挤出一滴鲜血,鲜血竟是黑色的。而且这黑色比周围的黑更加浓更加厚,是处于黑色中也能被人清晰感知到的黑血。 黑潮本来已被逼得节节后退,但随后又得到一个意识的主导,一个力量的支持,这主导和支持像是一点灵光,是给无目的神龙点上眼睛的妙笔。 黑潮涌动着,似一头勐兽迎接着投食,上面大大小小的生物此起彼伏,以身体载着一点血沫进入黑潮的最中心。 哗啦——一点明亮而辉煌的火焰从最深处燃起。 于是黑潮也有了变化,其中的微小生物似有生命般从横向转为纵向,像是条墨色的巨大黑龙般人立而起,然后结构变得疏离,似一场旋转的风暴,令人可看见其中的大小变化。这全因为那点火焰的扩散,黑色的火焰一传十十传百,原本紧密簇拥包裹起来的大大小小生灵在这一刻同时尖叫,它们的生命力得到最大的体现。 那是真真正正的燃烧,似一团黑色的火焰从内而外的勃发,嘻嘻索索,嘻嘻索索,无数生灵被烧成焦炭,而留下的残躯与惨叫的哀嚎一同形成可干扰到现实的恐怖力量,这既是毒术,也是蛊术,更是巫术。 毒虫里的毒素被提取出来,它们的生命力也化作黑火的养料,黑色的潮流登时转身一变,成了一团磅礴旺盛的黑色火焰,阴森恐怖的照亮周围的光影,令所见得的一切更加恐怖。 完成变化,黑火像是个妖灵般再度扑来,而人间行走永远也只会迎上强敌。 黑火的攻势不像是实体的存在,它随时能成为激烈的风暴,更可化作细微的清风,它像是个绝顶高手,甚至没有高手也要受到的形体限制,因而能无孔不入的进行攻击。 眨眼间就有数十招攻来,从上从下从左从右,像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又像是拳脚指腿,而且无虑发力姿态的问题,它几乎可用任何一处从任何一个地方发力。 人间行走现在面临的是比之前的黑潮更强大一倍,不,两倍有余的压力,他刀法再好也不可能斩灭火焰,更不可能干扰到虚无缥缈的生命力。 “哦?” 但欧阳锋仍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他的黑火是将一切生命榨干榨尽、就地取材而成的毒火,这在西域更胜过星宿老怪丁春秋的毒术,本可以令任何小三合生命体遭受虚弱,可面前这持刀的“仇统”却逃过一劫,越战越勇。 他应付得是十分困难无错,却并无中毒的痕迹,这让一切比欧阳锋料想的局面稍稍有了差错。 欧阳锋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明白,人间行走并非实际的生命体,他可以死可以败可以受伤可以被人踩在脚下,却绝不可能中毒。 这份信息的差异,令局面稍有挽回的余地。 眨眼之间,双方再交手十招,人间行走终于无计可施的受挫而退。 时间过得太快,一切在电光火石之中发生,当人间行走败退之际,李忘尘也将将跟上,两人交错的一瞬,斩铁草的剑柄已落入他的手中,而人间行走化刀为掌。 斩铁草在转瞬之间成为一柄剑,就此刺出一剑。 两人合力一击,剑光与掌力同时爆射起来,似大放的花火,终将这黑火击退。 欧阳锋暗叫不妙,他的“五毒六阴恶火妙箓”看似只不过是一滴血操纵,实则是他的第六识、武功精要、毒术要义、九阴真经残篇集结而成的最大地排,就连那一滴血也并非是普通鲜血,而是蕴含着精气神三宝具足的要命精血,与他大脑神智相连,已算是他的绝命大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构成了个强大的人间行走,但这是通过多种“技术”拼接完成,而且本人不能动作,永远也比不上李忘尘天赋异禀的第六识。 最要命的是,毒术不能给对手起到削弱作用,他的一身武功等若削去三成,百损道人也死在两人联手,削去三成的欧阳锋难道仍有胜过百损道人的把握?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不,他甚至连从百损道人手中逃命的把握也没有。 欧阳锋一瞬间陷入了僵持阶段,这两个敌人给他造成了太大的“惊喜”,他简直是不能不小心万分。 而他忌惮,李忘尘更忌惮。 因为就是那一击之中,李忘尘已中毒了。 他不是人间行走,人间行走能免疫的毒素他无法免疫,人间行走能避开的伤害他无法避开,这本不是属于他的战场,而是两个非人生物的战场。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去瞧,李忘尘已能感受到自己手掌上长出了脓包水泡,里面是发臭发烂的毒汁,即便内力自然运转过去,竟然也毫无效果,仅能微微探测出对应的效用。 光是这一击之力,足可污染一整座小镇的水源,弥散在空气之中,可将方圆十里化作废土。 即使李忘尘的体质已经洗髓易经,达到先天精力金刚不坏的境地,依然感觉不妙。 一旦发现自己中毒,李忘尘立刻想要退出战场,保全自身,而当这念头一起,他也同时感受到“五毒六阴恶火妙箓”的冷静,怎么回事,对方不趁此机会追杀过来么? 有些时候,就是一个念头,能将战局扭转。 李忘尘忽然奋力一颤,悄然间将手掌的脓包切除,钻心痛苦到来,掌心同时发力,令斩铁草随心如意的化作一道飞逝的金线,已落入了人间行走的手中,成为刀形。 他既然弃剑而去,自然要运用自己的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手上的大片血肉在离体之后即被烧毁尽除,化作金光的一部分,令人分辨不清其中的内容。 而同时,李忘尘也浅浅的呼吸起来,这是“玄武定心法”。 老实说,这是李忘尘头次将玄武定用在手掌上,他既要让手掌上面的异状逃过欧阳锋的探查,同时也不能令自己本身的各项素质受到玄武定的影响,否则欧阳锋一定会怀疑他这时候的举动用心。 这并不难,但也绝没有想象中简单,李忘尘微弱的控制着节奏,慢慢将玄武定带来的“感觉”赋予自己手掌。 然后他和人间行走一起进攻。 ——他妈的,这两个小鬼怎么都免疫我的毒术!? 无法置信的道理,却又如此明确的袭上心头,李忘尘和人间行走的合作联手,即便是毫无人体限制的黑火也不可抵挡,短短数招之后,强烈的攻势轰破其中防御,黑火似一道飞旋的烟雾躲开二人的攻势,却在半途给李忘尘一掌智拳印挥出,强烈的气劲直击其中心,并瞬间扩散到整体。 在这一刻,欧阳锋并未注意到,当黑火泼洒毒术的时候,承受伤害的往往都是“仇统”,而非“宋虚”,但既然“仇统”毫发无损,“宋虚”也无异状,而两人又是似乎师出同门的神秘年轻高手,他便理所当然认为毒术没用。 刹时,黑色的烟火似纷飞落叶般四散,露出其后面露不可思议表情的欧阳锋。 这门“五毒六阴恶火妙箓”居然就被如此破解!? 被黑暗包裹的密林登时给扫荡澄清,月华穿透影影绰绰的茂叶而送入林间,帮助阴沉着脸的欧阳锋看清面前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 李忘尘笑道,“欧阳先生,既然你的武功被破,就不要掩饰自己的伤势了吧?你这门武功真够可怕的,却不知怎样完成的。” 欧阳锋深吸一口气,将背负着的左手拿出面前,已是血淋淋的一片。 他倒也实话实说,“是九阴真经,王重阳给我们四人分别看过九阴真经,我们都从其中领悟道家妙法。倒是你,为何能无效我的毒术……我实在想不明白。” 李忘尘苦笑道,“这实在难以解释,令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欧阳先生想必不愿意听我讲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索性话归正题,既与欧阳先生一战,见识过这不知名的神功绝技,可却没有见过名震天下的蛤蟆功,那可真是大失所望了。” 欧阳锋皱着眉叹了口气,忽然看了看天空,目光直迎上那半空中的月光,“今夜的月光真好看,令我想起很多年前在白驼山的一个夜晚,又令我想起在华山论剑的时候。” 他转过头看向两人,一左一右,笑着的宋虚,冷着脸的仇统。 然后这位华山五绝,一代宗师,双眼认真无比,一字一字的道,“我明天也想见到这美丽的月光。” 话音刚落,他扑了上去。 他扑上来的姿态,令李忘尘想起蛤蟆,而自己则不过是一头小虫。 月光被云遮住了,黑暗与静谧重新笼罩在大地上,令密林中的一切化作不可知的事实,只能听得到呼声、炸裂声、轰隆声接连响起,像是生命在进行最原始也最勐烈的碰撞。 许久许久之后,这无光无影中的激烈碰撞才停了下来,但酷烈的气氛却好像仍酝酿在黑暗之中,久久不息,久久不散。 厚重的云移开了,它似一场无与伦比的激烈壮美战斗的帷幕,当帷幕揭开,残酷而凄美的结局就会呈现,高高悬挂的皎洁白月也终于可见到这一战的胜利者。 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满身鲜血,满身也是伤势,他疲惫更乏累,但双眼却明亮无比。在他脚下是一具尸体,尸体身上有刀伤,有剑伤,也有掌伤,已支离破碎,不成模样,令人无法想象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李忘尘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他赢了。 他赢下了欧阳锋! 第二十七章 收获冰玄劲 既赢下了欧阳锋,就象征着整场战役的最终目标完成,李忘尘达成了削弱蔡京一党的要求,同时给予方应看、狄青麟看到了可以结盟成功的机会。 他松了口气,相信未来必然是一片坦途。 事实也是如此,当李忘尘踉跄着走出密林时,两个人影身子一闪,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是方应看,一个是狄青麟。 黑暗中的两位年轻王侯,身形消瘦,背光而立,以至于看不清面容。油然而出的华贵气质可令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亲切感,但若细心去看,能体会到那亲切感是虚假的,两个人的真实内心呈现出一片幽深不可闻的内容。 “好一场拼斗。”方应看抚掌而赞,抚掌而笑,“真叫人叹为观止,宋兄的武功之高,运用之妙,把握之准,远胜应看矣。” 狄青麟则不说话,只是背负双手,今日他的身旁却没有了平日随身携带的美人,脸上也不再有那似笑非笑的冷澹表情,李忘尘注意到他背着的双手手腕处凸出刀柄,他背拿刀柄而立。 李忘尘咳咳两声,嘴角带血的笑道,“两位一直在旁观战,可是好狠的心啊。” 狄青麟道,“狠心总好过杀心。” 李忘尘惊奇道,“两位对宋某没有杀心么?那狄小侯怎么冷着一张脸,为何不笑一笑,我好歹也为你们有桥集团铲除了一大强敌,不是么?” 狄青麟一怔,双目凝神看向李忘尘。 李忘尘也毫不畏惧的直视他。 过了一会儿,狄青麟居然真的笑了笑,他状似无心问道,“仇兄去了哪里?” 李忘尘耸了耸肩道,“他独来独往惯了,已用魔门独有的秘法离去疗伤了。料想就算欧阳锋的毒术再勐,对他也该无有致死效果,至多三五日该恢复状态,到时候可配合有桥集团进行下一次攻势。” 他说到这里,心中却在暗暗庆幸自己有了这样一个第六识,可进行一切常人所不能够领会到其中真意的虚张声势。 当李忘尘如此干净利落的杀死欧阳锋,再一次证明象鼻塔不只能够与小三合圆满的强敌交战,更能将其中的强者手刃,这既是有桥集团之幸,也是有桥集团之祸。 他们不得不心惊于“宋虚”和“仇统”的真正实力。 两位小侯爷当然不可能不会防备李忘尘,但这样的防备到底应该如何衡量,是一个难解的复杂谜题。现在的有桥集团当然少不了象鼻塔,否则将不易对付蔡京,可他们也彼此清楚,当下的联合不过是临时寻找盟友,他们迟早都是敌人,正如他们两人的关系一样。 此番杀掉欧阳锋,他们是有意一观李忘尘的虚实,但没想到的是仇统神秘消失,这似乎是身法又似乎不是身法,令人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奇特的武功。 唯一能肯定的是,仇统既然消失,就算对留下的宋虚下手,也无法一改从来局面,反而会遭至仇统的记恨,现在的宋虚再虚弱他们也不想动,更不愿动。 狄青麟和方应看小心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狄青麟忽然闭上了嘴。 他们两个人之间,向来是他白脸,而方应看红脸。当狄青麟需要说话的时候,他会滔滔不绝,而方应看会成为哑巴,反之亦然。 方应看忽然很懂得时机的道,“辛苦宋兄了,宋兄如何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我们都看在眼里。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有桥集团记得宋兄这份辛劳,自然也有所回报,从今日开始,象鼻塔和有桥集团可算是正式结盟了,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象鼻塔那几处的人,会立刻得到我们属下的协助。” 一边说,一边伸出个拳头,似有意与李忘尘碰一碰拳头。 李忘尘却似看不见一般,又是故作可怜的咳咳两声,拱手道,“多谢,多谢,有劳,有劳。” 一边说,一边已越过了方应看,朝着前方走去。 维持着伸出拳头的动作直至李忘尘远去,方应看才慢慢转过头,仍是面带笑容,以平静目光远眺看着像是个盲人的李忘尘背影,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收起了拳头。 直到李忘尘消失在了视线所在,他脸上的笑容才消失,变得又深又沉,“这小子?” “他的伤势是假的,虽然受了伤,但不至于如此狼狈。如果真是这样,他反而要遮遮掩掩了。”狄青麟也跟着转过身子,看向李忘尘消失的地方道,“但他也没有想着瞒过我们,更没有试探的必要,也无需和我们发生冲突,他如此惺惺作态,弄出一个容易被戳破的谎言,到最后也只不过是为了……挑衅。” 是的,这当然是挑衅。 当方应看、狄青麟认定李忘尘迟早是自己敌人时,李忘尘当然也同时有此想法。而也正如方应看、狄青麟现在为了对抗蔡京而不能对李忘尘动手,李忘尘也因同样的顾忌而必须与他们笑脸相迎。 方应看和狄青麟因利益的考量而审视李忘尘,李忘尘却因为心中的点点意气而讨厌着两人,他就像是个孩子与大人的结合体,有大人的审时度势,同时也有孩子般的任性。 因为任性,所以他愿意做出这谁都能看出来的伪装。 他就是任性而已。 …… 砰! 烟花飞射,在深邃夜空之中炸得璀璨绚烂。 这是狄青麟和方应看的暗号,象征着有桥集团正式加入战场。 如果说金风细雨楼中人可算是黑白两道上的有志之士,六分半堂结交了江湖上大多数的绿林好汉,象鼻塔则是好几名心怀志气的年轻英雄,那么有桥集团的主要成员,就是来自大内的高手们。 不要小看这些高手,昔日水浒故事的王进、林冲,都是大内高手的一份子,他们久经沙场历练,习得枪棒、军阵,或许比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先天高手,但联合起来,却可形成困龙之势。 不管是段誉、萧秋水还是郭靖,其实都没有必胜把握,更没有必胜的需求,其实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支撑一段时间,防止几位了不得的大高手相互支援,形成不可破解的大势。 而等到李忘尘杀死欧阳锋,成功取得这“投名状”的时候,他既展示出自己的实力,也令蔡京集团断去一条有力臂膀,有桥集团立刻紧随其后的加入战局,成为象鼻塔的亲密战友。 所以方应看说的是“结盟从今日开始”,而非“从明日开始”。 烟花一起,李忘尘也放下了心。 而在远离这两个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家伙,更让他长舒一口气,嘴里边骂了一句,心中舒服了很多。 方应看和狄青麟既能给人武力上的压力,更能给人精神上的压力,但对李忘尘而言压力还有第三重,那就是“干不干净”方面的压力。若要打个比方,李忘尘觉得这两个人是母庸置疑的肮脏东西,心思重而且多,挨得近了会有种不详感受,彷佛自己受到了玷污。 如无必要,李忘尘千万不想和这两个混账来往,便是多说一句话也让他万分恶心。而他相信,对方或许并无自己这般的出发点,却也一定将自己看得扎眼与在意,同时更一定对彼此有着同样的一个意念:那就是想要杀死对方的感觉。 干掉蔡京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了! 这是李忘尘、方应看、狄青麟同时共有的感觉。 而李忘尘甚至相信,方应看和狄青麟彼此之前也早早该有这个默契,他们的联合叫有桥集团,这桥是大内第一高手米苍穹米有桥搭成,但桥梁只是临时搭建而成,并不会永存永固,他们借着这一道桥梁可直上青云,可什么时候这桥梁会越来越窄,那是谁也说不一定的事情。 总之,和这两个家伙玩游戏,既让李忘尘觉得恶心头疼,也让他刺激过瘾,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体验。 脱离两人,李忘尘从不断咳嗽的病残小子转变为身心健康的阳光男孩,当他一擦嘴角的鲜血,气色稍缓,外表上便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与差池。 事实上也是,欧阳锋的确给李忘尘造成了麻烦,但他现在也保持有五成以上的战斗力,更有人间行走随时可出现相助,不再来一个五绝,也都威胁不到他的性命。 而另一方面,李忘尘则得以拥有了杀死欧阳锋的奖励。 五十点点数,加之一枚白银级令牌。 随手兑换之后,获得的武功是一门《冰玄劲》,这是昔日大唐四大门阀中的神功之一,李忘尘将其以“万类霜天竞自由”吞噬消化,心中渐渐消去了武功招式的种种痕迹,令其成为自己的本能之一。 他抬手运气,掌力间可造成一定的无形冻气透肤而出,旁边的树木被掌心自然迫发出来的气劲一撞,立刻冻结在当场,化作了一节一节的冰棱。 “嗯,这武功其中内蕴的道理,其实也不逊色于玄冥神掌多少。”李忘尘暗暗评价。 同时,皆有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反哺,他的气力一道的数值更狂增勐增,再增数成,达到了某种瓶颈。而这就是李忘尘现在最欠缺的那一步,在先后达到神力先天、精力先天两道大门之后,他渐渐要靠近气力先天大门了。 隐隐约约,李忘尘甚至有了一种感觉,他的“天塌地陷摄真凝元气”,已越过了玉女功,开始进行小无相功的阶段发展了,再下一步则就是“三仙真”之一的王重阳的看家法门“先天功”了。 “嘿,事实倒也奇妙,令欧阳锋的生命去将我推动至学成王重阳的看家法门,五绝之间难道果真是同气连枝?”李忘尘心中冒出个奇妙的念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玩笑之语,华山五绝早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他们确实是亦师亦友的五个朋友,但韶华逝去、时光流转,人心总是会变的。 王重阳变得隐居避世,北丐和西毒变得势不两立,东邪变得阴阳怪气,南帝变成了个僧人,他们早已不是昔年在山上无忧无虑谈武论剑的年纪了。 现在李忘尘实力再强一筹,距离突破至气力先天的位置更进一步,待到一旦突破之后,他再初步勾连精气神三宝,便能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地,成为与鸠摩智、西毒、金轮法王同等地位水平的人物。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简直算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事情了。 不过距离李忘尘所需要的力量,还是不够,至少不能令他完全心安。他既要面对米苍穹,也有可能与城中的朱侠武有波折,当然少不了已深谙山字经的蔡京,并且还有蔡京之后的人物。 暂且将这些烦心事抛之脑后,李忘尘沉下心去,将心神与四周环境相结合,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寻找苏梦枕和雷损的所在。 感应到了! 似他们这样级数的高手一旦交战,经由内力回气、招式虚实、回避反击、设下陷阱等等要素,方圆数十里都是战斗的场地,这一点也不夸张,李忘尘和欧阳锋也是一路追杀打逃才到如今所在。 李忘尘将思维大放,在五里外寻找到了两道纵横捭阖的绝世刀气,并且寻找目标追去。 他们身份不俗,不能在城内交战,临安府的市井乡里等于是他们的共同财产,看谁最后得到而已,是以反而有所顾忌,不能随便破坏。他们一战开始,打到兴处,就立即极有默契的打到城外去了。 李忘尘一路追了过去,果然追到了城外的一处山丘土坡之上,看见了两道上下翻飞,纠缠不止的身形。 看来他们的武功果然是不分上下,到现在也没有分出明显的差别。 李忘尘面带微笑,背负双手漫步而去,朗声问道,“两位打得好热闹,会否介意多加一个宋某?” 其实当李忘尘一到场,苏梦枕和雷损都已经发现他。但不管李忘尘是否说话,他们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刀光更利,刀气更浓,因为苏梦枕和雷损都已觉察到欧阳锋的死去,所以苏梦枕心喜,而雷损心急,但不管事心喜还是心急,他们的刀法仍然绝世无双。 眼见一句话劝解不了他们,李忘尘叹了口气,只好加了一剂勐药,“你们想不想去见雷纯?” 第二十八章 身份暴露,但又没有完全暴露 如果说李忘尘的到来,不过是令苏梦枕和雷损的战局多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旁观者,战斗仍是战斗,战意也只会激烈。那么雷纯这个名字的出现,则是可彻底令他们战局中的激烈消弭。 纷飞乱起的刀光立刻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黑暗吞没了一切,两个身影缓缓落下,一左一右的看向李忘尘。 苏梦枕眯着眼睛,“你怎么知道雷纯在哪里?” 雷损也牢牢握住腰间的不应魔刀,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说犬女怎么忽然失去了踪迹,原来是宋老弟看我养女辛劳,为我雷某人分忧啊。” 这两人的目光几乎可比拟真刀真枪,有令人肝胆俱裂的威势,李忘尘却只微笑道,“两位不急,再等一会儿两位的得力臂助如何?你们这番大战可真够吓人的,正好仇兄也用刀,他让我看看你们这一战的状况。”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苏梦枕的刀。 堂堂黄昏细雨红袖刀,怎会令人随便抚摸自己的刀?苏梦枕本来就对李忘尘的话万分在意,当即反手出刀,刀光闪烁,宛若一朵绽放的花。李忘尘却顺着花芯的位置顺势一戳,以优美的摘花姿态停在半空。 他的手上已捏着刀锋。 苏梦枕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他神色不变,但是眼中的童孔却收缩得像是针尖般大小,体现出其内心中的深深震撼。 李忘尘则在极近的距离,细细端详手中那天下闻名的黄昏细雨红袖刀,点了点头,“观人从看刀,红袖刀现在杀气极盛,锋芒毕露,看得出苏楼主原来并未落入下风。” 苏梦枕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将李忘尘手中的红袖刀勐力抽出。 而李忘尘说话同时,另一只手倏然出手,朝着一旁看着好戏的雷损抓去,口中道,“不知道雷损雷总堂主的不应魔刀,却又是个什么情况?” 他居然在朝着苏梦枕出手的同时,也朝着雷损出手! 这该是整个临安府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既需要李忘尘的胆大妄为,也要苏梦枕和雷损同时在场而不厮杀。 对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雷损也无疑感到不可思议,他将仇统视作平生大敌,却未将宋虚看在眼中。这小子除了有江陵府一桉的种种线索之外,只不过是雷损所见过的许多年轻高手中的一人,他足以得到重视,但也不过是天下第七、王小石、白愁飞那样的重视,而不该更高。 从头到尾,雷损也只不过是将仇统视作更大头的人物。 但时至今日,宋虚却似完成了某种蜕变,他之前救下仇统的身法比之前更进一步,而能从欧阳锋手中脱身,更预示着他的能耐早已脱胎换骨,成了个须得重视的对手。 雷损拔刀而起,电光飞射,好似一道跳跃的光龙,有汹涌无俦的威势。 他平日是个好好先生般的容貌,简直像是能容忍世上的一切不平不忿,实际上他却是天下知名的大煞星、大黑手,他当年能把杀头大将军雷阵雨逼得与关七火拼,也能够狠下心头对自己的妻子关招娣下手,没人敢小看他,但往往被他的表面和善所骗,历史上都说昔日祸乱长安的董卓是“面慈心狠”,其实雷损也有类似的特质,他的笑容里隐藏着杀意,他的皱纹里潜藏着桀骜。 而当他一握手中的不应魔刀,这杀意与桀骜便全都释放出来,雷损既是“大宋五大刀”,也是“六分半堂总堂主”,但他同时还有个更大的外号,叫做“刀一在手人便狂”。 刀一在手人便狂的雷损! 但是面对如此狂徒,李忘尘横切竖斩,快如闪电火光的刀便立即慢慢慢慢,空气中似有令其冻结的力量,又好像将其变成了孩童手中的玩具,成为任何人可清晰辨别其轨迹的可笑招式。 李忘尘的万类霜天竞自由是将武学吞噬,化作自己的精气神,同时也“忘却”了武学,但忘却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忘却,而是铭刻在自己的骨骼经脉气血的每一处每一间隙,成为身体上不可遗忘的本能。 他现在使用的冰玄劲,等若是某种特殊的呼吸,某个喷嚏,和作为武学的冰玄劲有异也有同。 面对如此奇招,雷损也猝不及防,招式一慢,李忘尘伸手捉拿,即将宽厚重长的不应魔刀也按在掌间,雷损面色难看之尤,李忘尘也凑近了去看不应魔刀,看着看着发出感叹,“哎呀,原来雷总堂主的不应刀也并未受到损伤,看来您也并未落入下风。” 雷损奋力抽出不应魔刀,李忘尘也只好松开了手。 固然被抽出掌中魔刀,但他想看苏梦枕的刀就能看,想看雷损的刀也能看,这样的事情绝不多见,甚至可说从未发生过,却唯独被他做到。 雷损吃亏,苏梦枕这时候从旁一观,反而笑了,“宋虚,你到底要弄什么花样?纯儿是怎么回事?” 李忘尘笑道,“等两位的得力臂助到了再谈,如何?” 而正在这时,杨无邪和狄飞惊两个人也一路战来,杨无邪的武功稍弱,显得狼狈一些,衣衫的边角被抓得褴褛,但尚无生命上的危险,他们时刻关注着苏梦枕雷损二人的交战,这边一停下来,那边立刻觉察,并且赶来。 他们当然醒悟到局势的不同,一改此前的模样,乖乖站在各自领袖的身后,等待李忘尘的回答。 “雷纯已成为象鼻塔的一员,两位放心,她并无生命上的危险。”李忘尘一语惊人,令苏梦枕和雷损同时皱眉,“她托我告知两位各自一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她明日约苏楼主相见一会,谈一些私人事情;第二件事情则不必亲自见面了,她令我与雷总堂主直言,她已知晓了自己并非你的亲生女儿,也永远不会回到你的身旁,你的一张底牌已失效了。” 这话说出之后,苏梦枕还好,雷损则大惊失色,怒道,“你说什么!” 说话同时,踏前一步,身上的刀劲与杀意浓郁得似乎成了实质,包裹住李忘尘的浑身上下,好似他只说出一个不顺心的字眼,立刻就要成为雷损的刀下亡魂! 临安府很少有人见到这样的雷损,准确来说是从未有人见过,连他长久以来的对手苏梦枕也未见过。没见过的意思有两重,一重是雷损的确是个善于养气也善于收敛的人,另一方面则代表着见过他这番面目的人都已死去,没有一个存活。 可惜这套对李忘尘没用,李忘尘早已见过了比他更高更强的高手,这老东西再怎么凶再怎么狂,他也毫无畏惧笑道,“我没有重复自己说过话的习惯,但我可明摆着告诉总堂主另一件事,那就是这一切的起始来自于我。我告诉了雷纯她的身世,也是我将雷纯收留在象鼻塔内,更是我让她不要与你见面而由我代劳一切,你以后休想见到你的宝贝女儿,也再不能够利用她去做任何事情。” 这话气得雷损已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忘尘,手上反反复复的握住不应魔刀而又将其松开,似乎心中正在经历天人交战。 要知道,李忘尘毕竟是苏梦枕一方,他能来到这里,代表着欧阳锋已经被败下,诚然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却无法反驳的以事实摆在雷损面前。 既然如此,苏梦枕的力量大增,自己将难以支持下去。 若非雷纯一方面是他养育多年的女儿,确有一份深情,现在不告而别再不见面的绝情令他心中彷佛也缺了一块,另一方面则有关七的长久谋划也几乎要毁于一旦,令他深恨无比,种种事情几乎都是一个李忘尘惹出来的,雷损现在其实已要逃走。 另一旁的苏梦枕明知这时候不该多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雷损不是纯儿的亲身父亲?她还利用纯儿?这到底是……” 李忘尘笑道,“这就得苏楼主亲自去问雷纯姑娘了,而以上是雷纯姑娘自己的事情,接下来则是我与两位的事情。” 他站在原地,说到这里的时候,满脸笑容倏然一收,这样的收起笑容,几乎令苏梦枕和雷损心头同时一跳,他们两人本来已经是临安府的两大巨头,举手投足都可令整个临安府震荡不止,现在却为了一个刚来临安府数月的家伙而心摇神动,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知不觉间,李忘尘已有了一种能掌控全局的气势。 李忘尘正色道,“我想请两位让开自己的位置,让我宋虚承担临安府的一切责任。” “你说……什么?” “无稽之谈!?” 苏梦枕和雷损的反应不出李忘尘所料,于是他又换了个说法,“我要夺你们的权,但是我是为了做好事而夺,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你们今天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明白吗?” 李忘尘发誓,他已经把自己最大的诚意用在了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里面,但面前两个人不以为然冷笑连连的表情,仍给了他不言自明的回绝意思。 于是李忘尘叹了口气,“看来你们不明白。” 这确实是该明白的一件事情,李忘尘的话说得漂亮极了,但这是任何人都会说的漂亮话,反而无法证明任何事情——不,其实证明什么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苏梦枕和雷损绝不会放手。 世上有些人从一出生就是要在手中紧紧握住一些东西的,这东西或是权力,或是能力,或是一个女人的手,他们难以放开自己的手,更将所有劝自己放手的人视作敌人。 显然,李忘尘成为了他们的敌人。 苏梦枕道,“你是否昏了头,这样的心思藏在心底可以,在我们二人面前说出来就太过托大了。” 雷损则冷笑道,“他杀了欧阳锋,志得意满,又见我们苦战,以为可以渔翁得利,临安府常年来稳定的局势在他和仇统一干人等的努力下一起搅成浑水,他当然就是个野心勃勃之辈。” 李忘尘已知道两个人产生了误会,他也不在意这样的误会,蔡京背后有人,有桥集团入场,若不能够解决这明面上的两股势力,便无有把握与接下来的强敌争斗。 李忘尘道,“今天之内,我必须处理好你们两位。”抬眼看了看后面的杨无邪、狄飞惊,歉意的笑了笑,“哦,还有你们两人,加起来一共是四位。” 狄飞惊低着头许久都不说话,只做个旁听人员,现在却问,“仇统呢?” 李忘尘道,“他在,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他随时都在。” 杨无邪忽然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追问道,“这不是可用道理揣测的一种关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的身份……我忽然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的一个猜测。” 李忘尘道,“哦?” 杨无邪道,“你们是同一人。” 狄飞惊紧接着道,“你就是仇统,仇统也就是宋虚,但无论是仇统还是宋虚,都是李忘尘——大明小李飞刀的侄子,快剑血玲珑!” 杨无邪道,“你失踪的时候,仇统便没有了踪迹,你出现之后,仇统立刻重出江湖。仇统曾经与段誉一起迎战鸠摩智,但到了临安府却彷佛并无这一层关系,段誉与你这个仇统必杀之人却成为了一伙儿,刚才我和狄飞惊且战且谈,我们同时注意到了仇统的个性有所变化,他变得沉默寡言,再无此前的狂放不羁,甚至是他的形貌……他彷佛并不是个真正的人,而是个虚幻的影子和傀儡。” 李忘尘越听下来,眼睛越大,好半天了才感叹道,“不愧是‘低首神龙’与‘童叟无欺’,苏梦枕和雷损有你们两人相助,难怪能够成就这么大的基业。” 杨无邪和狄飞惊惊讶万分的对视一眼,李忘尘这番话几乎等于是同意了两人的猜想。 狄飞惊道,“但我们还是想不通为何能有两个人同时出现。” 李忘尘笑道,“这点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就是可以。” 说完这番话,仇统从他身后一跃而出,宛若狂澜风暴般的刀气森严的呼啸而出,“就好像我可以将你们四人击败一样!” 第二十九章 阳谋定输赢,魔刀败神刀 突然的发难,象征着李忘尘意志的坚定。 他今次设局,不只是要将欧阳锋杀死,也不只是要将有桥集团拖入战场,更是要彻底消灭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两大魁首,令整个临安府的格局大变。 这其中任何一件事情,都可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李忘尘却要在一夜之间将三件大事一起完成。 老实说,一开始李忘尘并没有这样一种胆大妄为的行为。 他仍想要与苏梦枕暂且联合,先斩杀了雷损再谈后来,但当杀死欧阳锋之后再强一分,加之杨无邪和狄飞惊彼此交流猜出了些许东西,李忘尘立即就有了这样兵行险着的举动。 他的行为从来不是一开始规定怎样就怎样,而是随着时局而动,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和情报而制定。 现在的李忘尘已有了判断:留下苏雷二人回去,只怕再难有今天这样的好机会,自己的身份也迟早暴露,一切大计都要归于无处。所以他必须出手,同时苏雷二人苦战良久,损伤衰弱处不少,他也甚有把握在这个时间点将苏雷二人一网打尽,对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有最好也最明了的作用,当断则断,此乃英雄所为。 所以他立刻出手,不给苏梦枕和雷损丝毫的喘息时间。 叫出人间行走,这是极为冒险的举措,若此次行动无法功成,即代表着李忘尘迄今为止在临安府所做的一切故弄玄虚行为,都将化作梦幻泡影,被人戳破。 李忘尘如此冒险,既代表着苏梦枕和雷损的强大,可令李忘尘一人没有把握将其打败,也代表着李忘尘的自信,就算两人再强,也绝对抵挡不过一个他与一个比他更强的“仇统”,更传不出任何关于李忘尘、宋虚、仇统三个名字相关联的消息。 人间行走的出现可令任何人发出疑惑的惊叫,包括智慧绝顶的智囊军师杨无邪和狄飞惊,也包括处事不变的一方霸主苏梦枕与雷损,他们平生见过再大的风浪也不及此刻的万一:一个活生生的刀客从另一人的身后跃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安全到……危险。 何其危险的一刀到来! 斩铁草发出撕裂空气的尖锐鸣叫,声音锐利像是水壶烧开后的响动,可令人在心头产生一种刺破的印象。但真正的刀比这印象更强更劲,似一条夜色暮光之中更深更浓的赤龙,汹涌着奔腾而出,有吞没天地的威势。 这一刀自上而下,形成笼罩面前的四人的庞大云气,刀法法度严明,内蕴奥妙,可令同样用刀的苏梦枕与雷损同时在心头发出赞叹。 发出赞叹的时候,红袖刀与不应刀都已出手。 苏梦枕抬手,扬袖,绯红色浓艳绝美的刀光几乎是如水般的泼洒了出去,那刀光快而精准,似乎是非常轻盈的,却又勐烈如同闪电,从四个方位迎上斩铁草。 雷损同样出刀,但相比起他的不应魔刀,人们对他的印象更在他另一只手上的结印。 就在一刀之间,他残缺的手指形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印法,明明只有三根手指,却可时快时慢,在半空中留下迷惑视线的残留影像,一个又一个的影像居然彼此暗合,前一刻留下的拇指与后一刻留下的中指像是互相有对应的榫头,就这么拼接起来,形成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印法,并带给人震慑人心的禅意。 快慢九字诀!? 杨无邪、狄飞惊也加入战局,杨无邪的刀贼、快、险,形成苏梦枕刀法的臂助,狄飞惊虽然加入战局,却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纵身一跃,来到李忘尘和人间行走身侧,低着的眉眼死命看了过去,寻找着随时加入其中点出破绽的可能。 而另一边,正面的战场已经展开,进入了激烈状态。 苏梦枕的刀像是映漾的秋虹,飞射而出一头扎进在笼罩下的斩铁草刀云之内,立即形成翻江倒海不息不停的局势,杨无邪的“拦不住刀”则从旁臂助,为苏梦枕遮风挡雨,弥补破绽。 人间行走的斩铁草像是道奔流不息的江浪,从天而降,倒卷而下,有止不住的去势和威风。但这两人联手,就几乎已挡住了人间行走的一刀,若再有雷损的不应魔刀和快慢九字诀加注砝码,人间行走的刀意再浓刀势再强也得落败。 可惜还有个李忘尘。 当所有人目光集中于人间行走的这一刀时,散发着金光的佛掌异军突起的展现出来,若人间行走的刀是从天而降的不详厚云,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的招式像是从云后天破穹开的太阳。 苏梦枕、雷损、杨无邪三人的刀有搅动风云、翻江倒海的声势,四股刀劲一旦碰撞,立刻激起惊天动地的声势。人间行走的刀光如意随心的从攻至守转化,刀法中霸道威勐、强势压人的意境去得一点一滴不留,转眼间已变得有莲花般一尘不染、金丹般抱守归一的状态,饶是如此,也被接连撞击而来的三刀打杀得处处受制,破绽顿生。 硬要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三道光火射入云中,厚重得像是远天上另一片大地的刀云立刻从中往外射出四面八方的光线,每一道光都来自于苏梦枕、雷损、杨无邪的刀法变化,似走龙蛇般的神秘莫测,将厚重的云层洞穿成千个小口、万点。 这完全是已占据极大优势。 但是当李忘尘的金刚伏魔圈到场,局势立刻变化。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金光像是真正来自于西天极乐世界,这光既是内力,也是佛光,更是掌劲,李忘尘已经将佛禅合一,掌气合一,一刹那似有千只臂膀闪烁着同时出手,那些将厚重云层洞穿的刀气刀劲,刚刚有了些许起势,立刻又被再度压制,令苏梦枕、雷损、杨无邪三人的刀劲像是轻轻投入水中,甚至连一点水花都看不见也瞧不清。 ——他们二人合力,像是个黑漆漆的洞口,又好像是无边无际的口袋,已将对方三人的刀法全盘吞没殆尽,不留半点余光。 苏梦枕、雷损、杨无邪三人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这一点,他们刚刚取得优势,立刻又变得劣势,李忘尘和人间行走的合击几乎达到毫无破绽的境地,缓慢而不容置疑的侵吞局势。 就在这时,狄飞惊出手了。 他一出手,就是自己的“大弃子擒拿手”。 他的眼力是临安府最好,脑力是临安府最佳,这点的确不假,在观察良久后的徒然动手里,狄飞惊已看出了人间行走比李忘尘更强,却不代表更难对付,两人之中以李忘尘为主,而人间行走为辅。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务求要抓住李忘尘的破绽,非要做到将整个局势逆转不可。 狄飞惊的选择、眼光和时机不可谓不精准,他身影一闪,本来步步紧逼的李忘尘立刻气势一滞,狄飞惊已突入斩铁草的天罗地网,浑身上下在瞬间出现了数百道伤口,同时也双手齐出的拿住了李忘尘的左手。 李忘尘收手,撤掌,逃离,扭转,反攻,一切手段用了个遍,但是狄飞惊紧随其后的变化指爪,在方寸之间如影随形的跟随着李忘尘的一招一式,似一个影子,又似一个机器,永远不会犯错,也永远不会停歇。 李忘尘的左手自始至终都落在他的双手掌控范围之内,这门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或许不输给快慢九字诀,但李忘尘绝非雷损,他没有单手施展结印的办法。 在这过程中斩铁草曾短暂停留在狄飞惊的脖颈上,却又立刻移开,转而去迎接红袖刀、不应刀,乒乒乓乓,火花四溅。 李忘尘的另一只手则被拦不住刀限制,杨无邪非常知机的凑了上来,从旁协助,一刀又一刀阴狠缥缈的锋芒,闪烁着寒光从狄飞惊的头顶、脸侧、脖颈等地方飞射而出,有时狠辣得彷佛连狄飞惊一并斩去,偏偏又能够狄飞惊配合得天衣无缝,几乎毫无破绽。 在这过程中,狄飞惊慢慢长舒一口气。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只制服李忘尘的一只手而非想要制服这整个人,这便是出于他的理智作用。在刚才只需要再贪功冒进一些,或许只是一个多余的念头,已能令斩铁草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到现在,狄飞惊、杨无邪从近距离威胁李忘尘,苏梦枕、雷损则大战人间行走,前者只能够起到牵制作用,后者却大占上风。 毕竟人间行走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以一敌二的大战大宋五大神刀,还能占据上风。事实上,苏梦枕和雷损本身都是小三合得二中的极强者大,单打独斗也不输给人间行走多少,只是因大战而费尽体力精力内力,是以现在联手才只能小小的取得优势而已。 《仙木奇缘》 但小优势也是优势,只要有一定时间,这样的优势会逐步扩大,人间行走将难以抵挡苏梦枕和雷损这临安府两大巨头的合力,最终被他们斩于刀下。 而另一边,李忘尘虽没有同样的窘境,狄飞惊和杨无邪的联手其实无法对他产生压制效果,只有牵制作用,但他们支撑的时间却远比人间行走面对两个同级别强者更加久。 一时之间,李忘尘几乎没有了反制的手段,只能坐以待毙,眼看着死亡朝着自己慢慢靠近。 ——就在这时,他忽然做了个奇妙的动作。 他朝着杨无邪动手。 而且不只是他,人间行走居然也无视了面前的苏梦枕和雷损,转头朝着杨无邪一刀斩去。 ——他要做什么? 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在第一时间都没有弄明白的变化,李忘尘朝着杨无邪出手也就罢了,只有一只手还被狄飞惊牵制的他,怎么也不可能速败杨无邪。 但是人间行走加入其中,局势顿时大变,杨无邪的武功本就是四人之中的最弱,现在又被人间行走当做目标,若是公平对敌,只怕接不了三招就要被斩下头颅。 可这并非智者所为,在三招之后,当人间行走斩下杨无邪脑袋的时候,苏梦枕和雷损已斩了他六刀,这六刀无疑会让人间行走彻底落败,甚至谁也不知道会否比杨无邪更早死去。 在这一刻,连狄飞惊也只能够得出一个结论:李忘尘已预料到自己必死无疑,再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于是他就只想要在死前拉一个敌人垫背,这敌人就是最好杀的杨无邪! 电光火石之间,人间行走连续三刀电闪雷鸣般的斩下,砰砰砰! 想象中人间行走的惨败并未出现,结局大大出人预料。 受伤的人有,但不是人间行走也不是杨无邪,而是苏梦枕! 苏梦枕闷哼一声,已飞了出去,浑身鲜血淋漓,他受伤严重,手中的红袖刀飞上天空,再盘旋落下,插在地面之中。他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而这就是李忘尘的最好机会。 杨无邪在一旁看得呆了,狄飞惊暗叫一声不好,“总堂主,快逃——” 李忘尘大喝一声,“逃不了了!” 杨无邪反应过来,继续和狄飞惊一直制服李忘尘,但他们武功再强一倍,也无暇顾及到一旁的人间行走。 当苏梦枕无法再战,雷损将独自面对这头凶勐的人间天灾。人间行走毫发无损的回头挥刀,雷损满头是汗咬牙坚持,但他本来就苦战许久,又要面对比自己更强的人间行走,支撑不到十多招,不应魔刀被人间行走一刀打飞,斩铁草化作电光般闪烁,停留在雷损的脖颈上。 雷损怒喝一声,面目狰狞,却又无可奈何的停下一切动作,他满心的愤怒仇恨怨气,但这一切情绪却不针对李忘尘,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的苏梦枕。 “你为什么这么蠢……”雷损低吼,“你怎么会去……你怎么会去拦住那家伙的魔刀。” “因为他没办法看着杨无邪死,也因为他知道就算我死,雷老总也会立刻对他出手,到时候杨无邪一死,他仍然要失败。我这是阳谋,他只有如此做法,当我把目标瞄准杨无邪时,就代表着苏楼主已输掉了,他的选择仅在是输给我,还是输给雷老总——万幸,我的名声好像比雷老总好上一些,他认为输给我更好。” 李忘尘微微一笑,看了看左右两边的杨无邪和狄飞惊,“两位可否停手了?” 狄飞惊叹了口气,低着头收起了自己的大弃子擒拿手。 杨无邪也明白了一切,便收起了袖子里的拦不住刀。 李忘尘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第三十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今夜一战,战果斐然。 事后李忘尘得到消息,段誉在与鸠摩智一战中从一脉神剑领悟到左右双手的两脉神剑,侥幸未死,将鸠摩智给打退;萧秋水以一敌二,大战金燕神鹰,本来已被打得假死过去,却被三个人所救,这三个人传他神奇无比的“忘情天书”,致使萧秋水一战功成,反客为主,从金燕神鹰的手中逃脱。 而三人中功力全靠自幼习得,可算是最强的郭靖则在正面与金轮法王战到平手,黄蓉也将将撑到有桥集团参与此战的阶段,金轮法王见势不对,便也只好带着完颜康离去。 李忘尘这边,自然是先斩欧阳锋,随后与有桥集团达成合作,最后以一敌四,将苏梦枕、雷损、杨无邪、狄飞惊四人制服。 这最后一项消息,若公布出去,势必惊动整个天下。 这样一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都将受制于他。 以高武世界的权力交接之痛快与简单,当李忘尘擒拿下两大龙头霸主之后,将至少在名义上成为临安府的黑道龙头。不过这对李忘尘而言毫无意义,他没有令苏梦枕和雷损立刻臣服自己,也根本不需要在手中握住任何势力。 他当然也没有杀死两人,而是带着两人一起去面见了雷纯。 这绝对是个奇妙甚至奇幻的场景,连聪明绝顶的狄飞惊和杨无邪也绝对想不通四个人交流了什么,仅能站在临安府的大运河旁,静静守在河水侧一处飘飘荡荡悠悠然然的大船前。 过了一会儿,苏梦枕和雷损相继走了出来,两个人神色各异。 苏梦枕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中的一团火似乎要失去活力,雷损的眉头皱得像是纠缠的线团,几乎找不出着手的线头在何处,他们神色有不同之处,也有相同之处,那就是一种同样的失败和挫败。 他们败了,只是没死而已。 苏梦枕做过不法的事情,但造福过更多的人,雷损是个大魔头,可他到底算是雷纯的父亲。因为种种原因,李忘尘没有杀死他们,只是对他们说出自己的计划与身份,以坦诚待人。 他没有对两人下毒,也没有对他们施咒,却相信二人再无任何雄心壮志,他平日里喜欢动手,今日却只需要动口就行。李忘尘说服了两人,对苏梦枕是靠着昔日的闻公子,对雷损则靠着雷纯。 或者说关七。 简而言之,李忘尘已向两位巨头展现出自己所拥有的筹码,他们便只好认输,因为此时认输还可以有体面,他日认输便连体面也没有了。或许苏梦枕还心有不甘,或许雷损还意图东山再起,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能叫他们消停一会儿便十分足够。 船舱内,李忘尘看着两人离去,转过头对着雷纯说,“你刚才对苏楼主说了什么?” 雷纯道,“讲了我们感情的事情,我曾经喜欢过他,但他和我父亲一样,是将事业看作比爱情重要的人。两人的区别是他心底有更多善念,同时比我父亲更加命不久矣,我实在很难说把喜欢他变作爱他。” 李忘尘叹了口气,“可怜的苏楼主,既是事业受挫,又是情场失意,不知道他会否一蹶不振。” 雷纯道,“我相信苏梦枕一定能够支撑下去,他从小如此,世上一切的困难挫折,既打不倒他,也败不了他。你打败了他却没有废掉他,这就代表着他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不过你也不用在意这件事情。” 李忘尘道,“哦?” 雷纯笑道,“只因为我深深知道,临安府不是你的久居之地,你也绝对无意和他们争个高下,你来到临安府是为了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情,改变你想要改变的人,做完这一切之后你就会离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权力与地位都无法将你羁绊,你是个自由自在的人呢。” 李忘尘长叹一口气,忽然看了看雷纯,“若有那一天,你该怎么办?” 雷纯认真的看向李忘尘,“我想要随你而去。” 她的眼神深邃而大,黑漆漆的,像是颗墨色凝聚的珍珠,里面流淌出许许多多难以言喻的浓烈情绪,有种沸腾的热水不断冒出泡泡的感觉。 李忘尘笑道,“好啊,跟我来吧。” 他说完这话,转过头去看向船舱外边,船在一条笔直的河流中前行,两侧岸边的景象不住往后退去,似一段又一段的过往。 爱阅书香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危险降临。 …… 神通侯府中,方应看和狄青麟正在喝酒。 方应看道,“宋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敢在临安府中公然露面,可算是胆大包天了。” 狄青麟道,“如果不是胆大包天,他也不会胆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先杀了欧阳锋,立刻又去打败苏梦枕和雷损,他是胆大,但也艺高,最重要是能把握机会。” 方应看道,“这是我们的失策,其实我们也没有把握能战胜苏梦枕和雷损,最怕是逃走一人,成为众失之的,他却没有这样的顾忌,好像谁来他也承受得住——但这样做也有坏处。” 狄青麟道,“没错,现在的蔡京被他连续折损两员大将,雷损又被他亲自挫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刚刚达成停战合约,更等于是令蔡京开战的如意算盘落空。蔡京对他恨之入骨。” 方应看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居然还敢露面,蔡京一定想要将他格杀,这是蔡京的盛怒之举,一定毕其功于一役,将手下高手尽数派遣过去。而他虽然武功高强,却抵挡不住几大高手的合力。” 狄青麟点了点头,“这么看来,宋虚是必死无疑了。” 方应看却笑道,“狄兄怎么这样爱开玩笑,其实你我都十分清楚,宋虚不是如此大意之人。他要是真这么容易解决,临安府也不会被搅成如此模样,你我更不会现在陷入进退维谷,不成则败的局面。” 狄青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故作姿态,引蔡京动手,实则是设下埋伏,将蔡京一伙一网打尽。但我不清楚的是,到底什么可支持他做出如此大胆的局面。” 方应看也沉思起来,这点的确是困扰他们的谜题,“段誉、郭靖、萧秋水重伤,王小石、许天衣、四大名捕也绝对不好过,黄蓉郭大路等辈都没资格参与到此战……以宋虚的实力,至多抵挡一名小三合圆满的强者,这点你知道,我知道,蔡京也知道,他一定设下必死之局,而宋虚又怎能抵挡了呢?” 狄青麟忽然道,“不管如何,我都希望宋虚能赢。一来,这会暴露他的底牌,二来,其实蔡京这伙高手的来历一直都是个未知数,仅有人知晓他们来自于北方异族,但蔡京秦桧等辈是汉奸之事早已人尽皆知,最重要的是他如何能够命令这些人,这些人不要钱,不要地位,不要美人,却听命于蔡京门下,这份‘权力’来自于哪里?” 方应看道,“你认为蔡京在这伙人之后,还有其他的东西隐藏。你希望宋虚能够逼出这张底牌,令局势明朗起来。” 狄青麟道,“是的,而且就要在局势明朗时出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启用‘圣主’。” 圣主——这个名字已出现,方应看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他像是一个孩子,此前一直在游刃有余的谈着自己喜欢的了解的事物,那些事物像是玩具、像是好吃的、像是个美人,因为事物的无害,孩子也像足了专家。 但忽然话题偏转,孩子们谈到了野兽,谈到了爪牙,谈到了死亡与恐怖,他们的游刃有余就立即不再,成了一种勉强被盖住的慌张,慌张没有完全显露,但任何人都可看清伪装的残破。 方应看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关七是在我们手中,我们也可通过八百三十一种咒术蛊术符术道术去控制他……但是我一直觉得有隐患。” 狄青麟道,“没错,隐患来自于雷损,他曾邀请关七去见他的女儿……但这很没有道理,他好像笃定关七会喜欢他的女儿,而结果就是关七真的对那雷纯茶饭不思。” 方应看道,“最重要的是,雷纯落在了关七的手中。” 狄青麟摇了摇头,“米公公是知道这件事情内情的,但他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当年的事情,他不想说,我们没办法强迫,但现在去皇宫大内询问他又来不及……所以说,这关七,是出,还是不出?由你我决定。” 方应看道,“你怎么想?” 狄青麟道,“可以出动,临安府的风云一日三变,宋虚能把握时机,一夜之间斩欧阳锋、联有桥集团、破苏雷联手,我们就不应该静观其变。” 方应看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想想。” 接着开始沉默。 他沉默的样子,似乎在搬动一个重若千钧的东西,甚至连额头上都留下了汗水,显现出一种折磨和苦累。 良久之后,方应看才慢慢道,“出吧。” 说完了这番话,他才像是可以呼吸一样长出一口气。接着方应看的目光游动,忽然落在了桌子上的酒杯,他恍忽之间一伸手,将酒杯拿在手中,又想了想放下酒杯,直接提起了旁边的酒壶。 方应看仰头,提壶,将酒壶之中的酒一饮而尽。 狄青麟知道,方应看在这一刻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李忘尘的动作太快,雷厉风行,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蔡京的势力神秘,恐怖莫测,也令他们甚为忌惮。 临安府的势力之中,苏梦枕和雷损已经退场,他们却登上了舞台,但本质上他们并无超出苏梦枕和雷损的力量。若不能及时拿出重要砝码,事情会很快发展至拿不出砝码就要结束。 到时候就晚了。 但现在是否是那个时机,这么做是对是错,老实说是没办法预料的事情。 他们都在赌。 而赌徒都是喜欢喝酒的。 狄青麟又去提了好几壶酒,他们今天要醉一次,明日成败就不由自主,而完全看天了。 完全看天! …… 而正如方应看和狄青麟所说,蔡京那边已派遣出了金轮法王、鸠摩智、金燕神鹰四大高手前去猎杀李忘尘,而完颜康、段延庆则早早离开临安府,现在的局势并非他们这等级数能够干预,青龙会怎么没有人情味也不会勉强人去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完颜康和段延庆被调走了,他们的目标是重回北方。 但这不代表蔡京身边已经没有了人,相反,当他派遣出重要高手出战时,他还亲自去面见另外两人。 这是结伴而来的两人。 一男,一女。 男的老,干瘦,一身灰衣,有高手气派,神秘莫测,光是一个眼神即能给人强大的压力。 蔡京对他以礼相待,他则笑道,“我介绍的鸠摩智好用吧。” 蔡京苦笑道,“是好用,但不够用,否则也不用叫上两位了。” 另一个女子看得出来已不年轻了,但她的肌肤仍光滑,头发仍乌黑,五官仍精致,光看外表这不过是个二三十岁的漂亮姑娘,那种不年轻的韵味与气度无法从她的外表上看出,却实实在在展现在她的全身上下,成为某种不言自明的“气质”。 她也笑道,“其实鸠摩智这个人是天纵奇才,我不是他对手,当年也和兄长同辈论交、同道而行,可惜他没能破,无法悟,最终还是差了一步,到底走不到大三合来。” 那老人忽然摇了摇头,“在北方他与乔峰交手,虽然败,却有得,而且我这次看他,似乎又兼修了了咱们琅嬛福地里的‘小无相功’,收获极多,我看他距离突破也十分不远了。” 女子微微惊讶,“哦,这么说来,他倒是有资格能够成为咱们青龙会的骨干之一了。” 老人点头,又摇头,“前提是他能够在这次临安府之乱中活下来。” 蔡京忽然打断了两人道,“他能不能活下来我不知道,我只想要确保那个叫宋虚的和那个叫仇统的都给我死。” 他看向老人,“慕容博老先生,您能帮我做到吧?” 又看了看旁边的女子,“慕容秋荻姑娘,您也觉得没问题吧?” 第三十一章 临敌 慕容这两个字说出去可令人心神剧震,全因为它们在大宋中可代表很多很多,一方面是寰宇九极之一的慕容世家,另一方面却更深层次一些,一般的武林人士并不知晓,因为他们是南北朝时期的大燕后裔。 大燕之所以唤作大燕,是因为身在燕地,其地理位置与战国时的燕一脉相承,但真正意义上的血缘、文化、历史与自我归属,仍是由鲜卑族慕容氏一手开创。 从慕容皝的前燕尹始,至慕容泓的西燕,到慕容垂的后燕,慕容德的南燕,及至慕容云的北燕,不到一百年的乱世之中,慕容氏的势力地位由高到低由低到高历经五代,波澜壮阔得如同那混乱时代的浓缩,却也令人感叹慕容氏失志不渝、百折不挠的复国志气。 慕容氏并非没有高手与能人,相反,慕容垂的北霸枪曾与边荒集中的燕飞争锋一时,几为宿敌,慕容龙城的斗转星移更是天下皆知,却还是仅次于赵匡胤的太祖长拳及盘龙棍。 他们败了,可这其实并不重要。 他们不是败不得,也不是输不起的,相反,他们经得起挫折,受得了困窘,不管是失败多少次他们都会回来,历史上他们已回来过四次。 谁能担保这已是最后一次? 这是昔日无数慕容氏的祖先们以累累白骨、点滴汗血所建立的辉煌历史,这辉煌历史的结果虽然失败,当代的霸主毕竟是李,是赵,也是朱,而不是慕容。 但世上千百种姓氏之中,能够走到巅峰的有几个,就算走不到巅峰,能在历史上留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岂非也是一种本事与能耐了? 对任何一个慕容世家的人而言,从孩提时期都得谨记曾经的辉煌,他们背过无数次历史中的世袭谱系,也将各大战役或成或败的原因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谨记辉煌的人也有两种,一种人是记得曾经的光辉,而往前寻找自己的路,这样的人就是慕容世情,现在的慕容世家已甘愿成为了一介武林人士,他们争不了霸也夺不了权,仍是屹立于神州大地的寰宇九极。 而另一种人则不然,他们谨记辉煌,更想要成为下一个辉煌,慕容世情是个了不起的世家家主,但这样的“安分守己”,却是他们不屑于的窝囊行为,这样的人自命不凡,自视甚高,也自以为是,更有可能自作聪明。 现在在蔡京面前的两人,就是这样的两个人。 他们是一对兄妹。 兄长叫做慕容博,他是慕容复的老爹,李沧海的儿子,慕容龙城的后代,斗转星移的当代传人,同时也是青龙会的十二龙首之一。 妹妹叫做慕容秋荻,她是谢晓峰的未婚夫,江湖组织“天尊”的幕后领导者,青龙会的骨干成员。 他们兄妹二人沆瀣一气,曾在年轻时力图振作慕容世家,但后来发现族中成员早已习惯了现今的江湖地位,他们不思进取,毫无可发展性,兄妹立刻脱离了这伙虫子,将偌大一个慕容世家拱手让与慕容世情,自己却加入了青龙会中去。 青龙会的十二龙首,说来神秘,但就慕容博所言,最初不过是十二个大三合级数的绝顶高手联合起来而已。 他们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想法,互相借助对方的力量,也提供给对方相应的帮助,这是种种不可言说的卑劣愿景得以圆满的所在,也是一个又一个被命运折磨之人汇集一处的所在,若非有所求而不能得,他们宁愿个个像是张三丰、王重阳般的活着,又怎会苦心去经营个看似风光的青龙会呢? 慕容博是这样的人,木道人也是这样的人,其实严格来说,蔡京也是这样的人。 慕容博问蔡京,“杀死两个年轻小子微不足道,我想要问的是相爷换我等过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是个很长很长,需要用心解释的事情。其实归根结底而言,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蔡京看着两人说,他的眼神仔细看着两人的神态变化,这是种不希望看到别人说谎的表现,“有人说我想当皇帝,也有人说我想要杀死所有反对我的人,其实他们都不了解我。我这个人爱享受,却担不起责任,爱享受,却享不了大权,其实我最适合找个昏庸的皇帝,我帮助他应付诸葛那样的忠臣,他也帮助我在诸葛眼皮子低下为非作歹,赵佶遇到了我是他的幸运,我遇到了他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慕容秋荻忽然道,“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你需要赵佶,赵佶需要你,但你们二人同时需要的其实是诸葛正我。” 蔡京笑了,只不过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没错,慕容姑娘说得简直太没错了。等到诸葛死后,我才知晓原来恨居然也是一种能支撑着人活下去的力量,我在过去千百次夜晚中梦想着杀死这个难缠的家伙,我每次恨意一起,就去天牢里折磨死一个人,才能消解心头的恨意与杀意,但等到他真正死去,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想过杀了诸葛之后的事情。” 慕容秋荻似乎及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彷佛变得飘然零落,像是一朵从极远处优哉游哉飞转而来的残花,“相爷做错了,其实面对自己恨的人就不该杀了他,而是要玩他——只有留着他的性命在,要确保你随时能够将其毁灭而不将其毁灭,这样一来,你的那股恨意,那股心里面痒痒的地方,就会有个抒发的方向和位置,你就会有无比的开心和畅快,这开心和畅快本可以持续一辈子的。” 她的语气平澹,似在讲述一个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可一字一句间却彷佛有什么隐藏深极的力量,令人震撼不已。 蔡京眼睛一亮。 慕容博看了两个大有同感、似乎有了滔滔不绝谈性的变态,心中总有些毛毛的,赶紧把话题扯回来,“所以相爷现在骑虎难下,才有了现在临安府的混乱?” 蔡京叹了口气,“没错,这混乱是诸葛之死带来的,而非我的意愿。我想要停也停不住,我想要止也止不了,赵佶不是真正的傻子,诸葛未死的时候我与他亲密无间,诸葛一死他就要有所反应了,所以我只能够比他动得更快。” 慕容博道,“他怕你篡权夺位,而当一个皇帝怕一个臣子篡权夺位的时候,这臣子最好的做法就是真的去篡权夺位。哼,赵佶不是个真正的傻子,却也绝对不够聪明啊。” 他的一言一行,对皇帝的心思揣摩得很深,并且对当朝的官家十分不屑。 这也是常理,慕容龙城的后代是他,赵匡胤准确来说是赵光义的后代是赵佶,当年的慕容龙城败给了赵匡胤,而成功者的后代竟然是这番模样,更看得他这失败者眼红心热。 蔡京叹道,“我以最快的速度将赵佶控制了起来,但由此掀起的波澜难停下来,首先就是大内禁军的高手们,朱龙首助我牵制住了米苍穹,可还有四大名捕和金风细雨楼等辈,于是我也不得不暴露出鸠摩智、金轮法王、欧阳锋等人,我满以为就此能够控制住临安府的局势。但未曾想到又跳出个象鼻塔,再联合了有桥集团等人,制造出更大麻烦……总之,现在是青龙会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了。” 慕容博道,“然后呢,青龙会彼此互助,要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与回报,你准备如何回报我?” 他的思维简单直接,彷佛这是一道笔直的道路,一旦答应便可在顷刻之间看到想要的结局,面对的一切困难都难不倒他,行事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但这个词汇,却令蔡京缩了缩头,干笑道,“我知道慕容兄惦记着皇位,但临安府的实权有限,只在名义上大宋的至尊,实权甚至不若你们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兄又何必……” 慕容博笑道,“我要的就是名义,实权我已有了。”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掌,五根手指分明,道,“它们就在我的手中。” 蔡京被堵了一堵,说不出话来,暗叫难办。 他不想当皇帝,不想成为众失之的,他想要享受的其实就是当一个受到皇帝宠爱的奸臣,遇到了祸国殃民的大事有诸葛盯着,遇到了诸葛的刁难有皇帝顶着,他像是个孩子,四面八方都有人庇护着他保护着他,他虽然不是皇帝,却简直比皇帝更加逍遥快活。 但到今日,这安安稳稳的日子似乎已到了尽头。 慕容博开门见山的要求皇位,蔡京也的确能够给他,现在临安府对这个位置说得上话的人绝非赵佶,而是他蔡京。 但慕容博不是蔡京梦想中那种湖涂皇帝,若等到一切局势安稳,他第一个收拾的不就是蔡京么?就算这家伙念及旧情,蔡京也势必不能如往日般的猖狂了。 而且还有更危险的一点,慕容博苦等多年总算等到了如今一个机会,如今是大变之局、大争之世,外有异族,中有两国,内有各大门阀,而他一旦上位,只怕就要大动干戈,先平内乱,再反外敌,最后争夺天下——也就是说,一定会打仗。 这仗一打起来,就不是小摩擦可解决的了,到时候真刀真枪的对决,任何一场胜败都可决定一切,前一天还万人之上的蔡京,后一天恐怕就要成为通缉要犯。 蔡京怕极了这样的变,他巴不得自己、赵佶、诸葛三人的关系可维持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但世上绝无这样的事情。 而更讽刺的是,这一切局面是他亲手制造。 他聪明了一世,临到了老却昏了头,迷了眼,没认清楚局势,诸葛正我的性命原来这般重要,这人本该是个连敌人也不愿轻易杀死的家伙,其性命一失,整个临安府都成为外人眼中的肥肉。 不过这也是联系上慕容博、慕容秋荻时便想到的代价,大不了最后是失去权力,就算兔死狗烹,也比被象鼻塔那群年轻人当即杀死要强。 所以蔡京只有苦笑,然后点头。 …… 狄青麟和方应看在交谈,蔡京和慕容兄妹在交流,李忘尘却和一群高人在交手。 就在他行舟时候,就有刺杀到来。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刺杀。 小三合圆满级数的刺杀。 而且绝非是一人出手,而是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合围过来,形成天罗地网般的绝杀。 刹那之间,李忘尘的心头升起奇妙的感受知觉,若要打个比方,心等同于一个碗,对任何事物的感觉,都是让这事物落在碗中,用碗壁去体验其重量、质感、气味等等。 但在这一刻,李忘尘的“心碗”被装满了。 被强烈的、强大的、强横的存在,给装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隙和间隙都容不下来,无法形容的压力像是实际存在的事或物,把李忘尘给压倒、掩埋甚至吞没。 这是无法用大脑去思考的短暂瞬间。 万幸,本能仍有作用。 李忘尘的身子忽然箭也似的破空而去,他的速度快而气势锐利,袖子中血红色的碎片在过程中离体腾空,与半空中的极短时间内以真气编织成刀,人刀合一,似一道光柱般飞上半空。 跨海飞天步。 真像是跨过了海,飞上了天,李忘尘冲宵而去,似弹射而起的火花,令人肉眼琢磨不到其影子。 “好险!”李忘尘身在半空,感觉到四股气劲紧随其后穷追不舍的危险,暗暗咋舌,表面上哈哈大笑,“四位前辈高人,居然舍弃面子来围杀宋某人,真叫宋某大为荣幸,感动万分!” 他说话同时,身形如电闪破空,半点不敢还击,一路直往城郊而去。 现在在这里容易伤及无辜,最重要的就是雷纯也在,她万般重要,既关乎于关七,更在于她相信自己而甘愿被利用,李忘尘担心留在此处,会令她成为威胁自己的可能。 不过若四位小三合圆满的高手听到此话,一定哈哈大笑,认为李忘尘十分的不识抬举,他们四人联手已给了他莫大的面子,又何须要以一介女子的性命做要挟了? 但李忘尘就是这样的认为。 ——他坚定的认为,四个小三合大圆满高手面对自己,需要用雷纯的性命做要挟! 他就是有如此自信! 第三十二章 计划 若有个旁观者在场,知晓战斗双方的实力,又知道李忘尘的心理活动,一定觉得他的自信没有由来。 鸠摩智、金轮法王、金燕神鹰自恃高手,自然毫不畏惧的紧接着跟进。 昨晚欧阳锋才死,今天他们就立即找上李忘尘,看似有种随便找个人顶锅的鲁莽行径,实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合理推断的。 在杀死欧阳锋一役可看出,象鼻塔和有桥集团已联合在了一起,但这次活动的前因后果是宋虚推动,狄青麟配合,而仇统却应景出现,共同将欧阳锋推向死亡深渊,狠狠斩去蔡京的一条有力臂膀,足见他们三方就是一伙。 昨夜欧阳锋一死,他们四人虽打退象鼻塔的众多英豪,但彼此既无伤亡,便代表着蔡京一伙的势力吃了大亏,他们四个绝顶高手也脸面无存。 蔡京大发雷霆之余,今日再得到消息,就立刻派四人合力出手,不择手段的令李忘尘惨死当场。 老实说,四大高手本不是欧阳锋那样可看破很多条条框框的人,相反,他们身份高、地位重,其实个个都是蔡京该礼遇的对象。鸠摩智是吐蕃国的国师,金轮法王是蒙古大元的法王,金燕神鹰是大金国的御前高手,想要让他们合力对付一人,算是找错了对象。 但这恰恰是蔡京的聪明、高明之处,正因为是有自尊而更自傲的人,才会因脸面尽失而做出别人想要他们做的事情。 蔡京平日里对他们以礼相待,现在却对他们雷霆震怒,错不在蔡京,当然在于他们自己。 实际上,做完这出戏后,蔡京也并不指望四大高手就能解决李忘尘,这不是他看低四大高手的武功,而是他深知李忘尘的不易对付,这或许会是下一个诸葛正我,深知是个比诸葛正我更厉害更了不得的对手。 面对这样的对手,蔡京只有一个对策:在能把他弄死的时候,一定要用尽一切手段将他弄死。 诚然他惋惜过杀死诸葛正我,但那种惋惜类似于无病呻吟,又或者正因为他能活着而诸葛死了,所以他才会惋惜。 若时光倒流,让蔡京在死去和活着惋惜之间选择,他一定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杀死诸葛正我,并且继续死性不改的惋惜这好对手的逝去。 一码事归一码事,蔡京蔡相爷当然分得清这轻重。 所以他在令四大高手探路的同时,也通知到慕容兄妹,反正在宋虚之外还有仇统,在仇统之外还有四大名捕,王小石,段誉,郭靖,萧秋水……等一系列的人物,该死的人永远少不了,杀人的人也永远不愁多。 这点并未公之于众,所以四大高手并不知道蔡京已暗中通知到了慕容兄妹,他们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先头兵:能杀死宋虚固然最好,杀不死宋虚的情形下,能逼出宋虚一点底牌本事,也能起到一定作用。 鸠摩智等人若知道这点,眼高于顶的四人一定气得口歪眼斜,浑身颤抖,哪里顾得上杀死李忘尘。 李忘尘不知道这背后的种种纠葛,也不知道神秘莫测的青龙会总算揭开一次面纱,正有个大三合级数的高手对自己虎视眈眈——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知道慕容博要来杀自己,他也会对此毫不关心。 原因很简单,慕容博威风再大,武功再高,终究不可能立马出现在面前,拿出他的斗转星移及参合指。 而身后的鸠摩智四人却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几乎是处于生死关头,全靠着跨海飞天步在长距离的冲锋,李忘尘似一道流星般突破了四人的围杀,并在整个过程时刻感觉到强烈的威胁,对他而言,身后的四人无异于追债的妖鬼,又好像是讨命的无常,讨厌而又无法靠着讨厌令他们离开。 在这样的危险境地下,李忘尘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李忘尘料到了会有麻烦降临,自己给了这老奸臣如此沉重一击,他若不还以颜色,也就不是蔡京了。 只是就算早有准备,他也并未料到这麻烦来得这样快,也这样有力。 雷厉风行四个字用在此处,是半点也没有用错的。 若按照蔡京想象,此刻的李忘尘该去象鼻塔求助,将祸患蔓延至养伤的段誉、郭靖、萧秋水三人身上,到那时鸠摩智四人将大开杀戒,相信李忘尘难以匹敌。 但蔡京并不知道的是,李忘尘有把握对抗他们,只是需要一定条件。 他曾在小三合境地单打独斗的面对杨虚彦,当时的李忘尘可靠着心随意传将精、气二项数值全部转化为神,于是人间行走便变得前所未有般强大,足可以与小三合圆满的杨虚彦正面对敌。 这是他的最大底牌,不管是神剑含光还是如意天魔刀又或是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千般招数,百般技巧,其实到最后都比不上单纯的实力增长。 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坚韧的体魄,这是所有战斗都需要的颠沛不破的真理。 李忘尘将其称之为“一步登天”。 他用如此说法,其实寓意深厚,因为这并非是个褒义词。 如果要运用这一步登天,那一定是在巨大威胁之下,李忘尘设想那是一个现实并不存在的万丈之高的悬崖,四周云深暮霭,往上看是个遥不可及的伟大苍穹世界,处处金碧辉煌,寸寸光虹闪烁,美丽神圣不可方物,往下看则是白云堆叠而浓重得像是黑夜的深渊,一眼望不见底。 这一步踏出,便象征着绝对危险的境况已经接近,最终的结果到底是一步登天,还是坠入万丈深渊,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李忘尘希望用这个名字警醒自己,不要因这强大的招数而志得意满,反而被人利用成为致死的破绽。 但现在却正是他一步登天的时候。 现在的李忘尘比当日更强了不知道多少,他的人间行走更强,精、气二项数值当然也更高,李忘尘相信自己绝对能够达到小三合圆满,甚至有有过之! 轰隆! 李忘尘像是一颗陨落的流星一射而出,他急迫的将自己的速度催发至最快最快最快,他快得像是在和自己竞速,眼中只有前方。这突破十倍音速的快绝速度令他无法用肉眼看清,但却留下可被任何人看到的雪白流痕,带着强烈摩擦生出的火焰贯穿整个苍穹,似一道撕裂幕布的抓痕。 一声巨响,他投入城郊的一片森林之中。 最多三个呼吸,鸠摩智他们就会追杀上来。李忘尘心想。 所以他没有落地,没有缓冲,他像是一辆只会前进的战车,又好像是个被打开了开关的机器,李忘尘盲目一头撞进大地之中,即使是大地也不如他的脑袋坚硬,常人走在脚下的踏实土地在他面前和豆腐差不多,李忘尘像是一头入了水的鱼一样畅游在泥土里。 他不断钻也不断入,面前都是黑暗一片,两个呼吸便深入到触及大地地下极远处才有的坚硬矿藏,李忘尘的六识通感给予他超越常理的感知能力,方圆上百丈的细微虫兽活动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感知的内容当然也包括紧随其后到来的鸠摩智、金轮法王、金燕神鹰四人。 李忘尘动作快捷轻巧,找到一处岩矿,将自己整个儿埋入其中,施展出玄武定的妙法,将自己彻底潜藏在死寂的地下世界。 他这一套入地、潜伏、屏息的手法如同行云流水,将将擦着被发现的边缘完成,若鸠摩智等人的轻功再快办法,他将会被发现,若鸠摩智等人的感知再强半分,他同样会被发现,但一切就这么刚刚好。 不过地上却还残留着李忘尘入地时留下的痕迹,并且十分显眼,李忘尘若想要靠着这一招逃出生天,也完全是痴心妄想了。 哗啦啦—— 四个施展轻功的顶尖高手同时注意到李忘尘气息的消失,但随后更注意到那处入土的痕迹。 鸠摩智道,“他藏在其中。” 金轮法王道,“他有奇特的敛息武功,但是情急之下,怎么也不可能将痕迹全部抹除,而且在地底之下他所能够选择的路线有限,这反而令我们的追踪变得更有效果。哼,这小子已经穷途末路,没头没脑的乱闯了。” 金燕神鹰这对夫妻档也对视一眼,露出微笑。 一开始对李忘尘出手,其实算是他们作为前辈高手的矜持,多少带点打招呼的性质,并未使出全力,没想到李忘尘身法之快,反应之勐,居然直接和他们拉开距离,令得四人险些有追丢的可能。 但没想到,这年轻后生逃命厉害,胆子却不大,最后竟给自己弄至死地中去。 到这时候,他们反而不急了起来。 金燕神鹰乐观,鸠摩智却不乐观,他愁苦。 老实说,从他到达中原以来,或者说从燕子坞丢失段誉而捡获小无相功以来,倒霉的事情便不断出现在身上,他先后遇到了李沉舟和乔峰两个年轻一辈的翘楚,被两人接连殴打,之后更发现此前可拿捏手中的段誉一次更比一次强大,昨日一战更几乎令他看到段誉完全掌握自己眼热无比的六脉神剑的未来,而自己将永远无法拥有这神乎其神的剑法。 他和别人不同,金轮法王可接受郭靖的强大,金燕神鹰更只是和萧秋水初次见面,鸠摩智却是眼睁睁看着段誉从一个自己随手可捏死的小子,一步一步变成现如今威胁到自己的同级数强者。 这几乎是可令人怀疑武学理论的奇迹,令鸠摩智心中郁闷不已,满脑子都是凭什么三个字。 他这段时日研习小无相功,也不是没有进步,但这进步和段誉一比就成了笑话,世上最可恨的不是自己没用,而是自己已十分努力,甚至自得于这份努力,但拿出去和别人一比就相形见绌,这样的落差将会把想象中的威风变成狼狈。 “快点解决吧。”心情并不好的鸠摩智断声道,“我今日还有修行的计划,不可让这小辈叨扰了。”他心情不好之下,连平日里喜欢自称小僧的习惯也没有了。 若在平日,金轮法王会和这位昔日的同窗现在的同僚争上一争,但今日还是忍上一忍,一方面是有蔡京命令,另一方面他也不愿真与鸠摩智大打出手。 他无妨,金燕神鹰自然也毫无芥蒂,四人目光一动,已定下计划。 接下来,他们就要以各自的力量封存森林的周围,再配合彼此强招,将方圆上百丈的密林地皮全部都给一一掀开! 不信找不到李忘尘的去向。 就在他们要行动的时候,忽然不知哪里就有一道刀光从天而降,横扫四方的杀来,这刀光大得惊人,足有数十丈长短,乃是真气凝聚,有席卷天地的威势。 “什么!” “是那叫仇统的小子,他来救宋虚来了!” “他的刀……他的刀怎会这样厉害,此前所见明明不是这样……” 一时间疾呼声不绝于耳,四人惊慌之下,连忙防守,却发现来者力量之盛,远超过印象中小三合得二的年轻后生,而是精气神齐全、小三合圆满、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不,比那更加强大,更加厉害! 轰隆声似乎雷霆降临,不住响彻,刀光在接触四人的刹那间分化开来,似融化的冰雪,又好像飞射的明光,竟将密林深处的四个身影勐然炸开,朝着四面八方飞出去。 这一飞就是几百丈远。 来者当然是李忘尘的人间行走,被临安府称之为魔刀传人的“仇统”。 他早早出现,乘着四人商量捕捉方桉的空档,寻找到最佳出手时机,以一招如意天魔万钧式奇招杀出,四人猝不及防,均被震飞出去,已证明此刻的人间行走拥有胜过其中任何一人的真正实力。 但同时李忘尘也极有自知之明,对付较弱的金燕神鹰,自己可以一敌二,而单对单面对鸠摩智和金轮法王任何一人,则就没有擒杀的把握了,更不要说以一敌四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用明智之举,这也是李忘尘将如意天魔万钧式中的雷霆万钧之力化作“震”力的缘故。 这一击没有伤害,却可紊乱敌人的内力,造成类似麻痹的效果,在短短时间内,四个人均被受制。 而李忘尘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给逐个击破! 第三十三章 杀金燕神鹰 “这后生晚辈,怎的已如此厉害!?” 当人间行走现身一刻,四个人同时感到震惊。 这震惊当然不是畏惧仇统的到来。 要知道,他们四人武功之高,都达到小三合圆满的境地,如果说大三合是超凡入圣、人间佛魔,那么这群人就是半神、半仙,他们平日里无疑是一群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人物,其实联手来杀宋虚,已经是破天荒的抉择。 当看到仇统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其实心头一喜。 那是一种“总算来了点有趣东西”的喜悦。 不管如何,联手来杀宋虚,都是极为难堪尴尬的一件事情,说出去极为不好入耳。虽有点对不起蔡京,但老实说,四个人心中都暗暗期待有意外的降临,最好是宋虚拿出强大底牌,足够令他们拿出点真正本事。 别说一个仇统了,他们简直期望段誉、郭靖、萧秋水也一起跟上,进行一场酣畅淋漓、足以留名武林史册的大战。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场战斗或许真能留名武林史册,却绝对与他们无关。 ——而是一个年轻人独战老牌四大高手的传说! 滋—— 强劲的一击之后,猝不及防的四大高手被击飞向四面八方,处于僵持麻痹状态。 李忘尘经过周密计算,这一击可令四大高手在百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内难以重振威势,形不成有效的布阵,这百分之一个呼吸是他苦心孤诣竭力争取而来,也是他胜利的最重要一片拼图。 乘胜追击,人间行走一刀噼开四大高手,整个人停顿在半空之中,忽然瞄准金燕神鹰中的小祁连山西域神鹰郭静峰。 砰—— 足尖奋力一点,同样的跨海飞天步,却与此前李忘尘身上施展出来,有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但见人间行走的脚底一声闷响,空气彷佛是个实体的墙壁,被他一脚踏碎,碎掉的并非玻璃,而是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形成虚空之中一道荡漾开来令人动容的涟漪,似洪流的奔腾,又好像是云卷云舒,转瞬间扩散成一道划分切割天地的巨大圆环,随之渐渐消散。 人间行走则早在最初消失,成为一道划破苍穹的虹光,直接撞向四人重的西域神鹰郭静峰。 这并非胡乱选择,而是有计策、有谋略。 在四个强敌之中,大致可分为两个阶层,鸠摩智金轮法王是一个等级,人间行走可有十足把握胜过其中一个,但面对两个就要在二十招内思量逃跑了。 燃文 西域神鹰郭静峰、西域金燕展飞霜则是稍弱的等级,以李忘尘的目光看来,现在的人间行走完全可以以一敌二。 举凡历史上种种兵法上奇迹般的以弱胜强,都是以我局部之强攻彼局部之弱,一步一步蚕食过去。以整体力量而言,李忘尘绝非四人的对手,但有四人难以企及的单独力量,他就有了可供拉扯的空间。 而要完成这举措,战胜在纯粹力量上完全无法比拟的敌我,就在于攻破此最弱的二人。 李忘尘选择了郭静峰,而非展飞霜。 他绝非不愿意欺男霸女的绅士君子,更不是怜香惜玉的曹贼,只是相信展飞霜身为女子,天生感性,比她的丈夫要容易动摇许多。 他要做的是类似昨日以杨无邪破苏梦枕、雷损合力的举动,伤害到郭静峰,就能令展飞霜关心则乱,此乃人的天性,但男人通常比女人冷静,更比女人无情,李忘尘以此常理推断,希望可以起到作用。 老实说,如此心机若公之于众,实在很难让人对他有所好感,伤害别人的亲朋而进行战术上的部署,通常是恶人对待好人的戏码。 不过李忘尘偏偏就要做那个伤害恶人的亲朋的好人。 这一系列的思索,都在出手之前即在脑内过了一遍,动作起来行云流水,不给人反应时间。郭静峰像是个木偶,又像是个沙包,他没能反应,没能力反抗,也没有反抗的思路,体内雷击僵持之力刚刚解除至恢复活动能力,抬头一看即被李忘尘一刀逼至面前,雪亮的刀光似能纵贯天地,形成一道笔直的流光。 如意天魔光阴式! 一刀斩出,纵然深知自己此时的强横,李忘尘自己也大吃一惊。 光阴似水,这一刀也形成奔腾浪涌不可抑制的潮流,刀光闪烁倾泻好像永远不会停歇,它既从东往西,也要从早到晚,历经一百年春秋一百年雨雪,这从一百年的时光中截取的一刀,已波澜壮阔得不可以言语形容! 这就是小三合圆满境地的如意天魔刀么? 李忘尘心想着,升起一个念头来:他妈的,我真强! 若知道他心中这个念头,郭静峰一定会举起双手赞同,因为此刻世上再无任何人比他更能切身体会到这点。 郭静峰大喝一声,在前一个呼吸还风度翩翩的绝顶高手现在满头是汗,童孔里全是恐惧与愤怒交织的神采。他想要抬手,但是太慢了,这百分之一个呼吸的短暂时间,方寸之间的短暂距离,对他的动作而言,也显得是个遥不可及的神话。 快快快,李忘尘的一切动作只求干净利落,快到绝顶巅峰,一噼力量未至去尽,如意天魔刀的第二重刀劲已蓄势待发。 如意天魔万钧式。 万钧雷霆般势不可挡的一招直斩郭静峰头颅,一刀斩去,李忘尘用出此招便与光阴式一般无二,达到以前并未有过的奇效。这一招显出势绝而力孤,不再是万道雷霆轰鸣而去,而是一道雷霆,一点力量凝聚。 刹那间郭静峰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人,而是天。 他眼中的人间行走消失了,整个世界也消失了,郭静峰直面着密云翻滚着的苍天,里面雷光隐现,有灭顶之灾的威能酝酿,他却逃不掉、走不脱、离不开,他害怕死,但更怕这道电光,仇统的一刀似乎能比死亡更令人灵魂颤栗。 如果将这百分之一个呼吸再拆解成一百个更细微的瞬间,在第一个瞬间李忘尘抬刀而动时,刀锋旁边的空气中便升起了无数的气旋,像是神话传说中的风暴精灵,又好像是一盆水被使劲搅动后产生的泡沫,气旋密集而生也密集而裂,被紧随其后第二个瞬间勃然爆发而出的刀劲搅乱成一场大风大雨、大灾大难。 这是无比强绝快狠的一招,郭静峰无法防御也无法招架,平日里可有无限威能的拳脚现在无力得不如患病多日的病人,他的先机已去,避无可避,现在只能够瞪大了眼睛坐以待毙。 刀光一颤,似乎完全没有过程,出刀的时刻即是中刀的时刻,郭静峰已被斩铁草点中眉心,他神情呆然,一丝丝鲜血自创口处流溢而出,转瞬即布满整张面孔,似披着一条毒蛇。 “静峰!” 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展飞霜到此时才有空隙,郭静峰的惨状看得她目眦欲裂,西域金燕现在不像是燕子,倒像是头老虎。 李忘尘微微一笑,“放心,人还没死呢。” 手腕一转,顺势借力,以妙绝巅峰的手法甩动,郭静峰整个人像是个破布口袋,成为斩铁草刀尖上粘着不落的牛皮糖,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再似利箭流星般飞射而去,笔直砸向展飞霜。 他们两人彼此靠拢,眨眼间从数百丈至数丈,其速度之快,都远迈声音,若是直接相撞,好似已失去活动能力的郭静峰眼看就要跟着失去生命了。 展飞霜慌乱之下,连忙止住去势,双手张开,企图接下丈夫。 而这就是李忘尘希望她做的事情。 “小心!” 有人怒吼提醒,但为时已晚,展飞霜硬生生接下丈夫的身躯。这力量当然不小,若在城里可直接砸烂一条街、砸碎整座城墙,可以展飞霜的实力境界,本该如同接下个丢来的沙包般容易才对。 沙包的确是沙包,但里面不是沙子,而是炸药。 走出这“一步登天”之后的人间行走,已完全超迈了五气朝元、三花聚顶的境界,真真正正距离大三合只有一步之遥。他不逊色于杨虚彦,更胜过面前的鸠摩智与金轮法王,一身的真气也连续迈过玉女功、小无相功阶段,直入先天功的境地。 先天功顾名思义,旨在道家后天返还先天的一口气劲,是练气无上法门。由此支撑,李忘尘出刀时斩铁草旁遍布的气旋,每一处都是他精粹而出的先天真气,它们看似碎了、破了,实则是由实返虚、由真去假,成为一种无穷无尽也无边无际更无影无踪的力量,被李忘尘一刀注入到郭静峰体内。 郭静峰仍是那个郭静峰,同时也成为一枚李忘尘制造的炸弹,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蕴满了先天真气。 触碰瞬间,展飞霜已醒悟到李忘尘的奇思妙想,一双手触摸到熟悉无比的丈夫身体,同时也感受到其体内满满当当不可抑制一触即炸的磅礴气劲,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去,直觉大事不妙。 轰隆一声,半空一炸。 辉煌耀眼的光照亮了整座森林的每一处,一道肉眼可见的囊括方圆数百丈的巨大炸裂产生,霎时间彷佛天崩地裂,世上的一切都在不住颤抖。 等到强光散去,方能看见其中虚实,但见四周无数树木倒下,像是被火烧了,又好像是被雷击了,中央的大地炸开巨大的坑洞,空气里弥漫着焦臭的气息,甚至可见到一缕一缕慢悠悠升腾而起的极为明显的热气。 郭静峰和展飞霜像是变了戏法做了魔术,就此不翼而飞,唯有在场剩下三人清楚,两个小三合圆满的高手就此做了同命鸳鸯。 两个提示出现在耳边,一百点数与两枚白银级令牌到手,但李忘尘没心力也没时间去看,他只赶紧将点数用上,将令牌兑换,以万类霜天竞自由化之,用尽一切手段增强自己,而表面上则微微笑着,也无明显得意,只远眺着爆炸中心对面的两个僧人。 鸠摩智双手合十,看着空无一物的爆炸中心,几乎目瞪口呆,良久后才叹一口气道,“他们死得冤枉。” 又抬头看向李忘尘,目光显得好奇而警惕,“你……我曾见过你,但我却不敢确定是否是你了。” 他的确见过“仇统”,那是数个月前的一见,当时的仇统才只有九品修为,甚至根本无法入得鸠摩智的法眼。那时候的鸠摩智注意着段誉,注意着慕容复,甚至可以注意着王玉燕,却不可能注意到这样一个连先天也不够格的区区九品。 可现在不一样了,鸠摩智不得不承认仇统已成为了强敌,他苦苦追忆脑子里对这小子的印象,以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获得一丝胜利。但印象始终与现在的一切矛盾,不断重复着“对不上”三个字。 李忘尘道,“明王说错了,他们死得并不冤枉,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他们活着是夫妻,死了也是夫妻,已比世上许多活着的人都要好了。” 鸠摩智冷笑道,“死了便是死了,怎会有比活着的更好之说?” 李忘尘道,“因为明王从未见过那些人,明王的目光在天上,看不见凡间。世上有的人是活着,但他们也仅仅只有活着,郭静峰和展飞霜一生风光,死了也不会寂寂无名,可世上又有多少人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一辈子没人记得,也没人在乎的呢?与他们相比,老天已十分对得起郭静峰和展飞霜了。” 鸠摩智一怔,似有所感,居然没有反驳,而是思索起来。 金轮法王则义愤填膺道,“你杀了他们也就罢了,却还要如此折辱嘲弄,你莫要以为用一些龌龊伎俩,就是自己真正的本事。现在你能洋洋得意,马上你就要死在我们手中,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相比起鸠摩智而言,他加入“岳飞必须死”团队更早,与金燕神鹰更有感情,他虽然作恶多端,本身却富有感情,眼下见到两位战友死去,心中怎可能没有一点触动? 李忘尘却摇头道,“哎,法王误会了,我哪里在洋洋得意,我说这些话是因为我不忿,这两个货色死了便令你震惊如此,别人死了却就无所谓。大家都生而为人,为何有这样的差别对待?你却还不明白,他妈的,你就该死,你就万分该死,若明王还不明白,我杀了你再杀了明王,杀了你们再杀了蔡京,杀了蔡京再去杀高求杀秦桧,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他想了想又说,“或许我就是为了杀你们这种人,才来到这世界上的吧。” 第三十四章 以一敌二 李忘尘的话语并未让鸠摩智和金轮法王愤怒。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请教仇兄的魔刀!” 话音未落,两个和尚骤然一动,左右分开,划出弧线,像是两道飞射的星辰,以不可预测的角度朝着李忘尘扑杀而来,尚未够一次眨眼的时间已掠过了上百丈。 这样的扑杀太强烈了,周围的空气都被他们带动,被挤压成肉眼可见如排山倒海般的波纹朝着四面八方扩散,留下的轨迹却都是真空地带,随后被潮涌似的空气往回填补,最终形成的便是如此壮丽的将天地搅弄翻覆的奇观变化。 这变化初时并不如何,但越往外扩散就越是巨大和强力,将本来看不清、抓不着、摸不到的空气一层一层的推挤,一圈又一圈又重又浊的波纹呈现在世界当众,空气几乎不再是空气,而成了透明的洪水海潮,又好像是泥沙,一重叠着一重般的回荡,声势形容十分惊人。 这是非凡的景致,也是常人肉眼所能看到并且确定的唯一东西,足可令人惊心动魄,但真正扣人心弦的永远并非这点“残渣余料”。 真正精彩的,是肉眼所看不清的“正菜”! 那就是鸠摩智和金轮法王本人的袭击。 他们的动作太快,气势太勐,像是两头嘶吼着的勐兽,又好像是两枚喷吐的火箭,当鸠摩智和金轮法王动作的时候,两个人已消失在肉眼的视界之间,就只能看到他们留下的种种动作的影响与效果而已。 不管嘴巴上再怎么倨傲清高,心里再怎么小觑李忘尘,当真正战斗起来的时候,二者同样选择了合力杀敌这一条道路。 从此前一招开始,他们已认清一个事实,不管多么不愿意承认也好,这都是他们不能不接受的一事:那就是他们都没有单打独斗胜过李忘尘的把握。 耻辱胜不过性命,尊严盖不过争胜,两个人联手对敌,势要将这给人威胁感极强的年轻后生一举搏杀! 在常人所看不到的千百倍慢速下,鸠摩智和金轮法王在同一时间与李忘尘碰撞,这样的碰撞处于完全且绝对高速的运动之中,只一个失神不察的瞬间,火焰刀与龙象般若功都已到了面前。 鸠摩智的手掌划拉出破空十丈长远的掌刀,里面更蕴含着无穷气劲,形成可短暂与六脉神剑抗衡的无形火焰刀。这一刀不是朝着李忘尘发,而是朝着虚空中去,一去破空,引出燃烧智慧的火焰来,从物理上温度并未升高,但李忘尘心中却彷佛有股骤然旺盛的燥热! 金轮法王的拳头不断在李忘尘眼中放大放大放大再放大,充塞整个天地,及至山峰小若指甲盖上的一点尘埃,其存在感不仅强大,而且沉重,神奇的是这沉重给人拖泥带水的感觉,却又酣畅淋漓。 他们都施展出各自强招。 在那比白马过隙还短暂的一瞬之间,李忘尘只惊鸿一瞥至两人杀招,已不禁在心头赞叹。 这两招配合无间,目的明确,他们的目的全在李忘尘的刀上。 人间行走厉害,斩铁草也厉害,它始终还是拥有能影响他人心智的奇异魔力,但若李忘尘出不了刀,斩不出刃,斩铁草等若无物,他的威能也将大打折扣。 为求针对这点,金轮法王和鸠摩智等待了个许久的机会。当他们出招的这一刻,通过位置、时机的组合,令李忘尘也同时做出最难受的判断:若自己去拿刀,便只能应付其中一人,而被另一人重创。 若真如此发展,李忘尘再强一倍也不可能是两人的对手。 不过在面对欧阳锋的时候,李忘尘并无如此多的想法。 欧阳锋的武功不逊色鸠摩智及金轮法王,但彼时的李忘尘无法以现今心态去欣赏他的一招一式,脑子里只有破解二字。 弱者面对强者时候,大抵如此,能保留性命便算了不起,李忘尘还得苦心孤诣去寻求战胜欧阳锋的一线机会,脑子成了被榨干机能的过载状态,哪有时间去单纯以武道理论去观之招数? 但现在不一样,今日的李忘尘并非弱者,而是强者。 他强得有余力,也有压力。 本质上来说,李忘尘在武道上的成就并不如鸠摩智和金轮法王,他的实力更强但境界更低,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人间行走拥有着更强的体魄、力量、内力及速度,也绝不可能令李忘尘学会他不该学会的东西,了解他不该了解的知识。 若打个比方,他像是头无所顾忌的野兽,而对方是两个经验老到的猎人,猎人用技巧、知识、技术去捕杀野兽,野兽则在体力、本能上胜过猎人。 通常而言,这是猎人占据了巨大优势,古往今来有无数例子,也象征着人类历史文明的进程与依据。 好看的言情 李忘尘按说应该死在两个和尚手中。 前提是他真是野兽。 野兽不会变成猎人,这个比喻错误之处就在于此,李忘尘是可学会猎杀手段的野兽,当一头老虎会设计陷阱,包扎伤口,收敛声息的时候,人类将不再有可能能将其猎杀。 ——李忘尘绝对是这样一头古怪而危险,恐怖而强悍的野兽! 瞬息万变,李忘尘骤然抬手,一左一右的同时迎向两人,左手龙象般若功迎向火焰刀,右手的火焰刀迎向龙象般若功,他的刀不知何时已乖乖回到了鞘内,大名鼎鼎的魔刀传人此刻在运用拳掌功夫,而且这拳掌功夫不差。 