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雨》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章,天凉秋风起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贺铸,六州歌头,少年侠气) ........ ........ 大虞立国,武德十一年,秋风萧瑟。 南阳郡的南边,临海而起的有一座城市,大名城。 大名大名,起因便是无数年间这里不断涌出的骄傲名人。 作为大虞南边最繁华的城市,临海而建,无数条广阔的河流从西北方而来汇入其中,滚滚江河,东逝流水,带来的是繁荣的商贸和天然独厚的资源。温润的天气则更是养人,文豪书生,才子佳人,诗词歌赋几乎成了一种象征。商贸汇聚形成的是雄厚的财富,楼阁庭院里则是一间间朗朗的书院。 大名城景致颇佳,时在夏末初秋,阳光正好,微风拂面,花开叶黄各表一方,雾气若有若无,仿若云中仙境。 镇上的居民行走其间,早已经习以为常,酒楼上的游客们则是赞叹不已。 三位书生模样的男子在窗边喝茶,早茶最养,只是不知尝出了几分味道。神色如常,各怀鬼胎,应该就是这个模样。 “千世之家犹如百足之虫,尤其是商家,向来极会分散投资,自然不可能一铺赌错,满盘皆输。只是方家起事之后,白家自然会受到影响,家产的十分之三被没收为军费,陈家一直不争,王家则一直紧跟,反而相对来说要好过很多。”说话的那人穿着一件崭新的布衫,似乎是刻意装扮成书生的模样:“在这个过程里,王家做了很多事情,所以事到如今,王白两家牵扯了太多利益。” “江湖就像一场雨,身处当中的雨滴,因风吹来,必定会受到一定的牵扯,被迫的或者自愿的站好队伍。有的运气好,落入了河中小溪,最终汇聚成海成一大器。有的呢,则成了泥土的滋润物,转眼间或者消失不见,或者成了他人的养分。即便雨滴再如何的密集,终究敌不过的是土地。”白衣书生手持折扇,微微轻摇。接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收起折扇示意大家喝茶,然后说道:“新朝上任,终究有人会遭殃。所以说庙堂与江湖一样,并没有什么错与对,只是你站错了方向。”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江湖中的规矩也是一样的。”崭新布衫的书生没有喝茶,而转头看向旁边那位书生模样的商人。 那人一直没有说话,虽然面无表情,但脸色却因此惨白了几分。 一身新衫的书生整了整衣服,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因为不习惯,他刻意的想让自己放松起来,可是越是这样,身子就越是紧绷,表情越是不自然。 手持纸扇的书生看到后,轻轻摇头,继续说道:“新朝初立,为显皇恩浩荡,自然大赦天下。太平日子是会有的,但是太平的日子也会有过完的时候。等到新朝稳定,新皇自然会去除碍眼的东西了。接下来白家的日子会很难过,或者说会很惨,改朝换代终究会发生一些这样的事情,这样赌错了,旁观者也就成了当局者。” “几十年的时间你将大名城大半的家产转移到了世界各地,买卖生意也都开始了大范围的尝试,你想在新朝稳定之前在各个领域都有立足之地,从而牵一发动全身,让朝廷有所顾忌。只可惜,还是差了那一步。”说着,那人摇了摇头。 听到这句话,那位书生模样的商人表情终于有了动容。 “亭台楼阁,山水园林,城中仓库.....你给世界看到的,你没有给世界看到的,朝廷都知道!”一身新衫的书生说道这里,表情也从开始的不自然,变的冷血了起来。“即便你早把家人转移到了青山岭,依旧逃不过朝廷的耳目。” “罪名呢”商人模样的书生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硬,像是风雨打碎的岩石。 “密谋叛国如何陛下没有下令让你们都死,只是有很多的人都想你们能够灭族。” 的确,白家在这百年的时间,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 “苏兄,可有一线生机”白家主望向那位书生,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惨白,语气也低了几分。 手拿折扇的书生摇了摇头。 晨光渐胜,一道黄色的光芒突然从远处的天空射了出来,那是阳光划破云雾的样子。白云向两边散去,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分开了天空。 浓雾渐散,原本热闹的大名街角却逐渐安静了起来,民众好似各自回家,游客也都回到了客栈,街上很快没有了行人,薄雾里隐隐有一排排身穿甲胄的军人。 忽然有风起,道畔的大树落叶纷纷,枫叶微红,落满一地,好像附了一层鲜血。 ...... ...... 大名城内,有驻扎军人。 这是负责守卫南阳郡最重要城市的强大军队,不比皇城的紫衫军,但也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拥有着大名大家族的修行者,拥有着皇城遣派最强大的军人。 依照虞法,这样一支军队只会听从南阳郡守的命令,只是今天有人带着虎符来了。 天气微凉,黎明时分的时候,南阳驻军就开始集结,然后出营。在地方官员以及隐藏在民众中眼线的帮助下,街道被清空,空荡的街角传来的只有整齐的步伐和盔甲碰撞的声音。 大名城南,那条被城中居民称为南阳以南的街道里,有一座最为壮阔的府邸——白府。红色涂满朱砂的红木门紧锁着,门口的石狮屈身怒吼,面朝一排排身披战甲的南阳驻军。 城东,万千河流中的一条穿流而过的地方,有一处豪华的庄园,里面种满了从北方运来的江柳,其名万柳园。 城西,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座不高的茶楼。茶楼里面的客人早已散去,就连老板小二也不知去了何处。楼上的一角,坐着那三位书生模样的男子。一只老猫倚在墙头睡醒了过来,却被吓掉了墙角。街道里都是军人,将酒楼牢牢的围了起来。 青山岭的孤峰里,隐秘的刺客慢慢的潜行着。 南海的货船后,有着一帆远影,悄然跟随。 ....... ....... 永安城的初秋下了一场雨。 细腻的雨滴,将阳光撕的碎裂,晴空万里却有这样一场雨,预示着有大事发生。 皇宫的望月台上,虞皇陛下迎着风雨,望着南方的天空。 或许是因为风寒,处在中年的虞皇,将披在身上的厚衫紧了紧,自顾自的说道。 “天凉了。” 城东的郊外有一座山,山上满是苍翠的竹子,林尽水源,有清澈的山泉隐于当中,与之遥遥相对的是一座学府。 学府很大,云深不知处。 学府很小,只在此山中。 学府是竹山有名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一个人。 大虞有双圣,世人皆知,文圣凌来,居于竹山。 老人坐于山顶望景迎风饮酒,酒是陈酿,每一饮,老者都赞叹无比。 圣人的解读便是,才德完备,至善之人。因为心如明镜亦非台,走的路多,看的景多,自然心中豁达明亮。 不与俗世相争,自居自好便是从圣之道。 若两者相同,定是贤者。 老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举着空杯望着新雨,满怀伤感的说道:“代代如此,一朝新朝换旧梦。 ...... ...... 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多少庄园田地被夺,多少婢仆流离失所。 南阳郡白家迎来了最可怕的一段时光,凄惨到了极点。 白府的石狮碎成了两半,威武的狮身满是伤痕,狮头也不知去了何处。 万柳园生了一场大火,火苗乱飞,焦柳倾倒,井断墙垮。往日里美丽无限的万柳园,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远处有些柳树还在燃烧。 大名城外,落叶知秋。一位黑发披肩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林中,他腰间别着长刀,面无表情,满身杀气。他一步走出,满树秋叶纷落,像是悲鸣。 就在这位男子准备一步入城,大开杀戒之时。 一位年轻的樵夫乘风而来,树枝轻摇,枫叶起舞,他伸手轻放在男子的肩膀上,再不见有任何动作。两人便如风消散,似乎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在青山岭的一处孤峰里,一位少年牵着一位孩童的手从无数棵青树里走了出来。黄叶飘落着,铺满了一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却也没能掩盖身后的惨叫。叶落满山,然而也没能掩盖脚下的鲜血。 孩童天真无暇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那位少年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身后不远处的血雨腥风。或许是好奇,或许是不舍,又或者不知名的恐惧,那名孩童想转头向后看一眼,却被少年阻止了下来。 “你只需要记住这一天,然后就像你的名字那样,活的更久一些,这样你才有机会向这个世界讨一个公道” 这一年,秋风萧瑟,白久五岁。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章,永安永安 秋日当头,白云朵朵,天气不错。 云还在城的东面聚集,只是不知道多久才会落,着急进城的人们也不会总去看那漂泊不定的云。何况秋雨细绵凉爽,也会吹去心头的烦躁。 清晨的永安城外,官道上挤满了马车与行人,原来车流涌动的官道,已经堵死一般。不时的有吵闹声从中传出,甚至有人因此大打出手,不过很快就被早已安置的军人喝退。他们当中,年轻人是占大部分的,进京赶考,练武求学。路很难走,可谁又不难呢 官道上有少许的泥泞,不知是昨夜的落雨,还是清晨露水的缘故。 东门的守卫吆喝了几声,示意人们不要着急,一个个来。 官兵们早已在门外等候,每个进城的人都要在城门口接受检查,天下学子齐聚,最怕的便是出事。 远在城门外郊区的小树林中,有一位年轻人。 他的眉眼很清秀,却有些不自然的向下,他背着一个行囊,或许是太重的原因,身体弯曲有些驼背,看起来很是辛苦。他的鞋子沾满了新的或者发硬的泥土,白色的衣衫也有些破旧,看的出来走了很远的路。 他垫着脚尖,飘过树叶的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眯着眼,景色在眼中成了一条线,他已经看到了远方的东西。 永安城宏伟的城墙,在他的眼中是一条细线。 这本应是一位青涩的少年。 少年应该是朝气蓬勃的,就算没有活泼的态度,旁人看起来也应该很是阳光。他给人的感觉却不然,那是一种孤苦沉闷,与少年的感觉截然相反。 少年姓白,名久,爹娘早逝。永安城是世间第一雄城,这一名号,无论是在大唐分裂以后,还是自新朝开国以来,一直如此。本朝皇帝性格仁义温厚,虽是改朝换代,却并没大刀阔斧推翻旧朝的制度。这也使得大唐千年以来的规矩和民风一直都在,那些寒门跃龙门的机会也还在。 春风桃李花开日,桃花开的满山,自然因为有春风相随,事实的一切都有原因。 新朝名为大虞,传闻取自唐虞的二字。人们猜议莫非虞皇也有如当年唐皇一般的实力事实也的确如此。 大虞就如千年的唐一般,以武立国,以文治国。一皇,双圣,四院,文武七斌。这便是大虞强大的原因,也是屹立中洲的底蕴。 而在民间一直流传的说法,则是两座“高山”:文以凌门,武以紫杉。 三年的文举,五年的武举。 而以时间推算,每十五年两者都会一起举行。每每此时,便是整个大虞最为热闹的时候,天下学子齐聚永安,百家争鸣,好不热闹。 大虞武德二十二年,这一年也正是两者齐聚之时。 这年,白久十六岁。 ......... 白久出生的那天冰雪初化,春季刚起,回暖之时。 白家主看似无比欢欣却依旧掩饰不了脸上的愁容,当代家主的孩子出生,白家本应招待引客,但却没有,甚至连消息都没有放出来。在白久出生的第三天,他便在母亲的怀抱下坐上了马车,去了遥远的青山岭。 白久五岁之前是居无定所的日子,最美好的记忆就是那棵庞大的青树了。 五岁之后的日子,白久来到了另一个地方,遥远的大虞西方,西凉道的西凤城。 那年秋,陈家的二公子带回来了一个小孩。 “想不想复仇”这是陈家老太爷对白久说的第一句话。 年幼的白久不知何去何从,但是脑海中那一声声惨叫挥之不去,这让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陈老太爷笑了笑,说道:“那便学,然后活下去。” 十一年的时间,白久在陈家的生活便是以学开始的。 然而何为学陈老爷子的安排便是读书。 春暖花开 夏蝉燥鸣 秋风萧瑟 冬雪凄寒 日出日落,暮钟破哑,无论是凄寒还是温暖,白久都在读书。 读着,背着,不知时间之流逝。 这期间白久问过陈老爷子为什么自己不学修行。得到的回复只有四个字:“不争朝夕。” 这一年白久十六岁了,陈家虽没有大道三千卷,但是作为大陆,四大家族之一,书籍何止百卷。 白久看了遍,仿若大江汇入瀚海。 “文举要开始了,你可以去看看。”开春之时,陈老爷子对白久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大堂内,陈老太爷端坐太师椅,静静的看着眼前尚未褪去稚嫩的少年。 “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救你” 少年摇头。 “我是生意人,你爷爷白易也一样。或者可以说,陈家是做生意的,白家也是如此。做生意讲究的是什么,自然是赚钱!生意人如果不想着赚钱,那便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一个身背大仇大恨,迟早要跟当今权势为敌的人,便是最大的投资。” 陈老太爷又问:“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去永安城” 少年沉默。 陈老爷子笑道:“去东洲当今最强的宗门当弟子或者在大虞找个二流的宗门历练江湖子弟自然潇洒,可是这些都不是我的安排。东洲太远,何况剑宗已经封山。难道去当一个清心寡欲的道士或者去做那整日憋在谷中的医师西洲不用想了,和尚还不如道士呢。中洲三朝,北燕太冷,西离太蛮,大虞虽富饶,只是宗门终究太过二流。既然让你学了这么久,你也读了这么多的书。那不妨就去永安城,“四院”确实是当今很不错的选择。” 少年微怔,似乎有些诧异。 陈老太爷问道:“怎么怕考不上” 说罢便直接摆了摆手。 “别怕,咱们花了钱的。” 少年不知如何作答。 “去吧!从西凤到永安,当中也有一段很长的路程。”陈老太爷略微沉默,接着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虞的江山姿色,你也应该看个明白,什么时候到了永安城,再修行也不迟。” “爷爷,很远吗” “没错,对你来说还很艰辛。” “我一个人去” “这本就是你自己的路。” “……” “一路上,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所以白久出发了。 那是个清晨,阳光静好,晨光氤氲的时刻。 白久背起了他的行囊,那里是他在陈家所有的东西,书籍,衣服,还有一把剑。 山河锦绣美如画,磅礴的天水,气势的秦岭,瑰丽的大泽……每一样在少年的心中都如篆笔刻画。 从初春走到了夏末,再到此时的秋来,寒蝉凄鸣,他也终于走到了这里。 数月的行程,如今终于要到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只知道这秋季的阳光这一刻好是明亮。 可是忽然的,一道阴影落在了白久的脚下,就连树林中稀疏的枝叶,也被毫不留情的覆盖。白久心想此时还不到傍晚,方才也不见有落雨的征兆…… 他疑惑的抬头看去,看到是一片黑色的城墙,突兀在眼前。 前方随家人进城的孩童似乎也跟白久一样,他看着眼前的突兀的城墙,失声的叫道:“爹,好高的城墙!”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章,人间处处是少年 永安城的大在于雄厚,城本身建造的历史,城中各方汇聚的文化。 白久初见永安,他能感受到的,只能是前者的雄厚。 儿童的惊呼声还在白久的耳中环绕,他看着眼前突兀的城墙,那种高好似没有尽头,遮住了半边天,遮住了秋季温吞吞的太阳,定睛望去,隐隐可见到,在那每一块的城砖上有着历史篆刻的痕迹。 左右两边一直延绵好似没有尽头。这座巨大的城郭占据了不知多少里的方圆,历经千年的风雨,巍然的屹立在世上。 大虞的京都,更早更是大唐的京都。两朝之都,千年不倒。与它同代的有些早已化作历史的尘埃,好一点的,也成了残垣断壁罢了。 中州第一雄城,或者说是天下第一,每一个都能代表它的能力。 白久仔细的望了一眼这样的雄城,心想,果然天下第一! 城墙很厚,更是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从里到外共开有十六个门洞。可即便是如此,每天进出的民众也总是挤的满满的,更别说这几天,天下学子齐聚永安,城门都已经快进不去了。 管道的两侧有几家卖茶的小店,斜阳透过青树落叶,洒下道道残影。 白久随便走进一家,端着一碗白茶水,静静的看着管道上来往的行人。 卖茶的大娘热情的问道:“是来参加文举的学生吗” 白久笑着点了点头。 可能是天生对读书人的喜爱,大娘看到后,便在白久的茶壶里添了一些茶叶。 “从哪里来又是哪座书院的学生” 白久将茶碗放下,说道:“西凉那里,从小在家自读,没有去过什么书院。” 卖茶的大娘流露出诧异之色,“西凉啊一个人” 白久没有隐瞒,又点了点头。 大娘听后连忙坐在白久的对面,用眼神挪了挪坐在官道两侧的乞丐,提醒道:“小伙子,一个人在外可要注意,永安城人多繁杂,不要被那些外表给骗了。” 白久有些不解。 大娘低声解释道:“那些人啊,白天是乞丐,晚上换了衣服就成富人了。” ......... ......... 一男一女从远处的树林中拐入官道,其中年轻男子头戴高冠,腰悬白玉,比起街道上的赶路人,更像一位散步到此的贵人。女子的年龄不好分辨,乍一看如少女般模样,皮肤水嫩,下巴尖尖。又一看却像三十岁的风情,朱砂眼眸,身姿妖娆。两人行走在官道上,一时间便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女子面容清冷,目不斜视,只是静静的向前走,最后实在招架不住路人的眼光,些许抱怨道:“王南庭,不坐马车走着进城这样招摇过市让城中的长辈知道了,还不得挨骂” 年轻男子笑着说道:“就是要招摇过市,才能达到此行的目的。