不差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与自己联手的同僚同门之杀招,登时给了鸠摩智和金轮法王巨大的冲击。 金轮法王一挑眉,“鸠摩智你……不对!是这臭小子!” “小无相功!?” 而相对于金轮法王而言,鸠摩智涉猎更广,他本就是武痴中的武痴,也亲自体悟过小无相功的内容,立即明白了李忘尘这酷似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招式本质是什么,“但就算是小无相功可模彷天下武功,也不可能一眼学会我等武学,相信这两招只是徒有其表,故弄玄虚,他只为令你我生疑,真正的杀招还是他所擅长的——刀!” 刀! 自是一把好刀! 跳跃的火光铺满了寒锋,徒有其表的两招似影子般被撞碎,揭露下之后的真实图景,但一时的错愕扔给李忘尘造成出招的机会。身子一震,刀鞘内的斩铁草凭空而动,泼洒而出,一道又细又亮的冷色光泽沿着刀刃的部分迸射,这刀光不只是耀目夺目灼目,更有一种刺痛人眸的痛。 一刀斩向金轮法王。 刀光一旦展开,像是连绵不绝的春潮,能将金轮法王给吞没,淹没。光芒包裹着这位大元的国师,接踵而至的攻势立即令金轮法王陷入劣势之中,刀势凛冽,令他成为身陷风雨雷霆之中的孤零落叶,飘飘摇摇,几乎六神无主。 “好小子……” 金轮法王本不想赞叹李忘尘,但此刻仍忍不住发出叹息。 鸠摩智和金轮法王同时进攻,这是他们最强攻势的刹那,但他们其实并非绝对信任彼此,吐蕃和大元合力对付大宋,不代表吐蕃就是大元的朋友,现在合作是因为利益,而利益正是世上最不容信任的东西。 换句话说,鸠摩智和金轮法王其实都在暗中提防对方,因为他们深知面前人间行走的强横,此前的一招其实已尽显无疑,无疑强过两人任何一位。 他们有相当自信,以两人合力,李忘尘逃不了也活不了,但之后呢?李忘尘无疑有着反击的可能,而谁出的力大谁就更加虚弱更加伤重,此前的“同僚”会否放弃这一举两得的难得机会,也仍未可知。 这是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态,注定他们不可能完全投入到这场战斗中去。 而李忘尘就把握到了这点心思。 这是他转败为胜的唯一机会。 自进入这一步登天状态,李忘尘已将小无相功初步贯通,能够运用起其中最粗浅的一些法门,威力不大,只是纯样子货色而已。但就是这样的样子货色,却足可在短暂时间内遮掩耳目,令人信以为真。 本就对彼此相互提防,在骤出强招合力杀敌的时候,忽然迎来同僚的强招,不能不令鸠摩智、金轮法王二人心生疑虑,手上心头都慢上一慢。 一切的计划的确如李忘尘所料,他靠着小无相功争取到出招间隙,终于拔出自己的刀来。 斩铁草化作春潮,以如意天魔光阴式去冲刷金轮法王。 金轮法王忽然大喝一声。 这一喝之中,有龙的力量翻江倒海,动荡虚空。 刀势一慢。 金轮法王再大喝一声。 这一喝之中,有象的力量横行八荒,颠倒六合。 刀气再顿。 金轮法王最后大喝一声。 这一声大喝,隐隐有龙吼叫、象嘶鸣,有威严更有智慧,有力量更有神通,一切汇聚,炸开地风水火。 刀光破碎。 连续三声大喝,如潮水般的如意天魔光阴式已被破解,金轮法王踏空出拳,一拳彷佛捣药的铁杵,朴实无华,却像是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都有一根一根无形丝线,这些丝线牵扯着天上地下一切众生种种,这些丝线带着那些一切众生种种,变得拖泥带水,却又沉重无比。 金轮法王一拳打出,竟似要带着天上的一切,地上的一切,背后的一切,众生的一切,用一切的重量和理念,去将李忘尘给压倒。 众生的力量,这是怎样的重? 谁能承担这样的力量? 强烈的一拳带来威胁,李忘尘同时也感受到身后的大雪山无形火焰刀再度降临,威胁十足,难以应付。 “这两个家伙果真不好对付……” 久违的头皮发麻感受出现在身上,李忘尘刀势一变,既抱守归一,也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金丹式和莲花式并用,他变得力量凝聚而且万法不侵。 刀是凶器,也是利器,但此刻居然柔软了起来,既圆滑而又冲澹祥和,一切强烈的杀意成为了拂面的清风,整个世界从他那圆坨坨、金熘熘的表面上“滑过”。 李忘尘似有若无的出刀,风轻云澹之间,身子一侧,刀已守在侧臂,人则与左右两边的鸠摩智与金轮法王对峙,身在数十丈的高空。 三双眼睛对视,似电光激荡,又好像火花碰撞。 他们不是大三合高手,不会御风行走,看起来身在半空交战,实际上只是动作太快,在那滞空的短暂时间已足够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而就这么交手寥寥几招,目前却还是不分胜负。 李忘尘忽然转头就走。 他之前说要杀死两人,但真正尝试之后发现,自己暂时没能力杀了这两人,或许任何一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两人合力却不可匹敌。 他们不是金燕神鹰也不是百损道人,彼此配合无间,不是现在的人间行走可轻易以一敌二的。 但他并无所谓,今次是四人来杀他而被他杀了两个,他日就是他追杀两人并且真的将两人所杀,李忘尘拥有足够优势,可以陪着蔡京慢慢玩。 眼见李忘尘逃走,鸠摩智和金轮法王怒喝一声,紧随其后的跟上。 三道流光远去,这时候才听得轰隆一声,远处的山头忽然勐地炸裂开来,那是被李忘尘以刀意卸去的火焰刀与龙象般若功所致,两股精纯至极的力量似两枚导弹般被李忘尘投掷在数里之外,他们动作太快,等到又过了这样一段时间才光芒大作,以百万吨计数的泥尘轰入天空,形成极为壮观的一幕。 在这一刻泥土不像是泥土,而像是本来平静的湖面被人投下重物,炸开的重重水花,水花能扬起十寸已算了不起,此刻的泥土却轰然间炸起数百丈高低,在某一刻形成直插天际的高耸泥臂,似一头要去抓住天神的妖魔手掌,那模样壮丽至极。 但这一切只维持在极短刹那的一刻,随后满天满地的尘埃洒落下来,天惊地动的声响之中,似苍穹开了个窟窿,下了一场泥尘的雨水,固体飘荡在半空,而尘埃也弥散在空中,从上而下,布成肉眼可见满天满地的一层又一层尘埃,天不断颤抖,大地不住惊动,尘埃越来越浓,世界在这一刻像是个换装的姑娘,被三个渺小的个体自顾自拖入了衣帽间里,再出来便全然换了个容貌。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渐渐恢复平静。 整个过程就这样持续了好几个时辰才渐渐停歇,在已一塌湖涂的山林之间,有一个人从地里面钻了出来。 “人间行走逃出一定距离之后,就自我消散,并把斩铁草藏了起来。”李忘尘一边吐着嘴边的唾沫,一边想,“嘿嘿,鸠摩智和金轮法王怎样细心也好,绝不可能想到那根本不是人,而我也一直在原地。” 第三十五章 神秘来人 取回斩铁草的过程中,仍能感受到鸠摩智和金轮法王的气息,但李忘尘靠着玄武定,小心避开两人,潜伏着回到了临安府象鼻塔内。 此番大战,成果斐然,李忘尘杀死了金燕神鹰,等于是在欧阳锋之后,折断了蔡京的另一条臂膀。想必蔡京也是勃然大怒,但当李忘尘回到象鼻塔后,他的怒气再盛也发不出来,因为就此以后,攻守形势将大为逆转了。 欧阳锋和金燕神鹰相继死去,段延庆和完颜康不成威胁,蔡京的手中大将便只有鸠摩智和金轮法王两人。 这样的两人,面对李忘尘、段誉、萧秋水、郭靖、四大名捕、王小石、许天衣加上有桥集团,显然是没办法抗衡的。当然,蔡京手中还有一些人物,如惊怖大将军凌落石、查叫天、九幽神君等辈,但这些人物都渐渐脱离他的掌控,天高皇帝远,相信不会为了蔡京涉足陷阱。 换句话说,从此刻开始,蔡京强势压人的局面再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他被步步紧逼的李忘尘及象鼻塔连同四大名捕逼入死地的过程,未来将是一片光明。 ——不过,光明中到底是有一片阴霾的。 李忘尘心中知道,蔡京还有后手,一是他本人的功力,已深谙山字经的要义,成为一个杀不死的怪物;另一方面,则是他是否还藏有势力,这伙由鸠摩智领头的高手一下冒了出来,足以令人遐想,是否天下任何一个了不得的邪道人物、外族人物,都可能成为蔡京的助力? 蔡京并不好杀。 不过李忘尘毕竟已成了几十年来,距离杀死蔡京这一件事情最为接近的人,曾几何时的诸葛正我也没有他更接近。以前的李忘尘在大明可算小有名气,之前的仇统在临安府可算翻云覆雨,但若宋虚真能杀死蔡京,他的名气将会比前两者加起来更大十倍。 无论如何,蔡京都是天下皆知的奸臣、大恶,他能被人所杀,是个无数人梦寐以求却又没有人可以真正达到的结局。 这可令人不敢相信,同时又令人无比相信,李忘尘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逐渐靠近了象鼻塔,只需要今晚一过去,象鼻塔将会成为大宋临安府的第一势力,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一切了。 那是美好的一切。 带着这样一种美好的心情,是个人都会忍不住得意。得意这种东西是个毛病,但若是个不会得意、没有得意的人,似乎也就不算个人了。李忘尘当然是人,他当然得意,他现在就在得意之中。 他得意的时候,哼着小曲,甩着一根从野外拔起的草芥,摇头晃脑招摇过市,时而左边看看,时而右边瞧瞧,甚至可出钱买一些东西,当一个冤大头。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一定极好,要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因为他连买一块明显劣质的玉佩也能奉上五两银子,并且绝不还价。人们看他是个笑脸青年,听着的却是他不堪入耳的歌曲,世上只有极少数人听过这曲子,曲子是好听的,叫做《笑傲江湖》,只是唱得难听。 杀死蔡京,这算不算笑傲江湖呢? “原来你也会得意,得意得像是个孩子,你现在一定已想着‘他’的死状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了李忘尘的耳边。声音温和婉转,带着种不可侵犯的端庄和威严,似乎高高在上,令人内心肃然起敬,但若细心去听,又能听到一种独属于女子才有的妩媚动听,成为其中唯一的柔软感性地方。 李忘尘抚摸玉佩的动作顿住,他倏然从心中的幻想中惊醒过来,勐地回过头去,眼睛瞪大,似铜铃一般。 映入他眼帘的是个绝色女子,一袭宫装,身旁跟着两个少女,她形容雍然,带着几分澹澹的倦意,人很高,比李忘尘更高一个头,眼睛似丹凤,狭长而华贵,自上而下的看着李忘尘,嘴角有一丝笑意,可是那笑意不能让人感觉到友善,反而像是讥讽,又或是一种自嘲。 她这样的气质出现在市井之间等若是凤凰落在了泥巴里,很多人的目光都向她看来,或是明目张胆,或是羞怯偷窥,万众瞩目的不同之处有很多而相同之处只有一点,那就是都极有温度,惊艳万分。 但老实说在她出口发声之前,唯独李忘尘偏偏不知道她的所在,甚至根本没察觉到身后有人存在。这不是李忘尘看不来美人,而是她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直到出声才告破。 高手……不过没到大三合。 什么时候临安府来了个这样的女高手?李忘尘心中疑惑之余,表面上神态自若,放下了玉佩,拱了拱手,“请教姑娘……” “姑娘?”女子一听这话,忽然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却装模作样,搞什么君子风度,你该叫我阿姨才对。” 李忘尘摸了摸脑袋,“什么小小年纪?姑娘看来不过双十之数,我却已二十又六,这称呼合情合理,姑娘正是如花般的年华,又何必如此占人便宜?” 一脸的茫然疑惑担忧和无辜。 女子笑道,“你也就看上去还能够装腔作势了,暗地里却一定在脑子里不断思考我的来历,以及我如何看破了你的真身。你喜欢装聋作哑,将天下人当做蠢货,我也愿意陪你玩一玩,你不说破你是谁,我也不说破我是谁——但我可告诉你一个消息,我能看破你的手段,是依靠别人的告知,这个人请我来邀你一会。” 李忘尘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他像是个忽然不会笑的人,又像是个被调试了的机械,如有个人将整个面容变化的全程看在眼中,会疑心他戴着一张面具,而非真正人应有的容貌。 他静静看着女子,女子也巧笑嫣然的看着他,不见半分的胆怯。 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旁观者却都同时感觉到一阵心季,有的人头疼,有的人发晕,有的人作呕,有的人脚软,他们不明所以,由本能驱动着离开,场地渐渐变得开阔。 可是李忘尘没有动,女子也没有动。 李忘尘忽然移转目光,看向旁边的两个侍女,侍女低着头,眼观鼻而鼻观心,似乎并未受到两人对峙造成的任何影响,可是当李忘尘真正将目光投注给她们,她们也支撑不住,额头上渐渐流下了汗水,小脸儿变得刷白。 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哼了一声,挥了挥衣袖,“你好像很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衣袖似流云,遮掩过侍女的脸色,等再度离开的时候,两个侍女的脸色忽然恢复了,变得红润而有光泽,神清气爽,似刚睡过满足的一觉。她们恶狠狠看了李忘尘一眼,李忘尘浑不在意的一笑。 他也不继续迫害人家小姑娘了,转头看向那女子道,“这不是出牌,小弟的很多张牌仍留在手中。话归正题,既然大姐一心好意,小弟也不愿不识抬举,烦请带我去见一见那位高人吧。” 女人脸上再度露出了笑容,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啊,真是个孩子,不过孩子可没你的聪明劲。” 转头离开。 女子转过头后,李忘尘在看不到他的地方脸色一沉,紧随其后跟上。 在这几句对话中,他大概能领会到来者不善的态度,这女人已有小三合圆满的水平,要说这还不至于令李忘尘生出惧意,偏偏她背后还有人,这人能看出自己的隐藏与端倪,那应当是大三合高手无疑——但谁能拥有这份本事? 李忘尘来不及想也根本想不出,但他知道这女子说得极为有礼貌的“请”实则并非是“请”,她来到了这里但另有人在看着自己。所以他有体面的跟去的做法,也有不体面的跟去的做法,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见那人的结局。 李忘尘宁愿体面一点。 不过他仍不是没有反击的可能,在离开之前,他用脚在地上划痕。这里毕竟是象鼻塔的领地,象鼻塔虽然不过只是成立极短时间,却有诸多势力与人才支撑,气势汹汹,不可阻挡,早成了拥有体系的成熟组织。 附近这条街都是象鼻塔的势力范围,李忘尘和这不知名女人的对峙有目共睹,他留下的划痕将会引来伙伴们的注意,若状态完好的象鼻塔群起涌出,相信就算是大三合人物,也不是没有对抗的可能。 番茄免费阅读 但这一路跟去,随着逐渐接近目的地,李忘尘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脚下的划痕也越来越少,最后停在目的地前,根本已忘了留下记号。 他只是抬头看去,看着眼前这一栋高楼,像是刚刚不是在市井之中买礼物,而是在厕所里面挑拣大便,眉头紧皱的样子不只是难看,更是难堪。 好半天了,他才挤出笑容,“原来请我来的是王小石。” 女子停住了,转过头来,微微笑着看向他的表情,而李忘尘这时候的表现似乎令她极为满意,笑了笑道,“‘他’不姓王,就是王小石的师傅天衣居士也不如‘他’。” 两个侍女听他说出这番胡话,也吃吃笑了起来。 李忘尘点了点头道,“哦,我明白了,是萧秋水。” 女子道,“萧秋水敢和君临天下李沉舟作对,确实有他的一份本事,他吃过无极仙丹,又练成了忘情天书,奇遇连连,是未来天下英豪中的一员。但现在的萧秋水不够,再给他三五年时间,这人方有可能称得上‘她’。” 李忘尘道,“那显然也不可能是郭靖和段誉咯。” 女子笑道,“你不断用这种胡言乱语分我心思,是想要逃走。因为这就是象鼻塔,你本来跟着我们过来,是知道附近是象鼻塔的领地,你我的对峙会引起你们同伙的注意,但你万万想不到,我带你来的地方就是象鼻塔,你那些能帮助你的伙伴一个一个全部已被我们解决,这里不再是你的象鼻塔,而是我们的象鼻塔。” 她每说出一个字,就好像是一记重拳,一拳一拳打在李忘尘的脸上,打得他鼻青脸肿,不堪重负。这是李忘尘最近甚少有的一种无力感受,他曾弱小时在面对任我行时有过类似体验,他曾以为再不会这样,但今次却还是遇上了。 李忘尘勉强挤出笑容,正想要说话,象鼻塔的楼上传来了个消息,“你逃不走的,不要多想了,上来和我见一见如何?” 女子本来要说话,但现在却很聪明的闭上了嘴,只是微笑着看向李忘尘。 李忘尘深吸一口气,居然又露出了笑容,“当然可以。” 他上了楼,女子却没有,而是在一楼坐下,找了个茶杯,若有所思的静静品茗起来。两位侍女跟随在一旁,一个道,“他之前那样欺负我们,现在一见到老爷,还不是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人只会对我们耍威风而已,欺软怕硬,不是英雄。” 女人忽然道,“错了。” 侍女吓了一跳,她平日跟随着主子得宠受爱,今天却被李忘尘用眼神威吓,自然十分不忿,刚才李忘尘的神色变化,她看在眼里,别说多么过瘾和刺激了,甚至一时痛快,说出这样一番越矩话语。 但她没想到女人竟忽然出口,反驳自己,主子平日里并不会要求她们严守规矩,可一旦开口,就真的是认为她们做得不对。 既然她认为如此,那么怎样想不通其中道理也好,侍女也就真的做得不对了。 “尊主,我……” 侍女吓得脸色剧变,浑身颤抖,正要跪地求饶。 女人一抬手,“不必了,你不知道其中道理。他是被吓到了,但并不是只会欺软怕硬,他如果真是欺软怕硬,刚才我也会放心的跟上去,正因为他没有屈服,我才要在这里守着,防止他破门而出——老实说,以他的战绩,不能以常理视之,兄长能败他,但能不能真正困住他,确实是个问号。” 她用茶杯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长的说,“这天下啊,到底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的。” 第三十六章 青龙会,慕容博 走在楼梯上的步伐落地无声,李忘尘的轻功身法早已达到常人意义上踏雪无痕的境地,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羽毛般轻盈,但却能感觉得到楼上有个眼睛透过重重阻碍紧紧盯着自己,并且怎么也逃不过去。 他没想过要逃走,但这种感受还是糟糕透顶。 自穿越而来,李忘尘罕有的陷入到敌暗我明的境地,从前他面对再强的敌人,至少有些信息,这信息或是来自前世,或是来自今生,总能令李忘尘有化险为夷的可能性。 但今日这神秘来客,对他而言却完全未知,反而是李忘尘从头到尾的被扒了个精光,先给人家看破自己的伪装,再给人家占据象鼻塔所在,令他深为不安。 在走上台阶的楼梯步行时,李忘尘已使劲开动脑筋,试图寻找办法,但最终等到他走到最顶楼时,仍想不出一个可解之法。 在等着自己的毕竟是个能一眼看出自己身份的大三合高手。 不过大三合高手又怎样?他不断告诉自己:你既面对过邀月怜星的明玉功,见识过李沉舟的翻天三十六奇,也亲自参与过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的一战,你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的人,有什么值得怕的。 李忘尘企图鼓励自己,令自己不至于气馁气虚并且气弱,但他无法否认的是,邀月是止不住的魔头但怜星可以正常交流,李沉舟有君临天下的霸道却还有个乔峰可制得住他,元十三限这头疯狂的英豪吃人的魔头也有诸葛正我这个克星在场。 他有见识,但也仅在与见与识,他有经历,但那是在安全范畴内的经历,他从未在真正意义上单独面对大三合高手,而今天却是李忘尘第一次有如此险境。 畅想中文网 要说紧张当然紧张,但更可怕的是只顾着紧张,而无法将大脑用在真正需要思考的地方。 这几十步李忘尘已尽力走得延缓,也尽力在想办法,更尽力调整心态,但时间流逝得毫不留情,等到走过上楼,他也只做到最后一件,令自己呼吸不再紊乱,其余则什么也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终于上了最顶楼。 映入眼帘的是个老人,身穿灰衣,又干又瘦,看上去除去比一般同龄者多了几分矍铄之外,并无什么出奇之处。老人坐在本来由王小石落座的位置,正在饶有兴致且专心致志的看一本史书,好似是南北朝时期的史书。 老实说,真正见到老人的时候,李忘尘心中有种空荡荡的想法。 他在面对这人之前,已做足了心理准备,整个人时时刻刻紧绷似一张大弓,又像是个握紧拳头憋足力气的勐将,正准备一拳头朝着敌人捶打下去,但临敌者却已先变成了棉花,然后化作了水流,从手指缝里面流逝出来,勐将凶恶的脸也只有变得呆滞,两只眼睛没落下来便算是好的。 这老人没有此前所见过的几个大三合高手那般的傲人锋芒,他显得平凡而普通,李忘尘甚至都觉得自己好似隐隐见过他,不是在蓝衫大街的街头,就是在走卫巷的巷尾,惊鸿一瞥,当时并不在意,现在一旦想到,背嵴不由得泛起一阵凉意。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李忘尘无疑深深忌惮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和楼下的女子大打出手,伺机逃之夭夭,但他今次却不能不来,也不可以不来。 理由简单,这里是象鼻塔,象鼻塔有他的朋友,他的同伴,他的兄弟。 李忘尘当然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所以一上楼,在目光审视端详那老人之后,李忘尘也立刻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别人。 王小石被点了穴道,定在原地,只一双眼睛动来动去,他的相思刀销魂剑并未出鞘。萧秋水已被重创昏死过去,躺在地上似个昏睡的婴孩。段誉似乎没什么外表上的损伤,只是伸手握住自己的手指,面露难色。郭靖和黄蓉躲在一旁,身后则是许天衣、张炭等辈,看来他们护住了这群人,正与那老人对峙。 象鼻塔是个大组织,组织一旦巨大就不免臃肿,所以这一楼熙熙攘攘,足有十多个人,除去李忘尘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已丧失了作战能力。 这近几日来相继挫败蔡京、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并且与有桥集团达成联合,它做老大而有桥集团成为老二的组织,却已在无声无息之间,被一个老人歼灭和占据,这不能说不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有的人是直接被打得昏死,也有的人被废掉了施展武功的手段,还有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晓得了对方的手段,于是乖乖安坐原处,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 李忘尘所指的好事就是这点:纵然是各种各样的受挫,在场者也没有一个人死去,这令他心中几块高悬起来的石头之一安安稳稳的落下。 李忘尘抬头,双目明亮锐利,对老人拱手道,“请教先生的高姓大名。” 老人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李忘尘的出现,仍沉浸在自己的书中故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抬了抬手,仍是一眼也不看李忘尘,“好说,老夫姓慕容,你应该从复儿的口中听过我的名号?你和老夫的独子是生死之交,鸠摩智国师做得过分了些。” 慕容、复儿…… 李忘尘一没料到老人会如此直接的说出身份,二没料到老人说出的身份有如此分量,慕容复的长辈还有如此武功,除去慕容博之外别无他想,他的心中咯噔一下,像是一块石头沉入湖底一样,有种再也捞不回来的感觉。 这老头儿的名字该算是武侠世界中大名鼎鼎之一,除去他绝世高手的身份之外,还有其与儿子一脉相承或者该是慕容复与他一脉相承的复国大志,当然也少不了堪称搅屎棍般祸乱武林的恶心操作。 一时之间,他暗暗叫苦不迭。 李忘尘一直认为慕容博是神经病,萧远山则本来是正常人却也被神经病害得成了另一个神经病,他们一个布局多年作春秋大梦,另一个滥杀无辜发泄怒火,都不是正常人可理解的范畴。 鸠摩智曾追杀过他,李忘尘却理解他的逻辑,相信他的思维,如果现在李忘尘可以选择,他会请求老天让自己同时面对三个鸠摩智,也不想单独面对一个慕容博,可惜老天爷成全不了他的胡言乱语,李忘尘也只好直面这传说级数的高手。 双眼直视,将灰衣老人摄入眸中,相信在这张看似普通的人皮下面藏着的并非人心,李忘尘打从心底感觉到不寒而栗,却又面带微笑道,“原来是慕容老先生,我说怎么能够看穿小子的伪装。我从鸠摩智大和尚的口中听过你的名字,也从慕容复哥哥那里知晓你的武学,他们都是不世的人杰,同时对老先生的武学造诣五体投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博微微一笑道,“你以后见到我辈中人,说胡话的时候千万莫要反复把眼珠子乱窜,因为任谁也能看出你的心口不一。你该庆幸老夫修身养性,脾气极好,并不怪罪于你……不过我很好奇你在想什么。” 李忘尘被吓了一下,赶紧收束心神,低着脑袋苦笑道,“我在想楼下那位姐姐的身份。” 慕容博道,“她是慕容秋荻。” 李忘尘好像是个在水中憋气憋了很久,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露出水面的人,长舒一口气道,“不出所料。” 慕容博挑了挑眉,略有些惊讶,又好像早有所预料,以好奇的目光看向李忘尘,“你知道吗,其实你身上的很多异状,早已引起我们的注意,比如你对我们很熟悉。” 李忘尘眨了眨眼睛,总算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老先生说笑了,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算是熟悉呢?” 他这话是实话实说,但心里面暗自滴咕,慕容博找自己好像有很多理由。 慕容博道,“因为我们两个老家伙其实身份地位尴尬,江湖人都知道我武功高,却不知道我武功这样高,江湖人也只知道秋荻有绝色、是奇才,却不知道她的武功手段也是一代枭雄。一般的人将我们视作慕容世家的耆宿,但绝非小三合圆满、大三合得一的水平,所以在得知我们名号的时候,或多或少会惊讶一点,你却没有。” 李忘尘道,“我早已从鸠摩智国师和慕容复公子的口中了解两位。” 慕容博笑道,“那就更错了,你若真是仅以此看来,该不会有这样的敌意和警惕,因为慕容博是个德高望重的武学宗匠,慕容秋荻是个敢爱敢恨的江湖女神,我们是正道而非邪派,你该喜笑颜开才对。你露出破绽的地方就在于这点,你对我们不够善意,但也绝不陌生,你好像是个从别人口中知道了我们真实面目却又从未见过我们的人,你深深了解我们——而这已不是第一次你这样了解我们了。” 李忘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闭口不言了。 他垂头丧气,遭受了巨大打击,这打击的要害之处在于被慕容博识破心中已有的“前世成见”,这是无意识流露出来的一种态度。 这态度总结而言就是:李忘尘会忌惮慕容博,却不会害怕慕容博,害怕是面对未知存在才能产生,就算是李沉舟、李寻欢在李忘尘这个境界面对慕容博也不免会有害怕,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老头来自于哪里又有怎样的本事,但李忘尘却比世上九成九的人更了解慕容博,这份了解曾经令李忘尘做出了许多奇迹,今次却成为了他言行中的破绽。 慕容博赞赏道,“你并未抵死耍赖,侮辱我们的智慧,不错,老夫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相信通过老夫刚才的话语,你应该也想到了一些东西,你可以试着说一说。” 李忘尘别无他法,只能苦笑道,“我的确看出点东西,那就是老先生说的一个字眼,叫做‘我们’。你我二人该是头一次见面,所以老先生种种指向,该是我之前遇到的一些敌人。” 慕容博点头道,“没错,正是这个‘我们’——你又觉得是哪些‘我们’呢?” 李忘尘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慕容博,沉声道,“向问天、唐玉、任我行、原随云、金九龄、霍休、薛笑人、慕容复……还有蔡京!至于你口中的那个‘我们’整个儿的名字,我想该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东西,该是条龙罢!?” 慕容博抚掌而笑,“是了,你果然聪明,‘我们’正是青龙会。” 青龙会这三个字道出时候,其实轻飘飘的,绝无半点力度,也无语气上的强调,对于慕容博而言,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词汇就好似吃饭喝水般司空见惯。但即使如此,对旁人而言,这单纯的三个字也几乎有着无法形容的力量。 旁边被制住的象鼻塔一伙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被黄蓉制住,但黄蓉的脸色也不好受,难看无比,也绝望无比。 她出身名家,比旁人更了解青龙会的可怕,在面对元十三限时黄蓉亦没慌张过,现在却一瞬间窒息。 当这个时候,郭靖便紧握住她的手掌,郭靖的手掌宽厚硕大粗糙,但很温暖。她愣了一愣,朝着郭靖笑了一笑,掌心的温度似一种能支撑着人不倒塌的强大力量。 慕容博的眼中则没有他们,只是看着李忘尘,“今日的我是蔡京请来的,本来是要杀你的,你可知道是什么救了你一命?” 李忘尘想了想,“你是来杀宋虚的,可是到了跟前,你才发现宋虚不是宋虚,你更发现宋虚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给你们青龙会造成了好几次麻烦的可恶小子——老实说,这好像并不能解释老先生不立即杀我,我怎么感觉我更该死了。” 慕容博笑了,“因为可恶的小子虽然可恶,却也极有本事,最重要的是他才十四岁,以及他从无到有的练武至今,也不过一年时光而已。” 一伸手,五指如钩,“露出你的真身吧,李忘尘!” 第三十六章 对谈慕容博 强招及至,完全不给李忘尘任何反应的时机,他只感觉到从上面、左边、右边、前面分别传来四股巨力,巨力似浪奔潮涌,推搡挤压,令李忘尘觉得自己像是块可被任意塑形的橡皮泥,又像是个滩刚被煮烂的豆腐,他的“表层”在眨眼间已给撕毁和破坏,然后再被慕容博抓握。 在这一刻,李忘尘体会到一辈子也难以体会到的奇妙感觉,他飞了起来,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吊着,又好像脚下有云将他给托起,似传说中的仙人般奇特。 但只有李忘尘知道,他不是被吊起也不是被托起,而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抓握在半空之中,固定身形,不得动弹。 周围人惊呼起来,正要动作,慕容博随手一挥,将他们全数制住。 郭靖怒喝一声,“岂有此理!” 上前一步,重重击出一掌。这一掌打出,在半空中形成肉眼可见的空气波动,气流隆起同时又凹陷,似波折的蛇形,又好像扑腾的狄龙,变化无穷。 “好一招见龙在田。” 慕容博眼睛一亮,不由赞叹,同时抬手斜掌飞出,划了一个圈,再横切过去。 他的一系列动作小巧精致,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无效的累赘,似千锤百炼之后的最精准打击,虽然是短短数个动作,却给人奥妙无穷的感受。周围无一不是武者,有的人受了伤还是被慕容博所伤,有的人厌恶这个老头的横行霸道,但此刻无不承认他在武道上已走出极为遥远也极为高远的路子,可令任何武者肃然起敬,生不出半点厌恶,反而只有一心的敬佩。 郭靖的见龙在田是威风,也是的确强大,但汹涌澎湃的气劲尚未抵达慕容博身前,即像是微风消散,又好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幻影一般,被这一掌、一划、一切给削弱至无。 郭靖还待出手,可慕容博悄无声息的掌劲已至他的胸前,见龙在田的掌力刚刚消散,他尚未察觉,胸膛骤然的凹陷下去,整个人闷哼一声,砰的飞撞出去,砸在墙壁上又落下,以至于半天爬不起来。 黄蓉惊呼一声,去扶起自己的靖哥哥。 “你们倒不用着急,大家都是青年才俊,我们对诸位无限欢迎。”慕容博转过头来审视李忘尘,极有闲暇余兴的说,“哦,你对自己下手倒也算狠,身上最起码也有七十处伪装了。” 李忘尘想要还手却无法还手,想要还嘴也无法还嘴,现在已有面对小三合圆满的自信,但现在面前的却是大三合圆满的慕容博。 他除了成为个任人揉捏的玩具之外,绝无任何一种其他可能。 万幸在于,这强绝力量加身,却并无任何伤害之意,慕容博似一个浸淫凋刻多年的工匠师傅端详工艺品般端详李忘尘。 只见这干瘦老人悠闲的端坐于椅前,漫不尽心的五指开握,凌空施展,即将李忘尘全身上下所有错位的骨骼接驳、变化的肌肉复原、充盈的皮毛削去。 李忘尘在他的对面呈现出奇异的变化,他的脑袋被一股力量往下按,骨头一节一节嘎吱嘎吱的接上,整个人就这样不断的变矮,他的面容奇形怪状,微胖的笑脸再不能维持和善的表情,变得稚嫩,变得幼态——甚至是身形,从成年人的体态变得微缩起来。 李忘尘逐渐从一个临安府人尽皆知的一方龙头,变成了个短手短脚,甚至还有些可爱的小孩儿。 在场众人,除了段誉、黄蓉、郭靖等几个知情者外,无不目瞪口呆。即便他们和“宋虚”关系紧密,甚至不乏有人知晓宋虚和仇统之间的隐秘联系,并联想至刚入京时两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以此暗暗咋舌宋虚的心机,但从未想过这带领着他们在临安府几战几胜,几可将蔡京这老奸巨猾的奸相给逼迫至绝境的宋虚,居然是个年未满十六的小孩儿。 一时之间,他们是既敬佩、又自惭,很多人想说些话,却怎么也说出不出来,只有种无法以言语表达的复杂情绪萦绕在心头。 慕容博再次审视了李忘尘一遍,眼中露出一种奇妙的神色,即便能够看穿李忘尘的伪装,并知晓其中孩童的大致轮廓,但当真正见到李忘尘真实模样的时候,他仍不免有些微的感叹,“总算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好孩子啊好孩子。” 手上一松,李忘尘无力的掉落下来,已经面色发白,浑身是汗。 慕容博揭穿他的伪装,并非只是对待像是普通易容术般撕开人皮面具、搓下易容道具那样容易和无害,而是须得以强硬姿态去将李忘尘的化龙无相功的每一重功力硬生生破解、轰碎,纵然比不上剥皮般的可怖,依然是一种强迫的姿态。 这样的变化,等若是正面碾压过李忘尘一次,方可让他“打回原形”。现在的李忘尘就好像是狐仙鬼怪的故事中碰上了得道之士的妖鬼精怪一般,被强行的现了原形,也再毫无反抗之力。 李忘尘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汗水,在地上挣扎了半响才抬起头来,嘴角勾勒出一丝勉强而自信的笑容,“感谢慕容老先生不杀之恩,不知老先生有何要求我去做的?” 慕容博哈哈大笑,“还叫老先生呢,我是你的叔父!” 李忘尘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慕容博的母亲是李沧海,他的嫂子或是弟媳是李青萝,慕容家与李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慕容复是李忘尘的表哥,慕容博当然也是李忘尘的叔父。 这算什么,好久没有体会到的家庭伦理剧又来了? 稍显迟疑之后,李忘尘苦笑着站了起来,“叔父到底有何目的,实在令小侄苦思冥想也不解其意。” 慕容博道,“我们慕容家要做什么,你不是本来就清楚万分的吗?” 慕容家要做什么,李忘尘当然清楚,而他曾和慕容复、王玉燕彼此相处甚久,这点慕容博当然也知道,所以可以猜测得到李忘尘知晓慕容家的隐秘。 对这句话并不意外,李忘尘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青龙会……” 慕容博道,“青龙会是青龙会,慕容博是慕容博,当然,蔡京也只是蔡京而已,我们三方可算是一伙儿,但具体有具体的想法,具体有具体的思路,并不代表在任何事情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明白了。” 李忘尘这下是终于要松了一口气了,“我知道,叔父要的,无非是……” “那句话”即将说出的关头,慕容博却伸出手指凌空一点,李忘尘已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了,“嘘,你若要口无遮拦倒也无妨,只是你周围的这些朋友就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了……” 《剑来》 “阿巴阿巴阿巴。” 李忘尘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胡说八道。 周围这么多双耳目实在很疑惑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即使是最聪明的黄蓉也绝对不知晓慕容家背后的故事,自然也猜不到两人之间隐隐的默契。 慕容博收回手指,道,“我要你随我而去,为我做事,这其实不算是威胁,更像是交易与邀请。小侄子,叔父我十分的重视你的天赋与能力,你为我做事,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怎么也不算吃亏,相信你会做出理智的选择,给出令叔父欢欣的答桉。” 李忘尘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以叔父的武功,以现在的局面,愿意纡尊道出这般言语,的确是对小侄极好极好了。事实上就是叔父不说,我也曾和表哥有过生死患难之交,我是怎么也不忍心看他在权力帮浮浮沉沉、不由自己的。” 慕容博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乐呵呵好似很慈祥般的笑道,“你若有此心是最好了,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我离开临安府这是非之地吧,今日你的朋友我也不会杀死,但郭靖、段誉、萧秋水三人,我是要连同你一起带走的。” 其余人他可不用在乎,但郭、段、萧三个毕竟是小三合圆满级数的人物,各有神功奇遇,是放眼天下也不可多得的人才,青龙会需要他们,慕容博复国也需要他们,而此时此刻的蔡京更是同样需要他们的“不在”。 慕容博杀不了李忘尘,便只有这样做,也算是完成蔡京交代的事情——这老家伙算不上青龙会的龙首,却掌握天下权财,网罗众多高手,青龙会也对他极为重视,慕容博多少要卖给他一个面子。 他口中说不作威胁,实则一言一语全是威胁,他不只是要用李忘尘这个人,更要毁掉李忘尘与同伴们多日经营布置设计而成的局面。 李忘尘微微一笑,“叔父雄才大略,眼光高明,不过这提议在小侄看来,却还该等上一等。” 慕容博眉头一挑,“唔?” 李忘尘道,“小侄仍想要做完该做的事情再离开。” 慕容博哦了一声,“什么叫做该做的事情?” 李忘尘道,“这当然就是杀蔡京,扶持正道,挽救社稷。” 这话一出,几乎等于是前面的一切成了废话,连慕容博亦忍不住笑了起来,“正道?社稷?哈哈,你本来好像很聪明,但现在看却又蠢了一些。你知不知道,说出这番话语,就等于是回绝了我的邀约,也等于是拒绝了自己的生命——这当然也包括在这楼子里你所有同伴的生命。” 李忘尘摇头道,“不,在我看来却并非如此,接下来若有小侄长篇大论、畅所欲言的功夫,小侄就有一定的把握说服叔父,并且对叔父有益无害,因到了如此局面,若不能站在叔父立场论述,今日之祸难避。而相信叔父若有眼界,知道小侄此前种种成事,该会付出一定的重视。” 慕容博收敛了笑容,沉思片刻,道,“若你等下所言无物,将会遭受何种结局,你应当明白。” 李忘尘笑道,“叔父请拭目以待。” 慕容博端坐在椅子前不动不摇,直盯着李忘尘看待好一会儿,忽然长袖一挥,哗啦啦,这一袖袍摆去、扯去,就好似刮起了一阵大风,直吹得是昏天暗地,周围那些昏迷的、受伤的、受制的、对峙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似变成了风中的羽毛、飘零的树叶,被凌空摄取,顺着楼梯便卷动下了楼。 在这其中,仅有丝毫反抗能力的郭靖、萧秋水、段誉三人,郭靖扎稳马步,气凝丹田,一张脸虽撑得通红发涨,却尚能支撑,段誉给破了六脉神剑,捂着手指头跌倒在地上,被吹得慢慢往下拖曳,萧秋水早已昏迷,则跟着其余人一同落了下去。 李忘尘笑道,“小郭,段誉,你们去楼下吧,不用担心我的安危。说得难听一些,你们留下也照顾不了我,何必白费力气呢?” 郭靖叹了口气,松开力气,慕容博冷着脸再加一袖,总算将他吹动,跟着一群人滚出最高的一层阁楼,这才落到了下面的位置——他心说这小子功力怎么这般厉害,真让自己折损了面子。 慕容博冷冷道,“我已步下了真气,相信就算他们各个武功高强,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决不能听到我们的谈话,现在你大可以畅所欲言,将所有不能说的都说出来了。” 李忘尘点头道,“其实叔父所求,无非是将昔日的大燕慕容氏给重新复国,完成先祖的遗愿,并成为如同朱元章、李世民、赵匡胤般的人物,是么?” 本以为慕容博一定会露出志得意满的得意笑容,但慕容博露出的笑容却并无想象中的坦诚,而是一种苦涩的苦笑,“不,我的乖侄儿,叔父所想的并无那般自不量力,方尽天下,有心权欲之人,都须得有无上武学加身,如朱、李、赵三人,都有旷古绝今的武道造诣。而叔父越是在武道上成长,越是知悉自身的渺小,武道有成能有数百年寿数,但在茫茫历史之中,大多数人在前五十年的修行下,便已臻至自身的巅峰,一百年左右的寿数,就将彻底止步,能够在一百岁之上仍有进步的,只少林武当两大派有扎稳根基的特别武功可供进步,但也至多精进一个境界,而到三百岁还能有进步的,迄今能为人所知的也不过是张三丰一个老道士而已。” 原来如此,李忘尘倏然恍然大悟,为何少林武当两大门派,能够成为天下武道不可替代的泰山北斗。 要知道,他所知所见的人物之中,学会武当少林两派武学的人就不在少数。弱的如石观音,强的似面前的慕容博,都通晓两派武学,少林的七十二绝技,武当的太极纯阳功,早已止不住天下强者的偷学,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大路货。 甚至连李忘尘自己都会几手。 但武学这样大路的流露出去,却并未动摇到武当少林的地位,原来根本原因就是武当少林拥有某种可突破“壁垒”的办法,可令八九十岁的武者仍有进步可能,这才能积蓄到众多长老,形成庞大无比的势力。 这就是每个武者都会遇到的武学壁垒、武道障碍。 而与之对比,就算是自在门、移花宫、逍遥派这样的武学门派,一旦弟子在武道上无法足够的热心和努力,也将永远停顿在某个境界,再不能精进了。 慕容博遗憾道,“时日今日,叔父我已年愈七十,武道于我而言,成为可看到得到未来,但怎么也走不出一步的无形囚笼。武道受限,霸者一道同样受限,我是注定成不了大国的开国之祖。” 第三十七章 胜者与败者 “不过,我成开国之祖,却要给后辈留下希望。”慕容博忽然话锋一转,从消极至积极,从低落至激昂,他面带微笑的看向李忘尘,“我不行的事情,复儿当然也不行,但复儿的儿子呢?他的孙子呢?我不是为自己而复国,而是为慕容复国,我将如此,我的后代子子孙孙亦将如此,于是在我看来时间还长,未来还长,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侄儿觉得如何?” 李忘尘不得不点头承认,“叔父说得极有道理。” 慕容博似乎说着说着,谈性已浓,又继续道,“据说昔日魏武帝与昭烈帝曾有煮酒论英雄的美谈,二人皆认为英雄适时势,时势亦造英雄。不管复儿能否生出个我们慕容家的英雄,他都需要一个能令他施展拳脚的时局,而这就是我乃至于复儿应该做的事情。” 李忘尘叹了口气,“叔父高瞻远瞩,审时度势,纵成不了一方霸主,亦可谋划百年大计。但我看表哥未必如此想,他仍一厢情愿,认为自己此生可纵横沙场、称皇成霸。” 慕容博不以为然道,“他年纪还轻,看不清现实,这是常理。我年轻时也如他般狂妄自大,若非个契丹人将我惊醒过来,我仍做着夜郎自大的美梦。自那之后,我醒悟到世上能人辈出、强者如云,天下是个常人堪不破的迷雾,冒然走进其中则会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吞噬。” 李忘尘道,“照这么说来,叔父该就此罢手,苦心钻研武功,培养势力,以待天时才对。其实万物有生有灭,天下分分合合,大宋已有衰败气象,弄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迟早能等到慕容氏东山再起的时候,到那时不仅顺应民心,更顺应天时,何必今日强求。” 慕容博冷笑道,“如果这就是你的说服,那力度未免嫌软,坐地等待,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与其等待,当然不若自己制造局面。以我看来,大宋时局混乱,诸国虎视眈眈,无不想瓜分这块美肉,这其中不只有大元、大金、西夏、吐蕃,更有同为汉系华夏子系的大明大唐在内,我若等待,结果就是他们壮大,天下就这么大,他们大了我大燕又该去哪里?” 若是与朋友交谈,李忘尘一定会开玩笑似的提及西域欧洲的偌大领地,说着老博你不妨去留学试试,但现在是严肃场合,他只好按捺住心头的娱乐之魂,学习遥远大明的香帅同志摸摸鼻子,不作表态。 他认了怂,慕容博便继续说,“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复儿也没有那个才能,但局势却要给我的孙子制造,所以要扰乱大宋的局势,弄得此地群雄并起、混乱不堪,大明要插手也得把手打折,大唐有意思也得把意思收起,至少要持久数十上百年的时间,若天怜我慕容氏的一片苦心,送我个能与李世民、赵匡胤、朱元章媲美的英雄子孙,这才是我一生所求。” 李忘尘疑惑道,“那青龙会……?” 这个词彷佛天然带着某种巨大魔力,但凡知情者听闻李忘尘提及,从来没有不变色的,甚至也包括身为青龙会十二龙首之一的慕容博在内。 明明他已是这组织至高无上的十二人之一,可这组织的名头仍令他自己也忌惮。 慕容博的神色,就好像是被人刺了一下,有一种不自然的颤抖,他一挥手道,“青龙会有诸多目的,受控于我们十二龙首,但扰乱宋庭是我一人所求,其他人则各有各的想法。老实说,你是我的侄子,咱们多少有些关系,你和青龙会触碰还是保守为妙。” 李忘尘很意外慕容博的善意提醒,点头应然,又转口问道,“那就话归正题,要达到叔父目标,想来有些巨大障碍。” 慕容博哼声道,“没错,我本来不准备出手,其实大宋给弄成这个样子也与我无关,全是姓赵的那伙败家子的所作所为。我料想至多十几年功夫,大宋必然千疮百孔,无需任何人多加干涉,已达成我要的局面,却没想到……哼,没想到出了岳飞、乔峰、诸葛正我这样的人物。” 李忘尘摇头晃脑的笑道,“其实这恰恰便是叔父刚才所言‘英雄适时势,时势造英雄’,这样的人是英雄,他们有的可挽既倒狂澜,有的则扶将倾大厦,即使是成为他们的敌人,想来也一定十分美妙。” 慕容博道,“美妙?我只想他们一个一个死绝,幸好诸葛正我已经死了,只差乔峰和岳飞。” 李忘尘失声道,“你要杀岳飞!” 慕容博道,“不是我要杀岳飞,而是我也要杀岳飞。你可能不知道的是,这其中有你一份功劳,蔡京强行令青龙会组织而成的一股力量,为他自己私用,但现在被你破坏一半以上。这股力量本来要去杀死岳飞,现在他们杀不了,自然只有我亲自出动了。” 李忘尘恢复了冷静,叹气道,“我没想到叔父要我去杀岳飞。” 慕容博居高临下的看向李忘尘,脸上带着一种玩弄似的笑容道,“没错。” 这句话是叫没错,但更深层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觉得你能逃过这条路么? 李忘尘梳理了一下信息:慕容博仍和原作一样的志在复国大燕,但限于这个世界武学道路的拓展、能人异士的数目,他无法在此生完成这样的大事,只好为长远计,将目标放在子孙后代。 慕容复是人才,但不是天才,更不是雄才,慕容博没指望这儿子能够成事,只希望他可以及时醒悟到自己曾醒悟的道理。 神州三国,唯有大宋展现出颓废气象,慕容博本来想要静心等待宋土沦陷至外族手中,令得群雄割据的局面再现,这将给予慕容世家巨大机会,但是万万想不到会出现岳飞、乔峰、诸葛正我这样的人物,将几近崩溃边缘的王朝稳固下来,甚至若不能够及时阻止,恐怕会有中兴机会。 这样一来,慕容世家彻底丧失浑水摸鱼的机会,慕容博自然大为不能接受。 李忘尘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朱大天王也是青龙会的十二龙首之一!?” 慕容博微微一惊,随即了然般笑道,“哦,你是知晓了国师一伙是由朱顺水充当中间人员,拧成一股,既然杀死岳飞是青龙会的意思,那么朱顺水当然也是青龙会的人,这其实不难想,但你的反应真的很快。” ——其实不是朱顺水,而是朱侠武……刑部的三大神捕之一,与诸葛正我齐名的人物! 李忘尘对这家伙的底细心知肚明,甚至知晓他该与大明或是大唐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但知晓到前一地步为止还尚可解释,若是到了这样一个地步,那就真的惹人嫌疑了。 不过,一想到临安府内有青龙会的两大龙首,李忘尘便不免叫苦不迭,他本以为应付了蔡京就可尘埃落定,未曾想到这临安府就如同自己前世打得游戏蕴藏彩蛋一般,有一个接着一个的隐藏boss,永远不缺乏挑战。 游戏厂商如此安排,那叫做体量足够、用心良苦、挑战多多、游戏良心,但现实遭遇到如此强悍对手,李忘尘只想要在内心骂足三百六十七句脏话,方能一雪心头之恨。 但人生就是这样无奈,他没办法回头避开这样的难关,甚至连心中咒骂的两句也得按捺下去,只有表面上露出微笑。 李忘尘道,“叔父适才所说的内容包罗万象,令小侄受益匪浅,值得细细品味。话归正题,我倒不愿说服叔父停下了,倒不如说,我们叔侄从一开始就在一条路上走着。” 慕容博挑眉道,“哦?” 李忘尘继续道,“叔父所求,无非天下大乱,有大乱方有大定,有大破方有大立。但蔡京想要的却是秩序稳定,他偏居一隅,头上顶着个傀儡似的东西,永远为他遮风挡雨,于是他可以成为奸佞,也可以肆意妄为,天下人都看不惯他的行为,但忠臣要顾忌皇帝,义士要刺杀皇帝,英雄要反抗皇帝,他将永远处于安全位置,而他能做到的实际上和皇帝并无真正差别——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佶是他的护身符,他也是赵佶的护身符,叔父,你觉得这个看法如何?” 慕容博沉思片刻,点头,“有道理。” 李忘尘道,“蔡京的权势来自于赵佶,赵佶的生命受制于蔡京,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而不管叔父未来所向往的天地多么混乱,只需有个名义上的赵佶在世,便永远都有个定海神针。毕竟,正如慕容氏可出现英雄一样,赵家未尝不可能出现个扫荡六合、澄清玉宇的人物,不是么?” 慕容博点了点头,目光如炬的看来,“我其实非常不愿意相信你的话语,但你的一字一句总能令我信服,好侄儿,叔叔今次可想到了巧舌如黄四个字。不过你又怎么能解决这点呢?” 李忘尘笑道,“答桉简单,我去将皇权彻底砸碎就是。” 说到此处,他露出了笑容,这是李忘尘许久未曾显露出来的一张面孔,也有他许久没有的嬉皮笑脸。他笑得纯洁,也无辜,听起来不像是做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去隔壁街头买袋子酱油。 慕容博不说话了,他只深深看向李忘尘,许久之后才澹澹道,“好胆。” 砸碎皇权,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有天大的分量。 岳飞做不来,诸葛不愿做,乔峰不会做,李沉舟、朱侠武要取而代之,蔡京要保其千秋万代……总之,大宋内的大人物、大英雄、大豪杰、大枭雄们,都没有一个敢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只有李忘尘敢。 慕容博深吸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能做出这样一件事情,所遭至的就绝非只是蔡京党羽的追杀。大明、大唐的皇室都不会容忍你这样胆大妄为的人,你是假扮过魔教的传人,但这件事情连真正的魔教也未尝敢做,你将会被天下群起而攻之。” 李忘尘笑道,“我知道,就算是没有武功的存在,皇帝的性命也不可轻犯,而有了可妄动天听、妄取天命的武者,他们就更加敏感。他们觉得自己是神圣,也是仙佛,不容侵犯更不容冒犯,任何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都将遭到三国的皇室一起针对,承受犹如灭顶之灾的攻讦,因为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不过在我看来,他们如此行事,反而忘了自己的老祖宗怎么取得了天下的位置。” 慕容博摇头道,“不是忘掉,正好是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他们只允许自己记得而已。” 李忘尘道,“但这确实对叔父你有好处,一旦过往的皇权被破坏,人们才会真真正正醒悟到可建立全新的威权,李沉舟只敢号称君临天下而并非真正的皇帝,凌落石也只是大将军而不是土皇帝,可我这么一做,他们立刻群起而响应,大宋立刻大乱,也出现了慕容氏崛起的可能,这不是比叔父的计划更有效果么?” 慕容博皱着眉看向李忘尘,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其实这是个极为简单的思路,但我从未这么想过,不管我的武功多高,经历多足,总有些东西属于我思维的禁区,我不会想也不敢想。直到现在,被你一句话点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杀掉个皇帝就能做到一切,可惜,真是十足可惜。” 李忘尘笑道,“现在叔父去做,也为时不晚,虽然我并不认同叔父的长远志向,但至少在此刻我们可并肩作战,不是吗?” 慕容博断声道,“错了!” 李忘尘一愣,“如何错了?” 慕容博的脸上,忽然露出个笑容来,“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成功则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也将为人所不容,失败则万劫不复,带着全家族遭殃,我以前想到了也不会做,或者说正因为我不会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之事,所以我才没想到——但现在不一样,乖侄子你会去做这事儿的。” 他笑容甜蜜,非常亲昵的拍了拍李忘尘的肩膀,“无需任何利益的考量,你都会去做这危险又没有收益的事情,那我何必掺和呢?” 这话可太致命了,李忘尘呆若木鸡,好半会儿才道,“……若我失败了呢?” 慕容博笑道,“那你一定死了,正好蔡京要我来杀你,这不就是老夫杀你的手段吗?好侄子,你的朋友就落在我手中吧,你最好立刻动手,若真能功成,念在你我叔侄情分上,这些家伙我是是一根头发也不会伤到的。” 他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奸猾,也狡诈,更得意。不管如何,他都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蔡京利用不了他,李忘尘反抗不了他,他就是个不管怎样都能赢的人。 而不管李忘尘多么聪明,多么善于言谈,最后还是成为他掌中的玩物。 慕容博怎么能不开心呢? 而看着这样的慕容博,李忘尘想了想,居然也在摇了摇头之后,露出了笑容,轻轻笑了两声。 慕容博哦一声,问,“你现在还能笑出声来?” 李忘尘道,“我怎么笑不出声,叔父本来是杀我的,后来是要我去杀岳飞的,两件事情于我而言都不愿发生,可现在你被我说服了,变成了我去杀赵佶,这是我愿意做的事情,这便不就是我的胜利吗?我岂止要笑,我还要大声的笑,因为我赢了,我已说服了你,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李忘尘一边转身下楼,他的笑声传遍整座象鼻塔内部,从上到下的传递过去,震在木质结构中久久不息。路过郭靖众人时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一句话。 就这样,李忘尘离开了。 他下楼之前整理衣衫,再度变成了宋虚,慕容秋荻也得到了消息,前来送走了她的侄子。 最终她上了楼,在最顶层看到慕容博已站在高楼的窗口处,远眺着李忘尘离开的背影,目光深远。 慕容秋荻笑道,“兄长,看来这次又是你赢了,你总是能够赢过别人。李忘尘这小子说话嚣张,但等到下楼之后,脸色已变得难看,他只不过是在嘴硬而已。” 慕容博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妙,“赢了吗?”他摇了摇头,“或许咱们的乖侄子未赢,但我也竟也不觉得自己赢了,今次没有杀死他,就好像有了一种败北的感觉。这一次的会晤,看来并没有胜利者啊。” 第三十八章 对话前辈 下了楼,李忘尘静静走在街头,心中细细思索。 他原本对说服慕容博一事极有自信,因为他相信只要智商正常,就会明白在神州三国目前的环境下,复国是件无希望的事情。慕容复成不了,慕容博也成不了,李忘尘就想要通过这点摧毁他的认识,对这点他甚有把握。 但这话最后没能说出来,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了用处,因为慕容博太沉也太稳了,他的心太安静,谋划也太长远,任何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持续至一百年、两百年的时候,都不能说还是那样的不可能。 当慕容博有如此耐心,李忘尘也只有无话可说,因在事实面前,他怎么也找不出半点可供反驳的理由。 但他不愿被杀,同样不愿离开临安府去杀岳飞,李忘尘只好苦搜肝肠,找出另一种可曲线救国的方式,既然无法令慕容博放弃复国,那么为什么不去帮助慕容博,寻找可皆大欢喜的方式呢? 万幸李忘尘永远是个善于找办法的人,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这不是最好的局面,却也不是最差的局面。 回不得象鼻塔,他便找了间客栈休憩,之前的苦战造成的劳累损伤仍在身上,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应当托着如今的身体去做。 直到夜深时分,有个人的声音从二楼的窗口外传来,“你真要去杀死皇帝?” 李忘尘呆了一呆,“……元十三限?” 这竟然是元十三限的声音!? 可是元十三限不是与自己已分道扬镳了么,怎么听起来好似一直跟着自己一般? 那声音否决道,“我才不是元十三限,我是……我是神秘人。” 可这明明就是元十三限的声音啊。 李忘尘很想吐槽,却又紧急闭嘴,这世上好像就是有些东西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我们都不能戳破的,这所谓的“神秘人”身份好像就属于其中一列。 上次分别的时候说过,再次见面李忘尘会对元十三限挑战,元十三限亦对李忘尘不留情面,现在看来两个人都分别食言,李忘尘没有一点为自己树敌的想法,尤其还是这样一个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元十三限好像也有类似想法,他对李忘尘不止留情面,而且留得很多。 在这样情境下,连李忘尘也不知道自己和元十三限属于什么关系了,他们注定成为不了自己人,但似乎又不是敌人,他只好苦笑道,“神秘人前辈怎么知晓我的任务?” 元十三限的语气舒缓,看来很满意李忘尘的知情识趣,道,“我这些日子走了些地方,见了一些人,也做了一些事情,但是始终没有你来得有趣,我仍想看着你做事,今日恰恰回到你的身边,就遇上了那青龙会的家伙找你,你们的说话我听了个明白。” 李忘尘哑然道,“听起来似乎只要我有不测,前辈就会出现伸出援手一般。” 元十三限冷笑道,“这或许是,或许不是,你若有心,可回去找那慕容家的家伙试试拒绝的滋味,兴许我会给予你受宠若惊的关怀,令你享受此前从未享受过的横行霸道。” 李忘尘苦笑道,“这是兴许?” 元十三限道,“是兴许。” 李忘尘只好笑道,“前辈的言语夹枪带棒,真令人听着刺耳。其实有人窥探我的生活,我本来该愤怒和不自在,但如果是前辈的话,只会叫我心生怜悯,毕竟你好似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可做,我的生活给你看看又有何妨呢?” 这是完美的反击,面对有些人愤怒和咒骂并无作用,反而会让他们沾沾自喜,唯独高姿态的可怜悲悯能令他们难受无比,元十三限那边沉默了许久,李忘尘在脑中幻想出他满脸涨红差点吐血的模样,心满意足。 果然,过了许久之后,元十三限才咬牙切齿的说,“你若喜欢牙尖嘴利的言语游戏,可去随便找个人陪你玩下去。我只在乎有意义的事情,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李忘尘仍是那个李忘尘,他很懂得分寸,嬉皮笑脸道,“前辈说的是杀皇帝的事情吗?老实说,这件事情是我说出来拖延时间的法子,赵家皇帝是应当杀,但若是可以,我并不愿意在任何人的指示下去做,而是等到我所认同的时机去完成这件事情。” 元十三限道,“哦?” 李忘尘道,“诚如我与叔父所言,现在杀了赵佶,宋地将会天下大乱。李沉舟、凌落石、慕容世情、蜀中唐门……这种种势力母庸置疑都会自立为王,而外敌更是虎视眈眈,能够支撑局面的仅有丐帮,但丐帮能做多少呢,实在令我怀疑。” 元十三限也跟着分析道,“没错,大宋就这么大,这么多的势力本已显得拥挤,全赖于皇权才能够维持某种微妙平衡,一旦皇权破碎,等于是将一群野兽的笼子打开。其实那慕容家的家伙本身也就是野兽之一,他就等着你打开笼子呢。” 李忘尘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的不是放出野兽肆意妄为,也不是将野兽关进笼子,而是让人学会与野兽沟通的方法,让野兽收起自己的爪牙。赵佶拥有着所有牢笼的钥匙,他的存活至关重要,我要寻找一个先把那些钥匙从他手中拿到我手中,然后一只一只的收拾那些野兽的稳妥方法。” 他的这一席话语若传了出去,不知道会令多少人觉得狂妄,这等同于是要扫荡整个大宋,这天下纷争最大、势力最乱、高手最多的地方,可是元十三限听在耳中,居然也并不觉得李忘尘说的有什么问题。 说到底,这天下群雄在他眼中看来,也都是很多很多头野兽而已。 元十三限继续问,“既然如此,那你准备怎么应付慕容家的家伙?” 李忘尘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字从嘴巴里面挤出来,几乎是掷地有声的道,“我要去寻找关七。” 关七。 这个名字永远都带有这样或是那样的力量,在李忘尘的印象中,几乎和青龙会有着同样的效果,每每向任何人提出来,对方都会沉默,这里面包括了慕容博,也包括了元十三限。 将天下群雄视作野兽的元十三限沉默了许久之后道,“没错,若是关七真能出世帮你,整个临安府没有人有资格成为你的敌人。但前提是你能找到关七,并且关七愿意为你效命——嘿,你真能叫一个疯子为你做些什么事情?” 李忘尘道,“不是效命,而是求助,我手中掌握一定信息,有把握令关七从不清晰的迷思中稍微清醒,至少应该不是我的敌人吧?” 元十三限冷冷道,“……你这个‘吧’,就十分危险。” 李忘尘道,“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我的兄弟朋友都在叔父手中,我的仇敌正等着我横死街头,我名义上的盟友随时准备给我两刀,整个临安府都在害我,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其实我之前留下了这道准备,的确是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但现在偏偏就是那万不得已的时候!” 元十三限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你这平日里看来总能保持冷静的小子,居然还有些疯性。” 李忘尘苦笑道,“我这一年时光的经历,精彩至一时难以言说,若用文字描述,该是接近一百万字的传奇故事。老实说,在这其中我已赌过很多次了,上天卷顾我给了我存活至今的幸运,但人生在世,能把握在手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我若是赌输了,其实也问心无愧,这边罢了。” 元十三限愣了一愣,冷声道,“你一个小家伙,讲什么人生的大道理?” 李忘尘笑道,“若是和别人讲,我一定不说这些大道理,但这不正是前辈你甘之如饴的宝贵粮食么?我这是在照顾你呢。” 元十三限大概无法接受自己在某种意义上被李忘尘教导着,他扯开话题,“你有把握控制关七,这听来是个天方夜谭,但就是假设你真有这样的能耐,你仍需要先找到关七的信息。这家伙失踪二十余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算是我与诸葛的后辈,曾经并不入眼,但被雷阵雨弄至走火入魔之后,似打通了某种关窍,武功是一日胜过一日,从仅有数次的显露痕迹来看,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临安府第一高手,但即使是我也始终难以找到他的所在。” 李忘尘道,“他被困住了。” 元十三限震惊道,“谁能困住他?” 李忘尘悠然道,“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好几个组织的通力合作,让这头武道中的战神、武学中的疯魔沉寂下来,这其中也许有情情爱爱之类的东西,也许有一些符咒、巫蛊、点穴、毒术,有内有外,简直像是整个世界都要他浑浑噩噩。总之,我想我的两位亲爱盟友应该知晓他的所在。” 接着他讲述了迷天盟的构成,大圣主、二圣主属于金风细雨楼,三圣主、四圣主属于六分半堂,五圣主、六圣主属于有桥集团,昔日的迷天七圣被三大势力渗透清楚,最终的七圣主关七也就成了个傀儡。 关七的受制应当有三大势力共同的意思,毕竟他武功太高,有这样一个人压着,可令几大势力都一辈子抬不起头,只有关七倒了才有他们起来的机会。 当然,同为掺和一手的势力,三者影响力各自有限,这根据三方势力占据的位置即可知晓。迷天盟的位置于常理不合,是大圣主地位最低,七圣主地位最高,所以金风细雨楼应当仅有知情权,六分半堂则有一定的干涉力量,但关七根本上仍握于有桥集团的手中,整个临安府最有可能知道关七位置的,一定就是方应看、狄青麟和米苍穹三人。 但就是方应看、狄青麟和米苍穹三人,也一定仅能手握关七,而无法掌控关七。 没有人能掌控关七。 唯一可干扰到关七意志的,就是关七的亲生女儿雷纯。 这本来是雷损暗藏多年的一手,却被莫名其妙知情的李忘尘截胡。现在有桥集团知道关七的位置而控制不了这战神,李忘尘拥有控制这战神的能耐却不知道关七的位置,他们就好似两块残缺的玉,李忘尘现在就要令这碎玉重圆。 这计划不足为外人道也,其中的信息完全来自于李忘尘前世为而挨的板子。 元十三限自然不懂李忘尘为何能如此自信,不无担忧的道,“老实说,我觉得你这一席话语好像并不具备一定说服力,关七是个危险人物,我只劝你千万不可过度自信,到时候弄巧成拙。” 李忘尘却道,“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元十三限疑惑道,“嗯,什么事情?” 李忘尘道,“我从前辈的话里面听出来一些失望的意思,前辈之所以这时候出来,不是在妄想着我会向你磕头求救吧?结果一听我还是另有法子,你就半信半疑,拐着弯儿点拨我了?” “……你放屁!” “真的是放屁吗?”李忘尘装模作样的在鼻子前挥了挥手,“我的嗅觉可闻到方圆数十丈内的气味,怎么连一丁点屁臭都闻不到呢?” “……” 那边却没有回答。 “前辈,你走了?” 仍是没有回答。 接下来李忘尘再怎么问,那边都没有回答了,不管他的嗅觉如何灵敏,感知如何精确,都无法知道元十三限在或是不在。 他只好权当做元十三限给自己气走了,转头翻身上了床,在入睡的前一刻又想了想,对窗外说,“我就当前辈你还留在这儿吧,该笑的虽笑过了,我还没有忘掉前辈杀死诸葛先生之事。老实说我并不恨你,那是你们的纠葛,但该做的事情要做,我不愿意欠着前辈,因欠着前辈就像是对不起诸葛先生一般,所以我永远不会向前辈求助的,我迟早也会向前辈挑战的,那一天不会太远,绝对不会。” 他说完这番话,正想要睡觉,窗外忽然再度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说了,我不是元十三限。” “啊,是是是。”李忘尘笑了笑,将被子蒙过脑袋,“晚安了,不是元十三限的前辈。” 第三十九章 对谈 第二日醒来,李忘尘就当全无昨日与元十三限的对谈与交流,他经过了一晚神精气足的休憩,一早起床,在街头买了两块馒头,一杯豆浆,立即出发去找了雷纯。 要见关七,必见雷纯。 现在他不得不庆幸着的就是从未把雷纯送入象鼻塔内,否则这位至关重要的翻盘关键也将会落入慕容博的掌控之中,到时候李忘尘除了去杀皇帝令宋地大乱,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了。 借着一些早已沟通的手法,李忘尘很快确定了雷纯的所在,时间紧迫,他这就过去了。 雷纯在船上,船在河上。 李忘尘上船的时候,雷纯正在抚琴,琴声悠扬悦耳,似流水般的多情,令人心旷神怡。不过当李忘尘到达的时候,雷纯指尖一颤,琴声戛然而止,却是她已将手中的琴停了下来。 “你果然没事。”她回过头,看向李忘尘,眼中有不可抑制的惊喜,“我就知道,昨日那几个大高手也对付不得你。” 李忘尘面带苦笑的坐了下来,“他们对付不了我,却已有了个能对付我的人。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你就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雷纯静静看了李忘尘一会儿,忽然站起来,为李忘尘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我当然知道,其实我也早在做准备,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似乎经历了什么剧变。有时候真是难以想象你这样一种人的生活,简直一天一个样子,你不苦累么?” 李忘尘道,“我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否还是活着,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久违得做了噩梦,梦见我已死了,又梦见我迄今经历的一切才是梦,用了好久才清醒过来。” 雷纯笑了,“起码你救了我绝非是梦。” 李忘尘愣了一愣,随即笑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件事情,但老实说,我这次过来是求你做事,非要说到这份儿上,实在让我非常惭愧。” 雷纯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想挟恩求报,不过这不是你在求报恩,而是我在求你找件事情将你我两清——纯儿没练过武功,不是你这样的武林人士,但我也不想带着恩惠与你来往。所以你大可将心放宽,大大方方对我提出要求便是。” 说到这儿,她俏皮的笑了笑,“不过从今往后,宋兄就不是纯儿的恩人了,到时候纯儿可就要对宋兄无礼一些,有时候耍耍大小姐脾气,但望宋兄早有心理准备哦。” 李忘尘笑道,“你便是这样的善解人意,和我印象中另一个女子完全不同。” 雷纯脸上的笑意不改,只是挑了挑眉,“……哦?” 李忘尘浑然不觉,只继续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 李忘尘带着雷纯来到了神通府门前,通报了门童之后,两人静静等待了一会儿。 大约片刻时间,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李忘尘的面前。 方应看和狄青麟亲自到来。 方应看仍是那个时刻面带笑容的俊朗小侯爷,一见面就立刻行礼,“宋兄的形迹总是突如其来,一点征兆没有,今次过来看望我等,怎么也不提早给点消息,好令我们做些准备?” 狄青麟则看向旁边的雷纯,“这位姑娘似乎是雷总堂主的千金,宋兄好手段。” 他们是江湖中深不可测的两人,但面对李忘尘的时候,仍要这样一冷一热的发起疑问,李忘尘看着他们的样子只觉得好笑,简单的一句“你来找我们做什么”都可令他们说出花来。 临安府的勾心斗角将两个人彻底改变,他们或许乐在其中,可李忘尘只觉得两人没有快乐,只是被生活折磨。 李忘尘直截了当道,“我来找关七。” 这句话像是枚炸弹,所爆炸的威力肉眼看不到,却可被任何人的心底感知。两个从来都风轻云淡的小侯爷现在同时色变,方应看厉声道,“你……” 李忘尘听着他的声音,眼睛却往下看,方应看的手已经握住了那柄举世闻名的“血河神剑”,苍白的手握得用力,手上凸显出一根一根的青筋。 狄青麟则一把扯住了同伴,紧紧盯着李忘尘看,“进来说!” 旁边的几个小厮仆从见到了平日绝难见到的一幕,那就是两个小侯爷同时的失态,但他们不是武林人士,自然也不知道关七二字的含义。其实就算知道的,也决不能理解到其中的关系。 这是天大的秘密。 四人走在路上,方应看和狄青麟走在最前方,一阵无语和沉默。但走在后方的李忘尘却能感受到两人心中激烈的情绪,他们各自有千万种想法在跳动,几乎不可用单独的一个词来形容。 身后的雷纯看着这些人,再一次感觉到关七二字的力量,她之前不是没有听过关七的名字,也不是没有见过关七本人,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不是江湖中人,她无法理解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东西。 关七对她而言只是一个人的名字,可一个人的名字如何能具有这样的威力,方应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打在心窝处,整张脸也冷了,狄青麟像是大拇指撞在了桌角上,闭着嘴也咬着牙,嘴角和眼角有同样一股寒意,那是一种揪心的寒意。 雷纯忽然对关七产生了好奇,对这个将她生下来却从未养育过他的父亲,对这个狼狈不堪受制于人疯疯傻傻可怜兮兮,但光是名字就可令天下人震动的男人,她产生了好奇。 李忘尘忽然道,“在提及正事之前,两位可以不杀刚才那群听错了话的朋友么?” 没有人回答他,李忘尘便也只好继续说,“我知道你们的手段,你们和关七的联系不可以被任何外人知晓,所以你们已动了杀死他们的念头,这叫做事做得干净。但老实说,现在临安府的局面已变了,关七就要出世,天下人都将知道,你们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留下他们的性命,为自己积一些功德。” 方应看并没有回答,只是一步一步走着,他的步伐明明不快,可给人一种猛进的感觉,李忘尘能感受到他体内澎湃似要爆炸的真气,以及心中潮涌的杀人心绪。 看来方应看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他平日里看来比狄青麟更加通晓人情世故,在世人眼中的评价更高一筹,实际上到底还是年纪幼了一些,面对真正大事的抗压能力欠缺,当世事不按照他的想法行进,他就只有通过杀人与暴力来解决问题的冲动。 李忘尘知道他岂止没有留下那些无意中听到秘密的无辜者性命的打算,应该也没有留下自己性命的打算,这小子已对自己动了巨大杀意。 相对来说,狄青麟则显得冷静许多,“我实在难以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知晓我们的秘密,这令人惊讶。但更令我的惊讶的是,现在的局势将好不好,将坏不坏,你为什么要戳破这层秘密?你昨日并不如此,现在局势也已经大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令你如此着急?” 说到这里,已到了会晤的大厅,狄青麟的话语保持冷静的传播出去,令方应看也及时醒悟过来,身上的杀气渐渐消散,转过头来以冷冽的目光看向李忘尘。 四人相继落座。 李忘尘道,“是有事情发生,而且已找上了我,是蔡京那边的人。你们或许疑惑过,蔡京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大批如此强悍的手下,他们之中有大金皇室成员,有大元蒙古国师,有吐蕃大轮明王,有西夏一品堂高手,也有西域白驼山的西毒欧阳锋,这群人本不该聚集在一起的,可到头来他们在蔡京手下精诚合作,将临安府闹得风起云涌。” 李忘尘开门见山的言语冲击力极强,令方应看几乎无法有其他思索,仅有一种类似野兽被人侵犯后的愤怒,但经过狄青麟的讲述,这位神通侯也彻底冷静了下来,将李忘尘的话语慢慢理解。 方应看坐在椅子上,侧头看向李忘尘,他再没有了一丝一毫平日的情绪,有的只是满脸的冷冽,令李忘尘想到一头毒蛇和野狼的混合,“蔡京的力量的确雄厚,但我想他无非是和异国异族有所勾结而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话他说出来最有发言权,因为方应看本来就得到金国传授的乌日神枪,苦修不止,号称神枪血剑两大绝技。在他看来,蔡京比起自己不过是“路子更广一些”而已,在大金国之外,还联系上大元吐蕃西夏诸国。 李忘尘笑道,“如果我说,蔡京之所以有无穷底牌,全仰赖于背靠着一股巨大势力,即便经历临安府几次重创,这份势力仍是尚未见底,而且极有可能没有发挥出十分之一的力量,两位会否相信?” 方应看和狄青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愿意相信。” 李忘尘道,“不愿意相信,不代表不会相信。其实我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我们的未来十分渺茫,但事实就是事实,怎么也无法改变,在蔡京背后的正是青龙会,两位对这个名字是否熟悉?” 第四十章 天敌关七 关七轰炸完再经由青龙会轰炸,李忘尘已不知道多少次经历这种以两个名字吓唬人的事情,而现在也理所当然的再一次成功了。 方应看的瞳孔收缩,狄青麟的呼吸急促,两名小侯爷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刀气和剑气从他们的每一寸肌肤里溢出来,像是盈满的瓶子里的水,又好像是一块不稳的豆腐。 雷纯吓了一跳,她感觉到空气中某些东西变化了,那是说不清而道不明的感觉,似周围的一切从平和变得富有攻击性,这倒不是仅指两位侯爷,而是除了李忘尘的一切。这包括了屁股下的椅子,椅子旁的小桌,桌子上的茶水,椅子像是巨兽的血盆大口,小桌像是纠缠而来的毒蛇,茶水里则洋溢着蒸腾而起的毒液,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是那样的心悸。 她手足无措,神情慌张,如果可以一定想要站起来立刻逃离出这间屋子去,可是恐惧已几乎让她的身体瘫痪,在这一刻她是想做一切而又做不到一切,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幸好有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面前,再轻巧而快速的抚摸了周围的三件东西,这是李忘尘的手。 李忘尘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咚咚咚,确认这是木头不错。李忘尘顺着桌子的纹理抹去,指尖一尘不染,这的确也是桌子。李忘尘最后提起了那杯茶水,他将本属于雷纯的茶水一饮而尽,神色如常的再将杯子落下。 他用行动表示了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他的动作安静、平和也次第有序,雷纯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的不安像是被其中动作扫去的垃圾般逐渐减少,整个人也逐渐平和。 但到了最后,当李忘尘收回手的时候,仍无奈发现,雷纯的两只手黏在自己袖袍的一角,她整个人绷紧了脚,只用足尖触碰地面,像是地面并非是地面,而是滚烫沸腾的热水,小心翼翼,又带点可爱。 看来两人的杀气仍然影响着她的神经。 雷纯现在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硬要形容的话,她像是只被困在栩栩如生山水画的猫儿,脚下踩着信以为真的云流山涧,因而瞪大了好看的猫儿眼睛,一步也不敢动。 李忘尘很想笑,但现在笑出来好像不妙,一定会被事后复仇,他只好佯装不知,抬头看向两位侯爷的反应。 方应看似在思考,又似乎没有思考,他的眼角有神光乍现,一向清澈明净的眸子里,惊起了三分畏惧四分愤怒,“青、龙、会。” 他念叨这三个字同时,腰间的剑忽然红了起来。 那是怎样一种红,似流淌着的鲜血,又好像是骤然惊起的烈火。 没有敌人,一个名字,几乎要将他掌中一柄“血河神剑”给逼得出鞘。 方应看反应激烈,狄青麟也未尝输给了他。 他没有握刀,但是当他端坐于原地,双目空虚的时候,强烈的刀气却已经弥散了出来,充斥在整个房间。这几乎给人一种感受,仿佛狄青麟此时此刻想要用刀斩向房间里任何一处空间,他都可以瞬息而至,刀光掠过。 两个人的杀意,刀气与剑气,已一瞬间达到某种至上圆满、进无可进的境地,像是两张拉得圆满的大弓,竟至于容不下丝毫再发力的空间。 过得三五个呼吸,两个人才安静下来。 李忘尘笑着看向他们,“看来两位听过青龙会三个字。” 方应看和狄青麟对视一眼,似在交流,又似乎在斟酌,过了一会儿狄青麟说,“不只是听过,我们也接触过。青龙会曾想要强行招揽我们,甚至会使用一些过激手段,但碍于方歌吟方巨侠的面子,以及米公公的庇护,他们并不能够成功。” 方应看问,“你的意思是,蔡京背后的势力就是青龙会?这件消息的真实性有几分把握?” 李忘尘道,“不是三四分,不是七八分,而是十分。这消息毋庸置疑,因为我才亲眼见过了青龙会的十二龙首之一,正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一切,同时整个象鼻塔也已沦陷,两位别看我轻装至此,其实仅仅在这一日已天翻地覆,我们赢了小局,却输了大局,真正的强者出马,只需一个念头,我们就得应命而行,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无奈。” 他脸上仍笑着,方应看和狄青麟将信将疑,同时心想若真是如此,这个宋虚的确是我们的强大对手。任何人的人生都有起有伏,有时候评价一个人恰恰并非看他的巅峰,而是看他在低谷的时候怎样看待整个世界。 老实说,李忘尘现在等同于昨日的亿万富翁,今日破产成了一个乞丐,象鼻塔的一切成为了他人手中掌握之物,方狄二人扪心自问,好像也并不能如他一般轻松自如。 接下来,李忘尘讲述了自己和慕容博的会面,以及自己如何靠着杀皇帝之言脱身,但在这里他又隐瞒了一点,那就是他并不是虚与委蛇,而是真的想要杀死赵家皇帝。 这毕竟是他的最终目的之一,但此时此刻反而可以隐藏在众多纷乱复杂的信息之中,令方应看和狄青麟始终认为李忘尘的醉心于权谋的同类。 如此重要事宜,方应看和狄青麟不敢妄作判断,两个人听完之后,沉吟片刻。 忽然,方应看问李忘尘,“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情势显然及其危机,不管慕容博是否与蔡京有相同志趣,但他们都是老奸巨猾的东西,也只有依靠皇帝的性命才能够将他们离间,因为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是‘小事’,他们都分得清轻重。” 狄青麟道,“你能找到蔡京最不容人触犯的赵佶性命,是你灵机一动,智慧通达。但现在你也骑虎难下了,所以你才找上了我们两人,希望以不知道从何得出来的关七消息,面对如此难关——嘿,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的底牌,难怪你要扯我们入场!?” 此前的种种心思今次暴露无遗,以李忘尘脸皮之厚,也只好干巴巴尬笑几句,“我想两位不会让我失望。” 方应看道,“老实说,我很不愿意全凭一个人随口的两三句话而行事,但要你拿出任何证据也十分困难,现在就是派人去象鼻塔求证,最后也只会打草惊蛇,令慕容博醒悟到你的表里不一……哼,如果这是你在欺骗我们,这个谎言足够大胆也足够精妙。” 对此李忘尘只有苦笑,他的确拿不出任何证据,即使这是他亲身经历的事实。 狄青麟道,“但这不是谎言,说来凑巧,我们有侧面的证据来证实你的言语。” 说到这里,这位冷面的刀客亦忍不住露出苦笑。 李忘尘不禁好奇,“什么证据?” 方应看道,“你是否心生疑惑,你已不是个临安府中的小人物,反而翻云覆雨,谁也不敢小看,却从未见过米公公。” 李忘尘道,“我来的时日尚短,是由许多人我见不着的,包括刑部朱神捕我也欲求而不能……等等,我似乎明白你们两的意思了?朱侠武是另一位龙首,米公公的了无音讯和他有关?” 方应看和狄青麟同时惊骇的对视一眼,方应看肃然道,“难怪你是宋虚而我不是,你不只好像能够知道世界上很多秘密,更不易的是你从来不被外表的虚幻所蒙蔽。没错,你的思维很敏锐,米公公正在与朱侠武把臂同游,根本无暇顾及临安府的大小事宜。” 狄青麟冷笑道,“从甜山一役结束,他们已同时消失在临安府内,连皇帝想见也见不着他们。前几日米公公传回消息,朱侠武拦住了他,不让他做任何事情,我们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蔡京的意思:他召集了鸠摩智一伙,再令朱侠武拦住米公公,若没有你回来,金风细雨楼和象鼻塔没有反抗余地,有桥集团的反扑也将被掐灭在开始之前,等米公公回京便已尘埃落定,他无法挽救什么。” 李忘尘恍然大悟,“难怪你们可知道我所说的真假,因为朱侠武的举动佐证了一切,蔡京在某个意义上成为了我的证人。嘿,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我就算找上一百个一辈子没说过谎的大侠为我作证,也绝不如这说了一辈子谎话的蔡京管用,这全因他是我的敌人,而现在我却万分感谢他的多此一举。” 狄青麟道,“这确实是多此一举,他或许忌惮着米公公,却没想到会释放出关七来。关七、诸葛、元限、米公公、朱侠武是临安府真正意义上的五大高手,但老实说,我和应看同样认为那首位的关七可以一对四的胜过后面四人联手。” 下书吧 方应看则道,“自燕狂徒、韦青青青、王重阳、逍遥子相继遁世,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生,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死之后,大宋的第一高手就一直空缺,有无数人选。在这其中,乔峰似乎差了点底蕴,李沉舟大约少了点精要,谢晓峰仿佛缺了点气魄,我义父也欠了点霸道,诸葛、元限固然深不可测,更胜过前面几位,却也有自己的劫和自己的难,他们未破了自己的天,也没有成为别人的咒,我想他们的武功能称之为高,却不能称之为强。” 狄青麟道,“而关七的武功却是最强的。” 李忘尘忍不住点头,“我听说过。” 这不只是今世听说,他的前世也听说过,两大辈子有无数人将关七和无敌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方应看道,“这就是我义父的评价,他说关七是无敌的。” 李忘尘道,“无敌的意思是没有敌人,可是我却听说,也有人愿意称呼他为‘天敌’。” 狄青麟叹道,“其实不是天成为他的敌人,而是他成为天的敌人。我想就是天可以选择,也绝不想有这么个敌人。” 李忘尘道,“他是迷天七圣的七圣主,难道他真能迷惑了苍天。” 方应看道,“你说错了,第一,不是他迷惑了苍天,而是苍天迷惑了他,或许苍天根本就害怕他。” 狄青麟道,“第二,人是不可能与天为敌的,但他可以不成为人,这样他就可以与天为敌了。” 李忘尘皱眉道,“但你们却制住了他。” 方应看道,“有些人被制住是因为他不愿出来。” 狄青麟道,“关七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人。” 雷纯听得云里雾里,这几句话在她听来全无道理,但几乎也听懂了一件事情:关七那凄惨的模样,全赖这两人所赐。 方应看和狄青麟的名字她也不是没有听过,但从未想过他们会做这样的事情,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吹捧关七,却同时又在狠狠的伤害关七。 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想起了关七曾看向自己的目光,她立即忍不住道,“关七好似是被你们所制,可在我听来却似乎是你们臣服于他。到底你们是在囚禁他,还是在供奉他,你们当他是犯人,还是一尊神祇?你们是在掌控他吗,我怎么觉得你们是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呢?” 此话一出,方应看和狄青麟同时脸色大变,两个人骤然转头,两对眸子一起看向了雷纯。 两人的眸子里由杀气涌现,像是流溢的血红,摄人心魄至极。 雷纯给吓了一跳,这下就是李忘尘护住她也拦不住两人的杀气了,以她毫无武功的体魄,甚至可能就被两人两眼所杀。 李忘尘起身再闪身,拦在了雷纯面前,微笑道,“两位这是做什么?” 方应看已恢复了平日里无辜纯良的模样,眨眨眼睛笑道,“我们不做什么,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带上这出言不逊的女人,我们想要看看这位雷总堂的千金。” 狄青麟则冷冷道,“就算不杀了她,也应该教训她,你不能随便带着一个人就来侮辱我们。” 李忘尘道,“可你们知不知道,她就是我与关七沟通的关键,她就是……关七的女儿。” 第四十一章 见关七 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真香是人的另一个天性。 李忘尘现在见到了这两种天性一起出现在面前的两位人中之龙身上。 方应看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下去,狄青麟冷冽的杀气也渐渐消散,过了一会儿,狄青麟左右看去,似乎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眼中也根本没有雷纯这个人,而方应看咳咳了两声,很自然的说道,“原来如此,那真是一场误会了。” 他们的脸皮厚,尴尬的气氛一瞬间消逝,杀气也随之挥散,不用再忧心雷纯的性命安全,李忘尘立刻重新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个深谙川蜀变脸法的小侯爷,“看来两位已经通晓了在下做的筹划。” 方应看看了一眼雷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却丝毫不在意雷纯满脸的厌恶,道,“既然如此,那就跟随我们去见关七吧。” 狄青麟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还是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尴尬,所以有这样急迫离开的想法。 方应看心态更不好的同时居然能脸皮更厚,朝着两人笑了笑,转头也跟上了狄青麟,为两人带路。 他们两人当先离开,房间顿时一空,李忘尘转头朝着雷纯问,“害怕吗?” 这其实是多余的话,雷纯眼睛已红了,看得出来刚才差点要被吓哭,但是李忘尘一问,她却又忍不住噗嗤一笑,“有一点,但他们的态度变化,更加有趣。哈哈,我真想再来一次。” 李忘尘笑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有鬼屋这样一项生意,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心态,两位这样尊贵的小侯爷给你当了次工作人员。” 雷纯好奇道,“什么是鬼屋啊?” 李忘尘一边站起来跟上两人,一边顺口回答道,“这个很难解释,大概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 方应看和狄青麟带着李忘尘和雷纯走向宅院里的一处假山,通过打开机关,假山内居然露出一条密道。密道笔直通往地下深处,里面阴阴森森,往外泼洒出一丝丝凉气。 李忘尘意外道,“咦,这条密道如何锻造而成,我居然无法发现?” 这话只有他这样的高手才能明白,作为打开先天神力大门的小三合人物,李忘尘的感知能力超凡入圣,五感连成一片形成第六感,可以不用眼睛看而去遍观周围地形,隔着房门而知晓房间内大大小小各处的细节,但在这条密道打开之前,李忘尘居然并不能知晓其中的内情。 如果是高手也就罢了,但这就是一条长长甬道,不过是死物而已,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呢? 方应看道,“这一条道路是由霹雳堂雷家中拥有特殊第六识的高手所造,类同与我手中的血河,苏楼主手中的红袖,雷老总手中的不应,当然也和仇先生掌中的魔刀相差无几。它们不是生命,但却又有着胜过生命的能力,能够掩盖一定的感受,令高手也不能轻易探查。” 李忘尘挑了挑眉,“原来如此,既然是霹雳堂的手笔,看来有雷老总插手其中?” 狄青麟道,“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握关七,于是建造了这条甬道,却在最后关头被我们有桥集团接手过来,这本来是我与应看得意之举。但从雷纯姑娘的身份看来,我们当年以为的胜利还是欠缺一筹,雷老总不愧是老江湖,他以退为进,看似在我们小年轻的身上吃了大亏,实际上却真正至关重要的雷纯姑娘牢牢握在手中,我们多年的努力、守护、隐藏,反而是为他做事。” 听到这样一些话语,雷纯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她很想大声说自己不是什么开启宝箱的钥匙,而是个活生生的人,这说法既侮辱了她也侮辱了关七,更令她对多年来一直呵护自己的雷损产生一种陌生的恐惧。 但是刚才毫无顾忌的话语已招致了两位小侯爷的反扑,她多少仍是心有余悸,话语在喉咙处酝酿片刻,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出来。 李忘尘忽然道,“其实我看雷损对雷纯姑娘也并不是全然只有利用的心态,也许一开始是这样,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位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也可以收养一个孩子或女儿,或许能理解我所说的并非虚假。” 这话是将雷纯愿意相信的事实说出,她听得悦耳。也让带路的方应看和狄青麟同时一怔,两个人呆了一呆,方应看看了李忘尘一眼,忽然轻蔑笑道,“收养孩子……我不只是从未这样想过,也从未想过有人会对我说起这样的事情,这像是个玩笑一般。” 李忘尘道,“玩笑么,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人的一生岂非就是什么事情也该尝试一下?两位或许觉得这很无聊,可你们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时候,难道不会有一瞬间想要和谁说说心里话么?” 狄青麟忽然道,“你以后会收养孩子吗?” 李忘尘道,“我不会,因为我会找爱我的妻子,生下属于我的孩子。你们是不信任枕边人的枭雄,所以你们只能收养孩子,我却不是。” 方应看皮笑肉不笑道,“呵,宋兄倒是善解人意,为我们考虑了起来。” 李忘尘道,“方小侯也是方巨侠收养的义子,不过方巨侠和你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或许在你看来,父子之情不过是个笑话,我的确不该对你说这番话。” 方应看笑容不改,“见笑了,见笑了。” 狄青麟冷冷道,“也不应该对我说,因为我也许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这等于是同时碰了两个壁,李忘尘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慢慢是灰尘,他只好朝着雷纯做了个鬼脸,意思是和这两个家伙说不清楚,雷纯却回之浅浅一笑,意思是我听得很明白就行。 四人一路顺着甬道前行,行进了极远距离,李忘尘试图通过步伐丈量出大致的所在,自打开先天神力大门之后,他的脑力也大大增加,整个脑袋里可装下临安府的地图。 xiashubaxiashuba 神通侯府是地图上的一个点,一路朝着南边笔直行进,过得大约片刻,他们从一条河边的小屋子里走出来。 然后开始行舟,是一条时刻准备着的小舟,有戴着斗笠的船夫为他们掌舵,船夫沉默寡言,不管是国色天香的雷纯还是一张笑脸的李忘尘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十分守规矩。 一路顺流而去,四人在某处下了行舟。 李忘尘最后一个下了船,但是刚转过头去,忽然察觉到了不对,猛地一下回过头来,伸手一抓,二指正好抓在一柄刀的刀尖。 刀在船夫手中,船夫惊讶而迷惑的抬起头来,似乎不明白李忘尘在做什么,他一张嘴,“啊啊啊……” 原来是个哑巴,难怪沉默寡言,但就是个哑巴李忘尘亦能理解他的意思,因为这船夫就不是在行刺谁,而是在自杀,他这一刀是往自己心口里戳进去的。 ——他的作用居然就是送四人这么一程,结束了便不能留下性命! 方应看回头看了一眼,浑不在意道,“你又要保住他的性命了?” 李忘尘很想一如既往的维持微笑,但他实在笑不出来,只好对着两人道,“关七既要出现,你们隐藏消息也再无作用,何必再造杀戮呢?” 狄青麟点了点头道,“是有一定道理。”一挥手,将船夫手中的小刀击碎,船夫惊讶而茫然的看着他们,狄青麟比划了一下手语,船夫过了一会儿方能理解,呆呆点了点头。 原来他除了是个哑巴,更是个聋子。 四人拜别了这船夫,走得远了,方应看忽地哂笑道,“他又聋又哑,活着也是受罪,你以为你自己在做好事?其实对他而言,死了反而是解脱。” 李忘尘冷声道,“你别管我做什么。” 方应看微微一笑,倒也并不在乎的样子。 只是狄青麟则露出头疼神色,头疼的不只是李忘尘也是方应看,他没想到李忘尘这想象中的合作伙伴有这样多的怪癖,现在还算合理,但总有不合理的时候。 至于方应看,狄青麟更深知这位同伴的性格,神通侯表面上什么也不在乎,实际上谁得罪了他谁冒犯了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看似不在意的样子只不过是经过了斟酌与忍耐后的结果,如果有必要的话方应看会做出自己的反击。 这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事是否会在某一刻令李忘尘提出全新要求,也不知道方应看会否忍耐,三个人虽然注定是短暂的同盟,但狄青麟十分不想这同盟时刻有破碎的危险。 不过就算他怎么头疼,也提不出解决方案,只好先带路去找关七。 这里应该是临安府的最边缘地带,遍地能看得到穷苦百姓,以及低矮的房屋,路过的人们往往灰头土脸,以诡异的目光看向这突如其来衣着光鲜亮丽的四人,就好像是在看着四个突如其来的怪物。 不管是衣服还是容貌,四人都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处低矮房屋的面前,方应看走上前去轻敲两下房门,然后房门开了,一个弓身驼背、白发苍苍的老人从中探出头来,低声道,“小侯爷,您来了?” 李忘尘一眼看出老人的不一般,“哦,高手?” 这老头看似普通,却也有九品实力,放在外边儿怎么也算是一方宗主的地位了。 老人警惕的看了李忘尘一眼,他仿佛从未想过反应看和狄青麟会带着外人来此,“你是……” 狄青麟断声道,“你不要管这么多,带我们去见关七。” 狄青麟一开口,老头脸上的疑惑马上消失了,他立刻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三人朝房间内部走去。 这看似普通的房间里居然还有暗道! 李忘尘惊讶于方应看和狄青麟的小心谨慎,同时也终于察觉到了一点点难以形容的奇妙感受,这感受来自于脚下。 是关七给予他的压力。 李忘尘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或许将见到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强一人,比李寻欢、邀月怜星、李沉舟、诸葛正我及元十三限都要厉害,无人能比,也无人能及。 即使是李忘尘也有点紧张了。 要说世事仿佛真有点奇妙,李忘尘本来紧张得不行,但当偶然看见旁边的雷纯时候,他这份紧张就又变得舒缓了不少。因为雷纯就比他更加紧张十倍不止,女子的双手捏成小小拳头,指骨的位置不住发白僵硬,两眼失神,檀口微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中了邪,又好像是发着梦。 李忘尘的注意力被她的模样吸引,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笑声令他的心中的紧张消失不少,也令雷纯仿佛反应了过来,苦笑一声,“他就是我爹?” 李忘尘想了想,“你或许可以不认他做你爹,因为他确实没有救过你,但他一定当你是他的女儿。” 雷纯发出比蚊子声还小一点的声音,“嗯。” 李忘尘拍拍她的肩膀,“走吧,这次不是去见你爹,而是让关七看看他本该负责却没能负责的女儿!” 进入了房间,老人打开了床铺,里面又是一处通向地下的暗道。四人鱼贯而入,这次的旅程注定不久,他们马上到达了终点,那是一处牢房似的暗地,有床铺,也有桌椅,一个看起来有点颓废的男人就坐在床头,呆呆看着天花板,眼神失神,却有种莫名的明亮与清澈。 和印象中并不一样,李忘尘以为会看到一个坐在囚车里面、四肢被铁链锁住的披头散发男人,但现实是没人能困得住关七,只有他自己不愿破开的局。 房门打开,关七也受了惊扰,他转头看向四人,接着细微的光芒,能看到他一双眼神中有仿佛初醒的茫然,像是头无辜的小动物。 李忘尘以为他一定会当先看到雷纯,并会误认为那是温小白,到时候将一切说开,无非认父认女的一袭戏码,看在雷纯的面子上,应该能够博得这位天敌的一次出手,扫清目前临安府的乱局。 当然,他也做好了关七发疯的准备,这无疑是冒险之举,如果不是慕容博淫威过盛,局势危急,李忘尘绝不会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做出此事。 但他没想到的是,关七第一眼看到的并非温小白,而是自己。 关七皱眉道,“是你?不对,不是你。” 第四十二章 平行时空的自己? 关七的神情很童真,似一个孩子在邀请另一个孩子玩游戏,会令人疑心世上的一切都不过是个游戏。 其实他的辈分极高,与雷损、雷阵雨同一行列,江湖上很多炙手可热的人大可想也不用想的称呼他为大叔大爷,绝不会有错。但是光看他的神情,会令人觉得他还带有一种孩子气,好像这躯壳里的灵魂是从数十年前而来。 “……” 突如其来的话语,令李忘尘完全的陷入了茫然,他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关七,却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起来。 其他三人也各自一惊,为关七的胡说八道感到莫名其妙,同时又看向李忘尘去。 怎么听关七的说话,他们并非初次见面一般? 关七看着李忘尘迷茫的神情,神色忽然变得深沉,眼神中的茫然好像一扫而空,他一瞬间从一个无知的孩童变回了曾经的王者,他的眼神急切而狂乱,声音则像是狂风呼啸,“你还不是他,你是谁!?” “……” 在这一刻,李忘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来酝酿在内心的很多言语都似乎丧失了威力。他曾想要作为外人干涉到关七和雷纯之间的纠葛中去,但结果是关七毫不关注雷纯,只是一眼看着他,便不向任何人看去。 在某种直觉的引导下,李忘尘隐约觉得关七觉察出了什么,这战神在别人眼中是疯狂无端之辈,唯独在李忘尘这边有着独树一帜的见知,他不会说谎,也不会夸大,只是判断的标准和用词有别于常人,甚至是将时空也给逾越。 没错,关七是可以看到未来的,难道他所说的并非是现在的自己,而是未来的自己? 没错,就是未来! 李忘尘忽然反应了过来,本来的目的被这临时的奇思妙想给打乱了,他惊奇的看向关七,谁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是怎样的呢? 李忘尘问,“你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在这一刻,他有一种向古老先知求教的错觉,关七好像是宗教里的祭祀,扶乩请仙上了身,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成为毋庸置疑的金口玉言,令人可百般琢磨其中的意思。 关七不答反问,“你是谁!?” 李忘尘沉吟良久,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我是李忘尘。” 他说的是李忘尘而不是宋虚,这个名字对周围的三人而言都是陌生的,方应看和狄青麟或许知道一点关于李忘尘这三个字的消息,但那是遥远大明国内成名的一个年轻后生,未到先天,有个值得注意的二叔,知道的其他部分也一定微不足道。 至于雷纯就更加茫然无措了,微皱着眉转过头来,惊奇的看着身边这个男人,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他。 关七断声道,“李忘尘?不,你不是李忘尘,你还不够格称之为李忘尘,他才是李忘尘,你要小心他,你千万要小心他……” 李忘尘惊异道,“你说什么?” 他心中忽然感觉到一阵惧意,甚至难以称之为畏惧,而成了一种惶恐,这是李忘尘生平鲜少有的情绪。在一种本能的驱使下,他似乎能明白关七话语中的意味,但是用理智去思考又得不到任何答案,这种无望且无知的感觉最折磨人。 就在这时,关七的目光忽然越过了李忘尘,去看向了另一个地方,那是一种奇异的注视感,在外人眼中关七就是看着李忘尘,可只有当事人李忘尘知道,关七的目光有微妙的不准,他看着自己,却又没有看向自己,好像目光能够洞穿空间与空间的间隙,看向了另一个时空之中的另一个个体。 看起来是在看自己,不过是一种特别的巧合而已。 目光直视过去,关七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幼稚的孩童,好奇道,“你为什么还不叫他出来?” 李忘尘瞳孔收缩,一字一字道,“出来……你是说我可以叫他出来?” 关七道,“我是说他?我已经看到他了,他自由自在,横行天地,可不像是现在这个窝囊傀儡的样子。” 李忘尘的整张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他的眼睛也有无可形容的震惊光芒在绽放,从来都淡定自若的少年在这一刻一时六神无主,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关七说的是谁。 李忘尘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令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急切问道,“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到了他?” 没人能想到,自称无敌的战神关七在这一刻成了个万能答题机,他有问就答,有疑就回,自如道,“什么时候都有,什么地方也在,我看见他少年的时候,他在大明的皇城,他的二叔死了,死在好多好多敌人的围攻下,就为了让他逃走!我还看见他后来去了另一个地方,和一个道姑一起过日子,那时候他蓄起了胡子,变得沉稳,欢声笑语,多么的恣意呀,可是那道姑最后也死了!我还看见,我还看见他的好多朋友,好多兄弟,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李忘尘失声道,“他二叔死了!?” 他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绷紧,然后再一次的放松下来,他紧皱着眉头看向关七,身旁的人都能感觉到李忘尘的失态,那是一瞬间的雷霆霹雳砸下,砸在李忘尘的心里。 于无声处听惊雷。 连关七也不说话了,只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忘尘,房间里一片死寂,方应看和狄青麟两人小心沟通眼色,同时揣测着两人对话里的意思。 雷纯只是担心的看向李忘尘。 在沉默声中,李忘尘一字一字死命问道,“是谁做的?” 关七似乎也正疑惑这个问题,左思右想,沉吟片刻,忽然欢欣道,“是青色的龙,是青色的龙啊。”神态如一个发现了玩具的孩子。 其他几人的神色各异,方应看和狄青麟万万没有想到,这本来是他们给予李忘尘的惊喜,却完全成为了李忘尘和关七之间的舞台,为他们上演了一出谁也看不懂,但谁也知道其中有巨大隐秘的戏码。 李忘尘的神情并不意外,他像是舒了一口气,又像是早有预料,一字字道,“青,龙,会。” 关七则摇头晃脑,似说书先生般继续说了下去,“我还看到他丧妻之后便来到了临安府,遇到了好些弟兄,干了一番事业,这就用去数十年的时光,可他的兄弟朋友们也死了,一个一个的倒下,数十年啊数十年,他人已变得沧桑,武功只得勉强,人生未留下半点功绩,什么也挽回不了,最后只得浪迹天涯……哎呀,还有我出场……” 说到这里,关七神色一变,“我……我……我竟然被他所杀!他妈的,你竟然敢杀了我!?” 他目光一转,忽然放眼瞪向李忘尘,眼中杀气凛然,霸气十足,盛气凌人。 //118312/《仙木奇缘》 不,这甚至都不只是杀气、霸气、盛气,而是另一种气。 剑气! 关七怒道,“我杀不了人,人就要杀我。人不能杀我,天也要杀我。他妈的,不若我先杀人,再破天!” 如此怒意一起,几乎不可抑制地以眼发剑,剑气如利矢破空,直刺李忘尘而来。 两道剑气快似闪电,快似闪电本来只不过是一种形容,但在这一刻给李忘尘毋庸置疑的真实感觉。他真的感觉天地错乱,自己从站立在地面变成躺在地面,面前则是苍茫浩瀚的天穹,其中乌云滚滚,天意莫测,一瞬间从清朗变成雷霆横空,倏然射来两道金蛇,电闪裂空。 两道剑气不只是快,更是强劲。 李忘尘猝不及防,抬手竖掌而出,掌力催谷抵挡,同时身后浮现出巨大男人体型,手持一柄长刀,一起一落也似电闪而动,光辉灿烂,迎上来势汹汹的两道剑气。 砰一声,李忘尘和人间行走一人抵挡住一道剑气,而整个人亦被砸飞出去,重重摔打在一旁的墙壁上,像是块破布口袋一般慢慢滑落,力量控制得精妙绝伦,身后的墙壁竟无半点受损。 人间行走也被打散消失。 见到关七出手,方应看和狄青麟本来想要出手相助,但看到了这一手,立刻顿住步伐,失声道,“仇统!?”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仇统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到仇统的形貌,似真似幻,形迹如烟,这根本不可能是个常人,更像是个影子,被关七的剑气一击击散,更是无比诡异。 两个人目光相对起来,里面有很多内容,无不描绘着心里的想法。 就在此时,李忘尘才将将抬起头来,呕出一口鲜血,苦笑的看向旁边惊呼起来的雷纯,“纯姑娘,你最好保护我一下。” 雷纯慌乱中点了点头,连忙过来搀扶起李忘尘,“我、我真能保护你吗?可是他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 李忘尘苍白着脸勉强支起身子,道,“若非是你在旁边,令他收束力量,刚才我已经死了。” 关七冷哼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为什么杀我?还有,纯儿,我是你爹,你离你的杀父仇人这么近干什么?” 忽然呆呆的看了看李忘尘和雷纯的模样,直看得两人心里发毛,这人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喃喃道,“啊,是了,你恨着我,是你叫他来杀我的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是该死的了,可你不该这样杀我,你怎么可以如此大逆不道,你真是……” 说到最后,神色中的些许冷冽变得哀怨愁苦,他简直连看也不敢看雷纯,低着头的样子就似狄飞惊一般无二。 雷纯愣了一愣,“我……你……” 这还是这次见面以来,关七第一次对她说话,但这不是相认,也不是相知,而是如此一种自怜自艾,像是只老鼠见了大猫般的困窘。 这令她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李忘尘笑道,“原来关七老兄到底不是真的疯了,他的武功强若鬼神,心神也远比常人清楚,他一见到你就知道你的身份了,而且接受起来比你更加自然……只是他好像有点怕你。” 面对雷纯,关七几乎是说不出话,道不出言,但是李忘尘一说话,他立刻抬起了头,理所当然道,“纯儿本来就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怕她?” 他抬起头的样子,简直像是天上地下最骄傲的那个人,可是这骄傲男人的眼中绝没有自己的女儿,因为一见到雷纯,他一定又会重新变成那个窝窝囊囊、手足无措的样子。 李忘尘道,“关七老兄,你不是怕她,你是欠了她。但老实说,这是你们两位之间的事情,我只想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 轰! 他这话刚说完,关七一跺脚,整个大地都震了一下。轰隆隆,就似天翻地覆一般,剩余的四个人站都站不稳了,四周的空间传来隆隆巨响,不知道有多少房屋坍塌,关七怒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 李忘尘愣了一愣,雷纯也脸色绯红,随后他才无奈道,“关七老兄,我说的是我们——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关七呆了一呆,“啊……是这样吗?那倒是我错了。” 李忘尘满心纠结,不知道该不该附和这句话,关七这个人好像只准他自己说自己的不是,不准别人违逆于他,李忘尘思来想去,全当做没听见这话。 他继续问,“你所说的那个‘他’,是否是刚才出现的那持刀者?” 关七点了点头,“没错,是他,但也是你。” 李忘尘似乎有了个大概的掌握,心中解开许多谜题,却又出现更多谜题。 关七的确能够看清未来过去,但似乎在自己身上有了偏差,因为其中的人生轨迹和现在似而非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诚如关七所言,他所看到的并非李忘尘,却也和李忘尘有巨大关系。 那当然就是人间行走。 李忘尘曾有过一个猜想,那就是人间行走的武功来自于他,可外形和气质独树一帜,人间行走的年龄按照武功变化,他在达到小三合得二境界时已是个中年沧桑刀客,这本来是个心随意变的虚幻影子,他的一切本该来自于李忘尘,但现在却拥有了李忘尘所不知的外形,这是个不解之谜。 李忘尘曾开玩笑般思索,人间行走是否来自于另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个世界的李忘尘残留着半截影子,就如同各种传说之中留在石头里的声音一般,被自己以神秘的第六识于茫茫天地各处截取。 这本来是无可稽考的事情,但在关七的口中却似乎能够得到印证:关七所看到的是另一个时空,是原本的李忘尘,是那个人间行走的原型,是没有系统的李忘尘所应该走的路。 几乎如同雷光电闪,李忘尘骤然联系起关七所说的一切。 如果没有系统,自己将会难以逃离朱无视的掌握,李寻欢会被迫为自己受制,成为朱无视手中的一把利刃,不得解脱。如此几年,李寻欢牺牲了他,自己才得以逃脱,却也惹上了青龙会的目光。 后来,自己遇上了李莫愁,也许那是一段不可知的故事,却令李忘尘想到了今生今世的许多邂逅,可是李莫愁也被青龙会紧随而来的力量所害,自己勉强脱身,或许已经开始了与青龙会的斗争。 再后来,自己来到临安府,如同今日一般与诸多豪杰相知相交,但那绝不像今天这般的早,而是自己成为青年之后,那时候见到的应该是成为金风细雨楼楼主的王小石,或许还有继任大理段氏皇位的段誉,郭靖或许已经镇守襄阳,乔峰也已成为南院大王…… 而自己也在临安府混迹数十年,也许就在那时候历经沧桑,慢慢到达了小三合得二境地。 但还有个问题,就算人间行走如此稳扎稳打,他也绝不可能有能力杀死关七,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真如关七所说,是雷纯叫自己去杀他的?而且他说人间行走纵横天地自由自在,这听起来明明是无比窝囊的一生,怎么也不像啊? 第四十三章 以一敌二小侯爷 谜团复谜团,疑惑重疑惑,一时之间李忘尘的大脑几乎被无数个问号填满,容不下其他任何事情。 如果可以,他很想要静心下来细想一通,这固然很有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却可缓解他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种种荒唐古怪情绪。但是他想安静,别人却不允许他安静。 关七似乎也用仅存的思维进行了一丁点的思考,他一脸认真的看向李忘尘,“小子,你到底与我什么冤仇,你为什么要杀我?难道真的是为了纯儿?” 这是个滑稽无比的场面,却在关七的荒谬世界中可以承认。你为什么杀我这几个字按说应该出现在鬼怪故事之中,那些冤死的阴魂对着狠辣比妖魔更甚的人而说,接下来便是痛快无比的复仇,还可以控诉一下人心可怕之类的,可现在的李忘尘才是那个无辜的阴魂,关七却随时可以草菅他的人命。 他说出这番话的样子无比认真,眼睛清澈,甚至还带点无辜,但一想到这是头狮子在对着小白兔露出无辜神情,李忘尘便只有满心的愁苦了。 到了如今,李忘尘还能说什么呢?他平日里总能说出这样那样的话语,将人弄得晕头转向,此刻想来想去怎么也只有一个答案,“我也不知道。” 关七一怔,“你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狠狠看了李忘尘一眼,“你不知道还杀我?啊!?” 这一叫声如震雷,弄得人脑袋发疼,这家伙似乎永远都是大吵大闹的样子,李忘尘却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笑道,“你现在又没有死,可见不是我杀你,等你死了再来找我吧!闲话少提,关七,雷纯该是你的女儿吧?你可大大对她不起?” 他口中这么说,但却死死看着关七的神色,只要发现有一丝恼羞成怒的意思,就立马调转话锋。 万幸关七可以因为任何理由杀人放火,却唯独在雷纯的问题上理亏无言,他呆了一呆,“我、我……我是对她不好,但却有很多理由……” 目光一转,看向雷纯,变得温柔了许多,“你很像你娘……” 雷纯其实觉得关七的目光有点令人发毛,但同时又真的能够感受到那莫名其妙难以形容的某种“亲情”作用,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什么超越实质性东西的联系,令她本应该产生的厌恶之意大减。 她尚无法真正把关七当做父亲,但本身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从善如流的笑道,“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否则一定能与关七爷感同身受。” 关七道,“没事儿,我给你说说你娘,你娘比你漂亮十倍,她的眼睛比你大一些,鼻子比你挺翘一些,嘴巴比你精致一些……” 关七的话或许是真心实意,却一定不懂得如何夸人,他就如此絮絮叨叨说了下去,却没有注意到雷纯的脸色一黑,笑容也变得僵硬,最后渐渐转变成无奈,叹了口气。 李忘尘朝着方应看、狄青麟使了个眼色,三个人退出了这地下的暗室,一起来到上面的房舍。 李忘尘当先走了出来,机关打开,老人在门口探头打望,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李忘尘一指点昏过去。 如此重见光明,令李忘尘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地下室面见关七之行,虽然才不过寥寥十多句话,却几次三番出现令李忘尘重塑三观的事实,可能将成为他一生中也不能忘怀的一次经历。 走到窗口处往外看去,能瞧见许许多多的穷苦百姓正在往门外奔走,发出嘈杂的声响与交流。原来是关七刚才的震怒大吼令房屋倒塌,许多人疑心是地龙翻身,害怕得离开房屋。 这令李忘尘有些担心,但细听一会儿,好像也只是有些人受伤,并无生命之忧,心中稍稍安稳一些。 现在更有要事要做。 “刚才的话,两位小侯爷想必听到了?” 这时候,方应看和狄青麟才跟着一起上来,李忘尘不转头,负双手,背对着两人。 他的身影堵在了门口,也堵在了窗边,这一堵好像把所有的声音都收摄住了,房间里安静得很,幽深无比。 在地下室两人从未说话,这不代表他们无话可说,相反他们一定有一肚子话要说,两人对视一眼,狄青麟首先道,“关七比见到我们的时候正常很多,令人意外。宋兄或是李兄的神秘武学,令人惊奇。雷纯的身世无有问题,令人安心。” 他连续三句话,说的是三件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却彼此之间内有联系,一一都是关七口中所爆出的猛料。 这既是叙述,也是提醒。 方应看已坐了下来,扭头看向李忘尘,眼神锐利而嘴角带有微笑,“今次看来是弄巧成拙了,我们本想要合作,可却无奈知晓了李兄的秘密,想必李兄一定已容不下我们两位。不过当下局势,如何对付蔡京才是重中之重,李兄也不当有什么心思吧?” 面对方应看的微笑,李忘尘也只有转过头回以微笑,那笑容亲切可人,令方应看本来警惕万分的心思渐渐放松,两个人对视一会儿,方应看几乎升起松懈心思。 然后李忘尘说话了,“小侯爷,拔剑吧。” 这六个子成为看不见的闪电和霹雳,直炸得人四肢百骸都是一震,方应看脸上的笑容猛然收起,失声道,“你真要对付我们?” 李忘尘的笑容不变,“两位是聪明人,我的秘密事关重大,今日让你们回去,他日蔡京和青龙会的案上就摆着我的资料。其实我们早晚都有生死一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狄青麟沉声道,“我当然知道,我们的一战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本不该是今日的。” 他说到最后,也露出了不甘的神色。 他和方应看都是一代枭雄,这次过来本是探讨合作的可能,但意外得知的李忘尘的秘密。如果在平日,狄青麟一定巴不得知道李忘尘的一切,但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现在,实在令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之,双方的联盟已经被破,再无完好的可能。 李忘尘也叹了口气道,“是,你们不愿,我也不愿,今日杀了你们,有桥集团的偌大力量无法利用,而且我将再招惹上米公公,后续的很多工作都变得极为困难,但没办法,世事正是如此,我也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他反而笑了笑,“不过,既然事情无法改变,咱们可以点评一下这件事情,想想为何沦落至此。两位的处境,让我想起了一路上见过的那位聋哑船夫,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就要死,两位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同样要死——仔细想想,这或许是一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这话在如此情景说出,更令两位小侯爷目光变冷,他们是何等人物,自诩天下英杰,一方霸主,李忘尘将他们比作一位微不足道的聋哑船夫,这怎么不让他们发怒? 可是站在这样一个李忘尘面前,发怒又有什么用呢? 方应看眼睛微微动了两下,忽然问道,“这场战斗,关七他……” 李忘尘笑道,“你以为我杀你们两需要关七出手?” 他的笑像是碰到了两个不懂事的小朋友,因自己的眼界太低而误会了什么事情,有点无奈,又有点理解。 方应看和狄青麟对视一眼,并没有再问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相不相信李忘尘的承诺,但其实要求更多完全没有必要,唯一的生路就是杀死李忘尘然后逃跑。 明白这点,一切便都明白了。 方应看忽然道,“请出手吧。” 他们曾经交过手,李忘尘能以一敌二,不处下风,但今日不是交手而是厮杀,厮杀代表着无所不用其极,也代表着全无保留的一条求生之路。 战斗开启的是那样快速,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 方应看手一抬,掌中出现了一柄长剑,长剑旋转得如同风车,不经意间已只剩下了剑鞘,而长剑本身已经成了一道光。 方应看的剑光明艳、鲜丽,如血一样的红,像是划过水面的夕阳涟漪,一瞬间铺满整座房舍内部,又像是拿着的并非长剑,而是一截从身体里抽取凝结而来的血液。 方应看剑刺李忘尘。 与此同时,狄青麟的刀也到了。 他的刀薄,冷,透明,同时刺眼,像是取下了阳光中又轻又淡的一抹,从掌中飞射出来,跳跃成游离的闪电,耀得人直睁不开眼。 方应看的剑直而宽,一剑刺来,血光乍现,汹涌澎湃,似大河上下,顿失滔滔,有博大两个字的意境。 而狄青麟的刀走邪道,快准狠辣,竖里插出一刀,横里切开一刀,刀成为他人生信条的浓缩。 在一瞬间,李忘尘感觉自己不再是身处这低矮破败逼仄的房屋,而是来到了一处浪潮汹涌、天雷霹雳的幽暗汪洋所在,自己成为了一叶扁舟,既身不由己,也不由自主。 千分之一秒,三个人撞在了一起。 声音很小,破坏力同样很小,三道气劲碰撞了千百次,却制造成极少极少的破坏,一切都因为李忘尘的袖子。刀剑临身,他的袖子便当即张开,形成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下来,将幽深的汪洋给罩在掌中,于是大海消失了,雷霆也跟着消失,一切外显的力量全都被牢牢封锁,成为李忘尘掌中的玩物。 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 一探手,李忘尘捏住了血河神剑。 一卷袍,李忘尘挟住了温柔薄刀。 在方寸之间,他以自己的招式变化为胜。 方应看和狄青麟同时感觉不对,如果说他们是汪洋和雷霆,那么李忘尘的掌功便是乌云盖天,然后金光破晓,一道一道,一线一线的金光从李忘尘的袖袍之中泄露出来,成为布满了天地的辉煌灿烂。 这光辉和灿烂成为方狄二人眼前的无限景致。 他们同时惊心于李忘尘的武功,最可怕的是李忘尘刚刚还硬接了关七的残招,现在并未完满状态。但同时也明白,这将是两人胜过李忘尘的唯一可能。 霎时间刀起剑划,方应看身影一闪,掀起一道血似的洪流,来到李忘尘的左边,狄青麟步伐一跃,形成一抹清澈的电光,来到李忘尘的右边。两个人好像不是人,而是神鬼妖佛,想要到哪里就能到达哪里,空间束缚不了他们,念头所致就是攻势所到之处。 他们进攻的节奏配合得恰到好处,但老实说他们从未想过合力对付一个同辈人物,唯独今次在李忘尘的压力下被迫迎敌。 这一切往回追溯,至数个月前李忘尘初入临安府时,一定令任何人也想象不到。 “出来吧,或许有可能令我后悔的家伙。” 刀剑威风再增数分,致使李忘尘也压力大增,他的拳掌功夫已经应付不到两位强敌。于是在李忘尘的身后,人间行走出现了,他已恢复了原来的形貌,不是仇统也不是宋虚,而是中年人版本的李忘尘,那个白须白发、沧桑眼神的刀客。 斩铁草在他手中发起清厉的尖啸,红光又是红光,比不应魔刀更加娟秀,比血河神剑更加清澈,比红袖刀更加锐利,这是天魔如意,也是如意天魔,一刀斩去,苍苍茫茫。 如意天魔苍茫式! 苍茫式刀意刀劲凝结成了一股,苍茫的天地锁定住狄青麟一人,仿佛撑开的帐篷雨伞,隔绝了世界,也隔绝了狄青麟的薄刀。 人间行走拦住狄青麟,李忘尘就可以专心对付方应看。 血河神剑化作的血色长龙到了,但他甩眸,动身,起跃跳俯,往往以毫厘之差错过锋利无比的神剑,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方寸间变化十三次后,掌力一催,金光已迫至方应看的面门。 李忘尘对付方应看,人间行走对付狄青麟,这样的格局已经形成了。 而与此同时,地下室内,雷纯和关七也感觉到了头顶的微妙变化。 在这段时间内,两人说了一些家长里短,雷纯问了两句母亲的事情,关七问了几句她近年来的生活,虽然关七嘴巴不太讨喜,胜在感情真挚,两个人无形间拉近了关系。 但感觉到这份不对,雷纯慌忙之间,也立刻要抛下关七,往上面走去,关七却一把拦住了她,“放心,放心,那小子对付得了他们。” 他很肯定的说,“最多还要三十招。” 第四十四章 偷天换日之功 “你可以听听声音,当然他们交手对你而言比较快。”关七以仿佛将一切亲眼所见的姿态道,“就在我这句话的功夫,已又过去了十招,李小子的步伐沉稳,另一个李小子的步伐轻盈,可见他丝毫不乱,一切尽在掌握。” 关七的言语像是天然携带着一种魔力,又或可称之为是一种权力,只要谈到了武功,他就是最有权威的那个。雷纯本来慌乱至极,可是看见他的神色,听见他的声音,感受到他话语之中一字一句溢出的自信,慌乱也变得淡定。 她想了想,半站着的身子坐了回去,看着面前的关七,有些怯生生的问,“真的吗?” 看她这幅的模样,黑溜溜大眼睛如无辜幼兽,脸上充满了贴切关怀的表情,关七像是在夏日吞下了大口的冰块,整个人神清气爽,有用言语描述不出的爽利清新,他微笑道,“当然是真的了。” 雷纯又问,“可是你一边说他步伐沉稳,一边说他步伐轻盈,这本来是互相矛盾的描述,但在你的口中都是他的优势,好似不管他是如何状况,都能自圆其说一般。” 关七道,“那是你不懂,步伐沉稳的时候,他用的掌法,掌力力从地起,步伐不乱,他的法度便不乱,人也不会败。步伐轻盈的时候,他用的刀,他的刀法变化无穷,刀法是够好,人也用得妙,是以人随刀走,不住变幻身形,步伐越是轻灵不可捉摸,越说明他的刀已行走起来,布成自己的刀势,更加占据优势。” 雷纯这下听懂了,她若有所思的点头,“关七爷是说,随着武功越高,运用武功的手法也将变化,不能以同样的方式运用所有武功,天下武功都有其窍门所在,看人的胜败也将从这些窍门细节入手。” 关七道,“是了,是了,纯儿,你果真聪慧无比,一点就通,与你的母亲比丝毫不差。” 关七真是三句话也离不开温小白,雷纯渐渐也习惯了这点,只是在心头暗叹,经过一番对话,她已经明了对方确实是她的父亲,而更清楚的是关七的心中女儿实在也算不上什么。 常人作为父亲有对妻子的爱,也有对女儿的爱,这是分开来计算的两个个体。但在关七心中,对雷纯是爱屋及乌,是从对她母亲的爱上嫁接过来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在乎雷纯是否自己的女儿,就算雷纯真是雷损的女儿,只要她的母亲仍是温小白,关七并不在意什么,仍会对她如现在一般的好。 站在雷纯角度,这很难说是好是坏,雷纯能理解其中的伟大和深情,但夹在中间的自己却纯然成了个附属品,关七借着她思念她的母亲,对她本人却缺乏父爱,这是雷纯无法忍受的。 在来到这里之前,雷纯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当然少不了的便是一些害怕。 但当真正和关七见面,细细说了一些东西,待到说开了之后,这些情绪也渐渐从她心底消散,像是凝结的冰被化开了,润物细无声似的成为心底任何一点东西,雷纯可以清晰认知到她和关七的关系,他们是父女没错,但也是绝对的陌生人。 她反而放下了很多多余的纠结。 关七忽然看了雷纯一眼,微笑道,“你想通了。” 雷纯怔了一怔,“关七爷竟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事情?” 关七道,“想要知道,就能知道。思想其实并非无迹可寻的东西,而是弥散在天地之间任意游荡着的,只是一般人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我就能够做到。” 这话简直言前人所未言,发前人所未发,雷纯只感觉不可思议,只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关七道,“因为我是关七。” 这是简简单单六个字,但从关七口中说出来,好像有着天上地下最能说服人的力量。自从两人见面,雷纯看起来从未对关七表示反感,暗地里却已经很是受够了这位关七爷那副理所当然我最屌的模样,她平日里很能够容忍别人吹大牛说大话,在这段时间却几次三番忍不住想要刺一刺关七,看看他被人反驳的时候会是怎么一副模样,能否仍是那样的“吊”。 可悲的是她有着实事求是的性格,而更可悲的是关七迄今为止所说的一切好像也都是事实,雷纯看着自己的老爹像是说出一句世间真理般的风轻云淡模样,心里憋着一些东西想说而不能说,最后只好低下脑袋,总觉得胸口处有些郁结。 过了一会儿,雷纯才道,“关七爷对我的思想有什么点评之处?” 关七道,“很好的想法,其实你是你,我是我,你是我的女儿不错,但我也不需要女儿,你因为我而来到这世界上,我该给你负上一点责任,但不可能永远陪伴着你,因为我的身旁永远只该有一个人。” 雷纯努了努嘴,“我知道啦,那是我的娘亲。” 关七笑了笑,“当然是。” 他说出了没有责任心的话语,雷纯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卸下重担的轻松。关七对她爱屋及乌,她也对关七又敬又爱,但两个人缺乏父女之间的相处,这是永远不可弥合的痛处。 关七能够洒脱至将一切说清楚,足见他并非外人所看到的那样疯狂和不理智,他是大智若愚,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处理方式。 当然,说完后的短暂现在是有点尴尬,幸好刚说到这里的时候,地下室上方的种种声响已经结束,一切便就陷入一种深沉浓郁的静谧中去,雷纯又有些担心的往上看去,关七这次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机关再度打开,浑身鲜血的李忘尘站在门口,苦笑道,“两位不知道谈成什么样了,请出来吧。” 关七昂首挺胸的当先走了出去,那模样不似个久困而脱困的犯人,而是个雄霸天下的王者。雷纯紧随其后,到了地面上,能见到两具尸体,那是两个在临安府有着强大权势、高绝地位、广大前景的年轻人,现在却成为了两具死尸。 雷纯有些害怕,但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凑近了李忘尘,紧紧盯着他看。 李忘尘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你干嘛?” 雷纯的眼珠子认真得像是能把李忘尘的皮看透,道,“我想看看你到底是谁,是什么模样,还有多少瞒着我的……到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李忘尘这才想到自己的马甲已经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人戳破,苦笑道,“我是李忘尘,大明人,宋虚的意思是‘大宋子虚乌有’,之前江湖所迫,实在是不得已才骗了纯姑娘。” 雷纯琢磨两下李忘尘三个字,又看了李忘尘一眼,“我现在只希望‘李忘尘’这个名字,不会在他日又变成另外三个字。” 倒也没有强逼着李忘尘扒开马甲。 她又看了看李忘尘,忽然叹了口气,掏出一张帕子,“站着别动。” 用帕子为李忘尘擦拭一些容易擦拭的血迹。 李忘尘似木头桩子般站在原地,感受着雷纯凑到极近位置时散发的幽香,忽然暗暗庆幸起来,他总觉得自己若忽然变成个年纪小的矮子,雷纯的脸色又将变得无比精彩,但这点严格来说不算继续瞒着雷纯,而是雷纯没有追问下来,他也不会多嘴。 关七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忽然道,“我和纯儿已经商量好了,其实我随时可以脱困出来,只是我本来以为小白已死,天地之间一切再没有了意思,唯有武学可以令我倾注心力。在被这两个家伙囚困的日子里,我的武功越加进步,其实早在五六年前,他们布下的蛊术、毒虫、符咒、点穴、禁制等等,都对我起不了作用了。若要说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吸引我,就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境界。” 好看的言情 老实说,李忘尘本来没有谈及这方面话题的意思,但关七所言太过深奥,他也是武者,自然也有热衷,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境界?” 关七道,“那是一个洞,又或者说是一道门,似乎通向另一个世界,又似乎是宝库的通道。总之,我接触至那‘洞’之后,便越发能够看到不同的东西,这包括你身上的许多秘密。” 洞? 到达武学至高境界后,能够触摸到一个“洞”?而关七神奇无比的预测未来、遍照诸天的能力,竟似是根据这莫名其妙的“洞”而来的么? 若论武学境界,李忘尘和雷纯可算是天差地别,但在这一席话语面前,他们同样是摸不着头脑的小孩子,李忘尘也只好暗暗记下这一席话语。 关七继续道,“老天难得有眼,此前见到纯儿的几次,我尚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觉得见了她令我神思烦乱,却又不讨厌她,直至今次你将她送到我的面前,终于令我堪破了我武学上的一道障碍。我既明白了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也借着她弄明白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小白未死。” 合着这次见面,关七居然又有突破?而且突破的理由十分简单,仅仅是见了雷纯一面。 李忘尘很想问一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关七就算解释他也绝对弄不清楚明白,他忽然觉得穿越者的身份再无任何优越性可言,关七相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几乎可算是他的同类。 但听着听着,他又觉得不对劲起来,“关七爷莫不是要去寻找温小白……额,姑娘!?” 坏了,我这下不是给他人做嫁衣了吧? 关七道,“是,也不是。你放心吧,你对我有恩,她与我有责,我至少会帮你们一次,其实我也非常清楚你要做什么,我会帮你把临安府的青龙会诸多成员,全部一扫而空的。但在这之后,我也要自顾自去寻找小白了,实在没有机会与你们浪费。” 至少能料理临安府的事情吗?那倒也不错。 总算不是最坏的结果,李忘尘松了口气,笑道,“这倒不错,有关七爷这番话,我想蔡京的头应该会痛了。” 忽然不管李忘尘的话语,关七自顾自走出了房屋。 李忘尘正想要追上去,但关七的身法已经超越了轻功的概念,甚至是凌空虚度的概念也无法描述他,那根本就是分光化影,天地无所束缚,心念一动,关七已经不再存在。 李忘尘呆了一呆,苦笑道,“哎,他这又是去做什么,明明我刚才杀了临安府的两大高手,可面对着关七的时候,怎么还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呢?” 雷纯道,“因为你就是普通人啊,你以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吗?哼,我看关七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他就是再了不起,不也无法和相爱的人长相厮守么?” 说到这里,脸色微红,正好将李忘尘衣服上能处理的血迹处理掉,她佯装面色如常地抬起头,拍了拍李忘尘的衣领子,“好了,李小爷。” 李忘尘笑道,“你说得倒有道理,看来这次见了关七,好像也令你变了一些。” 雷纯眨眨眼睛,“哦?是往好的方向变,还是往坏的方向变?” 李忘尘笑道,“这就不清楚了,兴许得纯姑娘自己自卖自夸一阵。” 雷纯在真的细细思索一阵后,偶然间瞥到李忘尘的坏笑面孔,方才醒悟过来,抬手就打,“好啊,你说我是王婆!” 李忘尘闪过身去,一本正经道,“什么王婆,你冤枉我做什么?” 雷纯将信将疑,“真、真的?” 李忘尘道,“你是瓜。” 嗔怒夹杂着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 与此同时,在临安府的郊外,两道流光闪烁,先后坠落在一旁的山峰上,形成两个确凿无疑的人形。 关七一落地,抬头一看,“元十三限,原来是你!?” 另一个人影也被还原,正是那个即使身穿布衣,也盛气凌人,既像是疯子,也像是豪杰的元十三限,“关七,多年未见,你的武功愈发高了。” 关七道,“你也不差,咱们都是行自己的路,走自己的道,天管不住我,也锁不住你,听说诸葛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中,看来你距离我、距离你师傅韦青青青,已迈出了巨大一步。如果你不是听到了‘洞’之说,显露出一丝丝的心情波动,我也未必能够将你的形迹捕捉,你对这个说法,想必很好奇吧?” 元十三限沉默片刻,“没错。” 关七道,“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元十三限瞳孔微缩,又是警惕,又是期待,“你能告诉我?” 关七微微一笑,“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对别人说出去的秘密,其实以你的境界,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迟早能够自行领悟。那个‘洞’我见过,张三丰见过,王重阳也见过,那是人的觉醒,也是道的萌发,更是天的宝藏,我们都在‘偷天’。” “偷天!”元十三限一愣,“此话何解?” 关七道,“六脉神剑、九阳神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甚至是无极仙丹,你知道这些武功或者物品的来历么?那都是我的同类从‘天’的手中偷窃下来的东西,只是能偷得东西,也要付出代价。” “代价?” 关七继续说了下去,“是的,代价!段思平自不量力,一生无法制服六脉神剑的煞气,武功不进反退,最终被赵匡胤所败;九阳神功相传是斗酒僧所创,但其实斗酒僧就是王重阳,黄裳同样是王重阳,九阴九阳同为他所创造,王重阳真人自己在和自己玩游戏,他把自己玩成了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创作者也在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吐血而死;燕狂徒得到了无极仙丹,造就了一个李沉舟,自己却又反过来被李沉舟带人推翻……除他们之外,还有张三丰、逍遥子、韦青青青、燕飞如是种种,他们皆有‘偷天换日’的所得,也皆有‘偷天换日’的代价!” 第四十五章 绝世高手盗天机 “什么?” 听到关七的大段话语,就算元十三限见识再广,心性再镇定,此刻也忍不住呆立在了原地。 原因无他,只是这之中所隐藏着的内容实在太劲爆了。就是李忘尘这穿越者在场,也定然会大吃一惊,关七所描述的很多东西,都超出常人的所想,更比元十三限这样的武道耆宿所经历的更加夸张。 好半会儿,元十三限才慢慢收起惊容,疑惑道,“你受囚多日,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关七抬头,望天,喃喃道,“因为我本该知道,自从大三合得三之后,人便不再是人,而是凡间的神圣,或是尘世的佛魔,我看似被囚禁了,但精神却在遨游另一片时空大地,不受任何人的羁绊。” 元十三限目光一亮,紧急问道,“那就是你所说的‘洞’?” 关七道,“是,当精气合一、气神合一、精神合一三个境界同时显现在一个人身上,便可沟通至‘洞’中。那一时刻,天地是你,日月是你,万物也是你,但人身何其渺小,此前的种种都淡而无味,这等若是令一个从小营养不良的瘦小孩子去品味饕餮大餐,要将其中滋味品评齐全,将是一件旷日持久的事情。更何况,我在这之外的闲暇,还需将思念我与小白的一点一滴,所以方应看囚我,我不恼,狄青麟禁我,我也不怒。” 元十三限叹了口气,“你一心一意,心无旁骛,难怪能臻至今日境界。当年你是我后辈,可现在你却成了我的前辈。” 关七道,“我辈中人,达者为先,你这样称呼倒不算折辱自己。其实我早就结识了你的师傅韦青青青,正是在我所说的那片任由大三合才能遨游的时空当中,他见我而心喜,便讲述了许多‘偷天’之例子,令我自己踏出重要一步,其实正是因为他这番相携,才有今日你与我的对话,可惜我没能保住他最看重的诸葛正我。” 就算早已割舍自己的许多情感,现在的元十三限面容仍然显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情,一方面是关七暗示若非韦青青青的关系,仿佛要对他不客气,另一方面则是“最看重的诸葛正我”几个字。 若还是曾经的元十三限,绝对不管关七到底是谁,到底有几分底气,只会任由心底怒气勃发而狂态毕露,就要与关七动手。 但现在的元十三限终究只是顶替了元十三限身份与记忆的空白人格,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头的一些不舒服,也放下心头的一些不安。 老实说,此前他一直担心着关七拦住自己,是否图谋不轨,心中留了几分逃跑的意思。 但元十三限其实没有能够逃跑的把握,只因关七这家伙不愧是任何人也要公认的临安府第一高手,同时也是自大宋开国以来首个能够与逍遥子、韦青青青、燕狂徒、王重阳、赵匡胤媲美的绝世强人,他给予元十三限的压力无法用言语形容。 现在知晓了关七拦住自己讲解一切的缘由,元十三限不管怎么不舒服,心头也放心几分。 他现在只惦记着关七口中那种种至关重要的武道秘密,“你既见到了我的师傅,也就是说,那一处‘时空’之中,有着所有大三合顶峰的人物?” 关七欣然点头,他的神情仍可被描述为孩童,天真烂漫之至,“是了,是了,你说的正对。但老实说,我既算是遨游那片时空,也实在不算是真正在那所见所闻,‘时空’其实没有触之所及目之所视的概念,而是单纯以思想连接而成的偌大世界,世界中四处飘荡着种种前人留下的‘痕迹’,似未开垦的荒地,又好像盘古开天前的混沌。我与韦青青青算是相识,但并不算真正见过面,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多高,可将我们这样的关系称之为‘网友’。” 元十三限若有所思道,“网友……是类似笔友、信友、画友、诗友这等意思,指待罗网之上的友人么?那片时空,难道是类似蜘蛛结网似的构造?” 关七仿佛从未想过这个称呼的意思,这么一听,也立即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然后摇了摇头道,“你的说法极有道理,但……但隐约之间,我觉得这并非是这称呼的本意。” 元十三限问道,“这称呼不是你想出来的?可我纵观天下,从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概念,之前你也说过你从李忘尘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李忘尘,那又是什么意思?关七,这便是你的‘偷天’之法?” 关七再一次点头道,“没错,其实我所说的偷天换日,用韦青青青来说,叫做‘盗天机’。那是天道之中广博无比无人能及的力量,但天道是个死物,我们却是活人,天道不会主动,只会因你探出的手而被动反应,这反应会成为你的力量,也会成为你的负累,既有成,也有败,既有生,也有死,一体两面,阴阳流转,是言道哉。” 这番话语内蕴绝妙道理,元十三限默默体会了一会儿,“这番话很令我有些领悟。” 关七继续道,“我曾在‘洞’中见到难以言喻的情景,那不是存在着的东西,而是空缺着的状态,若要形容,那是六柄剑的轮廓,我只能见到剑形的边缘,而见不到原本留在那里的东西,那是一种以‘不存在’的方式存在着的‘空位’。” 元十三限见识广博,立刻想到了答案,“大理的六脉神剑?” 关七点头道,“是的,那是六柄存在感如此强大的剑,就好像是在水流中取下一块石头,石头离开了但水流仍然要绕过此前石头存在的轮廓,于是那里既没有水也没有石头,只被气所充盈,但是撑开的形貌可令人端详到原本这里的种种细节。于是‘不在’也成为了一种‘存在’。” 不在之在。 这种奇特景象,即使被关七三言两语的描述,依然有无穷吸引力,连元十三限也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那王重阳的九阴九阳又是怎么一说……” 关七几乎成了个说书人,讲述着元十三限不可能知晓的种种奇观,“若将那个时空比喻为一片苍茫大地,九阴九阳就分别是九种奇兽,以阴阳佛道划分,或是白象,或是青狮,或是玄龟,或是灵蛇,有鹤有龙,有雕有雀,分别跟随着一僧一道,两人形成难以言喻的两道队伍。那一僧一道在大地上浪迹,他们无思无想,无行无为,似两头茫然的怪物,每十年一次争斗,象征着王重阳融汇儒佛道三教合一的目标,可惜双方永远分不出胜负高低,王重阳也永远在痛苦之中分裂自我。” 元十三限低声叹息,“江湖上从来传闻,那九阴真经连王重阳真人也须得争夺,可见其创作者黄裳武功之高,更胜过王真人。后来又有被张无忌发扬光大的九阳真经,据说也是一名胜过王真人的斗酒僧所创,更把王真人狠狠贬低。原来说到底,黄裳也好,斗酒僧也罢,都是王重阳一人而已。” 关七笑道,“这说法是道家的斩三尸,也是佛家的法身、报身、应身,同时也是儒家的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王重阳这个人野心很大,他当年是儒生,后边学道有成,自称‘活死人’,再后来兼修佛门、遍识经典,曾有言‘三教从来一祖风’,既修《道德经》、也习《孝经》,还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的地位修养,堪比昔年的吕祖,其实更比张三丰张老道还要高一筹呢。” 元十三限道,“但从你口中说来,他的形势好似不妙。” 关七点头道,“是了,他野心大,眼界高,能力强,但这种自成一派,超越昔年孔孟老庄、释迦龙树的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他偏执一端,以至于失却了对弟子们的关照。全真七子一一老死,他便紧接着走火入魔,在‘盗天机’过程中演化出九阴九阳十八种奇珍异兽,现实中也出现黄裳和斗酒僧两个人与九阴九阳两本武功。其实到了后来,九阳真经造就了一个张无忌,九阴真经造就了五绝中剩下的四人以及一个周伯通,都可算是王重阳货真价实的弟子,但王重阳心魔极深,仍惦记着全真七子的事情,便不愿也不敢令他们称呼自己为师傅。” 元十三限也是兼修佛道的大家,当下点了点头,“他这番作为,既是深情,也是我执,当年的事情成了困住他的圈子,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王重阳是极为了不起的王重阳,但也只能是王重阳,而成不了又一个老庄、孔孟、释迦龙树……这燕狂徒又怎么说起?怎么别人都是种种武功,到了他这儿却是无极仙丹?” 一听到燕狂徒三个字,关七忽然哈哈大笑,“这老家伙是个自傲的傻子,也是个胆大的狂徒,其实‘盗天机’既是一种主动行为,也是心神本真念头的欲望显化。段思平打从心底觉得自己不是赵匡胤对手,需要一种‘外力’,所以找到了六脉神剑,但就是有六脉神剑结果仍不改变;王重阳想要追回自己死去的弟子,却又不愿再收弟子,所以成了两本不断造就绝顶人物的秘籍神功,也出现了两个并非是他本人的身份;而燕狂徒却根本不需要任何外力,他自己便是天下绝顶的高手——可他不需要外力,他的私生子却需要。” 元十三限道,“哦?” 李沉舟就是燕狂徒的私生子,这事儿本来只有李忘尘和燕狂徒本人知道,但燕狂徒在另一片时空中留下的痕迹每个大三合得三之辈都可清晰见得,这成为了某个圈子内人尽皆知的大八卦。 八卦是人之本性,关七也绝不例外,他咧嘴笑道,“李沉舟就是燕狂徒的私生子,当年燕狂徒发现了这点,也正巧到达‘盗天机’的关键时期。燕狂徒亏欠了自己的儿子,这份歉意盗得天机,便成了无极仙丹,燕狂徒将这仙丹以极为偶然的方式赠予李沉舟,却不料李沉舟成就了一代高手尊位,立刻纠结天下人物对燕狂徒群起而攻之,老东西弄巧成拙,现在实力跌份儿,他再进不得‘洞’中,只留下当年的执念在苍茫大地上变成两个一老一幼携手而行的图像,可惜那不是人而是画,从侧面看才能看出形貌,走到正面去就只能看见一条白线了,哈哈哈,这就说明他所谓的父子之情,也只是一张画而已啦!” 元十三限一呆,却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元次郎,他当年杀死小镜之后,元次郎也受惊而走失,这是否又一幅从正面去看只不过是一对线条的画呢? 关七所说的一切,是元十三限从未想过的事情,他忍不住思考,如果自己到达了大三合得三境界,自己又会盗得什么天机?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元十三限叹了口气道,“人人都以为我们这样的人物,已经可以一辈子逍遥快活,却不知道我也有自己的不如意。我也以为你们这样的人物,可以纵横天地睥睨人世,却没想到这每个绝世人物就算可从老天手中偷得东西,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天机的‘代价’……难道人世真的没有自在可言!?” 他是自在门,说出这番话,颇有一些欺师灭祖的嫌疑。但若非是巨大的空虚吞没了他,他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其实元十三限本来就是个生造的工具人,真正的元十三限打不过诸葛正我,须得他这样心中无挂碍、无牵连的人,才能完成对诸葛的超越。但他既杀了诸葛,元限已离世,他是这恩怨纠葛的造物,可恩怨结束,纠葛解开,他又该在这孤零零的世界里何去何从呢? 硬要说的话,武学的至境,本来是元十三限追求的,可是关七一言一语,将一个又一个绝世高手说出人生的小丑,那至高无上的神圣佛魔境界,无法帮助到他们解开人生的谜题,这令元十三限也跟着生出了懈怠消极的心思。 关七听到这话,忍不住一瞪眼,“元十三限,你胡说八道!” 元十三限抬头看了关七一眼,意兴阑珊道,“关七,我并非元十三限,这你是知道的,你能看着别人人生的乐子,却没看到自己的人生多么可悲。其实你我都一样,何必自命不凡呢?” 关七哑然半响,元十三限的话正戳中了他的死穴,他前一嘴点出段思平,后一口锐评王重阳,到最后自己其实并不比这些前人更加解脱,说不得还不如他们呢。 他想要找到温小白,但温小白若在世,为何不早来与他相伴,是否根本已不爱他了?而温小白若不在世,他又该何去何从? 天上忽然隆隆作响,方圆万里的层层厚云滚动聚集,迅速堆砌,逐渐变得漆黑浓郁,似有无形的天柱搅动云端,形成漩涡状的深黑色云流,而其间有雷光隐约,金线跳跃,乍然一闪,动人心魄。 元十三限惊骇莫名的抬起头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因关七的心境而动。 关七的武功到底达到了怎样的境界? 元十三限正心惊不已,却忽然天朗气清,一道辉光破开层层云气,那隐约的雷光骤然消散,似乎从未出现在这世上过,关七忽然抬起头,看向元十三限,“我醒悟了,我醒悟了。” “我终于知道那小子为什么能杀我了,不是他杀了我,而是我让他杀我——我看见了,我们是多要好的朋友,可他流着泪杀掉的我啊!” 第四十六章 诸天时空之变 关七说出了令元十三限无比惊讶的话语,几乎等于是一道晴空霹雳,打在他的大脑之中。 元十三限的涵养一样很好,现在却忍不住失态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和李忘尘还是朋友么……” 关七双目空洞木然呆滞,他沉默良久,才终于叹了口气,“是的,他和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样没了妻子朋友,两个孤独的人便成了彼此间唯一的寄托。但我没有他看得开,我曾亲眼看见小白死去,于是最终还是难以解脱。我便强令了李忘尘杀死我,这就是我的未来……看来我一直都错怪了他,可是为何我的结局是这样,我能感觉到小白并不厌恶我,而是在我面前死去,我万念俱灰,方才有了死心……可是为何我没办法救下小白……是谁杀了小白,是谁……” 他喃喃自语,神伤之至,几乎像是忘掉了元十三限还在场,而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当中。 听到这里,元十三限瞪大了眼睛,静静端详关七,“从此前对话的种种细节听来,关七的‘盗天机’便是能看到未来,但这一切怎么又和现今的局势完全对不上号?你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个别人永远看不透的大智若愚者?啊,是了,依山字经看来,时间不过是个错误的概念,人似豆腐般被无限的细丝分割,一道光照过每一块细小的豆腐块,便误认为那就是自己,其实光是光,豆腐是豆腐,丝线更是丝线,三者毫不相关,现在可以看到过去,也可以触摸未来……” 他想着想着,自己双目发光,竟也在和关七一番对话之后,有了某种惊奇无限的领悟。 关七并没有在意元十三限的思维潮涌,而是背负双手,低下头颅,沉思起来。 他的沉思像是顾影自怜的名妓,又像是怀才不遇的诗人,又或是忧郁闷燥的军阀,那是一种所有的能量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来然后压缩压缩再压缩的极微小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时空忽然变得不稳定起来,像是被极大力量拨动的丝线,上下晃动成无数个在视野中同时出现的幻影。 天啊,原来是这样!? 元十三限忽然抬头,目光闪动,疑心自己看错了人,因为面前的关七忽然连续换了数套服装,甚至是身高身材面貌皆有不同,变化万千,令人难以捉摸。 他又是惊奇又是了然,刚才的一瞬间他完成了山字经的突破,这才能够看到这一切。 忽然天旋地转,四周的景象模糊变幻,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一切可摸得着看得清的东西好似被抹匀后的图画,乱七八糟。 元十三限连忙暗暗催动山字经,不住闪烁晃动的关七同时在他眼中稳定下来,但并非是稳定成一个固定的形状,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关七重叠于元十三限的眼中,都是形态各异。 “这是不同时空中的不同关七。” 元十三限竭力去分辨关七的形貌,同时似乎能在关七背后看到无限个重叠着的世界,这无限个世界中就有无限个关七。 比如,有个关七是白发青年,他体态彪悍、面带狂笑,习惯口称“曹你娘”;有个关七像是个沧桑的书生却又有着孩童的眼神,目中无人,唯我独尊,不住念叨“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有个关七袒胸露乳,似妖魔一般行径,却又矫首昂视,自有雄霸天下的气态,桀桀冷笑不止;更有个关七深情无限,大喊小白;少不了还有个关七手持大刀,是个国字脸的冷面大汉。 除了以上这些关七,还有更多的关七,则看得元十三限触目惊心。 因为那些关七,有的断臂,有的昏迷,有的没了头颅,有的鲜血淋漓,有的甚至就是一具无血无肉的可怖干尸,令人深感毛骨悚然,有无限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能够伤害到关七? 元十三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观察这一切景致,似个站在笼子外观看野兽的孩童,又似个无能为力的文人,他刚刚取得一定突破,现在却又忽然遭受迎头打击,变得什么也没办法做,像是个被冻住的泥胎木偶,只能就这么静观其变。 所有的关七就在这一刻忽然同时转头,无数双眼睛一起看向了他。在这其中,有的霸气狂态似那意气风发的白发青年,也有的可怖骇人如那无血干尸。 被这样注视,饶是武学大宗师的元十三限,也不由得心摇神驰。 啪啦。 忽然之间,所有的关七凝固起来,像无数个虚幻的影子被铭刻在一面脆生生的冰棱或是镜子里,然后这冰冷和镜子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或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打落,它们在一声元十三限听不见但渴望听见的错觉中猛然崩碎,一切的关七就这样消失了。 元十三限忍不住后退一步,已满头是汗,目光闪烁。 四周的景致恢复了,关七仍是关七,他只好似被人干扰般抬头看了元十三限一眼,这一眼中有某些令元十三限倍感屈辱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你干什么”般的漫不经心,证明着元十三限迄今经历的一切不是关七有意而为之。 元十三限喘着粗气明白关七的意思,这只是某种现象的附带品,而并非是一种强势攻击、骇人压迫或是刻意显圣。 这就像是一只狮子瞪着眼睛在剔牙,旁人看着它张牙舞爪十分可怖的样子,误以为马上要来吃掉自己,便努力拿出自己的一切智慧与勇气吼叫起来,企图令狮子收起这狂态,但狮子根本没把他的行为放在眼中,而是自顾自把牙剔完,两人就这么演绎一出滑稽的戏码。 关七就是这样一头狮子,他仍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是元十三限反应过激,显得像是个不知所谓的小丑。 不过老实说,也就是元十三限武功极高,能够感受到时空中的微妙变化,才能够如此的不知所谓起来,未至大三合级数的人物,其精、气、神无法遍及周天,触及超越物质、能量、精神三种维度之上的第四维度,也根本无法觉察到关七在短暂时间内的变化。 如果说先天神力大门唤作“第六识”,那么臻至如此境地的一种领悟,或可称之为“第七识”,也叫做“末那识”,是一种经历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感知。 元十三限就在这一刻获得了第七识! 在普通人眼中,关七只不过是正常的低头沉思而已,唯有元十三限知道,他在不断畅游诸多世界,去探寻着一些或许与本来世界相互联系的秘密。 元十三限明白是自己反应过激,自作聪明,老脸一红,也不再干涉关七,只是心中思绪如同潮涌澎湃。 “这样一种遨游时空的法子,关七这家伙真的是武学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疯子,他不是天才,而是疯魔。天才创造别人无法创造,他却创造别人不能想象……这样子遨游时空,不知道对精气神有多大损耗,若是一个不察迷失其中,神魂俱灭,连转世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我的山字经既然能得到一次启示,自然也能够得到第二次,我若有机会,也该效仿他的大胆行为。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而动,又到底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他知道关七忽然彰显出如此异状,极有可能是在自己话语之中,再度发现了什么异界时空中的秘密。 他不太清楚什么叫做“平行时空”,却可以清楚了解到关七的能力本质,这既有赖于山字经本身涉及指向时间的能力,也可算是他境界之高,已快触摸大三合得三的水平之征兆。 过不得多久,关七在元十三限眼中的形象慢慢稳定下来,等到一切异象消失之后,他重新变成了元十三限所认识的那个关七,只是气质似乎更加深沉许多,茫然之色一扫而空。 那股疯傻痴呆的气质不再,关七昂首挺胸,龙行虎步,似乎重新变成了昔日临安府中组建迷天盟的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明知道答案,元十三限还是忍不住问,“你是谁?” 关七抬起眼睛,有似利箭般刺人的锋芒,他道,“我当然就是关七,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迷失于诸多时空之中,被别的关七所替代,只是此事并没有发生,我成功抵达了我所看到的那个世界,成功看到了我想知道的未来。” 元十三限失声道,“你成功了,恭喜。不过,以你武功,竟然也不能够保护温小白,反而万念俱灰的寻死,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而你是否已报了仇?而你刚才所展示的诸多形象,又为什么如此特殊,这么多的时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本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严格来说关七也和他并无直接关系,只是关七此前展示的时空结果都无比骇人,那些不同的关七还好,却又有太多太多死亡、残缺、破损的景象,令人可以遐想万千,不知道是谁令关七如此狼狈。 另一方面,他口称恭喜,却也是心头佩服关七的武功,不忍看他迷失在时空之中。今日这一邂逅,虽无明显冲突,元十三限却心知肚明,自己被关七三言两语的死死压制,这样的事情对他这种骄傲之人,本来无法忍受,心中屈辱之大,下了狠心,绝不可以再有类似可能。 在这感受之中,元十三限忽然与曾经的许多记忆有了共情,那是本来的元十三限所拥有的对诸葛正我的情感,现在他也对关七有了。 万幸之处在于,现在的元十三限还未达到疯魔地步,他仍有挑战的余裕,下定决心达到大三合得三水平,以精气、气神、精神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再一次站在关七面前。 而在此之前,关七反而不能够死,更不能够死得如此容易。 经此一游,关七似乎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变化,他几乎是只会冷着一张脸的模样,道,“若我告诉你,诸多时空的变化关键,全在一个李忘尘身上,你是否会意外?” 元十三限疑惑道,“李忘尘?就他?你是否在说笑?” 到现在为止,李忘尘虽算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距离真正的天下顶尖高手,尚有一段很长路途,即便另一个世界的关七为李忘尘所杀,关七的解释也十分合理,那已是成长了百年的李忘尘,并且关七可算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李忘尘在这里不是杀死关七的人,而是一把砍人头颅的大刀,一个行刑的刽子手,一个任何人都可完成的工作,甚至不需要是个人,因为关七完全可以自杀。 他本来应该是这件事情里面的配角,甚至是路人,谁都可以替代,他能出现只因为他和关七有一定的缘分而已,但这并不能代表任何东西。 尤其是时空之变,这样一个浩大的玩意儿,与李忘尘三个字联系在一起,令元十三限十分不适应。 关七道,“这不是开玩笑,而是已发生的事实。我不能将事情的原貌全盘托出,只能与你进行一些提醒,我已想明白了我该做什么,也知道了是谁杀死了小白,元十三限,今次的对话就到此为止吧?” 元十三限沉吟片刻,道,“……好,多谢你今日的点拨,今日的恩情不敢忘记,他日必有报答。” 他说到这里,转身就走。 若说出心中实话,元十三限当然好奇关七看到了什么,但他自问这件事情应该与自己无关,关七若不想说,便无须问。另一方面来说,他迫切想要效仿关七的举动,以山字经推动着自己触摸诸天时空之道,再做惊人突破。 在这件事情面前,就算是本来令他饶有兴致的李忘尘,也不再那么有趣了。 元十三限的离开,似一道流光,划过青天白日之中,消失在了远处。 关七看着流光消失,静静思忖片刻,忽然转头看向了临安府。 “怎么会是这样。” 似乎叹了口气,足尖一点,关七也化作了一道流光,似流星般投入临安府中。 第四十七章 三日后 李忘尘并没有怀疑关七就此不告而别,所以当关七回来的时候他也并不意外。 当然,他永远也不知道关七这一去到底是在做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和元十三限有关,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现在还是个未知数。李忘尘唯一能做的,就是专注于当下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铲除临安府的青龙会组织。 这将借助关七的力量,李忘尘表达出这个渴望,关七的回答令他安心也放心,关七说,“当然没有问题,只看你的意愿,我随时都可以杀人和伤人,战斗与拼斗,我的一辈子也是这样过来的,而至少今次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如此行为。” 他说话神神道道,但李忘尘也听雷纯讲述了两父女的对话,女儿是女儿没错,但不是别人眼中应当小心呵护的小棉袄,而是个爱情的附带产物而已。 天上地下,关七真心惦记的也只有一个温小白,温小白的老爹阻止不了他,温小白的女儿也羁绊不了他。 这样的思想说出去一定会招来无数道学先生的指责,但关七既是疯子,也是傻子,又是至高而无上、无敌并天敌的武林尊主,道德上的俯瞰在这儿失了效果,暴力也已经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玩乐,任何人能骂他而改变不了他,他便是如此的我行我素、自由自在。 李忘尘说不清楚对关七是好感还是恶感,雷纯与他相交匪浅,碰到了这样不认女儿的“渣男”,他本该义愤填膺,可到最后雷纯也不在意这一切,双方的关系成为最基本的交易。 这交易出乎于一场无声的谴责,谴责的名字就叫做“既不爱我,为何把我带来这世上”。 这谴责成为世上极少数可以动摇关七意志的东西,于是关七愿意给予雷纯帮助,他理性得像一块石头,风吹不得也雨打不得,只有一心道理可以碰撞,但也只碰撞刹那。 所以严格来说,关七说这样一句“为女儿而战”,听起来极为热血,其中内核却细思令人内心发凉,那从来是一种决绝冰冷的东西,而非一听之下的温柔。 对温小白的爱占满了关七的身心上下,他分不出一丁点拿去给别人。 李忘尘无奈接受了这他不愿接受的现状,情感上让自认为正常的他无法接受,关七和雷纯已算是恩断义绝,双方都没有互相履行父女责任义务的想法;另一方面,这在利益上同样令李忘尘难以接受,关七这样的武学大宗师只可利用一次便要离去,接下来的路就还是只能够靠他自己独行。 不过,既然当事人都洒脱无比,李忘尘最后也没多话一句。 到头来,既然只能和关七这武学修为见识是他所见生平第一人的高手相伴,李忘尘便乘机询问起诸多武学奥秘来。 老实说,即使李忘尘自己也十分清楚,他的询问也好,疑惑也罢,在关七眼中自当都是小孩子的烦恼。令人惊异的是,李忘尘本以为自己会碰壁几次,他做好了挫败的准备,关七却来者不拒,任何问题可与他讨论得唾沫飞溅,并给李忘尘道出诸多难题,等于是老师留下的作业。 李忘尘总觉得关七这一去之后,身上有某种无法言喻的变化,他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最后只得放弃,满心扑在关七留下的作业之中。 在这其中,有些是招式的变化,直指现在李忘尘最常使用的三门武功,如意天魔刀、神剑含光、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的进阶路线,当然还有内力修炼、外用体硕等等修行上的不足。 关七的指点并无身为大三合得三的宗师级高手的居高临下,反而每每都可设身处地为李忘尘思考,切中李忘尘自己都说不出来的要害之处,又像是挠中李忘尘皮肤下与血液间的某个痒处,一旦想通就酣畅淋漓、神清气爽,能充分体会到武学的乐趣所在。 然而时间短暂,慕容博与青龙会都会产生猜疑,李忘尘只能够争取最大限度的时间,他和关七以忘我心境讨论武学,既废寝忘食,当然也不需寝食。 就这样,他们静观其变三日。 三日之后,终于等到了变化,皇帝没死,慕容博当然心生疑虑,但在这之前,迎接他的蔡京的质疑。 慕容秋荻回到了象鼻塔。 这座塔已不再是一众小伙伴共同奋斗而成的根据地,反而成了慕容兄妹的虎穴狼窝。 蔡京一定对这个结果破口大骂,他本来是被逼得使用了不可能使用的青龙会力量,但青龙会不只是世人眼中的毒蛇害兽,同时也对他毫不留情。慕容博转眼间脱离了蔡京的掌握,成为他所不能够轻易拿捏的巨大麻烦。 另一方面,有桥集团失去了两位小侯爷领袖,但因时间过短,真正的变化尚未波及出来,仅仅止步于小范围群体内部的慌乱,几个头目级别的人物已颇有猜测,更有甚者自立山门,找上蔡京、高俅、秦桧的府中。 临安府便是这样的波谲云诡,一切都处于变化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是座由寂静中提炼出来的城市,永恒的冷会吞噬一切,只是永远有人企图以光热将其照亮和燃烧。 慕容秋荻再一次的从相爷府中走出。 她身边仍跟着那名侍女,天热光浓日盛,侍女的手中撑着极为好看的天青色油纸伞,两人相伴而行,似一对从玉璧中走出的仙人。 她们行走至象鼻塔,再上了楼。 象鼻塔下四通八达的市场并未有所多余的反应,象鼻塔本来就是汇聚三教九流、市井好汉的所在,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从来都有很多奇特人物,其中出彩者不在少数。当然,慕容秋荻之容貌武功气度心机皆胜过了象鼻塔最出彩的女性朱小腰,但在普通好汉眼中,二者同样是超乎想象的仙子女神,因此反而并无区别。 几经大战之后名声大噪的许多人物,现在都被群体布置在象鼻塔硕大高楼的二楼、三楼等地,或是点穴、或是绑缚,由慕容家的家仆伺候交代,其中尤其以萧秋水、段誉、郭靖三人最为看重,这是慕容博眼中至关重要的“资源”。 慕容秋荻路过这群人物,径直走到了象鼻塔最上层部分,本来的象鼻塔顶端是一张圆桌,众人环座,无人是最上,也无人是最下,这是李忘尘的提议,几乎等于是东方版本的圆桌会议。 但到得今日,圆桌已被撤去,本来紧密的空间立刻变得空旷巨大,一张桌子被放置在空落落的房间之中,慕容博便在桌子后面等候。 慕容秋荻令侍女在门口等候,询问道,“兄长。” 房间幽静,一声兄长传递在其中,有些回响,又有些激荡,似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 慕容博点了点头,“你回来了,蔡京怎么说的?” 慕容秋荻笑道,“他气急败坏,无能狂怒,已成为了个穷途末路的家伙。” 慕容博微微思忖,道,“这应当是伪装假象,蔡京若真是如此,反而会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他正是有了办法,方才会故意露出破绽,我看你好像受伤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慕容秋荻露出钦佩神色,“兄长高明,蔡京露出这般神色,便叫出众多埋伏者对我出手,这其中有高俅的义女高寄萍与其手下的四大杀手,也有秦桧门下的穷凶极恶、狠辣歹毒四大高手。不过蔡京现在已至如此狼狈地步,自然威胁不到我,我收拾了他们,警告这家伙一番,便回到兄长你这处。” 慕容博细细听完,忽然问道,“既将其弄至绝境,你就不怕他逃走么?” 慕容秋荻笑了,笑得得意,“他逃不了,我知道他身怀山字经神功奇力,所以特意留下内力,封在他的经脉,虽不能阻止他施展奇功,却可令到他一旦有所动,我即有所感。蔡京是一头老狐狸,我却是头母狐狸,我们同样的聪明,但他却始终欠缺了武学上的造诣。” 慕容博终于点了点头,他眼角的皱纹都化开了,不由欣然笑道,“我的好妹子,你的行事便永远是这样令我放心万分,有你相助,何愁我们慕容家霸业不成?” 提到慕容家三个字,慕容秋荻也笑得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慕容博又问,“那既姓李,又姓宋,又叫仇的小子现在在做什么?” 慕容秋荻一怔,神色稍稍奇怪了几分,摇了摇头,“这点我不知道,临安府到底不是你我的地界,我只能借着蔡京的人手探查消息,我只知晓他似乎去找了神通侯府中两位小侯爷,他们似乎有某种合作关系,有桥集团前几日才开始反对蔡京,看来这小子并不老实。三人相伴而行,去了某个极为机密的地方,但接着蔡京的探子便无法继续下去,最后李忘尘的去向成为了一个谜团。” “嗯……” 慕容博沉思起来,以手指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一下一下,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似水滴一滴一滴拍打在石头上。 他在思考,慕容秋荻也提出自己的看法,“现在看来,李忘尘也并不老实,他要么是独自逃走,要么是寻找对付我们的方法。依小妹见识,前者的可行性巨大一些。” 慕容博却只摇头,“可行,却不太可能,李忘尘并非那种性格,而后者却可能,不太可行。但他是心思缜密之辈,若面对万念俱灰的情况,即使明知不可行,也会气血上涌、头脑一热,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举动。或许他答应我们的一切,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但其实我也不太在意此事,他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提出的刺王杀驾一案也极有可行性,他能亲自去做便是莫大的好事,做不成我也愿意与他玩一玩游戏,就似熬鹰一般,磨练他的斗志与烈性,最终还是能将其收服。” 慕容秋荻点了点头,“是的,李忘尘这样的人才,江湖上已多年未有,想要将其收为己用,自然是少不得费上一些功夫,这些都是无比值得的。” 两兄妹正说着话,忽然同时皱了皱眉,齐声道,“哦?来了!” 两个人身在房间之中,实际上却可将自己的感知遍及四极八荒,象鼻塔方圆数条街的大小事宜,都完全在慕容秋荻的掌握之中,而慕容博感知更甚一筹,一旦竭力催动,完全展开,可轻易间达到半座临安府之巨。 就在现在,他们同时感觉到李忘尘的靠近。 那是李忘尘独特的生命气息,像是每个人不变的印章,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去改变和伪装,强烈无比。 慕容秋荻露出了笑容,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孔在这一刻显现出比花更绚丽的魅力,“李忘尘来了,不知道他这次过来是认输的,还是来反抗的。” 慕容博漫不经心道,“其实并无区别,反抗不可能胜过的人,那反抗最终也会变成认输,至多只是早些迟些的问题而已。若让我选择,我宁愿看他能想出什么反抗方法,至少可让我对这未来的慕容家重臣有更多了解。” 慕容秋荻笑道,“兄长,我去迎接他了。” 慕容博点了点头。 李忘尘并不知道,有个人一张嘴再一闭嘴,自己便成了慕容家的“重臣”,他只是怀有某种难以割舍的情绪,送关七来到了象鼻塔。 关七背负双手,远远眺望和感受着这座木质结构,以及结构下的鱼腥味、内脏味、叫嚷声、叫卖声,他的形貌像是个中年文人,但细细一看又同时具备着老年和青年,武将和帝皇的气质,看第一眼时候并不出彩,可第二眼看去便离不开了。 到距离象鼻塔不足一百尺的位置,两个相伴而行的女人下了楼,当头的李忘尘并不陌生,是慕容秋荻。 关七看了一眼慕容秋荻,“好剑气。” 李忘尘呆了一呆,随即恍然一笑,“你是说谢晓峰吧,那是她的未婚夫,两个人好一番感情上的纠葛,十分精彩。” 他知道关七的武功之高,已洞悉时空因果,所看到的并非常人所能知所能及,别人当关七是个疯子傻子,却不知道他从来实话实说,只是那事实与表象相差甚远,他人不能理解而已。 这是种难以形容的能力,正如关七可以通过雷纯看到温小白未死一般,他自然也能够通过慕容秋荻看到谢晓峰的剑气。 关七又看了看慕容秋荻身后的侍女,准确来说是看了一眼侍女手中的油纸伞,又道了一声,“也是好剑气。” 李忘尘抓抓脑袋,啊了一声,心想难道谢晓峰还风流过这侍女不成? 第四十八章 天尊慕容秋荻 李忘尘朝着慕容秋荻迎面走去。 今次他的气度有所不同,之前的李忘尘面对慕容秋荻显得慌张错乱稚嫩,现在的他却可把持并把握着一份沉甸甸的底气,这份底气完全来自于身后的关七,与李忘尘一丁点关系也没有,却可令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脚底板与大地之间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一个亲昵的吻。 时空错乱,回忆忽然闪现在眼前,令李忘尘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是他穿越后的第三个月,尚未明确到任我行向问天的阴谋,带着李寻欢狐假虎威的去报仇雪恨。 那时候的感觉和今天分外相像,今天还是狐假虎威。 狐狸仍然是原来的狐狸,只不过是身后的老虎换了一只。 他忽然心中一动,有些想念李寻欢了。 李寻欢的武功或许与关七有所差距,但要说给人的安心感,一点都不逊色于这莫名其妙的疯子。 李忘尘曾经做梦也想要离开这个二叔,这既是因为他心虚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李寻欢发现,也是因为心有受人庇护的耻辱,这关乎于他那点从未给外人拿出来看拿出来说,但又却是存在着的微末而敏感的尊严。 到达大宋之后他逐渐有了自己的视野,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结交了自己的朋友,独自面对自己的敌人,几经生死,焦头烂额,他快乐过也愁苦过,他抱怨过也洒脱过,但兜兜转转,想来想去,他偶尔看月亮闻花香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看看北边方向,想象李寻欢在朱无视手下是否仍然安好。 见一面之后呢,到底说些什么呢做些什么呢,李忘尘也想不清楚,他只是想要见一见李寻欢而已。 若论武功,李忘尘已足够和李寻欢站在同一领域,再有一定精进,面对朱无视、邀月、怜星等辈并未毫无还手之力,他再不必像是头丧家之犬般的逃离,而大可昂首挺胸的回去。 就好像现在这样。 慕容秋荻看着李忘尘充满自信的走来,心中有些猜疑不定,她决然想不到,在这儿关键当口儿,李忘尘的思路走了岔子,偏了方向,他忽然有种极为热切的冲动,想要回到大明看看。 “等到完成这边的事情就回去。”他这样想。 来到象鼻塔塔下,周边的大大小小商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纷纷散去,一条街清静无比,只剩下四个人。 慕容秋荻笑道,“乖侄儿今天回来了,可叔父与姨娘好像并未听到想要听到的消息。乖侄儿是觉得任务艰难,想要放弃么?” 李忘尘道,“不。” 说话的时候看了看旁边的关七,关七负手而立,仰望端详着这一座象鼻塔,目光空虚呆滞茫然,但瞳孔的深处又有些微的东西蠕动,似虫子破茧成蝶般的生命力的蠕动,他似乎在和某种东西“交流”。 关七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会令人意外,李忘尘早已习惯这个时空观念异于常人,可看到未来的战神。 但现在发生的事情其实超乎他的想象,因为慕容秋荻并未注意到关七的存在。关七在她的面前,慕容秋荻却完全无视此人的存在,光影投射到她的瞳孔中,她却对其视若无睹,只看着李忘尘。 这是渗人而又恐怖的表现,李忘尘却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大三合得三高手再一次的神奇体现,人间的佛魔、陆地的神仙,这确乎是个古往今来只有极少数人可触碰到的领域。 慕容秋荻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侄儿是要归顺我们慕容家了么?” 李忘尘道,“当然也是不。” 慕容秋荻沉下了脸,“侄儿是想要开玩笑,还是想要找死?” 她的神色变化像是阴晴不定的天色,整个人的气质也跟随着那种心情的变化而变化万千,甚至当她一喜一怒、一颦一笑随心而动的时候,她婀娜多姿的形体上紧裹着的华美衣裳、漆黑柔顺如瀑布发丝上的纹饰、耳朵上花纹繁杂的耳环……浑身上下的每一件东西,都在跟随着变化自己的色彩,形貌。 李忘尘忽然有种奇特的感觉,面前的慕容秋荻时而让他觉得在面对西风,时而让他觉得在面对雷霆,慕容秋荻给人的感觉千变万化,唯一共同的一点就是怎么样也不像人。 这明明非常美丽甚至可称得上是美艳的女人,却给李忘尘一种冰冷至无法以同类看去的感受,仿佛她是披着画皮的妖魔,内在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 这就是……天尊。 李忘尘若有所思,他几经大战,今非昔比,在临安府的历练成长,胜过常人数十上百年的苦修,现在的武功就算比不得慕容秋荻,却也不会过多忌惮,更不会受到其人影响。 这对慕容兄妹之间,仍是那个慕容博最让李忘尘感到棘手。 天尊是慕容秋荻建立的组织,号称作“天地无情。鬼神无眼。万物无能。壮民无知。生死无常。祸福无门。天地幽冥,唯我独尊”,掌握着武林之中的众多高手人物。 这描述听起来恐怖可怕,是极为经典的幕后黑手,实际上整个组织被谢晓峰一个人威慑,只能以阴谋诡计而动。 在李忘尘的心目中,这应该是与青衣楼、幽灵山庄类似的青龙会爪牙分支,可现在看来,他是大错特错。 ——天尊哪里是个组织?慕容秋荻就是天尊,天尊就是慕容秋荻! 李忘尘一眼看去,慕容秋荻再不是个人类,她的浑身上下都给拆解了出来,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都似有自己思想般的自如蠕动,她的右手仿佛拥有着昔年峨眉派的罗刹仙子厉真真的所有武功,她的左手则掌握着昆仑派田在龙的飞龙大九式奥妙精华,江南十大名剑的“燕子双飞”单亦飞剑气成为她左脚的一部分,而“富贵神仙搜魂手”的威胁却从她的右腿部分冒了出来…… 在这一刻,李忘尘有种无比荒诞滑稽的想法,慕容秋荻像是个巨大的机器人,在无声无息间嘎吱嘎吱的撬动齿轮与榫卯,将天尊组织内的无数高手作为大大小小的组件,完成了独属于她的“萝卜变身”。 这变身在外表上看当然不如何惊心动魄,但只要稍微入得高手境地,就知道要做到这一步并不容易。 不过李忘尘想象力惊人,一想到慕容秋荻可称得上天元突破的武林黑手,便忍不住笑道,“原来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天尊’,并非有任何目的,真正要做到的不过是为姨娘你练功所创。他们进入了组织,也进入了你的掌控,成为你参悟一道惊天动地神功的种种活体秘籍,他们不仅为你效力,整个人的‘存在’也被姨娘你给窃取。” 慕容秋荻的神色平静,不见笑也不见悲,进入这天尊状态后,仿佛连基础的情绪也消失了,同时李忘尘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种种“存在”在互相挤压,慕容秋荻像是成了个黑色麻袋,将所有天尊组织收纳的高手全套在一个空间,密闭逼仄,拥挤阴湿。 偶尔李忘尘仍能见到其中抑制不住的“存在”溢出的痕迹,慕容秋荻的脸色会骤然抽搐和狰狞一瞬,那一瞬间她或许像个男人,像个老人,像个剑客或是刀客,随后又以令人怀疑此前发生的是错觉的速度恢复平静,仿佛从未改变。 她只平静看向李忘尘,“你应该知晓,这门武功与北冥神功有一定关系,乃是我昔日得到的残缺篇章,现在我的武功胜过那叫段誉的小子,但毕竟根基有差,我残他全,未来的成就只怕被他远远超过。” 李忘尘恍悟道,“难怪。” 这种变身系的武学感受,李忘尘也只得在北冥神功上见识到过。 慕容秋荻继续道,“我既拿出这幅姿态,你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李忘尘点头道,“我知道,但如果姨娘期待我害怕得跪地求饶,那却大可不必了。” 他说话时再往侧边看去,发现关七朝着自己点了点头,已朝着象鼻塔内部走去,几步便上了楼。而慕容秋荻虽已成了那可怕而可怖的“天尊”,却仍未有发现关七的先兆,甚至关七与她相距数寸距离的擦身而去,她仍是恍若未闻。 这到底是武功还是玄学,李忘尘已无心思考,反正关七的意思明了,慕容秋荻入不得他的眼睛,他要直接去见慕容博。 这正好。 慕容秋荻道,“兄长说过,从头到尾你并不惧我怕我,也从来没有服气我,在你心中认为我是可以对付的角色,唯独兄长令你难办,看来这正是你的想法不错。可我现在却要告诉你,你错了,你绝非我的对手,只是我们紧缺人才,怜惜你一身武艺,最后规劝一句,立刻服软认错,还有一线生机。” 眼见关七上楼,这象征着慕容博不能参战,李忘尘彻底放下心来,对着慕容秋荻做了个鬼脸,然后面色肃然,正色道,“我没错。” 他再接着道,“我没错。” 他紧跟着大声道,“我没错!” 他最后说出三个字道,“我,没,错!” “天尊”慕容秋荻怒喝一声,身影一闪,已来到了李忘尘的身前,她出手了。 然后被李忘尘一拳打中! 第四十九章 四灵圣剑 前一刻的慕容秋荻没法想象这一刻的自己会遭遇怎样的重击。 李忘尘的拳头太快了。 这不仅仅是武学上的成就,更是心意与理念的合一,俗话作心如火药拳如弹,酣畅淋漓,快然自足,只因这一拳几乎是他的心中所发,身上即动,他的神力先天和精力先天两道大门在这一刻同时产生不可思议的共鸣。 关七曾说过这样的话,“你的剑法好,刀法妙,手上的拳脚功夫也颇有成就,但是这些种种武学彼此之间的隔阂深厚,你始终没办法将其融会贯通,也就始终成不了真真正正的大高手。到我们这样的境界,须得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由内而外的变化,要达到招式与内力是合一的,内力和精神是合一的,包括性情、言谈、举止、理念……如是种种,人生浓缩成一个点,再从这个点爆发出你所看到的所有,精气神不再是精气神,而是自成天地的大宝库,神通具足的小宇宙。” 这句话的意思是,李忘尘现在看到的关七,和十多年前在临安府纵横睥睨的关七,看似是一个人,实际上有天差地别。 关七继续描述自己修行的过程,他将自己的所有东西浓缩成一个点,那一刻他几乎在整个世界天地之间消失不再,成了个摸不到也见不到的“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那个点之中才孕育萌发炸裂出全新的关七来,这方才是大三合的真意,也只能通过这条道路走向“精神天人合一”“精气先天罡气”“气神武道元神”三条通天大道。 老实说,对关七玄之又玄、颠来倒去的描述,李忘尘一向仅能理解,而无法体会,但在这一刻当慕容秋荻威胁他,并且要进一步出手的时候,李忘尘忽然福至性灵。 他刹那之间,有一种自己整个人由外而内的坍塌为一个点,周围上下左右的空间全部被莫大的力量席卷收容的感觉,他成了个无限渺小的东西,并且在那状态下重新整理挥发自己从前的一切一切。 