何况有你这个长辈在,还怕被城里的长辈骂” 女子收敛几分妖娆身段,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少女几分,些许微怒道:“辈分是这样论的,但是年纪咱俩也都一样。进城前,家中的长辈可是交代过的,能低调就低调,到时候真的挨骂了,我可不护着你。” 年轻人自然知道家中长辈所讲,但是他偏偏不想如此,既然来了,就光明正大。家里的人好不容易熬出头几年,既然是四大家族,何必再过的如此谨小慎微。 所以他坦然的说到:“小娘,我们不考学,也不武比。既然只是来走亲访友,那就不怕别人看到。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我王家为朝廷在夜里走了这么久,也该见见太阳了。” 女子并未点头,却也并未摇头,只是说道:“如此任性,挨骂是肯定的了,家里的长辈听说了,也肯定会很生气。” 年轻人却摇了摇头,依旧缓缓前行,说道:“你信不信,挨骂是有的。但是绝对不会生气,甚至在心里觉得我做的对。” 女子撇了撇嘴,却并未说话。他的这位侄儿从小便在家中是出了名的聪慧,如今刚刚而立之年,便已经接管了家中一些生意。此次两人一块不远万里来到永安城,便是家中长辈的意思,要让他在永安城中,为家里埋一条“线”。 无论成功与否这都是一次尝试。 王南庭目光向周边扫去,目光所及之处,刚好与一位身着破旧的白衣少年相遇。简单的目光触碰,并未做过多的停留,甚至他都无法记住那少年的样貌。 “进京赶考,科举武试,妄想鲤鱼跃龙门。实则只是从乡野湖泊,进入了皇家这座大鱼塘而已。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到底是庭前的燕子,还是庭外的青鸟,是时候给个答案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永安雄伟的城墙,嘴角微笑,剑眉轻挑,尽显英俊风流。 “永安城,我王家,来了。” ....... 除了那些达官贵人有永安府特批的进城条外,任何人进城都要排队等待,接受检查。 等待本就是很无趣的,尤其是这样的等待。 一棵枝叶稀少的矮树落在官道一旁,矮小的树干和稀少的枝叶并不能遮挡一整块阳光,以至于连卖茶的商铺都没有落座。 有一位光着脚的少年坐在树下,人静蝉闹。他衣着破烂灰头土脸,双脚更是裹满泥土,像是一位逃难而来的乞丐。 他并非乞丐,因为他并不乞讨,也不说话。 白久从怀里拿出了几两碎银,还未放在少年的身前,便引得周围数位乞丐的围观,表情很是不满。 少年睁开双眼,看了一眼白久手里的碎银,说道:“我不缺钱。” 白久说道:“可你看起来并不容易。” 少年说道:“千山万水哪有那么容易。” 白久问道:“武举” 少年反问道:“文举” 白久没有说话,那位少年再次闭眼,也不再说话。 天下学子齐聚永安,见面道辛苦。 …… 永安城的城门洞长且阴暗,远远的那头,就好似一个发光的圆圈。隐隐可见那已经落了一半的红日,红色的光线斜射下来,可侵蚀不了多久就被那嘈杂与黑暗所吞噬。 白久知道永安城的原名叫长安,改朝换代时顺带改了名字。 白久也知道,书本上有一个很有意思,且很霸气的推理。 天下的财富在于中洲,中洲的财富在于大虞,而大虞的财富在于永安。 永安城是天下财富的聚集地。 他忽然想起自己跟二哥说起这句话时,二哥所流露的从来都是不屑于顾。这个世界最有钱的家族是陈家,若不是永安城是当朝皇都,区区一群二流生意人,凭什么也敢称天下财富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永安城的人都很骄傲,这种骄傲就好似他们千年来传承下来的文化一般。而且他们很有风度,这种风度是对外来人的宽容,对恶人的不屑。 人说永安城是君子城,一城的正气,满城的豁达。也有人说永安城是罪恶之城,那一个个的达官贵人,哪一个不是手中沾满鲜血。 …… 白久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他从陈家里便准备好的东西,那上面写了几行字,是永安城那四座最为出名的学院。 天择院,清风院,紫杉附院,百花巷,四座学院,屹立在永安城的四个方位,合称天齐四院。 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无数年来,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有改变,但唯有修行不变。这世上有很多的学问,百家争鸣各指一方,自然需要有一个标准,来分出孰强孰弱。 文举和武举很大程度上,是朝廷给予平民子弟一次鲤鱼跳龙门的机会,没有地域限制,没有严苛要求,无论你来自大虞的哪座州郡,甚至并非大虞之人,都可以参加。而对于修行者而言,同样也有一场类似这样的比试。 天府五洲,少年天才齐聚一处,互相争名,好不精彩,好不热闹。 大唐时期的朝阳比便是如此,然而唐皇消失人间,大唐失其鹿,群雄逐鹿数十年,朝阳比也便不复存在了。 如今新朝大虞坐拥中洲半数江山,便也成为了如今最有能力也最具权威的东道主。 如此,便有了潜龙试。 多少小鱼优哉游哉碧水中,一场争渡为求鱼龙变,人间复见龙门,紫金白磷争相跃。 .......... 三年文举,五年武举,而潜龙试就在这两者相遇的第二年。 数十年来,天下强者有半数出自潜龙试,就连当今大陆上的那几位被称为最有希望的年轻人,也都有过参加潜龙试的经历。众所周知:大虞文武七斌中的四人,北州雪原的两位公子,东洲的那几位逍遥散人,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当今的大物。 当然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人们关心的是,明年的潜龙试会有谁来参加 剑宗封山已有十六年,那么这次会不会因此开山如果西门夜出山来此,道门的天宇呢雪山宗新一代的领头人是谁西洲的佛宗弟子还会来永安城吗落雪楼的乔姑娘会不会提前出楼除了这些,永安城的人最关心的是,天齐四院会不会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的天才。 白久并未想那么多,从陈家出发之前,陈老太爷说过,如果真的要选,清风院是最为不错的选择。因为那里读书人多,修行者少,更像是一座书院。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 永安城的城民豪放,却也不失文雅。大街上随处可见佩剑而行的年轻人,青衫长剑看着好似不出尘的年轻剑客。然而街上一旦有杂耍的,他也会跑过去观看,并且拍手叫好。 女子们的装扮花样繁多,比之西凤城,看着要更新颖一些,淡妆、浓妆、清纯,妩媚。如今已经秋季过半,天气已是微寒,但还有女子穿的很是清爽,胸口的那片白嫩,煞是引人注意。 街道上的人多的乱杂,蛮人们豪迈的裸露着自己的胸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衣衫上留着白印的北燕国人,在这灯红酒绿的地方驻足观望,掩饰不住的是内心的兴奋。离阳商人的交谈声,东洲帮派的聚集呐喊声,以及宅院内传来的丝丝竹声。 全世界的富贵与风流都好似聚集在了这里,这便是永安。历史与文化,现代与实力。嘈杂声与竹笛声的对比,刀剑的锋利与美人温柔的呼应。 白久背着行囊在这人群中穿梭着,感觉好生的眼花,不时的停留观望一下。只是他身上的破旧的白衫和沾满泥土的布鞋,在这繁华的地方显的格格不入。 城中的客栈很多,但是这几日人也很多,他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合的。 夜深,少年倚在窗头,望着星空怔怔出神。他在将脑袋中看到的长安城与书中写到的重合在一起。 打更的从楼下经过,锣声惊醒少年梦。他望着夜幕下的永安,胸中有书生意气,眼中有明媚光辉。 时光似箭如流星,进京赶考求功名。 心中所念,久违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章,淇河旁的书院 从西凤到永安,白久走过了三个州郡,几乎穿过了半个大虞,路程之遥远可想而知。 一夜过去,直到秋日当头时,白久从睡中苏醒。认真的梳洗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出了客栈。 在街头寻了一位憨厚的大叔问路,便向东城走去。 走过一座城中心的石拱桥,看了看桥下潺潺的流水。 白久问路问路再问路,终于在一条小巷前看到了——一棵寒柳。 东城一棵寒柳身后的小巷,巷里最后一家,便是白久要去的地方。 幽静的小巷很窄,有一辆马车能勉强穿过的宽度,历经风雨的石路让这里显得很破旧,两边不知是谁家的宅院,白天也很是安静,仿若没有人住。但每一户的院门都很干净,显然是经常打扫的。在小巷的最里面,正对着小巷有一道门。门很不起眼,若非走到最后能看到,白久绝对不会注意这道门。 就是这道门,白久沉默了一会走了过去,并且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白久抱了抱拳,说道:“您好!” 那中年男子的目光从白久身上扫过,存在着几分疑惑。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盯着白久。 “晚辈白久,来自西凤城陈家。” 白久说完,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了那中年男子。那是陈家老爷子临行时,交给白久的其中一封信。 中年男子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是青色的,用的是很普通的纸,不算华贵,唯一的特点就是上面有一个飘渺的陈字。 “进来吧。” 中年男子将门打开,院里面的景色便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旧的院子,不管是里面的石桌还是石椅,亦或者说是那棵已是满枝霜红的枫树。 白久走了进去,进去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 他看起来很沧桑,那种沧桑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经历,他的侧脸有道疤,很长,很窄,若是此时有用剑的高手在此,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剑伤。 “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中年男子开口了,他的声音虽然厚重,却有些轻微的颤抖。 “爷爷的身体依旧很好,只是一直念叨着您。” 白久回答道。 “前辈久居在外,不理世事,生活倒也没有烦恼。但是时间长了也会枯燥无味,爷爷让我来向您转告一句话。 “哦老爷子让你告诉我什么”中年男子看向白久说道。 “爷爷说,当年的事情早已过去。您早就是自由身,如果想走,没有人会阻止的。” 中年男子看着白久,没有说话。 白久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的说道:“爷爷还说,永安城不错,若非家里的问题,他也会住在这里。如果前辈回去,自然多了一个下棋的人。如果不走的话,城既然也还可以,该放下过点自己的生活了。” 有清风吹来,火红的枫叶终于脱离的树枝,散落地面。 那名中年男子静静的望着白久,良久之后,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白家的人” 白久沉默,然后说道:“白家只有鬼。” …… 白久走了,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中年人与陈家有着怎样的关系,他只看的出来,在他说放下的那一刻,那名中年人明显在颤抖。 放下,放下的究竟什么如果是仇恨,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呢 从小巷里走出,白久又看到了那棵寒柳。 小巷之外,落座石旁。 这棵柳树太直了,它的旁枝很是发达,在这样已经深秋之时,柳叶还没有发黄,青青翠翠。像是一把剑一般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柳枝在风中摇曳,恍然独自轻舞。一柳在这永安城内,显得别样不同。 “司空见惯,与众不同” 白久似有所悟,低声轻语,转身离去。 …… 清风院,天齐四院之一。 作为天下书生所向往的书院,清风院与寻常的学院截然不同,院中并不怎么注重修行,学生大多如此,皆是不会修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是读书,清风院有藏书楼十一座,号称天下书籍不出其左右。 当然作为天齐四院之一,学生中修行者所占据的比例依旧很多,但也比不上别的学院的学生。这样的一个文邹邹的学院,对外所称也是清风书院。然而也就是这样一个学院,它的名字排在天齐四院的第二位。 万事因果自成,清风院能在四院中排名第二,除了自身强大的实力外,背景也尤为的庞大。其身后便是永安城东侧的那座竹山。竹山上有座学府,凌门学府的名号天下皆知。大虞安国已是百年时间,然而凌门学府的存在又何止百年,这个世界无数的名人都与之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文以治国,这里便是大虞的那个文。 清风院的建立之初,太祖皇帝立于淇水河畔,说下那句前贤名言。 “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往圣继绝学,万世开太平。” 短短百年,清风院已有天下第一书院的名号,甚至在无数大虞民众的心中,它的重要早已压过了天择院。 而白久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清风院在永安东城,院外围绕穿城而过的河水-淇水。 文者乐山水,这就是当年那位院长的想法。 如今科举已快要开始,秋季到来,也到了各大学院招人的时候了,清风院也一样。白久远远的都能看到,在通向清风院的个个座石桥上,人群陆陆续续的走过。 年轻的学子,年迈的书生,那里有很多人。 白久随人群登桥,穿过清冷的淇水,走到了清风院的院门前。 院门的材质是来自竹山的翠竹,一节节的竹竿编成了一个可容数十人同时穿过的庞大院门。上面有提字,来自当朝相国大人,也是如今大虞的文圣—凌来。 清风自来。 白久看着这四个大字,隐存其中教化之意。他知道这四个字的由来,四字之前还有四字。 你若盛开。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这便是清风院。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章,书院与少女 天齐四院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入院都需要一次考试,或者是一次试炼。 这些试炼有难有易,最难的便属第一位的天择院。作为大虞朝廷明面上第一学院,每年所培养的朝廷强者不胜其数,自然入院要难上许多。 听闻需要爬过一座高山,越过一条大河,最后还有长篇的文学试卷。 前者看的就是你的体质,对于修行之人自然容易很多,后者就是你的积累,即便你修行也不一定过。 其它的学院考试模式或许有变,但不变是对于修行的考验。 大道三千,诸子百家,修行是关键。 然而清风院不同,不同的地方就是,清风院不需要修行。 清风院的入院考试是出了名的单调,但也是出了名的另类。 建院的数百年的时间,考试的模式是随机抽取的,要不是书面,要不就是临兴作首诗。而考试的题目呢更是有趣的很,很多人都忘了以前的题目是什么,只记得最近的那一个,你认为你前世是个什么 这算问题所有人心里都在想。可必须要写啊,所以都硬着头皮写。最让人不理解的是这样的考试还分第一第二名,靠前排名的人还要在榜上公布他的答案。 所以你就可以看到各种奇葩的答案:我是苍蝇啊、我是鲨鱼啊、我是一座山啊、我是一条河啊……当年的第一名写的是,我认为我的前世是个烧火棍。 人们看到这个答案,心想你真硬,这都能得第一名。 清风院莫非想要借此招几个厨子 所以每年的入院考试,都是清风院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并不在乎谁是第一名,书生有什么看点人们在乎的是这次又是什么考试,题目是什么。这个很有看点。 在其中一位穿青色衣衫的年轻人那里报了名,白久便继续随着人群往里面走去。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开阔,近而又能看到一个老者,他应该是一位先生,斜坐在一个椅子上,右手握着茶壶,左手开着一本书。而他的旁边则放着一块石头,黑乎乎的,有白色的条纹点缀。 白久看着那块黑白分明的石头愣了一下。 领头的那位年轻人说话了,他说谁要是修行了,可以去那里试试。 这句话认证了白久的猜想,那是感应石,白久见过,因为陈家就有很多块。 大虞著名的山水游人徐夫子曾写过一本书,那本书记载了他一生的游历和对各地奇特东西的描写。那本书叫山海记,白久曾在陈家的典藏中看到过,所以他知道这种产于南海奇特石头,有一种很奇异得功能。 这种石头里天然有一种类似神识的东西,只要与人体相遇,就能分出一缕进入人体,就如钓鱼一般将人体内的真气,带出一部分进入石头中。握住石头的人真气越充沛,神识越强大,石头就会越亮。久而久之,人们分析出了一套规律,可以从石头的明亮程度,来判断人的实力程度。 清风院不注重修行,但也不是说没有修行的人。这位老先生,坐的很靠一边,领头的年轻人也是说可以去试试,也没有说必须去。 所以大部分人选择了不去,只有少部分的走了过去。 一名年轻人握住了石头,并没有反应。另一个上前,石头漏出微弱的光芒。不时的有人伸手,石头或明或暗,但没有一个足以吸引那位老先生,老先生只是不时地抬抬头,喝口茶水。 不是这位老先生不在乎,而是这些都太过平常了,清风院本来就是文诌诌的书院,修行者很少,而那些年轻的修行天才更是少之又少,比之别的学院根本就是天差之别。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事。 这些东西,还不如看书来的实在。 人类的修行讲究的是明悟与开窍,从最基本的感受天地气息,到往后的融自身修成真气,这需要的不是努力,而是明悟与天分。 人丹田存有气海一说,明悟的最基本表示就是凝天地气息游走全身,就如洗澡一般,不过这洗的是体内,开心智,凝气海,最终化作真气存守丹田,这便是修行的第一步-凝气。 清风院不注重修行,对于新生而言修行是可有可无的事情,而对于老生来说,学院是鼓励修行的,最起码你要过修行的第一层也就是凝气。 因为凝气不单单是身体上的强化,最重要的对于心智的开阔。明悟开窍,大幅度的提升记忆力和分析能力,如此一目十行并非只是个笑话。 这世上,书籍的数量有万载不止,清风院有着永安城最大的书楼。大道三千,笔墨书籍也是传承大道的一种,要在这种文海中驰骋,没有坚定的心智,很容易迷失在里面,被文墨的海浪碎了心智,最终成为呆子,百无一用。 从这些方面来讲,清风院的要求是有一定道理的,凝气的成功对于读书是有很大帮助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书生养的不就是一口气吗 白久读书十几载,并没有去修行,也就是说没有过最基本的凝气,所以他也没有去试。 陆陆续续的有人去试,直到白久将要远离那位老先生时,那块石头也没有闪出特别亮的光芒。 可以看出,那位领头的年轻人有些失落。从清晨到此时,已有不下百人握过那块石头,但是那些光亮都太微弱了。清风院难道只能是一些书生吗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如此时,一道及亮的光芒忽然从他们的身后升起。 院内那棵落了一半枫树,忽然变的异常的火红。淇水的河面印着这道光芒,明媚如画般美丽。微黄的青草挺立着,好似一道道金色的别针,树上的那只寒蝉更是因此不敢出声。 如今已是深秋,秋日的阳光温吞吞的如一个煮熟的鸡蛋。那样的阳光怎么刺眼,人们下意识的用手遮住那道光芒,却发现并非来自太阳。 这是哪里的光好生的刺眼,好生的明媚。 明亮渐弱,眼睛也略微适应了些,人们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看到是那位老先生茶举到半空中僵持的手,和一件惊愕的表情。同时人们也看到了那道明亮究竟来自何处-那是一位白衣少女。 黑白分明的感应石此时就如火山岩石一般散发着光芒,无数的光线从那位女子的手中射出,好似在燃烧一般。 “入魄……竟然已经入魄!” 惊呼声来源于那位领头的青年,他的声音不断的颤抖。那位老先生忍不住重重的喝了口茶水,拍桌子便站起身来,说道:“你是谁” 那名少女面容看起来还存有稚意,明显还没有超过十六岁,却已经是入魄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天才。 “你的出身是什么” 那名少女并没有回答,回答他的身后的一位冷漠的先生。“欧阳家的天才少女,欧阳落。既然是欧阳落,那么入魄便不算什么。” “欧阳落没想到竟是欧阳落!”听到这个名字,人们的惊呼声就更高了,有人说道:“欧阳家的欧阳落,她竟然离开欧阳家,报了清风院莫非是为了明年的潜龙试可以她的能力天择院也不是问题,为什么要来这里的书院” 有人解释道:“欧阳落性格很是清冷,与落雪楼的那位乔姑娘很是相似,探花榜上乔姑娘的位置一直在她的前面,这一次估计她是为了这一点来了。而且欧阳落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比起其它学院,清风院倒是一个清静之地。” 一说起乔姑娘很多人的眼中都升起了火热,不过他们看向欧阳落的目光也丝毫没有一丝冷淡。两人都是貌美女子,自然在这些年轻的书生心里都会升起爱慕之情。有人说:“听说这次道门的天宇也会下山,不知道能否遇到西门夜,若是能遇到,这次的潜龙试该分外的热闹了。” 有人接道:“应该不会吧,道门讲究清静不与俗世相争,天宇是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心境自然淡然。” 有人反驳:“数年前的那位潜龙试第一名,不也是道门的人吗,俗世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 众人议论纷纷,忽然有人想起先前的那道声音,众人看去,只见原来是清风院的莫副院长,不由惊愕一番,连忙行礼。 天才强者探花榜上前几名的人物,这样的人,放在哪个学院都是一块宝贝。清风院自然理所当然。很快的,就有人将那位少女带走,进入了清风院深处的建筑。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章,略懂人间事 清风院的入院考试在前院,那里有一块很宽广的空地。空地上搭建着简易的大棚,有桌椅陈列其中。 如此看来今年的考试模式是定下了,笔试应该不会错的。 那么题目呢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众所周知,清风院的题目在于不同。也不知是前代哪位贤人留下的雅言,不同才有价值,才造就了如今的清风院院试风流。 白久很期待这次的考试内容,他读书已经数十载还从未经历过一场考试。若题目真的像人们所说的那样,那他自己该如何回答 这是个问题。 ………… 清风院很深的院内,那里有一座很高的楼,其名藏书。 白衣少女站在这座楼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秋日里的阳光不暖人,但却十分的映人。少女本就落落大方,明媚动人,此时映在阳光里,更胜秋水三分。 不知何时,清风院的莫副院长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微笑的说道:“清风院这样一座书院,也能让你这女娃娃心动想必也就是因为这藏书楼了!” 欧阳落说到:“世人都知清风有楼其名藏书,几乎存有天下所有的书籍,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藏书楼内还存有一把剑。” 莫副院长笑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那把剑放在楼里已经数十年,至今为止不还是放在那里多少天才因此来到书院,又有多少因此黯然离去。” 欧阳落没有说话。 莫副院长伸手指了指藏书楼,说道:“以你的实力,应该可以走到第三楼,而那把剑至今为止都放在最高的那一层,我可以带你可以去感悟,但切记那把剑,绝对不能碰!” 欧阳落问道:“碰了会怎么样” 莫院长表情严肃的说道:“镇压仙剑的阵法岂是儿戏” 欧阳落听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仙剑既然如此重要,为何不是放在天择院,而是清风院的藏书楼中要知道天择院可是如今最注重修行的学院。 莫副院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环顾四周,笑道:“风水胜地,甲于一洲。” 他望向藏书楼,忽然百感交集。不过情绪之变,却又宛若覆水。 ………… 案子上的试卷极厚,像一座小山一般。 白久看着这些试卷隐隐有一些的紧张,题目会是什么莫非要用一柱香的时间写完这些自己能写完吗 他坐在案前,努力的让自己平静起来。然后伸出手,掀开了试卷的第一页。 白纸印着黑字,说明着重要与明显。 他的手忽然僵住了,明亮的双眸忽然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就连那垂下的眉头竟然也微微挑起。 你读书至今都懂些什么 宽大的纸张第一页,就在正中央,写了这样的几个大字。 这也算问题这怎么回答白久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那几位,发现他们也出现跟自己一样的神情。 白久微微蹙眉,接着掀开了第二页。 从第二页往后,如小山般的卷子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题。那些题出自各家各卷,几乎包揽了世间所有的书籍。就如一本百科全书一般,不过这里的不是答案,而是问题。 读书十几载,白久看过的书籍何止千卷,但就单单这第二页上的问题,白久就有很多答不出来。 白久苦笑一声,心想:清风院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 这世间有很多的问题,每个问题又有许多的答案,那么这一些加起来无穷无尽的墨海中,又有谁能够驰骋不倒。就连当今的文圣凌来也从未说过饱读诗书四字,更何况这些只是读书数载的年轻书生。 所以就需要方法。 解决问题的所在不是答案,而是方法。 参加入选考试的学生们已经考过了半个时辰时,在清风院某个开阔清明的房间内,教习们也在商讨今天的问题。 这些教习有些都已经白发苍苍,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自然不会乱了分寸,不过他们手中的那壶茶撒了一些,写在纸上的笔墨有些重,这些都可以看出,他们有一些的激动。 其中一名教习点评今年的试卷说道:“今年的试卷是从竹山上直接传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出的卷子问题吗,到是符合我清风院的风格,不过……” 另一名教习补充说道:“答案是什么” 是的,众人商讨的就是这个问题。试卷是从竹山搬下来的,也不知出题的又是哪位先生每一次清风院的入院考试题目虽然都很奇怪,但也是这些教习一起思考出来的,心里都有明确的标准。而今年的这一题,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评定。 “说起来这些问题跨度也太大了,琴棋书画煮菜烹茶,几乎所有能想到的这上面都有,别说这些学生,就连我们也不可能全部答的出来啊。” “不知是哪位先生出的题,若是老大还好,题的意思不会有太大的偏差。但若要是老二,估计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答案了。” 有位教习好奇的问道:“问题吗,就是太复杂了。不过我更在意的是,老大跟老二比起来哪个学问更高一些” 有人笑道:“自然是老二高一些吧,文海如渊可不是白说的。” “不过也有传说,老大体弱,长年被相国大人教导多伐山间的竹子,看书的时间比不上老二。但是说起来,毕竟是文圣的大徒弟,自然也是满腹经纶。” 提起这两个人教习们的语气中都存有佩服与赞扬,有人笑着说道:“当年大西州无物寺的明山和尚来竹山求教,不也是老大与其辩论了三天三夜,听说这一次事后,连明山的佛心都受到了影响。” 另一个人接着说道“不光是明山和尚,道门的玉路不也一样,看破世间路途,说的容易,不也输在了凌门。” 敞亮的房间里响起来众教习的笑声,这些世人觉得天大的事,在他们的口中,就是今日不同的话题罢了。 “诸位,这些先放放……”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教习。“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这次试卷的事吧。”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没错这才是今日的重点。 正当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时,房门忽然被吱啦一声推开,众教习愕然望去,只见来者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白鹤。 竹山有一人养了一只鹤,这件事别人不知,清风院的这些教习可是清楚的很。 白鹤下竹山,带来了山上那人的一封信。 白纸信上,写的就是今日教习们所讨论的问题。 竹山的问题,自然由竹山来解决,这就是安排。 ………… 这场考试持续的时间很长,题难是一个问题,题多也是一个问题,但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写。 白久想了很长时间这个问题,想的满脸汗水,想的更是不知所措,但最后他还是想到一个方法。 淇水悠悠,清荡上岸,岸上的那一排枫树好似燃烧了起来,火烧云更是红的好生美丽,两两相衬,好似落了满满一川的枫叶。 此时的白久看不到这美景,他又略微思索一会,最终在卷子得第一页写上了自己的答案:“略懂”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章,白日夜雨 永安城号称世间最富贵的城市,天下魁首,这几天白久对此深有感触。 从西凤到永安,白久几乎横跨了大虞,自然也绕到了洛阳。洛阳纸贵,什么都贵,在那里居住的几天让白久很是感慨,出门时陈老爷子给了白久很多银票,外加上陈二哥塞给自己的,当时的他还不理解,认为自己何时也花不到这么多。但是那几天他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到永安,发现这里比之洛阳更胜一筹。世间最著名的学院,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和世间最可怕的消费。 白天的永安热闹非凡,夜里的永安美不胜收。 清风院成绩出来需要三天的时间,白久写完试卷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永安城真的很大,他用这三天的时间在这里逛了逛。 除了北城皇宫外,白久将永安城有名的建筑都走了一遍。在自己的眼中,印证了一下书中的描写。 从客栈走出,面对的是一条长街,这里遍布着客栈,住的大多数都是近日赶考的书生。 白久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位,但是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 长街的尽头有一个简陋的石拱桥,桥下不是淇水,而是一条不起眼的小河。白久走到桥上,向着远方的一方街道望去。那里不是很有名,一片清静,但不欠缺的是繁华,无数的大宅美院林立那处。其中有一个最为突出,那里住的是当今永安城的一户大家。 那户家人姓田,家主是当朝御医,世间除了灵山的那位神医外,他便是医术最好的那个人。 而那座突出的宅院,换了无数的主人,到了数十年前,才是那位田姓大家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永安城的城民只知道近日的事情,却没有人知道那座宅院最初是姓白的。 这样的事情,书上是不会记载的。白家里有很多人知道,但都没来得及告诉过白久。 所以白久自然也不知道,他之所以看向那座突出的大院,是因为他看到一只红鹰落在了那里,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红鹰。 《万物细谈》中描写过一种东州的红鹰。这种鹰通体红色,血脉越醇厚羽毛的颜色越深,成年的红鹰有些不弱于人类修行者的力量。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鹰很难捕获,更不用说是驯服,只敬人而从不畏人。 但是白久看的出来,刚才那只红鹰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血脉之醇厚可想而知。它的出现本来就是一种惊奇。 他望向另一侧,那里有一片白帆。 淇水水面上,帆影如云,河对岸是永安城最著名的长街,水云街。那里的热闹何止非凡。 来自北方的雪原雄鹿,白色的毛发犹如雪染的一般。长着银色锐角的独角兽,在那人群中很是傲然。地面上掠过阴影,原来是一匹长着雪白翅膀的天马飞过,上面坐着的又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远处的城墙上,负责情报的雄鹰不停的展翅,更远的流水中,负责水路的黑鱼来回游动…… 这便是白久看到的永安城,无数民间人士一生都看不到的神奇画面,白久看过了永安城的人,如今又让他看了看永安城得景色。 他倚在桥头心想这世间原来如此美妙,书中的那些不知道自己又何时能够见到,比如紫杉园的那一只倚在树枝上千年的凤凰,比如皇宫那座幽潭中镇守千年的水麒麟……那只消失世上千年最尊贵的黄金巨龙,还有那朵据说能连接生死的彼岸花…… 白久走下了桥,在岸边的一个摊位上随意的吃了一碗炸酱面,岁月静好,一碗面好似一段美好的时光。 .......... 长夜很深,夜雨如离愁,或许不仅仅是永安城。 夜半未起歌声,远在异乡的离人还在残更中怀念那只名为乡愁的雨丝,城里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一条窄巷里,有昏灯未灭。 几张歪斜的桌椅前,坐着几位与此情景完全不合的人。 两鬓斑白的中年文士一身锦绣华服,闭目养神,似乎此时坐下的是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一位女子轻纱蒙面,身材婀娜,虽看不出年纪,但却风韵十足。腰悬白玉的年轻人面带笑容,风清月白,俊秀无二。 三人围坐桌前,四下无言,似乎是在等人。 不知过了多久,两鬓斑白的中年文士望向远处漆黑的巷道,说道:“来了。” 下一刻,有脚步声响起。 夜色不掩伤疤的中年男子率先出现在了众人眼中,身后则有一位眉眼低垂的少年相随。 永安夜长,中洲四大家族,可以代表在这世间一半财富的四个人,在这道陋巷中,聚首了。 除了三人围坐之外,另外的桌椅处也坐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少女。 少女依旧明媚动人,眉眼间流露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正是昨日在清风院引得众人惊呼的欧阳落。少年则书生打扮,探扇浅笑,时不时看向少女的目光中,满是爱慕之意。 中年男子落座之时,白久也坐在了另一处。 欧阳落的目光在白久身上略作停留,似乎也在猜测白久的身份。 自十年之前白家灭族,欧阳家便顶替白家成了新的中洲四大家族之一,这也是这十年之间,四大家族各派代表,在永安城中的第一次会面。 那位少年则率先与白久搭话:“在下钟天明,来自西离钟家。” 白久回礼道:“陈家,白久。” 钟天明在永安城成名已久,却未曾听说过白久的名字,想来要么不算出名,要么才刚到永安。 欧阳落则若有所思:陈家,白久为何会姓白 钟天明问道:“白兄莫非也是初到永安城,不知是否参加文举,或者四院的院试呢” 白久说道:“文举还未有想法,清风院的院试倒是考了,只是不知是否能录取。” 钟天明闻言似乎很是惊异,拱手笑道:“我与欧阳姑娘也同样报考了清风院,从今往后,我们便是校友了。以后有学习上的问题,还望多多交流,我来永安已久,两位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问我。” 白久拱手回礼,说了一句,多谢。 另一处桌椅处,两鬓斑白的中年文士率先开口,“既然大家都到了,那便开始今天的提议。”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铺至桌上,上面所绘则是中洲的广袤地图。 “两朝交战,生意不断,白家留下的路线,你们大虞三家,谁来解决”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章,袖手无言 清风院是众所周知天下最著名的书院,今年的院试理所当然也汇聚了极多的青年才俊。白久从西凤城这样一个偏远的城市,来到这里。读书十几载从未有过一次考试,这世间除了陈家的人,似乎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 相貌清秀,低眉愁苦,衣冠平平的他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无法吸引别人的目光。考生们所关心的,除了自己的成绩外,便是那些考试前便颇有名气的名字上。 才子自然很多,比如早在数年前便入永安,来自丰临的林琅,如今年纪刚过十八,但他的书画却已经摆在了永安城最大的望鹤楼上。再比如来自南海的某座非著名书院的娄青山。 但是林琅毕竟只是书画,娄青山也只是诗歌比较出彩,考生们最在意的还是号称百墨之家钟家的二公子。 钟家并不在大虞而是在西离,对于大虞属于外国友人了,但钟家的名号却很大,千世之氏,以文墨流传世间。而这位钟家二公子钟天明虽不会修行,却也受过号称西离文圣离荣子的指点。 传闻三岁识字,八岁作诗,成长过程中更是广交墨友,钟家往来无白丁,使他的成长堪称完美。 盛名之下必无虚士,钟天明如今未过十八岁,却已经写过数篇精彩的文集。 随着文举到来,天下第一书院清风院也开始收人。 钟天明千里迢迢的来此,目的就是为了考进清风院。 清风院虽说考试问题奇异,但若说这么有名的才子都难以考入,那就有点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所以考生们并不关心钟天明能不能过关,只是很想知道他的答案,和他是否能够把得头名。 此时钟天明,娄青山,丰临林琅三人正站在那处榜单下,负手向上看榜。奇怪的是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要说也不可能相同,只是因为这表情中没有喜感,很是奇怪。 永安权贵的子女站在他们身后,压低着声音讨论着什么,有几个人的脸色与他们三人一样的难看。 拥挤的人群在他们的身后自觉空出了一片空地,不是因为害怕,更不可能是大虞的律法,是因为这些少男少女都是身世不凡,自身都有名望的人,下意识的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清风院很早就贴出了成绩,早已在那里等候的人,看过之后都很是诧异。 人群惊呼不已,在榜单的上面,理所应当的出现了三人的名字,但奇怪的是,他们三人谁也没有出现在榜单的最上面。 最上面的有两个人的名字: 白久、欧阳落。 ........ 清晨的阳光很浓,金色的光线把清风院前这座石碑照射的很神圣,石屏缝间淇水水面仿若都透漏着暖意。若有若无的薄雾隐默于当中,早早的来到这里查看成绩的考生们,望着屏上的名字,表情很是有趣。 探花榜上的欧阳落,除了实力不凡外,更是欧阳家有名的才女。昨日进院,由莫副院长亲自带领,所以她的名字的出现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可是白久呢,从偏远的城镇,几乎横穿大虞来到了这里,入永安城短短数日,谁会认识这样一位少年呢。 白久是谁他的名字竟然在钟天明的前面,他的名字竟然还在欧阳落的前面。 “白久,这个人之前有过什么出名的地方吗”有人看着名次疑惑的问道。 “我在永安城这几年也对这个名字闻所未闻”疑惑的声音更多了。 要知道在这座天下魁首的永安城中,有才却不出名的人,是极少的。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石碑影下忽然升起了一阵清风,很是突然,略带着永安花影阁胭脂的香气。众人略感疑惑,注目望去。 胭脂的香气自然随着人来,然而谁又能用的起花影阁这么贵重的胭脂,又能吹起这一阵清风呢 欧阳落随清风来到这座石壁下,欧阳家的才女自然有财力也有实力。她的出现让原本就略有骚动的人群,更加热闹了起来。 钟天明收回望向石壁上的目光,略作沉吟。旁人不认识白久,他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他也想不到,那晚看似寻常无奇,甚至有些不起眼的少年,竟然能拿到这样的成绩。 看到欧阳落随风飘落,自然也看到她眼神中的诧异,然而正当他准备开口时,却发现,欧阳落的目光不在他们,也不在石壁的榜单上,而是看着人群的某一处。 她看向人群,不知在看何人,最终目光停在了一处。 人们有些疑惑,发现钟公子的目光也在那处,进而疑惑变成了好奇,因此吸引了很多人注目望去。 被无数人注意下的那片考生,自然觉得这目光不是针对自己,所以识趣的向两边散去。 人群渐渐出现了骚动,不多时,便露出了里面的一个人。 一个正在努力向石壁靠近的少年。 …… 欧阳落笑道:“见过白公子。” 清风院前,淇水悠悠,石壁傲雅,她就像介于两者之间的事物一般,宁静而清雅。 这样的一个女孩对你笑一下你都会觉得紧张吧。 壁影下传出了惊呼声,莫非他就是白久,怎么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 考生们的目光很复杂,有疑惑不解有震惊难言,这样的题目竟然还能有这种答案。 钟公子毫无缺点可言的回答,竟然只得了第三名,欧阳落也就罢了,这白久怎么回事啊略懂是怎么回事啊 有些情绪比较激动的考生终于抑制不住喊出了自己的问题,顿时也得到了数人的回应。 欧阳落有些不喜的皱着眉头,语气却平和的问道:“莫非诸位是在质疑院内的决定” 似乎是忌于欧阳落话中的意味,人群的声音略低了几分,但依旧有人低声轻言。 就在这时钟天明在人群中响起:“清风院的院试题目向来以有趣著称,诸位一大早聚集在这里,自然不是为了风景。入院的排名,题目的答案,都是最有趣的问题。” 欧阳家与钟家都属于世家,私下自然有来往。何况那一夜陋巷中四家族商议之事虽然没有结果,但也给了三人一段相处的时间。 不过,钟天明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白久身上,笑道:“白兄博通古今,只是今日这个答案实在难以服众,若白兄有更好的解读,还望说出来,也好为大家心中的疑问解惑。” 年轻总会气盛,这不关乎修养,而是人之常情。今天榜单上的名字有钟天明,但却很奇怪的不是第一名,他自认为他的答案和问题是相照的,以及他对自身才华的骄傲。读书人既然不会修行,那就是一个普通人,眼前的这位少年很明显也是一个普通人,既然都是普通人,那我钟天明为什么会不如他 听到钟公子都是如此回答,其他考生自然更加肆无忌惮了,追问的声音越来越多。 白久还未说话,欧阳落眼神却逐渐变冷,四周缓有清风而至。 就在这时,从壁影后忽然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因为卷子是竹山上的人出的,而他的答案竹山上的人喜欢。你们还有问题吗” 一位身穿深色大褂,手中握着一把竹扫帚的老妇人,不知何时从壁影后走了出来。她佝偻着身子,带着人群脚下的灰尘,慢慢的走了出去。 …… 看着这位消失在远处的老妇身影,众考生很是愕然,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了。并不是因为说话的是这个老妇,而是因为这老妇所说的话。 竹山认同的人,实力,势力……所有的外在都可以说明了。 一句话,明理的人自然明白。可是有些人并不这样认为,有些人以为白久是走了大运,有些人却很气愤得向那远走的老妇说道:“她以为她是谁啊” 就在这些少数的人准备追问时,却发现白久与欧阳落两人,早已经不在这里。 趁着众人回头望远去的老妇时,欧阳落拉着白久,早已走上了淇水的桥头,接着消失在桥下的人群中。 有人看向了钟天明,似乎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些什么。 而钟天明望着两人的离去,眼中闪过一丝淡色,自嘲的一笑,伸手招揽着娄青山与林琅,随着几名永安城的贵女,也就此离去。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章,吃一碗豆花鱼 走过淇水岸头的石桥,越过那段老旧的青石板,白久与欧阳落两人汇入街上的人群,向着更接近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一个巷子里。 这巷子很短,地理位置却极好,不远处的一旁就是清风院,学院下学后,这里总是聚集着很多学生。 这条巷子不出名,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只有清风院的学生们称它为后街。 它距离清风院的大门有一段很远的距离,然而离后门却很近,来这里吃东西的,都是那些早已熟知的老生。 欧阳落拉着白久走了进去,就像是热恋中的女子拉着恋人一样。白久显得很腼腆,欧阳落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就这样,走进了巷中一家很寻常的店。 清风院紧临淇水,而后街又在院的后面。淇水中有一种鱼很好吃,在这里烹饪之后便称为豆花鱼。 淇水中肥美的草鱼经过特殊的处理,豆腐切片加热,放入辣椒花生等调味,最后一起放入巨大的陶器容器中,热热闹闹的端上来。 最简单的食材,却有着最地道的美味。 陶器升出浅浅的热雾,从酒家向外溢着,混着那些鱼肉的醇香,在此初秋之时,很是诱人。 今日的生意有些冷淡,或许是不到时间,正是学生新老交替之时,以往热闹铺子里,如今只有两张桌子上有客人,一对像是院中的老生,另一对则像就近的商家。 白久欧阳落两人走进去,还没落座,便听到了那对老生的谈话。 一人说到“今年的招生,很是意外啊。话说那个白久是谁从未听说过,竟然争了那西离钟天明的名头。” 另一个笑到:“前面的第一听说来自东洲,去年的第一又是北燕的,若今年的再是钟天明,好像我们大虞没有人一样。不过幸好,杀出个白久。” 那名学生说道:“昨天招生,前院的感应石亮的差点让钱教习一口茶水噎着,惊起了很多后院的学生,听闻才知道,原来是探花榜欧阳落。” “那欧阳落来我们这个书院干嘛她不应该选择天择吗那里才是她那种天才该待的地方。” 那名学生摇了摇头,忽然笑道:“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读书呢或者呢,想被更上边的竹山看上。” 对面的学生连忙摆了摆手,说到:“算了吧,竹山可不比紫衫院,那里可一点也不缺天才。” 白久跟欧阳落进来后,这两人抬头看了一眼,仅仅只是在欧阳落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便收回了目光。 很明显不认识,看来有名,也不一定谁都知道长啥样。 ....... 这家的桌子很干净,容易生油的地方却没有丝毫的油垢,两人找了一个角落里位置坐下,欧阳落很熟练的叫了一道豆花鱼。 老板如他的店一般,是一个很干净利落的人。在他的眼中,白久和欧阳落只不过是清风院一对很寻常的学生,自作主意点了几道小菜后,便去后厨准备了。 角落里就只剩下这两人了,欧阳落轻轻挥手,轻描淡写的便把周围的声音隔绝了,她看向白久说道:“世家的人总会有一些骄傲,而世俗的人则会追随着起哄,即使是清风院也改不了这骨子里的性情。” 白久问道:“你不也是世家的人” 欧阳落回答道:“我是啊,我也很骄傲,只不过我更喜欢清静。那你呢白这个姓,当年在大名城可是赫赫有名。” 欧阳落姓欧阳,世家之人,她知道当年白家在大虞的名气要远远高于欧阳家,不过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在之前的四大家族中,白家与陈家向来不合,这是公认的事实。 所以那一夜四大家族私下的会面,让欧阳落不理解的是,陈家派来的小辈,竟然会姓白。 白久自顾自的倒了一杯白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笑着说道:“并不是所有的白都是大名城的白。。” 欧阳落眨了眨眼睛,略有几分动人,她说道:“如今你可是清风院的第一名,过了今天,半个永安城的人都会记住你的名字。所以,你为何一点也不觉得兴奋要知道,钟天明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历年天齐四院的前几名都会在大榜上公布,位于城中,最宽广的神武道上。 白久说道:“出名对于读书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不还有另一半吗” “另一半自然是那些只会修行和不问世事的人,大虞文以治国,况且这次的题还是竹山上的人出的,而那位女教授说的话该如此霸气,你要出名了。” “女教授哪个女教授”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欧阳落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就是那位最后帮你解围了老妇人。” 白久有些诧异,疑惑的问道:“是她可是老教授怎么会想着扫地。” “读书人的事情,谁知道呢”欧阳落轻轻耸了耸肩。“她是清风院一位有名的理课教授,只不过年纪大了,数年前便退休了,这样的人,谁都不会让她拿起扫帚,是她自己想锻炼,自愿的。” “原来如此。” “再过两个月,文举和武举就要同时开始了,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听了欧阳落的话,白久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文举的话,我听说可以利用清风院学生的身份直接参加,这个可以试试。然而武举,欧阳姑娘你看不出来吗我没有修行。” 那两位清风院的老生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来离去了。店铺里面,也只剩下了欧阳落白久两人对坐。 欧阳落问道:“不会不能” “我不知道,只是没有修行过。” 她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少年,想着如今自己已经是入魄上镜,而从他的体内却感受不到一丝的真气波动。为什么呢难道远到而来的他真的只是为了读书,或许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跟大名没有一丝的关系,而且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很年轻,眸子很亮,眉眼却这么低垂呢真是奇怪。 似乎是感觉到了欧阳落的目光,白久也回望过去。 初秋的风微凉,然而店铺里却是温暖,外人看来,两人就好像含情脉脉的一对。直到…… “美味的豆花鱼,二位请慢用。” 老板端上来一锅热腾腾的豆花鱼,打断了两人看似含情的注视。 陶瓷容器中泛着白色的泡沫,那是鱼肉的营养所在,调味品的恰到好处,更是风味异常。与别处的不同,这里的容器外看不到一丝的油脂,难怪连桌椅都如此干净。 接着几道小菜也被端了上来,两人开始了用餐。 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或许更是因为这豆花鱼真的很好吃,而鱼刺也很难剔除。 安静的角落里,除了能听到碗筷的声音,便只有远处厨房里的声音了。 白久长大至今,正是年少,白家的记忆很浅,只是那些血腥的画面时刻提醒着他,那是仇人。若不是陈二哥的相救,他五岁的时候便跟家人死在了一起,在那遥远的青山岭中。他的名字也时刻的告诉着他,他要活的更久一些,他要变的更强。 他要证明给世界看,白家没有错,朝廷也并不是对的。 小孩子爱分对错,但大人只看结果。 他想看世界,那世界又怎么不想看他呢。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章,入院 成绩出来的第二日,清风院开始了正式的报道。 天蒙蒙亮起,永安城内的行人还很少,有些店铺才刚刚开门时。数十辆烙有清风院标记的马车便已经向东城驶去。从马车的数量可以看出,大部分的学生还是选择住校的,对于如白久这些走万里路来到这里的学子,校舍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穿过宽阔的神武路,与数辆马车相随。 朝阳下的淇水升起一层淡淡的水雾,朦胧中更有一种出尘的美感,水中的白帆如影随行,破水而出,此情此景更添几分新味。这边是淇水两边,水云街的由来。 秋风得意好马行,一朝看尽永安花。白久感觉自己很舒畅,似乎这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后。不多时,远处的薄雾中出现了一抹绿色,接着越来越大,原来是一片生于河中的竹林。 那片竹林生在河中,更在清风院内。 望着青色的大门,时间更使其添了几分翠色,仿佛不老,仿若成长。清风自来四字更是意境非凡。 马车停在了院外,学生们纷纷下车,相互辑手行礼寒暄,竹门前早已有老生等候,接待相映,清风院内顿时热闹了起来。 年轻的学子报出自己的姓名,想住校的学校自有安排,白久穿了一身很朴素很干净的衣服,在这人群中并不显眼,然而依旧有人发现了他。 昨日的榜单,以及今日那里依旧写着白久的名字,除了稳胜西离钟天明三人之外,更是压过探花榜欧阳落,这使白久这个名字,在一天的时间里便传遍了清风院。院门外正在寒暄的同学见到他,并没有因为嫉妒情绪避而远之,,而是热情的迎上来,又是好一番的问候,自报家门等的对答。 几年前的白久对清风院并没有什么了解,时至今日他才有了些认识,比如它身后的竹山,比如无数清风自来的贤士。 院内的钟声清幽响起,学生们放弃了交谈,在晨光与薄雾中前行,与老生相交,开始了一天的计划。 刻意放缓步伐的白久走在人群的的最后方,迎着朝阳看着清风四字,心头微微一动,不但没有加快步伐,而是认真的看起竹门上的字迹,光影斑驳,清风缭绕。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 他忽然笑道:“原来如此。” ....... 在与迎接的老生交谈后,在他人羡慕与敬佩的目光下,白久顺着一条清幽的小路,走进了院内。 听闻这个初试第一名的人也要住校时,那位迎接的老生,看了一眼手中的薄册,不免露出些许的诧异。接着将白久带到了一个地方。 院内早有准备,或者说是院内每年对此都有所准备。 清风院远离教舍的地方,顺着一条小巷一直往里走,不知多久时出了巷道,眼前聚然一片开阔与明亮。 那是一大片的湿地林泽,紧邻着淇水,正是河岸。白久从远处看到的那一片竹林,一半就出自这里。