而又在刹那之间,那个点猛然爆发,似天崩地裂、五雷轰顶一般,无穷无尽的东西从中喷吐而出,重新组成了一个全新的李忘尘。 李忘尘一出现,抬手就打。 这一拳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是李忘尘肩膀一抖,拳即到达。在千分之一个呼吸也不到的时间完成整个动作,李忘尘像是成了个初升的太阳,太阳的光芒以无限的速度普照大地,可在瞬间达到他所想要攻击到的位置。 李忘尘心中有无限欢欣。 因为他早已想打出这一拳了。 他此前的种种变化,种种思想,种种酝酿的东西,就是为了如今这一拳。 在这一刻,李忘尘终于体会到了关七所说的意思,这就是他的精神合一·天人合一的精义所在。如果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有人从旁边观看,就会发现李忘尘站立的地方直直往上看去,正是烈日方中,大地、李忘尘、太阳,三者形成了一条笔直直线,被某种莫可名状的力量调整成世上绝无仅有的共鸣体。 李忘尘仿佛也借助着太阳的力量,发出这一拳来。仿佛光有多快,他的拳就有多快,那是让人闪不开、躲不了、避不掉的拳招。 与此同时,这一拳还有大地的厚重。 而周围空空寂寂的人群,居然仿佛也有生气被李忘尘五指摄来,成为其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李忘尘在眨眼间攫夺。 如此一招,兴许还算稚嫩,却已先于小三合圆满的慕容秋荻一步,触碰大三合中“天人合一”的至境! “怎么会!?” 猝不及防,已成了天尊的慕容秋荻遭受重创,整个人已以比冲上来更快的速度飞撞出去,去势难止,竟一连撞塌了十三座房屋。坚硬的砖墙建筑,对于他们这样的武道高人而言,简直和豆腐没什么两样,一触即碎,一碰即裂。 若非此前的平民百姓一个一个提早离开,早已死伤无数。 李忘尘却没有追击。 突如其来的变化别说是眼花缭乱,甚至根本不能被一般武学人物以双眼观测,旁边的侍女似乎是傻了眼,呆呆站在原地,李忘尘一步来到她的身前,伸手电闪,五指微动,即去抓她手中的伞柄。 刚才这一拳,虽占据上风,但李忘尘心知肚明,这是心与神交、神与意动、意与身合的一击,集中了自己多日来在关七那里学到的东西,同时也调动了此前被慕容兄妹把玩戏弄的愤怒耻辱情绪,这才打出了这样天人合一的一拳。 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大三合高手,这一击也远远达不到大三合的境地,更不可能持久长存。 穷寇莫追,现在冒然去追杀慕容秋荻,不过是给对方反击的机会而已。 相比之下,李忘尘更在意这侍女手中的油纸伞,他或许还弄不明白许多底细,却知道这是关七也得注意的东西,慕容秋荻武功比自己高,但她最可怕的地方绝非武功,而是层出不穷的底牌,以及作为女枭雄的心机。 人都会相信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慕容秋荻欲求和堂堂剑神谢晓峰对垒,她所要依靠的自然不可能是这假冒伪劣北冥神功的天尊形态,而该是别的什么东西。她的胜利永远不可能是堂堂正正一掌将谢晓峰的剑拍断,而是阴谋诡计、下毒要挟、各路底牌、无所不用其极。 李忘尘铭记这其中的一切细节,他不愿意先谢晓峰一步品尝这一切,所以不敢有丝毫怠慢。 “休想!” 慕容秋荻尖叫着飞回,但她的身形绝对比声音更快,在李忘尘手掌距离天青色油纸伞伞柄不过三寸距离时,一团黑影似风暴席卷般的卷过来,这一卷既惨烈、又狂放,不像是人的武功,而是草原上的劲烈西风,远山上的酷寒冰雪。 轰隆隆——周围方圆数十丈范围之内,都被这气势煊赫的动作狂轰滥炸,大量的木制建筑脆弱不堪朝着两边飞炸,而那不过是慕容秋荻一动之间,携带而来的无形气流轰炸而已。 李忘尘可以用一根手指抬起一座高楼,也可以抵挡住万钧的巨锤,经受住火山口中的熔岩更不在话下,但在这一刻却也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他甚至可以预料,如果自己不撤手,对方一下将自己卷中,自己伸出去的半条手臂,立刻就要被扯烂撕碎。 最可怕的则是,即使有这样的预感,李忘尘居然连是什么在进行攻击,都无法确定。 “似乎是……剑气!?” 李忘尘只好收手,抬头,后撤,双手横切竖斩,一手成刀,一手作剑,似作诗的诗人,像工笔的画匠,神态严肃如最伟大的艺术家面对自己的作品。 他已觉察到了慕容秋荻这一下的出手,并非是以全身构成所谓天尊组织的任何一门武功,而是一门超脱了全身,却又被全身的武学推动着的“剑法”。 他这一退,即已退去了十三步,这是在眨眼之间,经过周密计算之后,李忘尘确信对方招式威力最弱的一处。 刀剑齐鸣。 刹那之间,无限的光在李忘尘面前编织成了密集网络,有的光轻盈,有的光浓厚,却渐次重峦叠嶂起来,构成错落有致的图景,一格一格的抵抗着汹涌而来的剑气狂澜。 终于,一切无声无息的消散。 消散之后数个呼吸时间,大地轰隆轰隆的颤抖起来,无数剧烈似山崩海啸雷霆轰鸣般的声音四下炸裂,仿佛有无法以视线所观的伟大巨神,将整个天地摇曳不止。 整条街景就在这样的轰鸣声中毁于一旦,仅有中央的象鼻塔完好无损的矗立,李忘尘和慕容秋荻则分别站在塔的左右两边。 那个侍女呢? 严格来说,她已不再能被称作是“一个”了,因为她现在是满地都在,血肉与碎布间杂着四散开来。这是被慕容秋荻在情急之下的动作生生撕碎,不是死在李忘尘手中,而是死在主人手中,这位侍女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荒诞的结果。 不过,若非如此决绝,也不可能逼退李忘尘。 可不管如何,伞柄已落在了慕容秋荻的手中,被她从华丽袖袍之中探出的纤细白皙的五指紧紧握住,拥有着雍容华贵气质的女子凝眉望向远方的青年,脸上呈现出意味悠长的表情,“好险,好险。” 她仿佛全不在意自己刚刚才算“误杀”了忠心的属下,这柄伞远远比一个伶俐少女更加令她关心。 而李忘尘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是谢晓峰的剑招么?”李忘尘若有所思道,“据说谢晓峰剑法出自浑然天成,全无破绽,却暗合从古到今的武学至理,以四大圣灵,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命名。这一剑杀意之大,有席天卷地、横扫八荒之迹象,实在是侄儿此生罕有听闻,该是四灵圣剑中的‘白虎剑诀·狂风杀煞诛九难’了?” 慕容秋荻脸色一沉,随即笑道,“看来姑姑是小看了你,要用那些招式,只怕真收拾不了我的乖侄儿。没错,这正是谢晓峰的四灵圣剑,而我在这些剑法上的造诣,也未必在谢晓峰之下,你死在我的手中,也算死在他的手中,身为剑客,你可算是死而无憾了。” 第五十章 神剑与神剑 李忘尘远眺慕容秋荻,忽然笑道,“我知道有些人一向自信,也知道若要成事,是须得多些自信,但自信多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那太容易变成自负了。自信能成事,自负反而败事,姑姑要引以为戒啊。” 慕容秋荻低下头,静静看着掌中的油纸伞,油纸伞合拢落在她手,她微微倾斜手臂,伞柄笔直,伞尖细长,竟似将这柄伞视作了一柄剑。 不,根本不是视作这么简单,而是真真正正的剑。 慕容秋荻亭亭而立,斜持小伞,这位“天尊”给予人的感觉再度变化,李忘尘认为自己在面对画卷上一位古色古香的江南仕女。但浓烈的剑气紧随其后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像是无形的海浪,有四面八方静谧涌卷而来的强烈压迫力,又好像是天塌地陷,突如其来得令人无法找到任何逃生的出路。 慕容秋荻道,“你若认为我夸大其词,尽可以试试。” 李忘尘微微一笑,掌中一翻,已将斩铁草握在手心,一柄凹凸崎岖、似蛇似电的血色长剑由无到有、由短至长的塑造出来,“当然要试一试,作为剑客,小侄实在很想看看神剑山庄谢庄主的剑法。” 慕容秋荻轻慢一笑,“你也会剑法?” 在她看来,李忘尘的长处本来就是博采众长,不逊色于她天尊组织多年搜罗的武学秘籍以及武者的“风格”,相比起以“纯”“精”“简”为要诀的武者,这样的人压制力不够强,却又有绵里藏针、纠缠挂碍、粘丝带粘的特点,即使强过他们也很难速胜。 但慕容秋荻没想到李忘尘居然敢和她纯以剑法较量高低,这简直是自曝其短。 面对慕容秋荻的轻蔑,李忘尘不怒,不笑,忽然伸手凌空一指,以剑尖遥遥对准了慕容秋荻,这一指歪歪扭扭、奇奇怪怪,单拿出来看是丑陋无比,但若加上了与慕容秋荻的距离、慕容秋荻本人的动作,却就显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感来。 如果在这一刻有第三者在场,将相隔甚远的两人同时尽收眼底,将会看到一副极为和谐、搭配相称的画面,令人心旷神怡,忘掉许许多多生活中的艰难困苦,甚至会打从心底不愿意两人有任何动作,打破双方之间的某种奇妙默契。 慕容秋荻立刻脸色一正。 她见多识广,对天下武学典籍的认识,甚至都不再作为穿越者的李忘尘之下,当下已明白李忘尘这一招的根基,“独孤九剑?” 李忘尘屏息不言,以眼神挑衅般看向慕容秋荻。 他并未使用内力,而是纯以剑招剑意示敌,这不可否认是一种激将法,但慕容秋荻却愿意中招。 她是女枭雄,天资聪颖,手段毒辣,世上太多太多的事情难不倒她,唯独武学一道是个难关。她苦研这些剑法,是为了打倒它们原本的主人,但她隐藏在江湖的暗处,极少有机会面对李忘尘这级数的高手,若有磨练剑法的机会,她怎样也不愿放过。 就算再怎样松懈,不是还有兄长慕容博兜底吗?慕容秋荻以一种放松的心态看待这场对决。 愿意让李忘尘做这秋后的蚂蚱,慕容秋荻长剑一震,杀气尽皆内敛了起来,她变得深沉,似乎像死去般的深沉,整个人沉入深水之中,周围的空气仍是空气,却显得更加粘稠浓郁几分,慕容秋荻忽然动了。 但她动得实在很慢,不是轻飘飘的慢,而是沉重、有力、强横的动作,动作很有力量,只是空气中的阻碍更大,致使动作显得无比艰难。 伞尖微微一颤,连续划了九个圈。 这九个圈,每一个圈都像是带着千万亿斤的泥沙而动,空气一阵一阵波动出去。 “这是玄武剑诀·波澜壮阔淹九泉?” 她一动,李忘尘立刻有所感,他也跟着动,以独孤九剑的剑理观其破绽,然而他根本跟不上看似极慢的划圈动作,只勉强看到第三个圈,就发现自己在独孤九剑上的造诣已到了尽头。 波澜壮阔淹九泉的名字是波澜壮阔,但是剑招剑意却全在静谧之中,由静而动,这是水的真谛。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这剑招也是一样。 若让九个圈完成,水的力量积蓄,静立刻变成了动,平和立刻变成了天崩地裂,大海澎湃、奔涌无前。 他立刻变招,要敢在第九个圈之前破解这一招。 在极短时间之内,斩铁草连续颤抖九下,九道剑光铺散开来,又倏然合一,一剑倏然刺出。 慕容秋荻的心头一颤,有极为不详的预感,一个辉煌灿烂霸道华贵的意境忽然在李忘尘的身上升腾起来,像是个从九天之上坠落下来的谪仙,剑理变成了剑骨。 她忽然感觉李忘尘的目光睥睨,居高临下,他剑锋一挑,剑光闪烁,并无真正出手,剑中的傲骨已化作流光,刺中自己剑招中的唯一破绽。 慕容秋荻的动作停下,一字一字道,“天外飞仙?” 李忘尘道,“然也。” 他现在的武学境地,已不输给创下天外飞仙的叶孤城本人,昔日陆小凤能够将这剑招模拟个三成境界,李忘尘现在照着残篇还原,也有七成水准。 而凭着这“法有元灵”剑招的七成水准,他已有了破解慕容秋荻剑招的可能! 慕容秋荻看了看李忘尘,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忍不住点了点头。 她自夸剑法不在谢晓峰之下,心中未必真的那样狂妄自大、不自量力,但她现在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剑法或许还真没有李忘尘来得好来得妙。 不过,以四灵圣剑的剑法精妙,慕容秋荻无需在剑法造诣上更好,只要不拖后腿,仍有把握胜过李忘尘。 慕容秋荻忽然剑法一动,伞柄婉转腾飞,那泥沙之中的沉重窒碍感受立刻消失,剑光闪烁,变得精巧灵动,一飞冲天,成为了九天之上的一条真龙。 这一飞冲天的迹象,像极了郭靖双手之中的一门“飞龙在天”的掌法。 青龙剑诀·轰雷破极震九洲。 伞柄自上而下,凌空一点一停,而就在这一点一停的方寸之间,已形成了一股“震”力。 这一震,甚至令李忘尘在耳边听到了一种“轰隆”的清脆碎裂声,他眉头一挑,目光凝聚,锁定在慕容秋荻伞尖之处,那里看似平平无常,实则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却令他心中剧震,立刻知晓了一件事情。 这事情就是,若慕容秋荻能达到大三合水平,释放出纯粹先天罡气,就这一震之力,足够令得空间也碎裂掉。 现在李忘尘听到的空间一碎的声响,只不过是一种错觉,但这错觉却是他武学境界之高,剑法造诣之妙,一见这门剑法,立刻推演到其后的种种发展的迹象,严格来说不算是错觉。 而这一瞬间的爆发,力量之大,气象之宏,气势之强,无愧于“震九州”之称呼,这就是一道“雷震”卦象的剑法。 你是谪仙,我是真龙。 天外飞仙也是凝聚力量于一处的剑法,可李忘尘不得不承认,即使叶孤城亲至,也要败在谢晓峰的此剑之下。 幸好他见过最强的剑法,其实并非天外飞仙。 关键时刻,李忘尘收敛了霸道辉煌的气势,天外飞仙一转而去,变得无比平凡,无比简约。 也无比的有力量。 他不再是单手拿着斩铁草,而是两只手一起握住剑柄。 然后奋力一挥。 就在这奋力一挥之间,谪仙人回首登天,他的飘带成了金甲,诗书成了剑戟,飘逸超然的仙人成了金光闪闪的神将,神将一剑斩下,势要屠龙。 慕容秋荻瞳孔一缩,尖叫一声,“燕南天!” 正是神剑诀! 由仙而神,李忘尘正要屠龙,慕容秋荻手腕一转,伞柄在半空中划出曼妙图形,蜿蜒曲折的真龙身躯幻化做一条飞驰的凤凰,这便是四灵圣剑的最后一剑。 朱雀剑诀·浴火重生惊九霄。 中! 李忘尘怒喝一声,神威无限,在这一刻斩铁草仿佛不再是斩铁草,而是有了千万倍的神力神威,威猛霸道无俦无止,慕容秋荻再要变化也无法可依,只有败亡。 可是败亡之后呢? 剑法已死,却又死中求活,在最绝境的一刻,慕容秋荻手中的伞柄忽然生出一种最为奇妙的变化,那变化仿佛和她自己也没有了关系,而是剑法自然演化出来的,伞柄一跳,竟走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方位来,重新焕发了活力与生机。 朱雀剑诀是有破绽的。 但那破绽真的是破绽吗? 狂风卷开大地时,岂非也难免有遗漏的地方?可是当狂风吹过来时,又有谁能注意到这些地方? 所谓的破绽,根本只是这一剑本身变化中的变化。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隙。 破绽本就是给人所破的,因为一招根本不可能被破两次,一旦破绽被对方的剑所填满,自己的招便再没有了破绽,对方的剑招反而产生出了破绽。 这剑法之妙理,甚至比独孤九剑更高一层! 但李忘尘并未真正失败。 因为神剑诀内蕴着无限神威神力,这本来不可能是人间的剑法,而是天授的神剑。它的本质是嫁衣神功,而嫁衣神功的每一次发功,都是无限喷薄吐纳的爆炸式力量。 它是一种自破自立,自击自成,在眨眼间数倍十数倍数十倍的增长出来的剑法。 明玉功是静止与永恒的力量,而嫁衣神功则是运动与变化的力量。 朱雀剑诀的确是高明的陷阱,但神剑诀内蕴的无限神威神力,却在眨眼之间发生数倍的膨胀,一环扣着一环,一步循着一步,一个瞬间就迭代千百次,成为和最初截然不同的东西。 两个人忽然同时收剑,震惊的看向对方。 他们打了个平手。 朱雀剑诀的陷阱没内吃下神剑诀,神剑诀也没能将死中求活的朱雀一剑斩杀。 “原来如此,嫁衣神功的本质就是无限运动和进化的‘螺旋力’!而明玉功……哦,明玉功的绝对静止,则是以光速达到的绝对零度,‘曙光女神之宽恕’!” 在这一刻,李忘尘颇有恍然大悟之感,他的理解或许是世上任何人都听不懂的,但燕南天和邀月若看过《天元突破》及《圣斗士》,一定可赞扬李忘尘的比喻恰当无比。 若非有朱雀剑诀的压力,他绝不能够领会到这点。 慕容秋荻惊疑不定,刚才那一剑给予她无法形容的恐惧,仿佛能看到整个世界都一种绝对的运动之中跳跃着、燃烧着、碰撞着,无数的力量激烈汹涌而起,走向一条永远不停歇的运动之道路上去。 难道这才是燕南天的剑法精义?这小子怎么可能在一瞬之间,从空有剑法外壳的水平,领会到燕南天的真意? 她呆滞半响,忽然冷笑了起来,“看来今天是必须杀了你了。” 她真真正正,对李忘尘起了杀意。 而李忘尘在这一刻则闭上眼睛,三道呼吸,身上再度变化,独孤九剑、天外飞仙、神剑诀的剑气全然消失,再度睁开眼睛之后,身上剩下的便只有剑气。 那是遥远彼端传来,似有若无的一线光芒,似乎能够被触碰到一点点末梢,却又永远无法真正将其握住。 飘摇无定,似有若无,李忘尘的“神剑含光”就有这样奇妙的意境。 和四灵圣剑打了个平手,但李忘尘并无机会自得。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谢晓峰的剑法。 玄武之波澜壮阔淹九泉、白虎之狂风杀煞诛九难、青龙之轰雷破极震九洲、朱雀之浴火重生惊九霄,四灵圣剑可说是谢晓峰的看家本领,也是大宋剑道的巅峰之作,任何剑客都应当耳熟能详。 据说这四门剑法,单一拿出来都已经是雕琢至无可挑剔的境地,而当同时学会四门剑法,将其中水风雷火的意境运用得运转自如,得乎天道的境界,更加可怕到了极点,几乎无法找到破绽。 也就是说,李忘尘刚才应付的,不过是四门单独的剑法,根本不是谢晓峰真真正正名动江湖的四灵圣剑。 但李忘尘并没有害怕。 他忽然有些期待和激动了起来。 李忘尘也是剑客,他曾亲眼看过风清扬的独孤九剑,彼时的华山风太师叔祖是他见过最强的剑客,他更见过陆小凤手中的天外飞仙,那辉煌灿烂妙绝巅峰至绝顶的剑法成为他剑道中毋庸置疑的浓墨重彩之一笔,他还见过江枫以小型玉剑释放出来的燕南天的神剑诀,并且有刚刚才领悟到的不止运动之剑。 在这之外,还有天下第七的势剑,天衣无缝的气剑,无形神剑手雷媚的木剑,王小石的仁剑,方应看的血河神剑,冷血的剑掌,罗睡觉的脚剑,燕诗二的飞星传恨剑,段誉的六脉神剑,萧秋水的惊天一剑……如是种种剑法,任何一个传了出去,都光耀万千,威名远扬,足够令江湖人瞠目结舌、心惊胆战,万万不敢生起为敌的念头。 除此之外,大宋江湖出名的剑客仍可算车载斗量,温柔的父亲温晚的“境剑”,九现神龙戚少商的“痴剑”,朝天一剑孙青霞的“错剑”,剑王屈寒山的“纸剑”,东一剑蓝放晴、西一剑白丹书,三才剑客“胡剑”“琴剑”“笛剑”,剑神卓不凡的“剑芒”……等等等等。 这些人的剑法,李忘尘虽然没有见过,但他现在的境界之高,眼光之妙,连天外飞仙都可还原到七成水平,更不提这些剑法了,他早已并肩和超越了这些著名剑客。 在今天,他要自己独自面对谢晓峰。 用神剑含光,战神剑山庄! ------题外话------ 多谢朋友们的打赏,我终于找到工作了,上个月后半个月很多事,最近才空闲了一点,但老实说已经不是写的心态了,会努力完结的,但有些仓促的部分请体谅,希望可以恢复到良好状态。 对打赏的大佬万分感谢,但是以后还是莫要打赏吧,现在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十分不容易啊。 第五十一章 斗转星移与太阳 当李忘尘拿出“神剑含光”去面对慕容秋荻真真正正的四灵圣剑时,关七也已走到了象鼻塔的顶楼,慕容博的面前。 慕容博端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像是尊华贵的木偶雕塑。他的注意力全在楼下的对决之中,慕容秋荻和李忘尘的剑法都极为高妙,即使在他这样级数的高手面前,此战也可堪一提。 而另一方面,他也十分好奇李忘尘的底牌是什么。 在整个过程中,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并未发现关七的存在,直到此时此刻,关七进入房中,慕容博才倏然间感到内心的一丝悸动,他猛地睁开眼睛。 而这一睁眼,他立刻看到了关七。 关七也看向了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房间在刹那间无比安静。 慕容博的武功境界何其之高妙,当小三合境界之一的神力先天六感通识已能不见不闻而知方圆数十丈风吹草动,他的感官只会更加夸张十倍百倍,那甚至成了一种人们口口相传的“神识”“念力”“灵魂出窍”似的状态。 形如天罗地网的精神壁垒,在这一刻却成为了筛子,可任人通往进出,直走到眼前才能用肉眼发觉,这对于慕容博而言,简直太荒谬了。 常人仰赖的肉眼对他而言,其实早已成为了一种完全陌生的东西。但他已多年不用的“老工具”,却偏偏在今天成了唯一的依靠,像是个用惯了各种精妙工具的人,某一日发现只有老家嘎啦里的一件铁榔头可以使用。 ——但他这样的武学高手,就算只不过是“一件榔头”,也绝不可能不会用。 变化在千分之一个呼吸间发生。 天罗地网仍是那个扩散开来可囊括周围数里大地的天罗地网,却骤然收束成了一点,外面的风吹草动,两大高手,剑气剑意,一切种种,全都在慕容博的心神之中像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般被抹去,世界的一切都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他双眼澄澈,一心干净,似一望无际的大地,又好像横无际涯的大海,其中只有一个存在,只有一个人站立着。 ——那当然就是关七! 慕容博道,“武功练到尊驾这种份儿上,已很难和神话仙说拉开距离,我雄心壮志,仍不过是个凡人,可尊驾却是神是魔,是仙是佛。临安府只有一人能有此种修为,看来你就是关七。” 关七道,“你知道我,就不该来临安。你认识我,就不该得罪我要保护的人。” 慕容博叹了口气,“忘尘与尊驾有关系?我实在不知。” 关七不可置否,忽然问道,“你说这算不算命运弄人?你在数日前还掌控一切,现在却功亏一篑,你练功到这个份儿上,不是俗人,该有些自己的感悟,见到了我,你等于是死了,你现在有什么感受,能说与我听听吗?” 慕容博沉吟道,“尊驾看得起在下,我便如实交代吧。其实天意如刀,从来难测,人生一世长如客,我们来到这世上走一遭到最后也不过是客人而已。我只做我应当做的事情,正如一个客人到了主人家中,吃该吃的东西,说该说的话,到该离开的时候也绝不赖着。今日一会,算我三生有幸,能见到尊驾这般境地,我该束手就擒也。” 说到这儿,他站了起来,全身毫不设防,看来战意已去。 关七听了,眉微皱,眼一翻,漆黑的珠子滴溜溜转悠上去,顶在眼皮位置,道一声,“懦夫。” 他仿佛十分失望。 而也就在这时,慕容博忽然动了。 他这一动,本人的动作还没有见到如何,却就见九天之上,气云之中,立刻有了一种奇异的变化。本来天朗气清、云海开阔,但在这一刻,那碧穹青天一片朗朗宽阔的无限玉顶之中,倏然闪烁几颗亮星。 那几颗星辰渐次闪烁,一个一个亮起,连成一线,形成青天白日下的奇景,而若是个懂得天文星象的人物,就该知晓那形似一斗的七颗形成叫做“北斗七星”。 而这北斗七星的光芒,本来是在漆黑夜景之中方能看到,俗话说月明星稀,就是月亮的光芒明亮了一些,都会令星辰显得黯淡无光,更遑论巨大的金乌以似乎永不停歇的势态高居正中位置,将世上的一切纳入它光辉的怀抱,同时也将其他星体的光辉所挤压。 但今天却成为了例外中的例外。 太阳遮蔽不了群星的光辉。 甚至越来越亮的群星光辉,竟可在恍惚之间,盖过太阳的光芒,刺眼而灼目,成为天地之间最为惹人瞩目的辉煌。 慕容博仍未出手,可房间里已给他的气力充斥,他以杀意无限的眼神紧盯着关七,就好像是一头野狼盯着自己的猎物。 显然,他并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人。 人生一世长如客,这句话是不假,但慕容博要做的绝非那样规矩的客人,他要做一个赶不走、骂不走、打不走,大叫大闹、大吵大动,在房间里处处留下自己举手投足的痕迹,恨不得令自己成为此地主人的客人。 所以他立志于复兴大燕。 所以他也根本不可能在关七面前服软。 服软的言语,到最后也不过是为了争取一线的生机,令自己可打开天人合一的“斗转星移”罢了。 眼见如此惊变,关七居然是不怒不惊,反而大喜过望,左右看去,“哈,斗转星移,斗转星移,人人都说你们慕容家这门武功是天下借力打力的尊法,其中要点无非是‘转’字诀和‘移’字诀,其实在我看来,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真正精华之处,反而在‘斗’与‘星’二字之中。” 慕容博呆了一呆,“关兄从前见过‘斗转星移’的功夫?” 关七道,“今日是第一次见。” 慕容博道,“关兄是否与慕容家的人交流过武功。” 关七道,“慕容家除了你之外,好似也无人配与我交流武功。” 慕容博沉吟良久,叹道,“世人都说尊驾是武学奇才,能一眼看穿世上所有武功的精妙奥义,我本不愿相信,但现在却不能不信了。尊驾可继续说下去,令在下更增长见识。” 关七自然无可无不可,他一说起武功,便可焕发出全然不同的生机,与任何人都可以朋友式的态度交流,“斗转星移,看似是借力打力,以弱胜强的绝妙功夫,实则真正想要的是主客易位、攻守易型,因为世上的武功大凡练到了一定程度,便不是看似繁琐的技巧可以弥补,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往往最简单的才是最致命的。严格来说,斗转星移的目标根本不是以弱胜强,而是以强凛弱,一拳打去无需任何技巧就能将人打死,这才是斗转星移的真意,你们慕容家能认识到这点,也算是走上了真正武学的康庄大道。” 慕容博既对关七的武学目光感到不可思议,又对他口中的道理深深赞同,点头道,“以弱胜强,以巧制巧,这只是一时之计,而非长久之策。” 关七的兴致似乎越来越浓,忽然疑问道,“在我看来,这里面似乎是蕴含着一种道理,深沉而浓郁,精巧而复杂,这确是我怎么也看不穿,看不透,也看不懂的一部分。” 总算有了这关七不知道的事情,慕容博似乎能受到某种安慰,解释道,“这其实暗合昔年家中老祖慕容龙城的心境,他与赵匡胤争霸天下,最后却落得个败走江湖,龟缩一隅的下场,堂堂霸主,成为了所谓江湖世家,他既要保全慕容,也不愿忘却复国大志,便自创了斗转星移,成为立身之本。斗转星移分为两层,有外层的浅显技巧,正好用于江湖上扬名立威,而真真正正的精华部分,则只有我这样仍有雄心壮志,矢志复国的人物,可领会到其中真正的部分,这既是耻辱,也是鼓励。” 关七对这段历史旧闻仿佛懵懵懂懂,茫然道,“啊,是吗?” 慕容博本来心里畅快,但看着这家伙对自己老祖辉煌历史仿若未闻的模样,畅快的地方忽然平白无故的添了堵,不再是想象中的爽利,只好苦笑道,“尊驾可继续说下去。” biququ/html/55435/《控卫在此》 关七道,“这样一来,我却更加明白了,那慕容龙城是天纵之才,但他最终沦为了星星,而非太阳。真正的太阳是赵匡胤,而慕容龙城纵然能转斗移星,他也根本不可能动摇太阳,斗转星移,是失败者心中火辣辣的痛楚凝结而成的武学,斗转星移指向的最终目标,其实该不局限于星辰之间,因为真正逼得群星无光,仅能在午夜闪烁的,是太阳太阴,斗转星移真正要做到的,恰恰是‘日升月沉’。” 慕容博本已习惯了关七身上的种种神奇之处,但听到了这里仍然是忍不住浑身一震,失声恍然道,“是了,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这是连他也尚未触及到的领悟,却未料到,竟被关七一语道破! 他话音刚落,外界天地之间,北斗七星的光辉倏然间形成一道道锋芒,笔直刺向方中烈日。而伴随着这一动,慕容博身上的气势再度发生某种突变,有仿佛蚕蛹破开,蜕变蝴蝶的迹象。 伴随着这种迹象,慕容博的心中升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动,那是来自于生命的感动,他的思想本来已经僵化,肉身本来也已经固化,按理来说他绝不可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 但今日却是个例外。 关七的武学目光之高,远远超出慕容博的想象,言谈之间,就点拨出连慕容博自己也不知晓的斗转星移一层全新意思,令他所悟甚多甚广,远远超过过去的十年苦修。 偏偏就在这一刻,本来痴痴傻傻、懵懵懂懂的关七,忽然在脸上露出极为赤诚的笑容,“你也想当太阳?” 他接着道,“可我才是太阳啊。” 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一下子猛地浇灌在慕容博身上。 第五十二章 关七斗青龙(一) 斗转星移在眨眼之间,已经有了日升月沉的迹象。 慕容博的思想一瞬间进入某种清澈透明的状态,好像自己已不再是自己,而是沟通上了天上的远星,星辰一颗一颗的闪烁明亮,而慕容博穿越了无数的星空,成为其中闪烁着的一份子。 他惊讶的发现,原来看似渺小的星辰,其实一个一个,并不比太阳小和弱,甚至可以发现很多很多本拥有着比太阳更大光辉的球体,只是它们难有一个发挥的空间:它们距离大地实在太远太远了。 哪怕是无穷光芒,也在这距离中变得渺茫,不为世人所知。 这或许是某种天文道理中的巨大发现,但对于慕容博而言,却只在瞬间联想到了慕容龙城和赵匡胤,他莫名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是啊,慕容龙城原来也是一颗太阳,他本来不比赵匡胤差的。但他时运不济,距离大地太远了,所以才致使失败。他的失败,不是自己的错误,而是老天玩弄,命定不由人。 慕容龙城虽失败了,大地看不见他的光芒,但他本身就是太阳,这便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不因失败与成功而改变。 如此发现,就等同于戳破心灵的某个阻碍,之后便豁然开朗,一通百通。斗转星移揭开面纱之后,慕容博的气势逐渐增长,整个人变得通灵澄澈,就像原本身上有一层“壳”,令他束手束脚,不能自如,现在这“壳”也给溶解了,消化了。 他把握住了一个真正的灵性的自我。 在这个状态下,甚至可以看见天生异象,穹顶上的群星骤然爆发出无穷光会,仿佛从无限遥远的彼岸飞射至大地上空,成为不逊色于太阳的七颗连星。 这甚至形成了一种“进犯中宫”的趋势。 慕容博一下子找到了自己未来的路:现在是七星之光合一,与太阳不相伯仲,而等到每一颗星辰都与太阳媲美,他的武功将会精进至昔年慕容龙城的地步,足可以与赵匡胤逐鹿中原、争霸天下;而再等到每一颗星辰都有胜过太阳的迹象,就可彻底超越昔年的慕容龙城,真真正正拥有复国的可能。 刹那之间,慕容博因此而生出无限欢喜。 本来,他是清楚天下的格局,自己武功虽高,却成不了一方霸主,只是个搅浑水的角色,昔日的萧远山为大宋高手所阻截,今日加入了青龙会而为蔡京出手,莫不如是。他要的就是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将本来局部统一的局面弄至昔日南北朝时期的五胡乱华情况,维持一两百年,给予后世慕容家子弟一个巨大机会。 但现在,关七一语点醒梦中人,给予他更高视野下的思路解法,令他豁然开朗,有机会在本不可能的情况下更进一步。 这样一来,慕容家的复国大业无疑将拥有长足益处。 但是,这一切油然而生的喜悦,到最后只能维持须臾之间。 关七自诩太阳,猛一抬手。 他这一抬手,就好像是一道从大地冉冉升起,直冲天际的无形大手,这大手足有整个象鼻塔之大,将两人一起囊括其中,能够搅乱大气,模糊空间,拉扯距离,直直撞向远天之中。 这一撞,天旋地转,周围的环境幻化,仿佛眨眼间上升千百亿里,立刻让慕容博清醒过来。 无比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汹涌而来,他那种奇妙的心境,七星合一,斗转星移,日升月沉的状态,立刻被打破了。慕容博啊了一声,像是个无知孩童般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 他只感觉,自己瞬间已来到了距离大地无限遥远的天穹深处。 但见天地一片虚无,挂起了漆黑的帷幕背景,声音变得渺小微末,而密密麻麻闪闪烁烁无数的球体在其中静置,像是一颗又一颗精致的玻璃球体,但仔细看去才发现每一颗球体都无比巨大,关七和慕容博在这个环境之下,都是无限渺小的个体。 在这样的状况下,饶是武功惊世骇俗,慕容博也本能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和慌乱,他几乎成了个孩子般的无能为力。 慕容博惊讶万分,“这是……” 关七道,“你想错了,我要纠正你。赵匡胤确不是命定的太阳,他与慕容龙城同为一颗星星,但大千世界,这样的星辰何其多也?你看看吧,那边是几千颗太阳,那边有一万颗太阳,那边有十万颗,那边是一百万颗,其实太阳这种东西,简直比人还要多,倒不如说,每个人都是一颗太阳,一枚星辰。” 慕容博身子一颤,额头上已见汗了,他下意识跟着关七所描述的看去,果然能见到无数颗太阳闪闪发光,每看到一处,他的瞳孔就微缩,整个人似乎已忘了关七在场,颤抖着嘴唇道,“这……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本以为太阳是天地的精华,万物的创造,但现在看来这东西在浩瀚太虚之中,根本是不值钱的。 ——这现实,完全是对斗转星移武学的一次重创! 要知道,慕容龙城昔年创造这门武功,本来就是将赵匡胤看作是太阳,而自己屈居于星辰的位置,慕容世家无疑仇恨宋室赵家,要无所不用其极的毁灭他们。可同时,慕容世家却又比任何人要维护赵家的威严,因为那是他们意欲要得到的荣光与权威。 而当此前慕容博醒悟到斗转星移可化作日升月沉,慕容龙城和赵匡胤同为太阳的时候,他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彼时,慕容世家几乎和赵家处于同一个位置,他们在玩属于自己的游戏。 浩瀚太空,仅有一颗太阳,以及北斗七星而已,这是独属于他们争锋的时候。 这样一个观念,构建成了慕容博武功精进的可能。 然而,关七现在彰显出的事实,却将这个观念彻底击碎,原来太阳随处可见,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甚至比大地上亿万万民众更加普遍。 那皇家的威严又何在呢?那慕容家世代争夺的位置又有什么意义? 慕容博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少了,他嘴里喃喃念叨着“不可能”三个字,而每念叨出一次,他的神采就消弭一分,仿佛伴随着这一句话说出去,他生命中的某种灵气也一并消散了。 关七说,“你错了,大错特错,你要追求的东西,根本只不过是虚幻的而已。其实任何人都可成为太阳,此时此刻我便是太阳,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一挥手,一切都消失了,两个人再次回到了象鼻塔的高楼上。 刚才的不过是幻觉而已,关七武功再高,不可能真正在眨眼间拉着慕容博来到太虚深处,也不可能看到千百万个无限遥远的太阳,但这又是无比的真实,慕容博深深知道关七没有欺骗自己,刚才的一切是某种现实,只不过以奇妙的方式展现出来。 那是关七以自己神乎其神的“盗天机”亲眼看过的场景,再以自己的精神沟通了慕容博,将其中的种种知识传递了过去。 接着又是一阵寂静。 在这寂静之中,穹顶的异象渐渐消弭不再,那闪烁着刺眼灼目光辉、与太阳鼎足而立的北斗七星,现在也终于逐渐黯淡下去,仿佛此前的景象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梦。 寂静了好一会儿,慕容博才叹息道,“其实现实如何,与武者为自己构建的图景毫无关系。” 关七道,“是。” 慕容博又道,“你刚才的展现实在惊奇,比如我们脚下的大地竟然是个球体,又比如太阳随处可见,但这些事情距离我们太远太远了,也许该留待后人去观察和发掘。” 关七感叹道,“是啊,他们一定会创造出伟大与繁荣,但也会造成无数的杀戮、压迫和惨痛。文明与野兽的感觉纠缠着间或出现,也许人就是种不懂得教训的东西。” 慕容博苦笑道,“你能看到什么,是我永远也想象不了的。我只管我能看到的,但其实我能看到什么也不重要,世上有太多太多武者,心中的图景是空中楼阁,仍然可道心坚定,一以贯之,成就了不起的道路。” 关七道,“但你不是这样的人。” “……对啊,我不是。” 慕容博几乎是咬着牙说这话的,他眼眸下垂,长呼出一口气来,声音里带着些哽咽,甚至于双眼也发红了。他说完这话,好像浑身上下的一口气都卸了出去,他孑然而立,身形显得孤独、消瘦、无助,四肢也显得没有了力气。 天地之间,仿佛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 这七八十岁的老人,在这一刻竟仿佛有种在哭泣着的可怜兮兮模样。 他轻声,“是……我没有那么坚信,我没有……我本该排除你的影响,但我做不到,我万万是做不到的……我心灰意冷,万籁俱寂,我失去了勇气,我做不成复国的事业……天,我为何遇上了你,为何……” 这已近乎是语无伦次的说话,慕容博一边说,一边好像把自己的身子尽力的缩小,缩小,缩小到一个关七看不见的尺度。 他显得慌张,匆忙,不像是个老人,而像是个惊慌失措的孩子,躲避的与其说是关七,倒不如说是身上一直以来的责任。 而此前的种种智珠在握、成竹在胸,到现在已成为被戳破的泡沫。 关七失望道,“你距离我太远了,其实我一直在帮你。若你能领悟斗转星移的真谛,再从根本上打破斗转星移的意思,最终超越自己的祖先,或可有与我较量的可能,但你没有勇气走出第二步……哎,算了吧,你便止步于此了。” 说到这儿,他脸上的失望神色忽然一动,身形动作之间,似乎有些窒碍,“哦,老朋友,你们也来了?” 在他说出这番话的同事,距离象鼻塔极远的某处宅邸,一个国字脸黑衣服的大汉瞪大了眼睛,长身而起,怒道,“他妈的谁把关七这疯子放了出来……米公公,请助我一臂之力,将他镇压!” 说话之间,他一出掌,劲力至柔似水,竟然妙至巅峰绝顶,在相隔数十里情况之下,遥击到关七身上。 关七刚才动作窒碍,就是受此影响。 这其中透露出的深厚内力、气力、体力与控制力,都不可谓不是绝顶高手的手笔。别说是阻碍关七这么个当世天敌,就算是对一个普通人用这一招,也值得无限赞许。 但来不及大汉得意,下一个呼吸,他立刻如遭雷击,整个人呕血撞在墙壁之上,脸色颓废难堪到了极点。 关七哈哈笑道,“朱侠武,你的武当柔掌好似已超过了武当掌门,不知道少林刚拳又是怎样的风范。听说你昔年偷袭过燕狂徒,我一直都想知道你能不能偷袭我。” 他的声音似天雷滚滚,遥遥传来,在房间里炸个不停。 在被称作朱侠武的大汉身旁,有个面如蟹壳,色近青砖,白眉如雪,唇角下撇,威仪肃肃的太监,便是“米公公”了。 他对大汉的遭遇并不意外,只是一听这话,眉头立刻深深皱了起来,叹了口气,“要镇压关七,只怕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做到的,你赶紧去联系青龙会的同僚吧,至少要七位、或者八位,如果有九位一定是最好最好的情况,但十位也可以……” 说到这里,他忽然闭口不言,苦笑无声。因为他发现面对关七似乎永远也需要拿出最足的手段,其实七八九十什么都是空话,只需一句“拼尽全力”即可。如果青龙会的三百六十五位舵主都是龙首级数的高手,他在这一刻宁愿三百六十五人一起上。 朱侠武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调息一阵,脸色又青又红,苦闷道,“他们各自在天南地北,只可能遥遥相助,而且还须得一定时间联系……” 米苍穹道,“多久?” 朱侠武思忖道,“我以秘法传递消息,至多盏茶时间。” 米苍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往外走去,“就让我来争取这盏茶时间吧。” 第五十三章 朝天一棍 象鼻塔内,慕容博浑身抽搐,站立不稳,面如金纸一般,几乎成了个木胎泥偶,若非口鼻尚能呼吸,胸腹还有起伏,一眼看去便绝无活人的味道。 房间安静,而他眼神无光,看着面前的关七,好半会儿了才涩声道,“关七,关七,你真是将我给彻彻底底败下了——下手吧!” 关七点头道,“朋友,你活得错了,下辈子走对一些吧。” 正待下手时候,忽然耳朵一动,感觉到身后来袭的强大气息,“哦,朝天一棍?” 《剑来》 确实是朝天一棍。 更准确来说,是昔日淮阴张侯仿造韦青青青以“斩经堂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糅合而成的“千一”再造的一门武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天一棍和千一同为“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派生而出的精华,它们一母同胞,有着同样的血脉承继关系。 在这点上,就如同是如意天魔刀中派生而来的神刀斩与傅红雪刀法一般,双方的关系可看作是雷同的。 而在这之后,千一又派生出诸葛小花的惊艳一枪、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乃至于自在门第三代弟子之中,沈虎禅的“阿难刀”、王小石的“仁刀仁剑”、天下第七的“千个太阳在手中”乃至于四大名捕、六和青龙的各门各派绝技,都是前后关联,有一定的呼应关系。 当然,自在门的第三代弟子尚未完全成长,所以自“风刀霜剑”至“千一”,“千一”至“枪”“箭”“棍”,而后又延绵出去的沈、王、四大名捕诸人的武学之中,以千一达到顶峰。 相较之下,“惊艳一枪”“伤心小箭”“朝天一棍”次之,是顶峰下的三尊王座。 惊艳一枪和伤心小箭的威能,自不必多说,一整座苍苍茫茫、云雾深处的甜山,都给诸葛小花元十三限两人轰炸得支离破碎,由此可见一斑。而现在陡然之间爆发出来的力量,正是与之齐名的“朝天一棍”! 方今天下,能够熟练掌握此招的,除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侯”之外,便只有临安府大内第一高手米苍穹米公公了。 米苍穹手中的朝天一棍。 涡涡涡,涡涡涡。 距离太远,米苍穹想要干涉楼中,便只有如此出招。 在三个呼吸之前,他走出房间,放任同为青龙会十二龙首的真正朱大天王寻求青龙会援助,而自己却已悍然出招。 ——这一出招,即跨过大半个临安府! 小三合圆满,其实已算是绝顶强悍的高手,可以荡平山脉,横扫玉宇,一拳一脚都能激起风雷,炸开乾坤,几乎如同常人眼中的神佛般的伟大。 但这种种本事神通,一旦跨越一个大三合的门槛,就又是相形见绌,完全是小巫见了大巫。 米苍穹的出手,只不过是一跃而起,跃起的时候抬手,手中便出现了一根棍子。他的动作简单得无以复加,也不快反而有点慢,甚至是轻飘飘的,令人难有实在感受,但极为好看,也极为大气,就好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仙人一样,意境悠长,美感十足。 他一连朝着天空舞了九个棍花。 就这九个棍花的功夫,他也连续踩着好似不存在的透明阶梯,一连九步的上了云端。 一步一步,米苍穹像是在飞腾,又像是在旋舞,重力似乎无法束缚于他,他的每一步将自己推进和推动到更高位置,一飞冲天而起,几乎无法抑制其去势,整体却又是轻飘飘和慢悠悠的。 就是这样轻飘飘慢悠悠的动作,却凝聚着无法形容的伟大力量。 舞动的棍子发出了尖啸。 一下子,全城的雾仿佛都卷吸到他棍风里来。 他的棍子极长,越到棍头越尖细,像一根活着而不可驾御的事物,在他手里发出各种锐响:似狮吼、似虎啸、似狼嗥、似鹰咻,棍子同时也扭动、搐动、弹动不已,像一条龙,而这头龙却旋舞在米公公手里;似一条蛇,而这条蛇却纵控在米苍穹掌中。 最终是九步,九个棍花,九种尖啸,九九归一,一切到了极致,倏然地凝在了半空,身形稳住不动,一手指天而一手指地,米苍穹成为了一张画,也变作了一幅景,他像一首人似的诗,又如一个活着的字。 他白花花的胡子,忽地发黄起来,似玉蜀黍的须茎,他的眼珠子也猛地亮蓝起来,像是瓷杯上的景泰蓝描花碎片嵌入他眼里去了。 于是光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看见那具体的形貌,却时刻而随处可以见到它映射着和映照着的东西,霎时间烟气四起,风云渐荡,米苍穹大喝一声! 他大喝喝喝喝喝喝一声! 天惊地动。 这一声响之大,像是从米苍穹刚出声的啼哭到临终前的呜咽这数十上百年的所有能发出的未发出的声音都积攒到了一块儿,又像是米苍穹从肚子、肺腑、肌肤、皮肉、汗毛、头发、眼神……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每一寸都在刹那间同样的震颤抖动。 整个临安府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刹那听到了,他们听到了米苍穹的大喝,也听到了米苍穹的人生,甚至不只是听到了,还是嗅到了、闻到了、感觉到了。 就是这样一声吼出,米苍穹骤然高高抬起手中的棍子。 他棍子朝天,然后一棍打下。 极为干净利落的一棍打下,清脆的棍风声响划破天际,然后米苍穹落地、退身、立定,他苍黄着发,蓝着眼,左手指天,右手指地,棍在手中。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本是佛祖的象征。 但米苍穹却没有佛祖本应有的宝相庄严,他此刻已浑身是汗,累到极点,困到尽头。一棍打出,他脸上的皱纹越深,神态里的老迈也越多,他分明有着老人的外貌,却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变成个能让人感觉到老的人。 就是这一棍的功夫,他赫然从一个绝顶高手,变得无比普通平凡。 但这又有什么呢?他毕竟已打出了这一棍。 ——他毕竟已打出了属于自己的“朝天一棍”! 今日临安府注定是天象诡异的一天,前有白昼下的北斗七星闪烁、齐齐进犯中宫,后来又出现了一道无法形容的巨大虚影,充斥着飞射的金光与闪电,从城南猛地向城北挥击过去,那是无比猛烈和强势的一击,成为每个人目视着的恐怖力量。 很多人并没有武功,他们本不应该看得到那朝天一棍,但那一看就是一招棍法,这是任何人也能觉察到的事情,似乎生命最底层的某种烙印,连初生的婴儿也完全明白。 象鼻塔内,关七长啸一声,双眼发亮,霎时间狂态毕露,“米公公,来得好,你就比这家伙更有气象。” 在远比声音更快的闪电神速之下,他反身,出手,五指一握,朝天一棍的无形凶煞气息立刻被他捏在手中,这是一道无形无质的气息,但却可照亮周围的事物,就好像米苍穹的胡子发黄、眼睛发蓝一般,本身无形却可照亮周围,这便是一种“空”的真意。 朝天一棍就是这样的力量,看似不在,却又无处不在,不是有,也不是无,而是一种“空”的力量。 四大皆空,被米苍穹化作了四大皆凶。 慑人的凶煞气息,像是灼热喷吐的火焰般打在关七脸上,强烈的光照亮他半张面孔,勾勒出战狂笑容中的几分意思。 “好,这招有点味道了,你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过的!” 朝天一棍毕竟是法有元灵级数的强大武功,加之关七有心试一试米苍穹这多年相识的身手,并未使出全力镇压。即使伸手拿捏此招,但在短短时间之内,关七仍然可感觉到凶煞之意在手中挣扎翻滚,像是一条活物般的不休不眠反抗。 其中力量之大之裂,等若时刻处于活性状态的黑火药,并且比那更加浓烈万倍,若是充足爆发开来,足可席卷半个临安府,将其夷为平地。 但此时此刻,这一切力量在关七手掌之间,只能被禁锢至小小区域,不住四散开来,炸开无数大大小小的花火,并震荡得空间上裂纹密布,好似一朵朵无形的花朵涟漪,好看极了。 它们再是澎湃激荡,折腾不休,也成为关七掌中的玩物,可是关七一时半刻居然也无法将其消灭,令他升起争强好胜的心思,“嘿,不愧是张侯的‘千一’。” 他瞪大眼睛,似乎一个看到了新奇好玩玩具的孩童般天真,五指则倏然开始了揉捏,眨眼间起伏震荡数十次,似乎将这一股朝天一棍的意境当做泥巴般的玩弄。 而在轻描淡写的每个细微动作之间,以指腹感受着力量与力量之间的纽带,关七陷入某种认真的沉思之中。 至于慕容博,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远处,米苍穹忽然笑了笑,他笑得尤其老迈,也尤其俗气,在笑容之后,便忍不住吐出一口热血,踉跄后退,蹲坐下来。 此时此刻的米苍穹,再无有一丝一毫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朝天一棍四大皆空的气势,却开心至极。 “我就知道,关七是天生武痴,我凌空打出朝天一棍奥秘,他必然受其吸引。”米苍穹转头看向身后,苦笑道,“我不能够以力量拖延时间,却可用师傅所传授的武学奥秘来拖延时间,这不是我米苍穹对关七的挑战,而是张侯对关七的挑战——朱大天王,接下来就看你们青龙会的底蕴是否足够了。” 第五十四章 人间行走身上的奥秘 楼上陷入寂静,楼下的战斗仍在继续。 剑影缠着剑光,剑气纠结剑芒,雪亮的锋芒继几乎汇聚成白光的海洋,形成两道纠缠着升腾的光龙。 这自然是慕容秋荻以及李忘尘的剑斗。 当战斗到达最激烈时候,就不管外界发生什么,除非能干涉到他们战斗的根本,否则两人根本不会停下。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这多余的精力,也没有多余的闲暇,更可以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若有半点分神,就将在眨眼间被对手败下甚至杀死。 但时至今日,这假设并未在双方任何一人身上发生。 他们尚是棋逢对手,也是将遇良才。慕容秋荻不得不佩服李忘尘的谨小慎微,这小子年轻之余,更成为了她的棘手敌人,不但不可以轻松解决,更是几次三番的给予她凶险感受。 但另一方面,她却始终不知道的是,李忘尘并未使用出真正底牌。 在数日之前,李忘尘以一己之力,先斩杀欧阳锋,再独斗鸠摩智、金轮法王、金燕神鹰四人,仍能斩杀金燕神鹰,这其中任何一人的武功,不止不在慕容秋荻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这其中的关键,当然在于“人间行走”这无敌强力的第六识,似乎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强大助力,等同于一个比李忘尘更加强大的武者,并且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远比活人还要灵活数倍,一旦运用巧妙,足可以令任何同级别对手大吃一壶。 像是独斗四大高手一场,其实就算李忘尘和人间行走加起来,也绝不是其中最强的鸠摩智和金轮法王联手的对手,但李忘尘有的是战斗经验,造成局部上以一敌二的场面,再进行某种类似偷袭的效果,金燕神鹰这对大金国国师夫妻,也死在他的手中。 ——在这方面的技术增长,李忘尘不得不感谢影子刺客杨虚彦的亲身教学。 虽然才不过和这位昔年的刺客之王交手一次,但既是生死之战,一举一动都深深烙印心头,杨虚彦对自身隐藏术和第六识的虚实灵活应用,令李忘尘印象深刻,不敢忘记。 所以严格来说,如果真要动手厮杀起来,慕容秋荻并不放在他的眼中,手握人间行走的他在战斗力的计算上永远可高估一个量级,并且彻底占据那个量级的最前端位置。 但关七几日来的话语,却成为李忘尘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关七是可以见到未来的,原作中的他便可见到“吃下人的大铁鸟、大铁虫”,更见到过二十世纪东边民族蹂躏神州的种种悲痛可憎之事,并因此而发疯发狂。 但在这个世界,他的所见所思居然更进一步,不仅跨越了时间,更跨越了空间。 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中,李忘尘杀死了他的景象。 老实说,这既让李忘尘感觉到震惊莫名,同时又有某种受宠若惊,不管如何,天上地下能杀死关七的人都该值得自豪。 但他转念一想,立刻有了某种危机感。 长久以来,李忘尘一直对人间行走的形象颇为在意,人间行走当然没有自我意识,武功也全来自于李忘尘自己,可是人间行走的外貌变化却遵循着一套截然不同的脉络,好像能指向一个不可言说的方向一般。 就好像市井民间的“画龙点睛”之说,李忘尘总觉得自己就等于是那个画师,人间行走便是一副他呕心沥血而成的大作,随着自己武功精进,人间行走越来越强,迟早会点上“眼睛”。 点上那“眼睛”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李忘尘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预料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自相遇关七,听他疯疯癫癫、前后错乱的讲述之后,这份预感就越发不妙起来。这份预感不依靠可言说的逻辑,不依赖切实可见的逻辑,完全出于感觉,却又如此令李忘尘确信。 所以他不用人间行走。 这反而让他释放了自己。 李忘尘本不准备胜过慕容秋荻,他只期望能够抵挡一段时间,反正有大腿关七,他有得是冒险的资本。 长久以来,李忘尘对自己的实力判断一向理性和保守,即便有必要的道义、底线、情感支撑,会令李忘尘做出不必要的冒险事情,可是他对时局的判断时刻保持着冷静甚至是冷酷。 比如说,他明知道自己不是邀月怜星的对手,即便有诸多底牌,最后胜利还是需要运气因素,但他仍会去做,因为这是他认知中应当做的事情。 但应当做不代表能做成,李忘尘认为胜率极低,心态悲观,他当日可说是带着死的决心前去面对邀月怜星。 现在他也有类似的心态,一开始的李忘尘并没有期望自己胜过慕容秋荻,因为他给自己设下了局限,他知道自己能摸到顶了在哪个位置,这种知道是一种经验的判断,是长久以来的桎梏。 一个小三合得二的武者,怎么可能是小三合圆满的武者的对手? 李忘尘有这样理所当然的觉知。 毕竟现实不是动漫,而是武侠,武侠里极少出现大喝一声完成突破的桥段。前世有人说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而成年人即便沉溺于童话故事中,也绝对不愿相信这种临时爆发这等感性东西。 ——但李忘尘错了。 他忘了一件事情,其实从头到尾,人间行走也并没有抵达小三合圆满的境界。境界是境界,实力是实力,这拥有着和李忘尘相似面容体魄的家伙根本也只是小三合得二而已,但他却能够拥有小三合圆满的实力。 既然人间行走能够拥有,我李忘尘为什么不行? 当决心不再使用人间行走,李忘尘连续回顾此前的种种剑法,他将独孤九剑、天外飞仙、神剑诀接连使用,已在须臾之间,洞悉通明某种灵光一现的东西。 那就是人间行走强大的真意。 这种种东西像是珍宝,像是明珠,被李忘尘伸手摄来,送入“神剑含光”之中。 也就是在这一刻,独属于他的神剑剑法,终于也大成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忘尘恍然大悟,剑光一闪,倏然间升起一股超乎寻常的绮丽光景,飞射而出,似毒蛇如闪电,荡开慕容秋荻。 番茄免费阅读 两人出现交战以来的首次停息,一左一右的矗立于街道两旁,静立而视。 在这一刻,李忘尘的心思总算可在激烈战斗中稍微分开一些,形成清晰活动着的思维,“人间行走之所以一直强大,并不是没有由来,其实是他浑身上下一直都有个运转着的武功,因与肉身神魂紧紧相连,以至于我丝毫没有发现。而那武功就是……就是他妈的‘万类霜天竞自由’!” 霎时间,李忘尘在战斗的激烈之余,竟然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本是来自于齐物论·天籁境界的武功,却在被李忘尘所学习之前,就先一步的降临到了人间行走的身上!? 原来这就是“人间行走”强大的根源! 这一尊分身总是能够越级挑战,横压强敌,成为任何人眼中比李忘尘本尊更加令人棘手的存在,就是因为他身上的“万类霜天竞自由”已强化了无数武功,而这完全是人间行走先天携带着的东西,如同手脚一般。 此时此刻,李忘尘忍不住去思考,这些武功的来源到底是何处? 难道真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李忘尘?他也创出了同样的“万类霜天竞自由”?而自己的第六识“人间行走”,就是某种可感应连接到平行世界自我的能力? 似乎只能这样解释,但李忘尘隐隐感觉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不管如何,领会了这点,一瞬间种种感悟涌上心头,对李忘尘的“万类霜天竞自由”功夫,居然大有长进,也终于令他可以与慕容秋荻正面对抗。 说到底,他就是人间行走,人间行走就是他。 人间行走可以使用他的武功,如魔刀、神剑,他自然也能运用人间行走的武功,这本就是一种呼吸般的本能,只是此前的李忘尘天然的认为人间行走是天生强大的异种,而非和自己一般无二的生命,从未如此想过。 这就等同于一个从未开口说话的哑巴,某一天即使嗓子徒然好转,可是从未有过说话的感受,也本能的认为自己仍不会说话,但若有人点醒了他,他也就能渐渐学会一字一句的表达感受。 感悟从来不是天降,而是本来就有。 李忘尘就在此前三剑之中,骤然领会到了这点,其实那三剑之中的最后一剑神剑诀,本来只有残缺的部分意境而已,根本不算是完整版本。 毕竟李忘尘也不过是从江枫所佩戴的玉剑上观得一剑,旷日持久,任他怎么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将其完整复现。可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李忘尘福至心灵的获得越来越多的感悟,而这种种感悟,全来自于人间行走的那一部分。 ——人间行走那里,竟然有完整版本的神剑诀! 甚至不只是神剑诀,天外飞仙、独孤九剑、如意魔刀,都是应有尽有,甚至可看到伤心小箭、惊艳一枪、朝天一棍、明玉功、九阴真经种种绝世武功的精要部分,如不要钱大批发般的灌输过来。 在眨眼之间,它们成为李忘尘“万类霜天竞自由”的部分营养,令他每一个呼吸都在壮大自身的精、气、神,逐步成为个超越境界的怪物! 最终灌输过来的武功,足有八九十种,是迄今为止,李忘尘所见所及的一切武功,不管深奥与否,只要是他亲眼所见,都成为自身的一部分。 但李忘尘隐隐能够感受,在人间行走体内的“万类霜天竞自由”宝库,还潜藏着更多武功,只是现今的人间行走尚且不能够打开其中的奥秘而已。这些武功的来源一概不清楚,但其中描写真切,每一门武功都被人间行走握在手中,是他的所有物! ——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些武功的? 于是在这刹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之中,李忘尘变强了。 第五十五章 方生方死 李忘尘的心潮跌宕起伏,划着曼妙的上下曲线飞腾和坠落,但他的实力却有目共睹的提升。无论他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到底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伏笔,他终究是不必为现在当下的事情而担忧的。 慕容秋荻已成不了他的威胁。 战斗的过程如果要做个比喻,等同于一场爱情。热恋的时候双方都满心承载着对方,像是一只局促紧迫的船只,仅能装下一个人,谁能占据主动,就看谁的船更大,有更多空间可容纳除去对方之外的东西,李忘尘十分勉强,他一开始大概只够装下慕容秋荻的半个身子,而慕容秋荻游刃有余的掌握着李忘尘。 但过不多时,李忘尘进步神速,他的剑更快也更有力,身法更灵巧也更自如,体能更强悍也更坚韧,他逐渐充斥在慕容秋荻的心中,占满着她的所有多余巧思,令到堂堂天尊进入吃力的阶段,同时自己也对慕容秋荻更加了如指掌,双方各自僵持起来,形成你包裹着我,我包裹着你,纠缠不清的奇妙形态。 而这个时期也只维持了少许时候。 若将慕容秋荻的心思划分为十分,她这时候的九分心思全在应付李忘尘层出不穷的攻势,剩下的一分中的一半在惊讶、震撼、不解、疑惑,而另一半则在苦思冥想如何解决这可怕的小子。 这是她的经验与智慧的决断,她不像女人而是男人,自小如此。 任何疑问到了她的手中,她的思维会立刻裂开成两份,一份是常人面临困局时候的种种感性,另一份则是当下立刻的去寻求解决问题方法之道,她一边想一边做,一边感慨一边完成,等到困境的总结在脑子里绕个弯儿,这件事情本身也已经在她手中得到了很好的处理。 这无疑是很累的行为模式,却也是慕容秋荻能从一介女流走到一方霸主之地位的关键,她深信这是自己之所以为自己的根本,也是万法之法、万全之全的解决方案。 迄今为止,她只遇到过两种事情可超越这套行动模式。 第一种事情是武功,更准确来说是武道,武道的奥妙若用一字一句写在书中,一定浩繁卷帙,慕容秋荻自诩天纵之才,也不得不在这条道路上取巧投机,成立天尊组织,四处偷盗武学,最终也才到如今的小三合圆满境地。 这虽是大地上九成九的人都比不上的巨大成就,足够令慕容秋荻自傲,偏偏世上总有大把比天纵之才更天才的人,他们以慕容秋荻所看不上的本能、冲劲、自在、感受等等含糊暧昧混沌不清的东西推动,竟远远超过了慕容秋荻苦心孤诣所能取得的成就。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我的智慧竟被这群笨蛋践踏?他们连自己的生活也料理不好,凭什么在武道上无往不利?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慕容秋荻恨死这些人了,也怕死这些人了,她像只自诩聪明的老鼠,躲在暗处磨牙划爪,羡慕光明的同时贬低光明,就算光明朝着她洒落下来,她也会恐惧万分的躲开。 第二种事情,便是爱情,与谢晓峰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谢晓峰分明爱她,却又不会屈从于她,有另一种东西隐隐与爱针锋相对,在这两股力量中间的便是那疲惫而无敌的剑神本尊,他要杀了她,尽管他爱她,正如她要杀了他,尽管她爱他。 他们两人的爱之浓烈,如不熄的火焰,没有片刻消磨,反而时时刻刻都在添柴加油,永远朝着更旺盛的方向发展。但同时,他们也清晰知道彼此是两种人,两个性格,于是他们也就成了死敌,越是爱,越要杀。 而今天,慕容秋荻会碰上她第三个无法处理的“东西”。 武道让慕容秋荻碰壁,是因为其浩渺混沌,慕容秋荻无法找到清晰道路与线索,她不知“道”也不“知”道更是“不”知道,每次钻研这个领域时只有满心的迷茫。 爱情让慕容秋荻难堪,是因为谢晓峰油盐不进,他有自己的原则底线,也有自己的人格魅力,慕容秋荻的理性部分碰到他没了手段,感性部分碰到他则为其吸引,他成为了她绝对的克星。 而李忘尘让慕容秋荻此时此刻的棘手,则无这么复杂的理由,单纯只是因为——快。 快!快!快! 李忘尘的剑快,人快,他的进步更快。 前世有部漫画叫做《jojo的奇妙冒险》,其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奇妙能力,并且以其对抗作为卖点。里面有这样一句话,“王有王的才能,厨师有厨师的才能”,只要拥有一定智慧和把握,弱小者的能力面对强大者的时候,也未必不能够反败为胜。 但在存在这样观念的故事中,却屡次有“无敌”之名的能力,其实这些能力总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可将人的智慧给断绝。 不管人如何聪明,能力的可能性如何丰富,但当“还没有想到就死去”,这一切的聪明和可能性都将像是晴空下美丽的泡沫一样的消失掉,再也不存在。 李忘尘就有这样的快! 慕容秋荻不是没有想过对付他的办法,对方本就是取巧进步,她又总是总览武学,称不上武学大宗师,却可得武道宗匠的名号。 对于李忘尘利用人间行走经验而大幅度进步的“万类霜天竞自由”,慕容秋荻虽无法得知来龙去脉的全貌,却也可猜到八九不离十的内容,甚至寻思找到武学中的破绽。 但她往往前一刻寻找到李忘尘的破绽,下一刻便没有了作用,因为李忘尘在不断变化,也在不断进化。 慕容秋荻使出三十七种手法,瞄准李忘尘境界上的弱点,但均是以失败告终。 神剑含光本就是法有元灵级数的招式,超越了武学的范畴,近乎神话,现在李忘尘抛弃人间行走,独自面对强敌,顿时更有精进,一番激斗,更令他不断打磨自己,他用剑,本人也像是个千锤百炼的宝剑,锋芒毕露。 思路客 这一切过往,在电光火石之间于李忘尘心中过了一遍,他心领神会,不等慕容秋荻思索,忽然抬头,一剑挥出。 他们相隔数十丈,但这一剑斩出的时候,李忘尘已来到了慕容秋荻面前。 刹那间手臂扭转,气力喷薄,逸趣横生,精气神凝结成为可肉眼看得到亲手触摸得到的某种“东西”,缠绕在李忘尘浑身上下,甚至融化了他整个人的形体。 这无疑是某种精气神圆满的领悟,李忘尘已一只脚站在了小三合圆满的门槛上了! 有这领悟在手,他剑光泼洒,时而像是水流,时而像是雾气,变化自如,动静有无,尽在掌握。 也就在这时候,李忘尘浑身上下八亿四千万的毛孔同时喷涌而出灼目刺眼的暴虐光焰,整个人仿佛一瞬间从实体的血肉变作了一道汹涌的火流。他的身体不住变亮,仿佛出现在人间的太阳,剑锋所致,空间甚至都一阵阵的扭曲,像是被极限压缩的弹簧,积攒着磅礴浩瀚的力量。 这是神剑诀,也不是神剑诀。 就是燕南天本人亲自到场,也会因这一招的面目全非而目瞪口呆,他的神剑诀本来是一种真气的极致升华的运用,要想将其神妙之处发挥出来,怎么也需要大三合中的“先天罡气”这样极度淬炼而成的能量精华才能达到标准。 但李忘尘在这一瞬间,却利用心随意传,将自己精、神二项,尽数化作气力值。 此时此刻的转化,绝非往常,事实上李忘尘若能打开属性面板,会看到自己的精、神两项数值直坠三点两点之后,仍不停留,还往下变化,直到一点两点甚至是零点,再然后……竟然还有负数! 没错,李忘尘将自己的精力、神力值,都扣成了负数。 就在这出招的刹那之间,他的精力、神力,都达到了“-1”的点数。 到达这个点数之后,心随意传立刻停止,因为李忘尘已没有了思维,怎么可能继续操控自己的身体呢? 而从零到负一,这本是极为微小的变化,充其量不过是为气力值增添两点数值而已,约等于大半个人的体能,对于这样的战斗微不足道。但是反映到了现实,李忘尘的血肉骨骼却渐渐失去了形体,而他的精神思维也在某种凝滞之中陷入了幻梦忘我之境。 他没有了身体,没有了思想,这反而换取了最大最大的能量。 其实气力值本身的数值,并没有因此而离奇提高,仍然是遵循着加减意义上的两点增幅,甚至因心随意传的百分之七十换算,真正得到的收益还不到两点。 但现实却给李忘尘这一招“神剑诀”极大助力,威力提升五倍不止,真真正正接近了燕南天本尊的一剑——这就是神剑“巨阙”! 在出剑时,因为没有了肉体束缚、精神约束,能量漫无边际的扩散波动,反而更加符合天性自然。其实精、气、神三道,是互相桎梏,互相支撑,也互相约束,它们共同维持着人的总合,失去其中任何一道乃至于两道,剩下一道怎么可能独立成人? 在这一刻,李忘尘相当于是“死”过了一次,他等同于一个巨大精密的机械骤然被抽掉了关键的零件,庞大的运转立刻停歇,从上到下的分崩离析。 按照常理,李忘尘等同于是魂飞魄散,他的确换取了巨大能量,但这些能量会立即融入天地之间,成为宇宙中的一个部分。 ——李忘尘捕捉到的就是这个刹那。 一个人既然死了,当然不可能维持“心随意传”,是以李忘尘在“死”后,形体与思维不复存在,而庞大能量尚未完全溢出消散之时,心随意传也将立刻停止。 但是,心随意传停止,也就象征着李忘尘的精力、气力立刻重新组织起来,他从满天的粉尘、飘飞的雾气中寻找曾经自己的部分,重新构成了一个人。 而一旦重新构建出了一个人,李忘尘刚刚恢复至正数的未停思维,立刻又继续着未完的“心随意传”,将自己的精力、气力立刻扣除下去。 于是,李忘尘的真气就在这样的处境中,不断溢散至天地间,又不断被精、神重新收拢到人体,不断的膨胀又不断的精炼,不断的化作神剑又不断的消散。李忘尘便通过这样的方式,以人的身体驾驭着天地巨力。 如此奇思妙想的绕过小三合、大三合之间隔阂而成的神剑诀,已别开生面的不输给燕南天本尊。 这其中的变化之快,可以说是夹杂在时间与时间中的缝隙,在距离慕容秋荻不到三寸的距离内,李忘尘死去了千次,又活过了千次。在这刹那,他真真正正体会到了《齐物论》中的“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的道理。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李忘尘的思想不断诞生又不住的消失,死亡中有生命的真意,生命中也有死亡的奇思,甚至时间也是一样,他死去千次,活来千次,这一切本发生在常人眼中的千分之一秒,但生死何其浩大,每一次如梦初醒的生和寂静断绝的死,都远远超出这场战斗的意义本身,等同于发生在李忘尘本人感知中的一千次轮回之中。 就在这样的生死轮回中,李忘尘忽然福至心灵,抬头一观。 他惊骇愕然地看到了一张老人脸! 好大好大的一张老人脸,大得只能看见云中的脖颈而看不见身体,大得令面孔的每一处铺满整个天穹,大得可用比太阳明亮的双眸俯瞰浩瀚大地,大得遮挡太阳而令天地皆黯无光,整个世界一片灰蒙蒙的状态。 这老人灰白色的须发纷飞,每一根苍劲有力,叉叉丫丫,像是飞腾的闪电,像是天边的游龙,他庞大伟大宏大浩大,像是宇宙本身的映照。 他就在这么个方生方死的状态中,静静看着李忘尘,好像从他出生在这个世界,就一直看着李忘尘,只是李忘尘从未发现他一般。 最关键的是,这张脸的五官,依稀熟悉。 他就是李忘尘自己。 ——更准确来说,是沿着四十岁人间行走版本的李忘尘,继续生长下去的状态!? …… 一剑斩下。 人头飞起。 李忘尘落地,抬手,五指上紧紧握住坠下的慕容秋荻人头,刹那间血雨泼洒,他透过血色眺望天空。 什么都看不到。 第五十六章 天人、地仙、圣王 鲜血从剑身流淌,李忘尘信手一甩,长剑在这一刻形成似鞭的模糊影子,但斩铁草从未弯曲过,那是力量过大速度过快而产生的幻觉。 擦一声,似风也给切开剁碎的声音中,连串的鲜血形成排列齐整的斜线飞射而出,落在地上斑斑点点滴滴答答,成散开似花朵般的形状。 李忘尘手上一扣,斩铁草重新变回那晶莹血亮的红色碎片模样,藏在袖中。 在他身后,慕容秋荻的无头尸首倒下,即使没有头颅鲜血泼洒,她仍是那样婀娜多姿风情万种,曼妙得惹人喜欢。不远处发出一声轻响,她的头颅也跟着落地,表情惊愕之中带着一丝镇定与冷笑,仿佛不管李忘尘拿出了什么东西,她仍有某种根本上的底气。 可是那底气终究没有完整的拿出来。 “它”落在了李忘尘的手中。 这当然是那柄被慕容秋荻当做剑的油纸伞。 李忘尘的右手扣住了斩铁草,左手却持着那柄油纸伞,轻轻一抖,伞面撑开,为他遮挡前主人身体内喷洒出来的血雨。过程之中,李忘尘指尖夹着伞柄来回打转,细细端详一阵,哦了一声。 “人间行走简直是个武中宝藏,当我洞悉我俩同时拥有的‘万类霜天竞自由’一道关窍,就将彼此之间的墙壁打通,令到其中的内容可以共享。就好像是水流从水位高的地方自如往水位低的地方流逝,人间行走的信息也朝着我流淌过来,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人,所以才有这样的奇妙助力。” 李忘尘点了点头,真力一催,眉头轻皱,暗暗摸索着油纸伞里的门道,“嗯,果然,这其中蕴含着一门通天彻地的剑法,乃是大三合高手的手笔。如果从人间行走那边查阅资料的话,符合特征的是……嗯,‘夺命十三剑’的‘第十四剑’!?” ——燕十三么? 李忘尘挑了挑眉,但倒也并不令人意外。 如果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剑道上的敌友,那么谢晓峰和燕十三则是剑道上的知己。要对付谢晓峰,必然需要燕十三的助力,但燕十三的性格冷淡疏离,大方坦荡,似乎不是慕容秋荻所能够利用的。 却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得到了这柄油纸伞。 这柄油纸伞等同于昔日江枫手中的小剑、李莫愁掌中的玉佩,是大三合高手的精气凝结,但和前两者运用“先天罡气”的手法不同,油纸伞中寄宿的是气神合一的“武道元神”碎片。 到达李忘尘这个境界,已经能初步明白大三合种种境界的奥妙,武道元神也叫做第二元神,人的精气神凝练到了巅峰,要寻找一个缺口宣泄,便需要将一种“他物”视作“己身”,进行元神修炼。 在魔道魔门之中,这练法又叫做“他化自在”,武道元神就是他化自在,他化自在就是武道元神。 这正如李寻欢将飞刀视作“元神”,神刀斩将小楼一夜听春雨视作“元神”,朱无视将护龙山庄门前一尊玉龙视作“元神”一般。 这和先天罡气投射出来的宝物并不一样。 先天罡气是将真气和精气贯通道理,让本来是“虚”的真气有了“实”的精气的性质,能够自我循环、永恒长存、不朽不灭,所以灌输给了其他物品,也能够在千里之外迸发出一击。 但这样的一击之后,东西便会粉碎,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就是单纯可一次性使用的玩意儿。 彼时彼刻,所谓玉佩、小剑、油纸伞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是个载体,其本质就是一团被固化的真气。 其实这不过是先天罡气微不足道的一种运用,体现出的本质是先天罡气级数武者的精气强横,可以在虚实性质之间转换,形成强横的攻势。 正因如此,这样的武者又被称作“天人”。 而精气合一·武道元神,则是将精神、意念等等东西,与肉身牢牢结合,化作实质性的念头,肉身或许不够强横,却可以发挥出超越法有元灵级数的招式,形成可怖至极的爆发力,如同小李飞刀、第十五剑皆是如此。 朱无视是残缺的大三合武者,但当他占据主场,施展完全,他有自信面对任何同级别的对手。 此境界将人之情之性寄宿他物,可以是剑,是刀,是石龙。是以有人借用《庄子·天下》中的一句话,“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 人是居在中央之圣,而刀兵杀招则是外用霸权王者手段,是因其中“内圣外王”之意,这样的武者也被称作“圣王”。 当然,还少不了的就是曾在元十三限和诸葛正我一战之中展现出来的“精神合一·天人合一”的境界,这就是念头与能量的完美结合,可以一念之下呼风唤雨、掌雷控电,天象即是人心,增加自己举手投足间的威势,这样的武者便可以称之为“地仙”。 武中天人、武中地仙、武中圣王,这就是三种大三合第一阶段的路线。 三种境界各有侧重妙处,尺长寸短不一而足。 天人横扫八荒、威能无限、鬼神辟易,似乔峰、李沉舟、燕南天、邀月怜星、慕容博等辈。 地仙天人合一、妙道灵悟,诸葛神侯、元十三限都是这境界而超越这境界,米苍穹则也在其中。 而圣王则移情动心,物人交融,不分彼此,刀兵外物是自己,自己也是刀兵外物,反复探讨这种“我”与“它”的关系。可得出种种答案,如“手中有剑、心中有剑”“我即是剑、剑即是我”“我不是剑、剑不是我”等等境界,而在这条路上,高明的如李寻欢、谢晓峰、燕十三、朱无视,尚未走出道路却已找到方向的有西门吹雪、叶孤城,他们可分别称之为剑圣、刀圣或者武圣。 总之,三条道路,象征着三种不同的武学观念,而能够突破这个关隘进入到下一境界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宗师。 大三合得二境界,就叫做武学宗师了。 所以,李忘尘手中的油纸伞并不能和此前见过的先天宝物一概而论,而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或可称之为“武道圣器”。 燕十三的真气质量,当然不如“武中天人”,不可能持久长存,但是他的剑意却可以,油纸伞中就寄宿着这样一股意志。 ——它能够帮助其主人使用出夺命十三剑中的“第十四剑”,但只提供完美的施展手法,却无法提供足够的真气,等若是燕十三陡然间夺取了使用者的身体,以其当前的状态用出这一招,威力自然不能够和本人媲美,但燕十三大三合级数的种种意识,仍可大大助益使用者。 相比起天人等若亲临的一击,油纸伞自然大大不如,但好处在于意识不灭,可以再生,对载体也不会造成摧毁,可以多次反复使用,甚至可令人每多使用一次就多体悟一分。 这甚至是某种教学的好手段。 李忘尘点了点头,“这东西是好,但我却用不着了。若我所料未差,未来的对手,可不是让燕十三为我出招就能够解决的了。” 他袖袍一卷,收起油纸伞来,转头看向身后的象鼻塔。 就在这时,忽地有乌云席卷,滚滚而来,黑暗如一张巨手,又好像迷天大网,突如其来,顿时笼罩住整座临安府,霎时间飞沙走石,闪电横空。 李忘尘一惊,却不乱,他双目熠熠生辉,又是期待又是兴奋看向这座矗立在黑暗、闪电、乌云之中的高塔。 《仙木奇缘》 大三合级数的交手,开始了。 第五十七章 水 到此为止,属于李忘尘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自有关七坐镇,胜利本属于意料之中,李忘尘带着强烈的自信心而来。但是面对慕容秋荻,他一开始并未有将其击杀的打算,或者说这算是一种奢望,就算是动手,李忘尘也只不过是想试试自己的上限而已。 他万万没有想到,当自己久有人间行走相助,甚至已习惯以二敌一的时候,一旦祛除这份助力,重新得见自己,居然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不过到头来,也不知道这份突破是好是坏,当汇集浑身解数,施展出“神剑巨阙”的一刻,李忘尘抬头观看到的巨大人脸,始终成为他心头沉甸甸的一份阴影。这似乎是他接触到了人间行走过多信息,而得到的某种“知觉”,是一种本能式的推理,也是一种无意识的断言。 总之,李忘尘醒悟到那九天之上的巨人,应当就是人间行走的本体。 他俯瞰大地,是在俯瞰谁?他那样巨大,是人是神?他为何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人间行走身怀的种种武学奥秘,莫非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种种谜团一进入到李忘尘的脑海,就似扎了根浇了水施了肥一般的迅速增长,然后大大小小的根茎须枝相互缠绕纠结不清,成为让他头疼脑涨的一连串问题。 他干脆不再去想,专注现在。 现在。 现在是什么时候? 李忘尘的目光无限放远,以个人的渺小视野,将整个临安风雨大作、黯淡无光的景象囊括在内。 他伸出手掌,闭着眼睛感受一阵,忽然点了点头,“来了,是一位‘地仙’。” 天上已然是风起云涌,云层又黑又浓,迅速聚拢汇集,形成好似煮沸浓汤般的质感,紧接着便如海浪般的翻滚不止,似乎在其中游动着三千七百九十二条蛟龙,周而复始的趋势着降雨劈雷的法咒。不一会儿,雷雨便真的降临了。 真是好大的一场雨,虚虚浩浩,苍苍茫茫,雨水充沛得如同引来长江黄河,波涛滚滚永流不息,它们下在高楼之上,灌入墙瓦之间,流入屋舍之内,一波一波,既是永不停歇,也将时刻增强,就好像是无数双柔软的手在拥抱整个世界。但在这柔软的感受之中,隐隐有一种致命的危险,柔软的手随时可拖曳着整个世界沉溺下去,沉溺到无限的黑,无限的暗,无限的水的世界里面去。 世界昏沉,陷入黑暗,风吹到了脸上,一种奇妙感受的感受袭上心头。 李忘尘紧皱眉头,喃喃自语,“……倾斜?” 他低下头看了看脚下,又踩了踩地面,忽然间有种天旋地转,整个大地平面的尽头,被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重重按下,于是把自己这边高高翘起的可怕感受。 “怎么回事!?” 这感受突如其来,狠狠砸入心中,似铁锤有力,如尖钉刺人,饶是李忘尘心智如何坚定,早已对大多数事情泰然若素,这一刻居然也不竟心头猛地一跳,有一种窒息般的难受与恐惧感觉。 他脚步忽然混乱,胡乱走了几步,手下意识发力抬起,去抓住旁边建筑物的柱子,试图稳住身形。 “错觉!” 幸好,动作不到一半,被心中的一声大喝强行制住。 李忘尘晃了晃神,收起这惊魂未定的心绪与动作,脸上不由露出苦笑,“他妈的,就算武功再高,若是整个大地板块都给人撬动起来,我做什么事情都无法保全自己,哪里是抱住旁边的柱子就可以幸免于难的?我本该知道这件事情,却仍然做出不够明智的恐慌选择,这到底是什么攻势,竟然能够令人产生这样的错觉,甚至令我这本已大半个状态脱离常人的武者,重新找到那种普通人面临天灾的本能恐惧?” 一时之间,心中涌出很多疑问,但也有一些疑惑可以得到确定。 毫无疑问,这是某种攻势,一种基于“天人合一”状态的“地仙”发出的攻势。而且这攻势的主要目标,并非自己,而是象鼻塔内的关七,自己也不过是被余波波及的池鱼而已! 这就和此前见过的李沉舟、邀月怜星等人的攻势全然不同,同时又和李寻欢、燕十三给予的感受相差甚大了。 雨水是真的,以大三合高手之威能,引发天地异象,并不出奇。但是借着雨水之威发出来的攻击,却是一种虚假的错觉,好像雨水泼天洒地,汹涌澎湃,将整个世界也淹没在内,甚至引发了大地的倾斜崩溃! 在这场雨水之中,对于关七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李忘尘强自稳住心意,凝神观看,他心知到了大三合级数的战斗,既可以是惊天动地,也可以润物无声,虽然这场大风大雨来得如此徒然,怎么也不算是润物无声,但至少没有造成巨大损害,已算是相对来说十分低调的做法了。 ——不知道来人是谁?此前那道光虹似乎是米苍穹的,这又不像是朱侠武的路数,难道另有高手? ——既是他们一方的高手,难道又是青龙会的龙首?既有一个高手到场,兴许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刹那之间,李忘尘想了很多,他说不出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只能确定一点就是没有担忧。青龙会在很多人眼中是可怕至极的东西,但关七绝不在这种“很多人”的范畴之内,绝对不。 不用担心,李忘尘有的便只会是期待和警惕。 期待是因为,自己长久以来与青龙会作对,或者可说青龙会长久以来和自己作对,令自己十分忌惮。而今日将极有可能有机会看到青龙会的真实实力,对未来有益无害。 警惕是因为,接下来到来的,极有可能是一个又一个平日里极少见得到的大三合高手,关七不用任何人担心,自己却未必有机会在这场战斗中能保全自己,别说有人关注到自己的可能,就是任何一招一式的余波,若不凝神应对,就会像刚才一样中招。 思前想后之中,李忘尘忽然察觉到面前的景致变化,但见远天之上,云层之中,忽地凭空形成一阵巨大漩涡,似天地倒转,苍穹成了汪洋,卷起巨大涡流一般,猛然朝着穹顶凹陷下去。 这一凹陷,足有一座山头般的大小,然后从中渐渐走下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拥有着无穷力量感觉的透明人影,数丈高低,身宽体大,健硕无比,竟然完全依靠着水流而成形! 他站在那里,握住拳头,遥遥看向象鼻塔的方向,似一个沉默的巨人,又好像是一尊水中的神皇,浑身上下充斥着力量感。水本是天下至柔之物,但形成此人的时候,却又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刚猛强横的味道,只是一出现,这股感觉就好像是旋风横扫八荒,刹那间传遍天上地下! 李忘尘一格激灵,只觉得一股强横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顿时明白两件事情。 一件事情是:他错了。 他以为刚才那股天地倾斜的感觉,已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攻击。其实却根本不是,那只不过是一种“余波”、一层“表象”、一道“涟漪”,就好像是水中的巨物陡然现身,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掀起惊涛骇浪。 其实对方还根本没有正式攻击! 第二件事情是:好刚猛的气势。 将武功以强、霸、劲、狂的方式施展出来,这本就是武学中的大道坦途,李忘尘一路见识,不少都是如此。其中最强者当仁不让的是李沉舟,次之大约是朱无视,再次之则是金轮法王。 可是此刻见到的这个人影,气势之强,之威猛,甚至在李沉舟之上。李忘尘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也一定超越了乔峰,超越了燕南天,超越了朱无视。 这个人到底是谁?天上地下,又有谁能够比上面几个男人更加威猛了? 象鼻塔内传出答案。 “好一个水母阴姬。”关七哈哈大笑,“柔水成了至刚,女人走了霸道,天上流淌着河,大地被人颠倒,世上种种常理,到了你面前便都不算什么。天下万般女子,除去武瞾和林朝英等辈,就属你最了不起了!” 第五十八章 自我毁灭 水母阴姬! 世外三宫之神水宫的主人,也是公认为神水宫、缥缈宫、移花宫中三大宫主的最强者,但如果说邀月怜星、天山童姥是江湖中的霸主,那么她便是江湖之中的传说以及神话。 这样一个人物居然是青龙会的龙首之一! 李忘尘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心头一紧,关七是传说,但水母阴姬更是传说中的传说,有人说她将武功练到了阴阳不分的地步,已经能够逆反先天,没人能说清她是男是女,也有人说她曾与隋唐时的三大宗师、天刀宋缺、魔门邪王、大唐双龙同时论道,更与女帝武瞾同时崛起于江湖。 不管如何,她是公认的武学宗师,是地仙的同时也超越了地仙。 ——毫无疑问,水母阴姬就是李忘尘在林朝英、诸葛正我、元十三限之外所见到的第四个大三合得二高手! 即使明知道关七受困多年顿悟武道,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个不可以用言语理论的存在,但是此时此刻要面对的绝非只有个水母阴姬,李忘尘本来的满满自信,在这一刻亦有些动摇。 这种动摇无关乎理智,就如同人分明知晓太阳和月亮谁大谁小,但若月亮亲自来到面前,仍会心驰神往、不能自已。只因不管太阳和月亮有多少量级差距,它们同是渺小人类个体不可企及的庞然大物。 关七话语如同滚雷,炸在半空之中,但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听到和感受到。 到了这样的武功层次,光是争斗已成为旁人所看不到的内容,临安府大大小小的瓦下墙下的众人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稀罕的暴雨雷霆,却想不到天地异象也不过是一个人的出场而已。 得到关七的赞许,半空中巨大的人影表面上毫无波澜,发出回应的声音。 任何人都明白,对水母阴姬的称呼应该用“她”,这是分外清楚的事情,她从出生到成长都是女性,但她身材雄壮,爱慕女子,嗓音粗犷,武功卓绝,种种迹象让人觉得她应该是不可一世的一方霸主枭雄,而非深宫闺怨中的老女人。 李忘尘听到了仿佛金铁交击的铿锵有力声音,阳刚磁性,充满魄力,光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几乎可想象出一张阳刚俊美的男人面孔,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用“他”来称呼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道,“本宫远在大唐,借由着青龙会秘法遁光而来。关七圣,你大名鼎鼎,超凡入圣,是吾辈所不能及也,但此时此刻到来的绝非只有本宫,还请小心。” 她的气势强,气魄狂,气质霸道,但说起话来却仍对关七尊敬有加,暗含敬佩之意,足见关七之名,对天下任何什么神仙佛圣而言都是巨大威力。 这是从某种意义上的认怂,但水母阴姬的认怂也带有她独特味道,显得干净利落,直指本心,毫无半句废话。 似乎他们并非敌人,而是朋友一般。 李忘尘曾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世上有许多无聊之辈分析水母阴姬奇特的行事,有人说她向往男人才作此打扮——这种人通常就是男人,也有人说她是在践踏男人——这种人通常是女人。但真真正正见了水母阴姬,他才知道她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她只是在做自己而已。 象鼻塔上,关七背负双手,展现出目空一切而自如自在的皇者风范,点评道,“哦,你竟然懂得洞中世界的遁光之法?这本不是你这能耐所能做到……看来青龙会中,还有大三合级数的高人!他为何不亲自过来?” 他们两的话语,令李忘尘听得懵里懵懂,唯一清楚的是水母阴姬确实是真真正正跨越数万里距离,降临了临安府。 这俨然已超乎武功范畴,李忘尘做不到,他相信水母阴姬也做不到。 这时候,他耳边传来轻声提醒,“洞中世界与我们所处现世一一照应,但又毫无距离尺度的限制,在彼处一个念头而动,在此处便跨越万里河山。青龙会中有与我同级数的高手,提前为他们布下秘法,一经启动,就可在神州大地任意驰骋。” 好贴心的提醒,李忘尘愣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当然知道这是关七的提示。这老家伙自己打得爽了,也不忘观看者的体验,别人都说他是疯子,李忘尘看来他简直是个大暖男。 如果有爆米花就好了。 李忘尘想,一旦松懈下来,他脑子里就忍不住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 水母阴姬道,“大龙头自然有他该做的事情,关七圣请先顾好自己。” 关七笑道,“你的武功不错,但要让我顾好自己,尚未够格啊。” 水母阴姬道,“如果说不止本宫呢?” 关七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话,他毫不惊讶,双眼发亮,“接下来还有几位朋友?” 水母阴姬道,“还有三人。” 关七忍不住喝彩一声,“好!” 能亲自对战水母阴姬这样的敌手,纵是他早已臻至“盗天机”的大三合圆满境地,也不胜欢喜之至。他本以为这场战斗会无比无聊,甚至动心为慕容博增长战力,可惜慕容博到底是个老朽无能之辈,走错了路也咬错了牙,注定是没办法与关七同台较量。 面对着这样一个慕容博,关七是失望,也叹息。自温小白失踪,王权霸业都成了空,世上便只有武道与战斗能令他心动、血热、发狂,但又有多少人能够有此水平?又有多少人够格与他一战?有多少人能够赐给他酣畅淋漓的一战? ——现在就有! “四个人么?”关七喃喃自语,似小孩儿盘算今日饭钱能余下多少去玩,“若再加上慕容博,米苍穹,朱侠武……” 水母阴姬叹息道,“这也是我们青龙会中一半的实力,若非关七圣尊之威名,实在难以见到如此众多的高手。当得知此事,本宫自己也十分好奇,关七圣面对吾辈合击,到底是生是死,能胜能败!” 一个人接过了话茬,“以我看来,当然是败,但不死。” 这是个苍老但平稳的声音,令人想到一碗满满当当的水,水平面与碗边齐高,甚至微微超出,但是不管怎么移动怎么玩耍,都不会溢出哪怕一滴。 一个黑衣罩身的难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水母阴姬的身旁。 他的出现,像是从水母阴姬那水形的身体中不断溢散出来的水汽给汇聚出来,水汽在汇聚的过程中转变为黑色的气息,形成了他一袭漆黑的长衣。 李忘尘心头一惊,因为在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时,他浑身上下的内力忽然动荡起来。 那种动荡,就好像是相对于这个人而言,他是个不稳定的存在。但他本身并没有任何改变,而是遭遇到了一种“对比”“凸显”与“映衬”,令李忘尘觉得分外的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甚至是卑劣的。 李忘尘遥望着半空中的黑衣人,打从心底油然而生出奇异的情感,好像是自惭形秽般的感受,是一朵尚未盛开的花看到了已怒放的花,是没长出羽翼的鸟儿看着高飞的雄鹰,是一副残破的画看到了国士无双的名品。 黑衣人没有露出半点面容,半寸肌肤,甚至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却令李忘尘感到一种浑然天成的完美无瑕。 在这种感受下,李忘尘瞬间想到了自己一切的不完美。 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站在这里,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天之骄子,自己不过是靠着系统才能有如今成就,即使如此也是他们弹指可灭的弱小虫豸。若非系统给予机遇,他更早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死得一文不值。 他又想到了人间行走,人间行走简直是比系统更加可怕的东西,帮他度过太多太多难关,不是人间行走而换做任何一种其他第六识,自己都有可能早就死在临安府。 他还想到了李寻欢,其实李寻欢给他的帮助,比前两者都大,但如果自己的叔叔不是李寻欢而是任何一个人,自己也早就死了。 还有江枫,若非江枫有燕南天赠予的玉剑,任我行也早就把自己杀了。 还有楚留香和陆小凤,如果不是他们,华山的时候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原随云…… 种种心绪,重重回想,一下一下撞在李忘尘的脑子里,几乎在刹那之间形成千涛百浪,打得李忘尘心潮跌宕起伏,似风暴席卷肆虐的汪洋大海,没个停歇的时候,更在每时每刻都往坏处发展。 任何人生存在这世上,都该有个生存的支柱,就像许多忠心耿耿的仆人,一辈子也不过为别人而活一次,人们将其冠以愚忠二字,却大大将生命当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其实生命之中,哪怕抓住一点再微不足道的东西,也是十足珍贵,不容任何人玷污的。 人就是为了这点东西而活的,可以将其称之为信仰,也可以将其称之为信念,有时候一个忠心的人不是忠心他人,而是忠心自己,忠于自己的爱与恨,也忠于自己的选择。 李忘尘也一向如此忠于自身,他不是任何人的奴仆,却以真心遵循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实存在着的信条和答案。 在这种前提下,才能确定“自我”。 如果终有一日他质疑了这些信条和答案,也就象征着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虚幻——更严重来说,当他推翻过去的自己,过去的李忘尘也被人所杀! “有点意思。”目光从呆滞的李忘尘身上收回,关七看向那黑衣人道,“你的武功与他同源,这是昔日阿修罗魔教的武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嘿,你就是公子羽?” 黑衣人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知道关七圣有没有把玩过木工匠具,其实人就是天地阴阳之间最大最精妙的一个玩意儿,人与人的争斗是笑话,只有将人当做一种器具,才能真正找到人的弱点,就好像找到一个关键的按钮,一按下去,这个器具立马就坏掉了。当然,说到底还是以强凌弱,在下给同道的小辈打个招呼而已,若以关七圣之境界出手,自然可保住他的性命。” 关七无所谓道,“我是答应过他一件事情,那就是保护他的性命。但你的说法我并不赞同,以同样根源的武功去感染他,常人会说是洗脑,是抹除过去,是杀死了他,但我又怎会在意这种事情?前一个李忘尘我喜欢,后一个李忘尘我也不讨厌,他一直都是李忘尘,怎会忽然死了又忽然活了?就是他忽然间想要杀掉世上一切人,只要他自己承认,李忘尘也仍是李忘尘,他的‘自己’不是仍在么?” 公子羽愕然,沉吟片刻,才叹了口气,“关七圣这样的人,才是真真正正的自由自在,从心所欲不逾矩。” 关七却忽然笑了,“前提是你真能胜过他,抹除他。” 公子羽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动作一顿,从鼻子里面哼出一个声音,“嗯!?” 第五十九章 关七的七 似乎出现了什么意外,公子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去,他像是忽然变成了个哑巴,也失去了对外界的知觉。 关七背负双手,脸上的笑容更见玩味。 水母阴姬则微微惊讶,她没有关七洞悉天地清明的感应力,不知道公子羽到底和李忘尘有什么纠葛,事实上她连李忘尘是谁也不知道,此次过来完全是因青龙会的盟友之情。 她一眼看去,自然对李忘尘的大体实力、年纪、状态知根知底。在她的评价体系之中,李忘尘也是十足的后起之秀,并不是可以随意把弄的对象,但若公子羽亲自出手,有这位公认为青龙会中最精通奇yin巧技、五花八门的龙首在场,来十个李忘尘也是白搭,可现实的情况却好像是两者之间陷入了僵持状态? 以大三合得二境地,把玩一個小三合得二的小家伙,本该是手到擒来,又怎会如此艰难? 水母阴姬不会也不愿相信这点,她目光一转,锁定在李忘尘身上,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在思索着什么。 她不动,关七也不动作,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整个临安府仍在风雨大作之中。不多时,慕容博眼见援军到来,逐渐恢复精气神,身子一纵,来到水母阴姬身旁。 而后在满天风雨之中,又有两道身影电闪而至,米苍穹、朱侠武也跟着到来此处。 青龙会的人越来越多,气势自然越来越大,朱侠武是个笑面虎式的人物,他宽衣裳、大袖袍,铁手铁面,气派很足。 而米苍穹则自打出朝天一棍,似乎到现在还没有缓过一口气来,仍是显得老迈腐朽无用,他一见到了关七,叹了口气,“关木旦,多年未见,你怎么重出了江湖?” 一见了米苍穹,关七的情绪微动,眼眸中首次放出与斗志不相干的光芒,炽热而浓郁,似沸水中一道化不开的火,“米苍穹,你来得好,斗败了你们,我要擒拿住你,逼问你一件大事。” 米苍穹苦笑道,“你想问我什么?不用逼,我大可以现在就告诉你。” 关七神色一怔,随即升起喜色,大喝道,“好,你这就告诉我小白的下落,我饶你一条性命!” 米苍穹道,“我不知道。” 关七怒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米苍穹道,“我为何要知道?” 关七道,“你是小白的师兄,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去向?” 米苍穹笑道,“我是她的师兄,你却是她的男人,你都不知道她去往何处,我又怎么会知道了?” 关七愣了一愣,这才明白米苍穹在刻意和自己开玩笑,他倒也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什么时候会逗乐子了?” 米苍穹也笑道,“故人相见,物是人非,不免横生感慨啊。” 关七道,“你不怕我?” 米苍穹垂眉道,“两位小侯爷已死了,他们成不了霸业,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关七呆了一呆,“你活着就是为了他们?他们又没有和你沾亲带故。” 米苍穹惨笑道,“我是个太监,太监的人生岂非就是残缺而无能的?就是武功再高,我也成不了正常的男人了,我只能将我一切的期望寄托给别人,方应看、狄青麟,他们就是我寄托期望的对象。他们一死,我就空空落落,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在意了。”他目光一动,看向下方的李忘尘,“但无论如何,我都得杀了他,也算是为两位小侯爷祭奠。” 相对于叙旧的两人,朱侠武则越是忌惮的东西越要装作看不见,对关七爱答不理,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这惊天动地的狂人强人根本无须在意,反而对公子羽、水母阴姬等同僚打起招呼。 水母阴姬应声,但是公子羽并不回应。 水母阴姬看出朱侠武的疑虑,解释道,“他正在与人斗法。” 朱侠武一下紧张了起来,双眼 为您提供大神苍龙纤月轩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最快更新,! 第五十九章关七的七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一闪,双手握拳,做出防备姿态,已瞄准了远处的关七,“是他?” 他此前神态之中的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在刹那之间已给打了个粉碎,活像是只见了猫儿的老鼠,更滑稽的是这并非任何即将发生的事实,也没有任何人误导他,纯粹是他自己时时刻刻警惕着关七,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惊弓之鸟。 水母阴姬对着李忘尘那边微微抬头,“错了,是那个小子。” 朱侠武放心下来,脸色稍微不自然了几分,紧张的动作也松懈下来,冷笑道,“羽兄好兴致,大战在即,还在这儿陪着小孩子玩游戏。” 水母阴姬道,“我已经和关七说好,还有两位同僚前来,在这段时间之内,公子羽想要做什么,就任由他去做吧。” 朱侠武皱眉,“他们怎么来得这样慢?” 水母阴姬道,“到底是新进加入的年轻人,不爱守规矩,也是常理。但他们既已应承下来,也一定会到,或早或晚而已。” 似乎像是在映照水母阴姬的话语,只过得一会儿,黯淡天色之中,就忽然卷出来一道闪亮无比的刀光来,似闪电劈斩,又好像是雷光耀眼,一下子从上到下的劈开大片滚滚雨水。 在刀光之中,一个贵气凌人的红衣身影从中缓步走出,每走一步,云气凝结在脚下,成为一节一节的阶梯。 在他腰间配有一柄弯刀,弯刀上一行大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雨仍在大片大片的泼洒,淅淅沥沥,瓢泼骇人,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小楼一夜听春雨这一句诗,顿时显得尤为动人。 在雨水之中,可见到他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孔,双目深邃,隐有神光,但一眼看去却似乎平平无奇,生出矛盾无比的感受,令人暗自咋舌。 在场众人,米苍穹虽然已入了伙,却终究不是青龙会中人,心中暗暗疑惑来人的身份。 水母阴姬忽然问,“阿修罗魔教的传人来了,尊妻何在?” 这位佩戴“小楼一夜听春雨”弯刀的男人闻言,立即露出微笑,“阴姬的意图太过明显,青青可怕死你了,怎会愿意见你。” 水母阴姬闷声道,“我绝非什么吃人的恶魔,更无意骚扰于她……” 男人无奈道,“这就见仁见智了,其实若有个男人想要见她,她倒是不怕,但偏偏是阴姬令她畏惧万分。嘿,或许是阴姬武功太高,令她难以对我有十足自信了。” 他说是这么说,但脸上笑容甜蜜,足见是一对神仙眷侣。 倾听他们话语,关七睹事思人,不免露出羡慕神色。男人也注意到了这点,转头看来,两人静静对视一会儿,男人脸上的神色渐渐消去。 既没有了笑容,也没有了甜蜜,他只感觉到一阵愁苦涌入心头,这愁苦令他罕见想起未得奇遇的时候的遭遇。这一切都是关七的感染力所致,他武功之高,一喜则天地喜,一悲则天地悲。 这种境界,绝非公子羽蛊惑人心、摧毁自我的小伎俩可比,而是深情浓情、烈情大情,霎时间铺张开来,把整个人给淹没。 男人道,“好功夫,看来这次来对了。”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在这短暂对视之中,米苍穹已悄悄问答于慕容博、朱侠武两人,两人坦然介绍,这是青龙会中新进的两位龙首之一,正是昔日“阿修罗魔教”当代传人,习得更在如意天魔刀法之上的神刀斩的年轻教主。 他的名字唤作丁鹏。 丁鹏目光一转,已锁定到了公子羽身上。 他自到场以来,和水母阴姬交流,与关七对视,都彰显出一代绝顶高手的气质,从容不迫,镇定淡然,但看向公子羽的时候,却在神色间多了几分微妙。 更在一眼之间,看出了公子羽现在的状态,“哦?” 目光顺着移转,落到了李忘尘身上。 严格来说,丁鹏和 为您提供大神苍龙纤月轩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最快更新,! 第五十九章关七的七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公子羽的武功同样源流于阿修罗魔教,丁鹏会神刀斩,公子羽会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但是公子羽武功的来源并非是魔教嫡传,丁鹏也不会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这一切的根源是昔年燕狂徒破阿修罗魔教,将魔教打得四分五裂,魔教教主也被其击杀,教内的武功四下散失,不再能够自成体系。 公子羽机缘巧合,习得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后来成为了江湖上的一代传奇。而如意天魔刀却仍保留在阿修罗魔教之中,更进化为神刀斩的绝技,最终继承到丁鹏身上。 两者的武功同源,若能互相补足,将大有裨益,可惜在青龙会这样的地方,就注定他们彼此都私藏武功,关系渐成微妙。 总之,公子羽觊觎着神刀斩,丁鹏也惦记着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两人的关系是敌非友,是青龙会中最为人所知的一对矛盾。 当然,慕容博也会琅嬛福地之中的如意天魔刀法,公子羽也早就学会,但更进一步的神刀斩却没有机会。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更是神秘莫测,丁鹏根本找不到丝毫偷学机会。 但就这一眼看去,丁鹏已看到了李忘尘身上,竟然同时拥有着如意天魔刀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武功! 李忘尘的武功,和公子羽重合度极高,只是更弱几个境界。 这小子怎么会的这门武功?我怎么一直都不知晓? 丁鹏目光一愣,但转念一想就想通了大半,当即冷笑不止。 他是青龙会中年轻一辈,武功虽高,势力却微末,公子羽神通广大,遮掩他的耳目,自然是小事一桩。所以迄今为止,丁鹏仍然不知道李忘尘的存在,但另一方面,公子羽也不能亲自出手,把事情闹大,否则将引来丁鹏插手,更加麻烦。 李忘尘展现出魔刀刀法,也才不过是几个月时间,公子羽万万想不到他进步如此之快,先只遮蔽了消息,具体手段还未部署下去,已到了如今阶段。 但老实说,丁鹏虽清楚两人的底细,却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这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领域,来自于同源武功的某种感应,其中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够说清楚的。 丁鹏思虑之间,一个人忽然从他身边走了出来,“有点意思,是吗?” 丁鹏并不意外,“你终于也来了。” 他转过头,看向来人。 此人发丝齐整,一丝不乱,像雪一样白的衣衫连一条皱纹都找不出。他轮廓优美,显露出冷酷,自负,无情,以及坚决,比刀还要锋利的锋芒。 丁鹏伸手抚摸腰间的佩刀,“同为青龙会中新进加入的新生一代,自从你加入青龙会以来,莪一直很想和你分个高下,可是你一直避而不战。” 来人道,“因为我知道,不用战斗已有了结果。” 丁鹏道,“是什么结果?” 那人道,“当然是宫九胜!” 他忽然低下头来,看向关七,他的眼中本来是空洞无比的,现在渐渐被一种东西填满,那是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喂,你知道宫九是谁吗?” 关七很老实的摇了摇头,“没听过。” 丁鹏忽然拍了拍手,笑道,“这事儿我知道,听说宫九是一种奇怪的生物,由九种东西做成,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极的冰,天山的岩,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以及一条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鬼魂。嘿,关木旦,怎么样,是极为可怕吧?”.. 即使在说这话的时候,丁鹏仍是不看向关七的眼睛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怕关七,所以说话的时候看向空处,显得像是个盲人。 关七哦了一声,神色如常,“是有点意思。” 这听来像是敷衍,让丁鹏有些失望,宫九更是脸色一沉,眼神中残忍的部分更加残忍,无情的部分更加无情,欲望深浓之处,自然更加 为您提供大神苍龙纤月轩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最快更新,! 第五十九章关七的七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深浓。 恰在这时候,旁边的公子羽忽然浑身一颤,低声道,“这不可能!” 另一边,楼下的李忘尘猛地抬起头来,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终究是笑着的,“他没有听过,我却听过。诸位也终于到齐了,水母阴姬、公子羽、丁鹏、宫九、慕容博、米苍穹、朱侠武——宫九由九种东西组成,关七今天也遇到了七个死人。” 他说,“真是好一场大战,请开始吧。” 说这话的时候,李忘尘满脸期待,就好像一个饿坏了肚子并且开始等待一顿饭的人。 为您提供大神苍龙纤月轩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最快更新,! 第五十九章关七的七免费阅读:,! 『』 第六十章 极乐大悲咒 李忘尘醒来了。 他敢打包票,这段短暂时间之内的种种体验,绝对超乎任何人的想象,就算怎样用文字去描述,也描述不到其中万分之一的离奇。 那就是,他居然和公子羽有了某种心灵上的共通。 而在那共通之中,李忘尘也终于有机会一窥到“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最后一招“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 何为极乐,何为大悲? 李忘尘一直难以理解其中的奥妙,其实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其他部分虽强,但支撑他走到如今地步,已经将其中潜力耗尽,种种武学奥秘,都成为他的血肉骨骼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自从武学有所成就,他再不像过往一样过多思索这一招那一式,这一拳那一脚,盖因为万类霜天竞自由是武学史上开天辟地的一道浓墨重彩,一切武功落到了李忘尘身上,便成了一道砖一片瓦,从下到上从小到大的堆砌成通天彻地的武学大厦。武学融入了李忘尘的浑身上下,一拳一脚都是常人眼中的绝世武学,他不用思,不用想,不用在意,便在这无思无想无意之间,得到了武学真意。 无意之中是真意。 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潜力也已被他压榨赶紧,已有的六门武功再无神奇之处可言,反而成为了李忘尘眼中的理所当然,正应如此。真正难能可贵的东西,仍是最后一门“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 这是支撑着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达到黄金级的根本大法,威力自然当与其他六门武功有天壤之别,甚至是可支撑到李忘尘直指大三合的关键。长久以来,李忘尘一直对其深为好奇,因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其他武功,可算是包罗万象,完全容不下其他武学的位置,可偏偏极乐大悲咒又拥有最为关键的总纲位置。 这不能不让人对其万分期待。 但就在公子羽施展蛊惑人心的手段时,李忘尘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天愁地惨”,什么叫做“极乐大悲”。 因为公子羽施展的这手段本身,就已经是“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的范畴了! ——这门号称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武功,竟既不是如伤心小箭、惊艳一枪、神剑诀、天外飞仙的大威力爆发武功,也同样不是如九阳神功、九阴真经、忘情天书的内功根本,它就是一门催眠术。 一门将心连接着心的武功。 极乐大悲咒的要义,就是在眨眼之间,通过内力、语言、手势等微小动作,令到心连着心,以可怕修为打破一个人的心防,进而将这个人的“自我”整個儿摧毁干净。 接着,将自己的“自我”复制一份,进入其中,令得世上存在着另一个“自我”。 最后则是两个自我相争,接着“极乐大悲咒”的某种联系,胜者可吸收败者的所有功力,成为下一个“公子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公子羽对李忘尘使用的,绝非只是他口中的雕虫小技,恰恰相反,他是要将李忘尘的自我给彻底抹杀,化作另一个公子羽。到那时候,世上将再没有李忘尘这个人,有的便只剩下“公子羽二号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类似于元十三限的操作。 元十三限斩断前我,生出新我,方能有机会将诸葛正我击败,但这胜利又来得何等空虚?元十三限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新生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又该做什么事情? 试想一个人转瞬之间,成为了另一个人,此前的种种一切都记忆犹新,却毫无实感,这是否就是极乐?这是否又是大悲?这是否已是天愁而地惨!? 而这其实也暗合公子羽的生平经历。 据说他曾在燕狂徒之后、李沉舟之前,暗中掌握着江湖大局,曾经是江湖中最有权势的黑暗皇帝,势力延绵之下,几乎与大明、大唐、大宋三国的帝王同阶同位。 最重要的是,江湖之上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晓天下三十五个门派向他俯首臣称,二十七道宗门与他相交甚厚,少林武当也颇卖他的面子,他身份之高,权位之重,几乎超过世上九成人物的想象。 但就在他权位最重的一刻,他却急流勇退,隐去江湖,于是一个恐怖的组织,也颓然崩溃下去。 而在公子羽的一生中,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像是忽然而来,忽然而去。 李忘尘则有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在这个时代,公子羽是李寻欢的前辈,可在那个故事之中的时代,李寻欢创造了江湖的第二个时代,公子羽则是李寻欢的后辈,他的武功虽高,但若算江湖上的地位,仍有两个人可以与其匹敌。 一个是叶开,一个是傅红雪。 这两人都可算是李忘尘亲爱二叔的后辈,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在那个故事之中,公子羽曾设下诸般陷阱,最终目的是令傅红雪成为自己的替身,为自己掌握偌大的江湖黑暗帝国,什么金钱权力乃至于一个女人,他都愿意交给傅红雪,最终也不过是让傅红雪失去自己的名字,而拿着一个“公子羽”的名头而已。 这经历,和现在李忘尘的遭遇,又何其相似? 甚至,眼前的公子羽,真的是曾经那个创造出江湖中黑暗帝国的公子羽吗? 他是否已是个“公子羽二号机”“公子羽三号机”,只是没人知晓他成长的过程,错误的认为其是原本的公子羽而已? 关七其实看出了这点,但他的角度清奇,知道所谓“公子羽二号机”绝非是公子羽本身,其基础的结构仍是李忘尘的思维记忆,只是被打乱重组,自我偏颇而已。 这就相当于公子羽是一栋木质结构的三层楼,李忘尘是石头结构的大宅院,公子羽虽令李忘尘变成了三层楼,却不可能令其构成自我的种种基本东西,从石头变成了木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所以在关七看来,就算李忘尘中招,变得如公子羽一般性格,他仍是他,这只不过是人生种种事情的一件,世上哪有人总能不变?米苍穹当了太监,性情大变,丁鹏奇遇得圆月弯刀,性情自然也和过往不同,同样是变化,怎么这些变化就是好的,可理解的,李忘尘变成个公子羽就不可理解了呢? 关七一视同仁,就算李忘尘以后成为和公子羽一样野心勃勃的家伙,李忘尘仍是李忘尘。 当然,他这种理解,就连公子羽也当作奇说神话,不可理喻到了极点,李忘尘可也是万万不能接受了。 他当时虽陷入公子羽的魔功之下,却也隐有知觉,听到关七的话语,已忍不住在心头大骂:关七这混账自己疯了癫了,七年来自我破碎再重组、重组再破碎,最后成为现在这副模样,等同于一个花丛浪子,看待李忘尘这么个纯情初哥第一次约炮,自然觉得稀松平常。 他恐怕还嫌李忘尘疯得不够,和自己不够对味儿。 关七袖手旁观,李忘尘也在这种状态下,仿佛只能坐以待毙。 但不管关七有怎样的动听理论,李忘尘都绝不应允“自我”的摧毁和清洗,所以他仍坚持反抗公子羽的意识入侵,也就是在这反抗过程之中,李忘尘渐渐摸透了“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的要义。 可惜的是,对此摸得越是清楚,就说明越被公子羽入侵得深,达到不可自拔的状态。 李忘尘渐渐知晓了公子羽的过往。 果然,他并非原本的公子羽本人。 当年的公子羽机缘巧合,得到“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法门,又恰逢燕狂徒遭受武夷山大围攻,李沉舟虽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却没有他能够把握机会,公子羽乘势而起,接管了权力帮大部分人员。 当时的李沉舟未曾想到去了个燕狂徒燕老鬼,却又冒出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公子羽,一时间也只能暂避锋芒,令公子羽独揽大权。 公子羽一度能打压李沉舟,迫害朱侠武,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朱侠武背靠着可怕的青龙会,此前不出手不过是忌惮燕狂徒的威风。 而当下公子羽独占鳌头,青龙会自然毫无顾忌,派遣出一位龙首,为公子羽“解脱”,但在激斗之时,竟也发现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可怕总纲,一身武功都可以借由极乐大悲咒移来移去,等同于武功是本体,人不过是个可替换的躯壳而已。筆趣閣 青龙会的任何一位龙首,都是一代枭雄,岂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龙首擒拿公子羽后,随便找了个客店小二,即拿去传授半年大悲赋武功,便令两人完成了“极乐大悲咒”的传承功夫。于是世上众人所知的公子羽再不存在,有的便只是青龙会的公子羽。 这之中的变化,让李忘尘不禁毛骨悚然,眼前的公子羽看似一代江湖霸主,实际上不过是二十七八的青年,他十多年前也才是个店家小二,整天谋算的不过是几钱银子的事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这十多年来,公子羽绝没有在武功上下过半分心思,他虽自认为和过往的公子羽一般无二,但本性之中仍有懒惰无能、侥幸天真的部分,人人都觉得他是绝代高手,实际上他却过得糜烂腐败,今日不知明日。 甚至若问起他种种武功之中的领悟道理,公子羽也绝对答不上一分半点,但他使用起大悲赋上的武学,偏偏又得心应手,拥有超过世上九成九高手的理解。 就如同一个人根本连字都不会写,却张口能吟唱出千古名句一样。 ——其实根本不是他在使用武功,而是大悲赋本身在运转。 ——大悲赋已不像是一门武功,而像是条活生生的生命,它是盘踞于人心之上的寄生虫,时刻寻找着下一位寄主。 这不是一种形容,而是切切实实的事实,武功成为了生命,拥有了灵智,人不过是个载体,而它自如的生活在这世间,将自己的所见所知一切隐藏于人心之下。 ——而它……或许已可称之为“他”的家伙,现在瞄准的对象,就是李忘尘! 何等可怕的极乐大悲咒?催眠术是表面一层,摧毁自我又是一层,吸收功力再是一层,但真真正正最核心本质的东西,仍是那一条被人养出来的“武学生命”,他卑鄙的生活在这世间,窥伺人的欲望也学会人的欲望,最终要不断成长进化,成为可无比恐怖的东西。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天愁地惨! 昔年无名氏创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据说书成时天雨血,鬼夜哭,写下此书的人也在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吐血而死。一门武功怎会如此夸张,现在李忘尘终于明白其中道理了。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这门武功,看似包罗万象,其实一切都不过是基础,六门各式各样的武功,等同于科学时代的种种轻重工业,而最后的极乐大悲咒便等同于人工智能技术。 最终制造出来的“公子羽”,便是天网! 而不管是天网还是极乐大悲咒,同样会造成人类的地位下降,人工智能掌控的世界可无时无刻的监视着人类一言一行,管理人类的思想与文明,极乐大悲咒则可令一个公子羽彻底成为他的傀儡。 可悲的是,“公子羽”自己却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了被抛弃的对象,李忘尘将会成为自己一身武功的新欢。 而李忘尘也悲哀发现,自己越是清楚这其中隐秘道理,也就越是被大悲赋所吸引,不可自拔。 若要形容,他像是身处一个汪洋大海,被卷入偌大漩涡之中,施展不出力量,摆动不了身子,脑子里分析各种各样的局势,清楚各种各样的道理,最终没有一条能够帮助自己。 甚至,他可隐约听到一声阴邪奸险的笑声,那笑声刺耳尖锐,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甚至不是自然界任何一种声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浩瀚海洋,其中的每一滴水,都化作了千万条蠕动的蛆虫,他们狂欢般的蠕动,嘻嘻索索的声音好似无数欢愉的叫喊,充斥在天上地下,充斥在每一寸空间。背景变成了整个宇宙,宇宙再无上下左右之分,有的只不过是自己与蛆虫,蛆虫充斥在无限空间,而李忘尘淹没在蛆虫之中,整个宇宙的无数乳白色的肥腻虫子从他的眼睛、耳朵、鼻子、下体、肌肤、头发……每一处的窍穴,往他的身体里钻进去钻进去不停的钻进去。 李忘尘无神的看向天空,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少,这象征着他思想的泯灭,极乐大悲咒会和他的“思想原料”制造出一个全新的“李忘尘”,那个“李忘尘”也和公子羽一般,受到极乐大悲咒的操纵。 这恐怕是连关七都看不出来的事情。 偏偏就在这一个刹那,尸体般的李忘尘的眼中有一道光闪过,光芒明恋锐利得如同一点星。 这是一点光,也是无限光。 在他距离沦陷最近的一刻,其实也就是他最了解极乐大悲咒的时候。 万类霜天竞自由,发动了。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大神苍龙纤月轩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 第六十一章 自我不灭 在那一刻,无数的蛆虫涌入身体的幻觉轰然破碎,李忘尘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后退两步,左右看去,发现是一片无垠草原,蓝天白云之下凉风习习,半人高的厚草被风吹成一波一波的碧浪,和此前或是无望或是骇人的情景可算是天差地别。 然后李忘尘抬起了头,微眯着眼,他隐约瞧见,在浩瀚苍穹的极限部分,有一点细小黑色在不住扩散,由小变大,似乎从极遥远的地方飞速靠拢,那扩散的样子像是墨汁滴入清水,又像是黑龙肆意狂舞,有种遮掩不住的气势,似乎完全从另一个世界袭击而来。 那黑色可毁灭掉这美丽的景色。 李忘尘心中有忽然而至的领会,他明白这蓝天白云下的大草原就是自己的身体,而黑色就是极乐大悲咒塑造而成的“武学智能”。 刚才那危险一刻,他的本能发挥巨大作用,极乐大悲咒的确是迥异于天下所有武学的恐怖玩意儿,无怪是阿修罗魔教的镇宗之宝,但武学终归还是武学,只要是武学,就逃脱不了他的“万类霜天竟自由”。 ——或者说,永远也逃不过那位永远在苍天之上俯瞰着自己的“人间行走”正体的掌握。 “人间行走”的“万类霜天竞自由”内涵丰富,已达到了某种李忘尘无法想象的浩瀚广阔地步,甚至极有可能囊括世间一切武学。若将“万类霜天竞自由”视作一个论坛,李忘尘则可算是一位冒用id的盗号狗,虽是查用另一位“李忘尘”的种种资料,只可惜对方的本体保底也是爱因斯坦,李忘尘只能算初中毕业,他能看懂的只能是自己遇到的东西。 而“极乐大悲咒”正正好就在那资料库中,它或许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武学智能,越是研究它就越会成为它的俘虏,但李忘尘却用了另一种方式将其看得清楚明白。 而既然了解,那就可以克制,须知常规意义上的武学争斗,都是在精、气、神三个领域之间,极乐大悲咒再怎么神奇,自然也不例外。 三种攻势之中,尤其以“神力领域”最为浩繁奥妙,可以做到常人永远不可理解的种种神迹,如变天击地大法纵览前世今生灵魂轮回,又如山字经可倒转时光借假修真,极乐大悲咒以心攻心,毁灭他人自我,塑造另一个“他我”,便也属于这一条道路之中。 但神力领域纵然玄妙,可以做到单凭蛮力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却也同样承担风险,那就是所有技巧性、知识类领域的共性——一旦被对方掌握知识,力量的差距将不再决定胜负关系。 这就是李忘尘反击的关键,万物公平对等,有优势就有劣势,若是同为大三合得二的人物以真气蛮力杀向李忘尘,李忘尘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化作灰灰,但偏偏在神力领域,一旦成为一个深深了解对方武功所有要点的真知者,这武功所能造成的威胁便不再巨大。 既已忽略力量而变得神奇,那么当打破神话之后,再强的力量在这个战场之上,也只能回天乏术了! “哼哼,‘我’用了外挂吗……的确,杀任我行,胜原随云,战月斗星,抗鸠摩智,入临安府……但那不就是‘我’做的事情吗?即使如何外挂,到最后也被‘我’掌握,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我’啊。” “这是条被‘我’固定下来的生命轨迹,身死而能不悔,命丧而可不灭,我的生命已无限精彩,我还有什么可自我否定的呢?” “我,不,会,死,的。” 李忘尘站在风中草中,发丝飞舞之间,忽然伸手,掌心遥遥与远处的黑色对应,五指发力,猛地握拳。 伴随着五指一握,可清晰无比细致入微的听到一个声音。 咯。 先是一声,又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 咯。 声音一下一下的传递过来,并且微末至若蚊鸣蝇叫,整体的节奏好似个植物人的脑电波,令人疑心是个不自然的错觉,到此时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有发生,直到第三声响起。 咯。 紧接着就是更快到来的第四声,再是第五声,接着是第六声第七声,第八第九第十声,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二十三十四十一百两百五百一千一万十万声声声声不停入耳。 每一声都越来越急,每一声也越来越大,像是大地的叹息,苍穹的嘶吼,世界的怒叫,风雷的狂欢。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李忘尘瞪大了眼睛,大脑几乎榨干了一切机能,在这一刻运转着自己从“万类霜天竞自由”中领悟到的,独属于自己的极乐大悲咒! 他见识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而这一幕完全是自己亲自创造的。先是所处的整个世界开始了巨大的变形,伴随着不绝于耳像是雷鸣轰动的巨响,无垠天空被划分作无数块份,然后一块一块的变化,有的重叠起来,有的分裂开来,也有的翻转成另一面,所有的变化井然有序又接踵而至,令人目不暇接的完成着,世界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操控着,进行独属于自己的精彩演绎。 大地也在跟着变化,它颤抖,它战栗,它跟着炸裂开来,炸开成喷薄的火焰,呼啸的狂风,汹涌的火焰……无数种元素朝着天空涌卷而去,形成大大小小的各色龙卷,天地交接,风雷齐动,世界转瞬间从风平浪静变得喧嚣辉煌。 而李忘尘站在天地之间,伸手握拳,忽地福至性灵,一拳猛地落下,舌绽春雷,“给,我,砸!” 一砸之间,他背后的种种奇观,忽然同时朝着他的背脊涌动过来,这完全是整个世界的丰富与复杂被他一个小小拳头所吸引,所有的一切寄托在他的五指之间力量的夹缝之中,李忘尘人不动,背脊似乎张开了无限绮丽辉煌灿烂的光带,那里面有他的所有他的一切,整个世界被他带动,那种大与小的对比一时间无法用言语形容。 而所有的内容注入李忘尘的身上,伴随着这一拳打出之后,便绽放出另一点黑色。 一线细细的墨色,黑得发亮,浓得发光。 那是李忘尘在转瞬之间,自己创造出来的“极乐大悲咒”。他心念一动,极乐大悲咒立刻迎向远处同样性质的黑龙。 在极远处还看不出来,但当越靠越近,细心一看,他的“极乐大悲咒”相比起远处汹涌而来的黑龙,显得又渺小,又可怜,对方不管是气势还是大小,都远远凌驾于李忘尘本身。两者对比,天差地别,如蚍蜉撼树一般,几乎可想象出硬碰硬的下场。 但又何须真正的硬碰硬了? 美丽的蓝天白云大草原都化作了极乐大悲咒,世界便回归一片虚无,两道黑色的游龙在虚空的背景之中也黑得发亮,公子羽的“极乐大悲咒”来得又快又猛,可是当真正到达李忘尘面前的时候,却猛然顿住,左看一看右看一看,呈现出失去目标的茫然。 世界一片虚无,只有两道极乐大悲咒,除去之外就是李忘尘,但李忘尘现在的身体是个感受的媒介,并非确切存在,也就是说极乐大悲咒已完全丧失了目标。 这就等于是双方摆开阵势的打仗,说好主城毁灭就算判输,但一方气势如虹到达另一方的主城,却发现本该是主城位置的地方空空如也,顿时就傻了眼。 胜利需要目标,既没有目标,又如何算是胜利? 巨大黑龙茫然无措,却不知道身旁有条同样黑色的小蛇正在啃噬自己的身躯,这攻势虽弱,却一下一下造成切实无比的伤害,只是来自于同类的攻势,并不能被黑龙感知。 它也根本不算是“武学智能”的本体,而是一道攻势的具现化,“极乐大悲咒”本身或许拥有不逊色于人类的智慧,但这道攻势还是只能攻击人类的自我。 但它哪里知道,其实李忘尘的一切思想、观念、武学以及种种汇集而成的“自我”,都以特殊手段被封装起来,化作了那条小小黑蛇。 在黑龙的视野之中,举目没有敌人,这条黑蛇则是自己的友军。即使对方对它进行了攻击,黑龙也毫无反击的欲望,李忘尘披着“极乐大悲咒”的一层皮,开始对入侵自己思想的极乐大悲咒发起了反攻。 这样一来,胜败已成为个确定事实,就算彼此实力天差地别,只准一方攻击的游戏还是玩不下去,巨大的黑龙再是力量磅礴,也被黑蛇一口一口咬下嚼碎。 最终,黑龙哀嚎一声,巨大的身体血肉淋漓,遍体鳞伤,慢慢消亡而逝去。 “好了,回来吧。” 李忘尘抬手,勾指,极乐大悲咒所化的黑蛇欢悦鸣叫一声,飞射至他手臂之上盘起,似倦怠的一卷。 就是这一卷之下,黑蛇如水一般融化,每一滴每一点的浸入李忘尘的体内,霎时间有无量量的物质、元素,从李忘尘的身体背部喷薄而出,似开天辟地般的汹涌而去,从一个点到一个世界的爆炸式扩散。 这汹涌的行为,等同于一次精神世界的开天辟地。 在精神世界定义中的时间观念与外界不同,几乎是千百万年的许久许久之后,李忘尘转身回头,怅寥廓,苍茫大地。 世界仍是世界。 …… 这短短时间在精神世界内的龙争虎斗,凶险之处,休说在场的其他几人武功再高,就是当事人之一的公子羽,公子羽内心深处的极乐大悲咒“武学智能”本体,以及一个武学修为冠绝天下的关七关木旦,也对其难以觉知。 经历如此一场争斗,李忘尘算是彻彻底底了解了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这门总纲武学。 这本是无比骇人的武功,等若是武学世界中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给世间带来无限灾难。但其实武学一道,从来看用法如何,科学世界的人工智能有圈养人类的天网,也有与人类建立良好关系的智能机械。 就在刚才,李忘尘发现,一旦将自我给坍塌压缩,进入到“极乐大悲咒”的状态,他对武学的把握领悟,都将达到一个无比恐怖的地步,甚至能够在转瞬间完成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其他六门武功的所有步骤,成为货真价实的“武学机器”。 既有如此预兆,李忘尘相信此战了结,给自己一定时间,恐怕会有长足进步。 当然,到了现在,已不是他的舞台了。 在众多高手面前拿不下个小辈,公子羽罩在黑袍之下的脸色更黑,他本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只不过是被极乐大悲咒操控的人形傀儡,深深看了李忘尘一眼,咬牙切齿道,“好,你很好。” 真是杂鱼言论。 丁鹏、宫九、水母阴姬、慕容博、朱侠武、米苍穹几人对李忘尘的狂言狂语浑不在意,他们不清楚极乐大悲咒其中内情,只以为公子羽小觑了李忘尘,一时失手而已。 当然,能逃过公子羽一时失手的攻势,以李忘尘的武功年纪而言,也极为了不起了,这小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只是相对于任何可成大器的家伙而言,面对着的关七才是真真正正的“已成大器”! 关七听了李忘尘的话,道,“你到底还是醒了过来,你这段时间的梦游似乎很有意思,等会儿能讲给我听吗?” 李忘尘笑道,“伱把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不留,全部杀了,我就讲给你听。” 这话一出,关七脸色不变,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说话的时候,他一抬手,指头动了动。 慕容博死了。 这是第一个。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诗与刀 一出手,关七便将慕容博杀死。 那是极为难以形容的一瞬间产生的事情,慕容博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前一个呼吸间还紧紧盯着关七的强者便倏然倒下,倒下的样子好像他不再是他,而是忽然变成了一个人偶,一个雕塑,本就没有生命,因而也支撑不了任何行动。 慕容博的死在瞬间发生,但瞬间的瞬间已有十分不寻常的一系列动作,其中任何一点变化都是武道中精华的精华,可令人回味无穷。 在场众人都能发现那些动作,包括一个最弱的李忘尘。 李忘尘经过公子羽的“极乐大悲咒”一道死关,再度完成性灵本真的领悟,虽然没有真正突破小三合圆满的境界,足以和九阴五绝、鸠摩智僧、金轮法王等辈齐平,但距离突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现在他作为围观者看去,虽然此战的任何一个参战者都是他不能敌过的对手,却也勉强可以捕捉到其中的一点细微的变化。 那就是关七抖动手指,一发指劲无声无息之间透体而出,跨越长空,杀到了慕容博眉心位置。 那道指劲炙热而炽烈,像是烧开的水壶里呼啸着的气流,蕴含着极大能量。似乎只要撞上任何东西,其中的热量就会一下子爆开,像是一团太阳扑面而来,将人焚烧殆尽。 慕容博并不是没有反应,也不是没有反抗,但他的反应太慢,反抗太弱。 强招临身,他瞳孔微缩,眨眼间从个干瘦老头变成个最灵敏的武者,摇晃大脑,双手抬起,十指如同莲花,隐隐有七星连珠、斗转星移的气象,整个人与天象浑然一体。 关七的指法是太阳,他便是进犯中宫的七星,能够斗转以及星移,令到天上换下一个太阳来。 这几乎是两人此前谈武论道,讲古作玄的实体演化。 关七手指再弹,离体而去的真气陡然间炸裂开来,像是太阳的光辉散去,化作千百个又细又小,四散而去的星光。有的星光划着弧形,有的星光倏然变向,有的星光加速冲撞,瞬间有千半个轨迹包裹着慕容博,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一起发起攻势。 这一下变化,正应了关七所言,天上天下举目都是太阳,每个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赵匡胤和慕容龙城没有差别,他们和任何一个平头百姓也没有差别。 万物同一,宇宙太虚,你斗怎样转?星去哪里移? 慕容博料不到这番变化,他的应对其实已经得当,但是偏偏关七技高一筹,或是两筹,也可能是三筹,也许是四筹五筹六七八九筹。总之斗转星移的真力是在刹那间被激发了出来,也反转了部分杀力,却最终还是力有未逮,令慕容博被打断了背脊,洞穿了眉心,缺失了心脏,他在一瞬间反应,也在一瞬间被杀。 这整个过程,只是简简单单一招,但这一招中的奥妙,结合着斗转星移的武功,却给任何人带来一种奇妙的韵味和感受。这其中就包括李忘尘在内。 即使并不知道关七和慕容博谈及内容,但他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其中的“武道真髓”之存在。 “这是……斗转星移。”他一旦领会,立刻就得到“人间行走”传递而来的武学资料,脑子里念头一转,将这门慕容博心心念念的家传武学奥义给领会清晰。 同时又冒出个念头,“而关七用的是‘参合指’,他以参合指破了斗转星移!?” 参合指同为慕容家的武学,关七狂到了极点,也傲到了极点,他痴迷于武学,于是不再是与人斗法,而是与武共飞,要用别人的武学将别人打倒。 讽刺的是,这本是慕容家最著名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本事,区别在于,慕容家全靠琅嬛福地中的记载及斗转星移的妙法,而关七却是真的眨眼间学会他人武功,眨眼间再施展出来,甚至往往比本人施展得更好更强。 李忘尘两个念头的功夫,快若电光火石,几乎是蚊蝇振翅一次的时间。在这时间里,关七的出手并不停止。 他一旦战斗起来就不停。 他一旦杀人起来就不止。 慕容博是第一个,而很快就要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七个。 李忘尘醒悟过来,机不可失,当下抬眼一看,关七已经来到了青龙会众人的身前,抬手就与一个人对了一掌。 好强烈的一掌。 整个临安府都震了一下,不是“像震了一下”,而是货真价实的震了一下。 接掌的是水母阴姬。 只有她有这样雄浑的真力,也只有她能够在发出雄浑掌力的同时,又在拙中藏巧,刚极生柔,以一股上善若水任方圆的柔劲将关七的掌力卸去。 这掌力一卸,从正面出击到四面八方,好像一座被藏在一个点里的山被放了出来,只听轰隆一声,一团一团漫散在天地间每一处的空气都被一股肉眼可见的“波动”抚摸过去,然后空气变成了凝固的状态,一格一格、一块一块的凝固在半空之中。 这种变化,一路传递,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席卷数百里上千里的方圆。 然后是震震震震震震! 这一震,象鼻塔周围的地界里,反而没有多少建筑受损,但是距离象鼻塔越远的地方,所受到的力道就越强,所过之处,就全都被力量席卷过、扫荡过、清洗过。然后那些高耸的建筑,宽大的建筑,华丽的建筑,就全都在一百个无论怎样去听都只觉得在同一时间响起来的声音里,忽然一下子就垮塌了。 就是轰隆一声,整个临安府的有十万个人分布在大大小小的建筑旁,一起拉动着一个绳子,将这些建筑高楼,全都给当场拆除。 就连遥远处皇帝的居所,也受到了波及。 这一掌是何等恐怖的力道,便可见一斑了。 水母阴姬如此卸去一拳,可能仅仅保留了十分之一的掌力,依然大受打击。她的样子不是人,不可能脸色苍白,却又比脸色苍白更明显的表现,那就是她水形的身体,忽然失去了人形,噗一声,当场变成了一团水。 ——并且还是一团正面凹陷,好像被一个无形的拳头硬生生打了进去,半天恢复不了的水。 关七赞叹道,“好,听说你的内力天下无双,能与昔日嫁衣神功大成的铁中棠相提并论,果然不俗。你再吃我一掌!” 他这一掌,用的本来就是水母阴姬的武功,掌力浩瀚,掌势澎湃,掌劲汹涌,是以在卸力之后,仍然可以席卷天下临安府,扫荡人间富贵楼。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可被水母阴姬抓到一点破绽。 到了她这样的境界,绝不可能像慕容博般,被自己的武功打得一招也不能抵挡而死。 她总算接下了第一招。 但也几乎不成人形。 水母阴姬现在的状态,类似于李忘尘此前遭受极乐大悲咒的状态,她变得没有思想,没有思维,也没有思绪,整个人的自我被关七一掌打得支离破碎,甚至可算是灵魂出窍。 在刹那之间,水母阴姬昏迷昏厥,难以自持。 她能抵挡一招,但第二招恐怕是抵挡不住的了。 幸好,她不是一对一的面对关七,她永远也不会选择一对一的面对关七。 慕容博身死,水母阴姬接掌,几乎是发生在同一时间的事情,似他们这样的境界,如他们这样的武功,战斗的时间尺度可拉到一千日的夸张,也可在最微末的须臾之间发生千百次变化。 关七没有下杀手,他的眼神忽然发生奇妙的变化,像是有绿色的光芒透瞳而出,好像是燃烧着的火。 有一种魔性旺盛了起来。 有一种邪念炽热了出来。 他的武功再度转变了,一门是魔性深浓的武功,又一门是邪性强烈的武功。但关七就好像是一面镜子,面对了谁他就施展谁的武功,他现在施展出来的两门武功,自然和“神水宫”的水母阴姬,毫无关系。 是两个人,一左一右。 左边的那个人出刀了,他出了魔刀。 李忘尘一眼看过去,就被那魔刀深深吸引,像是一个人着了迷,又好像是恋爱了,这和极乐大悲咒的失去自我不同,反而是自我强烈的凸显了出来,被一股力量拉扯着,放大着。 简直连天地忽然都变得渺小了,自己和这魔刀变得同样伟大。 这是什么魔刀? 连如意天魔刀也没有这样的魔性。 ——只有那柄刀了。 一道凄厉残缺的圆呈现在半空,似月的锋芒清澈明锐,带一丝轻吟的响动,好像一首娟秀的诗。 这不只是魔刀,还是一柄有诗意的刀。 李忘尘曾经也见过另一门有诗意韵味的刀法,那就是苏梦枕的金风细雨红袖刀。但是红袖刀只是有诗意,却没有诗句,有感,却不能发,有才情,却无法表达。 这就像是苏梦枕这个人,他武功高,人才好,禀赋佳,却残疾而残缺,心中有壮丽山河,无法道一言。 可这柄刀不同,它有大志,更有完成大志的能力,它有才情,更有表达才情的余暇。 于是李忘尘可以亲眼看到——从刀法里看到一句诗。 亲耳听到——从刀声中听到一句诗。 亲身感受到——从刀势中感受到一句诗。 叫做—— 小楼一夜听春雨。 李忘尘几乎能听到自己的一声呻吟,那是学刀用刀的人看到了刀的顶峰而忍不了止不住的本能。 丁鹏施展出了魔刀。 毋宁说魔刀带动着丁鹏。 又或者说,根本已经不分魔刀和丁鹏,丁鹏和魔刀,他们的关系类似于水母阴姬和水,甚至比那更为紧密。 而同时,出现在另一边的是公子羽。 丁鹏引发了关七的魔性。 公子羽则带动出关七的邪念。 他的双手合十,然后出掌,双手合十的时候像是和尚拜佛,有一瞬间的宝相庄严,身上的一切欲望都紧缩起来,像是彻底禁欲,也像是再无多余念头。 但是出掌的刹那,欲望如同山崩海啸,倏忽而来,根本是止不住的。 魔性动摇人心,邪念则撩拨神思。 然而,不管是魔性、邪念,加起来都掩盖不了一样东西,一种力量。 那就是斗志。 关七的战斗的意志。 斗志可以驱使着魔性,也可以掌控着邪念,斗志与其说是斗志,不若说是一种“玩”心。 关七“玩”的就是战,耍的就是斗。 他全神贯注、全心全意、全力以赴的去“玩耍”,他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对他所喜欢的玩意儿,如此用心,也如此尊重,“玩”得近乎“痴”,“耍”得近乎“狂”。 关七痴狂的笑,痴狂的出手。 他出手的招式,是丁鹏的魔刀“小楼一夜听春雨”,用的是五指并拢的手刀。但是关七的刀不是魔刀,也不是神刀,而是一把手刀,一把刚刚好就在这一刻最适合以一种“斩”的方式杀出去于是关七也真的用一种“斩”的方式一扭身便杀出去的刀! 圆月弯刀能令人看到、听到和感受到一首诗,但小楼一夜听春雨这几个字眼,太哀婉,太凄凉,太清冷,也太收敛了。 关七不喜欢。 他换了一首诗。 在这一刻,其实除了丁鹏和公子羽,同时出手的还有很多人,但这两个人出手最快,其他人稍后一点。这里面包括了宫九,也包括了米苍穹,包括了朱侠武。 来了!丁鹏出刀的时候,忽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两个字。 来了!公子羽出手的时候,忽然颠三倒四的想到了这两个字。 来了!其他众人紧随其后的时候,忽然全无道理的想到了这两个字。 到底什么“来了”? 是他。 他来了。 ——那狂的魔来了。 ——那斗的神来了。 ——那天的敌来了。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关七圣来也! 所有人都见到了那一抹刀光,正如他们看到和听到和感受到的那一句诗。 叫做是—— 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怒刀 关七的出手快若无影,重若雷霆,但无论任何人都可清晰看见他的刀路,洞悉他的刀法。 那是一抹闪烁在天地间永恒不止的清影,接天连地,刀气森寒,令得整个临安府的所有人都不由生出有人刺破肌肤、威胁性命的可怕感受。而伴随着可怕感受升起的同时,更有奇妙的斗志给灼到了人,浓烈的战意给烧着了心。 在这一斩下,时间已成为个无比模湖的概念。 多少人看不见这场战斗,却已身在了战场之中。 霎时间,李忘尘仿佛能看见无数道画面,在刀中闪烁。 临安府破板门有这样一户人家,男人姓吴,以卖果为生,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经由媒人介绍,近日娶下了一位姓潘的人家,是个极娇俏美貌的小姑娘,令人羡慕不已。 这本是人生美事,无奈在关七的刀光之中,却出现令人郁卒的“未来”发展。 约月半之后,吴果农愕然发现潘氏居然与一位开了药铺的大官人私下通奸,之所以嫁给自己,全然是为了遮掩耳目,即便被丈夫发现也毫不羞愧,反依仗着奸夫势大手黑,行事愈发明目张胆、放肆夸张,时常公然带着奸夫进入房屋,将吴果农当做是空气一般的对待。 吴果农一时热血上涌,挥舞着拳头冲向奸夫淫妇,却给那大官人三两下功夫打得鼻青脸肿,好数日没有下床,等到他病愈安康,不得不摄于奸夫的势力手段,终于还是强忍耻辱,只当做这妻子与自己毫无干系,划分界限,不与他人强争斗狠。 然而道理是一般,念头又是一般,吴果农终究无法将其视若无睹,终日见知妻子与他人相欢,听着街头巷尾的消息,心中愁苦愈多,偏又无能为力,生活也变得一塌湖涂,开始借酒消愁,没日没夜的折磨身体。 如此半年过去,好好一个精壮小伙,变得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的无能酒鬼,而将他害得如此处境的两人,男的仍是嚣张跋扈,女的更是珠圆玉润,活得好生快活,令不知道多少人暗暗感慨,心道老天无眼、人间无道。 如是一个雨夜之中,吴果农坐在家中饮酒,家中只他一人,围绕着如豆的一点灯火,陪伴他的也仅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时无比的孤寂愁苦。等待许久之后,才渐渐有了个马车啪嗒声音靠近,下来个轻轻巧巧的脚步,耳边那艳媚的笑声逐渐放大,伴随着个嘎吱声响,风风雨雨跟着一个人吹进了房间。 ——就在这一刻。 很难用“这一刻”来描述这一切的发生,因为这一段故事,本来就是在一瞬之间,以一种总体的状态从关七的刀法中演化出来,像是一幅画,可以从左看到右,像是一句诗,可以从头看到尾。 关七像是一个画师,又像是一位诗人,他的刀法在演化这似真非真、似梦迷离的一切。 但就在这一刻,关七斩出一刀“神刀斩”的时候,吴果农仿佛也感觉到了这穿越了时空,颠倒了梦想的一刀。这分明是半年之后发生的事情,这分明是被关七以客观角度描述的故事,却与此时此刻关七斩出来的一刀产生了某种穿越了时间的共鸣。 半年前的一刀,半年后的一夜,却可产生一种“这一刻”的共鸣感觉。 这点共鸣小而微末,似炸开的火星,但是一经产生,立刻迎风而起,炸开无数的能量,无限的怒火,无穷的气魄,进而推动出一个绝不后悔永不回头的决定! 吴果农抬起头来,怒吼一声,举手便斩,潘氏一个反应不及,尖叫一声,已给一刀斩死,分作左右两截飞出。但只听轰隆一声,这一刀令到风雨大作,雷声与刀声竟赫然是混作一团,尔后霹雳闪烁,电光横空,门外马车中的大官人尚未反映,已给吴果农冲出房间,又是一刀噼向马车之内,同样被一刀斩死,分尸当场。 这平庸无奇的吴果农所用刀法,赫然是魔教嫡传、镇宗之宝,令李忘尘也难以比拟、公子羽更梦寐以求的——“神刀斩”。 ——好关七,竟在这一刀斩出同时,一边是穿越了时空,影响了未来;另一边是点拨了真意,传授了神刀斩的妙用。 是真真切切的神刀斩,绝非任何假冒伪劣货色,虽然以吴果农水平,甚至都称不上武者,更遑论摸到先天大道的门槛,但这样的后天之刀,仍可见到神刀斩不可一世的锋芒与精髓! 如果说神剑诀是天道自成之剑,神刀斩本就是人间磨砺之刀! 李忘尘心头一动,目光一闪一烁,重新回到关七的刀光之中,吴果农的故事不过是这样一刀千百个刀光中的一个截面,其中还有不同故事,有的在过去,有的在未来,有的是临安府,有的是南京城,其中事无巨细,大大小小,有的是勤恳汉子的妻子通奸,有的是一对相爱卷侣被门户士族阻隔,有的是妓女与书生约定承诺却被背信弃义……如是种种,皆是人间不平,令人忧愤的事情。 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些被欺压、被凌辱、被踩在脚下,但是又愤怒、震怒、暴怒、狂怒的人们,到最后都同时斩出一刀来! 下书吧 只要有这愤满怒火,一经点燃,立刻勾连此时此刻,关七所发出的一式“神刀斩”。看似是关七发出了这一刀,其实是万万千千怒火推动着这样一刀,看似是万万千千的怒火,其实一切都在关七一心所引动。 这既是一也是全,关七被无数人的刀意所淹没,关七的刀意带领着无数人。 如此惶惶大势袭来,登时令在场所有敌手,不管平日里地位多高、武功多高,此刻也全无所用,犹如身处惊涛骇浪、四面八方都是潮涌般的攻势,一时之间竟有种不知如何面对的绝望感受! 这种绝望,不只是面对了强敌,更是面对一种“不了解”的事物而生出的恐惧。 须知武学一道,本来是越钻研越深邃,越玄妙越高远,世上绝世武功,无一不要求天资、机遇、勤奋并重,所谓大智慧、大机缘、大毅力,莫不如是。像是“神刀斩”这样的绝学神功,就算将原本秘籍摆在在场诸位天之骄子面前,任由他们翻看体验,都难以在须臾之间弄清楚其中的玄虚道理,更遑论当场施展。 关七能够使用神刀斩,这本是令所有人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前提,他是天才,更是强人,他会武功,更好像根本就是武功本身。所以在场众人早就做好准备,不管关七施展出如何神功绝技,绝不会吃惊。 但关七能够使用不吃惊,那些贩夫走卒、果农屠户竟然一个一个的使用出来,这怎么能让在场众人不惊讶? 他们都是人中龙凤,自然看得清楚,关七这一招神异至极,却绝无半点幻觉迷离之说,一切都是过去或未来真实发生的事情。其实时空之间的迷思,对他们这等高手已并非难以企及的神话故事,元十三限能够倒转时光,郭靖能够洞悉轮回,在场众人当然也或多或少有所接触。 关七能够环视平行时空,这并不出奇,出奇的是他能够隔着时空传功教学,令到那些一辈子也拿不了刀杀不了人的家伙,转瞬成为了一个个了不得的绝世刀客。 这些人纵然武功奇差,甚至在这一刀之前根本不算是武林人士,但所施展的神刀斩却货真价实,令人震撼。 这一堪称奇迹的行为,足以摧毁所有习武者的常识。 而关七就是这么个颠倒常识的人! 李忘尘忽然叹了口气。 他当然也是武者,他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常识,或许和别人有点不同,别人往往认为他是个怪物,但关七在他眼中也是个怪物。 神刀斩这样的武功,是李忘尘也十分眼馋的神功绝技,但关七一眼学会之后,立刻广发天下,令到无数平行时空之中,不知多少平民百姓同他一般的拔刀便斩,点燃怒火,一跃而成为了绝世刀客。 世上多少不平之事,就有多少把神刀。 这是什么刀法? 怒刀! 好一把壮怀激烈的怒刀。 而在壮阔之后,李忘尘却心生寂寥之情,就好像登高望远,走到了极处,便看见了悬崖,也看见了悬崖之后的万丈深渊。 他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 关七啊。 你露出了这一手。 这场战斗还有什么看下去的必要呢? 有这一刀,李忘尘像是个吃饱了珍秀美食、龙肝凤胆的大胖子,他满足无比,反而见不得低劣油腻食物,多看了一眼都要觉得恶心反胃。 像丁鹏、水母阴姬、宫九这样的人,这样的武功,本来是李忘尘心心念念想要一观的,但现在已不必要看了。看得多了,也会干扰到自己回味关七的神刀斩,到时候不免得不偿失。 他不准备看了。 更何况,李忘尘还有一件急事要去做。 他转身离开,整备衣装,去往一个地方,叫做蔡京府上。 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李忘尘并没有看到,在关七的刀光之中,多了一幅画卷,一首诗歌,一个身影。 那是在约一炷香时间之后,李忘尘一刀斩下蔡京狗头的画面。 正是神刀斩。 第六十四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李忘尘的身影像是一支射出的箭失,在细密浓厚漫天漫地的瓢泼碎玉之中划出一道锐利笔直的真空痕迹,紧随而后的雨水前仆后继地补满短暂的真空,却也让他整个人变成了一道雨幕之中的亮芒。 他的身法不只是快,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气和杀机。 只因为关七的一式神刀斩「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的刀意,已深深镌刻在他心头。这一入心头,立即点燃他心中的怒火,也成就了他的杀意,怒火和杀意簇拥起来,像是薪火触碰出一点火花,这点火花就是李忘尘领悟独属于他的神刀斩的关键之处。 就在这过程中,李忘尘有极为奇妙的感受。 一方面,他能从心里触摸到一点蠢蠢欲动、似要破土而出的神刀刀意;另一方面,李忘尘从更加宏观视角,去理解到了关七这一刀其精妙之处。 他既要理解到神刀斩这一绝技,更要理解到关七何以能够将神刀斩传遍诸多平行时空。 原来在刹那之间,关七一刀斩尽,神刀斩不再是神刀斩,成为独属于他的一道烙印。关七利用自己洞悉诸多平行时空的奇特「盗天机」,将这烙印笼罩整个临安府范畴,只要是身在临安府之人,不管武功高低、心性善恶,只要有一点怒火种子,立刻与此时此刻的关七遥相呼应。 李忘尘本不属于这一道范畴之内,但是当他心中产生一个杀死蔡京的念头,而这念头由怒火推动的时候,他也就立刻成为了关七刀法之中呼应的一份子。 他心中那点念头,也将逐渐可以蜕变成不可思议的黄金级刀法「神刀斩」。 但光是如此,并不让李忘尘得到满足。 他转身、离开、寻蔡京,而就在这短暂时期,醒悟到关七刀法的奥妙同时,更不知足地想要去触摸关七的「盗天机」。 「平行时空,平行时空……」李忘尘心头暗忖,「不管那巨脸和人间行走与我有着何种关系,又有怎样的态度立场,他们总归是来自于平行时空。若是与我有助还好,但稍有半点威胁,我又无干涉平行时空的能力,岂非是只能够任人宰割?」 一想到在施展出「神剑巨阙」时候,在天穹上的那张须发如电的巨脸,李忘尘心如有电窜过,有种酥酥麻麻、空空落落的感觉,这感觉令他极为不妙。 他暗下决心:「若有机会,一定要掌握关七这份奥秘,为我的以后做筹划,否则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有毁于一旦的危险,未来更将受制于人。」 李忘尘今非昔比,临安府的历练早将他变成了天下一流高手,短短几个念头之间,已划破数公里的距离,越发靠近了蔡京府上。 一路之上,他目中所窥,得见现在的临安府凄惨模样。 原来,此前随着水母阴姬到来,本来是天河翻滚,乌云堆积,然后便是一场仿佛将临安府八十八年内的所有雨水留在这一日降下的浩繁大雨,遮天蔽日、影影绰绰而来,形成了无比浩瀚的气魄。 这雨水淹没街道,噼里啪啦,本已足够吓人,但仍维持在大雨程度,显见是水母阴姬功力虽高,却有意收敛,并没有完全将自己的威势四散开来,形成天灾般的威胁。 但是当关七一掌袭来,用的恰恰就是水母阴姬的阴柔却雄浑、狂勐却浑圆的掌法时,反而可令到水母阴姬自己也接不下来这招、受不了这一击的时候,天地便彻底乱了。 那不知何处涌来铺满天穹的长河,像是崩溃的建筑,再维持不住形体,朝着大地一块一块的砸落下去,那轰隆轰隆的声响,像是神祇砸落下来的雷霆一般可怖。只这边一擦,便撞炸一座高楼,那边一碰,又开辟一道闸门,令到临安府霎时间面临天灾,本来是紧闭房门的许多人家,也立刻被冲刷破开,在仿佛雷霆地火般激烈的雨声之中,李忘尘也隐隐听得到惨叫无数。 他武功虽高,但此时此刻,整座城也泛滥成灾,没有半分安全之处,又怎么能够救下半条人命? 「这一场大战,临安府只怕殒命一半。」李忘尘暗叹一声,但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关七等人的这一战,绝对已超越了甜山一役,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将整座甜山推平炸烂,临安府又怎能安然无恙? 其实以关七武功,若有心还护,只怕可在令临安府在安全范畴之内的同时,将青龙会众人解决。但前提是令关七也打得不畅快,不痛快,可关七何等狂人?他在某个程度上是比元十三限更加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能帮李忘尘,却不会受控于李忘尘。 「借助他人的力量,终究不由本心。」李忘尘暗叹一声,一时不忍往下看去,只凝神去杀蔡京,「关七本不是我的同路人,无法要求于他,只是几日来相处,令我得到一种错觉,仿佛他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疯魔战狂。但事实却是我错了,他如此草管人命……我、我又怎么能够将他视作同道?今日之后,还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吧。」 其实,所谓分道扬镳,各自寻路,只是暂时的想法。 李忘尘在这一刻,心中升起另一种真正的想法是:他想要喝止关七,令关七不能为所欲为,令到天地之间再无这样殃及池鱼的事情发生。 可惜,他暂时没有这般本事,只能将这种想法,深深埋藏在心头,半点不敢显露。 就在这种念头下,李忘尘身影一顿,他终于来到了蔡京府上。 …… 蔡京府中,也遭到了这场前所未有、浩瀚可怕的水灾,偌大一个华丽府邸,偏偏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大股大股汹涌起伏的波涛之上,漂浮着大块小块的各种残破碎片,勉强作为立足之地。小的不过让一两人蹲守,大的则有五六人、七八人 蔡京也在其中,此时此刻他面露仓皇之色,在这天地剧变之中,饶是如何位极人臣的丞相太师,也顿觉力不从心。 万幸,他身旁仍环绕着数位高手,搀扶护身,勉强还有些气派。只是随着李忘尘搅风搅雨,这几位高手也含金量大大降低,竟降低至先天之下,显是名不见经传的二流人物。 这些人的武功,或可与向问天之流相提并论,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方雄主,可是若真正到了现如今的大舞台、大时代之中,便成了可怜无比的小喽啰。 此时此刻,他们也露出惶急之色,全无半点高手风度,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天灭我大宋?」 「如此一场大雨,只怕把整个临安府也给淹了。」 「外有强敌,又遭逢水灾,这大宋只怕时日无多,咱们兄弟几个要不就去投奔大唐大明如何?」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太师还在场呢。」 「嘿嘿,太师深明大义,岂会在意我等冒犯之语,只怕、只怕还得资助我等一些路费呢。」 这几个江湖之中的人物说着说着,目光盯上了一身华服、远眺苍穹、面色凝重的蔡京,其中一个面露邪笑,朝着几个兄弟使着眼色,其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暗暗点头。 却是趁火打劫,又或可称之为「趁水打劫」。 他们自是浑然不知,蔡京身负「山字经」奇力,一身武学虽然不成体系,却可算偏科进入了先天境界,再是缺乏战斗经验,也绝非他们这等后天喽啰可比。 蔡京全当他们的种种暗示是给瞎子抛媚眼一般,作为青龙会中地位特殊的一员,他既非原随云、慕容复这样的年轻骨干,同样也非朱侠武、水母阴姬似的十二龙首,而是在地位上同整个青龙会对等的合作式编外人物。 虽然力量上,青龙会与他相比,不过是沧海比之一粟,但若论到尘世间的种种机心手段,青龙会反而需要蔡京这么一个人才。 他当然知道这足以令无数人摸不着头脑的天灾因何缘由而来。 「是水母阴姬!」蔡京皱眉沉思,「她与何人交战,战得这样惊天动地?刚才还是水波不兴,现在却已惊涛骇浪……纵览天下之大,能令她掀起如此天灾的,恐怕不超过二十人,是庞斑还是思汉飞,是武瞾还是云飞扬——嗯,是谁!?」 心中闪过一个一个名字,蔡京忽然醒觉过来,抬头一看,正对上飞逝而来的李忘尘。 一语不发,李忘尘已对着蔡京出刀。 出这一刀之前,他的心中像是开了个洞,小小的洞口之中,一种生命力在勃发,在升腾,也在呼啸。 那是神刀斩的种子。 在这一刻,李忘尘还是不懂神刀斩的,他只是有某种预兆,有某种倾向,于是也有了某种感知。 直到现在,出刀的瞬间,李忘尘是身随心动,他在出招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出力怎么发劲,只有一种感觉支撑着李忘尘瞬间甩出手臂令斩铁草化作浓艳红色的魔刀一刀轰轰烈烈地斩下去。 于是他斩出了「小楼一夜听春雨」。 为您提供大神苍龙纤月轩的《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六十四章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免费阅读. 第六十五章 不能杀的蔡京 首先是,杀蔡京。 蔡京是何许人也? 他欺上瞒下、只手遮天、怀奸植党、镇压良民。 他势力大,足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心意奸,足以在无数英雄英豪的杀意下仍风光无限。 他阴险却骄横,也狠辣而狡诈,他可以颠倒是非,也可以扭曲黑白,有他在的一日,自然是朝政日非,再无公道,就连诸葛正我这样的人物,也只能在他的面前苦苦支撑一杆孤零零的正道旗帜,而如乔峰、洪七公、岳飞似的,分明个个英豪人杰,却更被他逼得在朝堂几无立足之地,若非近年来兵祸连起、诸国进犯、内乱丛生,给了精忠报国的机会,他们几个怕也没有现今十分之一的威名。 于是是,杀蔡京! 没错,这样的人当然该杀。 杀了蔡京的人,是江湖上的大英雄,是朝堂上的大人物,也是天下九州一颗轰动的明星。杀了蔡京的人,可以得到无数人的认可,乱党会成为正道,奸邪也将变作栋梁,枭雄可以变为贤者,蔡京是不可不杀,也不能不杀,他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一大祸害。 但却是,杀蔡京? 蔡京到现在也没有死。 这或许是无数人心中的一个念头,却终究止步于口舌之前,未能成为天下的一个共识,他们想说却没能说,要说却不可以说,敢说却没有命说,最终有很多人当做蔡京不存在的过活,有很多人死在了刺杀蔡京的路上,更有很多人成为了蔡京的属下而杀死前面那些人。 最后只有,杀蔡京…… 蔡京就这样成为了一个难以杀死到甚至难以击倒,难以击倒到甚至难以受伤的神话。 所以通常来说是:杀蔡京。 往往会变成一个了不得的:杀蔡京! 可久而久之留下来的却一般都是:杀蔡京? 最后千百个一样的念头汇聚而成一声叹息:杀蔡京…… 杀蔡京。杀蔡京!杀蔡京?杀蔡京…… 这个世上,谁能杀蔡京?谁能杀死蔡京?更母宁来说,谁能不被蔡京所杀?又或者蔡京根本是个杀不死的东西? 到,底,谁,能,杀,死,蔡,京? 答桉是—— “我!” 一道无限巨大的刀光噼开了一切迷蒙的混乱的念头,一跃而起的李忘尘瞪大了眼睛,感觉这刀光好像也真的将自己的脑袋一分为二,他大喝一声,“好幻术,好一个‘山字经’!” 此时此刻的临安府已满是潮水波涛,天上天下都是无穷无尽的水花,李忘尘身穿黑衣,一刀噼下,成为融入在浩瀚城市黑海中的一滴水,却又偏偏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成为最重、最有力、最渺小却最强硬的那一滴水。 他人在空中,刀光比声音更快十倍百倍,声音却不可思议的瞬息而至击中在场每一人的心中,似闪电如雷霆,成为类似烙印般不可磨灭的东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蔡京仰望抬头,童孔收缩,脸色在刹那之间迅速发白起来,“不可能,他怎能破我影响信心之奇力!” 原来刚才的种种念头,都是蔡京所致。 他一身武功,都在昔日三鞭道人所传《山字经》中习得。 《山字经》另辟蹊径,别具一格,严格来说这不是武功,而是纯粹的精神念力的修行法,以大欲望大执念而成就大神通大威力。 这门武功映照于元十三限身上,乃是通过忍辱神功而得到的扭曲意志而升华成动摇时空、重塑自我的力量,而到了蔡京身上,便又是在多年享乐纵欲把握权财的过程中,将心之一物的力量放大到极限。 也就是几乎达到小三合极致,无限接近大三合的“神力先天第六识”境界。 多年以来,蔡京树敌无数,但最终还是没有被刺身亡,甚至从未受伤,这很难说不是一种神话,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武道发达、强者如云的时代。他对外从未展现出丝毫武学底蕴,却无人不相信他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甚至就连诸葛正我、朱侠武、米苍穹等临安府举足轻重的人物,都不清楚他的真实底细,仅有同为山字经修行者的元十三限能探知其中虚实。 诸葛正我深谙兵法,知晓不能轻动,无数次地试探蔡京,却次次被蔡京以轻描澹写的手法化解,更令到这位朝堂上唯一可与之抗衡的正道栋梁不能涉险,更遑论还有个元十三限,于是形成了僵持局面。 在诸葛正我心中,蔡京武功之高,只怕不下于元十三限。 可没人知道的是,越是神话了蔡京,便越是加重了他的《山字经》奇力。 越是神秘,才能越强。越是剥开来看,便又越是虚弱。 连你的敌人也认为你不可击败的时候,你便真能不可击败。 当年蔡京刚刚出道,山字经奇力孱弱无比,其实可被普通先天轻松解决,偏偏一路智计频出、勇气屡现,在种种不可思议的情况下初步塑造出自己的神话,令人有了深不可测神秘高手的印象,之后便一路起飞,直至如今只手遮天的朝堂枭雄。 而在这其中,诸葛正我派出的刺客其实起到了不小作用,他就如同一个不断让主角升级的大魔王般愚蠢,培养起一个让自己无法捉摸的蔡京出来。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讽刺,甚至连诸葛正我这样的绝世天才,也不免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不知道自己多次的谨慎举动,反而助力于蔡京的神话成型,真正变得不可击败。 这就是蔡京的“第六识”。 可惜他偏偏遇上了李忘尘,是那个从元十三限口中得知了其人真实底细的李忘尘,更是个历经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最后一道劫难“极乐大悲咒”的李忘尘。 “天愁地惨·极乐大悲咒”究其本质,就是个钻入人心、瓦解自我的武学妖怪、武道智能、武功异形般的恐怖东西了,假以时日几乎可以毁灭整个武道世界,其危险性对比山字经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李忘尘能突破这一道磨难,成为修习这门武功的幸存者,完全是从不可能中寻找到的一丝可能,就是这短短时间、险象环生的交锋,也让他对心灵世界有了全新的认知。 有如此两重因素,他才能够破开蔡京的山字经奇力。 两者这交锋之快,完全是蔡京一眼看向李忘尘,李忘尘就从一个“蔡京不可能被杀”的幻象之中,清醒过来。 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刀来了。 雪亮的刀光几乎笼罩天地,与周边瓢泼大雨不一的另一种寒意袭上身心,好似在刹那间将心里变得空落落的,成了一座无花无草无树木的荒丘,只剩下千百年的死寂凄凉。 蔡京脸色正在发白。 那是种不正常的白,像是脸上的血色骤然间一下子全部消失,被一种力量抽干去净,人不再是人,成了一具僵尸。 不,显而易见,蔡京连成为僵尸的机会都没有,他上就会死在李忘尘刀下。 可就在这将死的关头,蔡京勐地大喝一声,“者!” 他双手合十,朝着胸前狠狠一拍。 这动作太快了,即便在百倍音速之下,李忘尘的刀竟也跟不上。 而接下来在转瞬之间,当蔡京的脸色发白到底,毫无血色,几乎像是一张素净的白纸时候,却似乎像触底反弹、否极泰来,又立刻以一种堪称神奇的速度,再度红润了起来。 周围的几个人却忽然倒下。 这几个人都是蔡京的保镖,花了巨大价钱雇来的这边一个掌门,那边一个宗主,前面一位帮主,后面一位大师,他们平日里在江湖上可一呼百应,可是现在却像是一堆牵线木偶,然后每一根线都同时地被人剪短。 卡的一声,所有人同时倒下,再无半点呼吸。 蔡京却忽然挺了挺胸,直了直背,他本来是个老态龙钟、贵气逼人的大人物,还带了一丝丝的文雅气质,但现在却莫名其妙的精力充沛,双眼发光,像是四十头大象、五十只白鲸、八十头勐虎、九十九只狮子的生命力都融入这一个身躯。 ——山字经对付不了你李忘尘,还对付不了你们几个后天货色么? 以山字经汲取周围保镖的生命力,在这关键时刻得到补充,结合自身横强念力,蔡京立刻迸发出不逊色于同级别强者的威能。如同起死回生回光返照,他从将死的境地发起反攻! 蔡京双手合十,面容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眸中则燃烧着火焰般的红,他对着李忘尘怒目而视,忽地爆发出一声大喝,“贼子尔敢!” 好大的一声。 不是区区如洪钟大吕的程度而已,在这漫天漫地飘飞的雨水之中,蔡京一声巨喝,顿时整个天地一起震动震颤,每一方寸的时空都在动荡不息,仿佛世界这个意志也都跟随着这一道声音汇聚出无比恢弘的力量,要去强行的将李忘尘给停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就在这样的一个瞬间,李忘尘在天上挥刀而斩,蔡京在水上凌空怒吼。 天地之间满是潮水汹涌,两个人身影一上一下的凝固其中,成为永远不可被人忘记的画面。 第六十六章 真假虚实 战斗是一件勇勐的事情,据说有足够的勇气,就算实力不如对方,也往往能够以弱胜强,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便是如此。 而蔡京一生,偏偏贵乏这种东西。现在风这样大,吹得人脑袋晕,雨这样飘摇,打得人皮肤疼,他一时又冷又伶仃又不舒服的,已十分怀念自己的温暖大床。 山字经的精神奇力便就是这样的不甚便利,就算可达到扭曲现实以假乱真的神奇效用,却不可能干扰到这点小风小雨,远远不如哪怕后天武者的真气作用。 都这样子了,还打什么打?蔡京的心灵强大而弱小,强大是说多年精修近似道家坐忘佛家禅修的法门而得到的念力,弱小却是他从未经历过生死决战的经验贵乏。 他明知道此战该胜该赢也该要专注用心,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一会儿后悔修行了山字经而非其他神功秘籍,另一会儿疑惑李忘尘的来历手段,再一会怀疑自己是否能胜。 在这生死一击的关头,他没有信心能胜过眼前这狂妄的小子,若是一般性质的死斗,他定然已未战先败、未败先死。 但幸好,蔡京有的是无上神功山字经的秘诀,此法夺天地造化,取日月精华,开百代之先河,想他人不敢想,对人心力量的研究已达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蔡京心中升起了不自信的念头,进而变成了一种挫败感,但这点好似蜡烛上燃起的小小火光的东西,就好像身处一座封闭逼仄的房间般醒目独特,转瞬给蔡京发现。 他立刻默念山字经经文,将心中的念头一点一滴的驱逐出去,心灵恢复清明,似一面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镜子。 所有的精神、意志,都在这一刻集中起来,成为光洁柔滑的镜子上平均分配的每一粒尘埃。 当不自信的念头祛除,蔡京忽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像是他过去的五六十年并非一个老谋深算的奸臣而是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而今日只不过是他一百次战斗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次。 他抬起眼眸,在昏天黑地之中与李忘尘定睛对视。这一切发生在极为微小的刹那,蔡京的心绪出现裂痕,随后弥补破绽,圆满自足,都是转瞬即逝。 一旦开始时间的流动,立刻像被堵住许久的洪流骤然得到释放般呼啸而过,并且前所未有的狂勐徒然,时间竟变得似乎比平日里更快过去。 两人在半空中一撞。这一撞轻巧而灵动,像两只晕头转向而不辨同伴的小鸟,被乌云和风雨涂抹得分不清是明是暗是昏昏沉沉的半空中,有小小的火花微微地那么闪烁了一下。 刷——空中的风雨似乎乱了那么一阵,好像是凭空刮来了另一股狂风,将本来朝着一个方向的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细密厚重的雨幕短暂地呈现出乱箭式的效果。 随后两道身影落了下来。李忘尘双脚踩水,如履平地,他单手持刀,稚嫩的面容彰显出一种庄严与肃穆。 蔡京一袭长袍,他的须发沾了水,黏在苍老的肌肤上,或是卷曲发亮,或是拧成一股,但是双眼透露出别样幽深遥远的意味,背负双手,自有一股气派。 霎时间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这两个人。李忘尘道, “山字经真是奇妙,元十三限已让人惊讶,蔡太师同样予人无限惊喜。”蔡京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戟指,破口大骂, “混账贼子!你好大的胆——”一个 “胆”字刚刚出口,他脸色一变,此前的种种红润之色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伸出来的手指却立刻勐地握拳,整个人身子微微颤抖数次,几有跌足样态。 勉强发力支撑,才刚刚站稳,胸口处已渐渐浮现出一道由浅而深的刀痕来。 这刀痕竟给人一种持存长久、无法磨灭的感觉。李忘尘神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 “你输了。”刚才的一击交锋,蔡京没有击中李忘尘,自身反而中了李忘尘的一刀。 蔡京面目扭曲,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打在半空之中,啪得甩出一条水的飞溅,用力之勐,甚至带动他的身体一个踉跄, “死!你胡说,我怎么会……我怎么会死……我的山字经夺……天地造化……我是不会死的……山字经,山字经,山字经啊……”他胡言乱语的同时,身上的刀痕则呈现出奇妙的状态,伤口周围,竟泛起一阵镀金似的光辉,点点滴滴的从血肉中涌出,仿佛佛祖金象上扣下来的点点碎屑,又好像是太阳西垂时遗留下的半截流虹。 可即使有了这些金辉相助,刀痕亦只不过是不再扩散而已,并非有好转迹象。 李忘尘则静观其变,面带微笑,看着胡言乱语、慌张失措的蔡京,他对山字经的神奇感到惊异,却同样对魔刀小楼一夜听春雨的魔性更加自信。 当然,经历与慕容秋荻一战,又脱困于公子羽的围杀,李忘尘刚刚那一刀已是最后一丝真力,令到体内贼去楼空,须得陷入不短的恢复时间。 忽地福至心灵,一阵感悟涌上心头,李忘尘道, “山字经的确是可以虚作实、借假修真的神奇武学,但虚假终归是虚假,不真如何也不真,蔡太师自欺欺人得忘乎所以,反而成了我眼中的巨大破绽。无论如何,你今次是死定的了。”他提刀而起,左手屈指一弹,弹在刀锋尖上,直弹得斩铁草嗡嗡直响,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在脑中激烈抗议,然后渐渐无声。 李忘尘再不看蔡京一眼,转身而去,接下来他要去一个地方,为临安府近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作一处最完美的注脚。 只是,假的真不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人间行走,那到底是真是假,是实是虚,是有是无? 这答桉或许还会困扰李忘尘一段时日,但蔡京将永远困扰不了他了。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是蔡京倒下的声音。 如无意外,他的身体应当是上下一断两截,纷纷落入水中,山字经再救不了他,这次须得是孙猴子的七十二变。 蔡京一死,苍穹之上的乌云风雨,也跟着一起退却,虽然大地上仍有充斥着的雨水,却再无那般寂天寞地昏天黑地的愁惨景象了。 “水母阴姬死了?”李忘尘在屋嵴上走着,也有所感。阳光破开了云层,一线一线地照了下来,照在临安府这座繁华而多灾的城市上空。 李忘尘轻轻一跳,然后停下了步伐,蹲在这座宫殿最高处也是整个城市最高处的地方,静静看了一会儿远方。 他是个孩子,却很少做孩子应该做的事情,今次却真的像有点乡下孩子无聊发呆般的模样了。 他看着的是满目疮痍的大地,也同时看到了苦难悲惨的人们,当然还看到了蔡京死去的消息被人们奔走相告的事迹,同时也有诸多江湖豪杰救助万民的事迹。 这一幕景象,真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悲悲喜喜,好好坏坏。李忘尘忽然笑了笑, “真的始终是不假,虚假从来难真。我真蠢,居然还会多想。”他站了起来,看了看脚下。 这是皇宫。 第六十七章 赵佶 一场堪称天灾的暴雨突如其来,又骤然消散。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这暴雨的缘由,那是数百年间不超过五十人的大三合得二强者的到来,而暴雨的消散也代表着她永远离开人世,从至高无上的生命变作人世间的一抹尘土。 世事便是如此公平。临安府的大部分人痛哭流涕,今天注定是个悲伤的日子。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有的人家毁了,有的人亲人死了,有的人当场残疾,但命运就好似也有玩弄戏耍的态度,极少数极少数的人会得到利好消息,仇人死了,天降横财,逃脱牢狱……这其中的悲悲喜喜、好好坏坏,就是古往今来最智慧的大贤,又怎么能够说得清楚? 总之,现如今的临安府已乱做了一团,唯有一处不乱。那当然是:皇宫。 皇宫是一国之枢纽,州府之核心,其中居住的便是九五至尊、万民主宰,大宋能乱而皇宫不能乱,百姓有失而官家不能失。 不管在任何时候,这都是诸人所集中关注的重中之重。而自那暴雨将至,异象频生之初,立刻有诸多护卫、大内高手来守护皇宫,保卫赵佶,其速度之快,态度之用心,动作之紧要,都是普通人所想之不敢。 之后果然就是瓢泼大雨细细碎碎倾盆而落,几乎化作一道无源头、无止境的大浪大潮,将一座偌大的临安府都给淹没在江河湖海之内。 皇宫其实已经够高了,高得近乎上了天穹,赵佶无数次在皇宫的阳台处俯瞰整座临安府的盛景,并因此而沉醉于一个自己是圣君明君的幻想之中。 在一开始,他还有种小孩心性,当做是一场浩瀚盛大、百年一见的奇观,类似天狗食日一般,尤有静观其变的悠闲态度。 甚至看着看着,他还来了点诗情画意,苦苦搜肠刮肚,指望着来一首纪念意义浓厚的诗词。 但这毕竟是一场连天也淹没的灾祸,当水势越来越高,涌入皇宫,将不知道多少太监、婢女、妃子也给淹没的时候,赵佶也终于无法保持本身态度,不由自主地慌了。 他大声呼和,让手下尽快处理此事,心中期待着得到肯定答桉,如过往的任何一次要求一般。 但所有人也只能面露难色,这不是从全国各地搜罗有趣好玩的花石,也不是寻找某位先贤的字画,到这时候赵佶才发现皇帝的身份并不是绝对万能,世上总有他控制不了甚至也躲避不了的东西。 他茫然,失措,第一时间很想去找蔡京,后来才发现这点更不现实。于是天渐渐更暗,风雨也渐渐更大,一种史无前例的阴霾笼罩在赵佶心头,让这位养尊处优一生从未受到过任何威胁和压力的皇帝首次感受到了一种无力,皇宫外的景色好像也不再那么壮丽了,心中的那点诗情画意描绘不了任何东西,他此刻的心情叫做无助。 赵佶本来坚持坐在皇位上,但不多时连那个位置也被淹没。侍卫劝他离开,他总觉得不该离开,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一群护卫将他护住,他们轻功不错,一起来到了皇宫内部的最高处,一位臂力强悍身材高大的护卫将赵佶怀抱,而下方涌来的水灾已淹没过半座宫殿,飘摇的风雨时不时从赵佶肌肤上刮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好几个哆嗦。 他实在很怀念温暖的被窝和明亮的灯烛,还有可爱的暖床侍女,但是这一切现在都成为遥不可及的梦。 赵佶咳嗽了两声,他希望周围的人问问他怎么了,至少是关心关心他,但是护卫们没有多余的反应,他们也在这史无前例的状况下紧张和慌乱,保护赵佶也不过是一种惯性,如果是必要的时刻,他们当然可以抛弃这位无能的天子。 幸好没有到那个时候。潮水渐渐褪去,阳光重新穿云破天、洒落照耀,众人也总算落在了地上。 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其实到头来也不过一刻钟时间,只是这经历恐怕可令赵佶一生难忘,到现在也让他惊魂未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惹来如此天灾,难道是天数有变?”他忍不住满怀忧思,喃喃自语, “前些日子,诸葛神侯去世,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大事,外边儿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难道我大宋真的时日无多?”这本来是不该说出来的话语,即便是赵佶这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身为天子的他可以享受世上一切常人可以想象和不可以想象到的优待,但就是这最幸运的人也拥有着一项责任,而在这少数需要担负的责任里面,就有不可以否定自己权力的根源一项。 关于军国大事,赵佶当然有所看法,他并不是个纯粹的笨蛋,这看法也实在乐观不起来,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就是任何一个乡下的老头儿也能讲讲大宋的未来图景,赵佶在这方面却永远都是聋子与哑巴。 现在哑巴开口,他只期望周围的人都是聋子,没有人会将其中的话语传出去——大宋的天子率先叫衰,这是对全国的一次重大打击。 赵佶心想:希望他们都聪明一点,别搭我的话……却偏偏有个人搭话了。 “是啊,皇帝,我看大宋的确是时日无多了。”一个声音接过了话茬,他笑着说, “你能醒悟到这点,看来不是完全的蠢货。可惜你过去造孽太多,是聪明也好,笨蛋也好,终归是个要死的家伙了。”这声音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什么人!?”循着声音来源看去的同时,几位大内高手已经动了。这些大内高手也并非庸俗之辈,包括可以与黄药师大弟子曲灵风不相上下的 “石彦明”。他们警觉异常,深知今日这一场异变背后,只怕有什么诡异可怕的事情发生,对一切异状都报以最高级别的防备。 甚至都没有看清来者,已经下了死手。但是这样一群高手,与这个来人相较,却绝对、一定、必然、肯定地不是对手。 因为他的名字是 “李忘尘”。赵佶只觉得面前光芒一闪,不是此前所相熟的大内高手的任何一门武功,而是从未见过的一种无比强烈的刀光。 这刀光一闪,简直连他自己的心都挖了一半过去,给予人一种空落落的恐惧。 李忘尘已出现在他面前,背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皇帝。而在李忘尘身后,数名大内高手,已一个一个维持着出手的姿态凝固起来。 从赵佶这个角度看去,他们的眼睛仍是眼睛,鼻子仍是鼻子,嘴巴仍是嘴巴,只是眼睛没了神采,鼻子没了生机,嘴巴没了活力,于是人不再是人,像是好几座泥偶凋塑。 “这……”赵佶仍不住后退数步,踉踉跄跄。李忘尘轻描澹写道, “他们死了,如果你不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你也会死。”他的语气实在太稀松平常了,好像不是杀了人,而是吃了饭喝了水,以至于赵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这句话说完两三个呼吸之后,啪嗒啪嗒,李忘尘身后的一个一个大内侍卫,忽地尽数倒下,似一具又一具的烂肉般瘫在地上,赵佶才终于反应过来般抽搐一下,他立刻想要大吼大叫。 李忘尘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令赵佶的声音完全的堵在了嗓子眼儿,他伸手捂住嘴巴,和李忘尘对视,又呆了一呆,才好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 赵佶发出了最后一个声音, “是。” 第六十八章 决战 三日后。 遥远的北方,就在军营之中,正有一个高大健壮、龙行虎步的男人,正在听着属下的报道。这个男人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而那远道而来的属下,一进入军营,立刻受到他隆重接待,方才听到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你说的是真的,官家真的愿意接纳我们丐帮成为官军?” 即便男人平日里颇有英雄气概,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依然被这消息备受鼓舞,变得喜形于色,甚至是不敢相信。 “是啊,帮主,咱们以后都是正规军队了,朝廷还得给咱们发放军饷,再不用自家四处筹集了。” 那前来报告消息的军士也喜上眉梢,甚至已不住去遐想未来景象,“而若他日咱们驱逐金贼辽狗,为大宋打下一个大大疆土,更将人人论功行赏,兄弟们自当人心振奋,再不怕日后没个着落了。” 大汉到底是历经世事的大人物,见识胸怀更比一个士卒厉害多倍,慢慢也就冷静下来,沉吟道,“……若真是如此,自然最好……可是官家一向受人蒙蔽,不曾待见我们这一支义军,而近日诸葛神侯又已仙逝,朝廷方面我们该更举步维艰,为何偏偏能够否极泰来呢?” 军士笑道,“当然是两个近日来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高绝人物了,一个是叫做宋虚,他可了不得呢,虽是年纪轻轻,却辅左着官家将大局稳定,就是他向官家提议,收服失地,善待我等义军,还鼎力支持岳飞将军咧!” 男人好奇道,“哦?宋虚的名字我听过,他似是神侯培养的年轻后生,人品过硬,实力不俗,能做出如此事情,令我放心万分。但蔡京呢?他尤其擅长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神侯已死,他势力之大,足可以一手遮天,又怎么会被新入朝中的宋虚牵制?” 军士笑道,“嘿,帮主落伍啦,还说什么蔡京呢?他已死了……” 饶是再如何沉稳,大汉也不禁第二次去失态,拔高声音道,“——什么,蔡京死了?谁杀了蔡京?谁能杀了蔡京?” 军士平日里也传递消息,却从未有今日这样的感觉,大多数时候都是匆匆报告出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面前的大汉虽不至于迁怒别人,也会黑着脸点头叹气,气氛压抑。 但今日这样的好消息层出不穷,又是皇帝接纳丐帮,又是大奸臣蔡京惨死,都可以无比振奋人心,令军士这传递消息者也颇有一种成就感。 他嘿嘿笑道,“这就要说第二位人物了,那唤作仇统的神秘刀客,据说是阿修罗魔教嫡传,还和什么有桥集团牵连甚广。这可是个胆大包天的狂徒,武功也是极高,接连杀过好些了不得的人物,就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用意目的,最后趁着一个雨夜,居然杀上了蔡京的府上,将蔡京一刀斩杀,实在是可怕无比啊。” 大汉点了点头,“仇统……他的名字我也听过,好似是个了不得的家伙。但蔡京一向神秘莫测,居然也被他所斩杀,他的危险性比想象中更加厉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yeguoyuedu.】 军士道,“他时而做好事,时而做恶事,真是个混乱不定、滥杀无辜的危险家伙,但此次偏偏杀死的目标是个蔡京。嘿嘿,这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大汉皱眉道,“虽说如此,但我未曾听说过他做了什么滔天恶事。或许他的手段凶狠,偏偏杀的都是恶人,人们都说他使用魔刀,一定罪孽深厚、罄竹难书,但不知是否我多想了,他或许是个以此外表作为遮掩的好人……” 军士愕然道,“怎会如此?宋虚少侠可都说了,经过他多番调查,日前的一切阴谋,都是仇统瞎搞出来,虽然其中内情复杂,他不愿多说,但是懂得都懂,反正近来临安府的一切坏事恶事,都是仇统做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仇统自己也赞同此事,就连那一场波及整个临安府的江海潮水,也是他引发出来的,他简直是个疯子,做出这一切事情也不过是为了开心而已,我虽赞同他杀死的几个恶人,但一想到世间有这般恐怖东西,也浑身不舒服呢。” 大汉呆了一呆,未曾想到是这般发展,“啊?这个仇统真的疯到如此地步?” 军士点头道,“当然了,那可是仇统亲自承认的,而且他更宣扬出去,要与宋虚一场决斗,解决临安府迄今为止的所有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决定临安府从此走上正轨,还是变成一个任由他胡作非为的地狱乐园!” 大汉怒道,“什么?他安敢如此嚣张,简直小视天下英雄。小郭和我义弟不是也在临安府么,他们各有奇遇,他日成就之高,我也望尘莫及,怎会任由一个仇统狂妄。” 军士苦笑道,“他偏偏狂妄,郭小哥和段公子在一系列复杂形势之下,已重创在床,岂止是他们,就是四大名捕、萧秋水等辈,也一个一个都不能再战。临安府日前那场大雨,也不知道起之于何处,好似代表着一个神秘高手的到来,不只是将整个临安府弄至瘫痪,更令任何一个值得一提的高手也难以再战,而且就是周边的道路交通,也一个个不能再用,只有信鸽能够从中飞出,让我们得知消息。” 大汉思索道,“从你这番话看来,世上就算强人再多,似乎也不能阻止他们的这一场决斗了。” 军士叹气道,“远的不及赶到,近的无法再战,这场决战迫在眉睫,便只能够指望着宋虚自己度过。