竹林深处有几所的屋舍,都是木质的结构,那名考生就将白久带到了其中的一间。 临水隐竹,因淇水而而生的水泽,更是是生长着绵延不断的芦苇,此时因为秋风的萧瑟而略显青白。湿润的风从泽畔的林间穿过,再过青白的芦苇,霎时的清爽宜人。 两人在湿地旁的石径上走着,白久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那名考生将他带到了房内。 “白师弟,你以后就住在这里。”那名老生接过白久的包裹,将他放在了床上。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屋,虽说只有一层,但空间却很是宽阔,不管是桌椅还是床铺,都十分的干净,这时他打开了窗户,阳光照进,更是温暖动人。 这样的房间能有几个 这位老生估计想到了白久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学院学院的规定以及制度,每年新生初试的前几名都会被安排到这里,除非你不选择住校,这里可以说是清风院最清净的地方了,白师弟你看那里。”说着他用手指向了一个地方。 白久顺着看去,只见透过青白的芦苇,在那被竹林包裹的地方,有一座三层楼的建筑。 “那是学院的书楼。我们清风院是读书人的圣地,那里更是如此。学校这样的安排,是让你们这些有希望的人能更好的读书。清静且方便。” 白久有些疑惑,他听说过清风院的一些事情,所以他问道:“那藏书楼呢” 清风院有楼其名藏书,几乎汇聚天下所有籍,而且传闻藏书楼的最后一层有一把来自天外的剑。 天府五洲有仙界的传闻,或许有所虚假,但是那把剑确是当年虞皇亲自放上去的,并且说道:“此剑只应天上有。” 似乎早就知道白久会有这样的问题,接引的老生自嘲的笑了笑,但却很憧憬的说道:“藏书楼不同于别的书楼,那里是当年院里的先贤与竹山上的前辈一起建造的,里面的每一层都有玄妙的考验,若不是修行者是登不上的。我至今也只是远远的看过。” 白久听后,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那名老生似乎也以为白久不会修行,反而安慰的说道:“师弟也不用太伤心,这世间能修行的人本就很少,我们这些书生也是国之重器。” 白久揖手说道:“多谢师兄,其实我至今为止都还没有修行。” “没有修行”这名老生很是惊讶。 “因为一些原因吧。”白久说道。 那名老生的神色更不自然了,他忽然发现这位新生,虽然学识不凡,但是对于修行的理解似乎太过浅淡了。 “白师弟,学问很重要,但是修行更为重要。学院虽说不在意学生的修行,但也并非不重视。每届的潜龙试,我们学院都会有人参加。而且名次还很靠前,若非如此,天齐四院我们又怎么会是第二呢。我们不能与只注重修行的天择院比,但是书生也并不是百无一用的,学院最为重视那些有学识又能修行的学生,因为大道三千,书生更能理解当中的奥秘。” 白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一些问题。 那名老生接着说道:“白师弟若还没有修行的话,可以去书楼看看,那里面有对修行启蒙的书。” ……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这是恒古永存的道理,或者说是最朴实的一种方法。 修行是这个世间最玄妙的东西,它的存在包罗万象,每一种不同的方法都有不同的结果,然而只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启蒙。 从大唐甚至更久远的时候开始,启蒙就已流传世间:修行者感悟天地气息,化真气游转周身,最后归为丹田气海,这便是凝气。 凝气的方法很简单,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感悟,真正的放空心神。 白久没有试过,但是他对方法却记忆犹新,因为他很早就读过那本书:《初门》。 陈家有一座塔,层层如一,气势如虹,白久习惯称之为武塔。那里藏有修行方法无数,白久的少年游,就是在那里进行的。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一章,我的世界 读书之路漫漫修远,修行更是比之困难无数。 从陈家到永安,白久走过很远的路途。一路之上,他更是看过很多的人,听过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更多的都只是修行。如今到永安城,不管入学的测试,或是与欧阳落的交谈,都在说明一个问题,修行很重要。 秋风很凉,夜晚的更是如此。 本是淡白的芦苇在月光的作用下变的荧光洁净,仿若有水纹流转。因淇水而出的沼泽,散着淡淡的湿气。 这个地方会让人感觉很舒爽,更不用说居于这里的白久。然而白久此时却感觉很热,或许是因为他很兴奋很是紧张。 他决定要修行了。从未经历过的东西,自然会紧张兴奋。 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读书,记住《初门》的内容,这本数百年前就在世间流传的书籍,内容依旧不变。王朝的更替,也没有掩饰这本书的光芒,它是世间最寻常的一本书,却也是最重要的一本。 万卷书早已在腹中,内容尽在心臆。对于修行来说,这或许就是先天的优势吧,他已经比平常人提前出发很久了,他以读书的形式模拟了自己的修行,他已经走了万里路,那么理所应当的会比别人先到达彼岸。 白久向来很自信,对于读书更是如此,如今确定了一些事情后,便更加的自信了。夜色很浓,明月尽显光明。正如他开阔的胸臆一般,如此明亮,哪里会畏惧前路的黑暗 书中的字,从他的脑海最深处浮起,从他十岁那年的记忆里回来,变的异常真切,接着渐渐释放出某种气息,与书中的那份描写相似,与之文字,在他的思想世界里不断的交融。 所有的都是完思考的,他渐渐的思考,越来越真切,以至于最后,他到了一个地方。 所谓明心通达,所谓融会贯通,白久再想原来这么的亲切。 房间内的灯光很暗淡,然而月亮却明的异常。淇水河畔的清风院还是如此的安静。 忽然之间,房间内响起一声轻鸣。 这声音来自天地之间,很细小很宏大。 林泽湖畔吹起了一阵湿润的风,萦绕屋外。 白久感觉这风来的很真切,很像他此时的心情。 一股暖流已汇于胸臆。 神识的凝聚原来如此简单。 《初门》中有一段奥义的文字:接天地,明自理,聚神识,方自观。观自己,见一片天地。白久此时的状态以接天地,思考中更明自理,那一阵湿润的风正是神识凝聚的结果,,如今只剩自观了。 然而如何自观初凝的神识很弱,更是稀薄,它不能散出体外数米的距离,也就更不能远观天地了。它能做的只有自观。以神识观身体,轻而易举的透过衣衫和皮肤,进入身体的最深处,然后将遇到的一切反馈回来,这便是所谓的自观。 那是一片很奇异的天地,自身的世界,属于自己的构造。 凝气的最后一步,便是自观身体,进入自己的小世界,明了规则,凝聚真气,汇于丹田气海。 小天地依旧是天地,当白久以书中所讲的动念时,他那薄弱的神识便成了天地间的一缕清风。他在寻找,或者说在准备,一个可以让他凝聚真气的地方。 模糊的视线,变幻不停的光线,所有的一切构成了无数奇幻的画面,隐隐约约,简简单单,仿若老友如此相识,又仿若新朋,那般陌生新奇。 ........ 那是一片壮阔的平原,与白久看过的完全不同,平整完美,伏卧千里。平原后,是一片连绵山脉,雄伟壮阔,比之秦岭更盛一筹。现实中的白久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地貌,没有山谷,没有沟壑,只有一点那就是干燥,或许这里缺少的只是一场雨。 一场初雨,润泽大地。 白久动念之间,天地就有所回应,仿若巨风吹过山脉,飘荡于平原之间。一声声仿若怒吼的声音,开始了回荡,这是世界对其的回应,或者说是新世界到来的一声呼吸。这个声音何其洪亮,何其雄壮。 那么接下来就是凝气了。 屋外的天空中,空气好似出现了凝结,那阵波动很是弱小,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然而它却是真正存在的。林泽湖畔,对其有了回应,竹林升起微风,白色的芦苇齐齐弯腰,隐藏在林中深处的水面也荡起了波纹,这一切都是天地气息的涌动。 白久体内的小世界上空,忽然升起了一层薄雾。对于外面得世界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小世界里却放慢了无数倍,那层薄雾越来越大,渐渐的将要充斥整个天空。 ………… 清风院深处,与白久所居正好相对的地方,那里有一座九转高楼,其上有匾牌竖立三个大字——藏书楼。 当白久体内的小世界薄雾凝结时,位于藏书楼的最高层处,忽然升起了剑鸣。 清风院中一处房屋,正在闭目中的莫副院长忽然睁开双眼,眼神中的淡然,被一种诧异所取代。 紧接着,他的眼神转瞬凝重。 “仙剑的剑鸣” 只是一瞬间,他就已消失在了屋内,与此同时院中有数道难以目视的残影闪现,再次显露身形时,便已经在了藏书楼的最高层。 藏书楼层层都有玄妙的考验,然而莫副院长却能直接无视所有,可想而知他的修为有多深厚。 仙剑在一把鞘中,那是天齐四院院长合力,融合无上法门铸成的剑鞘。用途并不是藏剑,而是用来压制仙剑的剑意和其中不断涌出的浓郁仙气。 那是一种更为纯正的真气,纯正的几乎不含任何杂质,它来自九天,不属人间之物。或许对于仙人来说,这就是修行的根本。然而对于人间之人来说,它太过纯粹。这也使得它不再有用,反而是一种毒。 莫院长的目光凝重十足,他伸出右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剑鞘,只是一瞬,便被数道涌出剑鞘的凌厉剑意逼退。然而他没有就此收手,反而手掌轻轻抬起,其上有金色光芒流转而动,然后对着那不断闪烁的剑鞘,直接按下。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二章,我以身观沧海 莫院长的衣衫无风自起,缥缈而动,他的手掌却不颤一丝。 一掌就是一道念,仙剑旁升起了一阵风,其间有层层玄妙,刹那便隔断了所有仙气。 世人皆知,清风院的莫院长是一位念力雄厚的大师。真气所化念力,修以精神之道,这样的人在整个中洲都少之又少。 只为为数不多的人才见过他出手,大虞建国百年,能让他出手的事情太少了。除非是大事,就如今天一样。 仙剑在颤抖,在鸣响,或者说它在兴奋。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仙剑兴奋呢那从剑鞘里散出的气息,是仙气,也是剑意。 如遇见猎物般的兴奋,如对战斗的期待。 张扬且狂躁。 自从虞皇将仙剑放在藏书楼顶层后,数年的时间这把剑从没有如此兴奋过今日是为什么呢 ....... 数十年前,天生异象,万里落雨。这场雨过后,只有修行者才能感受到,天地气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浓郁,仿若世界经历了一场换气。 人间前所未有的新颖,更前所未有的强大。无数的修行者借着这场雨,破开了自己的心障,入境成功。三大榜单上都有新人入驻,一位位强者黑马,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修行界迎来了百年不遇的盛事。 对于凡人来讲,这一年的所有的作物收成都很好,大虞最辽阔的牧马场青草肥美无比,北方的水果收成极好,南方的海鲜产量更是往年的数倍,山中河畔吹起的风更是宜人,仿若还有那么一丝清甜。。 十几年前,一把剑从天而降,落在了南海海岸,海浪翻腾雷霆咆哮,虞皇亲至,收回了这把剑。 没人知道这把剑的由来,也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把剑会散出如此洁净的真气,或许这是什么预兆。很多人都在猜忌,然而更多的人目光转向了竹山,因为竹山开始问世了。 一场雨落下,竹山的弟子开始问世,这是谁的决定不言而喻。竹山是大虞文圣凌来教育弟子的地方,传闻中弟子三千,可是到底有多少没有人知道。若传闻是真,那么三千弟子入世,文圣必定从这场雨中看到了什么。莫非真的有仙境,或者这是什么预兆吗不管是什么,这当中一定有问题。 正当大家对此怀疑时,虞皇将这把仙剑放在了清风院藏书楼内,并且集天齐四院四位院长的真气,融会贯通筑了一个剑鞘,封住了这把剑。这个举动更是让天下人不解,所有人都知道,在竹山没有入世之前,清风院便是竹山的俗世代表,这样的做法,无非是将仙剑侧面的交给了文圣。 这是信任吗或者是一种暗示。如此天下人便确定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把剑不是凡物,或许真的跟那个传闻一样,它来自那个数千年才开启一次的仙界。 数年来,清风院来了无数的人,这里也包括修行界传说中的那几位大人物。即便他们如何的参悟,也始终无法消散其自身的剑意,人间的一切术法,仿若与之有一道天堑沟壑。 然而就在今晚,这把剑竟然出现了剑鸣,散出了剑意。 ........ “它是在渴求什么吗” 不知何时,莫院长的身旁多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 这位老者的手中握着一个茶壶,看似泰然自若,实则也早已紧张至极。 若白久在此,定会认得这个人,这位正是入院招生时,那位测试修行的先生。 “一定有问题,这把剑从未如此,它在求战,它散出的剑意是一种宣战。”莫院长的脸色很难看,更是有着苍白,刚才的那掌耗费了他太多的念力,即便是他也有了透支的征兆。 “然而这会是谁呢莫非又是传说的仙界” 老者沉默,然后说道:“仙气可以封锁,剑意却无法压制,院中有事或者是城中” 听到这句话后莫院长的眼神中闪出了一抹淡色“若真是如此,传说中的莫非要变成现实吗!” ………… 当他的神识化作清风拂过小世界时,白久看到了那座比之秦岭更雄伟山的背后。 那是一片很宽广的湖,或者说是一片海,因为白久看不到边境,他的神识拂过山巅,看到的只有茫茫一片的黑色,光线不入,颜色不入,远方的一切更是不入。 这是一片黑色的海洋。 白久的神识继续向前,落到了这片海的岸边,他看着这片海很是茫然。这是什么 这世间不乏有描述体内世界的书籍,书中介绍最多的无非是山峰,平原。或者还有那些先天经脉断裂,所产生的满目疮痍的峡谷。然而从未有一本书中提到过,初见的小世界里会有一片海洋。 修行者的小世界中是会有海洋的,那是当你修到至高境界净观之时,才会产生的,那证明的是你体内真气的无穷无尽。海洋中的每一滴水,都是你真气的凝结,那一片海所存在的真气又该有多少呢 白久在想眼前的海洋莫非就是书中所介绍的,净观海。可是自己刚刚初悟怎么可能! 忽然的有一阵风从海面上吹来,它吹过白久神识,被其身后的山峰阻挡,开始回荡。似乎的传出了一道声音,白久不懂,但是他明白那是一声呼唤。 这片海,在呼唤着自己。 白久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初门》所写的凝气海,化真气。他头顶上空那一层逐渐浓厚的白雾,正是他在做的事情。然而呢他的小世界里,竟然就有一片海。 这是真气凝结而成的吗 白久不解,所以他打算试试。 从天空到海岸或者万里,或者只有一指的距离,白久动念,他的一缕神识,便从天空落到了海面。 仿若干柴遇到烈火,就像一根火把,落在了漫山遍野的枯叶中。 如此便是燃烧。 黑海变成了一片火海。 没有灰尘,没有声音,有的只是火热,和那一缕升起的黑雾。 干净透明的火焰,带着无数的高温,炙烤着天空。 白久觉的很热,这种热来自心神,来自胸臆,更来自他的丹田气海。 他的心脏快速的跳动,血管里的血液快速的流动,衣衫瞬间被汗液打湿,接着便被蒸干。 他的头顶出现了一个气旋,屋内竟然升起了一层薄雾,外面林泽湖畔吹起的风更大了一些。 接着,从清风院的深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剑鸣。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三章,惊醒永安的剑 寂静的长夜被响彻云霄的剑鸣打破。 仙剑并没有动,然而剑气已经升起,它透过剑鞘,透过那被念力封锁的压制,瞬间便已冲出了藏书楼。 剑气如虹,直冲天际,仿若要将这夜色斩为两段。 藏书楼顶层,莫院长的脸色十分难看,刚才的一切太过突兀,即便是他也来不及出手,更不用说阻止了。 然而那位白发老者却动了,在仙剑几乎颤鸣的瞬间,他向前挥了一下手。 茶壶里的水化作了一道水幕,挡在了那道剑气的面前。 茶是普通的清茶,还散发着温热,然而里面蕴含的却是老者强大的真气。 一道屏障瞬间而成。 这位老者在清风院中的地位不如莫院长,但是实力绝对是只高不低。 仙剑的剑气遇到这层水幕,只是一顿,气势便失了一半,然而依旧无法阻止它的升起。 这把仙剑,在今晚的夜色中,完完全全斩出了它的剑气。 …… 白久的脸色很红润,他的身体升起了一团火,他在出汗,他在发热,他更是在痛苦。 小世界内他的神识无比微弱,然而眼前的火焰却可燎原。 黑海在燃烧,在蒸发,升起的雾气却并非黑色,相反而是一种很纯净的白色,这种白洁净无比仿若透明,比之白久从天地中吸取的气息还要纯净。 白久不明白,这蒸发升起的雾气分明是真气,那么这片海也就是一片真气凝结形成的海洋。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体内会有这样一片海。 海上的雾气与天空的雾气相结合,白久小世界内的那层薄雾,已经变的浓郁无比,然而它们还在增加,还在凝聚,直到它们触及了地面。 忽然的,有长风从那座雄伟壮阔的山脉不同的地方,相继吹来。 它们来自山脉的最低处,来自每一座高山的相接处。来自大地,来自崖间,来自这个世界的四面。 这是冷风。 浓雾开始了凝结,然后小世界内,开始下雨了。 …… 就像白久不明白它的身体一般,清风院的师生们也不明白先前的那一声剑鸣从何而来。突然被惊醒的他们纷纷走到屋外,看向天空,接着看向了丛林深处,那座藏书楼。 一道蓝色的光影在清风院的上方环绕,在这幽深的夜色中很是显眼,仿若搅碎了黑夜,而那道光影的尾巴就连在藏书楼的最高层。 这或许是人间第一次见到仙剑的剑气,没有人想到过它竟然是蓝色的,也没有想到过它竟然如一条长蛇。 “它在寻找着什么吗” 这是一件很奇异的事情,师生们很容易便能联想到藏书楼内的仙剑,他们深知仙剑的不凡,也更知道这把仙剑是一个未知。 人类都有对未知事情的害怕,然而他们却没有,如蓝海般的剑气搅碎了夜空,他们震惊,诧异,不解,却从未有过害怕。 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是清风院,这里是永安。 有虞皇,有双圣,有文武七斌,阳光之下,世上仅有的几位大人物都在这里。 这是人间最强的地方,若真有传说中仙界,若这把剑真的是传说中的仙剑,那么他们看一眼,不管怎样,又何妨。 很快的这道蓝色的剑气便惊醒了整个永安城,吸引了整座城的目光。 ........ 天齐四院从夜色中苏醒,学生们纷纷走出屋外,看向了剑鸣所起的天空。。 竹山之上,清风依旧,竹海摇曳,有名黑衣书生站在了竹海之外,举目远眺,腰间长刀欢呼雀跃。 紫杉园内,武圣大人从睡梦中惊醒,他疑惑的看向窗外得天空,询问着早已在屋内等待的两位年轻人,发生了什么 皇宫内,虞皇被宫中的惊呼吵醒,他身披着一件很薄的罩衣,站在宫殿二层的楼阁上,惆怅的看着天空中的那抹蓝色。 永安城醒了,很多人都在看着。 然而如此多的人中,只有一个人除外。 竹山背着永安城的那座山崖上,有一条极其宽旷的瀑布悬挂在那里,水面倒映着漫天星光,何其的闪耀,明亮亦清丽,仿若天际,仿若银河。 有一位老人坐在瀑布一侧,他看着水面,水面上倒映着整座清风院。他的目光一直在一处,那里有一片竹林,还有一片屋舍。 文圣大人在看,十几年前那一场雨,他察觉到了不同。今日,仙剑散出了剑气,他从清风院内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波动。 ………… 更早一些的时候,柳洵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忽然间窗外有清风吹起,青白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感觉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静静的合上书页,走出了屋外。 这里是清风院的林泽湖畔,即便如此,深夜里何来一阵如此清爽的风呢 天气微寒,夜色幽深。即便是喜欢夜读的学生,也早已经回到了房中。 他很久没有走出过房门了,片刻后便停在了一座屋外。 清风来自这里。 他是清风院的骄傲,青云榜前段的剑道强者,清风柳洵。 院长梅寒香是他的师承,他是清风院的大师兄。 今夜,他感受到了不同,这里的天地气息在异常的涌动。 他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问题是天地气息涌动的太快了,远远高过了寻常,这就让他有些疑惑。 他知道有人在这里破镜,然而是哪个境界。初识,凝气,身照,入魄…… 每一点都很像,因为这气息涌动的太不成熟,吹起的风很容易让别人察觉。然而这气息又是那么的强大,如此的纯洁。 他在思考,他在看,他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房屋。 就在这时,房屋内忽然升起一丝火热。 于此同时,远方的藏书楼内生起了一声剑鸣。 柳洵眼中全是震惊之色,他急忙转身望向天空,他看到了那道从藏书楼内升起的剑气。 “仙剑动了师傅呢” 他有些焦急,他的脚下升起微风正要前去藏书楼。 然而他却没有,他看向了自己的身后,那座屋内传来的温度更加火热了。 “这是气海在燃烧” 他有些不相信,昨日书院招生,竟然召来了如此天才吗。要知道只有净观方能凝气海,而在这世间净观的人数,屈指可数。 会是谁 柳洵不动了,他思考了一下,只是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若真的是燃气海,那么那个人所承受的痛苦将是无比巨大的,这个时候根本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一星点的伤害,便会让他魂飞魄散。 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他决定为这个人护法。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四章,仙剑的最终目标 剑出,清风院的上空被蓝色所取代。 寂静,安谧,冷漠。 仿若无穷碧蓝的杀意,如潮水般在天空中扩散。 云层被撕开,带出数道笔直的云线,看着就像箭一般。 终于有平民看到了它,接着是无数的民众看到了它。有人开始了惊呼,有人开始了祷告,然而更多人是震惊,是枉然。因为这蓝色散出的是很冰冷的寒气,城中温度也在不断的下降。 永安城的政府官员赶到了,他们开始慰问平民,并且要求他们回到家中,关闭门窗。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永安城的人们也看了那道蓝色很久。很奇怪的是,它冲出藏书楼直达天际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行动。 它一直环绕,或者它是在寻找,然而任谁都能感应到,在这个过程中,它在逐渐的变弱。 事情就这样结束,仙剑只是出剑而不用,然后一切恢复平静,会是这样吗 没有人会觉得会是这样,因为它越弱,给人的感觉越是狂躁。 它旋转的速度再加快,光芒越是收敛,就越是可怕。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毫无理由的下一刻,清风院上空的夜色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仿若无数的流星坠落人间,天空在这个黑夜里变成了蓝色,比之白天多了些许的幽深。 平民们一个个躲在家中,被严令不能出门,然而从窗户中看向外面,整个眼前都是蓝的。出了什么事 仙剑的剑意停止了,它收回,变弱,接着分散了。从地面看去,仿若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接着化作了一场流星雨,向四周散去。 这不是普通的流星雨,每一道光芒的背后蕴涵着的都是仙剑碧蓝的杀意。 若是让他们落在永安城,必定是一场灾害。 永安城的夜空响起了一声厉啸,接着是警钟的声音。 无数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一切太过突然。 就在此时,一道霸道的力量忽然从紫杉园内轰出。 那是一道刀光,浩浩荡荡仿若能将整个天地一分为二。它从北城而出,闪耀着夺目的紫色,瞬间便阻下了几乎一半的蓝色剑意。 整个永安城为之一震,半数的天空渲染成了紫色,紫色刀光与那蓝色剑意碰撞的声音更是洪亮,仿若将天空的空气全部炸裂。 “这是……武圣的刀!” 如今在仙剑散出剑意爆裂成如流星般的剑雨时,武圣终于出手了。 恐怖的碰撞声落下,淇水骤乱,河岸上生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碎石簌簌落下。 正当众人还沉寂在那一刀中时,从永安城的一侧,东边的那座竹山上,一道银河磅礴而来,它的的出现,直接如幕布一般横在了永安城的上空。 月华如水,星光夺目,银河怎会一般。 如流星般的剑意,落到了银河上,仿若雨水滴入了河中。 广阔的银河泛着波纹,如人间最美的烟花一般。 原本恐怖的蓝色流星雨,瞬间化为了乌有,里面所蕴含的剑意,更是烟消云散。 天空的景色是极美的,如此瑰丽的景色,是很难想象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里了如水的波纹终于渐渐敛去。 高空中如雷般的气息对冲声也渐渐消失,代表着仙剑的剑意也终于消散了。 银河升起,渐渐隐去,与真正的星空融为了一体。 永安城再次归为了黑夜,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人们站在自家的窗前,学生站在宿舍的屋外,官员站在大街小巷上,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双眼,再次向夜空中看去。 夜空里什么也没有,银河渐渐的隐进黑夜中,一切的迹象已经消失,天边的那一抹紫色也消散了,仿佛先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夜重新恢复了寂静。 “这就是双圣的实力吗” 看着天空中的画面,莫副院长轻声叹息道。 白发老者走到他的身边,轻挥衣袖,无数金色符箓从袖中飘出,浮现在那再次沉寂的仙剑外。 “文圣大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出手了,我觉的他早已勘破了逍遥,不知走到了哪一步。” 莫副院长看了他一眼。 若果是真的,竹山的地位岂不是又要高过紫杉园。 然而包括双圣虞皇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而这个细节才是仙剑的本意。 在仙剑的剑意爆开后,几乎所有的都化为了流星雨洒落人间,然而只有一个借助这漫天流星雨,落在了清风院内。 仙剑暴动的原因无从得知,可是从它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它的真正目的并非整个永安城。 它在寻找。 它寻找的目标,也在它爆开的一瞬间出现了。 …… 片刻之前,柳洵站在林泽湖畔一处屋外,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充满蓝色无穷杀意的天空,充满碧蓝逐渐削弱的剑意。 直到剑意爆开,化作流星。直到武圣出手,紫色漫天。他的表情都没有发生过多的变化。 他的神识一直充斥着周围,没有移动丝毫。 然而,在竹山那条银河出现的同时,他忽然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天空。 隔着秋风,隔着杀意,他看到了那道透过银河的剑意。 他的面色忽然凝重了起来,身体上那件简单的白衫开始了不自然的飘动,他右手边的剑,出鞘了一半。 他很清楚的明白,这时没有人会注意那一道剑意,自己的师傅也不可以。 因为那道剑意,太轻了,太薄了。若不是他肉眼所见,他也无法发现。 那道剑意,没有光芒,它隐没在黑夜中,像是一道幽魂。 柳洵就这样看着,他的神识开始了扩大,如一条绳子一般,紧紧的拴在那道剑意上,别的人看不到,他看到了。 他的身后有人,在屋内。而那道剑意的目标正是这里。 他决定迎上这道剑意。 仙剑的剑意。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五章,清风柳洵 天府五洲是有仙界传说的,若传说是真,那么藏书楼上的剑就真的有可能是仙剑。 人间的剑何时都会有,然而天上的或许只有这一次了。 想到这些,柳洵觉得有些紧张,然而更多的却是兴奋。 对于剑道的修行者来说,人生最快意的事情莫过于有自己的剑道,接着就是战胜这世间最强的那把剑。 柳洵也理所当然,他是青云榜前段的剑道强者,他是清风院的骄傲,当然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他的骄傲自然是他的剑。 他的剑是清风院藏书楼里的一把名剑,其名若水。 他的剑道在那一个秋日成功,其名秋阳剑。 之后的柳洵,一步从朝鸣榜进入到了青云榜,直到如今,成为了前段的强者。 他的经历看起来理所当然,实则付出永远是背后的事情,一步步走来的人,都有骄傲和坚持。 ........ 柳洵看着那道隐约的剑气,接着拔出了自己的剑。 若水剑在夜色里出现,映着星光,如有溪水在上面流动。 仙剑的剑气到了,它没有直接冲向柳洵,反而想从他的上空绕过。 柳洵没有犹豫,他以右手提剑,不是迎上,而是阻止,若水剑尤如溪水的剑身,斩了出去。 剑气撕裂了夜空,仙剑的剑气前忽然多了一道数尺宽的剑痕,期间隐隐有水流波动。 秋水落无痕,只此一剑。 夜空下,一条剑气长河,从半空中显现。 远处的湖畔升起了波澜,青白的芦苇不自然晃动了起来。那阵风与那道水痕中皆是凌厉剑气。 然后仙剑的剑气到了。 无形的剑气,转瞬之间发生了改变,它变弱,缩小,化为一条游鱼,落入了河中。 鱼行流水,怎会有阻碍。 柳洵神色一惊,接着凝重。 仙剑的剑气此时很弱,弱到他认为自己可以抵挡,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剑气选择了避开。 只是一道剑气便有如此灵性,可想而知它的主人又是怎样的一位大修行者,或者那个人可以称作为仙人。 不管怎样,今日的事柳洵怎么会让它过去。 河水中忽然升起了一道光芒。 若水剑行河流之间,委婉至极,渐行渐亮,剑首处,与这河流间,升起了一团温暖的红光。 仿若朝阳升起,仿若落日最后的光明。 秋阳剑 温暖的阳光与那游鱼在秋水中相遇了。 秋阳顿时大放光明,那条如流水般的剑痕被染成了玉色。若水剑上仿若有三千溪水流淌,最终变成一条河流。 弱水三千,秋阳笼罩大地。 然而游鱼忽然颤抖了起来。 夜空里的那道银河回荡着绚丽的波纹,不知几许的星光洒向人间,直至落到了那条游鱼身上。 游鱼身上的鳞片发生了变化,它的身体延长了无数,最终成龙。 柳洵的神色大为震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仙剑的剑气一直都在隐藏。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说话了。 他还是低估了那道剑气,无穷无尽的凌厉杀意从四周涌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仙剑所化的剑龙,探出了利爪。 秋阳直接堙灭,化作了点点星火。 剑龙游走,一尾扫去,破了那流水般的剑痕,冲出了万千溪水汇聚的河流。 噗!一道鲜血从柳洵嘴里喷出,落在了草地上。 剑龙出水,秋阳流水被破,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抵挡它了。 柳洵站在那里无法动弹,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剑龙穿过他的身体,然后灭去他身后的那位。 两人或许会一起死去。 此时他觉得有些可惜,可惜的是他没有见过他身后的人一眼,可惜的是一位强者刚刚问世就要死去。 就在这时,柳洵忽然感觉身后的火热消失了。在他放手全心意去迎接那道剑龙时,他的神识便又回到了他的周围,此时他没有任何动作,感知是那么的清明。 他感觉身后有几分的寒冷。 那份寒冷是阴冷,如临深渊,如跌幽谷。 他没有转身,却看见一只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前。 那是一个很瘦弱的手臂,完全看不出丝毫的特殊,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手臂,忽然向着那只剑龙抓去。 一道恐怖的声音,在湖畔间响起,然后回荡不休。 那只手直接捉住了仙剑剑气所化的龙。 剑龙四周的鳞片聚然暗淡,随后是无数细碎的辟啪声,纷纷碎裂。 一声不甘的吼声从中传出,接着剑龙碎裂,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从那些碎裂的鳞片中传了出来。 碎裂的鳞片一碎再碎,被切割成如雪般的透明,缓慢飘落。 自始至终那只手都没有退后一步,即便面对仙剑这藏身已久的剑气。 柳洵不能动,他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咫尺好似天涯。 最终那只手一握,狠狠的握住了那道剑气。 一道流光亮起,无数道流光亮起,流光溢彩,壮丽难言。 与此同时的天空,那道银河闪耀出最后的光芒,如水的波纹也在无数道华丽的光线下渐渐消散,最后银河隐于夜空中。 仙剑的剑气就此消散,天上人间都是如此。 只是比之壮阔天上更盛。 只是比之奇异人间更难。 身前的一切化为了乌有,有清风吹来,他觉得有些冷。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只手的主人。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那是一张清秀的脸,眉眼低垂。本应毫无恶意,然而柳洵却流汗了,那是冷汗。 他看到了那人的双眼。 那是一双紫色的瞳孔,仿若闪耀着无数的星辰,幻生幻灭。 每一颗星辰都有一种情绪。 愤怒 惘然 恶毒 不解 不安 离别 惆怅 亲切 警惕 兴奋 ………… 以致于最后的淡然。 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情绪,仿若人间,仿若万家,仿若所有。 柳洵不懂,他很难理解,他无法说话,只能沉默无语。 这时星辰忽然暗淡了,那双眼睛闭上了。 柳洵感觉一个瘦弱的身影,压在了自己身上。 世界安静了下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六章,长夜如梦醒 他仿若在黑暗中沉睡了千年,渴望着苏醒却无法睁眼,在沉沉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他孤身一人。 这是怎样的感觉 寒冷、潮湿、幽暗、以及自己深深的恐惧。仿若深渊,仿若谷底。 他决然不愿如此,孑然独行,然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是否有人在一直守护,或者不断追求于未来。 于是他悲愤,心中的火热好似燃烧了整片黑暗,四野皆火,天地光明。他寻找的一直在自己的心中,他想念的无非是那一抹回忆。 紫色的,幽远的,古老的,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亘古以来的那一丝桀骜,竟在此时如此清晰。 ………… .............. 白久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一片黑色的海,他站在海的中央孤独冷清。 这片海很像白久自观时见到的海,然而却又十分不同。 他从未见过,但是莫名的他有一种亲切感。这种亲切不来自记忆,不来自思想,来自灵魂深处的感触。 仿若一体,仿若相融。 忽然的,黑色的海洋泛起了海浪,海水开始了涌动,一道道的波纹出现在了视野里,浪花迅速扩散,占据了白久全部的的视野,延伸到了天际。 他脚下的海面,海水的涌动更是强烈,仿若有一庞然大物在水下翻滚。 心神迷离,白久望着那朵朵黑色的浪花,神色枉然。 忽然白久似有所感,看向了脚下。之前的波纹早已消失不见,在那深色的海洋下,隐隐能看到那一抹紫色,不断的接近。 直到接近,白久看到了,那是一个瞳孔,泛着令人心悸的紫色。 白久看到了它,自然的它也在看着白久。 相视必然有着思考,或者说是观察。 那是一个巨大的紫色瞳孔,隔着不知多少万顷海水,然而白久依然可以看的清楚。 那个瞳孔很亮,很透明,很干净。里面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仿若星辰。 有水滴在了海面,海面荡漾起小小的波纹,接着连成一片,越来越多。 下雨了。 万千雨滴没有什么不同,阳光之一也并无新事。然而,万千之后呢阳光之后呢 一滴墨雨不知何时滴落。 