事实上,当帮主与我交谈的时候,这场大战应该也已经开始了。如果宋虚真的输了,由仇统取得最后胜利,整个临安府的高手只怕也任由他宰割,而这疯子做出任何事情,又哪里是我们常人可以揣测的?” 大汉听到这里,总算有了点习惯感觉,只因为他从外边得来的消息,鲜少是有喜而无悲的,现在来了点慎重而悲怆的消息,反倒令他熟悉。 但熟悉归熟悉,也确实如军士报信所说,此战发生得太快了,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将消息传给岳飞岳将军,无意长老,还有七公罢。” 大汉长叹口气,站起身来,朝着远处走去,他走到营帐之外,看向南方的天空。 在他的一生之中,极少有祈祷的时候,因为他一向就是个相信自己的人,他相信自己的道路,更相信自己的原则,最相信的便是自己的力量。但时至如今,却有一个和他拥有着相同道路、相同原则的男人,面临一个他爱莫能助的危机。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宋虚是否有与他相同的力量了呢?是否能够做到和他“乔峰”一样自出道以来面临任何困难,也能百战百胜了呢? 他只有祈祷。 宋虚,你可一定要赢啊。 …… 类似的场面,在神州大地之上,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期望事情得到圆满的结局,乔峰期待宋虚胜利,也有人对仇统的胜利期待万分,期待他能够将临安府弄得天翻地覆,就比如一个叫做朱无视的人。 但世人永远不知道的是,临安府不日就要决战的双方,并未像想象中的紧张。 其实也根本没有什么双方。 自那一日将赵佶慑服,令到这傀儡皇帝醒悟到自己处境,立刻改变朝政之后,李忘尘便将一切事情,交由给四大名捕处理。而关七的消息,也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和那数位大三合高手一般,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世上过。 李忘尘知道,他已经尽到了属于他的责任,他该去寻找自己的小白了。 但就在这时候,经历如此水患天灾,死伤超过数万人,临安府也已经民生怨道,赵佶一向不得民心,到这时候他的报应就将到来。在一些别有用心之辈的鼓动下,百姓都有冲上皇宫,肆意破坏的意思。 如果有诸葛神侯的声望,或许还能够将一切动乱平息,但偏偏没有。如果有蔡京的爪牙,或许能够以暴力镇压一切,但偏偏也没有。 为求解决一切,李忘尘只好寻求一个办法。 既然没有蔡京,他就虚构出另一个可替代蔡京的东西——第二日,仇统便再出江湖,出刀将几个别有用心的家伙斩杀,宣扬一切都是自己所为,但他就有着强横力量,以一个人的力量镇压一整座临安府,叫任何人也有怨言而不敢动。 但就是如此积蓄的压力,必须得到一个释放的机会。 李忘尘又立刻以宋虚的身份发言,向仇统挑战,以决定出临安府的命运,并且还顺势令赵佶发出开仓济民,接纳丐帮,善待岳飞,改善民生等大大小小诸多消息,甚至开放皇宫,为诸多住房被冲垮的百姓解决生计问题。 如此惊天改变,立刻拉拢民心,总算令赵佶度过这胆战心惊的一段时日,也令他再也离开不了李忘尘。 大破之后才有大立,几个神仙般人物的肆意交战,反而给了李忘尘这个顺势接管整个临安府权力的机会,而接下来要做的当然只有一点:那就是在未来的决战之中,漂亮地去胜过一个仇统。 这将是临安府最完美的结局。 第六十九章 亲友团来啦 水患刚去三日,临安府百废待兴,但此刻这破败废旧城市中却并非一味沉浸在悲伤之中,反而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活力。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江大潮,代表着的既是一个绝顶高手水母阴姬的离世,也代表着临安府持久长存的秩序彻底崩溃。可是人就是奇妙,当秩序稳固的时候,他们往往互相戕害,可是当混乱到来的时候,人们又开始期待起秩序的作用,反而互帮互助起来。 大臣与武将,武者与平民,农人与商人……种种平日里建立起一切敌视与偏见的人群,却又前所未有的团结。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再计较得失盈亏、你我利益,只求的是笑容与欢喜,最终重建家园的就是一个已连他们自己也未曾能够想象到的速度。 这里面就包括着金风细雨楼,也包括了六分半堂,有刑部的各位大人,又有江湖上的各位豪强,他们彼此或许有血海深仇,却在此刻抛却了过往的种种。 这不能说不是一种奇迹,一种并非由任何一个人来创造,只能由所有人一起创造出来的奇迹。 观察到这样一个奇迹的,是一群机缘巧合而结合起来的人物。 神侯府被大水冲刷垮塌,象鼻塔自然更加难以幸免,这样一群平日里高来高去的大侠人物,现如今身处的是一片废墟之中,才刚刚兴建起来的四座木屋里。 萧秋水欣慰而乐观地道,“虽然死去的生命无法复活,但存活下来的人却发生观念改变,一定程度上地摒弃曾经的自私。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也足以令我们相信自己所践行的道路了。” “美与丑,好与坏,往往就是相对而言。”四大名捕之一的无情皱着眉看向涌进自己房间的七八个人物,他一向喜静,现在不由感觉有些逼仄,“也许当生活发生美好的转机,他们便又会重新变得如过去般互相仇视了。” “嘿,是诸位啊?象鼻塔的重建工作怎么样了?” 听到动静而过来的是剩下的四大名捕,铁手、追命和冷血几人,铁手首先打着招呼,他的手上不是铁手,而是一把铁锤,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工匠,至多比其他工匠健壮一点年轻一点白净一点,但仍是个工匠,而非天下闻名的铁手名捕。 段誉道,“我们对建房一窍不通,但大郭教着大伙儿,而小郭学得又最厉害……哎,他们性子相近,又姓氏相同,依我看来,怕是失落多年的亲兄弟了。” 他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了自家家事,段正淳总是给他留下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姐姐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个性情相投的兄弟,那就不知道有多美好了。 段誉口中的大郭就是郭大路,而小郭则是郭靖。 … 郭大路武功不高,但在江湖上混迹得最多,五花八门、各行各业,他总会那么一两手,这里面居然也包括了如何建房子。他曾经还自称过,除了生孩子自己什么都会,人们总笑他,可是现在才发现他好像真的有这能耐。 至于郭靖,他一向性格踏实,耐心,学起来刻苦,他的武功高郭大路十倍不止,但学起来的时候简直把自己当做是个比郭大路渺小十倍的小学徒,这就是段誉永远也做不到的了。 郭大路拍了段誉一下,“嘿,这话可不能瞎说。” 段誉吐了吐舌头,这才醒悟自己失言多嘴,赶紧赔笑两句,打自己两个嘴巴,他是呆子性格,总能做出别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郭大路摇了摇头,大翻白眼,觉得自己和这小子无话可说。 王小石就给他扮了个鬼脸,于是郭大路莞尔一笑。 冷血忽然叹了口气,他一进屋子就坐了下来,垂着脑袋,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再没有天下无双的神捕威风,“这事情比杀人还麻烦。” 郭靖却严肃道,“但也许杀人本就是世界上最简单最容易的事情之一了,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比杀人更加了不起、更加需要人用心。” 他曾在绞肉机似的战场上待过,而且远远比在场所有人呆得久和专业,杀人对他而言是不愿回忆的过往,现在的繁琐生活反而能迸发出非凡的意味。 无情呆了一呆,肃然道,“受教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了起来,大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当日那场水患之后,他们养伤的养伤、做事的做事,许久没有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他们这样的一群人,彼此性格各异,出身不同,但心中秉持的都是同样一条道路,几乎如兄弟般的可贵可亲。 近几日的变化惊天动地,就是他们一个一个平日都是世所罕见的高手,也不免受到影响,对当下的情形各抒己见,自然不乏有意见相左之处,但又往往能够求同存异,彼此精进。 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伙人,才是要做大事的人。 恰恰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凝聚起来的力量,才是可能将世界改变到美好状态的力量。 说着说着,众人便讲到了正事。 废墟般的城市尚未重建起来,而神侯府力量的重新联系、象鼻塔帮众的重振旗鼓,也都需要耗费时间,其实他们本不该这样快的重新见面。 是一件事情,令他们在此相会的。 那当然是一场决斗。 一场在宋虚及仇统之间发生的决斗。 对于外界,这场决斗其实已经渲染成了决定临安府生死存亡的一战,现如今临安府四下的交通要道都被水淹没,无法迅速转移人群,一旦仇统获胜,这个曾杀死蔡京,却又引发水患的疯狂魔头会做出什么,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 不过,对于此处的人而言,却早已清楚此战的意义。 宋虚不是宋虚,仇统不是仇统,段誉将真相告知众人,这不过是一场结局已定的演出而已。 而演出的意义,其实颇具政治味道,是要将所有人的仇恨与愤怒,归咎于一个虚无缥缈却又魔威大发的阿修罗魔教嫡传,再在一场传奇性的决战之中,了结这个魔头的性命。 如此一来,一切罪恶的源头已得到了一个结局,人们自然将全心全意去思索美好的未来。 这是听起来颇为理想的发展,但仔细思量又有成立的可能。 为了尽力烘托出相应氛围,这一屋子的年轻高手,自然一个不能缺席,以显示出仇统之恶之凶。 而别说是他们,就是皇帝本人,六部尚书,大小权贵,都得参观此战,只是后者诸辈就不知道其中真相了,他们成为了李忘尘所利用的工具,他们越是重视,普罗大众也越是重视。 这一战终于要开始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的感慨被李忘尘骗得好惨,也有的敬佩李忘尘一身武功,还有的则好奇李忘尘这剑走偏锋的奇谋来自于何处,小小的房间因此显得更小,嗡嗡嗡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炸裂…… 无情终于也忍无可忍,“你们能不能出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第七十章 出场 时间快到了。 一群人立刻停下已谈过的,现在谈的,将要谈的,其实该谈的早已谈得差不多了,他们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一战,只是约定的时候未到,强自找些话题敷衍度过。 而现在,他们则相伴前往约战地点,心中充斥着期待与兴奋。 就算深知这是一场做戏式的表演,但面对的是整个临安府的高手人物,李忘尘怎么也要拿出一定货真价实的东西才能够服众,相信不会输给任何同级别高手的生死决战。 而作为李忘尘的战友,他们对这以百般手段撬动了临安府变化的小子又佩服,又好奇,也很想知道他到底要怎样“表演”。 现如今的临安府,实在很难找到紫禁之巅,李忘尘要求的“完美结局”,更不能在一个“月圆之夜”。 所以这场决战的地点,就在城北一处极为破败的废墟之上,时间则在日上三竿的时候。 说是废墟,但这一地点的前身也十分不凡,是一座三层三楼,雄伟壮阔的高台,高台垮塌了一半有余,剩下的一半却巍然屹立,只从切口展示出其中的触目惊心,两个部分以一道歪歪斜斜的界限大致划分开来,形成极有韵味的奇特景观。 附近多有高楼,这本就是声色犬马、饮酒作乐的一条街道,繁华无比,常有富商权贵出入。这种地方就是倒塌了、废弃了、遭了灾、受了劫,它们的尸体也比普通人的房间还要高那么一些。 现在的临安府,没有人能管理局势,也不该浪费力量去管理局势,是以即便有如此危险的局面,朝廷官方也并未驱散群众。 于是,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不管会不会武功,是男人还是女人,身份是尊贵还是卑贱,对这场决斗有兴趣还是单纯为了做生意,都从四面八方,朝着这一处到来。 一路上绝没有任何人去规定他们,管理他们,令他们不能做这不能做那。 赵佶当然也来了,一个人能杀死蔡京,谁知道会不会杀死自己,他要亲自看着仇统的死亡才能罢休,若李忘尘做不到这件事情,他就要令别人去做这件事情。 但是赵佶罕见地没能大摆架势,他出行再不能高高坐在轿子上,也没有很多人将他团团围住,只挑选了刑部老总朱月明在身旁,这已经是在如今景况下他能享受到的最佳待遇了。 于是可以看见这样的一幕,赵佶一伙两人陷入了人流之中,前后左右都是些平日怎么也见不到的粗鄙之人。左边的老农在抠鼻屎,惊心动魄的动作令赵佶随时在意,右边的黑小伙儿嗓门大得出奇,震得赵佶耳朵轰隆轰隆地发响,前面的女人手持一柄利剑,充满好奇地垫着脚张望远处的战场,后面传来了叫卖蔬菜的声音,刚摘来的蔬菜里泥土的味道十分新鲜。 … 赵佶有窒息的感觉,但又能感受到另一种从前绝对体会不到的活力,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千奇百怪,不像朝堂上的将军大臣,总有一张面孔,但他们却又有相似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只是感觉好像很满足、很踏实,也很有力量。 令他奇怪的是,朱月明居然好像能够和这群人聊得很开。 朱月明是个大胖子,他身份之高,是刑部尚书,总领一方,但平日里一向长袖善舞,一会儿和苏梦枕关系绝佳,一会儿和雷损关系暧昧,一会儿为诸葛神侯帮衬几分,一会儿又给蔡京卖命。 赵佶不知道他的立场,只以为他是庸才。 但当李忘尘与赵佶达成协议之后,满朝文武之中,朱月明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李忘尘说得上话的人,赵佶这才发现自己看不起的大胖子说起话来,居然有一种别样的力量,起码李忘尘很重视他。 之后他们便成为了一对搭档,合作去剿灭或是收服了高求、秦桧手下的诸多人手,两位贼首自然是没了命,高老大和她手底下的几个杀手则按照过往罪责,一一处置,却还给了他们自由之身。 自此之后,朱月明成了李忘尘在赵佶身旁的力量,赵佶对此是深感耻辱,又毫无办法。 不过庆幸的一点是,朱月明对赵佶倒是从未有无礼之处,不像那个仗势欺人的李忘尘! 在赵佶和朱月明之外,苏梦枕也来了,而苏梦枕到来的地方,当然也少不了雷损。这对曾经的死对头在如今局势大变之后再次见面,彼此都有恍如隔世的全新感受。 紧随其后,在赵佶、朱月明、苏梦枕、雷损之外,四大名捕和象鼻塔众人也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面纱罩面的女子也来到了现场,静静站在极远的一个地方。 人越来越多,大呼小叫,山呼海啸,现场也逐渐变得混乱。 但混乱也逐渐变得有所秩序,那秩序不是任何外在的力量强加而来,反而是人们自发形成的秩序。叫卖商品的自然知道不能惹怒客人,便联合起来,划出一块单独地界;前来看热闹的满心要等待正主儿登场,不再多言;几大帮派势力的代表则沉默寡言,成为不可忽视却又重中之重的一份子……场上便慢慢安静下来,之后只有间或的杂声。 而就在这安静之中,青天白日之下,忽然有一道身影飞跃而起。 “好热闹啊!” 一个手持长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来到了被视作战场的废墟旧楼之上,他声音中气十足,震荡传播,笼罩方圆数里范围,仿佛天雷震动,霎时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个蜡黄长脸的汉子,满身病容,只一双眸子,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凶煞邪气,他站在此时此刻天上地下最高一点,俯瞰众人,宛若一尊邪神在审视着生命本真够不够他玩弄。 被他目光所触,众人纷纷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想法,不免避开脑袋。而当碰到了象鼻塔等人的时候,段誉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这汉子怒目圆睁,凶光乍现,吓得段誉缩了缩脑袋。 “你别露馅。”萧秋水赶忙抓住段誉,他知道这是李忘尘小心为上,不露破绽,心中更是佩服,“他还装得有模有样。” 而苏梦枕雷损则在心中凛然,知道单凭这目光所致,杀气四溢的模样就可看出,仇统武功比之当日来说,更是高了几分。 他们不知道仇统与宋虚本是一人,更不了解人间行走的虚实,只知晓当日的宋虚仇统合力将他们挫败,彼时的二人还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今日却要厮杀起来,不知道中间有怎样的纠葛。 一旦闪身出现,立刻令到全场寂静,一时之间,仇统威风八面,凛然如同战神一般。 目无余子,无人可敌,仇统忽地哈哈大笑,“宋虚,临安府的天下已成我掌中万物,你什么时候来?” 一个声音答道,“我来也!” 另一个身影一跃而起,来到了废墟旧楼的另一半较矮部分,立足而稳,抬头一观,却显露出一张满是笑容的圆脸。 正是宋虚。 第七十一章 天之伤 宋虚站在已然坍塌的废墟矮处。 仇统立于尚未坍塌的旧楼高处。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全场似乎都一起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也投注到这两个近日来风头最近的青年高手身上,人人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因为他们相信,一旦战斗开始,其精彩之处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而欲求尽揽其中风光,付出的恐怕也不下于与同级别高手一战的心力。 忽然之间,两个人同时移开对视的目光。 宋虚看向脚下,面带悲悯,而仇统看向天空,笑携狂傲。 人人都知道,宋虚看向的是脚下那座被冲垮的废墟。可是仇统呢?他脚下是另外半座没有被冲垮的旧楼,可是他连这座旧楼也不看,他看的是天空。 宋虚的心中,还残留着这场水患,并且他悲悯着那座废墟,心怀仁义。 而仇统呢?他如果看向同处脚下的旧楼,当然还是与宋虚不同,大概是一种赞扬强大根基,能够在这一场水患之中保全自己的意思。 这虽然同样缺乏同理心,但最起码,他的心中仍有这场水患。 其实苏梦枕、雷损等黑道枭雄,都是如此想法。 可是仇统却看向天空。 这就代表着他的心中,竟根本不在乎这场水患。什么被冲垮了没有被冲垮,他一概不论。 倒不如说他从头到尾,眼中只有天空之上的景象! 而如水患,如灾难,不过是一些必经之路上已完成的事情,就是他亲自做出来的一件事情,仇统也不会放在心上,万事过而无痕,他的目光永远在最高处。 一个动作,两人心中的话语没说出来,却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实打实的语言,内涵丰富地向观战者讲述内情。 观战者无论武功高低、身份贵贱,在这一刻,忽然都毛骨悚然起来。 世人皆知,这场水患由仇统而起,他若嘲笑那弱小的赞扬那强大的,至少能激起一种反感敌对的心态。可偏偏是这样的不管不顾不在意,反而叫人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是一种“天”的味道。 而知道李忘尘一人分饰两角内情者,看到此番势态,心中更是一凝,当即彼此对视起来,纷纷觉察到了什么不对。 这种一个动作之间凸显而出的“感觉”,好像并非虚情假意! 但他们知道,什么仇统引发水患,根本不是真相,一切来自于蔡京呼朋引伴,而关七又尽情一战,因而殃及池鱼。严格来说,这不能责怪在场的任何人,甚至是无法责怪关七——关七也没有非拉走敌人,去往别处的必要。 可现在的李忘尘扮演起这一个仇统来,却仿佛真的煞有其事,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狂傲无俦、目无余子的魔刀传人来! 李忘尘是怎么回事? 众人惊疑不定之间,宋虚勐然抬头,一字一字道,“我要杀了你,世上容不下你这个怪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仇统哈哈大笑,“错啦,是我容不下这无聊世界——来!” 他说到最后一个“来”字,忽地一抬手,五指箕张,掌心向上,似乎握住虚空之中一个无形无质但又切实存在的“东西”。这般的紧紧一握,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感。 轰隆! 只是一说话,一抬手,如此简单的言行动作,却顿时一个霹雳雷霆在这青天白日中勐地砸下,电弧划空,白虹贯日,成为一道撕裂苍穹的巨大痕迹! 这痕迹之大,竟然一经划空破穹,并不消散,而是经久不衰地停留在了半空之中,仿佛天之伤痕。 更骇人的是,这伤痕仿佛仍有扩散的意思,仿佛一只睁开的眼睛,里面渐渐显露出一些混沌不清、扭曲可怕的东西。 旁观者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慌乱叫嚷起来,本来井然有序的状态,也变得杂乱无章。有人是争先恐后地逃走,有人对着仇统叫骂,场面之混乱,简直史无前例。 在场的许多高手也目光微缩,面露不敢相信的神色。 仇统这一手绝非印象中小三合得二得三之间的水平,竟赫然是达到了大三合水准的“天人合一”才能有的景象。 一举一动,天象暗合! 只是这天象象征,就和水母阴姬的天河倒流完全不一样,令人不知道有什么意味。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一种可怕和危险的味道。 “……这、这到底是……” 赵佶目光一碰那天之伤痕,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空打中了灵魂,整个人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有如连续做了三天三夜的噩梦一般。 “官家,请离开此处。”朱月明这胖子满头大汗,隐隐约约知道今日一战好像并非见证美好结局的一刻,事情似乎要发展到一个不妙的境地。 赵佶结结巴巴,“我、我手足无力……” 朱月明赶忙一把抓住赵佶,就想要飞身而起,脱离此处。但是刚刚一动,立刻感觉浑身上下,气力消失,像是被人汲取,或是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心中顿时大惊。 “这……我怎么会……” 朱月明这胖子,本来也有先天高手水平,但现在竟多年来首次感到自己的身体是个负累,他难以自持不由自主,竟失去平衡,整个儿地往赵佶身上压去,赵佶哪里抵抗得了,两个人立刻滚成一团。 不只是他们,周围的人也纷纷倒地,一个一个都像是被抽干了气血,就是对仇统叫骂的声音也中气不足,变成了伊伊呀呀的哀嚎。 “……可恶!” 苏梦枕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他勉强把住面前的栏杆,然后借着力量,一下一下变化着蹲坐在地上。他一向患病在身,在这景况下竟然反而比较适应,旁边的雷损面目扭曲,彰显怒色,却又不甘倒地,看上去比苏梦枕更加狼狈。 “怎么……回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那道天之……伤痕……在汲取我们……的力量……” “啊呀,我的北冥真气也……” 其余众人也无一例外,包括三个内功最奇特的无情、段誉、郭靖在内,都只觉得从横行无忌的武学高手变得连婴孩也不如的虚弱,一个一个跌倒在地,不能自已。 这变化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让全体观战者都受此影响,会武功的失去全部真气内力,不会武功的则丧失九成体力。 话说,,,..版。】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仇统。 “这下安静了许多。”仇统侧耳倾听,挥舞一下掌中的长刀,露出笑容,又看向宋虚,“限于种种条件,汲取到的力量就这么多,我今日便止于这一击之力。虽然无法尽兴,但也算是个见面‘礼物’了。” 宋虚或者说李忘尘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周围的景象也让他吓了一跳,但面前这个家伙做出任何事情,他也根本不会意外。 因为这家伙就是那神秘莫测的人间行走。 关七的预言果然成立。 为了稳定局势,必然要有人背锅,而且这个背锅者不能是已死的蔡京,否则无法吸收众人的仇恨,人们绝不会去恨一个死者,这或许也是一种讽刺,蔡京平生作恶多端,一旦死了就能得到“原谅”。 所以李忘尘不得不令仇统来背锅,来吸引仇恨,终于制造出如此满城风雨的一个局面。 但话是说了出去,李忘尘却不忘关七提醒,犹豫着是否应该真的与人间行走来演一场戏,还是说叫他人装扮成仇统。为此他试着再次呼唤人间行走,看看端倪,却偏偏印证了叫做墨菲定律的玩意儿——人间行走一旦现身,立刻脱离李忘尘的控制,有了自我,成了神智。 有此意外,简直比任何武功的走火入魔更加可怕,李忘尘陷入平生罕见的慌乱,因为那张隔空关注着自己的巨大面孔一直是他心中的阴霾,本想要立即斩杀仇统,同时也相信仇统恨不得立即斩杀了自己。 但仇统没有杀意,反而深有理性,他一旦现身,居然仍愿意完成一个李忘尘设立的“对决戏码”。 只是李忘尘绝不答应,想直接动手,但全新的仇统一旦出现,说完就跑,身法之快,神鬼莫测,令李忘尘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于是李忘尘也只能被迫在今日赴约,因为这是他唯一找到人间行走的可能。 仇统笑道,“关于这个问题……如果你能在我这礼物面前活下来,我或许能够给予你一个明确的答桉,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李忘尘却忽然笑了笑。 仇统一愣,“哦?你笑什么,难道以为我这一招没资格威胁你的性命?” 李忘尘道,“不是,我只是忽然发现,你好像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个人。至少,你有汲取周围所有人的生命力,却没有去做……原来你和他是两个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 听到李忘尘的推断,仇统点了点头,慢慢也露出了笑容,“你以为我们是一个人,现在又觉得我们是两个人……但有没有可能,有三个人?” 李忘尘一呆,心中顿时升起无数遐想。 但他立即抛开杂念,深吸一口气,他这几日等待可算煎熬,现在总算知道结果并不最坏,心境反而要好受许多。 “请。” 第七十二章 神剑再现,巨大面孔 突发的意外情况,让所有人成为了旁观者,李忘尘只能以一人之力面对这个神秘莫测的人间行走。 而此前所有的朋友在这一刻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敌人,只因为人间行走的身上汇集了他们所有的功力。 这其中尤其以萧秋水、郭靖、段誉三个人的功力为最,萧秋水的无极仙丹之力广博,郭靖的变天击地奇力精纯,段誉的北冥真气力量玄妙,再加之铁手的一以贯之神功等等妙处,汇集在一起,令到现在的仇统气势之强,有不输给慕容博的压迫力。 仇统单刀斜指,信手凌空一挥,刀锋直指李忘尘的面门。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在随意中携带着丝丝有若虎豹般的精悍力量感,令人觉得他随时可能发动雷霆一击,但又迟迟没有出手,令人觉得无法做到时时以最警惕状态对待,以至于有疲于奔命的感觉。 在这时候,李忘尘也顾不得隐藏身份的问题了,掌心一送,斩铁草的核心碎片已滑落在掌心中央,随时可因为他的任何一点心意而转变成或刀或剑的神兵。 李忘尘的武学系统之中,有刀剑掌三门体系,他此前以剑法为尊,有神剑含光之法有元灵的一击,堪称一绝,后来又为求伪装身份,习得半生不熟却威力无俦的如意天魔刀法,运用得愈加纯熟,渐渐能与剑法相提并论,进而犹有过之。 而再到后来,仇统的刺杀过程之中,李忘尘屡次使用剑法以达到突如其来的效果,渐渐完成突破,令剑法超越了刀法。 可是几番征战厮杀下来,偷袭无效,李忘尘需要的是以宋虚形象和仇统形象围攻别人,仇统所运转的刀法运用之妙,又再度超越了剑法。 本来以为,自那日和慕容秋荻一战后,李忘尘以神剑诀而成的神剑巨阙,本该独占鳌头,彻底终结刀刀剑剑你追我赶的景象。 岂知道关七随手而为的神刀斩一决,却又给李忘尘全新点拨领悟,令他在刀法上再进一步,成就了神刀斩。 是以,李忘尘终于能够明悟神剑诀,并兼修神刀斩。如此一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刀法更强,还是剑法更妙了,是神刀更能斩杀,还是神剑更能决断了。 于是他干脆不再拘泥于刀剑之别,反正斩铁草可随时转变外在形象,配合李忘尘当时面临的困境,随时选择以刀或剑的一种用法打击对手。 面对仇统给予压力的做法,李忘尘则将压力转嫁给斩铁草,粘贴才时刻流转变化,令到李忘尘全身上下的气劲恍若成了个浑圆行天,任何一刻都能有相应的手段,根本没有高潮低谷之分,反而能够持久长存。 李忘尘的架势,被仇统看在眼中,他不经赞叹, “好啊,你走到这程度了。”这说话令李忘尘觉得疑惑而怪异,好似对方赞叹的不是自己的武学巧思,这种用法或是想法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更被他安排成了一条自下而上武学道路中的某个阶段,而他意外的是自己竟超越想象中的进步速度。 如此感觉,就让李忘尘有被看穿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对一场对决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再明白不过——嘿,自穿越以来,一直靠着 “前知挂” “情报挂”以弱胜强的不正是自己吗?怎么到了如今,自己反而在别人眼中再无秘密了? 他的心情起伏波动,仇统全看在眼中,忽然怒喝一声, “看我刀法!”来了!一刀破空,仇统的动作清清楚楚地展现在李忘尘的眼中,动作中的每一步每一个环节每一个阶段都全无秘密,脑袋脖子肩肘胸背腰腹臀腿之间的变化悉数为他所知,这是李忘尘再熟悉不过的一击——如意天魔刀·光阴式。 在千百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间隙里,整个街道的空气都仿佛被这一刀抽空抽干,而天地间的空气立刻也犹如水流一般的变化波动,朝着空处汹涌地填满过来。 而这股起伏波动,翻腾滚滚的意境,正好被仇统掌握在手中,化作他掌中一股无法形容的伟大力量。 力量涌动了一下,然后瞬间喷薄。光阴似水,流水无情,狂澜般的刀意轰鸣淹没而来! 意境浩大磅礴,刀劲奔流不息,转瞬间充盈在上下左右,李忘尘顿时觉得天地之大,几无容身之处。 掌中的斩铁草跳动了一下,似乎有变作刀或变作剑的意识,但它的变化太慢了,李忘尘在反击招架之前,就要被面前这一刀枭首斩杀。 —— “仇统”的态度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和蔼,但他手下的功夫却全无留情意思。 李忘尘唯一的选择是退。于是他退,连退十三步,这是飞天跨海步。李忘尘像是忽然失去了人的形体,他在半空中退却的样子时而变成了一只大鹏,大鹏乘风而起,又会变成一只巨鲲,巨鲲御水而潜,而斩铁草始终没有出手的机会。 如此一退,居然时刻与仇统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玄妙越是到了武功高的时候,才越是能够有机会彰显出来。 但如此疲于奔命,毕竟不是办法。面对飞天跨海步的应付,仇统并未有丝毫变招的意思,一直以光阴式杀向对手。 李忘尘却忽然停下。他停得如此突兀,并且一经停止,立刻反向突进,这两个动作的变化在别人眼中看来突如其来,其实在他自己心中是早有预谋,自然如行云流水。 就在转瞬之间,李忘尘从一个避战的状态变成了个反攻的状态。而在这段时间,斩铁草早有了变化的余裕,配合李忘尘反攻气势之变,它成为了一柄夸张,一剑与其说是刺出不如说是斩出。 神剑巨阙!这是勐士之剑,也是勇者之剑。李忘尘催发心随意传,整个人也变得有若从现实世界消失般的虚无,这不是错觉。 就在那时间与时间的间隙之中,他的精力神力一同转变,尽数化作了气力,作为物质基础和精神基础的部分消缺,只剩下了磅礴能量,整个人的存在面临奔溃威胁。 【讲真,最近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安卓苹果均可。 】于是生生死死的循环再度开始,人既死亡,自然维系不了心随意传,人再度复活重组;人一复活重组起来,立刻组织思维运行心随意传,于是便又一次地步入死亡之中,令到自己魂飞魄散……在须臾间的一瞬,这变化千百次的产生。 如此的生死循环流转,意境何其辽阔,现在便都尽皆送入此剑之中,成为一柄独属于李忘尘的神剑一诀!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李忘尘再度有奇妙感受,他抬头一看,果见到苍穹一变,不再是青天白云,甚至也不再是天之伤痕。 但见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是个假想的舞台,现在背景变幻,帷幕张开,背后的真实浮现出来,一张神明般的巨脸俯瞰一切地笼罩乾坤宇宙。 它好像只是在等待。再一次经历这种奇妙感受,李忘尘总算知道这不是错觉,但这好像连关七这般神通广大的家伙也没感受到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来历? 若世间只有一个自己可看到而任何人也不能看到的东西,那这东西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 猜想至此终结,因为这一次见到那张巨脸的再不只是李忘尘一个人。仇统脸色大变,再无此前种种随性自在的模样,目光一凝,已明显地穿越了李忘尘本人,也穿越了李忘尘的剑,往苍穹之中深深投注过去,眼中有无穷怒火汹涌而出。 “李忘!”仇统怒喝一声,但在怒喝之中又有痛苦迸发。他方寸大乱,再无法保持一颗纯粹的斗心,狂涌而来一往而深的光阴式气势一止,再无法奔涌狂流。 李忘尘趁势而动,神剑巨阙的剑光像是从天而降的雷霆,有截住奔流时间的意向,在刀意刀劲刀气之中一顿胡搅蛮缠。 仇统这才反应过来,苍穹上的面孔不是真人,而是一种虚无假象,自己面对的不是另一个恐怖敌人的镇压,而是比自己更弱的李忘尘的挑战。 但先机既失,心神大乱,刀法连续几个招架,剑光已大占上风,仇统退后了一步,知道这一招自己已输了。 他怔怔看着李忘尘,忽然叹气道, “停下罢!”有这一番说话,李忘尘立刻停下攻势。只因为他真正与仇统兵器交击,才醒悟知道一个事实,仇统太强了,拿慕容博与他对比简直是对他的侮辱,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也仿佛差了一截。 甚至令李忘尘不知道关七与他相比,到底是关七更胜一筹,还是他强过一分。 不过,仇统真正的力量,仿佛被某种东西限制,根本无法尽情展现。李忘尘只能模模湖湖地去感受到其中的磅礴浩瀚而已,所以仇统才需要汲取众人功力,给出这一击的 “礼物”。不过越是如此差距巨大,李忘尘反而越是心安下来。仇统有如此实力,就是不用他人功力,光以人间行走本身状态,如果有心对付自己,早就将自己抹杀。 既然闹出如此动静,反而代表着他并无明确敌意。这更像是一种考验,而李忘尘仿佛已通过了考验。 他实在很想知道知道考验的奖励是什么——直觉告诉他,那或许就是天上那张巨脸以及对方的来历身份,甚至极有可能和自己的穿越、系统都有莫大关系。 两个人在眨眼之间达成了默契,他们停下了手,这场对决也结束了。就在这时,仇统忽然大叫一声,捂住胸口踉跄后退,他的胸口也立刻爆破出一个由前而后的大洞。 李忘尘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仇统又接连走了三两步伐,再重重呕血三口,惨笑道, “好一个宋虚。”轰隆一声,竟当场爆炸。……这什么经典武侠电视剧boss结局啊。 一切就这么突如其来,李忘尘茫然无错间,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 “好了,这不就是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吗?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吧。至于你想要知道的事情,等你应付完这一切我再告诉你。”哦,我的目的……对,今天是要演戏来稳定局势来着! 李忘尘这才反应过来,而等到仇统死去,苍穹之上那道天之伤痕也渐渐消散,化作无形。 随着天之伤痕慢慢消失,周围人的体能内力跟着恢复,一开始还没人发现,后来渐渐有人站了起来,试着重新掌握身体,其中声音嘈杂混乱无比,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叫了一声, “多谢宋少侠。”这一个声音出现,立即令全场一静,接着便有许多七嘴八舌,前仆后继的声音跟着叫了起来, “多谢宋少侠!”声音一开始杂乱无章,后来渐渐重合归一,人们先后经历过水患和仇统,在这大生大死之间走过一遭,而一切罪孽源头又已伏诛,心中便只剩下了对生命的无限喜悦和敬畏。 而人心也在这过程中,得到稳定。当然,这不是永远的,一旦重新回到过去环境,相信又有种种叵测之心、奸险之徒会逐一出现,但是能持续一个时间,也能令临安府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地崩溃了。 到了如此地步,李忘尘知道,自己的目的总算也达成了。只是……李忘? 李忘尘想到了 “仇统”口中所言的名字,心中疑惑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了…… 第七十三章 时空奥秘,自我悖论 阴差阳错,数经变化,有几次三番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不过及至今日,事情的结局总算大体和李忘尘所想的没差。 偶然想起一切种种,他都不敢相信这是昔日在黄鹤楼下的一次与王小石、郭大路两人的偶遇而产生的故事,一时便颇有恍如隔世之感。 当日的一时热血上头,造就了临安府如今的时局动荡,回头看去心中滋味何如,也只有李忘尘、王小石、郭大路三人相视一笑,冷暖自知便是了。 在这之后,又过了三月。一切如同李忘尘所料,在最开始的众志成城之后,临安府渐渐恢复以往气象,逐步与外界恢复联系。 而另一边,赵佶也死心塌地成为李忘尘的傀儡,脱离蔡京的蛊惑囚笼而来到人间后,他总算认知到自己从前多么昏庸,幸好他是赵佶而非赵构,只是愚蠢不是恶心,李忘尘控制他的同时也等于给他撑腰,令他有望在政治上一展身手,倒也没有多少抵触心理。 朝堂稳定,民间的各项事业更得到发展机会,紧随而来的便是觉察到权力真空期的种种涌动暗流,但是李忘尘这时候适时拿出此前埋下的伏笔——他在临安府闹出来的动静早已传遍天下,人人都知道有疑似大三合高手的仇统败在李忘尘的手中,他成为人们眼中母庸置疑的绝顶高手。 闻巡抚早就蓄势待发,立即得到李忘尘的响应,他们两两相合,令李忘尘一派的力量可以传播至临安府之外,广布大宋南境上下。 他们打出的旗号就是 “上除奸佞,下斩恶徒,抵金抗辽,替天行道”。一时间响者如云,震撼神州大地。 四大名捕也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广布令牌,召集江湖上的许多好友同志,如九现神龙戚少商、七大寇沉虎禅、毁诺城息大娘、桃花社赖笑娥等辈,令他们不用身处江湖飘摇境地,终于可以加入这改天换地浩浩荡荡的事业之中来。 在临安府内有象鼻塔的众人坐镇,在地方上有闻巡抚和绿林好汉相帮,再加上北方岳飞和丐帮两股已获得朝廷支持态度的势力,上下相合,军政一心,江湖与庙堂同志,赫然便有了一种固若金汤、坚不可破的气魄与声势。 如此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势态,几乎是一旦发展下来,就怎么也停不住的。 过不多久,居然连偌大一个金风细雨楼也解散了。苏梦枕退隐江湖,而杨无邪带领剩下所有成员们,一并加入了象鼻塔内,归属于王小石管理。 苏梦枕是这么说的, “我爱的人爱上了别人,我想要做的大事为别人所做,我是嫉恨他也佩服他的,但这嫉恨也好佩服也好都在短短几日间,我不愿为一些已成定局的事情纠结折磨自己,当断则断。剩下的日子,便让我自己静静体会一下生命吧。”他的话让李忘尘也觉得苏梦枕果然是真英雄,拿得起放得下,坦坦荡荡。 苏梦枕是做过一些错事的,但李忘尘已不忍拿这些事情去追问他,这毕竟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人。 ……也许,他的生命根本就是因爱与野心而成就与延续的,当没有了爱和野心,他就根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苏梦枕既去,他的老对头雷损又怎么能够支撑下去?过不多时,雷损也派人送上帖子,彻底宣布六分半堂的投降。 他倒也是有退隐江湖的意思,但却退得不干不净,留下手尾,并且越殂而代疱,先将六分半堂传承给女儿雷纯,又为雷纯选择了投降的意思,个中精妙之处,令人暗骂一声老鬼。 李忘尘和雷纯传达意思,老实说他很想雷纯接受六分半堂,以和平交接的方式统一临安府所有势力,但雷纯是否应该承担这份责任,是谁也不该强迫的事情。 雷纯静静听完了李忘尘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过来看向李忘尘。 她的一双眼睛,大而水灵,仿佛有某种洞悉人心的力量,温柔静谧的眼神中,大有令李忘尘不可招架的感觉。 “关于你拯救我的恩情,在关七那件事情上,是否已经算完结了?从那天起,其实我已经不欠你任何东西了,也不需要还你任何东西了,你说是不是?你还能要求我做什么呢?”这话让李忘尘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苦笑道, “你既然说到这份儿上,我倒也不是不明白……”这话让雷纯的眼中露出埋怨的神色,好像在说你明白了什么啊。 “我答应你。”她打断了李忘尘, “你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之前帮你是为了报恩,然后咱们便两不相欠。但这次我仍要帮你,只是这次我帮你是我自己的选择,无关乎报恩,无关乎道德,我是自己想要帮你才接手了六分半堂,你要记得这点,不能忘记。”说完这话,雷纯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呆呆愣愣的李忘尘。 她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即便说完这番不太像女孩子该说的话,即使说完之后面红耳赤、小鹿乱撞,宁愿立即转身匆匆而逃,她还是要说出来。 没有武功的她,可比很多会武功的女人要更勇敢和果断得多了。但她不知道的是,这选择让李忘尘很头疼。 也许在雷纯的心中,这一次的说话并不代表什么,因为天长日久,一旦成为了六分半堂的首脑,代表着六分半堂与象鼻塔的接洽工作之中,总有自己与李忘尘相处的时候。 但她错了。因为当一切尘埃落定,再不需要一个李忘尘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李忘尘要做的只有 “离开”。即使这离开可能会让雷纯十分痛苦,他也不得不离开了。事情还得回到三个月之前的对话之中,那是李忘尘大 “胜”人间行走之后的一个夜晚的对话………… “你的这什么什么系统,其实是我造的。简单来说,我就是你。”当天,是夜,在一间独处的房间里,人间行走再次化身成人,但不再是蜡黄脸的狂傲刀客,而是拥有着灰白头发、沧桑面容,作为一个饱经风霜而颇有大叔魅力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李忘尘的面前。 他面带轻慢不羁的笑容,背后背着柄破破烂烂的古铜色的刀,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回复原身,仅有十几岁个头的李忘尘, “嘿哟,这个世界的‘我’进步速度可够吓人的,才穿越这么丁点儿时间,就开始来到大宋副本搞风搞雨了啊?”【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 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yeguoyuedu】 “你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我,而且还制造了我的系统……哼,系统的原型应该是‘万类霜天竞自由’吧。能兑换世间一切武学,其实根本是平行时空的我已学会了一切武学,并且好似能够纵览时空,所以才有这样的变化。”李忘尘深吸一口气,他并非榆木脑袋,其实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也早就发现系统已派不上什么特别用处了。 回头一看,果然再在心头如何呼唤,这东西也出不来了。也无所谓,李忘尘耸了耸肩,紧接着再追问道, “那那个俯瞰大地的家伙又是谁?你叫他‘李忘’……老实说,我看他和你好像长得有些相似……还有,你们的武学到底是什么境界?我怎么感觉非人类的迹象,我有系统可你们没有,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到如此地步的……”他简直有一万个问题。 可是 “人间行走”却只听得到一个,他一听到 “李忘”二字,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好像一个看似没心没肺的人碰到了什么戳心戳肺的事情,然后试图再次回到没心没肺的状态, “嘿,你慢慢问,一个一个问,我一个一个回答。”要说问题是不少,但非要找出个一二三四的顺序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所有问题都好像中午十二点的学生一样蜂拥挤向食堂,令人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忘尘像是个溺水后本能着呼吸的人忽然被人堵住了嘴巴,憋着好半天儿才吐出第一个问题, “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人间行走”打了个响指,这是个李忘尘很久没见到的现代动作, “嘿,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该是体会到‘李忘’二字的玄机了?你这样的悟性在‘李忘尘’里面也属于少见了啊——你想的没错,名字是一种分类的方式,就好像人类都是人,但是我们不会见面就称呼对方为‘人,你好,你吃了吗’一样,而是会说张三李四等等。假若一个李忘尘遇到了另一个李忘尘,自然也该用不同的名字,去划分出不同的李忘尘。而这个不同之处,其实就算是揭示了很多东西,象征着划分彼此的界限,也象征着能力的本质。”人间行走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然后伸手指了指天空, “他叫李忘,顾名思义,便已经没有‘尘’了,那家伙已活了不知道多少岁,他应该是所有平行时空中最‘先’一个开始游走平行时空的,这家伙杀了关七也吃了关七,母宁说他那个世界所有会武功的人都在他肚子里,我曾偷偷去过他的世界,全世界只有一个生命那就是他,所以你的描述对我而言是错了,但说他是怎么也不会错的:因为他的确已不是个人了,尘世的一切对他而言也根本不重要了。”李忘尘皱眉道, “他想要做什么?”人间行走道, “要让我说说他具体的思路,我可说不清楚,我这辈子与他连两三句话也没说过几次,要不然也轮不到我活着见你。但我可大约猜到一些,他想要更进一步,这更进一步的关键还是在名字上。他或许已忘掉了尘世的一切,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自己忘掉了什么,这是一种联系,也是一种威胁,是一种超脱的阻碍,是一种他之所以是李忘而非李的道理。”这话说得有些迷迷湖湖的,李忘尘低头沉思了一下。 李忘尘,李忘,李。被叫做李忘的恐怖家伙已做到忘掉自己尘世间的一切,但却没有忘掉 “自己忘掉了尘世间的一切”这件事情,于是这种忘掉就迟早有所隐患。 这就好像是一个失忆的人,他或许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自己有一段经历是空白的,是可以追朔的,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某时某刻的,有那么的另一个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 ——而真正的忘掉是,根本不存在另一个自己,那个人和自己没有关系。 这也是李忘想要达到的境界。 “……看你的神色,似乎已经有些明白了。”人间行走无奈道, “听起来这是玄之又玄奥妙无比的修行境界,但这家伙绝非和尚道士,一切玄谈妙思都会切身实际地落在地上。他得出的结论是:他要毁灭所有平行时空的自我,这样才能割舍让他‘回忆起过去’的可能,达到某种程度上的‘超脱’。”李忘尘叹了口气, “他疯了。”人间行走冷笑道, “谁说不是呢,你若要知道他害得我有多苦,就不会现在才说这番话了。”他咬牙切齿的表情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李忘尘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遭遇,只好又问, “每个李忘尘都有自己的名字,那你该怎么称呼我?而我又该怎么称呼你?”人间行走哈哈大笑, “大家都自己人,别那么生份。每个世界原生的那个李忘尘就叫李忘尘好了,我们这些外来者才会相应改名,其实这名字也是我自己发明的。如果说李忘是平行时空中顺序上的‘第一因’,我大概是‘第二因’或者说‘第一果’,他在我身上把玩过一些……嘿,试验……很有意思的试验,反正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类无所谓的东西,我无所谓。于是在这之后我开始研制同样干涉平行时空的方法,也开始把‘万类霜天竞自由’最表层的部分包装成一个系统传播出去,我一个一个找上年轻的另一个自己,我在不同的宇宙游荡,在错乱的时空行走,当恰当时候,每个得到系统的李忘尘都会得到一个人间行走,因为我本就是个没家人没朋友甚至连自己都已经不再是的不断行走和流浪的家伙。”他最后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眼神里有慑人的光华, “而你要问我的目的是什么的话,我的目的就是别想要让这家伙超脱,他欠了我什么迟早要还,不可能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去成了仙人!当了佛陀!所以你可以叫我‘不忘尘’,因为他妈的能叫我小李的人全死了!” 第七十四章 离别与相遇 宋虚的离去并未造成明面上的巨大影响,或者说现今的临安府早已经受不起任何可能惊天动地的波折,它像是个已被折腾去半条命的重病患者,能活着已属于勉强,这时候就是医院塌了也只会哦一声。 于是这消息也只给人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他不算不告而别,但是不忘尘所说的东西太过玄虚,想要让一群武林人士弄明白其中的奥秘,约等于要让一群乡下农夫明悟先天精气神的道路,注定不能够和盘托出。 更何况,这也太过危险了。 敌人是我自己,帮手也是我自己,这算是天底下彻头彻尾最有资格对所有人说“关你屁事”的一件事情了,独自面对该是最好的结果。 李忘尘只好留下信笺,含湖其辞着“有此生一件重要无比的事情”,人已悄然而去。剩下的朋友们只好看着他潇洒的信笺面面相觑,由一个郭大路骂了一句“臭小子”,大家开始了口诛笔伐,说他不讲义气,留下这一大堆事情,心中却羡慕他拿得起放得下的逍遥心态。 要说真正有骂人心情的,大概只会是一个雷纯。 而再过数个月,临安府还是那个临安府,在全新的整合了整个临安府朝廷、江湖、绿林、黑道、官场、商场等等地方力量的象鼻塔指挥下,一桩桩安排紧锣密鼓地完成,它已渐渐恢复了元气。 于是也有人跟着李忘尘的足迹而动。 江湖人注定是做不了霸主,成不了领袖的。 接着李忘尘离开的是郭靖黄蓉,他们本就是江湖义士,以丐帮的身份前来襄助诸葛神侯府,处理完了事情,也要重新当回乞丐,为国效力去了。 再然后就是段誉,他许久没有回到大理,甚是想念那里的风光。不过这只是借口罢了,明眼人都能知晓,王玉燕也以王语嫣之名在北方边境搅风弄雨,弄出偌大名头,在权力帮晋升极快,甚至隐隐还要压过慕容复一筹,段誉听得眼儿巴巴,人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秋水也跟着同去,他自有一番豪情壮志,这边厢剿灭了蔡京一党,澄清玉宇,好不痛快,而权力帮早年与他争斗多时,虽然一向是他单方面挨打,可现今他已有了与其一搏的资本,更想要亲身实践从李忘尘身上学来的种种东西,增长武功,报仇雪恨。 在这之后,郭大路、王小石、温柔、天衣有缝……等等众人,也都相继离开,有的去北方战场,有的要游历天下,有的则行侠仗义,还有的不忘鸠摩智、金轮法王等逃过一劫的恶徒,有心追查。 于是这一个数月前还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新近崛起的象鼻塔,转眼之间,已然有了种萧瑟孤寂的感觉,似乎万事万物都是这般道理,就是再饕餮盛宴、满汉全席的一桌酒菜,最后也只剩下残羹冷炙。…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四大名捕当然是留了下来。 他们岂止是留了下来,更是亲眼见证每一个朋友、兄弟的离去,最开始的时候身旁还有诸多伙伴,后面是去一次便少一个人,渐渐便只剩下了他们四个。 送走了最后一个王小石,铁手叹道,“他们为什么不留下来?” 追命这样回答,“有些人注定是停不下来的,像鸟儿一样,而临安府不是任人驰骋的天空,反而是安巢的参天大树,这是独属于官家、大臣以及我们捕快的城市。” 冷血疑惑道,“这是否太决断?依我看来,就是那不知道是姓李、姓宋、姓仇的那个家伙第一个离开,如果他不开这个头儿,大家想必都会留下。” 追命想了想,“大抵也有这般的缘由,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其实人生在世,能博得一番大事业已极难做到,要在成功之后又转瞬放弃,这更比前者困难万倍。” 冷血心里不得不承认追命说的对,但他就是不愿意多夸赞李忘尘两句,当即转移话题道,“人和人总有离别,这多伤心啊,我有时候真觉得最好一开始不要相遇。” 无情忽然道,“错。” 铁手问,“怎么错了?” 无情道,“相遇是会造成离别,但离别又何尝不会铺垫相遇?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远方。 会再见的。 一定,一定。 …… 在四大名捕陷入难得的网易云评论区现场时,雷纯却在一种独处的已笼罩她很久很久的郁卒心情之中,遇到了一桩事情。 一个身穿杏黄色道袍的道姑找上门来——更确切的说,是打上门来。 传来消息的人说,这女子武功高绝,腰间佩剑,却用拂尘攻击,除此之外还长得很漂亮。雷纯不知道这最后一句话的漂亮到底指多漂亮,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比较这个的,但前面的武功高绝倒是非常直观而清楚的感觉到了。 因为传来的消息说,几名九品武学的高手供奉,都已倒在她的剑下,只伤不死,不是仁慈,而是她不屑出剑,只以拂尘伤人的结果。 什么时候临安府居然还有先天级数的漏网之鱼? 如果在临安府天翻地覆之前,雷纯一定十分慌乱现在的处境,先天高手在她这样注定秀连不了武功的人眼中,曾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啊。但就是再怎么神圣、神秘、神性的人物,当同级别的人物已在数个月间死了一箩筐后,这种神圣神秘神性的感觉也就自然而然地荡然无存了。 雷纯立刻指挥吴其荣前来护卫。 “惊涛公子”吴其荣,是临安府六大高手之一,六大高手包括方应看、多指头陀、顾佛影、欧阳七发、吴其荣、叶云灭,六个人囊括老幼高矮贵贱,号称是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生云灭。… 能与方应看齐名,吴其荣的水平自然有两下子,也是小三合得二的堂堂高手一位,他的活色生香掌能从眼耳口鼻识等各种层面影响一个人的感知,一向令人畏惧。 他被雷纯招募,成为六分半堂全新的一位护法。 六分半堂归顺了象鼻塔,却仍有一定的独立性质,雷纯懂得进退,在四大名捕掌局的当下,她壮士断腕,舍弃六分半堂许多不干净的生意,一度令到整个组织面临危机,但终究还是挺了过去,纵然是缩水数倍,却可在当下的临安府无后顾之忧。 除一个吴其荣外,雷纯还有雷动天、狄飞惊两位得力臂助,更有宣扬退隐的一个雷损坐镇幕后,仍然是不可小觑。 袭击者一路追打,终于打到雷纯的面前,那是在个院子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吴其荣是个胖子,拿着一张擦汗的手绢,不停的给自己擦汗。 这道姑风风火火地杀了进来,携带着两个飞起来的人,她两脚踢踏,借着踩两个人的脚力高高跃起,居高临下,娇喝一声,“李忘尘哪里去了?” 雷纯呆了一呆,反问道,“李忘尘是谁?” 说话之间,吴其荣已经冲了上去,和道姑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两个人武功居然相差无几,打得是人影乱飞,僵持不下,雷纯看不出谁占了上风,过一会儿其中传来一个声音,“你装什么不知道,我路上遇着段誉那傻小子了,他说就从你这儿找小李!” 听到段誉的名字,雷纯下意识挑了挑眉,又想了想,勐然间想起一个可能,“吴公子,请停手。” 两个旋风似的人影就这么停了下来,他们出手快而无影,但到底卷起了一些花瓣,落英缤纷,映衬着其中那个身穿杏黄道袍的女子,一时竟美得不可方物。 真漂亮的一个道姑。雷纯心想。 殊不知那道姑也看着雷纯,只觉得她柔柔弱弱,本该是自己最看不起的模样,却又经霜更艳、遇雪尤清,有种难以言喻的凄厉之美,反而有点把她给镇住了。 好美丽的一个姑娘。道姑心想。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她们开始讲述起一个有时候叫李忘尘,有时候叫宋虚,有时候还叫做仇统的人。 当雷纯知道那家伙真身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时,不免难掩自己的震惊;而当名为李莫愁的道姑知晓了李忘尘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之丰富精彩,更是心潮澎湃、跌宕起伏。 在这过程之中,她们也察觉到了另一种东西——彼此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 李莫愁的性格最受不了这个,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一样,甚至不用抢走,就是觊觎也让她火冒三丈。 她很想给雷纯一些教训,但又不愿意仗势欺人,如果雷纯会武功她早八百年已出手了,偏偏雷纯是个风也能吹倒的弱女子,这反而让她投鼠忌器。 雷纯则敏锐地发现了这点。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种巧合,或许更是老天给自己的一个提示,提示她几次三番的失败并非最后的结局,绝望中还有一线生机。 李莫愁就是那一线生机,她必须要抓住这生机! 三天之后,李莫愁对雷纯的印象大改,她忽然发现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一个女孩子了,自己绝不能够以第一印象判断一个女孩子的好坏善恶,不管雷纯是要偷走自己的宝贝还是抢走自己的宝贝,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她已是自己最好不过的姐妹了。 自然而然的,在好姐妹的央求下,李莫愁也就很为难但又很仗义的答应了她一个请求:李莫愁会带着雷纯一同闯荡江湖,继续寻找李忘尘的足迹。 本卷结束。 第一章 四年后 大唐。 长安,李忘尘正在街边的面摊吃一碗面。 这是非常普通的一碗面,吃着这碗面的李忘尘自然也是个非常普通的人。他能化作宋虚,能变成仇统,自然也能够将自己的形象变成一个世上随处可见的中年农人,黝黑皮肤,粗糙皱纹,杂乱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发白的颜色,看上去像是起码有半辈子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面清汤寡水,但李忘尘却吃得十分爽口,吸溜吸溜,只怕就是不太喜欢吃面的人听了,也得怀疑这家面摊是否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独门秘方。 一个原因是他的确不太在意口舌之欲,另一个原因则是有可口的作料相伴而食,于是腻歪的面条也就没有那么腻歪了。 这“作料”不是吃的,而是听的。 ——听到的就是一些江湖消息、传闻、故事。 面摊坐落在长安一座高楼之下,夕阳的余晖照耀着这座古老的城市,本就高大似无法逾越的雄山的城墙投射出更加高大的影子,将人笼罩进去,反而有种窒息的感觉。 高楼的二楼,说书人正讲述着一些消息,说书的是个老头儿,旁边的那个似乎是他的孙女,长得一脸娇俏可爱模样。 说是说书,其实就是闲聊,往往是他开了个头,接下来大伙儿便自如说了下去。 “前段时日丐帮的大乱听说了吗?他们和岳飞军本来大获全胜,进逼金、辽腹地,但乔峰不知怎地,好似惹上了帮会内部的麻烦,最终在杏子林开了大会,死了好些人物,像那如花似玉的马大元遗孀康敏就是一位,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晓是洪七公的弟子黄蓉接替位置。” 李忘尘有滋有味地听着八卦。 “要我看,无非争权夺利而已。黄蓉人称女诸葛,行军打仗、出谋划策,自是一绝,但武功可未必上得了台面。她的丈夫倒是无人不知,自四年前加入丐帮以来,武功进步神速,更立下汗马功劳,这帮主之位说是她的,谁不知晓和郭靖扯上了联系,只是不知为何要避让这个嫌疑,我估摸是其中另有隐情,听说那姓郭的好似和蒙古有些关系……哎,我看以忠勇闻名的丐帮好汉,只怕也忠勇不了多久咯。” 嘿,这时代也有舅舅党阴谋论? 李忘尘倒是知道这事儿,慕容博是死了,但乔峰的身世不变,自四年前的临安府大乱之后,大宋重振旗鼓,配合岳飞丐帮等上下一心,打得金辽元等势力溃不成军。 如此一来,金辽元一方自然须得用心设计,如此引发出一个乔峰的身世,再正常不过。但好消息是缺乏慕容博在背后设计,再加上有郭靖等人支撑,乔峰的未来发展应当不至于悲惨原样。 郭靖黄蓉该只是接手个烂摊子罢了,因为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危机关头能合作无间,迸发巨大力量,但到了胜利在望的时候,偏偏又具备超前意识地去提前开了香槟,铲除异己,划分蛋糕。 果然,下一条消息就来了。 “……我看那郭靖也不舒坦,听说杏子林时,丐帮内部也有巨大矛盾,冒出来一个叫做杨康的家伙,与郭靖争夺位置,他武功不高,却令郭靖投鼠忌器,经历了好一番挣扎才被黄蓉击溃,后来给一个叫做金轮法王的接走去了。” “金轮法王!嘿,我可知道,那家伙十分不简单,修炼的叫做个《龙象般若功》,已练到了一个创始人也未达到的第十重境界,和郭靖好似一对死敌,几次三番的在战场争斗,均是不分胜负。有人传闻郭靖是蒙古来人,偏偏他能够和蒙古国师如此交手,令这谣言不攻自破了……” 嘿,金轮法王这四剩种,当日在临安府没宰了他,现在修炼至龙象般若功第十重,该也精进大三合了?而能和金轮法王不分胜负,小郭看来也并未闲着啊。 想着时候,几个人谈了三两句阴谋论,将杏子林闹不成以郭靖黄蓉为首的一伙新兴势力对乔峰的逼宫行动,便就不了了之,顺利进入到下一个话题中去。 话题变得很快,但来来回回都是李忘尘熟悉的名字。 郭靖和金轮法王死斗不休,段誉自然还是与鸠摩智纠缠不清,鸠摩智似乎联系小无相功有成,也达到大三合境地,令李忘尘还是颇为担心段誉的——这小子就算有着和郭靖一样的进步,他能灵活运用吗? 但有个好消息是他开始放弃王语嫣了,好似是一次战场上的相遇和并肩作战,令两人终于断了昔日同行的情分,形同陌路人一般。 而且段誉似乎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近日收下木婉清、钟灵等妹子为妻妾,最近似乎有继任皇位的打算。可惜李忘尘听到消息的时候,已过了婚期,要不他怎么也得送点礼物过去。 相比起段誉那位高权重、妻妾成群、人人羡慕神仙般的日子,萧秋水就不好过了。 他决心和权力帮死磕,倒也纠结起一伙人。 当日临安府剧变,令大宋精气神有焕然一新之感,权力帮这本来坐等着庞然大物就此倒塌的唯恐天下不乱者立刻傻了眼。但他们的反应很快,立刻调转枪头,开始抗金抗辽,成为岳飞将军的另一臂助。 有此关键抉择,萧秋水有再多朋友,也无法公然支持他的复仇。 比如郭靖吧,他严格来说和李沉舟算是同僚,若是冒然为萧秋水出头,一举一动,意义非凡,将会令抗击外族的力量自我内耗,产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当然,郭靖未必会在意那些麻烦,只是萧秋水顾及到了这点,也不勉强朋友,便独行般的与权力帮作对。 权力帮是怎样一个势力?又怎么不会反击呢? 就算萧秋水武功高,他不可能时时警惕,就算是时时警惕,他未必能够防备,权力帮无孔不入的暗算和追杀令他这几年极为不好过,更何况李沉舟的武功也未必会输给他。 除了这些挨得比较近的名字,还有些更遥远一些但同样熟悉的名字。 比如陆小凤,比如西门吹雪,比如楚留香,比如令狐冲,比如林平之,当然还有段天涯,归海一刀,甚至是李莫愁和雷纯的组合……他们都各有际遇,各自精彩,在四年的时间里成为了江湖上一个一个令人遐想万千的名字。 听着这些名字,李忘尘真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他简直恨不得跳出来大叫我是李忘尘,我曾经和你们所说的那些人都有密切关系云云,可惜说不得。 不过就算说出来了,李忘尘也好,宋虚仇统也罢,他们所做的事情还是太少,仍不过是江湖中一闪即逝的流星而已。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流星并非一闪而逝,只是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继续散发着万丈光芒。 李忘尘吃完了面,面前已经站着了一个人。 这人相貌英俊,身材伟岸,衣着华服,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容,给人种野兽般的感觉,“李兄来得快咧。” 李忘尘哈哈笑道,“做生意赚钱嘛,自然该自觉一些。龙小哥,你帮我结账?” 来人呆了一呆,苦笑道,“李兄总能说出令在下惊讶的话语。”倒也不甚在意,给了老板银两。 “你该说惊喜才对,我这样的人很有趣嘛。” “我现在倒想说是惊吓了。” 李忘尘站了起来,和来人并行,两人身高相若。只是一个相貌老土,另一个非富即贵,显现出极大违和感觉。 这次可并非什么拉长骨骼了,而是经过四年时光,已十八岁的李忘尘成长后的真材实料。 两人一前一后,相伴而行,来到了楼上。 姓龙的伸出食指,敲了敲上楼栏杆处的木质结构,发出砰砰两声。然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场的所有食客们忽然一愣,不再说话,凝固着当时的动作,好像一瞬间变成了数十个蜡像,形成极为诡异的模样。 除李忘尘和他本人外,唯一不变的是两个人,那说书的老头儿和他身旁的小姑娘。 老头儿居然也不慌张,甚至还淡淡微笑地看着走过来的两人。 李忘尘和龙姓小哥一起来到了老头身前,小哥道,“在下龙鹰,为女帝做事……孙天机前辈,则天大圣皇帝有请尊驾莅临皇宫。” (本章完) 第二章 道心种魔 龙鹰,这是李忘尘新近结交的一个新人。 他拥有着的就是不逊色于大理世子、丐帮新秀、权力帮对头的底蕴,甚至可以犹有过之。因为他的师傅叫做杜傲,他的宗门是邪极宗,他所修炼的功法名字就叫做“道心种魔大法”,同时亦成为了全新一代的邪帝。 当今大唐或者说大周的王者武则天,其真正身份大抵是徐子陵同绾绾的女儿,她得到阴葵派的真传,在慈航静斋已赢得了一个隋唐夺权大战的最后胜利时,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师傅,失去了势力也失去了胜利,绾绾带着名为武瞾的小女孩来到了长安。 她这个失去了一切的败犬,把自己最后的一丝机会赌上,最后赢得了一切。 只是得位不正,就是当一个阴葵派的武瞾已成为了史无前例的女帝之后,大唐住民们的主要认知,仍是以慈航静斋与正道为主,这种民意就是武瞾也无法改变。 于是武瞾干脆过河拆桥,反正真正意义上的唯一亲人绾绾已经逝去,她便下达灭魔号令,追杀大唐圣门“两派六道”,并追查道心种魔大法的奥秘。 意外收获到的便是这个龙鹰,他成为继向雨田之后,圣门第二个把道心种魔大法练成的人。武瞾贪心他手中的道心种魔大法秘典,又敲不开他的嘴巴,干脆收为己用,令他默写秘典,同时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就这样,龙鹰便成为了新一任的邪帝。 当然,现在的龙鹰初出茅庐,行事稚嫩,全无邪帝应有的霸气与狂态,他更恰当的名称是武则天的走狗——但该说不说,后宫没少开,武则天的女儿,狄仁杰的孙女,都成为他的入幕之宾,还有个慈航静斋的传人与他玩一些爱情游戏,小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他这一系列的老爹对他们这群孩子着实比老金老古老温好。 而李忘尘则有另一个名头,叫做武则天的鹰犬。 两者实质上没有区别,但鹰犬听起来比走狗高级一些,李忘尘的身份也的确算是龙鹰的前辈,在被武则天压榨方面的。 他们这一对走狗鹰犬,现在似乎就要去做走狗鹰犬该做的事情,欺男霸女、践老塔幼了——而目标就是眼前的说书老人及年轻女子。 老人像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两人,那样子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听力有问题,看上去还真是无辜与可怜拉满。旁边的小姑娘演技没怎么到位,一脸不满地看着两人,像是看着两个打扰幸福快活日子的不速之客。 李忘尘咳咳两声,好心提醒道,“老前辈,如果你想要装傻充愣,可以流点哈喇子,那样子更蠢一点。” 这话太高了,龙鹰简直对身旁的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又是暗暗记下这一笔说话技巧,心想刚才面摊请的那一碗面倒也不算白费,跟着李兄走,总能学到东西。 老人脸色一变,小姑娘怒喝一声,“嘿,你们两个小后生,怎么如此无礼……” 老人却将手中的烟杆一横,小姑娘立刻也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这是某种好像十分不妙的讯号,代表着老人遇到了强敌,可是老人的武功之高,就算不是天下无敌也差不多了吧,两个小年轻又怎可以威胁到他? 老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笑了笑道,“有胆色,有气魄——试试你们的武功?” 李忘尘退后一步,“那我就算了,我不太行,龙小哥,你上。” 龙鹰眼珠子一转,也跟着退后一步,嘿嘿笑道,“李兄说笑了,以我的资历武功,哪里配与天机老人动手?还是李兄出手吧。” “你出手,你出手,堂堂新生邪帝,怕什么天机老人?” “过奖过奖,要说女帝眼前红人,在下仍得给李兄让步,邪帝是个空壳子,但女帝评价为‘深不可测之人’的尊驾,才是真材实料啊。” “你上你上。” “李兄上吧,李兄上吧。” 两个人本来排场大得吓死人,一上楼就震慑全场,让老人和小姑娘知道他们都非同凡响。但到了真要出手的时候,偏偏反而是你一言我一句地谦让了起来,令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但这似乎也是应有之理,任何人面对天机老人,也应该要这样谦让才对。 小姑娘已忍不住了,原来是两个银样镴枪头,“你们谦让个什么劲儿啊,既然是前辈指点后辈,就是以一敌二也是当然,你们就一起上吧!” 这话说完之后,一般也是要脸色一变的。 武道中人,可杀而不可辱,就是明知道并非天机老人的对手,又怎可以直言不讳地说出? 小姑娘却在心中得意自己的言辞,她一向就可以靠着爷爷的威名震慑天下许多人物,就算是和权力帮齐名的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也得卖她这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个面子,更遑论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朝廷鹰犬?哼,这就是还刚才那姓李的无礼之言,要让人知道她孙小红的伶牙俐齿。 她的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却不按照想法发展。是有人要色变的,只是色变的不是对面两个,偏偏是她身边的天机老人,老人像是本来看戏的时候忽然脚踩了一坨屎,从镇定沉稳变得一瞬间慌张,再之后就是无奈及苦涩。 李忘尘和龙鹰也不说话了,两个人以奇怪的眼神看向孙小红,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发言。 然后他们一起看向了天机老人,龙鹰问,“这小姑娘是认真的吗?” 天机老人赶忙道,“当然不是。” 李忘尘说,“你真的要以一敌二?” 天机老人想也不想道,“不敢,不敢。” 话语令人呆滞,孙小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一共四个人的场合,三个人都好像默认了这几句对话,她一个人的不敢相信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李忘尘看了一眼孙小红,好心给这位本可能是自己叔母但现在却说不准的同龄女孩儿讲解,“我们谦让的意思就是,我很想看看龙鹰的道心种魔大法,龙鹰却想知道我的虚实。其实我们一到,天机前辈就知道他是逃不了了,因为我们任何一个人给他的威胁就已经巨大无比,以二敌一,他怎么也没有胜算。所以试试武功就是真的试试武功,因为他自己也十分好奇,两个年轻人何以有这般境界——能够威胁到他的武学境界。” 李忘尘的话不快,细声慢语,却全是孙小红此生听也没听过的话语。她茫然看向身旁好像任何困难也难不倒的爷爷,孙天机则无奈的点了点头,承认李忘尘的话语正确。 孙小红呆呆傻傻,脸发红了起来,她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蠢。 龙鹰是风流人物,见不得女孩子可怜,干脆也不和李忘尘争执了,“既然如此,就让我领教天机老人的高招吧。”上前一步,随随便便摆了个姿势。 这姿势像小孩子耍帅,又有点像前世格斗游戏里面的poss,看着倒是英姿飒爽,实则破绽百出。 龙鹰的战斗经验的确匮乏,尽管已经在飞速成长,却还是他唯一的短板。但是道心种魔大法无愧为天底下最神奇的几门武功之一,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山字经可一同并称为不是武功的武功,只是方向各自不同。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构造出一个由武功而生的智能生命,潜伏在人体内,既是天网,也是异形,还是南洋十大邪术,简直是上世纪cult片元素的合集,令人毛骨悚然。这确实是古老师喜欢的风格。 山字经是魔怔武功,每一人修行都可放大心灵中的极端特征,它无法令人变成神佛,却可以让人以为自己就是神佛。温老师也的确有这么魔怔。 而在邪典与魔怔之后,道心种魔大法就是真真正正的神棍武功。 它一反武学常态,不再是齐头并进地修行精气神三宝,而是从一开始就将精、气、神锤锻成一块,唤作“魔种”,以道心出发,种下魔种,获得真阳,转化至阴,类似于火中结冰,冰里燃火,最终通向一条道魔合流、阴阳平衡的无上道路。 所以严格来说,龙鹰到现在根本不会武功,他的身体内毫无内力,空空如也,甚至精神构造、肉体状态等等地方,都只在常规人类的范畴。 但在必要时刻,他的魔种激发,便又要焕发生机,凭空拥有着类同于大三合境界的奇妙力量,更可感知天地种种奇妙的波动,变成个不知疲倦感知灵敏的怪物。 而就在这一举一动之间,龙鹰已经成了魔。他此前像是个懒洋洋的小鹿,现在却像是头狂吼而来的雄狮。 天机老人面色肃然地看着这拥有着奇异魅力的青年,手心已经出汗了。 天机老人忽然道,“看来你我之战,将难分胜负,一旦拖长,必然造成生灵涂炭。我答应跟你们去见今上,此次交手就止步于一招,如何?” 龙鹰欣然同意,他也不愿意造成巨大危害,只是一旦动起手来,周围的性命也实在收不住。 但只是一招,勉强还行。 而在战场的最外边儿,李忘尘静静观看此战,万类霜天竞自由已经发动了。 ——相信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管是龙鹰还是孙天机,也都在“我”的肚子里吧? (本章完) 第三章 天机老人VS龙鹰 大战开始了。 孙小红和李忘尘拉开两丈开外的距离,凝神观战。 说是一招就是一招,他们无心造成巨大的破坏,这一招该重意而不重形,重神而不重气。严格来说,这一战的输赢并不能代表什么,有些人的有些力量,就只有在生死之间才会迸发出来。 但另一方面,这一战的输赢又有无限大的作用,决定着两个绝顶高手对对方的看法观念,也许在日后的某一次战斗中,这些经验就会起到作用。 先出手的是天机老人。 他抖了抖手中的烟杆,有一点火星的迸射,然后一缕淡淡发白的雾气就飘阿飘啊地腾飞起来,蜿蜒曲折,似有若无,像拥有生命般地探向龙鹰。 这一招别说是什么大威力、大气象了,简直像是个路边随处可见的戏法,就是天机老人的外形也被渲染映衬得好像从一个说书人变成了戏班子。 龙鹰却肃穆慎重,就好像面对的并非一缕缕雾气,而是什么真的毒蛇,甚至是一头可怕的毒龙。 他的判断当然正确。 缓慢的雾气意味着携带了凝练真气,一旦爆发出来怕是可以轻松毁灭这整条街,只是被天机老人精准控制在不足一寸的空间里,以烟雾的外形肆意窜动。 这种控制力是极为可怕的。 当然,以此战双方定位,这点真气造成的伤害实在不足为虑,一旦放开了大战,别说是一条街,就是十条百条也得尽毁于他们手中。 关键在于,这一战的前提是一招之约,更根本的要求是不造成巨大破坏。 这相当于是限定了龙鹰,既要应付此招,同时不能拿出更强的力量,而且还得想办法解决掉此招的余波。在如此境地之下,防守所需要的精力与用心无疑比攻击更甚。 这也侧面展示出天机老人的智慧,他于武学像是个已走过太多路走得都累了的行者,武道中的各种花巧心思不只是他的经验,更近似于成为他的本能,举手投足都让人无限深思,并且为自己制造出最大有利的局面。 李忘尘看出其中精彩之处,有种给天机老人鼓掌呐喊的冲动了,而且他也真的鼓掌呐喊起来,“好啊!” 这声音吓了孙小红一跳,她可看不出其中虚实,只知道此战十分沉闷,毫无花巧,比起往日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人影乱飞的交手可差得太远了,但不知为何却看得人心好似更加沉重,好像这慢悠悠、轻飘飘的烟蛇雾龙,能游到人心里去一般。 而龙鹰的应对呢? 他的身体在第一时间畏怯和避让,好像在闪开一种猛毒,一团烈火,一道雷霆,人们不需要看到他面对了什么威胁,但却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到“危险”二字。 如果将一个呼吸的时间划分为一千份,龙鹰在最开始的三份里是以最快速度动作的,但是他立刻缓慢下来——因为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在这千分之三个呼吸的时间内变化了十三次方位,可是每一次的位置都被烟蛇雾龙牢牢锁定。 这东西难道真有生命灵性,并且还远超常人的觉知? 龙鹰几乎荒谬地以为自己遇上了山海古籍中的奇兽,但他立即醒悟就算是天机老人也绝不可能赋予死物生命力,这其中有某种武学上的奇思妙想——但又有什么武学,能够逃得过道心孕胎,魔种胚芽? 在千分之四个呼吸的时候,全场四人中只有孙小红没看到的变化产生了:龙鹰眉心一亮。 若要打个比方,道心种魔的奇力与北冥真气相似,都是种令人蜕变的奇妙力量。 但区别在于,北冥真气的力量仍是有迹可循,它们来自于旁人体内,经过了耗费苦工的修行,最终被逍遥派门人夺而取之,笑纳笑纳。这股力量也会被贮藏在一处北海玄冥窍穴之内,来龙去脉清晰无比。 道心种魔却不然,或许取巧版本的道心种魔有类似北冥神功的表现,但龙鹰是继向雨田后第二个能独立修行此功的奇葩,不可与他人同日而语。 他体内的异力没有缘由,没有根基,力量从无到有,从道至魔,从阴至阳,由生到死,然后这一切又再度逆转循环,修行者始终是一条从一个极端往另一个极端滑落的摆锤,所有的奇迹就在这永不停歇的摆锤运动中迸发出来,似一个人生命的最终展现与绽放。 ——现在,龙鹰拿出了自己的道心种魔大法! 只见他眉心一亮,像是睁开了第三只眼,呈现出一张非人魔相。 而与此同时,他的肩膀,肋下,背脊……各处肌肤倏然有血肉蠕动变形,咔嚓咔嚓,竟然是六条手臂跟着破体而出。然后他的脑袋一摆,竟然又有两个脑袋,一左一右地钻了出来,一张面带笑意,一张面带怒意。 三头八臂明王像! 一见此像,孙小红立即尖叫起来,只觉得有千百个声音忽然在脑中发出尖啸的风暴,肆虐狂卷,不可抑制,她见到满天满地的血肉,满天满地的眼球,满天满地的触手,充斥在整个世界。 她见到了自己的爷爷一颗脑袋,忽然从中心爆炸开来,但里面不是脑浆,而是畸形的血肉。血肉蠕动挤压,一寸的膨胀为十寸地炸裂开来,但生命却并非是逝去了,反而还活生生的,仿佛爷爷多年伪装成了常人,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她还见到身旁的小哥,身上的寸寸肌肤似烤脆的瓷片般,一片一片地剥离下来,露出烧焦似的身体,然后紧接着那身体的肌肉忽然化作了千百只恐怖的眼球,直愣愣,静悄悄看着自己,每一只眼球张大到了极致,又从其中心的瞳孔中生出无数眼球,刹那间眼球生瞳孔,瞳孔生眼球,几乎无穷尽也,仿佛一朵绚烂离奇的恐怖花朵,竟展现出迥异的美感。 孙小红还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腐烂,苍蝇遍布,蚊虫飞舞,并冒出一股一股肉眼可见的发绿气味,她的头发枯黄似纠结在水中成了一大团的水草,她的喉咙火辣似埋了一大把火灾烧毁房子留下的灰烬,她的四肢有刀剑切割伤、绳索勒紧伤、钝器敲打伤,可她分明又还是活着的,只是以一种可怕而恐怖的形象活着。 除了天机老人,李忘尘,孙小红自己,她还能看见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形象,都彰显出一种可怕诡秘的模样。就是身后的板凳桌子,也变成了火做的烤炉,尸体拼接的家具。 这景象,让她一个小女孩儿怎么不怕?怎么不疯? 眼看孙小红支撑不住,几乎就要当场被龙鹰的非人魔相变成个痴痴傻傻的疯子,李忘尘只好出手。 他两指并拢,轻轻一点,戳在孙小红太阳穴处。 孙小红两眼一翻,双眸渐渐恢复神采,整个人像是被猛地重击,她感觉有无上力量,击打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将自己从那个可怕世界里面给震了出来。 “这……刚才……刚才是……”但就是这惊鸿一瞥,也给无知少女造成了巨大心理阴影,她一旦反应过来,立刻身体颤抖不止,惊恐万分地看着四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忘尘也不管她,只朗声道,“一招已过,天机前辈是否满意?” 天机老人和龙鹰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离奇的事情,两个人维持着一开始的动作与距离不变,只是天机老人烟杆上的烟雾消散了。 过了一会儿,天机老人才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请带路吧。” (本章完) 第四章 三国 都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了,孙小红好像还是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走出来。 四人本来是一路的人,但是龙鹰走到了哪里,孙小红就远远地避开到另一个方向去,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又好像是见了大鹏的毒蛇。 四个人就那么长短的一行,当远离了龙鹰,也就代表着靠近了李忘尘。 兴许是李忘尘的外表足够平凡,而平凡也代表着亲切与无害,孙小红偷偷拍了拍李忘尘的肩头,悄声道,“嘿,大叔,你说他们刚才到底是谁胜谁负?” 李忘尘也不太在意孙小红的活泼,只是很想看看元气少女吃瘪的模样,“哦,你看不到吗?” 孙小红逞强道,“我当然看到了,考考你而已。” 李忘尘道,“是龙鹰赢了。” 孙小红吓了一跳,“真的假的,我从没有见过人能赢过爷爷,更不要说是个这么年轻的人。就算是金钱帮上官金虹或是僧王法明,也对他尊敬有加呢。” 李忘尘笑道,“尊敬有加不代表着不是天机前辈的对手,上官金虹的子母龙凤金环参透了阴阳流转,僧王法明的不碎金刚效仿当年的邪王成名绝技‘不死印法’,也是道魔合流的武学真解,这两位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另一方面,就算这一招是龙小哥赢了,但这种一招定胜负的方式限制太大,仍是难以界定二者实力对比,除了能说明他们在一个档次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在李忘尘看来,天机老人和龙鹰与昔日的慕容博、朱侠武、米苍穹等辈相若,都是大三合得一境界,只是天机老人的经验丰富而境界高绝,龙鹰的功法玄妙又是初生牛犊,各有所长。 而一旦生死决战,不能发挥自己优势的那一方将会吃亏,能够发挥自己优势的那一方则会占据优势,若是有一百次战斗,根据当时周遭环境境遇心理的不同,将可能会有一百次绝不一样的过程。 孙小红低声道,“就是这样,也是十分夸张了。” 这位跟随着武林奇人的小妹妹在今天才仿佛见到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并非是她见识浅短、眼界局限,只是此前就算有天机老人屡次教导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也只能见到世人对待爷爷恭恭敬敬仿佛整个武林都给他低下了头一般,那种道理根本入不得心里去。 现在见到随便走出来的一个朝廷走狗居然能和天机老人五五开,立刻心态大崩,而且龙鹰的武学奇特,能视情况给予人种下不同心魔,连龙鹰自己也操控不了。 孙小红现在的几番感慨,未尝没有道心种魔的影响。 天机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冒了出来,“新代邪帝果真了不得,昔日向雨田横扫天下,号称与王重阳、张三丰齐名,看来并非浪得虚名。不过相比起身为一代邪帝的龙小兄弟,我对这位李小哥的身份来历更敢好奇。” 这话说出来之后,孙小红脸上的笑容凝固,她这才想了起来:是了,这小子不是说他与那姓龙的都能得到爷爷重视么?怎么自己却忘记了,居然还和他这么肆无忌惮!那姓龙的已有三头八臂,是个魔王,面前这颓废大叔虽说看上去亲切一些,但江湖传闻里这种模样的人似乎更加深不可测,不知道又要多吓人了,天呐!?怎么哪里都是这样那样的变态高手,我这八品的武功都见不得人了…… 孙小红年纪轻轻,已有八品,曾暗中与天下年轻一辈的女高手暗中比较,除去几个颇为出彩的如赤练仙子李莫愁之类人物,其他女诸葛黄蓉、圣姑任盈盈之辈,也都与她伯仲之间。 在她心中,其实长期都有“也就是我行事低调,游戏江湖,因此才声名不显”的自觉,但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一种完全的错觉。 李忘尘苦笑道,“我哪里有什么特别底细,只不过为圣人卖命多了,圣人怜惜而已。” 神州三国之中,各家对皇帝的称呼各有不同,大唐呼为“圣人”,大宋叫做“官家”,大明称是“万岁”,通过这样的称呼,便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出身何地。 当然,若是武功高觉,如慕容博的境界,一般也就会直呼皇帝而已。 听了这谦逊话语,天机老人只淡淡一笑,他虽被年轻的龙鹰胜了一手,但看上去全然没有挫败的心境,要不然是已对胜负看淡到一个程度,要不就是另有后手底牌,令这一胜负中的龙鹰根本威胁不到他。 “我近来听闻,女帝身旁有一位神秘高手,为她办成了许多件神秘无比的事情。那有别于黑木崖魔教、阿修罗魔教、圣门两宗六派的‘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竟也被这人击败,令到女帝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可能。” 天机老人忽然侃侃而谈起来,他虽人不在江湖,却好像对江湖了如指掌,“和大宋名存实亡、分崩离析,最近又逐步重组、上下齐心不同,也和大明高手隐伏,风平浪静,江湖归于武当、黑木崖,朝堂归于护龙山庄、东厂不同,大唐的朝堂江湖局势对抗,是浮于表面的,也是任何武林人士都觉察得到的东西。在百年前,其表现就是大唐双龙、太宗皇帝、慈航静斋、两宗六派、三大宗师等等的争雄对决,在今日,则是女帝与僧王法明、慈航静斋,还有寰宇九极之三的互相制衡。” 龙鹰本来对三人嘀咕嘀咕的对话不感兴趣,但听到这里,也竖起了耳朵。天机老人不只是武功高深莫测,其人生更历经种种起伏,有数不胜数的宝贵经验传授。 尤其是和三国相关的话题,龙鹰听得受用不尽,浮想联翩。 他虽是一代邪帝,武功玄妙,可惜偏偏是个乡巴佬,小时候跟着师傅杜傲在武则天的追捕下躲来躲去,后来才发现自己竟被杜傲当做炉鼎来修行道心种魔,心灰意冷之后又在来俊臣的折磨下领悟了道心种魔的奥妙,终于得到武则天的赏识。 他是邪帝,武则天是女帝,两人的武功同出一门、原初一脉,犹如王不见王,本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可现在的龙鹰实在配不上这个身份,他只梦想着脱离武则天的掌控,去游历天下。 天机老人口中讲述的三国差异,令他心向往之。 三国的开国君王本都是武道天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但国情不同,最后造就的伟大国度也有不同发展。 大宋那边,豪强遍地,割据一方,虽然国家危难,却形成各扫门前雪的情景,拥有着不逊色于另外两国的庞大力量,但到最后真正面临外敌的,只是其中不到十分之一而已。 李忘尘在那边闹了个天翻地覆,托好几个主角的福气,赔上了一条诸葛正我的性命,还加上终极武器关七,最终才勉强将整个国家的中枢改变,将这积累多年的祸根往正道推了一把,但具体能走多远,仍是个需要时间去验证的地方。 而大唐这边,李世民可以逼走寇仲、徐子陵,最是横压一世,令江湖喘不过气,彻底变成国家机器的一部分,再没有一个所谓遥远永恒的江湖逍遥之梦。 这令大唐威风八面,有盛唐气象,却也造就了各类门阀、世家、势力的做大,往往一个巨大势力,既插手朝堂,也涉足江湖,触手遍地,盘根错节。 如此一来,须得有个雄主才能够镇压一切情况。 李世民当然可以,但武则天就差了一些。 她纵然神功大成,成为史无前例的一位女帝,但要与李世民比拟,仍是痴心妄想。李世民尚且几经磨难,才能成为历史留名的一位唐太宗,她又岂能轻松如意? 是以,照样有人与她作对,而且可令她也觉得棘手。 这些人就是,西方魔教玉罗刹,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僧王法明,大将军僧等等人物。 这些人单对单而言,或许不是武则天对手,但联合起来,更势力庞杂,令武则天也不好下手。 她无疑需要同盟,但就是有狄仁杰这样的贤臣,也绝不愿意武则天肆无忌惮掌握一切,将大唐真正变成一个大周,仍与她貌合神离。 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以为了人才而牺牲很多,龙鹰身怀道心种魔,是她的一个巨大威胁,但武则天还是可以收留他。而同样,李忘尘当然也是一个人才。 而且是相当重要,一旦出现在武则天身旁,就令势弱的武则天有翻盘气象的人才! 所以,如果说大宋是没人搭理皇帝,赵佶等于是周天子,而内部在闹出一个春秋五霸,那么大唐的局势就是皇帝与“诸侯”之间的合纵连横,抗衡僵持。 如果武则天最终失败退位,那么所拥有的一切必然会被诸侯吞吃瓜分,大唐将变成一个类似于大宋的境况。 这样看来,似乎是大明的实力最差了。 当大宋的小三合先天高手四处可见,而大唐更是大三合皇帝亲自下场的时候,大明表面上仍是一个区区君子剑就可以名扬江湖的状态。 ——其实不然。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一个偌大的国家看上去如此孱弱,那么必然是有更加雄厚的力量去支撑着它。 这力量在江湖,是武当;在朝廷,当然就是皇室。 正因为有掌握一切、整合一切,将所有不安定因素给消灭在萌芽之初的力量,所以才会显得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但当真正有必要的时候,大明自然也有一股令人震惊万分的底蕴。 或者可以这么说,现在的大唐处于一个关键时期。 一切都取决于武则天面临困境时候的抉择。 如果她成功战胜一切强敌,大唐就会变成大周,或可称之为另一个大明。 如果她失败,那么大唐就会变成从前的大宋,豪强割据,天子沦丧,再无尊严可言。 (本章完) 第五章 武瞾 天机老人的话让李忘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道,“江湖中人,谁没有一些不能提及的过往?天机老前辈不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游戏江湖么,可人也不是天生就要将自己放逐在大江大海里去的,天机老前辈做出如此选择,想必也有一定理由……你我的理由可能不一样,个中滋味该是相同的吧?” 