它很轻巧,很沉重! 它很普通,很特别! 它滴在了白久了眉心,仿若重如千斤。 白久沉入了海水。 一抹红色出现在了白久的胸口,像是一只轻巧的触手,在那里抚摸着。 白久感觉很舒服,他就这样的看着,静静地体会。 然而他看到的是,那抹红色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胸口。他的胸口裂开了,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反而有些瘙痒。 黑色的海水里,白久的胸口,开起了一朵血色的花。 娇艳无比。 接着白久看到了他的心脏飞了出来。 这是心脏吗竟然如此干净。 透明的仿若清水,干净的好像明月,无暇的胜似白雪。 美丽宜人。 那巨大的紫色瞳孔在他的脚下,它看着了白久,看着白久胸前的花朵,看着白久那颗干净的心脏。 透明的瞳孔里闪耀出无数的光芒。 银河里的星辰点亮了。 那是兴奋吗 那是激动吗 那是渴望吗 那是贪婪吗 ………… 白久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柔和的光线映入了眼帘,仿若春日的阳光。 他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也很苍白,看不到一丝的血色。 但是他感觉很暖和,全身上下都是如此,尤其他的丹田气海。 他抓了抓自己的胸口,那里除了湿热的汗液外,什么也没有。没有花,没有红色,也没有他的心脏。 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昨晚发生了什么白久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他用一抹神识点燃了那片黑海,接着便是高温。那种高温,仿若连他的情绪都能一并燃烧,他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痛苦。正当他感觉自己将要融化时,他却又坠入了深渊,无比的寒冷,来自心神的恐惧,难以忍受的感觉,以及绝望。 接着便是一场梦,熟悉却又陌生的黑色海洋,紫色的瞳孔,自己的胸口干净无比的心脏。 白久坐在床头静静的思考了起来。 思考是一件能让人冷静清醒下来的事情。他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想到了一些事情。那时他在聚神识,在自观,接着开始了凝气。他在按照《初门》中的方法,进行自己修行的第一步。接着便是那些痛苦的感觉。 他在修行,以书中的方法,然而结果呢这种舒服的感觉来自丹田气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难道自己成功了 他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有些紧张有些激动。接着他将被褥掀开,盘膝坐在了床上,开始了自观。 神识进入了身体,开始漫游,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轻车熟路。没有过多长时间,他的神识便来到了那一方小世界,在高空俯瞰地面。 那片平原依旧壮阔,那片山脉依旧雄伟。然而他的神识注意到,在这片平原的中心处,出现了一座湖。 这是一座很干净的湖,坐落在平原的最中心,清澈无比。湖水反射着万千的光线,奇幻瑰丽,仿若神迹。 白久闭着眼睛,眉毛微颤。 一片神识从天空落下,落在了那片湖上,白久清晰的感觉到,这座湖,是由真气凝结而成的。 《初门》有对于修行者境界的明确划分。从凝气到最终的无畏境界。你的小世界内,会从最先的凝真气化溪流,以致于万千的汇聚成海。 能够聚神识,方能自观身体,能够自观,便能够凝天地气息化真气,能够凝气,就能身照自身,能够身照,便能凝真魄入魄,能够入魄,便能出神识神缺,明天地造化,能够神缺,便能以真气洗礼净观,百病不侵,能够净观,便能逍遥而行,飘渺万里,最后方能无畏于天地之间。 修行之路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任何的偏移。或许你走路的方法不同,看到的风景不同,然而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白久感受着那片清澈的湖水,心想这就是身照的湖水吗! 一夜的时间,聚神识,凝真气,化湖水。 原来这就是修行。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七章,藏书楼 永安的民众即便议论也无法理解夜里发生的大事件,四院的弟子们私下难免会有所交流。很快有消息传开,他们才知道,夜里那到恐怖宛若蓝海的剑意竟是仙剑,那件事情的中心自然就在清风园内。 仙剑已经在清风院沉寂数十年之久,怎会突然发生意外。 没有人给出答案,事件也因院内或多或少的干预而渐渐平息。 淇水畔那些被震碎的岸石,也被朝廷工部连夜修复,肉眼望去,没有任何痕迹。 这件事看起来很简单,对于平民来说,只是觉得窗外的天空有难以想象的瑰丽景色,接着夜色归来。 然而对于修行者来说,那些早已被遗忘的种种猜想,又一次在心中浮现。 一把仙剑,惊动的并非一座城,而是中洲,而是大陆。 仙界或许真的存在。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或多或少的猜测。 ...... ...... 清风院的院服上印有竹海图案,轻摆之时,便有波涛泛起。 就像天择院的衣衫大多为黑色,其后的便是朝廷钦天监。紫衫附院大多为紫色,身后是大虞紫衫园一样。 凉爽的秋风轻抚着清晨的薄雾,白久走出了屋。 清风院深处的钟声清幽响起,白久在这晨光中拾阶而行,衣角在这晨风中攒动渐分,远处望去,竟有几分的出尘之意。 任何学院传统意义上的第一堂课都是大课,学生们集中主楼前的石坪上,听着某位著名教习的训话,其中不乏包含着四年来的殷殷期望和规矩。 就如清风院的名头一样,一间书院学的自然是书中的东西。礼,乐,御,书,数,分的是五门的课程。其中礼,书,数是必学的,而乐跟御就相当于选修课,看的是学生们的自愿。三年之后学院毕业,必修的必须要过关,而选修的也需要有一个。 除了这五门外,天齐四院都有一个共同的课程,那就是术,也就是修行。 清风院的安排是上午上课,下午就是学生自由活动的时间,当然选修跟术科都是下午才上课的,时间也都是学生自己安排的。 不同的年级,上课的教室也是不同。然而唯一相同的课程就是术课,它的地点在清风院深处的藏书楼下。 清风院的纪律要求很宽容,使用的教学方法也于别的学院很是不同,讲究因材施教,自觉学习。 并没有要求严明的上课规矩,只有一点,那就是每年的考试。 考试不过的超过三门,就会被要求退学。 能从世界各地到这里来求学的学生都是苦读数年的学生,而且能考入清风院的都是卓越之辈,清风院以此约束学生,但也给了学生充分的时间。 去坪侧的教习室取回属于自己的书本典籍,白久并没有随着人群去看房间的编号,而是绕过人群跟随着一小部分人,向着清风院深处走去。 清风院的分布看不出什么规律,东面几廊西面几片,零散的分布在那里,但却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平檐教舍雨廊之间,分布着无数条巷道。清幽安静,四通八达,没有标记没有门牌,不知通向何处。 绕过几道深处的巷道,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一切聚然开朗。 于普通的书楼不同,藏书楼是一座很高的建筑,共有六层,看起来并不像楼,倒像是一座塔。 它就矗立在这片开阔之地,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倒很是寻常。并没有什么飞檐勾角,只是简简单单的临水而建。但是那些支撑的木料必定不是凡物,看着那些风雨洗过的痕迹,可想而知这座书楼在这里静立了多少年,但却没有任何细节透出衰败的痕迹。 这样一座高楼,就算站在远处也能够清晰地看到,然而结果却是不然。没有走进过清风院的人,永远也不知道藏书楼在何处。他们能看到的,只有院中无数片高耸的竹林。 藏书楼隐在一片竹林里,白久站在淇水河畔曾经看到过那片绿色,可是谁又能想到那片绿色里,有一座高楼。 一片池塘建在它的面前,不小也不大,水很是清澈,秋季的风吹的池塘里的水绽起波纹,各种颜色的金鱼在里面优雅的游动着,很是优美。 此时在那池塘的边缘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一位教习面对着众人似乎在讲解着什么,表情很是严肃。 “藏书楼贵在书的珍贵,学院不惜重金在百年的时间里从世界各地收集而来的书籍,这里没有闲书,没有杂书,有的是百年时间的旧书。如何看书,怎么看书,都归你们自己所想。” “清风院藏书百万,其中以藏书楼所存书籍尤为重要。这当中的名号和原因,我想你们也都知道,但是重要的一点还是要提的”说到这里那名教习加重了语气。 “没有修行的或者不会修行的人不要走进藏书楼,就算你们在第一层相安无事,也千万不能去看那些书籍,更不能去临幕或者去记忆,因为那些书籍里有历代教习的神识灌入。若你们强行去看,轻的会失去神志,重的会死!” 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似乎对这句话抱有怀疑。 “不要去尝试,或者你们可以去尝试,性命是自己的,不想要的话,学院也帮不了你们。” 秋季里的风很是凉爽,吹的湖水泛着波纹,吹的树枝沙沙作响,吹着人心旷神怡。 白久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楼,耳边听着那位教习的指点,心里想着不知自己能够走到几层,这里面是不是也有让他了解修行的书呢 “每一本书对修行者来说都是机会,而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一柄杀器。它能帮你,也能害你,具体的运用方法就只有看你们了。” “最后,我说一下藏书楼开放的时间。太阳升起和太阳落山,你们可以随意的出入。夜里藏书楼是关闭的,若擅闯的话,后果就要看管理人的脾气了。” 那位教习站在湖水旁,背对着藏书楼,微笑的面对着众考生。面目及其可恶,就象一个等着看笑话的流氓一般。 “不要试图去猜测我这句话的真假,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别到时候哭着闹着找学院的问题。” ………… 藏书楼的大门缓缓开启,里面一片清幽,仿若是另一个神秘的地方。没有陈年的灰尘,没有旧时的蛛网,给人一种干净沧桑的压迫感,初次来到的学生们一片安静,满脸憧憬,跨过门栏缓缓的走了进去。 湖里的游鱼缓缓的游动,白久静静的看着,好像在看鱼,也似乎再看水里的倒影。 倒影或多或少都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这时一道靓影倒映在了水中,随着晨光很是美丽,白久看着不时竟有些着迷了。 欧阳落不知何时走到了白久的身旁,随白久一起看起了游鱼。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很是愚昧。 白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旁边的美丽少女,发现她的眼角有一丝的倦意,不由得问道:“你不舒服吗” 欧阳落揉了揉发痛的眉间说道:“还好,只是有些累。” 白久问道:“一夜没睡” 欧阳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白久说道:“不知。” 欧阳落清丽的双眼眯了眯,似乎想到白久并不会修行,自然无所谓关心一些事情。 她转身看了一眼藏书楼,问道:“你要去” 白久回答道:“想去看看。” 欧阳落轻轻蹙眉说道:“不会修行或者境界不高的人,在藏书楼内没有任何意义” 白久学了学欧阳落的表情,惹的对面忍不住笑了出了。接着他说道:“谁说我现在不会修行” 说完伸出了右手,指了一下身前的湖水。 湖畔此时是无风的,然而清澈的湖水却忽然荡起了波纹。 一朵白花缓缓从水中升起,迎风招展,一瞬间定格如画。接着便重新散落成无数的水滴,落入湖中。 水本无忧,因风皱面。所以这是一种原因啊,会是怎样的力量呢 欧阳落的笑容僵硬了,她的双眸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她看向白久,发现那人也在看自己。 他的眉眼依旧那么低垂,眼睛却很干净,更是平静,看起来很怪,就像此时的湖水一般轻荡上岸。那是一种神色,自信、平静、理所当然。 “那么....一起登楼”白久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欧阳落回过神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白久,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白久略加思索,最后回答:“可能这就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八掌,共登楼 藏书楼内,两人并肩前行。 楼内比楼外看起来要大了很多,宽阔的空间里不知摆放了多少简易的支架,书按照一种莫名的规则排列着。 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书籍,高低不一新旧不一的依偎在那里,就好像无数年间的君子贤人,隔着悠远的时空意味深长的看着你。 学生们走进楼内就就散开了,径直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书籍。 在一些杂书里面,白久抽出了一本关于剑法的书籍。《万剑起手式》,剑法中最常见的一种。白久边走边研究,边与身旁的欧阳落说着什么。 “首先你要有一把剑。” “学院里不能配一把吗” “能啊,藏书楼里就有很多的名剑。但是它们都在第五层。” “五层” “藏书楼我也是第一次来,不过听说只有前四层有对学生精神的压力,后两层却什么也不存在。” “你能走到几层” “不知道,今天来就是为了试试。” “所以你昨晚一夜没睡,是为了这个” “藏书楼太过玄奥,若不有所准备,保不准会出危险的。” 两人在交谈中随意行走,渐渐的身旁越发安静。 直到这份安静,让白久有了几分恍惚,他抬起头来,只见一道干净的楼梯出现在了眼前。 拾阶而上,便是藏书楼的第二层。 那里更是有着诸多玄妙。 两人不约而同,一步登楼。 ...... 藏书楼的二层比之一层要安静许多,很是开阔。或许是因为人少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书架要少了许多。 两人走上楼梯,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好些人,他们站在书架前,手中拿着从书架上挑出的书籍,嘴上念念有词,显得很兴奋。 藏书楼是一座偏向修行的书楼,每层放置的修行书籍自然也不一样,从一层不断的往上,书籍的价值也在不断的提升,这些在那位教习的口中已经明确的说明了。而在入楼前那位教习所说量力而行,不禁阅读,但是忽然发现一座如此的宝山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的话也会被抛到脑后吧。 许多人都是如此,就像一位穷困潦倒无数年的人,忽然发现一座金山出现在面前,而且能得多少都是自己的。这样的诱惑,就算是那些克己复礼的读书人,也不好说能够完全无视。 如此,更不用说这些学生了。 看着书架前那些人眼中的火热,白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要是有可能这些人会不会把那些书全给吃了 他走在这些幽长的书架里,目光在那些书籍中不断的扫过,终于的在一处比较偏远的地方,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本书。 《入魄说》 这本书出自清风院,由院中前贤们进行编纳,出版复印后流入世间的却是很少,只有那些名望的家族才有零散的几本。 并不是因为这本书有多么古奥难懂,而是因为对于不修行的人来说,这本就是无用。 欧阳落没有随他一起来,而是继续走向了楼梯,向着更高的第三层走去。 按道理来说,白久此时应该会有少许的兴奋或者是紧张。 但是他没。 他看书的样子很平静,甚至于有些熟悉,有些感慨。 陈家有武塔藏有万卷书,白久从小便在里面读书。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书中的文字自有玄奥,但是对于书生来说并不难以理解,每个人的理解或许有所不同,但是大致的结果不会有所改变。 入魄,魄之一字,便是真魄。入,便是凝。初识之后凝气为第一境,接着便是入魄。以丹田气海处为引,凝小世界里的那座湖泊,真气为基础,最后形成真魄。 真魄成,神识便会大增,虽还不能出体,但也已经到了边缘。且此时的修行者,即便肉体毁灭,只要真魄不灭,便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修行者寿命之悠长,千年不老者多半便是真魄的强大,以魄养身,便能活更长的时间。 白久顺着书中的文字慢慢解读,逐渐的竟被其中的文字带领的悠然神往。不知时间之流逝,不知朝阳于暮初。只是白久看完了最后一页之后,窗外的阳光被拉的很长了,而且有了几分的寒冷。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白久的心神升起,他觉得很好,甚至有些舒服。 楼处窗畔的明亮处,此时只有几个人星星点点的坐在那里,他们的目光悠然,紧盯着手中的书本,竟也是认真到了神往的程度,丝毫没有发现阳光的暗淡。 白久揉了揉双眼,发现欧阳落还没有从三楼下来,他走到楼梯处试探性的往上看去。 没想到的是,三楼的楼梯很是倾斜,从二楼看去,便能看到楼上的一大片。 欧阳落在三楼。 白久想要不要提醒她一下,时间快到了,藏书楼的规定是不允许晚上观书的。 他看了看自己脚前的楼梯,向着自己在二层楼看了一天的书,竟没有试过能不能走到三楼,此时不正好试一试。 他抬步踏在了第一阶楼梯上。 一步之下,白久忽然发现眼前的楼梯竟然模糊了起来,仿若眼中升起了一团薄雾,他知道这大概就是三层的界限吧,轻咬了一下舌尖使自己清醒过来,接着又走了一步。 楼梯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一步的落下,楼梯的台阶越来越变的模糊,竟在白久的眼中出现了分层,倾斜,最后化为了无数细小的段落。 