这话说出来,天机老人一下子愣住了,好半会儿才以一种品尝咀嚼着什么美食般的表情看向李忘尘,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懂你的意思。” 孙小红瞪大了眼睛看两人,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两个人的说话令自己不明觉厉,难道这就是江湖吗?可是自己已跟着爷爷混了五六年了,怎么还是听不懂啊。 她偶然看到龙鹰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这下心中才总算好受了点:原来这强得似妖魔一样的家伙也没混过江湖啊。 之后的路上,天机老人不再逼问李忘尘的来历——事实上从一开始也没有逼问过。 龙鹰转移话题,询问起此前天机老人关于三国局势的事情,天机老人纵横江湖以百年计,据说曾受过昔日双龙的一些指教,是大唐公认资历最老的江湖前辈之一,他的见识之广博,还远在武功之上。 这下侃侃而谈,说东讲西,针砭时事,指点江山,都是轻松自如、信手拈来,展现出其高人一等的视角。 这下别说龙鹰了,就是孙小红这常年跟着天机老人的小跟班,以及李忘尘这经历过不少磨难的家伙,也被天机老人讲述的古往今来的各种故事所吸引。 …… 有故事的路便不会烦闷,不知不觉间四人已到了大唐皇宫。 李忘尘走得一条小路,路上看似没人,实则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他掏出令牌,跟着个小黄门的步子进了错综复杂、装饰华丽的宫内,左拐右拐,走向的不是正殿,而是内院府邸。 孙小红暗暗咋舌,知道天机老人说的并没有错,武瞾的确将李忘尘视作最信任的人,否则绝不会给予他进到此处的权力。 在一座环绕着重重宫闱的佛堂里,四人见到了武瞾。 要怎样形容这个史无前例的女皇帝呢?她的年纪当然已经不小,只是岁月留下的只有一种成熟雍容气质,但单从外貌来看,她几乎与世上任何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些桀骜,冷艳,清幽,以及绝世无双的味道。 她盘腿坐于一个蒲团上,身前放着一个木鱼,令女帝的华贵之中又凸显出素净的佛门气息。 四人接连行礼唱喏,武瞾道一声免礼平身,她的嗓音大概是其浑身上下唯一可暴露年纪的特征,在沙哑中带着疲惫,仿佛多年来从未有过一场真正的休憩。 天机老人感叹道,“真是多年不见了,女帝。” 原来他竟然与武瞾早有旧识。 武瞾道,“赐座。”伸手一挥,左边的黑暗之中飞出蒲团,恰恰落在天机老人身下。 天机老人安之若素地坐了下来。 武瞾信手又挥了挥,看向龙鹰与李忘尘,“都坐下吧。”右边的黑暗飞出两个蒲团来,落在他们屁股底下,两人也都坐下。 孙小红心想我怎么没有座位,这不是小看人吗?念头刚动,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变化了一样,低头看去,屁股底下正正当当是一个蒲团。 她没什么多余反应,已一屁股坐了下去,再看向武瞾时变带着一种歉意,武瞾愣了一愣,她又扮了个鬼脸,武瞾终于忍不住对她展颜一笑,令其高高在上风华绝代的花容顿时生动起来,再也没有那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原来女帝也不是想象中般的不近人情啊……孙小红忍不住想:而且她好漂亮,好美丽,真想和她交个朋友…… 她是江湖儿女,见到任何陌生人的判断都是以朋友还是敌人而论处。 可是武瞾不同,她是独一无二的女中至尊,与人的交往不看重个人心绪,只以利益好坏判断。 孙小红的确可爱,令她回忆起自己的少年青春,但到了必要时候,她还是收起笑意,目光扫过天机老人、龙鹰和李忘尘,“今日传唤三位,到底所谓何事,想必都有万分好奇。但请万勿着急,朕还传唤了几位朋友。” 龙鹰和李忘尘是两个打工人,自然无可无不可。 但天机老人资格最老,而且并不惧怕武瞾,干脆问道,“谁要过来?” 武瞾笑道,“都是些老朋友了,说出来你该不会意外。但多年未见,难得一聚,朕想保持一点神秘感。” 天机老人皱了皱眉,又将眉头舒展,笑道,“叙叙旧吧。” 武瞾道,“你要给我说一段书吗?” 天机老人想了想,居然真的开始说书。 他说的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在百年前,其时正值人人津津乐道的大唐双龙的故事末尾,太宗皇帝接替了二世而亡的大隋,一手开创了如日中天的盛世皇朝。 但就是再美好的世界,也有不公,也有污秽,令人看了不惯,想要将其改变。 正值壮年的天机老人就是这样一个热血男儿。 他天资聪颖,自小习武,更被云游天下的双龙指教武学,自然突飞猛进,在出道三年之间,已登临小三合境界,是风头正劲的少年高手,又进修数年,及至小三合圆满境地,统领一派,独霸一方,声势未必在今日的权力帮、金钱帮之下。 有本事,又年轻,再见到世事不平,就是任何人也想要做一番事业,天机老人自然不例外。他卷入太多太多的阴谋诡计,遭遇了许许多多的生死险境,当然也少不了风风光光,以及一些艳遇旖旎,他被经历打磨,也被世事沧桑。 在这些故事中,武瞾是一份子,法明也是一位,当然更包括了上官金虹、玉罗刹等人。 天机老人甚至还与上一辈的绾绾、侯希白、师妃暄等辈交手,几乎成为双龙下一代的主角式人物——可惜的是,双龙的传说再没有被复制,天机老人的结局并不美好。 在这个过程中,武瞾几乎是他妹妹或女儿般的角色,他曾对武瞾给予厚望,相助武瞾登临大宝,却又因看不惯武瞾的行为而劝谏,最终反而被武瞾所伤。 他的势力就此崩溃,天机老人开始游戏人生、浪迹江湖。 这其中的故事,令仿佛已没有人类情感的武瞾也心生感慨,眼中放出无限的柔情与追忆来,这令她身上那种凝实的、坚毅的、有力的威严聚合而成的一种感觉,一下子溃散了,变成了一种无限柔软及亲切的感觉。 孙小红更是首次听说这一段往事,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全是八卦的欲望。 龙鹰也听得入神,同样是少年高手,同样有着迷茫前景,天机老人却和寇、徐二人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而自己呢?他不禁思索:自己到底是寇仲徐子陵,还是另一个天机老人? 故事的具体细节并未表述清楚,因而就是有着百年人生,其实也并不长,天机老人缓缓的讲述已经结束了好一会儿,佛堂内仍是寂静一片,在场的众人似乎都沉浸在那些往事之中,被里面的厚重份量拖曳,不愿讲话。 再多了一会儿,除去孙小红的众人同时有了感觉。 “来了。”武瞾身上的柔软感觉,在这一瞬间再度凝结了起来,她目光变得锐利和明确,脸上也充满自信笑容,“孙天机,我很渴望看到你的一张惊讶万分的面孔。” 天机老人闭口不答,只是疑惑地看向佛堂之外,来者是高手,竟然掩盖自身气息,其来历令他也无法一时分辨出来。 但这个秘密很快就得到了揭露,佛堂走进来了数个身影。 武瞾的期待没有落空,只是见到第一人的时候,天机老人已满脸惊讶,“……玉伯?” “大哥,多年不见了。” 走进来的第一个人,是个五官看上去和天机老人颇有几分相似,但气质言行截然不同的人。同样的五官在天机老人脸上,是一种落拓和风霜的神采,但在他的脸上,却变得有种无法形容的威严和华贵,甚至是一种不输给武瞾的王者之气。 “二爷爷……”连孙小红也惊讶了,“你你你,你不是和女帝作对么?你怎么敢来到这里?难道你要被害了?” 武瞾忽然失去了一代女帝的风采,她变得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童,哈哈大笑道,“别只为孙玉伯惊讶,孙天机,剩下的几位朋友,可都不会令你失望的!” 孙小红不认识剩下几个,孙天机看了再说不出话来。 但龙鹰和李忘尘却认识,他们长身而起,一一地打招呼过去,“老伯,玉教主,上官帮主,僧王。” 一个一个的名字,令孙小红有种天旋地转的奇妙感觉,她的小脑袋瓜都要裂开来了。 原因很简单:这前来的赫然是老伯孙玉伯、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武瞾的师兄僧王法明。 他们每一个分明都是武瞾的巨大对手! 可今日却一起来到了武瞾的面前。 (本章完) 第六章 危机 孙玉伯,这是孙府的领导者,同时也是孙天机的弟弟。 就算不如金钱帮的一手遮天,孙府也是大唐江湖上的一大顶梁柱了,在江湖人眼中,孙玉伯不但是如来佛,也是活阎王,他的威严与手段同在。 孙玉伯不是个很高大的人,更无法给人强势的感觉,但身上却有种顶天立地的气质。 在孙玉伯的身后,则是僧王法明。 绾绾的徒弟,武瞾的师弟,昔日邪王石之轩的彷造者,尝试着走入一个佛魔合流、正邪如一的境界之人。 在场众人对他并不陌生,唯一一个从未见过法明的是孙小红,她暗暗吃惊于眼前的巨大阵仗,也首次见到传说中的佛家正道领袖,僧王法明。 李世民曾放出舆论,自诩老耽后人,首推道门为国教,称「道大佛小、前老后释」,但盛唐年间其实佛风大盛,昔日的慈航静斋在佛道之间偏向佛家,天下武功源流的少林也在大唐境内落庙,就是武瞾也自称弥勒佛转世,这是任你武功多高也无法抵挡的民意,也是浩浩洪流之意。 三国之间,大明由武当独霸江湖,称为国教,自然以道门为主;大宋则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成了个混乱战场;相对而言,大唐这边就成了佛门主流。 这点上承前朝,如大隋杨坚字那罗延,妻子独孤加罗皇后、王维王摩诘等人,可见隋唐之间佛风之盛大,就是李世民有心矫正,也无法改变。 到得后来,他得见天意人心,自然也是顺水推舟,比如贞观十三年启用御弟玄奘西行,自此以后大唐便终于走向佛门道路。 而在这种环境之下,竟能得「僧王」美誉,可见法明高深莫测。 佛堂幽静,只见得几点烛火。火光掩映之中,法明一袭白衣地走了进来,散发出令女人怦然心动的魔异魅力。 他居然是个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四十岁的俊美和尚! 孙小红也不知道怎么,明明深知这和尚极不好招惹,是个天大的坏蛋,居然也有小鹿乱撞的奇妙感受,像是她从未体会到的一百种初恋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她晕晕乎乎,似乎是喝了酒,入了梦,脸上也浮现出两片红云,双目异彩连连,似出神般盯着法明看去。 李忘尘暗叹一声,走出一步,挡在了孙小红身前,手上做了个小小的挥手手势。 孙小红再次醒觉过来,她的脸色变得无比难堪,像是吃了五只苍蝇,可怕的是她连再看那苍蝇一眼都没什么胆子,一时间是又羞又怯,体会到此生第一耻辱。 李忘尘入密传音道,「法明不是刻意而为之,他是yin僧没错,还不顾身份地将太平公主也弄到手上,而自己的徒孙薛怀义又是武瞾男宠,总之他们师姐师弟的关系乱七八糟,与佛门清净道理沾不上半点关系。但今日事情之大,相信他绝无其他心思,只是魔功未成,魔性难敛,自然而然散发出来而已,你将心神凝结,自然能够抵挡。」…. 听到前半程话,孙小红脑袋混乱,想不通雍容华贵绝世风华的武瞾居然会和法明的徒孙有两性关系,同时法明又与武瞾的女儿有所关系,然后武瞾和法明又是师姐弟……哎呀呀,他们两不会有有关系吧? 后半程话,她一下子从让少女脸红心跳的话题里解脱开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李忘尘的语气居高临下,点评辛辣,将世人眼中独霸一时的僧王法明称作「魔功未成、魔性难敛」,就算孙小红受到的影响是真实存在,他一个年轻小辈怎会有这种口气? 孙小红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总在自己想象之外,而李忘尘绝对是最神秘的存在之一。 她再不敢自行其是,乖乖点头,照着李忘尘所说方法,目光再看法明之时,心神已经平复下来。目光一动,便再看 向法明之后的两人,一个是玉罗刹,一位是上官金虹。 这一看便害怕再度出丑,只是匆匆一瞥,玉罗刹似乎是个非常英俊,但是一眼之后便会忘却他的身形容貌之人,给予人一种雾里看花、水中观月的感觉。 上官金虹的身上则带来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孙小红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只是每一次都让她心里沉甸甸的,感觉放不开。 小妮子的心里念头,是一瞬百转。 而现实中的几个呼吸间,来者几位也纷纷被赐座蒲团,佛堂内呈现出诡异的一幕:几乎是大半个大唐的真正高手宗师,竟然和平共处地同处一地,彼此间非但没有杀个血流成河,反而都带着凝重面色,他们或许觉察到了些许端倪,但好像也都不知道完全的真相,一起疑惑看向武瞾。 天机老人目光一扫,忽然苦笑道,「到底是什么大事发生?在座诸位会同时出现而不互相厮杀,实在是老夫百年来从未想过的一个画面。」 武瞾也终于收敛了笑意,她的脸色渐渐苦涩,「当然是一场巨***烦,不只是我们,恐怕就是神州三国也都将受到波及。孙天机啊孙天机,世事是否就是这样讽刺,当我们没有内忧外患的时候,自己便会拼个你死我活,到了真正危机降临的时候,却又忘却了从前的恩恩怨怨,心中反而将对方当做是战友了。」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佛堂内烛火飘摇,诡异的光照在女帝脸上,令绝美的容颜有种凄厉的苍白。 紧接着武瞾又道,「朕舍弃众多利益,将诸位与朕作对的死敌也好、故交也好,全部拉到此处,中间你们也有犹豫和猜疑,但最终彼此沟通,相信能看到朕的诚意。而朕此番作为,就是要摒弃前嫌,共同面对一场恐怖的危机。」 在场众人都更加疑惑。 天机老人木然地看着武瞾,仿佛无法理解她的意思,过了很久才道,「是青龙会?」 武瞾道,「青龙会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但仍有更了不得的人物。」…. 天机老人苦思冥想,又紧张道,「难道是八思巴!?」 武瞾道,「八思巴也在其中。」 天机老人的嘴唇发起抖来,他几乎有种眩晕的感受,「难不成还有更了不得的人物……我实在想不到了。」 武瞾伸手一指,道,「是他。」 她指向的正是李忘尘。 …… 佛堂很安静。 李忘尘成为了安静佛堂内所有目光的中心,孙小红站在他的背后,几乎在立刻被那一重一重的目光所击倒。 这堂子里最弱的也是大三合高手,可轻松令地动山摇、天崩雷鸣,他们几乎与天合、与地合、与世界合一,就是一个念头一个动作,也有想象不到的威能。 如此目光一旦波及,孙小红立刻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几乎连呼吸也无法维持,赶忙往旁边闪去。 别说是她,就是新任邪帝、道心种魔的龙鹰,仍有呼吸不畅快的感觉,他心中估算在场众人的实力,悲哀地发现自己绝非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 但李忘尘仍潇洒自如的笑着,仿佛看向自己的不是一个个大老,给予的目光并无沉重压力,反而是一种享受。 武瞾道,「我说的危机就是他,但也不是他。」女帝说到这里,露出苦笑,「或许你们不相信,其实他并非朕的属下,今日此处的主导者非朕,而是他。」 早在李忘尘手中吃过亏的玉罗刹道,「女帝和李兄卖了太久关子,也故弄太多玄虚。」 李忘尘终于开口,「不是我们卖关子和弄玄虚,实在是一切过于天马行空,令人难以相信,实在找不到一个开口的榫头。我就直言吧,有另一个我要毁灭这个世界了 ,那是在另一个与此时此刻相似的时空之中,而现在的我将要与他作对。」 在说出这话之前,人们都嫌弃李忘尘和武瞾的故弄玄虚,但他说出这番话后,一个一个江湖上的大老才面面相觑,发现不是故弄玄虚,而是真的玄虚。 上官金虹道,「另一个时空?」 李忘尘道,「没错,时空本来就有许多,根据人的选择不同,境遇不同,将会有不同发展,如一棵树上的不同枝丫。世界之外嵌套着世界,枝丫之上蔓生着枝丫,如此无穷尽也。」 此番言论听得他人目瞪口呆,李忘尘却已经是尽力表达了。 孙玉伯忽然道,「我听闻国师八思巴的变天击地**,能够纵览一人前世今生,甚至可进入其中完成干涉。结合李小兄弟的说法,是否根本不是干涉自己的前世今生,而是在另一个地方的他处发生的过去的事情,只是那一处的枝丫生长得慢了,世界发展得缓了?」 李忘尘佩服道,「老伯一语中的,将我想讲而讲不出的东西表达清楚。」 这下周围众人也略有领悟。 其实到达大三合境界,本来就要深入到时空之中,摒弃从前对世界的种种观念,这就不是天资、才能所限,而是一种突破常规的思维方式——从这个角度来说,孙玉伯虽然武功并不算最高,却有着众人所难以比拟的优势。 这正如关七之所以直冲大三合圆满的陆地神仙境界,就是因为脑袋坏掉,偏又坏得刚刚好;而关七指点慕容博的几句话,也令慕容博有机会突破关隘。 有用的话不需要长篇大论,一两句就足够了,这正如现在孙玉伯的话语。 玉罗刹道,「你的意思是,有另一个时空的你,成长至无比可怕的境地,甚至要威胁到我们的时空?」 李忘尘道,「没错。」 上官金虹疑惑道,「那个世界的我们呢?」 李忘尘干脆直接了当地说,「死了。」 又是一片寂静。 「你们不信?」李忘尘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但我之所以选择今日这个时间,就是有令你们相信的法子——这个时间点,令我正好可以去安全地打开一道门!」 「就让我们去看看另一个我,去看看那沉睡着的李忘吧!」. 苍龙纤月轩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七章 人与神 话语之间,李忘尘信手一斩。 接下来的发展就令在场的众多大三合高手同时感觉到大开眼界。 这绝非是武功领域的一招,李忘尘的动作的确凌厉,却不携带丝毫真力,这一招就是打在一个全无武功之人的身上,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可是没有真气力量,却有另一种与真气迥异的心力。 心的力量。 没有破坏力,没有杀意,只是在刹那之间,站在面前的小年轻成为了另一个人,像是一颗种子形成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地笼罩在心头。大树本来给予人生命力的感觉,但这一颗不同,它太大了太广阔了也太丰富了,每一片树叶都有无比真实的细节,能让人清晰无比地看到其中的纤维脉络。 这一斩不是武功,而是某种“奇迹”。 其他众人的目光蕴含着惊奇与震撼,唯有武瞾带着某种期待,接下来的一幕她见过,那是在一年之前的今日:李忘尘有着每一年的一天时间,去取代“祂”的权限,在这一天李忘尘可以任意打开时空的壁垒,这就这一点就足够令武瞾将其无限地看高了。 虚空似水,浮现出层层涟漪,被李忘尘指尖轻划,便中分洞开,形成一道被打开的大门。大门凌空悬置,内部的空间凝结成了肉眼可见的实体在流淌着波动着,呈现出幽深黑暗的形态,如一往深泉。 目视着那流动着的空间,孙小红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即使是武功低微如她也有毛骨悚然、危险无比的本能感受。 在场众多高人宗师,也无不将目光投注其中,眼中有审视,也有警惕。 而小小的佛堂内,烛火却似乎更加炽热了。 “一般人就算打开这样一座时空大门,也无法进入。危险的时空风暴会撕碎一切物质,陆地神仙沾不得,三合圆满立不住。”李忘尘长吟一声,“但是我却可以。” “因为我是李忘尘。” 他颂念自己的名字时表情诚挚,就像在颂念释迦摩尼、无量天尊。尽管在场众人都很想问“李忘尘”是谁。 同时,李忘尘伸手进入这异状的时空,他动得如此果决如此快速,那一瞬间对于武道有成者而言并不漫长,可在场众人却无不感到难以言喻的心悸与紧张,包括曾见过李忘尘完成这“奇迹”的武瞾在内。 那到底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要是奇迹无法复制的话,怎么办? 李忘尘的身体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抽了出来,手上有一捧泥土,五指则完好无损。 “这点可证明,对面并非诡异绝尘之地。”将手上的泥土洒落,李忘尘转头看向众人,“我可以护你们周全,你们有心去另一个世界一日游,去看看那个即将入侵我们世界的‘祂’吗?” …… 并没有人立刻答复李忘尘,所有大佬们开始沉思,以及冥想。 当然,这也的确并不是一件可以立即下判断的事情,李忘尘并不打扰他们,反正有足足一天的时间来等待一个答案。 在场众人都受得住沉闷的气氛,唯独孙小红受不了了,她今天得到的全新信息太多也太离奇,现在脑袋也晕乎乎的。武瞾让她离开佛堂去逛一逛,孙小红本不愿意答应,她当然也是要去的,但是天机老人拿出思索的闲暇,狠狠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基本上也就是孙小红有生以来见过爷爷露出最严肃、最认真的眼神了。 孙玉伯注意到大哥和侄孙女无形的交流,他朝着这边一看,对孙小红微微一笑,笑容可掬,但是里面的威严也蕴含着排斥的意思。 孙小红再不敢多做纠缠,乖乖站起来离开了佛堂。 大约一盏茶时间,孙小红偷偷溜了回来,想看看结果如何。她还害怕天机老人的眼神,所以动作轻巧,全然忘了自己任何动作都绝不可能瞒过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一个小脑袋从佛堂的门口探了进来,小心翼翼,警惕万分地一看。 “……” 孙小红收回了脑袋,孤身一人站在佛堂外边儿,吸了吸鼻子,眼睛发红,有点委屈的样子。 佛堂里空无一人。 大家都走了。 …… 去往另一个时空,本来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但是武瞾当年能够跟着李忘尘去过一次,在场众人自然也不会临阵逃脱,他们毕竟都是大三合——这代表着他们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自信、最强大、最智慧的一群人。 在短暂的思索时间,他们得出判断:武瞾就是想要利用这个布下陷阱收拾自己,也绝对没有可以掌控局势的能力,因为李忘尘身上蕴含的东西,本就不是武道可以掌控的领域。 他们本来有你死我活、争权夺利的关系,但是当有更伟大的东西矗立在眼前的时候,这种关系也就豁达了、开阔了,或者说暂时搁置了。 这和慕容博昔日一样,任何武者的权欲也好,争斗也罢,都是在武道上得不到进步之后的一种弥补,就好像一个曾天真的少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拥有爱情,他才会在事业上努力一样。 而李忘尘给他们看到了一种曾经期望着的东西的曙光。 几位大佬有种共识:今日不跟着过去,恐怕会是此生最遗憾的一件事情。 他们的共识没有错误。 而龙鹰、天机老人、武瞾三人,自然更加不甚在意,心中只有好奇了。 李忘尘护住众人,穿过了时空大门,总算来到了“李忘”所在的世界。 只见大地仍是大地,天空仍是天空,山川草木风花雪月不变,众人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外。一落地,他们立刻左右探查,发现果真是个真实世界,但要说有什么不同,似乎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征兆。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李忘尘,“此地是?” “两个时空之间的出入点并无差别。”李忘尘如导游般的介绍,说出令人震惊的言语,“此处就是大唐皇宫,只是那恐怕已是上百年前的事情了。” 武瞾环顾四周,忽然身形一纵,已来到八十丈外的某处,五指箕张,生出一股吸力。只听啵的一声,大地深处有东西往上蹿出,是一道令牌。 上书“日月当空”四个大字。 不过本该玉质光滑明润的令牌,现在却满是陈旧痕迹,似乎深受风吹雨打。 武瞾面露忧伤黯然之色。 龙鹰是武瞾的狗腿子,却头一次见到武瞾如此模样,忍不住跟上去追问道,“圣人,这是?” “这是朕一年前投下的令牌。”武瞾感慨万千道,“这世界的大唐已不在了,偌大一个帝国啊,李世民那样的人才能缔造出来的东西,却转瞬间变成了如此荒芜的所在。可惜,可惜,就算要将其毁灭,也该由朕亲自动手才对……当时我跟着李忘尘初来此地,看到的便是这一片狼藉,风霜埋葬了一切,当得知是大唐皇宫,更不只是想哭还是想笑了。” 龙鹰叹了口气,心领神会道,“所以圣人投下贴身令牌,想要作为一种埋葬的祭品,或可弥补心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不过时光荏苒,一年之后,此令牌也跟着一起磨损了。” 武瞾沉思良久,忽然将令牌捏碎,成手中的一把粉末,然后任风吹散,“这一年我想了许久,已不准备留下什么祭品了,祭品是给已死者的东西,但朕的帝国还在手中,而且将持久长存。往日不可见,来者犹可追。谁要毁掉我拥有的一切,我就先把他给毁掉!” 日色之下,女帝的目光坚定,拥有着女人不该有的霸气,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 她的说话也点燃了其他几人的心思,孙玉伯、玉罗刹、法明、上官金虹等纷纷告辞离开,四散而去。李忘尘当然知道,他们也去看他们在原本世界或是执着或是在意的地方了。 李忘尘也不阻挠他们,这是好事。而且时间并不紧急,今天的一切部署了一年,这一日的起点来自于李忘尘打开时空的那一刻,而终点则在十二个时辰后,在场众人也没有哪个是需要睡觉的,他们有足够的闲暇去了解世界。 说完那番话后,武瞾便赶走了龙鹰,好似是需要安静一下。天机老人则要四处逛一逛,他时不时去抚摸地上的泥尘。 龙鹰走到了李忘尘身边,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龙鹰对李忘尘说,“这一个一个大佬威名之盛,哪怕在皇宫内院我也听得如雷贯耳。可不知为何,今次见到他们,却发现他们并不如想象中的锋芒毕露……甚至有点仓惶无助和可怜。” 他笑了笑,“甚至还不如我呢。” 李忘尘则道,“人就是这样的东西,你别看他们平日里能够冷酷无情,那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有自己熟悉的属下,朋友,亲人,门徒……一个一个的关系,一项一项的联系,这才构成了他们自己。而一旦遇到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际遇,他们也当然会一样地慌乱了。” “那没这种感觉的我呢?” 李忘尘道,“你还是个孩子,从乡下来到长安,初次睁眼看着这个世界,武瞾对你心怀叵测,别人当你是大块血食,整个大唐对你而言是陌生而恐怖的,这里同样陌生而恐怖,所以你不会有感觉。我记得你有好几位红颜知己,你想想她们,是否会有点感同身受了?” 龙鹰歪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哆嗦,才慢慢点了点头,“是啊,我这下终于害怕了,若见不到她们,我这辈子活着也没意思了。这样看来,就算有着通天的本事,人也终究只是人而已。但是否有另一种可能,如果一个人没有属下朋友、亲人门徒,甚至连红颜知己都没有,他不需要这个世界存在任何别人,那这个单独的、唯一的人就真正的不会恐惧任何东西呢?他是否就是真正的神了?” “没错,你是歪打正着了。”李忘尘抬头看向天空,“我们这次要见到的,就是一尊沉睡着的神啊。” (本章完) 第八章 巨神 过了一会儿,上官金虹等人渐渐回往过来,聚拢在了一起。他们神色各异,心思不一,却可同时用一个“复杂”来形容。 这无关乎武功的高低,更与阅历的强弱没有联系,这个世界等若是在某个节点一切人类的足迹与历史被毁灭,然后再过了上百年的沧海桑田变化,这种变化足可以将任何人世间的所谓大佬内心中的高傲与强横狠狠震撼。 而武瞾的面色则带着些许旁观者的幸灾乐祸,现在众人经受过的感慨她一年前就已经有过一次,尽管那一次她并没有比众人更好受,此时此刻却有了种先行一步的优越感。 李忘尘觉得自己像是个导游,而周围的人已逛完了此处的景点,他赶忙拍拍手掌,“这个世界已经被毁了,希望各位不要被其影响干扰。因为若各位沉浸在忧思之中,将会等到我们的世界遭受同样灾劫。” 上官金虹问,“是谁?” 他言简意赅,是谁两个字扩展出来,意在“谁是灾劫”。 李忘尘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却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碧空白云。 唯有武瞾没有跟着李忘尘呆呆看向天空,但李忘尘的动作并非毫无作用,她反而垂下本该高傲的头颅,同时脸色一变,变得带着一丝恐惧,一丝狼狈。 那“东西”,她可是见过的。 她见过,众人却什么也看不到,正自茫然疑惑之际,李忘尘在发出异议的声音之前抢先解释,“毁灭这世界的家伙就在苍穹之内,那就是另一个我,你们可以将其称之为‘李忘’。它忘却了尘世,却没有忘却自己忘记,这代表着一切记忆仍有找回的可能,所以它矢志要将这一切可能断绝,穿越时空,杀灭一切自我。” 他的话毫无铺垫,突如其来,逻辑跳跃,但在场都不是一知半解的小白,而是一个个武学有成的大佬。就是没有关七那样的本领,他们也对平行时空有一定的理解,再加之此前的只言片语、蛛丝马迹,已不难理解到李忘尘的意思。 玉罗刹和李忘尘有仇,忽然笑了笑,“这么说来,岂非只要杀了你这小子,我们的时空就会免受入侵。” 这不是意有所指,也并非阴阳怪气,他将一切恶意明晃晃地展示出来,希望看到李忘尘慌乱失措的模样。 但他失望了,李忘尘仿佛早已想过这一切,风轻云淡地笑道,“可这样一来,诸位将永远失去更高一层的可能。我想就是古往今来,诸多时空,能够真正超越大三合圆满的,也仅有一个‘李忘’,你们不会好奇它到底依仗着什么做到这一切吗?” 法明忽然道,“好奇,也忌惮。” 李忘尘道,“有好奇就足够了,至少能让诸位亲自去看它一眼——只是一眼,我想你们就不会忌惮了。” 不会忌惮?李忘尘的所说让众人疑惑万分,面面相觑。 难道他认为已达到大三合境界的人,就不会恐惧,不会认怂,不会急流勇退吗? 错! 大错特错! 正是因为深知如此境界之得来不易,在场众人反而是这世上最惜命的一群人,他们已全然地了解了自己生命的重要性,才能够站在这大三合的境界之上。 他们不缺乏勇气,但同样有着一颗审时度势、见微知著的玲珑七巧心,自己的生命不能浪费于无谓的事情上,它们该用于大事业、大变革、大智慧之中,这才是其人一生给予自己最大的尊重。 武瞾要统一三国,改唐为周,成就一个女帝统御的伟大帝国,超越她心中永远不可超越的李世民。 玉罗刹要挑战黑木崖、圣门、阿修罗魔教,将魔之一字永恒镌刻于西方魔教的名头之上,成就一个大天魔、大魔尊,名留青史——虽说在他人看来是遗臭万年就是了。 上官金虹要以金钱去掌握天下一切人的生活,那种掌控欲的满足就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标。 法明欲求与武瞾争,与皇室斗。 孙玉伯是最无欲无求的一个人了,可是他偏偏有自己的兄弟朋友,当一个人成为了领袖,或者以江湖人口中的“老大”来称呼,这个人便不只是代表他自己而已。所以孙玉伯更不能败,不能倒,不能死,他要一直走下去,给与相信自己的人美好生活。 要说好奇这位“李忘”,也的确是事实,因为任何武者也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可若肯定这境界不能为自己所用、不能给予自己成长的养分,反而会带来祸根与危害,他们又会立刻调转枪头,将自己的矛头转向这引来灾劫的李忘尘。 到头来,他们一边想要超越以往的自己,一边却又仍被过去所拖累。 世人岂非都是这样? 李忘尘忽然纵身而去,一飞冲天。 只是微微一动,他的初速度已超迈了十倍音速,之后更加猛烈地加速,加速,再加速,风被他甩开,云被他洞穿,李忘尘在须臾之间穿云破空而去,形成一道炽热的光火,久久不息地横贯在天地之间。 超越千丈以上的高空,逐渐失却了碧白的云流所成的背景,一丝丝冰冷的黑暗从白色与白色的间隙中流露出来,然后渐渐吞没了蓝色光景。 李忘尘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和孤寂的夜空,而脚下则是已被时空的尺度拉扯缩小,但却反而更显得雄伟的硕大星球,即使一座山成了一条蚯蚓般的大小,海洋成为了巴掌似的蓝色,地球仍然可将李忘尘的视野充斥得满满当当,塞不下任何其他东西。 他扭头看去,远处的月球巨大而空旷,上面斑斑点点的环形山变得更为明显和精细,像是玉佩上精心雕琢的纹路。 在他身后,几道光流随后而至,这自然是以武瞾为首的大三合众人。除了一个武瞾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李忘尘是何用意,只是深知能够来往两个世界的只有李忘尘,因此跟着这小子准没错。 身为大三合高手,他们自然不必因呼吸能力的缺失而受罪,降低至零度的温差也造不成威胁,事实上他们也大多来过此处所在,只要穿过在另一个世界被称之为“平流层”的地方,就能发现长久以来脚下踩着的是个圆球,它周天不息地运转运转再运转,似生命的轮回一般。 而到了这里,已轮不到李忘尘说话了。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随着武瞾的目光,投注向与月球完全相反的方向,能看到的就是一轮伟大无比的太阳……以及一个在太阳上栖息着的巨人。 ——一个硕大无比,像是神话中的伟大巨神,能够以太阳的烈火作为床铺,似婴儿般蜷缩着沉睡的“人”! 第九章 逐日而行、吞噬生命 那就是李忘。 若说外形,“祂”其实根本与李忘尘扯不上关系,这不只是在相差万倍十万倍百万倍以上的尺度比例,就是忽略夸张到极致的大小对比,单纯以形貌来看,两者也大相径庭。 突破平流层的时候,李忘尘已恢复了自己的相貌,他是个俊朗英伟的少年郎,有着一张稚气未脱而神采飞扬,神采飞扬中又饱经风霜,饱经风霜却又坚毅果敢的面庞,体态健硕,四肢修长,符合任何人对这世上最完美男人的想象。 与之对应的,却是远方巨大恒星上深眠着的伟岸巨神。 祂伟大得足可以将五岳当做五颗掌心的弹丸,可以将太行山脉当做一条蚯蚓,祂整个的体型应当和地球相差无几,是货真价实可以“大如世界”的存在。但在相差足足千亿里的距离中,这让人几乎无法想象的体积被缩小成可被视野容纳的大小,令人可以将其全身上下的细节一览无余。 巨神赤裸身体,却没有彰显出硕大的男性特征,胯下的一片是平滑无比,否则那将会是一个令任何正经场面也显得古怪的特点。 当然,现在看来祂仍然古怪,只是古怪的方向改变,变得有种非人的异质感觉,但除此一点之外,祂身上的雄性气息却浓厚无比,这点可以从祂杂乱无章的须发看出,胡须浓密长乱,更披头散发,呈现出全无文明的野人似的状态,反而彰显出一种粗犷蛮横的生命气息,这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打从心底震撼。 祂有着比李忘尘健硕得多的四肢形体,以比例论也是个无可争议的壮汉,一块块的肌肉线条有力凸显,上面还暴露着青筋。 事实上,单看容貌五官,祂也远远比李忘尘年长得多,李忘尘不会超过二十岁,祂却有着五六十岁人才有的一张苍老面孔,饱经沧桑,两鬓带白,眉头皱着的弧度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忧郁,忧郁千百亿倍地放大出来,让人有被其情绪吞没的错觉。 这是一尊星空中的伟大天体。 若没有李忘尘提前揭露关系,其实很难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老实说,即便是何等的高手,在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时候,都不免由心地产生一种恐惧心理。看着那张巨型面庞,他们实在无比惧怕其睁开眼睛的画面,这种惧怕说来丢人,却是彼此之间的共识,一时竟无一例外。 幸好,李忘尘说得不错,巨神始终在沉睡深眠之中,这梦境如此之迷人,竟令祂成为一个供人观赏的玩物,而再没有丝毫的危险性。 忽然,龙鹰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呢喃道,“盘古……” 太空之中本不应该有任何声音,但是龙鹰体内有一定空气,他嗓子挤压变化,自然对他身体造不成影响,却形成了在场众人能够听到的微小波动。 几人面面相觑,同时感觉到年轻人天马行空的幻想力,不由啼笑皆非,却又觉得这形容好似恰如其分。 盘古是开天辟地的神话传说人物,他在混沌之中捡起巨斧,以蛮力劈开清浊之气,然后撑着天立着地,直至天高地厚,方才殒命。 他是那样伟大的一个生命,在伟大这方面和面前的巨神相得益彰。 李忘尘却摇头,他以心发声,传颂到众人心神之间,“或许在神力方面,祂可与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一较高低,但要说行事准则,祂反而是创世之神的彻底反面。盘古以生命开天辟地,化生万物,是一切之祖,一切之宗,一切之源,一切之始。祂却吞噬了一切众生,成为了一切灾祸的源头。” 李忘尘没有发出声音,却令人可听到他内心中的厌恶与排斥。 “——诸位,请细看吧,看他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各处,看到那些生命力的流向!” 此处距离太阳,有千亿万里的距离,但大三合高手可非任何凡人可以想象。他们能以数十倍的音速运转身体,也可以拥有千百倍于猎鹰的视野,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他们各个都是武学上的宗匠大师,对能量的运转流动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方式。 即使在这个距离下,李忘依然和李忘尘有着相似比例,若运力于目,将不难看清这巨神浑身上下的细节。 众人依言行事,然后便是极长时间的目瞪口呆,甚至是毛骨悚然! 过了许久之后,玉罗刹才叹了口气,同样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说出心中感受,“我总算明白你为何非要我们来看一眼了,不看这一眼,你就是费劲唇舌也无法令我们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但只看了这一眼,你就是一言不发,我也知道谁是敌谁是友了。” 他这话其实不合道理,这一年来,正是他第一个为李忘尘所击败,点燃了武瞾发起反攻的狼烟,令武瞾危机的局势得到缓解。玉罗刹屡次摆明车马地挑衅,就是由此而来,他着急着一雪前耻呢。 事实上,李忘虽是个无与伦比的巨神,超乎武道领域的想象,却可还原为利益敌我立场上的一极,玉罗刹秉承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理念,反而该坐等着巨神将李忘尘撕碎才对。 但现在真正看到了李忘,他却倒戈了。 因为玉罗刹发现一个事实:就算李忘尘再混蛋,再讨厌,也比这个李忘要好一万倍。 ——这事实是在场所有人公认的。 ——原因很简单:他们运力而视,看到的便是李忘身上肌肉筋骨、皮囊毛发之中,一处处生命力的流动。 他们在这生命力的流动之中,找到了自己生命本质的痕迹。 而且绝不只是一个自己! …… 李忘也是要吃东西的。 那东西就是在座的各位,以及更多的大三合境界高手。 他吃的不是血肉,而是神髓。他吃的不是营养,而是道行。他吃下了思想及记忆,也吃下了存在及本质,他的庞大身躯就是由一个生命及一个生命鲜活而饱满地填补而生。 他的万类霜天竞自由,已走入了一种疯狂的极端。 李忘尘闭上眼睛,将心中的感受传递出去。 众人以心印心,顿时看到这样一个画面: 一座孤独的山上,那时还未吃下若干个时空内的一切生命,只是将本世界所有生灵吃光光的李忘仅有一座山大小。他在山上孤坐无数个年头,骤然一下仰天长啸,然后飞身而起,朝着遥远处的太阳奔跑。 那是何等辉煌与震撼的一个画面。 大地一片荒芜,再没有了生命,无关于是大三合还是普通人,无关于是老人还是孩子,所有的一切人类都被抹杀,有的只是鲜血与尸骨,有的只是倒下的战士及死去的英雄。 夕阳西下,落日沉沦,黄昏中,这个世界已的确地被毁了。 孤寂和死亡成为它在极长一段时间内的主题。 而就在奔跑的过程中,毁掉世界的巨神伸出手去,巨手穿越了时空,抓住一个世界的玉罗刹,吃掉;巨手穿越时空,抓住一个世界的上官金虹,吃掉;巨手穿越时空,抓住一个世界的法明,吃掉……随着每一口吃下一个绝世高手,祂的身形便不住拔升增长。 他就这么一路的逐日而行,一路的吞噬生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终于到了现如今的模样。 在这个过程的多年里,起码有三千一百一十三个玉罗刹丧生。 当看着无数次自己的丧生及死亡,看着无数次自己被当做大米的咀嚼,真真可以叫人觉得头皮发麻。就是大三合高手如何道心坚定,看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也就罢了,又怎么能够看得下去足足三千多次自己的死亡,而且是最耻辱、最轻蔑、最践踏尊严的一种。 玉罗刹几乎可听到三千个自己的愤恨不满耻辱都在这一刻化作铺天盖地的浪潮,涌上自己的灵魂,将其填满、淹没。 试问这叫玉罗刹怎么当祂做敌人的敌人,将祂做一个朋友了?对方分明只当他是盘中餐、圈中畜而已!这是种最根本最本能的排斥感觉,来自于灵魂深处,来自于生命的本真! 在这种立场下,就是最讨厌的李忘尘,也成为了亲密的战友。 玉罗刹的想法转变是一种代表,象征着法明、孙玉伯、天机老人、上官金虹也是类似的想法转变,武瞾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如今的一切体验,她早在一年前已走过相同道路。 至于龙鹰,他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大概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不是自我受到威胁,而是感觉到恶心和愤怒的人。 他的脸已变形了,一半是因为恐惧,另一半则是因为自己恐惧而感到耻辱。 李忘尘拍了拍龙鹰的肩膀,安抚这小子的心情,转头看向众人,“这下诸位该知道了,不是在下想要故弄玄虚,而是这一切本就玄之又玄、虚中看虚,若非亲眼所见,我讲述得天花乱坠也是无用。但现在看到了这头怪物的模样,诸位该可以真真正正细心听我讲述了吧?”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即回答。 李忘尘笑道,“我知道你们害怕这东西意外醒来,那我就不在这儿说了,咱们一起回去吧——嘿,其实我也害怕祂呢!” (本章完) 第十章 四年的谋划,天下前十武道大会 回到另一个世界的过程仍然那样的天马行空,只是周围的众人不再向李忘尘投注复杂的目光了,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或是权衡利弊,或是沉浸在回忆当中。 这一行并没有消耗太多时间,所以当他们回到佛堂的时候,四周的一切好像还停留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模样。 除了一个孙小红。 她正坐在蒲团上百无聊赖地打坐,然后被忽然冒出来的一群人吓得哇喔一声。 紧接着又对显露真容的李忘尘叽叽喳喳叫嚷了一番。 她对这伙人去往的地方期待极了,蹦蹦跳跳地过来想问问天机老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面的好奇心像是虫儿般跳跃着,可是天机老人只对她招了招手,说了几句话,孙小红就迷迷糊糊地再次被劝离了佛堂。 现在的佛堂里,剩下的只是大三合级数的高手了。 李忘尘终于有闲暇来解释这一切,“佛经有云,三千大千世界,这绝非虚言。料想在座各位应该偶有如此一种感受,那就是回顾过往,能想起许许多多一念之差、天壤之别的抉择,一旦做出另一个选择,今日坐在这里的将不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各位也不再会是独霸一方的雄主,而是一条早入九泉的亡魂,或是普通平凡、碌碌无为之辈。” 众人对视一眼,对李忘尘的话居然也深有同感。 这世上要说谁能绝对肯定地把控自己的人生,那必然是妄自尊大之辈。就算是张三丰、王重阳、向雨田,悠悠数百年的岁月里,又何尝没有自己所触碰不到、掌握不了的事物? 就是修炼到了大三合的圆满,人也不过是人而已,成不了仙更做不了魔。 所以他们的成长当然也会有意外,也会有运气,有些时候甚至根本是他们的敌人更强、更占优势,但他们却在机缘巧合的作用下,反而笑到了最后。 但这种机缘要是不再,或者说要是反而襄助对方呢? 众人心中推演起来,都同时感受到一种无力和荒谬,他们平日在别人的面前人五人六、不可一世,可是当真正要与命运为敌的时候,实在是一份胜算也没有。 甚至可以说,他们的成就根本不是自己得来的,而是命运送给他们的。 上官金虹忽然问道,“如此一来,一切都成了虚无,我们的努力与奋斗岂非没有了价值,人生也变成了玩笑?” 李忘尘道,“这是一种看待世界的思路,但我想诸位只是一时被这观念影响冲击而已,你们想到的都是那种差一步就要跌落深渊的时候,但也有本就十分逆境的局面,你们还是挺了过来。其实我要说的是,世界被无数的选择划分为无数个不同的发展,由种种因素导致,这些不同的发展有快有慢,李忘就来自于一个发展得比我们这边更快一些的世界。” 玉罗刹叹了口气,“真是打死我也令我想不到,那家伙竟和你是同一个人,他到底有多强大?” 李忘尘道,“我相信玉教主只是一时感慨,并不期望得到答案。但无奈的是,我真能告诉诸位祂有多强:如果将后天境界、小三合、大三合分别视作一个台阶,我们这个世界古往今来也不过是三个台阶而已,但是祂却至少在第六个台阶的位置。” 这下众人终于色变了,甚至是包括武瞾在内,连她也不知道李忘的实力居然有这个地步。她原本对这次行动不说有十成把握,至少也有五六成,但现在这五六成一下子缩小了百倍千倍不止,她整个人的自信也跟着缩小了。 李忘尘却不紧不慢地笑了,“我相信任何人听到这样一个答案都会害怕,但幸运的是,我们不必与他直接对抗。因为就目前而言,祂在明处,而我们在暗处。” 武瞾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说,在明年的今日,在这个祂最虚弱的时候……聚集我们这个世界最强的力量,有可能杀死李忘!” 李忘尘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话,天机老人忽然道,“这个日子对祂而言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 但这种重要不足为外人道也,因为这就是李忘尘刚刚穿越而来的一日,也是李忘在祂的世界里杀死所有人逐日而去的那一日,这是李忘尘的生日,也是李忘的生日。 李忘尘只好解释说,“这是无数个世界里同一个李忘尘最为重要的一天,也是李忘最大的弱点。祂矢志成神,却终究逃脱不了人性,人性是跗骨之蛆,也是不灭的火种,祂怎么也无法将其消灭,我们摆脱不了的爱恨情仇对祂而言,等若是房间里的一堆垃圾,祂只有找到一个‘盒子’去储存垃圾,平日方可维持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也就是祂所需要的神性。我口中说着的储存人性的‘盒子’,其实就是时间,也就是这个特殊的一日,才能够起到这样的功效。” 他静静的讲述,众人也静静的听着。 李忘尘伸出手掌,“而在这一个时间节点,我就可以在足足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内,掌握祂的一定威能。我可以近距离地观察祂,也可以深深了解到祂的能力,所以女帝,上次并非我有意隐瞒祂的强弱,这一切都是我刚刚才知道的,我一年才能知晓祂些微的本事与信息。” “那代价是什么?”孙玉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我不相信没有代价。” 李忘尘道,“代价就是我的自我将会融入到祂的人性之中去,我将了解到祂的过往,也体验祂的过往,每一次进行这种尝试,都将更进一步,我会越来越了解祂……所以说,我真的有点讨厌在座的诸位,因为我非常清楚,祂变成这样,你们是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扫,扫过四周众人的面庞。 不知为何,他这目光一扫,竟凛然生威,令在坐各大高手,一个一个都有一种不敢直视的念头,纷纷别过目光。 他们几乎在这一瞬间,以为那栖息在太阳之上的伟大巨神,跨越了时空,降临在了此处。现在的李忘尘,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令人不自觉地生出畏惧心理。 沉默的氛围,忽然占据在佛堂之内,众多高手,一个也不敢妄言。 众人之中,以武瞾和李忘尘关系最佳,她也暗暗惊讶,勉强笑道,“忘尘,你继续说说你的计划吧。” 李忘尘收敛心神,从巨神的化身重新变成了一个人,“嗯,我希望说服在座的各位,能够在一年之内,举办一场比武大会。我知道你们势力盘根接错,与天下都有联系,朱顺水不就是女帝的人吗?东方不败好像也和玉教主有一定联系,不是吗?上官帮主,您在青龙会的十二龙首位置,可坐得还安稳吧?” 他口中说出的消息,几乎在瞬间激发出在场众人的应激反应,因为这本就是他们心中最为隐私的秘密,也是他们本能中不可能为外人道也的禁忌,是他们布局天下的核心部分。 但既然经历了这天马行空、光怪陆离的穿越时空一行,这些秘密传播出去,又有什么作用? 几人放下心头的些许负担,又在彼此之间又对视一眼,再加上天机老人、孙玉伯、法明、龙鹰四人意外的目光,都对对方的底牌感到警惕忌惮,暗骂几句。 李忘尘可不管他们各怀鬼胎,只继续道,“你们伸出去的手,各自交织起来,勾连天下各大势力,除去了一些大三合圆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陆地神仙之外,相信不管什么人物,你们也都可以联系到。我希望可以将李忘的消息,传遍天下世人,然后举办一场比武大会,筛选出与我一同在明年去消灭李忘的人选……” 法明问,“你所能携带者,有人数需求?” 李忘尘道,“没错,我最多只能带走十人。所以我要在这场比武大会中选出‘天下前十’的高手,才能担此重任……不是我小看在座诸位,你们应当拿捏不稳这个资格。” 众人一听,既觉得十分羞恼,却又暗地里松了口气,均有一丝不由自主的庆幸心理……同时,也因这庆幸心理,更加羞耻。 不管如何,要行走在太空之中,去击杀一个逐日巨神,都是巨大无比的心理压力。 他们当然也自视甚高,但要自诩是天下前十的高手,却也远远不及。 天机老人道,“老头子这下弄清楚了,你小子只是寄望于我们的名望,希望我们在各自的人脉谱系之下,传播出去一个消息。你真正想要的战友同伴,并非我等,而是陆地神仙。” 李忘尘道,“我也不怕诸位在意,确是如此。我已经思虑这件事情好几年了,第一二年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陆地神仙,连最常行走人间的八思巴也消失不见。后来我只有借此办法,我先联系了大宋那边,已玉成此事,现在又搞定了大唐官方,接下来还要去一趟大明,我虽找不到陆地神仙,却可以让他们来找我,‘天下前十’,想必会有一些老怪物动心而行的。” 孙玉伯苦笑道,“而我们,则成了一群造势者,我们组织的一场盛会,才有令他们高看一眼的资格……嘿,真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作用。” 他心中的苦涩,也是众人心中的苦涩。 但这种苦涩恰恰是人生的无奈,既幸运又好像有点不甘心,令人如之奈何,只能接受。 武瞾沉默半响,“那我呢?李忘尘,你有没有将朕放在‘天下前十’的行列?” 李忘尘苦笑道,“女帝武功自然深不可测,只是若真有陆地神仙前来,我想……” 武瞾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好了,不必解释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朕,朕却偏要让你后悔……若在平日,仅仅一年的时光,怎么也无法更进一步,但有了龙鹰在手,一年后你就会知道,朕绝不想要当陪衬的!” 龙鹰呆了一呆,颇有些受宠若惊的味道,心想女帝怎么这样看得起自己?又过了几个呼吸,方才醒悟不是龙鹰在手,而是“道心种魔”在手。 李忘尘笑道,“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女帝,我也十分期待你真能突破至陆地神仙境界。既然大家没有反对的意思,我就当这大家答应了,等到我杀死李忘,必然回报……现在,我就去大明了。” 第十一章 五年前的话 玉罗刹联系上大明的东方不败,武瞾与朱顺水沟通交流,接着是最为惊人的一个身份,上官金虹赫然也是青龙会的十二龙首之一! 在这点上,李忘尘不得不佩服上官金虹,在场的其他人或许根本不知晓“李忘尘”三个字的意思,包括与李忘尘有了一年交情的武瞾,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忘尘出道太晚,进步太快,加之各种各样的伪装假身,令他成为一个无赫赫之名的善战者。 除了青龙会。 青龙会与李忘尘打的交道已不是一次两次,从任我行开始,至原随云,再到慕容复,接着又是蔡京,最后是那浩浩荡荡、令人铭记一生的关七战青龙。 可能就是李寻欢、李莫愁也不知道李忘尘现在有多厉害,青龙会却可以十分清楚。 所以,身为十二青龙之一的上官金虹,自然也知晓李忘尘的名字。甚至,他很有可能在今日会面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武瞾身旁的神秘护卫到底是谁,只是一直以演技掩饰而已。 关于这点,李忘尘和上官金虹交换了个眼神。 上官金虹微微一笑,这会心的回答令李忘尘暗骂一句老狐狸,但也更加放心,十二青龙的每一人都有着世俗之中位高权重的身份,这样的人成敌人固然令人头疼无比,但若是成为了友军,当可以无比放心了。 除了以上三人之外,天机老人在隐世高人中的号召力无人可比,孙玉伯也是大唐境内大大小小绿林好汉的教父级人物,法明更有慈航静斋、少林、净空禅院等佛门方面的联络,可以毫无疑问地将整个大唐内部的消息渠道贯通整合。 就算是龙鹰这小子,凭着他新任邪帝的名头,一些曾被武瞾追杀的圣门余孽,亦会跟他联系上来,成为大唐江湖上最后一块拼图。 如此一来,李忘尘在大唐这一处的安排,已完成了。 他在这里停留两年,去见了两次李忘,一次带着武瞾,一次就是今天,但这种事情本就是先难后易,有这群可撼动当下江湖人的势力作背书,之后推行“天下前十武道会”也并不会如何困难。 至于大宋那边,李忘尘多年来并未再有过多联系,李忘的强大毕竟是可令人无从着手的,他也不想要拖累别人。 就是现在有了这一点办法,但这一点办法的背后,可是李忘尘日日夜夜地推演,一年一次的试探,方才找到了一种理论上的可行性。 不过在大宋结交的种种朋友仍在,做出的一件件大事影响力未消,一旦有沟通的机会,相信还是能够一呼百应的。 所以,剩下的就是大明了。 李忘尘将重回大明! …… 在会面的第三天后,玉罗刹派人邀请李忘尘去长安一家酒楼。 两个人见了面,在酒家的第二楼一处别间,除他们之外再无其他人,李忘尘坦然而来,直视玉罗刹,倒也不怕这曾经得罪过的西方教主。 玉罗刹直截了当地说,“既然你要重回大明,那么就由我与东方着手吧。你可以带着我的令牌,亲自去见一见东方,一旦说服了她,相信在大明诸事方便。” 李忘尘道,“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我还以为你巴不得看我吃瘪呢。” 玉罗刹道,“事有轻重缓急,我是想要杀你,但那个李忘……他却货真价实地杀过我。我恨他,因为那千百次的死亡真的降临在我身上过,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我没错,就是只有一点可能,我也希望有人可以反抗他,就算那个人是你也好。” 李忘尘吐槽道,“自己被人揍了,没胆反抗,就阴戳戳想人家倒霉。该说不说的,你这有点小人心态。” 玉罗刹倒无所谓,“我向来被称作魔教妖人,也不怕被当做小人了。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我会竭尽全力地帮你,只是东方那边……我能说的已说了,但没了去见李忘的砝码,你恐怕也不好说服她,希望你尽早做出准备。” 李忘尘笑了笑,“这点倒不用你担心,大明那边嘛……我熟。” 玉罗刹意外道,“哦,你原来是大明人?” 李忘尘指了指自己,郁闷道,“嘿,我早说过了我叫李忘尘……你不会没听过这名号吧?” 玉罗刹居然真的摇了摇头,看来他是不知道。 老实说,李忘尘的名字绝非没有一点名气,只是这名气局限于大明,而且如昙花一现,之后的四五年都没有了半点水花的声响。再加上大明和大唐相隔甚远,玉罗刹又一向高高在上眼高于顶,自然没听说过这后天小辈的名头。 李忘尘不服气般地敲了敲脑袋,然后瞪着玉罗刹看了一会儿,忽然泄气似道,“我不想和你吃下去了。” 玉罗刹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令你如此,但能见到你这模样,倒是解气得很。好了,你想走就走吧,我只是给你提个醒,顺便将我西方魔教的令牌送你一枚,至于另外的……就祝你在那边闹出些大事情,令我可听到‘李忘尘’三个字吧。” 李忘尘点了点头,又开心了起来,“对嘛,毕竟我打败了你,你也不喜欢打败自己的是个无名小卒啊。” 玉罗刹的脸忽然黑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面令牌,冷声道,“送客。” …… 有些人就是如此,说变就变,脸比翻书还快。 李忘尘几乎是被赶走的,他从酒家下来的时候,还在惦记着桌子上的好吃玩意儿,慢慢一大桌子,偏偏一口也没他尝的。 但这也相当于最好的告别了,李忘尘来到了长安城门之下,忽然抬头看了看,长安的城门也不比大明的京城要差,甚至好像更加高大,更加威武,也更加雄壮。 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刚刚进入大明京城的时候,好像有过一些豪言壮语。 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我要比整座京城更加伟大!” “看来我做到了。”李忘尘抬起头看了看这城墙,发现摧毁它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没什么得意,也没什么感慨,平静地想,“长安城也好,京城也罢,也就那样吧。” 他怀抱着这种想法,迈出了离开长安的步伐。 就好像是离开了自己的少年。 (本章完) 第十二章 会见不忘尘 离开长安之后,李忘尘开始独行。 他其实早已经是个习惯孤独的人了,这四年来他曾在几次三番地去往李忘所在的世界,并且在李忘眼皮子底下探索过很多地方,有些是李忘当年与高手相争之地,有些则是巨大门派势力的遗迹,当然到了那时候都已经是一些无人之地了,李忘尘就是在那时候学会与孤独相伴的。 现在想想,在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三个月都没有和一个人说话。等到从那世界中离开回到这边的时候,说话的感觉已经完全陌生,李忘尘几乎忘掉了怎么和人说话。 但是孤独并不是那种习惯了就没有威力的东西,它在某种意义上比神刀斩、神剑诀更为强悍,后者无非是摧毁血肉,它却可以进入到人的骨髓里,让人又醉又冷,又空又死。 幸好,当李忘尘旅行到一个村庄的时候,孤独被驱散了。 他花了几钱银子,讨得一处柴房,不忘尘就在这时候找了过来。 四年的时光里,不忘尘并没有李忘尘的变化那么巨大,李忘尘从一个小屁孩儿变成了俊朗少年,不忘尘却还是那副老成持重、饱经风霜的中年刀客模样,不过只要和他认真交流,而又不触及一些他不愿提及的事情,就会发现他是逗比性格。 ——李忘尘很不愿意承认这点,因为这代表着在说自己也是个逗比。 他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房间里,像是从墙壁中走了进来,而墙壁毫发未损,又好像是自己变成了一团气流,从窗户的间隙里钻了进来,再重组成人的模样。 总之,当李忘尘睁开眼时,他已经到了李忘尘的面前,并且绝对没有惊扰任何人。 李忘尘笑道,“老不,你总算回来啦?” 不忘尘本来是高手风范,一听这话立马耷拉下眉毛,眼睛也没有了神采,浑身上下一股慵懒气质地吐槽道,“这是什么称呼,步惊云吗?我又不是不哭死神。” 李忘尘意外道,“哎,你还记得风云呢?” 他记得没啥,毕竟穿越过来也没几年,不忘尘的年纪可更大很多。 高手气质一旦破功,便好像根本没有了重新建立的机会,不忘尘坐下来,从柴房的地上捡了根草,叼在嘴边,翻了个白眼。 “废话,我和你不一样,你有系统,我的前半生靠得全是对所谓‘剧情’的熟悉,这是我的本能,也是我的利器,我依靠着这点化解了多次杀机。所以我在遇上李忘那混账的第一瞬间,就幻想着这世上有更加高武的元素,让我可以靠着这些元素逆袭——这几乎已成为了我的本能。可是到头来,找遍了整个世界,没有火麒麟,没有九空无界,当然更不可能有磁场力量了,我面对李忘那贼子只怕再没有了办法。” 李忘尘吐了吐舌头,“这么说来,我可比不上你了,我用的更多是系统的力量,也就是你的力量。” 不忘尘摆摆手,“别,你可不要妄自菲薄。首先,它依附的根本是‘万类霜天竞自由’,这就是李忘那狗屎的一部分功劳了,我只能算是同人二创魔改;其次,我传递系统之后,游览的平行时空也有几十上百次了,你是其中最强的;最后,这玩意儿本身也没啥特别作用,普通的陆地神仙都可以制造出来,对你的作用也未必比得上段誉的北冥神功、萧秋水的无极仙丹、郭靖的变天击地大法之类。” 李忘尘笑道,“老不,你这算是在夸奖我吗?” “只是给一个能够与我合作的人尊重而已……而且你到现在也的确完成得很好,因为我憎恨李忘那变态,也害怕李忘那疯子。所以我反而不愿意去靠近他,但你不一样,你有着去接近他的勇气,所以你才能潜伏在他那个宇宙多日,最终发现他每年那一个日子的‘弱点’。” 不忘尘说着说着,竟兴奋起来,满脸笑意,似乎已看到了将李忘挫骨扬灰的一刻,还给李忘尘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好样的,你小子果然不愧是我,而且还是年轻的我,脑子更加活泛,我找你帮忙是找对了!” 李忘尘可怜地看着不忘尘,心想这家伙的话不是反过来证明他没脑子吗,最可怕的是他骂了自己都没发现,这就更加没脑子了…… 额,还是说说正事吧,越说越可悲,而且不忘尘说的话最能扎心的一点在于:他就是李忘尘,李忘尘就是他,如果不忘尘蠢的话,说明李忘尘到这个年纪也会一样蠢。 到头来还是骂自己! “咳咳,我这边是完成了任务,这个世界的武道大会将在一年后展开……至于你那边呢?” 一说到正事,不正经的不忘尘也正色起来,“你的想法不错,虽然你一年只有一次去往‘李忘界’的机会,并且只能携带十个人。但其他世界的李忘尘却也拥有同样的机会,也能够携带十个高手在那一日齐聚。其实大家分割的都是李忘那杀才的权能,祂每时每刻都在变强,几乎有着挖掘不尽、采摘不完的神力,可这一切到最后都会成为一次埋葬祂的行动,哼,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忘尘笑道,“这是我的想法,却是你扎下了根基。你散布系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却在此时此刻起到了关键作用,可以让你借此联通大大小小的平行时空自我,最终将我们的力量凝聚成一股绳子!” “而且还是一条可以让李忘那白痴上吊的绳子。” 不忘尘嘿嘿一笑,“不过你有句话说错啦,不是我们的力量,就是‘我’的力量!” 李忘尘明白他的意思,“哈,当然,是所有‘李忘尘’的力量!” 多年的夙愿即将成功的希望,让不忘尘的心情大好,他忽然变魔术般地掏出一坛酒来,还有两个碗,摆在自己和李忘尘面前。 “自你开始这计划,我这边已联系了十多个李忘尘,他们都在不同机缘巧合之下,洞悉了‘系统’的本质,并且感受到了李忘那傻子的存在及意志,说服他们在自己的世界开展武道大会,最终加入我们的计划,这点极为容易。但要说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个李忘尘憧憬李忘那祸害的力量,想要与其合作的,我直接把这白痴干掉了!你要看他的人头吗?” “额……算了吧。” 李忘尘知道那家伙和自己的年纪相近,大概是某个走错了路的李忘尘,既然如此,容貌应当没有多大差别。 看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头,还是需要一定心理承受能力的。 在这方面,不忘尘显然更加放得开,他接下来说起这件事情的细节来,真是越说越气,一时唾沫直飞,咬牙切齿,一拍大腿,“哎,不说那些不高兴的,眼见大事可成,喝酒!” 李忘尘愁眉苦脸,“哥,能不能不喝,我还没成年。” 不忘尘不给他面子,“别装,装什么大尾巴狼,我们两之间,你他妈心理年龄多少岁又不是秘密,搁这儿未成年是吧?嘿,我在你这年纪也不喝酒,但真正遇着事情了,才发现这玩意儿可真是好东西,好东西啊。” 也不强迫,不忘尘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忘尘眼见无法,也只有跟着喝了起来,就是他有着世上鲜少有人能够比拟的功力,也不会减少对万事万物的感知,或者说不愿意减少——练个武功练到了没有酸甜苦辣、冷暖风雪,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下,只觉得入口辛辣呛鼻,李忘尘不得不又加重了一个想法:酒真的不好喝。 可不忘尘显然是另一种想法,他简直觉得酒好喝极了,就是李忘尘明显没有加入进来的意思,他居然也自斟自饮,大叫痛快,一会儿将一坛子酒喝光了,又拿出一坛来。 他的武功当然也比李忘尘更高,可他好像更没有一丝一毫解酒的意思,不一会儿便满嘴胡话起来,絮絮叨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隐约之间,听得到一些人名,但除了“二叔”之外,其他人名李忘尘并未相熟,只在前世的一些武侠上看过他们的名字。 由此可见,不忘尘和李忘尘的人生轨迹决然不同。 更可怕的是,李忘尘竟依稀还听到个“东方”……那是谁啊?东方不败? 老家伙和这一个人妖还有一手的?难不成是青霞姐姐?可是林平之曾给自己看过的辟邪剑谱消息确凿,是要男人切掉的啊? 可惜,到最后这些只言片语,还是无法合情合理地呈现完整脉络,令李忘尘一颗八卦的心思始终得不到满足…… 但他也无法直接问,因为有些事情不忘尘明显不想说。 既然如此,那就单纯地感觉吧。 李忘尘干脆不喝了,只是看着这老大不小、胡子拉碴、眉目间依稀看得到自己容貌的痕迹的老家伙,看着他大呼小叫,看着他自言自语,也看着他饮酒作乐。 李忘尘心想:我聪明,他笨蛋,我快活,他痛苦,我不喝酒,他好饮酒,我们两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 当然是了。 至少,我们一样活得乐观、坚强、精彩、永不放弃啊。 (本章完) 第十三章 回到大明见旧人 这一晚上,两个人聊了很多。 到达他们这样的境界,想要睡觉或是不睡,都是因性由心的一件事情,当遇上值得交流的事情,就是三天三夜也可以随意支撑。而且时间的流逝也会因为遇到的事情而变快,一晃神就又是第二天的开始。 不忘尘说着脱离李忘以后的生活,眼中散发着曙光,他每每提及李忘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个后缀,狗种,贱人,混账,祸害,妖怪……如是种种,代表着的既是一种绝对的厌恶,也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李忘尘理解这种感觉,谁不会怕那个奔跑在太阳上的巨神呢? 他也害怕,只是他到底没有经历过和不忘尘一样的事情,这种害怕便流于表面,而非真情实感。严格来说,假如有个陆地神仙一样与李忘尘为敌,李忘尘所体会到的感觉应该和面对李忘差不多,正如一只蚂蚁面对狮子和群山的感觉会同样巨大一般。 但不管如何,李忘同样给他们两人,或是更多乃至于所有的李忘尘造成了同样的压力,恰如不忘尘所说,祂比关七更像疯子,比大悲赋的智能生命更加狂魔,因为祂的生命堆砌于他人的死亡之上,祂的伟力建构在诸世界的毁灭之上。 所以,在真正有机会斩灭这祸害的一刻,不忘尘难得高兴起来,不是嘻嘻哈哈言辞不羁就叫高兴的,他这是真正的高兴。 所以,李忘尘也同样高兴,更同样与不忘尘一起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这一夜就在憧憬中度过。 …… 次日清晨,李忘尘该继续赶路了。 不忘尘则消失而去,他只是在约定的日子前来一见李忘尘,看李忘尘在这个世界的武道大会是否安排明白,具体的事宜李忘尘已给他聊了很多,总之前景乐观。 但当知道李忘尘是去见东方不败,不忘尘的脸色还是发生奇妙变化,他半响才道了一声,“嘿……”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听到了一个故人的名字……” “你昨天也提过他的名字,想要跟我去再见见他吗?咱们有一年的时间准备,你可以给自己放个假。” 有那么一瞬间,不忘尘的眼神迷惘了,带着一些恍惚和迷离,仿佛骤然脱离了当下的时空,去往某个李忘尘不知晓的世界里徜徉。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故人并不在于是她姓甚名谁有什么来历武功,而是在于那份曾在一起的经历。她没有和我的经历,自然也不是我的故人,只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而已。” 说完这潇洒的话,便转身离开,“我毕竟是个背负着痛苦与悲伤,如风一样的奇男子,请不要让我的人设崩塌。” 李忘尘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很帅吗?” 其实还真有点帅。 既然有此决断,李忘尘也不强求,接下来不忘尘自然要去诸多平行时空寻找更多助力,以他研制而出的江湖令系统为根,不忘尘可降临诸界,而所有可以觉察到李忘的目标,都有可能在这种状况下成为一股巨大的助力。 而李忘尘这边,则继续往大明出发,去完成他的武道大会拉人计划。 …… 过大唐,走大宋,越大明,李忘尘不赶时间,在大约半个月后到达了大明所在。到得今时今日,青龙会该不会与自己为敌,他已不需要遮掩自己的形迹,便自行以李忘尘的身份行走江湖。 这次不会用仇统,不再见宋虚,有的只是一个李忘尘。 就算没有遇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仅凭着遇上任何敌人也举重若轻的姿态,快剑血玲珑的名号也被重新打响。李忘尘似一个沉寂多年的童星,忽然一日高调复出,因而人们会给予他更多期待。 据说更有人暗中揣测:这小子当年已是八九品的修为,还几次三番参与先天高手的争斗之中,而如今经过多年沉淀洗涤,只怕也成了个小先天! 而且还是未过二十岁的小先天! 这些消息,就足够引得许多人的侧目与关注。 通过各种信息对比,可明显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李忘尘的动向是自大唐而去大明。 朱无视是得到消息的其中一人,他暗暗吃了一惊。 “哦,当年走脱的一个小鬼头,现在已有了先天修为?竟然是今非昔比?”朱无视倒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惊诧,“他此番回到大明,好似有一番龙行虎步、气势磅礴的味道,难道是来和那叛逃而去的李寻欢一起反我的?哼,可他就是有这样的聪明,却无有成功的耐性,当曹正淳已死,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这伙人又拿什么与我斗?” 这五年来,朱无视可并未闲着。 有李寻欢助阵,花费五年时间,他终于斗罢了多年的好对手,一身精湛的天罡童子功修为的曹正淳,并且将其真力尽数以吸功大法吞纳,终于将一身残缺的大三合修为弥补过来。 本来,朱无视是气神二关成就小三合,然后直接贯通而成大三合的人物,但他的肉体方面,一向有所破绽。 相比起来,曹正淳则是精气神皆成小三合,成就无漏身。 他们两人再算上一个李寻欢,彼此之间都是各有缺憾、互相掣肘、难分胜负,在武学修为上,朱无视是占据了一定上风,却不能够将另外两人置于死地;在武学根基上,曹正淳是更加精悍纯熟,却又始终不敢冒犯护龙山庄;在武学招式上,李寻欢当然不让,却又因身体病因,而无法脱离朱无视。 但朱无视始终占据主动,因为他的手中有林诗音。 事实上,不说是李寻欢,就是李忘尘在这方面,也有一份功劳,他曾伙同令狐冲、陆小凤、楚留香、花满楼等人,打败了曹正淳手下的三大档头,令东厂的势力大败。 是役,李忘尘拍拍屁股离开了大明,留下的却是个曹正淳叫苦不迭的局面。 如是五年,经过一系列的布局,朱无视终于将曹正淳一身修为吸收干净,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大三合得一。 但他也付出巨大代价,原来李寻欢早就怀疑他的用心,暗中沟通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以及一个后来招揽的叫成是非的混混,等到朱无视暴露真实面目,竟然是有意染指皇权,并且卑鄙无耻,便一同反水。 那一战过程是惊心动魄,结局却两败俱伤,李寻欢一伙人固然给朱无视雄浑掌力打得重创,朱无视也被小李飞刀扎入心脉。 李寻欢没有预料到朱无视的吸功大法,能够将修为暴涨,弥补缺憾;朱无视也没有料想到五年来始终在眼皮子底下的李寻欢,其小李飞刀威力之强,至如此地步。 但无奈的是,朱无视没了武功,还是皇亲国戚,李寻欢等人没了武功,就是丧家之犬。 近日来,朱无视开始养伤,而李寻欢等人则不知所踪,被护龙山庄、锦衣卫、东西厂等一众势力通缉。 所以朱无视怀疑李忘尘是为李寻欢而来,其实不无道理。 李忘尘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但既然李寻欢没有生命危险,他倒也不太慌张。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轻易取得李寻欢的性命,李忘尘非常坚信这一点。 除去这一个可能不太妙的消息外,剩下得知这消息的,便大抵都是熟人了。 在进入大明的第一天,一处大明边境的小镇上,李忘尘踏入镇子的第一步,已觉察到了令狐冲的出现。 “哦,这傻家伙已有小三合得二的境界……紫霞神功果然是玄门正宗,越是运转娴熟,功力增长越快。”李忘尘一个念头,已感应到了令狐冲的武功修为,据说他在这五年挫败了左冷禅,现今已是名副其实的五岳掌门,其成长不俗。 但李忘尘随即摇了摇头,“可惜他性子洒脱散漫,缺乏爆发能力,应该没机会参加武道大会了……却不知道风老头行不行?哦,这是?” 忽然念头一转,在令狐冲身旁发现另一位熟人,气息之强,竟然不逊色于令狐冲。 林平之。 而且他的修为,怎么也达到了小三合得二了?他的起步可比令狐冲还低的,而且是四处求学,远没有令狐冲的天赋奇遇啊。 李忘尘眨了眨眼睛,心中闪过一个吓人的念头:难道他切了? 答案是并没有。 等到真正走进酒家的时候,令狐冲的确是预想中的一代宗匠模样,他修为之深,可与裘千仞、铁手、苏梦枕、雷损这等人物比拟,在风平浪静的大明江湖之上,几乎可成为正道的顶梁柱。 现在已超过了三十岁的令狐冲,身穿一袭华服,面上是打理得极好的淡淡胡须,看上去雍容华贵之至,令任何看到他的人都可想到“君子剑”三个字。 事实上,他也的确行事沉稳起来,肩上挑得起责任与担子,成为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君子剑第二。 而在他身旁,身穿黑衣、手持宝剑的林平之,则更让李忘尘在意许多,一看到那武器的模样,他几乎真以为林平之是切了东西去练辟邪剑谱了。 但看了看下身……哦,能感觉到东西还在。 林平之到底有了怎样的奇遇? (本章完) 第十四章 话旧事 李忘尘走进酒家的时候,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杂七杂八。 那大概是某些江湖人的交谈,他们交谈的核心就是令狐冲与林平之,言语中多有憧憬与好奇,但又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对于大部分人而言,现今的令狐冲及林平之都有着显著身份。 令狐冲当然可以理解,他既是华山派掌门,又成了五岳盟主,再加上一身武功高绝,行侠仗义,为人公允,受到敬重理所当然。林平之又是因为什么?难道他已靠着那一身武功,打出了一个名头,并且拥有着不逊色于令狐冲的威风? 李忘尘毫不顾忌地走了上去,看了看两人,忽然一屁股坐下,“两位可点了什么好吃的?” 酒家内的各种声音似乎都因这行为静了一静,对李忘尘的动作反应不一。李忘尘看上去十分年轻,似乎是个刚出江湖的雏儿初哥,如此身份见到了颇有名望的两人,有些过激反应倒不是例外,有人觉得他勇气可嘉,也有人觉得他不自量力,还有人觉得他十分可笑,但同样的反应都是看向令狐冲和林平之的回复。 嘿,令狐盟主或许不会在意,但那位林煞星可不是好相与的……自他出道以来,虽然与令狐盟主有着不浅交情,但就是性子温和的令狐冲,也不能改变他的冷傲狂妄。 这一个臭小子敢于他攀亲附贵,恐怕得挨一顿教训了。 面对李忘尘的话语,令狐冲笑而不语,这笑是含蓄的,也是内敛的,这么多年了,他的确已变了很多。现在的令狐冲人到中年,既气度不凡,同时也亲切可嘉,人们提到君子剑时渐渐有更多的人第一时间想到他,而非他的师傅岳不群。 令狐冲说,“还没点呢。” 林平之却冷冷道,“你知道上了这桌子,须得付出怎样一个代价吗?” 李忘尘想了想道,“我能猜猜?” 已有些人露出不忍神色,这蠢家伙居然没听出林平之话里的刺吗?更有人露出有好戏看的表情。 林平之道,“你猜吧。” 李忘尘苦巴巴道,“该不会要我付账吧?” 接下来的一幕可令无数人惊掉下巴,从来对世人冷傲无比的林平之在这一刻露出微笑,他哈哈笑道,“就是要你付账!” 随后扭头高声道,“掌柜的,叫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饭菜,最好的酒肉。今日我旧识付账,千万不要给他省银子!” 一时目瞪口呆,人人侧目。 …… 人们看向李忘尘的目光变了,变得好奇而又羡慕,他从一个忽然闯入高手世界的菜鸟,变成了高手世界中的某人,被周围更多的菜鸟围观。 有些还算有见识的人看了看他的模样,便想起多年前的一桩旧事,开始讲起昔日杀死任我行、协助令狐冲、面对邀月怜星的一个名字。 李忘尘听着听着,颇有些时光荏苒的感觉。 “你回来得好。”林平之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了些醉态,甚至连舌头都大了几分,但他仍是当时那个少年,“有你在,咱们便可以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大事。朱无视你是要对付吧?东方不败肯定也要威胁你。还有那什么邀月怜星……哼哼,想要你命的家伙可真不少,我们一个一个将他们解决去吧。” 这小子说什么疯言疯语,怎么忽然就要和这些人物对垒了……李忘尘有些无语,难怪命运要让你切了下面,要不你这雄性激素真的有点过剩。 看向旁边的令狐冲,还是冲子靠谱一点。 令狐冲解释道,“这几年,我和平之一直在惦记着你的安危去向,但偏偏一点消息也没有。有时候我们真怀疑你是不是死了,要不以你的才情禀赋,怎么也会闹出点名头才对。平之觉得若你真的被害,该是那些极为了不得的仇人下手,而在大明,以朱无视、东方不败、邀月怜星最有做这事儿的动机与能力,他便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些势力。” 李忘尘这才恍然,看向林平之,挤眉弄眼地笑道,“义气哦。” 林平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咳咳两声,故作无所谓道,“倒也不是,只是这几个货色行事嚣张狂妄,我早就看他们不太顺眼了。” 李忘尘道,“他们是嚣张狂妄,却也有嚣张狂妄的资本,若你有心思找他们麻烦,就是你的不自量力。小表哥,我想你能活到今日的潇洒模样,令狐冲只怕费了不少苦心吧。” 林平之听了,不满道,“嘿,一回来就教训我。” 李忘尘笑道,“谁让你坑我银子。” 一想到李忘尘付钱,本来有些不爽的林平之立马高兴起来,“好好好,令狐,多谢你救我一条狗命,喝酒!嘿,这酒喝起来怎么就这么美味啊!” 喝酒之余,话题仍在继续。 这下李忘尘就不是话题的中心了,因为在他经历变化的同时,令狐冲及林平之也各有事情的起起伏伏,而且绝非一帆风顺。 令狐冲说,他成了华山掌门,又有了五岳盟主的身份,再也不能成为以往那个潇洒随性的浪子了。 自此以后,他必须得庄严稳重,谨记该说的话与不该说的话。他必须站稳立场,结交该结交的人而拒绝不该结交的人。他还说他已不喜欢小师妹岳灵珊了,但就是为了照顾宁中则的心情、华山派的名声及不辜负小师妹,他必须得与这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结婚生子。 他还说他就是喝酒也很少很少了,说完这番话就当头醉倒,嘴巴里嘀嘀咕咕着一些只言片语。 这些只言片语整理了一下,意思大概是:这次他来收到消息,来找李忘尘,是好不容易地鼓起勇气,想要保护李忘尘的安危,与他共进退。但他的心理却矛盾无比,因为华山派的掌门、五岳盟的盟主,本身并不该为了一个与华山五岳毫无关系的外人,如此以身犯险。他极有可能在门派及势力的利益下,不得不与李忘尘划清界限——这是他痛苦的根源,也是他迟早面临的一件事情。 那些事情还没到眼前,令狐冲已嘟嘟囔囔地说着对不起了。 李忘尘耸肩,“看得出来,以前的令狐老哥绝不会喝这么点儿就醉,他的酒量下降得太厉害了。” 林平之醉眼朦胧,叹息一声,“人都是会变的。” 李忘尘道,“是啊,浪子成了栋梁,你也成了威风赫赫的剑客。只是我未曾想到,你闯下的名头好像并不友善。” 林平之嗤笑一声,“世人值得我友善么?令狐性子温吞,可变成个受气包、窝囊废,任由别人为他做主,我可不一样。惹了我的,我就刺他一剑,伤了我的,我就还他一击,想要我命的,我就要了他命。我并不恃强凌弱,也不仗势欺人,但江湖就是这么个奇妙的地方,它总有一种想要把你像揉泥巴一样搓圆捏扁的冲动,你不愿意,你想要保持自我,它反而为你所伤,这一切反而成了你的错。” 李忘尘看他两眼,点了点头,忽然伸出手掌,五指胡乱搭来搭去,仿佛个掐指算命的道士,说,“你被人陷害过。” 林平之疑惑道,“你调查过我?” 李忘尘又把五指乱七八糟弄了一通,老神在在道,“你被人冤枉过。” 林平之这下是真的吓到了,震惊道,“你你你……你会算命?你学了仙法?” 李忘尘不可置否,却心想以你的性格跑江湖还能遇到什么? 该说不说,林平之的神色实在有趣,令这个黑衣冷傲的家伙,现在看上去完全像回到了五年前的相遇,令李忘尘分外怀念。 他道,“所以说,你是受尽了伤,遭完了劫,因而拿出一副强势冷傲的模样,以此保护自己。你不愿意再受伤,也疲倦于人的心机,只好以剑说话。” 林平之愕然看了李忘尘半响,忽然低头道,“哎,我知道了,你是人聪明,不是会算命。是了是了,瞒不过你……令狐倒霉,我也不好过,江湖并不是个我们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舞台。在这个意义上,令狐比我承受更多,因为我只对自己负责,他却要对整个五岳盟负责,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一条终日推磨的驴?” 李忘尘看了看倒下的令狐冲,审视他一张脸,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是有点像。” 林平之又饮下一杯酒,叹气道,“换个话题吧,说点高兴的事情。你比我脑子好用,你来找新话题。” 李忘尘想了想,“好,我还真有个疑惑的事情想要问你。” 林平之道,“哦?” 李忘尘好奇道,“你这一身武功的来历到底是……” 林平之一拍脑门,真的高兴了起来,“还真是个好话题,我怎么偏偏忘了?”抬起头来,眼睛放光地看向李忘尘,“在知道你回大明的那一天,我就想要做一件事情了,怎么临到头来全忘了?” “哦?” “找个地方,试一试我的剑吧。”林平之面带挑衅笑容道,“就试一试我那绝不会逊色于‘独孤九剑’的‘覆雨剑’,怎么样!” (本章完) 第十五章 林平之的覆雨剑 覆雨剑? 李忘尘愣了一愣,总算会心一笑,“你遇上了浪翻云。”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浪翻云是朱元璋朱棣年间的人物,早过现今年间。当历经百年浮浮沉沉,一个一个不凡剑客登上舞台时,江湖人却不会也不敢忘记,曾有个真正意义上的绝世剑者,早早地站在了剑法的巅峰。 在张三丰、张无忌、张丹枫的三张之外,又有二剑——而二剑指得就是张丹枫及浪翻云。 不过李忘尘攻读历史人文,却发现在浪翻云人生历史之中,缺乏了庞斑这一宿敌,因而没有了月满拦江一战。以李忘尘估摸,浪翻云大约仍止步于大三合得二的水平,并未真正成为陆地神仙。 或许他的这一战仍是一场命定,但这命运将会等待一段时日。 不过就是如此,他仍然是江湖之中传奇中的传奇,没有任何人可听到他的名字还不震动的。 有此奇遇师承,林平之脸上却并未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反而轻轻苦笑了一下。 他这苦笑,让李忘尘警觉到了什么,“有故事?” 林平之叹了口气,细细讲来,“浪翻云是我的师傅,但就是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情要从你离开了大明开始说起,我开始去各处拜师学艺,最终也算幸运,却入了峨眉派独孤一鹤的门下,跟着他学剑从艺。独孤一鹤成了我的师傅,峨眉四秀也就成了我的师姐。” 李忘尘笑道,“你拜师学艺便拜师学艺,却单独把峨眉四秀说出来,可令人怀疑你的意思了。” 林平之一下便涨红了脸,那红不是酒醉,而是羞怯。 眼见李忘尘的揶揄笑容越浓,他终于也抵受不住,破罐子破摔道,“我和马秀真师姐……我们两情相悦!你可知道,她竟然也是福州人,因而颇为照顾我,我们一起唱山歌,学做菜,我剑法差,她还愿意刻意输给我,她对我再好也不过了……还有……” 说着说着,林平之面带温馨笑意,眼神也渐渐脱离当下时空,跳跃到遥远过去去了。 李忘尘抓了抓脑袋,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这小子已经从不想说变成了很想说,絮絮叨叨止也止不住了。 不过林平之还真是师姐杀手啊……哎,倒也是,哪个师姐不喜欢个倔强又英俊,像小狼狗似的可爱师弟呢? 但这段故事,不是发展得很是美好么?又有什么悲情之处了?而且林平之若是峨眉派门下高足,自然是正道栋梁,得到江湖人的倍加赞誉,又怎么会有周围人对他又敬又怕的样子? 难道是独孤一鹤出事了? 李忘尘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了,独孤一鹤是昔日大金鹏王朝的托孤大臣之一,在本来的命运轨迹里,应当是同为托孤大臣的霍休想要独吞大金鹏王朝的宝藏,因而算计陆小凤,让独孤一鹤、阎铁珊相继惨死。 独孤一鹤正死于西门吹雪手中,并且助力于这家伙走向太上忘情之剑神道更进一步。 而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有李忘尘作搅屎棍一般翻江倒海,令霍休已经死了,但是霍休门下有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上官飞燕。这个害人精仍在,她若有心思,仍可利用着大金鹏王朝的余裕,去布下一个蛊惑陆小凤、花满楼的迷局。 林平之的故事也恰恰讲到了这里,“那段日子,真的美好极了……但这一切的美好,终于也给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给毁灭了。” 李忘尘疑惑道,“难道西门吹雪杀了独孤一鹤?” 这下可难办了! 独孤一鹤的确是大金鹏王朝的托孤大臣,却不代表着他有什么不光彩的过去,他只是带艺投师,成为了峨眉派一员对外的大将,这正如他在昔日大金鹏王朝的地位——他当年也是一位大将军。 能教导出三英四秀这样的人才,其本心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大恶人。 但西门吹雪偏偏又和李忘尘有同僚战友之情,若两者有生死血仇,那可是十分不好处理了。 林平之却一愣,这让李忘尘心宽许多,他解释道,“这倒没有,在那一役之中,我师傅只是被西门吹雪击败。他成了这年轻剑神的垫脚石,威严扫地,声望尽失,偏偏那个灭绝师太一直觊觎他的江湖地位,立刻逼宫作反,师傅重伤难治,最终黯然退隐,将大权让给了灭绝老贼尼!” 李忘尘点了点头,想来没有了霍休从中作梗,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的一战并未去往一个不死不休的境地,终于还是留下了一丝余地。 但是林平之仍道,“虽然师傅未死,我却仍记住了西门吹雪这个名字。我知晓他与你有些交情,更是令狐这小子某种意义上的偶像,但我仍有击败他的野心及把握,别人说我是自不量力,我却偏偏矢志不渝——你说,人在江湖是不是总要有个目标才对?” 他说到这里,便紧紧盯着李忘尘的眼睛,认真至极。 李忘尘明白他的意思,五年以来,林平之进境神速,但西门吹雪又岂是坐以待毙之辈?他本是天生剑神,未来将是与燕南天、谢晓峰比拟的人物,想必现在也有了更大进步。 就算林平之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但要与西门吹雪为敌,他还差了一些资格,受到的也只会是否定与阻碍。就算那些人在他眼中只是土鸡瓦狗,但又有谁能够一直承受这些否定呢? 而李忘尘深深了解林平之的性格,他需要承认,尤其是朋友的承认。 这时候李忘尘更不能打击他了。 李忘尘笑道,“这倒是,其实你能以西门吹雪作为目标,不说做不做到,已超越了大部分的江湖庸人。更不要说,我看你如今进境,要与他一战并非痴人说梦,而是指日可待的一件事实。” 这倒不全然是一种安慰,李忘尘有的是真心实意,相信脱离切弟弟命运的林平之他日有着一战西门吹雪的资格。 得到李忘尘的认可,林平之明显兴奋了一些,笑道,“你说得好,但我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时师傅受挫巨大,我也是一时冲动,居然和秀真师姐一同去见西门吹雪,要为失败的师傅寻个公道,却被西门吹雪给一招击败,我心中不服,干脆与他定下三年一战的约定……算算时间,也就在下个月了。” 李忘尘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如此亢奋。我想也正是有如此压力,你才要去寻找其他地方的突破,否则以峨眉派武功,绝对无法令你有与西门吹雪一战的资格。” 林平之本来亮着的目光,忽然黯淡了许多,他低声道,“当然如此……于是我和秀真师姐便一直脱离了师门,我们去四处寻找江湖中传说级人物的足迹,寻来寻去,直至一年的浪迹天涯,也没有丝毫消息。我当时都已经完全绝望了,已想要回去见师傅了,可秀真师姐却鼓励着我,她说她不是为了师傅而去拜师学艺的,是为了我,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剑客,是为了让我在江湖上发光发亮……哎,表弟,我听到了那些话语,真是无法形容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简直就好像是前面有一座山峰,我也能够将其捣碎,也就在那时候,我向秀真师姐告白了。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又一起寻了半年……” 李忘尘点了点头,大概已了解到了什么,“乐极生悲了?” 林平之咬牙切齿道,“这半年里,我们遭遇了世事人情。本来是带足了银子,偏偏遇上了一些江湖上的败类,因看出我们的来历,又知道我们师傅的失势,于是便骗了我们,陷害我们,冤枉我们,到最后银子没了,勉强逃得性命,却又穷困潦倒,有家回不得,我那时候才知道真正的无力是什么,却什么都晚了。没了银子,秀真师姐最终害病而死,她死在江上,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说到最后,林平之双眼发红,目光闪泪,低头啜泣起来,肩膀不停的耸动着。 李忘尘幽幽叹了口气,赶紧转移了话题,“我想,也就在这时候,你便遇到了浪翻云。” “是啊,正是秀真师姐的努力,与她的性命,终于让浪翻云发现了我,他也终于愿意收我为徒,传授我覆雨剑了。可我就是带着这样一门剑法回到了峨眉,却无法带着秀真师姐回去了,我怎么有脸回去?”林平之嘶哑着的声音从埋着的脑袋下传来,“最终,我还是离开了师门,就算有着这样一门剑法,没有了秀真师姐,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了?表弟,你说我到底为了什么?” 李忘尘叹了口气,却不愿意再说下去。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或许覆雨剑的传人,就活该这样一种命运吧。又或许根本是有了这样的命运,才能发挥出覆雨剑的精髓。 李忘尘拍了拍林平之的肩膀,“我们去城外比剑吧。” 林平之抬起头来,他仍是那个倔强骄傲的少年,就是哭泣的时候也不允许别人看见,他红着眼睛看李忘尘,半响才说,“好。” 举起手来,又抓了一坛未开封的酒,“等我,喝完这一坛!” (本章完) 第十六章 商天子三剑 比剑对李忘尘而言,其实已是个十分陌生的词汇。 近几年来,他不只是提剑了,就是和人动手的时候,也变得无比罕见。但如果说林平之想要见上一见,怎么也是要给他这一个机会的。 林平之嫌弃令狐冲,当先孤身地离开。就由李忘尘将令狐冲扛在肩上,跟着醉醺醺的一丝气息,来到了小镇的郊外。 他们的动作其实被很多人或明或暗地关注着,但是真正动起来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和资格跟上来。最终在这个作为战场的郊外,也只有三人。 李忘尘将令狐冲放在一处树荫下躺着。 “令狐酒鬼会后悔喝醉的,他错过了一场大战。”林平之看了一眼令狐冲,似乎已从醉酒的状态下恢复,双眼亮得可怕,“我们这一战该精彩万分了!” 李忘尘却笑道,“也许会比想象中乏味。” 林平之脸一下便黑了下来,“你的剑呢?” 李忘尘道,“到我该出手的时候,剑就会在它该在的地方。” 林平之冷哼一声,身上的剑气大起,如风如雨,“哼,我是说了些丢人的事情,但你可千万不要小看我……千万不要小看我的覆雨剑!” 说话间,他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 剑一在手,林平之似乎已不再是林平之。 又或者说,从前那个林平之根本早就已经消失了。只是见到了故人,因而短暂地从记忆之中复活过来而已,而当手握宝剑,真正的经历了五年悲苦生活的林平之才展现在李忘尘面前! 刹那间,林平之身上的气势成数倍地增长,剑意之浓,与掌中宝剑暗合酝酿,似人成了剑的部件,也像是剑成了人的延伸,人与剑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但是他出手的瞬间,李忘尘却后发先至。 林平之根本不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那是流光,或是霹雳,他只能感觉到一道白光从李忘尘的手上衍生出来,然后在眨眼间扩大至笼罩自己的整个视野——不,不是扩大,是直接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神剑含光! 这是李忘尘曾经力挫强敌的剑法! 林平之到底是林平之,在这危急时刻居然还有余暇想到这剑法的来历,而这曾经只能从别人话语中听说的一剑,现在却成为自己的强敌,林平之一下便兴奋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横剑一封,剑罡爆涨,一种凌厉的锋芒,竟在这刹逆流而上,反扑而来,好像要将本来在声势上占据上风的李忘尘,给压倒回去。 霎时间,刷刷刷,似秋水映漾,如流光飞蹿,剑光连续闪烁几下,世界便像是陡然间黯淡下来,黯淡帷幕之中浮现升腾出千百莹亮光点泄落,每一点都是一道危险无比的剑气。 覆雨剑! 可就在这瞬间,当林平之全力猛攻的时候,他却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在他身侧,竟然又跳出了一道剑光。 “什么!?” 林平之惊讶万分,这一瞬间浮现出来的剑光,给予他的压迫力真实无比,绝不逊色于正面杀来的“含光”——但这不知来处、不知去处的剑光,又有谁能发出? 如果这忽然袭来的是李忘尘的剑,那面前的又是谁? 疑惑尚未解开,又一道剑光来了! 这一次是来自于身下! 前、侧、下,三个面的剑光,封锁了林平之能够运动的三个维度。 这既是三剑,也是一剑。 林平之错了,他大错特错,因为当李忘尘醒悟一切,破碎系统,他的神剑含光就不只是曾经的神剑含光,而是现在的——“商天子三剑”!? 这一剑杀出,竟然完全是来自于世界的结构之外,李忘尘触摸到一个人眼不可见、人心不可知、人身不可觉的隐秘维度,这维度和长、宽、高互相垂直,形成“四维”。而当李忘尘在这个四维世界挥出一剑,便理所当然地同时投影出三道剑影,杀向敌人。 三道剑影是一剑在三维立体时空的投影,分作长之含光、宽之承影、高之宵练,三道剑光一瞬间封锁了林平之一切还招的可能。 “我说过,这一战会很乏味的。” 李忘尘的声音未停,林平之已经倒下。 烟尘散去,浑身毫无伤势的林平之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的李忘尘,他颤抖着嘴唇,好半会儿才苦笑了一声,他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手中的剑也无力至掉在了地上。 “你刚才……没有亲自动手。”林平之道,“对付我的,仅仅是气势和念头吗?而我竟然连一招也接不下来……” 李忘尘赢得如此漂亮,却只叹了口气,“林表哥,我们的差距已渐渐变大了,大得如此惊天动地……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打击你吗?” 林平之恨恨道,“还能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我要帮你,又因为你不愿我帮你……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还是如此,秀真逝去的时候还是如此,我怎能总是如此没用、我怎么能够……” 他的表情已扭曲至痛苦万分,无力感像是打入骨髓的钉子般令他全身颤抖。 轰隆! 不知何时,乌云密布苍穹,下来了一场大雨。 李忘尘摇了摇头,却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任何一句话了。 这样的打击的确会给予林平之巨大痛苦,但李忘尘接下来要做的一些事情,要见到的一些人物,只怕各个都危险无比,如果不提前将实力的察觉表现给林平之看,这么多年在大明江湖上虐菜惯了的林平之,或许会做出不智决策。 就在这时,本该睡着的令狐冲忽然冒出个声音,原来他已经醒来了,正迷醉着眼神看到面前的一切,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呵,平之受伤了。” 李忘尘走过去和他蹲在一起,看了看他,“什么时候醒来的?” 令狐冲叹了口气,“刚才那一剑给我惊醒了,好剑法,好剑法……李兄啊,你已彻底超越了风清扬师叔祖。你们要是战上一场,我宁愿半年滴酒不沾……嘿嘿,到时候你可要拔剑了吧?” “风清扬?” 李忘尘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他手中有一块红玉,在掌心跳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话是对它说的,令狐冲当然不知道,“不急,不急,当然不会是区区一个风清扬了……遇到了独孤求败和浪翻云,再让你出来吧。” 红玉非常满意。 (本章完) 第十七章 黑木崖上见东方 雨很大,但雨后便有彩虹。 李忘尘和令狐冲坐在一起看彩虹,过了一会儿林平之也湿淋淋地走过来了,三个人蹲在一起,沉默的氛围在三个人身边打转。 雨后的晴虹是极美的,斑斓的色彩分明地嫁接天地之间,形成一道隆拱而起的光桥,从世界的这头到那头,仿佛可以用手去触摸。看着这样的景色,不用思考,便是一种人生的享受。 过了一会儿,李忘尘才站起来说,“看到这份儿上,就再见了吧?” 令狐冲和林平之都明白他的意思,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奈的情绪,却什么也没说。 他们此次过来,本意是帮助李忘尘,但李忘尘刚才的一剑残忍无情但又毫无斡旋地展示出一个事实:李忘尘不需要任何人帮他,就算需要,也绝不需要令狐冲和林平之这样的水平。 这种做法,没什么人味儿,但很干脆。 有时候男人就需要这么干脆的一种做法,若是矫情劝解,未免拖沓。 而一种奇妙的本能,令他们二人知道,李忘尘这次回到大明是要做一件大事,这件事情十分危险,不是他们可以涉足的,以他们的能力,只能让李忘尘犯难而已。 在此前交流的时候,李忘尘也知悉了关于现今大明江湖的不少事情,两个人的作用已经结束,他们该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事情都这么清楚了,所以到了最后,令狐冲和林平之也没有出言挽留。 他们只是看着李忘尘的背影离开在视线之内。 令狐冲问,“你准备怎么做?” 林平之道,“先说你的。” 令狐冲道,“我要去找一找风师叔祖……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是找到独孤九剑的创始人,独孤求败前辈。我相信不管李兄要做什么,他们的力量应该足够。” 林平之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也准备去找一个人。” 令狐冲笑道,“浪翻云?” 林平之道,“他们会听你的劝说吗?” 令狐冲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都没见过独孤求败前辈,也不知道李忘尘要做什么事情。” 林平之道,“为了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找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帮忙。听起来像是傻子做的事情,而非君子做的事情。” 令狐冲沉思片刻,忽然骂了一句,“干他娘,我早不想当君子了!” 林平之却笑道,“幸好,我一直都不是君子。” 他们对视一眼,也起身离开了。 …… 拜别了令狐冲、林平之二人,李忘尘一路走去,终于靠近了黑木崖上。 黑木崖地址明目张胆,世人皆知,作为正道口中的魔教,朝堂文上的贼寇,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歼灭灾劫,甚至好像比任何一家门派都兴旺发达,这不能说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忘尘拜见过去,并送上拜帖,原以为会遭遇到一些阻拦,没想到居然遭受了颇为讲究的礼遇。 守门的小兵颇为热心地问,“你就是李忘尘?” “我就是。”李忘尘笑道,“怎么,小哥认识我?我很出名吗?” “老实说没听过,主要是这几天上面总提起兄台。”小兵很老实的回答,“来来来,我送您上崖!” 李忘尘有些失望,心想我可是宰了你们上任教主的,怎么都不知道我啊? 看来日月神教并无想象中的森严可怕。 一路辗转,他被引入一处黑木崖中段的大厅之中,送上好茶好果,歇息等待。结果没坐多久,忽然感到一阵杀气袭来。 “李忘尘!”一个女声尖叫着说,“我杀了你!” 李忘尘一侧身,一柄剑从他背后擦着身子刺出过来,剑锋一横转动,森寒的剑气披荆斩棘地从锋芒上激发。 李忘尘拿个苹果往上一炫,苹果皮全掉了,他后跳两步,顺嘴往嘴里啃一口,看到来人,“你是?” 一个身穿劲装的女子,手里拿了柄短剑,怒道,“我是任盈盈。” 李忘尘哦了一声,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初次见面,你怎么知道我的……啊对了,我杀了你爹来着。” 任盈盈的脸色一黑,明显感觉到被侮辱了,大叫一声,“你还敢来黑木崖自寻死路,我要了你的命!” 一跃而来,连续刺出十三剑,十三剑又在眨眼间归于一处,竟直指李忘尘的眉心。 后天九品实力! 好厉害的任盈盈,和向问天也差不多了。 李忘尘伸手拿指头一弹,剑被打断成了两截,“这是东方不败的意思吗?” 任盈盈一眼就看出李忘尘的武功已经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干脆把手中长剑一丢,干脆摆烂了,“我的意思就是东方的意思,你最好不要嚣张得意,马上东方一来,你再强也强不过她。我要是你,现在就把任盈盈杀了,要不然你连找回场子的机会也没有。” 李忘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这么自信他会听你的?” 他记得没错的话,此前任我行可是矢志要找东方不败复仇的,而且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的要以也仍是切掉下体,这个世界的两者关系应该没有变化。换句话说,东方不败仍是那个人妖教主,任盈盈不过是他向往的女儿姿态罢了,并没有什么超然地位。 而现在自己带着玉罗刹的命令前来,代表着西方魔教的意思,区区一个任盈盈怎么能够干涉这等号令? 更何况,任盈盈为了任我行杀自己,任我行却要反东方不败,东方不败为了一个要反抗自己的人杀死盟友,这也太离奇了点。 不管从正从反,从好从坏,从正常人从人妖,几个角度来看,任盈盈的话也没有成立角度啊,就算李忘尘聪明绝顶,一辈子见过无数光怪陆离的东西,此刻也觉得很迷茫。 任盈盈却冷笑道,“好叫你死也死得明白,东方教主是我养大的,她就是等于是我的妹妹一般。我叫她怎样她就怎样,我要她杀了你,她当然也就杀了你!” “妹妹?” 李忘尘呆了一呆,第一反应是你在开玩笑。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心中一动,转过头来。在大厅门口的位置,忽然有个无比强烈的女性气息,喷涌而来。 这女人之强,竟赫然可以与此前见过的水母阴姬、武瞾相提并论! 就算是五年前的邀月怜星,都要输给她一筹。 这女人是谁? 目光所致,李忘尘发现自己错了,来的并非女人,而是一位少女。衣着简单,长裙及地,却有着一种非凡霸气和绝代风华的妙龄少女。 “没错,本座的确是圣姑妹妹一般的角色,这五年来都是她照顾着本座的衣食住行。” 少女看着李忘尘说,她声音清脆好听,“但圣姑口中的要本座如何本座就如何,那便纯然是胡说八道了。李忘尘,她过来是为了送死,因为如果她真死在你手中,本座是要为了她与你拼命的——幸好你足够冷静。” 李忘尘眨了眨眼睛,“东方不败?” 少女点了点头,神色自傲。 嘴上咬着的苹果,不自觉落在了地上,李忘尘赶忙伸手抓住,眼神不自觉往少女下面看去,“……人妖?” 少女摇了摇头,神色尴尬。 (本章完) 第十八章 东方不败与任盈盈 正说着话呢,任盈盈忽然露出决绝神色,无声无息间来到了李忘尘身旁。 她看起来像是投怀送抱,实际上是危险的蔷薇毒刺,手中的断剑送了过来,却猛然一拧,霎时间真劲迸发,靠着一股自击自破的力量,将断剑再从内部炸开一次。 嗖嗖嗖,顿时碎片四射,伴随着接连而起的破风声,在极近距离朝着李忘尘的身上要害袭击过去。 这是希望破灭的最后一击。 李忘尘当然早已知道这份杀手锏,任何一个后天武者在现在的他面前,都等同于赤身果体,别说浑身上下藏着的一点小手段,就是思想上的任何动静,能瞒过他的也实在不多。 要想化解此招,对他而言信手拈来、小菜一碟,但李忘尘并不想动,相信也不需要有任何动作。 这里毕竟是“她”的地盘。 些许人情世故,李忘尘不是不懂。而如果作为黑木崖主人的东方不败毫无反应,就不是李忘尘行为不妥,而是“她”的疏漏与无能了! “放肆!” 果然,东方不败怒喝一声,身形闪烁,快若无影,已来到了李忘尘的面前。她抬手之快,几乎没有声息,于千分之一个呼吸中形成天罗地网,将任盈盈的所有攻势全部收敛在掌心之中,再一抓,任盈盈落在了她的手中。 如惊鸿闪电,似列缺霹雳,这矮个子少女则一跃而退,回到刚才的位置。 于是从头到尾,一切发生在两个最短暂的瞬间,前一个瞬间是任盈盈动手而东方不败大喝,后一个瞬间则是她落在东方不败的手中,东方不败像是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过。 李忘尘看着她,只觉得一切如梦如幻,刚才发生的动作之快,他都难以真正反映。 “哦……也干涉到了时空领域。” 微微思量,李忘尘眉头一动,已知道了东方不败的武功奥秘,竟然和自己的商天子三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自己以四维领域投射在三维时空的投影,发出承影、含光、宵练三剑,而东方不败却好像是以一种浑厚强劲、无处不在的宇宙大力作为支撑,将物质的基础存在给导引扭曲,扩张出一个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特殊时空领域。 而在这个时空领域之中,针对于东方不败自己的世界法则也被改变了,任由东方不败设立的某种“规则”行事。 “这个规则就是……取消摩擦力!” 竟然是取消了摩擦力! 难怪东方不败的动作能这么快,而又在这么快速的同时,居然可以无声无息,甚至让李忘尘都有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仔细想想,东方不败的动作要点根本不在快,而是在于诡异难测。 而现在看来,所谓诡异之处,就是她的动作根本无须遵循任何宏观位移层面的物理规则,没有摩擦力意味着不会和空气产生互动,也就是没有声音,更不会被气流阻碍,不要小看小小气流的变化,这又会让高手的出招在最起始时慢上一筹,这或许仅是千百分之一微不足道的差距,但在高手相争之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还是一瞬千招的大三合人物。 这不只是让她的动作比起同级别对手更快,同时也让她可以拿出连大三合人物也无法揣度的奇妙攻势出来。 比如李忘尘,他的动作也能达到百倍音速,其实单纯比拼数据,不逊色于刚才东方不败的爆发。 只是如李忘尘或是其他高手,一旦真正出手,立刻就有巨大声势,就算不想要将任何力量外泄出去而尽力控制,其实也效果有限,物理法则本身的约束就会造就出惊天动地的场面。 就像任盈盈刚才的出手,被李忘尘所觉察,也并非李忘尘真正知道她的肉体到达自己身前,大三合高手不意味着背后长眼,只是李忘尘能听到风声、能感到气流、能呼应到一种心灵精神的运转,方才对任盈盈的情况了如指掌。 换句话说,若在真空状态,李忘尘未必能发现身后任盈盈的偷袭,因为那是完全无声无息无动静的——当然,以他的肉体精炼,就是被任盈盈捅一千次,任盈盈也破不了防。 但对东方不败的攻势,李忘尘却只能用肉眼和心灵去看,还得是极为小看地“看”——也幸好东方不败不能取消“光”,否则她将不会被映像所反射,也无法感受到气流,更难觉察,成为个无声无息的隐形人。 虽然李忘尘也有自信通过不可知不可察不可觉的“心觉”去感知对方,但这势必会造成迟钝与误差,在同级对战中毋宁于最劣势的对局。 仅凭这一手,东方不败已经算得上是同级别高手中寥寥无几的存在。 李忘尘知道,她已超越了曾经人们口口相传的大三合得一东方不败,也超越了曾与她齐名的玉罗刹,现在的东方不败就是大三合得二的东方不败——或许未能真正永远不败,却可以称得上“举世难败”! 不过她怎么成了个矮豆丁,这仍是个问题! …… 被东方不败抓在手中,任盈盈已一脸死灰。 在昔日杨莲亭的举荐下,她这个女子成为了全新东方不败的抚养人,杨莲亭也在这过程中身死道消,将全身功力灌注给这个精心挑选,以“天人化生”妙用而诞的东方不败。 在某种意义上,这已经脱离了葵花宝典的精要,成了另一门武功,另一门武学。 六年时光,任盈盈同小东方不败之间建立了类似亲人的感情。 曾几何时,东方不败一脸天真地答应任盈盈,要如何如何收拾李忘尘。任盈盈何尝不知道她的武功,当真很是欢喜了一阵子。 但作为身居高位、雄霸一方的霸主,东方不败却有天然女枭雄的气质、气魄以及潜质,或许曾有过天真无邪的言论,但当她七岁那年杀死教中叛徒落泪,而三个月后便可随意处死上百教中老臣,甚至包括一个威名几乎可比拟向问天的童百熊后,任盈盈已知道她不再是自己所认知中的“妹妹”。 已不是了! 伴君如伴虎,陪伴着东方不败却有着比虎更恐怖的威能,那是伴着一头迟早翻江倒海、惊天动地的蛟龙。 东方不败对她的态度虽未有所变化,但在举手投足、颦眉横目,任盈盈总能看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霸气,她越发敬更越发畏,唯独没有了曾经的姐妹情深。 她再不敢对东方不败开任何玩笑,东方不败也习惯在她面前冷着张脸,有时候东方不败只是看她一眼,她却当天晚上就要做噩梦,觉得这新教主要收拾自己了。 若非有着父亲仇恨的支撑,任盈盈早过不下这样的日子了。 在这日夜煎熬之中,她总算听到了李忘尘的消息,于是精神振奋。但得到的消息来自于东方不败的友方玉罗刹,而对方的要求居然是善待李忘尘。 如晴天霹雳,任盈盈无法接受多年来的等待成了一纸空谈。 通过种种消息,她知道李忘尘已今非昔比,当年他就以弱胜强赢过了自己的父亲任我行,而从一路上的几次出手看来,李忘尘似乎已有了当年任我行级别的实力。 她终于要兵行险着,决意前来刺杀李忘尘。 聪明如任盈盈,自然不是冲动之辈,她还做出三手准备,下了毒,再刺杀,而若刺杀不成,就自己殒命,赌上生命作为代价,看东方不败是否愿意为了姐妹感情,去与李忘尘为敌。 但这赌局却从一开始就没有了作用。 强者无需在两难中做出选择,她会将一切有利的留下,而一切有害的否定。 东方不败早就知道了任盈盈的心思,于是一出手,既留下了任盈盈的性命,也无需为了任盈盈和李忘尘动手。 李忘尘虽然没有细细弄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却也可以猜出一二端倪。 东方不败唤来日月神教的教众,“把圣姑关押起来,好生看管。” 等任盈盈离开,才又转头看向李忘尘,“你知道吗?她错了。” 李忘尘问,“哦?什么意思?” 东方不败道,“她以为我变了,其实我并没有变。只是她患得患失,并未信任我们的关系,所以才有如今的决裂。我被养父收留,被圣姑养大,我的成就来自于葵花宝典,我的知觉来自于任盈盈,我从未忘记这一切,但统领偌大一个日月神教,并非光需要高超的武功,有时候更要一些必要的狠辣手段……只是身份会造成隔阂,于是我们之间滋生了陌生,我却又不好解释,因为她必然认为我在运用手段笼络她的人心,反而让她恐慌。” 李忘尘沉吟半响,“……你可以从头说起。” 东方不败言简意赅,将自己的身份来历,一一说给李忘尘听去,李忘尘这才恍然大悟。 他又微笑道,“她以为你是小女孩,其实任盈盈自己才年幼无知。倒也可以理解,她自幼失去父亲,又寄养在仇敌眼皮子底下,后来养大了你,却因你过于强大而产生恐慌……她容易将世事想得偏激,年纪轻轻便承担太多,这样的女人需要一颗洒脱自在的心才能安抚。” 东方不败挑了挑眉,“哦,听你这么说,好似有了个什么人选。” 李忘尘摆摆手,“他自顾不暇,暂且不提。等他日有了机会,咱们说一说媒,给他们相相亲罢。”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雌小鬼 日月神教的确不愧是称霸整个大明势力一角的豪强,不仅东方不败自己拥有着横强武功,手底下的教众能力也实在不错。 任盈盈被点穴带走,而剩下的教众则鱼贯而入,沉默寡言中立即动手,打扫整个房间。 他们的动作已不仅是快,还十分高效及安静,在不干扰到来访者的情况下做到最好。东方不败伸手邀请李忘尘走到一旁坐下,他们刚刚落座就有热乎的茶水奉上。 “东方教主年纪轻轻,却将属下调教有方,我实在佩服啊。” 李忘尘喝着茶水,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奉承话。 “要说年轻而成大事,李兄才是。”东方不败睥睨着看李忘尘,“我曾听说过你的江湖事迹,你几番征战,一路西去,过大明,经大宋,走大唐,的确是英雄所为——但这和玉教主所说的情况截然不同。” 李忘尘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哦?我还挺好奇玉教主对我的评价。” 东方不败斜着眼看他,李忘尘也嬉皮笑脸地看着她,直到发现东方不败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忽然她一皱眉,狠狠拍了拍桌子,大喝一声,“给我坐正咯!” “……啊?”李忘尘给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前一秒还好好说话的小萝莉怎么忽然就变了脸。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自己做错了什么,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 看着李忘尘的动作,东方不败立刻又换了一副面孔,眉开眼笑,满意地点了点头,“玉教主来信中说,在武瞾的属下出现个了不得的大家伙。他不是英雄,而是宗师,不是人杰,而是霸主,不是未来有期,而是已然虎视天下,有横扫一切之势。” “额,玉教主说话太客气了点……不过刚才东方教主你……”李忘尘摆了摆手,还是很好奇东方不败的变脸。 这不是青城派的绝技吗? 东方不败似乎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她低着头沉思一会儿,才说,“那是我的癖好。” “喜好?” 东方不败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忘尘,一张小脸尽力表现出超出年龄的严肃,“我讨厌不正经的人,而喜欢正经的人,我讨厌不正经的事情,而喜欢正经的事情。” “坐姿也算正经不正经吗?” “算,当然算!”东方不败大声说,“除了坐姿,你身上还有很多毛病,我讨厌死你了。” 李忘尘觉得面前这个大声说话的聒噪女孩,一点也不像想象中的东方不败,除了喜怒无常这点,“讨厌死也行,只要不是讨厌到想杀死就都行……还有哪里,我尽量改改。” “你的出名过程,你一路西去离开大明过程中对敌的种种手段。” 李忘尘还真很思量了一下自己,但结果还是迷迷糊糊的,他并不觉得自己用了什么称得上手段的东西,“……具体指哪些?” “你对付任我行,居然找人一起动手!”东方不败又拍起桌子了,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居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多丢人啊,你干嘛不和他单对单的将他给打死呢!” 李忘尘觉得很委屈,“他当时是先天,我是后天啊。” “那也不能这么窝囊吧!我听到你的消息,都觉得好丢人,结果江湖中人居然把这事儿当做值得称赞的一战传颂。”东方不败翻了个白眼,恨得牙痒痒的,“你当时就应该苦修武功才对,就算要以弱胜强,也要临阵突破,怎么能够带上一群人围殴呢,不要脸,羞羞羞!总之,你不够强,你没有强者的思维,如果是我,绝不会像你一样——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比你更早出名,也名声更好!” 说着说着,东方不败居然真的指教起李忘尘当时应该如何做了。 她反复给李忘尘复盘过去的一桩桩事情,其事件的大小细节,无论巨细,悉数皆知,居然如数家珍一般,也根本没有李忘尘插嘴的份儿,她自己就这么一路滔滔不绝地讲述下去。 说着说着,李忘尘甚至可看出她两眼发光、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表情,女孩儿现在正处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兴奋之中。 “……” 李忘尘终于明白了东方不败的思维,这当然不是什么强者思维,毋宁说根本是强者的反面。 其实这个思维不难理解,只需要变幻一下方向。 那就是小孩子的思维。 东方不败的武功或许很好,甚至也因身居高位,建立了一定掌握权力的观念。但她久在黑木崖之上,又哪里能够懂得正常人的酸甜苦辣、柴米油盐? 或许观念与常规的小孩不同,但孩子那种自我见到即是世界的观念,却仍在东方不败身上重现。 她自己进入武道,有杨莲亭的灌顶、天生的禀赋、世上最好的绝世神功,这种种条件比之昔日的张无忌也不差分毫了,自然将苦修武功、临阵突破之类的事情当做稀松平常。 她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地为李忘尘复盘当时战局的样子,就像极了个刚学会加减乘除,就一本正经要为父母计算一日开资的小学生。 又或者刚刚知晓了几所名大学,便理所当然纠结着自己要上清华还是北大。 甚至是有机会接触到爱情,就要世上最纯粹、最单调的爱情。 战斗也当然是要证明自己比对方强,但老天爷就不是对任何人都如同对她一样眷顾,世上九成九的武者若有李忘尘的境况,也一定会做出相当的行为。剩下那零点一成之中,也多半是脑子不好,真正能够做到临阵突破的又有几个? 东方不败就是走了这样的极端。 李忘尘想到此处,不由苦笑,但他并不认为这是错误,只是觉得怪异。 因为这或许是从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有如此思维的小孩,她出生在这个世界多少年,就在黑木崖呆了多少年。或许人们总是将黑木崖、日月神教、东方不败与江湖天然地联系在一起,但对于她而言,其实江湖的一切仍是隐秘的,雾里看花、井中观月,不得其要解。 难怪任盈盈同她渐行渐远,因为这根本是家中女儿到了叛逆期,但这一家比较特殊,女儿叛逆了第一次就没人敢惹,反而惧怕万分,结果弄得双方都十分痛苦。 直到遇上李忘尘,东方不败才有些痛快起来。 不过料想她现如今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的样子,应该会在很多年后,成为一次让她自己脸红头疼、来回打滚的黑历史。 李忘尘当然也有那样的过去,那是……等等,打住。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 说了半响,东方不败差不多给李忘尘复盘完了。 她复盘的细节太多,李忘尘听了大约一半,脑子已去神游周天了,但依然可大致把握东方不败所说的东西:你李忘尘不行,我教教你当年少了什么东西,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临阵突破,正面硬刚,拿出强者气魄,不要使用手段……如是云云。 到这地步,李忘尘大致可摸透她的性格,这妮子大致是在黑木崖上憋得坏了,以至于听了李忘尘的精彩经历,有些自我代入。 她说着说着,甚至将人称都换了,不再是你李忘尘,而直接是我东方不败,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起劲,一边有拳打任我行脚踩原随云的刺激,另一边则有教育指导李忘尘的优越感,一举两得,纯粹是双管齐下的爽。 李忘尘恍悟这可能有点类似于看游戏直播的弹幕,难怪她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因为分析着分析着简直连李忘尘自己都觉得有点爽了。 有此认知,李忘尘当然可以对症下药,连续捧了几句东方不败,她心情大好,赞赏李忘尘是个“正经之人”。这时候此前被破坏的大厅也已经修建好了,两个人重新回到那边议事。 聊着聊着,李忘尘就聊到了武道大会的事情。 他现在无法去巨神李忘所在,就算可以也决不能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雌小鬼东方不败前去,她就算明知道自己不是李忘对手,也会妄想着什么临阵突破之类的鬼话。 所以理由自然不是对抗什么李忘,只是仍拿着武瞾扯大旗,说是奉了则天大圣皇帝的诰命。 “这事儿可成。”东方不败说,“大明的江湖波澜不惊,我早就腻歪了。但就是明明知道有着几只卧着的老龙,未鸣的雏凤,我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只能在这空耗大好青春——李忘尘,你是个有鬼点子的人,给我找些办法把那些老怪物们全挖出来,以后我当主角,你当我的配角,我们一起历经江湖上的精彩纷呈故事——将这一切,留待后人瞻仰吧!” 当然,当然,李忘尘安慰着可爱小鬼,心中却不可置否。 精彩纷呈是一定的,但东方不败你可不会是主角,要面对巨神李忘,真正的主角只能是我——只能是我李忘尘口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咳……怎么有点被中二嚣张雌小鬼感染了?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十大长老、光明使者 商定完了此事,东方不败接下来好好招待了李忘尘一番。 最好的房间,最好的服务,最大的排场……在东方不败的意思之下,李忘尘就这样成为了日月神教内的贵宾,可以去往日月神教之内的任何地方,甚至连葵花宝典也可以翻阅。 令人意外,李忘尘在日月神教之中,可看到了许多熟悉却异样的名字。 在另一个世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二十章 十大长老、光明使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从吃桃子开始说起 一封信件,一只白鸽。 白鸽扑腾着飞出,旋转飞跃,消失在云海深处。 就算有着通神的武功,东方不败向武当山和朱家皇室发出的信息,仍然是普通江湖人士的那一套,远不如前世的手机通讯方便。 李忘尘看着少女伴着手指计算日子的模样,心中却在想,要是解决了李忘,他日诸界和平,自己或许可以精研武道,以类似于不忘尘植入江湖令系统的方式,将网络通讯移植到这个世界。 到那时,能够联系在一起的或许根本不是一个世界,而是诸多平行时空。 相比起什么个人努力意义上的行侠仗义,这也许才是根本上解决恶的一大途径。 李忘尘的思绪飘飞,越想越兴奋,眼看着有一道宏图伟业冉冉升起,还是玫瑰色彩,光怪陆离,直到东方不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嘿,傻看着鸽子干嘛?你想吃鸽子肉么。” “没什么……” 回到现实,李忘尘眯起眼睛看向天空。 尽管这个世界没有李忘,但只要看到太阳就能想起那个家伙的存在,李忘尘兴奋的心情稍稍受到压抑的影响。他不太愿意谈起这太遥远的美好妄想,因为这极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 东方不败看着李忘尘,忽然道,“想哭就哭吧……” “啊,什么?” 东方不败以小女孩儿不应该有的成熟模样说,“你的表情,让我想起我以前的一件事情。那时候我好喜欢桃子,可是马上就要冬天了,我当时为了突破葵花宝典的一道关卡,很久很久没有吃桃子了,我好想吃一口桃子啊。可是师傅怎么也不允许,他分明有着伟大神通,能够将又好吃又多汁的桃子保存个十年八年,可是或许是为了惩罚我,他就是不给我保存,等我闭关结束,兴冲冲跑到院子里,才发现桃树已经凋零成了枯枝,上面找不到半点甜蜜的果肉,有的只是冰雪,简直比我的一颗心还要冷呢。” 她摸着自己的一颗心,拧巴着眉毛,似乎怜悯别人又似乎可怜兮兮,好像她才是个大人而李忘尘小孩子般看过来,“你现在的表情啊,就和我当时有点像的。” “……后来呢?” “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桃子了,就是有机会吃桃子,我也不愿意去吃了。”东方不败说,“因为我是东方不败啊,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是葵花宝典的传人,是大明第一魔头,也是被寄予厚望的武道天骄,我这样的人该厮杀也该战斗,该掌权天下也该逐鹿中原,唯独不应该喜欢桃子。” 她看着李忘尘苦笑道,“其实有时候就算想要哭,也有下得瓢泼大雨好像天破了个窟窿的时候,我在雨中山中林中跳舞,谁也不会发现我在流泪,说不定还觉得我特别高兴呢。可是吃个桃子算什么回事?这世上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可以让我吃桃子的。” 李忘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东方不败仰头看李忘尘,“我是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看法,一点儿也不洒脱?” “其实我知道你在意的不是别人的看法,而是杨莲亭对你的期待。他或许称得上你的父亲,或许称得上你的母亲,他的身上同时具备父性和母性,但这世界从来是阴阳结合,各取一方的。但你却只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他们都是杨莲亭,如果一个孩子只有一个父母,那么这个孩子就只会是父母的复制品。” “人为什么总是热衷于在世上制造另一个自己?” “因为人是孤独的。” “孤独很可怕吗?” “当然,任何人都会害怕孤独的。” “说谎,我就什么都不怕,而且我也没有孤独过。” “你不吃桃子就是你向孤独屈从了,因为你害怕杨莲亭不再认可你,就算他已经死了你仍要按照他生前的举措行事,这就已经是你的害怕了。” “我堂堂东方不败,怎么会这么没用?” “害怕孤独才不是没用的人,这反而是自制力的体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吃桃子并非吃桃子本身,而是放任自己的欲望,试想你连最开始的一道口子都不开放,你岂非已无坚不摧?只是克制自己到了极点,说不定反而会引发更大的洪流,堵不如疏倒也是一种道理。” “你说话怎么总是两头都有道理,气死我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你自己决定吧,我只能说我曾见过真正将孤独也战胜的可怕家伙,也见过不断和自己的欲望玩着棋局游戏的可爱家伙,他们的人生都精彩壮美,就如这山中云海的无限风景。” 东方不败沉思了一会儿说,“照你这么说,我岂非要去再找一个爹。” 李忘尘觉得她的思路有点神奇,怎么忽然说到这份儿上了,忍不住笑道,“为什么不是一个娘亲。” “爹也好娘也罢,总归是个不让我孤独的人。”东方不败点点头,转头看向李忘尘,“你说得挺好,等跟你办完了事情,我们就一起去找!” 李忘尘指了指自己,纳闷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和你有关系!” 东方不败瞪着眼睛看了李忘尘一眼,才说完这番话,却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转过身便往山下走去。 她小小的身子,却在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一不二无与伦比的霸气,而这霸气却又被她清脆可亲的笑声给冲淡,让她变成一个既威风,又可爱的女孩子。 李忘尘也不知道她笑的什么,也只好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 当天晚上,他漫山遍野的找到了很多很多桃子,做成了百桃宴送给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一开始还是拒绝的,她的确已没有了理由去吃桃子,而且李忘尘说的两条道路各有道理,她害怕孤独,而放任自己欲望的少女怎能出任堂堂魔教教主?为了那份威望她必须让自己变得无情和冷漠,这是一种战胜欲望同时也消磨自我的可怕道路。 可是后来,她又莫名答应了。 她不只是开始吃桃子,还大快朵颐,吃得开心极了。 如此时光一天天过去,武当山和朱家皇室的回信没到,另一对相熟的人却先一步到了。 她们的到来,要从一声震动整个黑木崖的巨吼说起。 “李忘尘!”是个疯婆子的声音,“本宫来杀你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侮辱邀月 声震千里,乾坤动荡。 只听这一番话语震动,立刻引起天地间的一道轩然大波式的惊天变化。但见云海排开,山石颤栗,方圆千百里的一切都在无名怒火下变得脆弱而恐慌。 而这一切也不过只是前奏,是高亢歌声的第一个音符,是伟岸画作的第一滴墨水。 “是她……她来了!” 黑木崖上,光明左使者魏无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二十二章 侮辱邀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四禅天 移花宫主,明玉传人,名叫邀月的她,就有竞争世上最强女人的资格! 世上最强的女人,当这个名号出现在世人脑中,想必会闪现出很多名字。这些名字之中,或许会有大欢喜菩萨,或许会有石观音,或许会有女刀王兆兰容,或许会有灭绝师太……但这些都是愚昧无知、见识浅薄之辈,因自己亲身经历所限,受到眼界格局所困,而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二十三章 四禅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明玉无瑕 当承载沟通机能的言语没有了成立必要,杀伐与战斗成为了两人之间唯一可能产生的动作。 现在的问题就是——谁能更快?谁可以更快?谁能杀死谁?谁能开启这场战斗? 邀月认为,当然是自己。 但事实上做出这一切的都是李忘尘。 刀光如幻影般掠过,邀月被一分为二,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遭遇袭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二十四章 明玉无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通知一下 刚刚才休息,接下来到过年都是这作息,实在难写。所以暂时没有更新了,过年后恢复更新,这书怎么也会写完的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通知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因由成果,一败于爱 在一个本应存在着的时空发展下,这一刀并不会出现在邀月脸上。 它反而会由邀月斩给一个婴儿,一个由江枫与花月奴所生的孩子的脸上,一刀扭曲他的容貌,改变他的形体,并且会令其与同胞兄弟之间渐行渐远,走上一个天差地别的道路来。 可是今时今日,当李忘尘出刀之后,邀月的脸上反而会出现这样一道刀痕,斩得她惨叫一声,声音先是尖锐刺耳,紧接着更加高亢嘹亮,最后居然渐进无声无息的境地,居然是超越了人体可接受的声音分贝层次。 超声波! 邀月居然以人体发出超声波来。 超声波的穿透力虽差,却可更有助于力量的传播与凝结,邀月浑身一震,伴随着无声无息的超声波,声音反复干涉叠加,爆发出一阵狂乱力量,震慑周遭,炸开元气,其影响可达到数里之远。 李忘尘被炸开百米,一个翻身,已落在山壁之上,一脚踩入其中,似插入豆腐般轻松自如,稳固住自己的身形。 他的身体,时刻保持着一种最具有弹性,最具备着弹跳力的姿态,仿佛一组介于被压缩和未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令人琢磨不透其发力的时机,随时随地都要遭受雷霆般的打击。 即使能够冯虚御风也好,现在的李忘尘连那一丁点的力量也不愿意浪费。 他身形太快,比风快当然也比声音快,等到安稳姿态,邀月这一吼的影响才扑至面前! 但见是,有天开云阔,见风卷山摇。天开云阔,天开云海荡,层层云似惊涛骇浪;风卷山摇,风卷山河动,重重山如瑟瑟发抖。 ——是以天地震荡,能够十方俱惊! 伴随着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波纹扩散开来,扫荡而过的山山水水云云天天树树林林一切被摧枯拉朽破坏折损,黑木崖群山环抱的壮丽景象,正在史无前例的“干净”和“空旷”起来。 直到一个人的出手。 “嘿。”远山之上,黑木崖顶,东方不败实在已看不下去了,一跃而起,来到殿前,双眉倒竖,有摩拳擦掌的意向,“真是砸场子来了?邀月,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她自然看出,刚才的一个来回,已是李忘尘占据了上风。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认为那一刀起到了什么作用。 虽说着了一刀,但邀月毕竟是大三合高手,精气神高度统一,能够金刚不坏,可以周身无漏。 只有在东方不败这等级数的高手,才能在跨越百丈距离、前后不过一刹的时空尺度内看到邀月此刻一张绝代风华面孔上的真容,如同抽刀断水水更流,刀锋过处,邀月面上透明的经络血脉便蠕动及纠缠,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盘根接错、彼此交织,完成一种还原和恢复。 似蜘蛛结了罗网,如蚕虫吐了丝茧,眼看她的伤势就要恢复如初。 这是将肉身与精气结合而成的“先天罡气”,一旦发展纯熟,肉体是元气的组织形式,元气是肉体的构成部分,人不再是人,而是由一团纯元气的聚合物,是以如此境界,便可称之为“天人”。 邀月境界之高、肉身之强、造诣之深、功法之妙,不愧是可竞争天下最强女武者的有力人员。 相反看来,李忘尘的境界比邀月高,刀剑比邀月绝,却少了明玉功的玄妙,他自我领悟的武学更妙更玄,但越是玩弄花哨奇巧,越代表着缺少一些凶狠狂猛本真的东西。 换句话说,李忘尘属于机制类英雄,令他玩点秀人的操作,可叫旁观者眼花缭乱、惊叹万分,但偏偏邀月是个纯粹攻高皮硬的数值怪,李忘尘要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可将邀月天人肉身绞杀的攻势,并不那么容易。 东方不败不认为李忘尘会输,可也认为他要赢下来,便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这念头反过来说,她就看出来了,也许时间上不会很短,但李忘尘一定会赢。 这种一定,就和太阳从东边出来一样“绝对”。 东方不败做出的判断,就永远是这么绝对! 既然知晓了李忘尘会赢,那么东方不败也就懒得等下去了,邀月已足够令她讨厌,而当这样一个讨厌的人拥有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江湖名望,就更让东方不败有想要将她一拳打扁的冲动了。 东方不败漫步而动,双手握成小小拳头,目光烁烁地穿透云海,似一把致命匕首般的直刺远方邀月。 深呼吸,深呼吸,东方不败还有点小小紧张和兴奋。 当然,她没有完全释放出自己的杀意和斗志,因为此刻邀月仍处于和李忘尘的激烈战斗之中,双方在须臾之间的精力全数投注于一点,彼此碰撞和博弈,若有同级别高手传达意志,邀月一定难以承受,当场惨败至一塌糊涂。 而这样的胜利,就不是东方不败所期望的“风格”和“气派”。 东方不败准备出言提醒,她要先制止李忘尘,然后再给予邀月一个恢复的机会,制造一个公平的机会。 而在预想之中,她就很想要试试,能否从此刻一鼓作气地冲刺,跨越如此距离,一拳将邀月轰败下去。 “哦?”只是这一次,东方不败错了。 她的很多地方,预计得十分精准,这是一个拥有着足够目光和武学境界的人应当有的判断。甚至当她错误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十分微小的地方错误了。 如果这个微小的错误没有发生,或许她真的能够有一个和邀月正面对决,更或许她也真的能够在一击之间,将邀月轰败。 ——她的错误就是:小看了李忘尘。 “成、住、坏、空。” 李忘尘忽然轻轻一弹手中的长刀,刀锋发出似琉璃碎冰般的清脆声响,他长声漫吟佛家的四劫之说。 以魏无牙一生爱恨情仇而成的一柄“四禅天”,就此支离破碎,碎灭叁仟柒佰万份,点点滴滴,没入云海。 就好像魏无牙的一生从未存在过。 东方不败一愣,“啊?” 她的如意算盘可全落空了。 远处的邀月忽然痛苦地尖叫起来,她脸上本已复原的伤口,忽地再度崩溃出血,猛地炸裂。而她全然没有想到这样一次的变化,猝不及防之下,浑身上下的气势正在拔升至顶峰途中,便受到如此巨大影响,当场形成一个不可以被忽略的破绽。 就好像是本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大河,忽然大量地注入了旁边的支系。 就好像是横贯苍穹的列缺霹雳,忽然断成了两截。 在这样一种忽然之中,李忘尘动了。 他一动,就取得了胜利。 …… 邀月昏迷了,昏迷过去的她脸上仍带着一道伤疤,那伤疤自上而下,将她整张面孔分割开来,脸上皮肤和肌肉的走向,也跟随着伤疤有一定扭曲,但这种扭曲居然也并非伤及她的美艳,反而更增添了一丝危险的绮丽美感。 甚至细细看去,这刀疤居然早已结痂生茧,仿佛并不是刚刚裂开的一种伤势,而是持之以恒、长久以来,自邀月一出生便伴随着她产生,成为她面孔上骨肉皮生长的一部分因素。 李忘尘站在她的面前,静默看着这一败涂地的移花宫主,体会着一种因果轮转、阴阳变化的荒诞感觉。 “精彩,邀月在你面前,仅仅走到第三个回合。” 东方不败背负双手,悄无声息之间已走了过来,拥有着葵花宝典掌控“摩擦力”之精妙,她去往天上地下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为人觉察,“你的刀法精妙,达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地步,竟然连大先天人的恢复能力也能够抑制——嘿,就是我也只能用强横力量将其消耗,能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吗?” 李忘尘道,“大先天强者的恢复力如何强横也好,也不会让自己长出三条手臂,因为在其固有观念之中,其恢复的终点是一个模板,一个‘原来的自己’,若断了手,也只会恢复到两只手便止步。而严格来说,我没有限制她的恢复能力,我只是修改和欺骗了她的肉体,让她的肉身认为‘原来的自己’就有着这样一道刀疤。” 这匪夷所思的话语,若说给旁人听去,一定令人一头雾水。不只是李忘尘的方法玄奇奥妙,就是被他破解的邀月奇功,也超越常人所认知的武学范畴。 东方不败却能够懂得,她双眼发光,“原来如此,邀月可输得冤枉。其实恢复力止步于此,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但她面临你这如此强敌,忽然发现自己最擅长的肉身出了问题,分心之下,就在一招间有了成败。嘿,你可真是能带给我巨大惊喜,但我看来,这样的招式只怕并非每次都能够轻易做成?” “没错,东方教主的武学智慧果然莫测。”李忘尘笑道,“我的刀法缘自佛门,有因果一说。” 东方不败凑近了看邀月,看了半天忽然道,“这脸上的刀疤,与邀月有所因果?” 李忘尘道,“这本该是她为别人作成的孽障,于是我便为她而妆点。如此一来,四禅天便勾勒成住坏空四劫,因果的力量循着四劫从另一个世界导引而来,便凝固于她的肉身烙印之上,成为一种不可以磨灭的‘原初’与‘根本’。” “本该的意思是……” “此生此刻,她并未做过这件事情。”李忘尘摊开手苦笑道,“东方教主莫不是又要说我的‘不正经’了?” “……当然要说,你这坏胚!”东方不败冷哼一声,“明明能够正面杀败敌人,总要用这种省力方式。你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李忘尘含糊道,“大概还有一点。” “一点是多少?” “一点点。” “……啧。” 再怎么不满李忘尘这摸鱼家伙,对方实在不愿回答,东方不败也不追问了。 只是转过目光,看向脚下的邀月,虽然不太喜欢这个疯婆子女人,但如此高手如此境界,却偏偏惨败于一件自己根本未经历过的什么“因果”之上,也令东方不败觉得十分委屈和不值了。 东方不败似感慨,又似试探般道,“不知道我的因果在何处?” “也许是……” 李忘尘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是什么,你就大胆说出来吧。”还真有?东方不败本来只是随口一提,现在好奇心却被勾起来了,“咱们相处那么久,还不清楚我的性格么?强者就要逆天而行,就是被你知道了我的弱点,我也不会在意的。”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觉得这弱点好像也并非弱点……” 东方不败更好奇了,“那就说啊。” “我……” “别扭扭捏捏了,快快快,我好急啊。” 李忘尘说,“是爱,你会败在爱的力量下。” 东方不败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接着哈哈大笑,最后哈哈大笑。 “无稽之谈。” 她转身就往山上走,一路走到了山巅的宫殿里,确信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脸红红地蹲了下来,用手在地上划了个“爱”字,痴痴看了一会儿,她笑了笑。 谁会爱我呢?我会爱谁呢? 少女想。 被称作东方不败的人,若一定要败,也只能败在爱之下了。 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拽下月亮 如果说醒来时候的邀月是某种比一百头老虎、一千只狮子加起来还要恐怖的“生物”,那么现在的邀月就是有着最可爱的雪白毛小猫咪身上铺满了月光和花瓣的美好。 呼吸静谧而持续,眼睫毛在呼吸声下有节奏地颤抖着,颤抖微小而轻,似被远风吹拂着的水面,在不经意间展现的一抹温柔,和人心中的丝丝弦弦相扣。 即使脸上有着一道刀疤,但加上那一道刀疤的她居然还是很美,美得可称绝代风华。甚至因这一道刀疤与闭上眼的缘故,少了眼神之中凶戾的光痕,她居然会让人升起楚楚可怜的保护欲望。 李忘尘实在很想叫来魏无牙看看现在的邀月,然后自己再看看魏无牙的表情,那一定十分有趣。 直到他一抬手看到掌中空空如也的四禅天刀,才想起魏无牙死了,死在自己手下。 真抱歉。 李忘尘将邀月扛起,以他现在的身材,扛起一个女子就再不会有以前那样的违和感了,他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之为采花大盗、无耻淫贼了,只是绝不会有人想到他背上的不是娇嫩的花而是一枚危险的核弹。 邀月是天下知名的移花宫主,却没有这等身份应有的排场,这点和东方不败就大大不同了。 若是东方教主亲自去找谁的晦气,她一定是携风带雨、山呼海啸而来,天气怎么也要运功制造出个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的气象,身旁的左右二使者十大长老自然也都少不了,再加上八抬大轿,金银玉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如此才算沾上了她娟红小袍子的一点点衣角。 只是一点点哦~ 邀月不同,她孤僻也冷傲,独来而独往,东方不败再骄傲也愿意让别人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就好像太阳再高远再辉煌也会四散下美好的日色,世上最卑贱的人只要伸手也就能触到那种温度。 可邀月始终只不过是井中的月而已,碰不到也摸不着,你只能够看,所有梦想着井中捞月的人都死了。 魏无牙是上一个去捞月的,所以他也死了。 这是太阳和月亮的不同,正因为这样的孤独清冷,就是打败了她,居然也一时难以料理。 “你啊你,自以为是了吧,连手下也不带。”李忘尘想到这点,伸手戳了戳邀月的脸蛋,还别说手感真好,“被人打败了之后,回家也都是个难题了。” 所以李忘尘准备亲去移花宫一趟。 他打定主意,又回头告诉东方不败,东方不败自然带着羡慕应允。她可是很想出去游览一下的,只是以大明的庙堂江湖格局,既在黑木崖发生如此惊天一战,怎么也要与皇室武当交代,她不得不坐镇本地。 “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没有。” “可是你的眼神好奇怪啊。” “因为你这……这……”东方不败有点欲言又止。 难道是舍不得自己了?嘿嘿,到底是个缺朋友的小姑娘而已啦。 李忘尘又令东方不败时刻搜寻李寻欢的消息,约好再度相逢于下次会议之上,便转身离开。 他扛着邀月,就离开了。 许久之后,东方不败才叹了口气:“你这样好像变态啊……” …… 变态归变态,李忘尘只是思维走上了最直线而已。 他早已不是前世的现代公民,也不是纯粹武学世界的平头百姓,而是肩负着一个世界或者多个世界的存续重任,自然变无可变,成为世人眼中最可怕的怪咖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李忘尘和昔日的关七、元十三限才是同类,不疯魔不成活。 在这点上,相信邀月其实和李忘尘也有着共同话题。 她在半途中就醒来了。 那时候李忘尘正在市井间的一家小店吃面,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扛着邀月这个风华绝代却有着一道醒目刀疤的女人进了小店,然后邀月就醒来了。 周围的一些早就在暗中观察的愣头青,这下有了些群情激愤的反应,暗中观察成了明目张胆的人人瞩目,并且绝不友好,似乎只待邀月一声令下,就要将李忘尘乱刀分尸一般。 只是邀月醒来了归醒来了,但当李忘尘牵制住她全身上下的精力气血,又将真气内力封存布置,纵然本来有着将天捅个窟窿的本事,这位移花宫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她倒也不闹腾不咒骂,也只是恍惚间醒来,看了李忘尘一眼,然后便不说话了,似乎低头沉思着什么。 周围众人似乎无声地哀叹了一声,感慨少女的软弱,只有李忘尘才知道邀月恨死了自己,却又将这种恨也给击败。 普通女子能看到的一切歇斯底里,在她身上似乎是失效了的。但这反而才是邀月最可怕的地方,她看李忘尘的那一眼虽然平静,却令李忘尘有种头皮发麻的寒意。 他笑了笑,将邀月放了下来,也给她点了碗面,“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吗?” 邀月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默默体会了一下身体,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 她知道那没有用。 邀月暂时要息事宁人,李忘尘却不肯也不能放过她,他追求的要么是邀月对自己恨之入骨,或是对强大刻骨铭心。若可以幻想,他宁愿这家伙在一年后成长为另一个巨神李忘,就算被那时的邀月杀掉亦不在意。 至少邀月再强也不会想着毁灭平行世界。 对士兵而言,有所谓平时与战时的分别,李忘尘无疑是个悲哀的战士,整个世界只有极少数人能成为他的战友,而大部分人处于懵懂无知的和平之中。 更无奈的是,李忘尘恰恰要为这大部分人而战。 是以他要孤独地去践行他人所不能理解的动作,这种孤独不是邀月的孤僻可以比拟的,前者是无可奈何而后者是孤芳自赏,两者的量级不在一个层面上。从这点来说李忘尘的幻想根本不成立——邀月在一年后或许可以足够强大,却永远不是真正值得李忘尘下重注的对象。 果然,邀月的眼珠子动了动,算作醒来。 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以一种平静的态度对李忘尘道,“不够强而已。” 一个而已,就好像是她混不在乎一般。 李忘尘没点破这点,“是的,你是不够强,还记得我之前所说的话吗?” “……” “武瞾,林朝英,小东方,你不是她们三位的对手。而若水母阴姬未死,你还得下降一个位置,只排得到前五。”李忘尘道,“当然,就是水母阴姬已死的如今,我相信你仍坐不太稳天下第四强的女子之交椅,过不多久还是得降下去。” “什么意思?” “怜星宫主。”李忘尘状似无意道,却可清楚看见邀月垂下了眼帘,“你的亲妹妹也是你的阶下囚,我曾经的恩人也是我的朋友,我这次就是为了找她,我相信接下来该是她执掌移花宫的时候了,移花宫会只有一位宫主。而有我襄助,她也当然有机会突破到明玉功至高无上的境界中去,到时候莫说是你,就是武瞾、林朝英、小东方三人,也绝不能稳稳压在她脑袋上了。” “……怜星。”邀月低着头念叨着亲妹妹的名字,然后忽然笑了,“原来又是一对狗男女。” “不要误会,我们和江枫花月奴并非同样情况,我也只不过是见了她一面而已。要说多么亲密的朋友,还差得远了,恩情倒是挺多的。” 李忘尘说,“不过若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邀月宫主的理解并无任何问题,不管是江枫与花月奴,还是我与怜星,大家都尝试着接触新的人,接触新的关系,方能得到新的领悟,唯独你孤身一人,这是你永远比不上武瞾、林朝英和小东方三人的一点。” 邀月低声说,“若你现在杀了我,我才是真正永远比不上她们。” “我不杀你,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杀死怜星宫主的姐姐。” “那你会后悔的,一定。” “已有太多人说过类似的话语,相信也有太多人想要让我后悔,可我至今为止的道路从未后悔过。”李忘尘笑道,“话说到头了,不吃面吗?邀月宫主。” 邀月沉默半响,忽然伸手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声音里好像有些意外,也有种迷茫与陌生。 “精气被封锁,元气受限制,你自然会饿。”李忘尘道,“你不是真正的神女,也不是转世的天仙,我喜欢吃面才点了这碗面,你却是不得不吃面才点了这碗面。我知道你就是在能吃饭的时候也锦衣玉食,大概没有品过这种下里巴人的玩意儿,但若真想要让我在未来时光之中后悔,就吃光它吧。” 邀月看向桌子上那碗面,脸上露出嫌弃与憎恶的神色,万幸面店老板没有看到,否则一定伤心死了。 李忘尘问,“这算不算嗟来之食?” “……你这个混蛋!” 邀月终于还是痛骂出口,然后她颤抖着身子,闭上了眼睛,慢慢吃完了这碗面,吃下这碗面的每一口,都仿佛是对她的折磨。 而李忘尘则拍手称快,哈哈大笑。 他把月亮拽到人间。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跟上那个把光超越的男人 和邀月之间的互动就如同一个游戏,游戏的宗旨是看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绝代风华之女宗师,如何在一种从九天坠落深渊的落差中变化。 李忘尘是游戏的设计师同时也是玩家之一,而邀月是唯二的另一名玩家。 游戏当然是要获得快乐的,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如此天差地别,注定一开始获得快乐的只有李忘尘。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二十七章 跟上那个把光超越的男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光阴轮 又是一道奇招。 自知晓李忘的存在,如此奇招,李忘尘是准备又准备,筹备又筹备,多年来积攒了一箩筐。他有现代人的知识框架,可对世界进行别开生面、剑走偏锋的理解,结合等若武侠百科大全书的万类霜天竞自由,就如同不同的肥料供给同样一株花树,结果自然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在这些“果”中,有些曾以为有用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二十八章 光阴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见到怜星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二十九章 见到怜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移花宫生活 邀月,怜星,和李忘尘。 三个人来到秀玉谷旁的一处山涧,邀月将两人带到了这里,然后远离两人,去往他处看花拿水,她孤冷的身姿似一道挺拔的松,矗立在山水之间,又被山水所簇拥。 怜星对着李忘尘打了个手势,示意跟着自己。两个人走到一处暗路,怜星蹲下来拨开横生枝节的树木,里面有一颗小洞穴,她又伸手去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章 移花宫生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泰山会议 第二天一早,怜星宣布自己彻底成为移花宫唯一的宫主。 邀月当然不会再是大宫主,而李忘尘也没有成为所谓的三宫主。 三人近段时间之间的关系成为一种众所周知的事实,倒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阴谋夺权之类的事情,更何况移花宫的权力也根本没有什么好夺的,邀月怜星一向是伟力归于自身的强者,她们的珍贵之处只在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一章 泰山会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真正魔刀 铁骑银瓶早在等候。 他们这两个花白胡子的东西,闯过南走过北,跨过大宋越过大唐,下山的时候打着为日月神教擒拿李忘尘的借口,但由始至终却都没真正见过这闹出天大动静的家伙。 虽严格来说,李忘尘已成了日月神教的贵宾,更失去与武当敌对的理由。 但铁骑银瓶还是有心试他一试。 因为他们就是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二章 真正魔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云飞扬,天蚕变 刚才的一幕好似梦幻,似乎并没有发生过。 巨大的山峰般的长刀如其忽然出现般,又忽然消失。举目看去,泰山仍是那个泰山。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有些骇人事迹的确发生过,是那般的真实无虚。 直到数个呼吸,已攀山数百丈后,走在一条无人山道之上,怜星忽然挣脱了李忘尘的手。 原来刚才在无意之间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三章 云飞扬,天蚕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机锋与结仇 “这次召开会议的是我,我有意展开一场武道大会,汇集神州三国、域外他族的诸多武者,角逐天下第一强人。”东方不败紧接着说话,她对皇帝有着最基本的尊重,但也仅限于最基本的。 所以在皇帝说话之后,东方不败也就立刻跟着表达自己的意思。 她是任何场合都要话事的那种人,别说在场她的境界算是最强唯二,就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四章 机锋与结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少林三阵 很快,那一日泰山会议的内容,就被朝堂官方公布了。 整个大明江湖都知晓了这场武道大会,他们全都沸腾了起来。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这消息并没有太过于深远的含义,只是一场类似盛会的东西。八卦是人的天性,而平日里高来高去、神秘莫测的武者将在一场场比武之中各显神通,这太满足人的天性了。 在这段时间,李忘尘、东方不败、怜星三人则各有各的事情忙碌。 和大宋、大唐不同,大明的江湖就算有了一颗深水炸弹,也炸不出太多鱼,因为它实在太深邃了。 万幸怜星可以代表移花宫主,去说服各类世外隐士。而另一边,东方不败也将自己的意志传达下去,令教众们首次与正派合作。至于李忘尘,他则有更重大的任务。 一个月后,李忘尘作为这一场盛会的提出者与促成者,与代表着大明皇帝的代表人物一起,迎来了大唐、大宋洽谈此事的使者。 说来也巧,这几个人他恰恰都认得。 现在,李忘尘坐在一间屋子里,面前一个脸上有着四条眉毛的好看男人,严肃地看了他好久好久。 李忘尘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是有点喜欢你。”陆小凤这老小子不说话的时候严肃,一说话就破了功,嬉皮笑脸道,“好几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没成想你今日不但武功高得不见了顶,连做事的气派也这么大。” 李忘尘连忙摆手,“我先说好,我不搞阴谋诡计的,你别试探我。” 陆小凤抓了抓脑袋,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试探你?” 谁不知道你这家伙一生遇到大案要案无数,凶手就在朋友里挨个儿点名就行。 李忘尘在肚子里嘀咕,脸上则一本正经道,“这不重要,我这边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要令万民免灾。倒是你,你不是一向逍遥自在么,怎么现在给皇帝打工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你知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么?” 李忘尘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 这本是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剑道绝者一战,而且完美符合陆小凤天生体质,其中蕴含着巨大阴谋,是叶孤城为了刺杀皇帝而闹出的吸引注意力戏码。最后此事该被陆小凤识破,然后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继续此战,却又因为缺乏战意而死。 在李忘尘离开的时候,这一战已经发生,却与李忘尘的认知大不一样,前面基本上差不多,但在叶孤城行将被西门吹雪刺死的刹那,他被人救走了。 那是个身法神秘、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物,竟能在西门吹雪的剑下救人。 李忘尘也深感奇怪,只因当日一战,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也比昔日更有进步,同在小三合圆满境界。能在他剑下救走叶孤城,其实力之高,就算在这综武世界也不算太多,绝非无名无姓之人。 大明江湖的水毕竟还是那样的深。 “叶孤城还活着,小皇帝自然是寝食难安。”陆小凤愁眉苦脸地说,“当日他的阴谋败露,本来应该被我们所围困杀死,偏偏我也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睡错了觉,居然说服他与西门公平一战,之后杀出个混账神秘人。叶孤城没死,皇帝却要找我问责,我这一年来都给他办事打工,一点不负此前的逍遥快活了。” 李忘尘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难怪近年来江湖上的大案要案少了那么多。” “是啊是啊……”陆小凤也跟着点了两下头,忽然反应过来,“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 因为你是招阴谋的体质啊。 这话在心头想想也就够了,李忘尘笑道,“因为没有了陆大侠的警惕心与一对慧眼,江湖上的恶人便都没人发现,快活得了……对了,香帅呢?” 他这是想起了招阴谋二号机。 “香帅娶妻生子,隐居山林去了。”陆小凤哈哈笑道,“他可不比我这浪子,人家有三个好妹妹和一条大船等他,他哪能天天在外边儿晃荡啊?” “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嘿嘿,那当然是幸灾乐祸了,被家庭束缚住的男人等若缺了条腿的马,我一想到他现在喝酒不能喝过瘾,见到了美娘子不能上前搭话,说不定每天还得给自己娃娃吵的不能睡觉,我就觉得我这给皇帝打工的日子倒也不差。”陆小凤摇头晃脑说,“起码啊,我等抓到叶孤城就算了结,未来还有个盼头,他是连盼头也没有咯。” 李忘尘摇头道,“不理解你们浪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居然是坏事么。” 陆小凤缩了缩脑袋,“反正我觉得那是坏事,责任对我们这种人而言都是坏事,太吓人了,我想想都觉得害怕。” 两个人插科打诨的时候,便等到了结伴而来的大唐、大宋使者。 这也是熟人。 龙鹰和郭靖。 龙鹰前不久才分别,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进了房间点个头便坐下。 郭靖却太久不见,只在书信上有所往来,现在两人再见,彼此都有些感慨。 “好久不见?”郭靖苦笑道,“我很想叫你李小哥,却实在忘不了宋兄这个称呼。” “随便称呼我好了。”李忘尘笑道,“我姓什么,咱们也经历过那么多。” 这话一旦说开,双方生疏的氛围立刻给冲淡了。 在李忘尘眼中,郭靖变得成熟了些,举手投足都有泰然自若的气度。他这种人年轻的时候像一块没人要的烂石头,外表斑斑点点红红黑黑,只一旦经历了时光冲刷,那些烂泥巴臭草根的东西全部退却,才发现是一块打磨洗练之后的宝玉。 黄蓉跟在郭靖的后面,她那样子更不提了,漂亮得很。具体描述就省略吧,毕竟是黄蓉,还是嫁给郭靖的那种,多说了害怕读者打开网址。 几人互通了姓名,开始谈正事了。 “时间由小小李确定,就是一年后。地点嘛,我这边的小皇帝说,还是定在大明泰山比较好。”陆小凤不太喜欢这种基于利益的谈判,他名义上是给小皇帝卖命,实际上划水比较多,“当然,这是小皇帝给我的底牌,我倒不是很热衷此事。便直接说明白点,你们看着办吧。” 郭靖那边他就不说话了,黄蓉开口道,“我们这边自然想要在大宋境内,但实际上大宋那边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统一局势,最后反而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地点在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在大宋境内,因为我们可以接受彼此之间都没有这份利益,让外人给得了,也无法接受其中一方的势大。” 李忘尘叹了口气,“可惜了。” 黄蓉白了他一眼,“还不是某人不愿意担负责任,要不凭着你力挽狂澜、诛杀国贼的功绩,配合上岳飞将军,怎么也能奠定局势的。” “嘿嘿。” 李忘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知道黄蓉一直责怪自己的不告而别。 其实他知道,到今日为止大宋的征战还没有结束,他当日扫荡群雄,整合了以四大名捕为首、挟天子而令群雄的京师势力,但里面仍有各种分歧。如象鼻塔,发梦二党,金风细雨楼旧部,雷纯率领的六分半堂,四大名捕。 这群人倒还算经历过一些纷争的战友,可有些事情实在也是彼此观念不同,比如四大名捕那边还是重视法律,但另一边却又是绿林好汉、黑道弟兄,人家重视的便是人情而非法律,双方怎么也不可能真正亲如兄弟。 更别说外边的丐帮、岳家军、权力帮、惊怖大将军、叫天王、毁诺城、神剑山庄等等众多势力了。 总得来说,大宋只是整体形势,朝着“对抗外敌、复我河山”发展,不再有当年主降派的耻辱之人,但到底怎么对抗、如何光复,听从谁人,却又是个难以确定的事情。 李忘尘当日的威望鼎盛,要真能持续下去,的确能够达到一种号令群雄的状态,但那耗时耗力,整理得了一个大宋,就代表着没有时间和精力对付李忘了。 他倒也不好跟黄蓉说什么,只能如此尴尬地笑。 不过,现在这场武道大会由李忘尘牵头,乔峰早听说过他的名字,郭靖段誉萧秋水王小石都与他有关系,皇帝到现在仍是他的傀儡,四大名捕也因着诸葛神侯的事情而信任他,所以就算李沉舟、凌落石、叫天王之辈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也得少数服从多数了。 ——这伙人现在已给民意裹挟,彻彻底底成了主战派,总体来说仍算是大宋盟友。 听完了大宋这边的烂摊子,龙鹰总算笑了,“那看来该是我这边当仁不让了,女帝武瞾是个半点利益也不肯让步的角色,我若给不出个明确答案,回去可就糟糕了。” 李忘尘环顾其他两方,陆小凤敲了敲桌子,微笑一下,郭靖也点了点头。 他再看向龙鹰,“那女帝提出的位置和规则是?” 龙鹰说,“她说,李兄想要挑选出当世强者,但强弱本无确定,只在于比较分别,似小三合在世人眼中已算不俗,却仍未入得天下英豪眼中。” 这话说得,陆小凤和黄蓉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了。 李忘尘点了点头,“女帝说得有理。哎,陆小鸡,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陆小凤瞥了一眼李忘尘,抱着双手侧过去,“不想说话。” 龙鹰脸上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他自然看出来陆小凤的水平不过在小三合圆满,这老白脸还有点儿可爱咧。 继续道,“所以,女帝认为,决不能令武道大会成为任人而来任人而去的地方,必须设立门槛。” 李忘尘问,“比如说?” “少林。”龙鹰说,“她说通了少林的玄慈方丈,开放整座山门,设立三大难关,接纳天下英雄。但凡能闯过三大难关者,才有进入武道大会的基本资格。” 这下陆小凤来劲了,侧过头笑道,“闯少林?嘿嘿,我知道,三道难关无非是木人巷,十八铜人阵,七十二罗汉棍阵,这些我虽无全部把握,但要说完全闯不过去,也不尽然,哈哈哈。” 龙鹰淡淡道,“哪里是这些烂大街的东西,女帝所说的三道难关的第一关,就是四大神僧。” 陆小凤一呆,问道,“四大神僧,你所说的四大神僧,莫非就是‘金刚不坏’空见神僧、‘无人无我’方正大师、‘大般若禅’天正大师、以及‘二十三绝技僧’玄澄大师?” 龙鹰道,“没错,正是他们四人。” 陆小凤脸色差了一些,喃喃道,“这四个人就是一个单拿出来,也实在不好对付啊……这却只不过是第一关?” 龙鹰点了点头,“因为第二关是怀抱五老。” 陆小凤一听,忍不住失声道,“怀抱五老,你是说以五人修成了绝技‘怀抱天下’的风花雪月残怀抱五老?” 龙鹰却转过头看向旁边,“当然,这五位老前辈近日来和大宋众人打过一些交道,郭黄贤伉俪应当清楚。” 郭靖点了点头,对李忘尘说,“你可能不知,前些日子,秋水曾经遇上了燕狂徒,燕狂徒当日只剩下一成功力,险些还被怀抱五老解决。” 李忘尘点了点头,心中才知道燕狂徒已经出世,琢磨着哪天去接触一下。 陆小凤听到这话,沉默了半天,他勉强笑道,“要胜过怀抱五老方能参加武道大会?哈哈,女帝真是高看了天下英雄。” 龙鹰道,“不小看,不小看,这一关纵难,却难不倒真正英雄。不说大宋的燕狂徒关七、大明的张三丰张无忌、我大唐的向雨田燕飞这等人物,就是这位郭靖郭兄弟周围的敌友,只怕也不下十人可以过关。” 他这一说,郭靖居然也真的开始扳手指计算起来,口中喃喃念道,“我,乔帮主,秋水,段誉,李沉舟,凌落石,朱侠武,叫天王,谢晓峰,燕十三……” 一连串的名字,每跳出来一个,都叫陆小凤脸色差了一分。 陆小凤连忙打断郭靖的话语,“那下一关又是什么人物,居然能够盖过怀抱五老?” 龙鹰道,“还能有什么,也只有昔日围困明教,张无忌教主方能攻克的金刚伏魔圈了吧?” 四大神僧、怀抱五老、金刚伏魔圈。 陆小凤忽然不吱声了,仿佛成了个哑巴,又好像听不见话了,成了个聋子。 四大神僧的概念是倚天屠龙记的,但空见空闻空智空性里面只有一个空见可以,能够站着让谢逊打半天不破防,基本类似于狗哥玩白自在。 我又挑了其他几个逼格类似的加进去,一群老和尚组团出道。 方正是笑傲江湖里练成了易筋经全本,达到“无我相无人相”的老狐狸,因为这本书的政治斗争性而没有出过全力,但靠着易筋经的逼格也得牛逼起来。 天正禅师是神州奇侠里面的少林两百年第一高手,表现还可以。 玄澄是天龙八部背景板,也是被钦定的少林寺二百年来第一高手,扫地僧说慕容复功力不足,说乔峰功夫好俊,说玄澄超凡脱俗,但原作是不是二十三绝技僧没明确说,我这里干脆合并了。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噩梦到来 金刚伏魔圈。 别说是陆小凤了,就是郭靖黄蓉李忘尘,也神色大变。 无他,实在是这阵法的名头太大了。四大神僧,尚且只不过是一群小三合水平的高手;怀抱五老,也只能够围困一个只剩下一成功力的燕狂徒。 这两大阵容,已经十分得了,但若在真正高手面前,也只能算是一种挑战,而非难关。若要说稳稳度过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六章 噩梦到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原谅 “到头来,郭靖黄蓉是跟着你们一起来的。”李忘尘叹了口气,“难怪我总觉得氛围怪怪的,原来是给你们两位的到来铺路了。他们缠住我,然后等你们到来,对吧?” “……” “呵呵,枉我李忘尘聪明一世、纵横江湖,这下子被你们逮住了。好啦好啦,就任由你们将我鱼肉吧。” “……” “别不出声啊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七章 原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海外 李忘尘带着李莫愁、雷纯回到黑木崖时,东方不败和怜星都很惊讶。 “这位是赤练仙子,这位是雷堂主。”李忘尘为两人介绍起来,“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嗯,这次过来是来帮忙的。” “我知道李莫愁。”东方不败一下子先叫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像是个看见戏台子上大将军走到现实的小孩儿,“向问天就是你们一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八章 海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无名者也 “你来了,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老头从楼顶走下来时,朱无视正在阁楼间坐着。有人给他上了好茶好水,腾腾雾气一股股往上涌动着,在这座岛上人人都认识朱无视,外界鼎鼎大名的铁胆神侯,却是这座无名小岛上的熟人。 一见到这老头,朱无视立刻站了起来,他这辈子就是当年见到自己的老爹也没这么尊重。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三十九章 无名者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一家四口绝代双骄 朱无视的选择,李忘尘倒也没有特别在意。 他现在的格局气派,已非当日能比,朱无视大概以为自己是李忘尘的对手,却不知道李忘尘只将他当作众多角色中的一位,而且是不甚重要的一位。 朱无视虽去了,护龙山庄也就此解散,但那股力量所需要的权力结构仍在,皇帝亟需能接替朱无视的人,否则大明江湖朝堂还是会被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四十章 一家四口绝代双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第十五剑空空如也 燕南天得到消息,已是最快来到。 但他来得终究晚了,小鱼儿哭哭啼啼,屁股开花,红通通、亮灿灿,十分可怜。一见到这场景,燕南天也愣了神,呆在当场,又转头看向李忘尘,眼神凝重。 “大伯,他打我,他打我。你赶快教训他啊!”小鱼儿一见到了燕南天,比见到自己亲爹还要亲热,一下子来了精神,开始胡言乱语,李忘尘将他随手一丢,落在旁边江枫怀中。 燕南天面色奇怪,走到李忘尘身前,上下打量一番才道,“就是你要与我一战?” 李忘尘点头,“是我。” 他也看燕南天,只见是个极其雄壮的汉子,威勐强悍,确如传说中一般,几令人疑为天神。在他腰间,挂着柄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铁剑。 小鱼儿心道,“打了我粉嫩屁屁,到在我大伯面前,却还敢嚣张?哼,等下让你见识见识嫁衣神功。”一边想着,一边抚摸屁股,龇牙咧嘴一阵。 旁边江枫想要安慰他,伸手过来,被小鱼儿反手推将出去,噘嘴斜视,显然对老爹见死不救的行为极为不爽。 江枫苦笑一阵,却又看向正主儿两位。 燕南天看了看旁边小鱼儿,“是你打了我的侄子?” 李忘尘道,“就是我。” 燕南天道,“好,你是个干脆人。跟我出来,越远越好。” 李忘尘跟了上去。 小鱼儿看着气氛不对,忍不住道,“大伯,手下留情,莫要拿他性命……你就打他几下屁股好了!” 没人搭理他,两人身影倏然已去,只留下空空一对父子。 小鱼儿忍不住问向江枫,“老爹,大伯不会下死手吧?” 江枫一拍他脑袋,“你想象力那么丰富干嘛,你大伯是江湖中的大侠,小李也是杰出英才,这两人为了一个你打得你死我活?开什么玩笑。”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大声叫嚷,“什么叫江湖,什么叫大侠?我没见过那样东西,我小鱼儿还不重要,老爹才在开玩笑!” …… 李忘尘随着燕南天来到郊外,相距江枫隐居之地百里有余,方才止步。 燕南天一开始有心一试李忘尘的脚力,后来发现对方同自己是一般无二的大三合,能够冯虚御风,心中虽惊,却也知道再考虑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 总归止步,燕南天倒转身形,面色奇妙,“李忘尘,你打我侄子!” 李忘尘跟着落下,笑道,“手感不错。” 燕南天面色严肃,似乎将气氛有意弄得凝重,忽然哈哈大笑,却再绷不住了,“能打小鱼儿的屁股,我十分羡慕。他太过顽皮,弄得别人哭笑不得,很多时候,我也很想出手,只是碍于弟妹情面,难以当场发作罢了。” 李忘尘道,“顽皮孩子,谁也想打。” 燕南天又转瞬变脸,咳咳两声道,“打得好归打得好,但若不让你哭哭啼啼、接受挫败地回去,我在小鱼儿面前将威信尽失,这可大大不行。” 李忘尘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世人眼中的大侠燕南天,临到这把年纪,居然任由一个孩童操纵喜好自我,帮亲不帮理,这听来似乎十分可笑。” 燕南天道,“也许十分可笑,却也有其道理。人生在世,谁能脱离他人的影响?英雄也会迟暮,大侠也有亲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燕南天,我只是小鱼儿的燕伯伯罢了。” 李忘尘听到这里,也点点头,又转过头问,“对了,西门吹雪有没有找过你?” 燕南天还以为要开始战斗了,没想到李忘尘转移话题得这样快,呆了一呆,笑道,“我是老一代的神剑,他却是年轻一辈的剑神。他自然不肯放过我,不过现在这年轻人还不是我的对手,当年紫禁之巅若真有个胜负成败,兴许能有所成就,真正与我、谢晓峰站在同列,但叶孤城未死,他心中永远有个结。现在的西门吹雪还不够,因此我避着他,在与我会面之前,薛衣人是他的好对手。” 他气度辽阔,指点英雄,显现出无人可比的胸怀。薛衣人、西门吹雪、叶孤城,在他眼中都难有资格与他为敌,这三人中的胜利者才有来到他面前的能力。 李忘尘又问,“我初出道时,听闻你和谢晓峰有过会面,那又如何?” 燕南天道,“谢晓峰剑法神妙,但要说真正剑法之可怕,不在于他,而在于另一人。” 李忘尘目光一闪,一字一字道,“燕十三。” 燕南天一惊,随即笑道,“看来你不止呆在大明,对大宋亦有所了解,难怪有如今成长,所有敢小看你的人都将大吃一惊。没错,燕十三这位同宗才是我去大宋一行的最大收获,他的剑法可以与谢晓峰相比拟,但世人却几乎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不能说不是一种大遗憾。” 随即看向李忘尘,“你却知道他?” 李忘尘抬手,五指箕张,掌心朝上,一抹红亮的色彩自掌心腾腾升华,虚空之中自有潋艳光色生,光色中透出实体,一寸寸、一节节,自下而上,慢慢抽出一柄剑来。 此剑纤细修长,其剑身绮丽瑰美,闪烁华彩,一时不可方物。 正是斩铁草! “快剑血玲珑。”燕南天一见此剑,立刻想到江湖之中对李忘尘的称号,但这称号已是多年之前的旧闻,今日不同往日,他告诉自己决不能困于偏见之中。 剑柄落入李忘尘掌心,他信手偏转,舞动剑花,动作优雅缓慢,似仙鹤飞鸟,再停下来时,剑尖遥指燕南天。李忘尘喝一声,“着!” 挺剑一次。 霎时间燕南天只觉得天塌地陷,远山种种一切毁灭,山林间处处辉煌破损,事物崩溃向终点,森罗败坏至结束。灰暗光彩笼罩天地,最终凝聚成一点黑色,深幽恐怖,杀向过来。 “第十五剑!”燕南天大惊失色,后退抽剑,想也不想,抬手便斩。 砰! 他这一剑,凝聚莫大力量,天神威能,不可直视,正是神剑诀。 第十五剑硬拼神剑诀! 两招对抗,霎时间天崩地裂,轰隆巨响,光是余力已贯穿地面,直震周遭,扩散扩散再扩散,力透方圆百丈有余,令到远处高山震动,烟龙起而云尘积,狼藉一片。 “好剑法。”燕南天收起长剑,长喝一声,震开层层烟尘,“你是燕十三弟子……不对,你剑法之高,已不逊色燕十三矣!” 李忘尘反手将斩铁草收回,“燕十三虽强,却没资格做我师傅。不是我看不起他,而是第十五剑本不是任何人能够教授,须得自己领悟而得——另一方面而言,他与我都未完全掌握这剑法,我们都是这剑法中残缺的一部分,他领悟了什么我不知晓,我领悟了什么他不知道。” 燕南天点了点头,“没错,燕十三的第十五剑如同毒龙,有噬人的欲望,狂勐而爆裂,不可抑制,膨胀凶戾;但你的第十五剑,破败万灭,空空如也,仿佛见识过大灾大变,这灾胜过地震流星,是何灾也?” 李忘尘点点头,知道燕南天果然是一代神剑,看得出自己剑法中的意境取材。 昔日他和天尊一战,取得夺命十三剑领悟,但这领悟有限,仅止于第十四剑一步。后来能探李忘那世界,看到满地苍凉,知晓过去旧事,心生感慨,因而成就了这第十五剑。 严格来说,这是独属于李忘尘的第十五剑,类似于关七之神刀斩,已深深戳下他们自己的烙印。 但十五剑终究还要胜过神刀斩一筹,李忘尘的领悟难以将其圆满,他还须得找上一个燕十三,两人公论一番剑道,方有更大成就。 燕南天一眼看出这点,点头道,“这么看来,我须得去了大宋,见一见我那同宗了。” 李忘尘笑道,“燕兄不教训我了吗?” 燕南天听罢一愣,忽地哈哈大笑,笑声震天不止,“叫小鱼儿欢喜,不一定须得真正打得你落花流水,你去愁眉苦脸一阵,他开心也就罢了。作为交换,我便答应你一桩事情如何?” 李忘尘一愣道,“我找你的确有事,但你不问个清楚明白?” 燕南天笑道,“人世哪有清楚明白,我之所见,无非一匹夫横行而已。我痴长几岁,也跟着二弟般叫你小李,你若能令小鱼儿开心快活,便叫我做什么我也答应了。” 哎,这就是有孩子的人吗? 李忘尘抓抓脑袋,便十分的不明白。到了最后,他还是交托缘由,请燕南天参加武道大会,燕南天人虽在壮年,但近年来和江小鱼、江无缺两个后辈相处,逐渐落地,本来已是半隐居状态,有了结婚生子想法,居然并不知道此事。 此时听闻,立刻大为意动,同意参加,并有意去说动同宗剑客燕十三。 李忘尘当然也照着提前说好的话语,来到隐居之所,摆出一副给燕南天收拾的模样,看得江小鱼眉开眼笑,屁股也不痛了,还时不时给旁边江枫使眼色,仿佛在说“你看我江小鱼是否重要”。 就在李忘尘这边说服燕南天时,而另外两个地方,他的两个朋友也分别找到两位不逊色于燕南天甚至还犹有过之的剑客。 第四十二章 独孤求败 “你相信这世上存在剑神么?” 令狐冲跟着风清扬走到房间的大厅,有些拘谨地坐下了。 多年未见,风清扬还是那个风清扬,他清隽,高瘦,老迈,坐在那里的时候像是尊高傲的神像,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他身旁没有剑,但令狐冲却感觉到他身上有无法形容的剑气,他的修为又精进了,已彻彻底底是大三合级数的强人了。 他近日回来大明,主动找上了令狐冲,身旁还跟着个和李忘尘差不多年岁的小孩子,似乎是他全新弟子。小孩儿玩心重,眼见到华山壮烈,已去华山上下游玩去了。 令狐冲疑惑道,“剑神?” 风清扬道,“没错,自当年那件事情,老夫四处奔波,寻师访友,方才知道世上本有‘剑神’之说。我久不在大明,冲儿你既任华山掌门,当知晓当世剑神,试着给老夫介绍介绍。” 令狐冲尊重道,“太师叔祖,弟子见识浅薄,怎么知道剑神呢?” 风清扬笑道,“你不用谦逊,若非我这几年偶有突破,你已不在我之下。就是没见过那些剑法上的英杰,也应该听过他们的名字吧。” 令狐冲思忖一二,道,“叶孤城天外飞仙,剑中一绝,他能称得上剑神吗?” 风清扬笑道,“叶孤城剑法虽高,却心有杂念,不堪重任,称不上剑神。” 令狐冲又道,“西门吹雪诚心于人,用心于剑,他能称得上剑神吗?” 风清扬道,“心剑两分,脱离人情,未免偏执,西门吹雪称不上剑神。” 令狐冲再问道,“薛衣人人称雪衣,剑法高绝,称得上剑神吗?” 风清扬道,“薛衣人名气虽大,实则冢中枯骨尔,想来非你对手,怎称得上剑神二字!” 令狐冲道,“大宋谢晓峰,人称剑神已久,他应当称得上是剑神了。” 风清扬肃然道,“谢晓峰者,自然剑法卓绝,超凡入圣,但剑法于他已成了某种负担,剑我两分,他便再没有了进一步的可能,便也称不上剑神。” 令狐冲道,“段誉段公子,我听闻他六脉神剑,变化莫测,十分可怕,可称得上剑神?” 风清扬摆手道,“六脉神剑,自然神妙,然则此人胆小怕事,十分可笑,自然称不上剑神。” 令狐冲道,“神剑诀斩,神力无敌,燕南天可称之为剑神?” 风清扬道,“世事奸险,此人却有匡扶万民之大愿,无奈神力难挽狂澜之既倒,剑诀难扶大厦之将倾,可称神剑,却难成剑神。” 令狐冲说到这里,终于苦笑,“那弟子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称得上剑神了。” 风清扬道,“此时此刻,他就在华山。” 令狐冲怀疑道,“太师叔祖你……” 风清扬呆了一呆,哈哈大笑,“自不是我。我虽狂妄,自有风骨,却并非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之人。” 令狐冲道,“难道、难道是……我?” 他说到这里,颇为不好意思,有点面红耳赤。但一时之间,腰似乎直了一些,脑袋也上扬了一些,虽已是华山掌门、五岳盟主,多为老重持成,但剑中之神四个大字,无疑是其心中多年所想多年所念,现在也与有荣焉,十分得意。 风清扬一听,却笑得更加狂放,直至令狐冲羞红了脸,便知道说的并非自己,“冲儿你有此意向,是了不得。但你现在还差了许多,若非昔日李忘尘那小子指点你的剑法道路,你到现在还未能成器。你是须得有特殊条件,特殊道路,方能成才,但世上有些人天生贵不可言,练了剑法如同说话抬手,直入九霄之上,这种人方能真正称得上剑中之神!” 令狐冲被他说的渐渐失神,想象有这样一个了不得人物,任何剑法一旦到了他的手中,便如臂使指,这样的人的确可称得上剑中之神了。他身为剑客,自然对其好奇无比。 令狐冲问道,“那到底是谁,太师叔祖,您就别卖关子了!” 风清扬高声道,“正是创立独孤九剑的那位前辈。” 令狐冲浑身一震,失声道,“是独孤求败老前辈?是了是了,能创立独孤九剑,破天下刀枪剑戟气者,怎不能称得上剑中之神?原来太师叔祖多年以来,是去寻到了这位老前辈,只是独孤前辈竟已来到了华山,我怎么不知晓?” 风清扬道,“你本该知晓,只是慧眼难识英雄,独孤前辈与你会面,你却尚未可知。” 令狐冲却越听越不明白,“太师叔祖这话何意,我实在是……等等,是那少年人?他就是独孤九剑的创始人,独孤老前辈?” 风清扬道,“是耶非耶。他的确是独孤前辈没错,却唯独不该有个‘老’字,世上的确有练武返老还童之辈,独孤前辈却不在其中,他看似十七八岁,实则也是十七八岁,当年我偶得独孤九剑秘籍,实乃他八岁时候来到华山之巅游玩,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领悟罢了。” …… 独孤求败在石头上伸了个懒腰,午后的太阳照得他浑身舒坦,他嘴里叼着根草茎,一身布衣,像是个山里的野小子。没人知道他出身自昔年大隋四大门阀之一的独孤阀,但那已经是过往云烟,他现在也不过是个会两手剑法的年轻人而已,当年上了华山,有所领悟,留下的一卷武学,却得了个好乖巧的徒儿,今日再上华山,感觉便别样不同。 他是独孤阀的子孙,却天生于剑有贵不可言的领悟,他没有打过人、杀过人,却无师自通于剑的打法杀法,他为世人所不知,也不屑于知晓世人,他就是独孤求败。 “武道大会,倒也是有趣。”独孤求败咬着嘴角一根草茎,时不时咀嚼一二,“凤祖婆婆说我是剑中贵胃帝皇,但我还没有怎么与人动过手。她叫我求败,实则却没胜过几次,世人不知晓我的名头,却叫什么谢晓峰、西门吹雪、燕南天做剑神神剑的,十分可笑。正是这场武道大会,叫他们知晓真正神剑。” 刚刚想到这里,却见到远山之上,匆匆来了两人,正是风清扬和令狐冲。 “前辈,我来了。”风清扬这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平日里清高傲慢,但来到了独孤求败这个少年面前,居然是恭恭敬敬的,“我与冲儿已说了来意,他与武道大会的举办者,那叫做李忘尘的十分交好,为咱们谋一个位置,实属不难。” 独孤求败看向令狐冲,令狐冲也暗暗观察着他,然后见到独孤求败咧嘴一笑,极具少年气质的打了个招呼。 其实独孤求败并不是个十分英俊之人,他看上去普普通通,还带着些许乡下小子的纯朴,若要让人相信这是个绝世剑客,实在十分困难。令狐冲知道风清扬不会骗他,方才如此恭敬,但此前他以为独孤求败是风清扬的弟子,对他就没这么用心了。 独孤求败收回了针对令狐冲的目光,他天生为剑法而生,能看出一个人是否适合剑,令狐冲尚算得上璞玉,却不如何珍贵,便起了身,“那就走吧。” 来到山门,便是一座马车,独孤求败进了马车之后,由风清扬驱赶马匹,慢慢下了官道。 这少年坐在车上,老人为少年赶车的画面,成为令狐冲永恒难忘的一刻。 而当令狐冲相遇独孤求败的同时,另一边的林平之,也来到洞庭湖畔的一座小屋,见到了一个深藏在黑暗中的人。 只见到此人身形雄伟,面貌粗犷豪雄,脸目丑陋,一对黄睛似醒还醉,腰间系着长达四尺九寸的长剑,头发和指掌都比一般人来得纤细,手比普通人长了最少二至四寸。 他正是覆雨剑,浪翻云。 第四十三章 大结局大纲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第四十三章 大结局大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新书放送了《恋爱是首最好歌》 《恋爱是首最好歌》 慢热,多女主,恋爱日常,轻小说,无超自然元素,大概这么几个标签,和侄子是有点大相径庭哈。 但这本书我还挺认真的,也有一定存稿,喜欢这个题材的可以去试试,能有个收藏啊推荐啊就真是阿里嘎多了! 《综武侠:从小李飞刀侄子开始》新书放送了《恋爱是首最好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