白久眯着眼睛,想让视野里的东西清晰起来,因为太过专注,眉心竟然隐隐有了作痛,脚下也越发的不稳了。 楼道里的阶梯开始了混乱了起来,纵横的线条开始出现了水流般蜿蜒的波纹,接着升起,离开了地面…… 白久想清醒,他用力的集中精神。可是三步落下后,他再也没有力气抬起下一步的脚了。 他想退,却发现自己立在此处,脚下竟是去气力,即便是退,下一步也不知会退到何处。 扭曲的线条化为了蜿蜒的河流,白久身处其中,被一波一波的冲击,就像波涛中的一帆小船,很可能下一秒便会迷失在这片海浪中。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十九章,那些传说 “轻的会失去神志,重的会死……”进楼前那位教习的话模糊的出现在了白久的脑中,他一惊之后,竟有了刹那的清醒,丹田气海内的那座湖泊,此时开始升起了薄雾。 溪水般的真气在白久的筋脉中开始了快速的游动,他感觉脚下由重新有了些许的力气,而且有一股暖暖的气息竟顺着的手臂,流入了他的体内。 他闷哼一声,脚下用力强行的向后退去,一退再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二层楼口的地面上,急促的喘息起来。数息之后终于从那种眩晕的世界中摆脱了出来,深吸了几口气,渐渐恢复了平静。 不知何时,欧阳落合上书本,从三层楼走了下来。 她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白久,一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走了几步” 白久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五步。” 欧阳落不再多言,犹豫了片刻后,她走上前去握住了白久的手,送了一段真气。 傍晚时分,两人被请出了藏书楼,请出他们的不是人,而是藏书楼内逐渐上升的精神压力。当两人走出楼门后,藏书楼古朴的大门便缓缓的关闭。 白久没有回头去看,欧阳落也没有,两人好像互有心事。 ………… 藏书楼闭楼,楼内的精神压力便提升了无数倍。然而就这数倍的精神压力中,有一位年轻人一直伏在在第四层的书桌上,没有离去。 柳洵在看书。 境界如此,藏书楼内的精神压力与他而言,已与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他表情有些困惑,神色相对平静,只是书中的内容有时会让他出现一抹诧异。 那一夜的风波无法从他的心中抹去,没有人会有他这般真切的感受。 仙剑剑意。 仿若世界般的力量与情绪。 那种感觉是什么 那紫色的瞳孔是什么 那种万般的情绪又是什么 有很多的疑问存在于柳洵心中,他查过那间房屋的主人,是今年的新人,入院考试的第一名,很优秀的一个人,也很寻常。但有一点他不理解,就是那个人不会修行。 那一夜,白久单手握碎了仙剑的剑意,算是从侧面救了柳洵一命。 那种力量太强了,一个常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甚至于修行者。柳洵认为就连自己的师傅也很难做到。 怪异反常,不可思议,那双紫色的瞳孔,更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天府五洲一直有仙界的传说,前贤记载中,南海有一大陆,其名云,被世人称为南云州。与其他四大洲不同,此地常年不现人间,只有千年才会出现在海中一次,那一次称之为仙启。 传闻南云州连接天上,直通仙界,那里是更高于人间的存在,有神灵仙人掌管一切人间之事。 千年开启时,有无数的强者寻着这个传说奔向南海,但至今没有成功的先例。 但有传闻,数百年前唐皇消失人间,便是找到了那传说中的南云洲,去往了仙界。 唐皇成仙而去,大唐从此无帝王,所以内斗,所以分裂。中州开始了混乱,直到百年之前才有了如今的三国鼎力。 数百年的时间没有人再见过唐皇,但传闻有人曾在南海上见过一处虚幻的大陆,在那大陆地边缘,有一人临海而立,回望人间。 那人一身锦绣华府,像极了人间帝王。最让人难以忘却的是那人的双眼,充满了紫意,仿若融入了世间万种的情绪。 这样的传闻在人间流传已久,清风院的先贤为了记录这些所谓的线索,对它们进行了编辑,放在藏书楼内,只有到达藏书楼四层的人,才有资格阅读。 可是传闻终究是传闻,没有证实之前,都可以理解为猜想,甚至可以说是妄想。 然而就在数十年前,天府大陆下了一场很奇怪的雨,南海落下了一把很奇怪的剑。 这两件事情,让原本飘渺的猜想似乎有了几分真实性。大人物们对这件事终于有了怀疑和重视,柳洵也在当中有了自己的猜想。 就在昨晚,这样的猜想终于在他的心中浮现了! 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仙剑、紫色的瞳孔、万般的情绪,这一切都真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原本有些凝迟的境界,竟在那时出现了流动。 巧合吗可是未免太巧了一点。 柳洵放下了书,有些疲劳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谢的望着楼面。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些事情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联系。 仙界,紫意,究竟是什么 这位少年又是谁 ……… 清风院开学的几天后,仙剑的事情也最终平息。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虞皇做了一个很有趣的决定,这个决定关乎了这个世间最有潜力的那些年轻人——青云榜上人。 虞皇邀请青云榜上的那些年轻强者进永安城观礼仙剑。 这是一个怎么的决定就像开国百年时大赦天下一般。对于那些处于瓶颈的年轻强者来说,这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尤其是对于青云榜上的年轻人而言,破一境界,咫尺便是天涯。 仙剑是未知,若此物只应天上有,那对于一切都存在着可能。 何人不会为之疯狂 大虞二十二年秋,青云榜上年轻强者应邀入永安城,随之在无数紫衫军人的看护下,走进了皇宫。 大部分的人应邀而来,除了几位未被邀请,或者无法邀请之人。 青云榜前三依旧未到。 来自东洲那座白了头的雪峰,初雪展白。他不来,没有人奇怪。那本来就是一个怪人,无人知晓他的师承和身世,即便是青云榜对其的介绍也很是含糊,似乎在故意隐瞒。 欧阳家最有望步入逍遥境界的天才,欧阳平川。他早在数年前便已经离家,传闻周游世间,寻找破镜机缘。欧阳家能在白家灭族后,快速跻身四大家族,除了家族本身的雷霆运作之外,欧阳平川同样是巨大的筹码。 西离军方最为出色的武道天才,百战孙少。传闻年少隐姓埋名在西离江湖闯荡,百战未尝一败。即便是大虞武斌第一人,武圣大人的首席弟子古青阳,在于武道和军事方面也依旧,有过之而不及。 还有一位,众人很奇怪,柳洵没有来。 这位清风院的骄傲本应是最该到来的人,却成了意外。 清风院对此的回复是,柳洵在藏书楼内闭关,至今未出。 除此之外,青云榜强者齐聚永安城,观礼仙剑。 也在这个秋季,文举武举,应时举行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章,身在赌局,未知牢笼 永安城有坊一百零八户,坐落城中各处,其用各异。 其中城西有柜坊百余,分在长街巷中,以赌为主,长约百米,有巨石牌坊立在此处,名曰丰乐坊。 这里也就是赌坊了。 永安城中赌坊玩法千秋,但也大相径庭。数多玩法中,以“叶子戏”深得达官贵人喜爱,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会时常在宫中摆上一桌,叫来几位牌友切磋一下。 而对民众来说,除了赌徒那些不要命的骰子大小之外,最普及的玩法,便是当今“时事”。 身为整座大陆最为繁华的城市,永安城少不了的便是热闹,而这些热闹除了是永安街巷民众口中流传的趣事,也是各处赌坊所设立的赌局。 比如天齐四院的入院考试,比如文试科举,武试状元等等。而赌局所立,往往是前三名号的押注。而所设赔率,则根据那人在世间人们所熟知的程度而定。 今年赌坊中,最大的冷门,便是清风院的院试排名了。在永安城中出名已久的那几位才子,钟天明,娄青山,林琅....都没有上榜,甚至那突如其来的欧阳落,都没有拿到第一的名次,大爆冷门。结果便是,许多赌坊在那一夜赚了个满怀,押注的赌徒和民众们则都唉声四野。 距离丰乐坊牌坊不过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处赌坊临街设立,赌徒不断。却并不是坊门第一户,而是第二,其名——红元赌坊。 今日,王南庭斜坐店面二层,透过白色的屏风看着楼下热闹的赌局,手揉下巴,若有所思。他没有戴那顶高冠,腰间却依旧悬着一块白玉,只是这白玉上有字刻印——君子爱财。 赌场设立已经有数十年的光景了,掌柜并不姓王,更不来自南阳郡,反而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永安城人。然而此时他却站在王南庭的身后,毕恭毕敬的说着什么。这座赌场有数十年的光景,而他一直都是王家的财产。 “西凉郡更具体的位置呢不会是从西凤城来的吧。”王南庭揉着下巴,手指轻点着椅子。 “碟子探来的消息只有这些,但是到底来自西凉哪里,还需要几天去查。”店主回答道。 王南庭说道:“姓白,来自西凉郡,一个人,只是为了读书不一定吧。” “他入院的时候用了感应石,却没有发生反应。然而前几日却进了清风院藏书楼,还进了二层。欧阳落跟他一起,看起来似乎关系不错。”掌柜说道。 王南庭疑惑道:“不会修行不应该啊,按照藏书楼的规矩既然能进二层,那么至少也要有身照的境界。” 那名掌柜摇摇头道:“按照平时,查一个刚刚入城的读书人,几天便可以全部摸清底细。而查这个白久的时候,似乎总是查不出什么关键的东西。” 王南庭笑道:“一个少年能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能够隐瞒的无非两件事,一个境界,一个身世。” 掌柜试探的问道:“继续查” 王南庭想了想,然后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没有什么意义。何况他与陈家的关系那般微妙,或许正是陈家给我们出的哑谜。” 那名掌柜默认不语。 他忽然问道:“文举和武举的赌局最近有立吗” 掌柜说道:“没有名字,只有排名的押注。” “那就设一个。” “谁” “文举第一,白久。” ....... 很少有人知道,皇宫是有地牢的。 除了皇室的成员之外,永安城也仅仅只有那几位大人物有所了解。 皇宫深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其中青叶尤为繁茂。有一石塔矗立当中,高有几丈,却没有伸出城墙,被无数的青叶遮挡。 一位身材佝偻,得到皇命的老太监,小步走入那座石塔,关紧塔门之后,并没有向上,反而直接沿着石阶,向下走去。 石塔几丈高,抬头可望顶部。却一直延伸地底,不知伸向何处。 石壁上刻着精美的仙人流云,不知是何人所绘。 不断向下,光线越发昏暗,周遭一片阴寒。 老太监走了很久,温度随着地底的深度越来越低,然后急转直下,两边的石壁蓦然出现了厚重的冰霜,仿若进入了一个断层。 这里的温度,即便是一位青壮男子也会全身冻僵,直至死去。那位老太监却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周围的温度。 大约半个时辰,他终于走入了地底,脚落之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亮,却有无数的声音在这仿若另一个世界中不停的回荡。 这里不知关押着多少囚犯,又是什么样的囚犯,需要直接关押在皇宫地底,被太宗皇帝亲自看守。 听着黑暗里那些细碎的,仿若无数只虫子啃噬树叶的声音,常人放在这里定会害怕的昏过去。 老太监沿着中间的道路不断向前,心情平静。 直到道路的尽头,有一厚重的铁栏挡下了去路,栏杆上附加着真气锁,周围有阵法加持,在这里的人,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有一苍老的仿若腐败车轴互相碾压的声音在栏杆后响起,“我感受到了仙剑的气息。” 老太监说道:“是的,仙剑现在在皇宫之中。” “皇宫方瑞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苍老的声音忽然大笑,那声音苍老,腐朽,仿若破旧的风琴,可想而知那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 “皇上邀请青云榜天才前来观礼仙剑。雪山宗也来人了,是温如玉。” 那声音忽然沉默,然后冷笑道:“雪山宗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未曾想过即便观礼了仙剑又能怎样,天上与地下从不相通,只会让人误入歧途。” 老太监说道:“皇上说,如果你愿意将当年的事情告知,仙剑可以给你感悟,二十年之后你若还在,便可回雪山宗。” 那个声音依旧冷笑:“二十年,我在这座牢狱中,可不止一个二十年了。” 老太监轻叹一声,说道:“雪山宗观雪者,自然有秘法可以生存,你不想死,无人能杀你。” “无数年前你愿意出山助唐皇寻找成仙之法,无数年后你依旧可以助另个皇上。仙剑暴动,是有原因的。有人在永安城,而这个人很可能藏着仙界的秘密。数十年前天上究竟发生何事,皇上知道你有猜想。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望气的便是雪山宗,而雪山宗观雪者,你是走的最远的那一个。” “皇上忧心社稷,恐仙界为真,霍乱人间。千年时间尽在眼前,谁敢保证,那所谓的仙界神灵不会危害人间。” 那声音冷笑道:“大义凌然,虚伪至极!与那唐皇何异” 老太监沉默许久,最终叹息一声,说道:“时间不多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一章,我们面向朝阳 永安城被称为天下魁首,位于中洲大虞。 无论是东洲诸势力,还是天下各个正统家族,都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大虞的正统地位。而后者在诸多利益与纠葛中,都有着明确的做法。 大虞珍惜人才,喜爱年轻人。 因为谁都知道这片大陆的希望是他们,而非这些早已经成名,却日渐衰老的大人物。 所以大虞对于这些年强人有着很多样培养方法,比如永安城的天齐四院,比如竹山,比如紫杉园。 虽然大虞虞对于人才不分国界,但也要有一定的标准。而达到这些标准的方法,就是一些考试试炼。 武举以及被称为文试的文举,再来便是它们重逢之后的潜龙试。 人们常说文举武举是小菜,主食便是潜龙。这句话也很清楚的说明了了他们的主次重要性。今年的武举依旧在天择院里举行,而文举则依旧在清风院内。 ........ 时间坚定而前行,没过多久便到了深秋。 清晨时分,作为天齐四院的前两大学院,天择以及清风都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群众, 十五年才会重逢的文举武举,永安城的百姓怎能错过这样的热闹。甚至这些人中大部分并非本地的居民,而是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他们或许并非是为了考试,凑热闹看风景也是百姓的一种享受。 参加考试的年轻人们自然要比这些看热闹的人来的更早,清风与天择两院,都在自己的院前隔开了一片很开阔的区域,里面也早已停满了各种车辆。 熹微的晨光里,各学院的老师们对这学生做着最后的提醒,还有一些年轻人再看最后的一眼书,在这当中闭目养神的人最多。 把这片区域与来看热闹的民众隔开的,是一条很长的布缦。按道理说这些布幔绝对无法隔绝民众们的热情,更无法阻挡那些商贩抢摊位的本事,但是很奇怪的无论是谁,没有一个人敢越过这这条布幔一步。 因为有一群身穿盔甲的军人站在布幔旁,因为在这些布幔的最后就是学院的大门。就算除去这些军人,两大学院大门敞开,里面的人便是这永安城屈指可数的几个大人物,谁人敢在这样的地方撒野。 在两大学院的门前,要数天择院的人最多,因为毕竟是比武要比文字有意思多了。而且早在很多年前朝廷就对这些看热闹的群众有一定的规定,那就是尽量不要去妨碍文举的考生们。 清风院是书生院,自然越清净越好。 天择院恢宏威武的大门外,来参加武举的年轻人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身上各自散发着不同程度的气息,像是在展示着自己的不凡。 在这些群众中,有很多家族派来目色人选的管家,交流声也在这当中不断。 这是一钟很聪明的方法,也是众人都清楚的秘密。一但有些达官贵人看上,即便是武举失败没有进军队的机会,也有后路可走。 很少有世家的子弟来参加武举,有的或许也是为了明年的潜龙试来这练手的。而且他们也不会站在这群人的当中,而是在人群的最后与相识的人交谈。这也是为什么每年的武举都会有很多人来参加,有很多人来凑热闹,但是却并不受到众人看好的原因。 相对于热闹非凡的天择院前,清风院的门口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青色的竹门与淇水之间的地方,在那越过河水的桥面上,也站立着很多的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穿着很是普通,有些人的衣衫上还残存着些许的风尘。 他们很安静,年龄也不一,有的年少而立,有的却已经是不惑之年了。 在这群人的最前面,站立着一群学生,他们身上所穿是天齐四院的服饰,此时正聆听着导师最后的教导。 而在四院学生的最前面,那是一片远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空位,是留给清风院的位置。 清风院就在眼前,清风院的学生们自然也不用出了院门再走进去,只是有些走读的学生,会站在那里静候着文举的开始。 这里的护卫比之天择院也少了许多,按道理来说,文弱的书生自然需要更多的保护,但是却没有。 因为这里是清风院。 护卫也并不是为了保护才来到这里的,他们的目的只是在院门外分出一片供应考生的空地。天齐四院最强的两大学院,哪里需要这些人来保护。 这些年轻人们迎着朝阳,最为的显眼,在等待着自己人生中一次重要的时刻。 在所有人都静候着考试的开始时,一辆华贵的马车从人群的侧旁绕过,毫无阻拦的穿过军人把守的过道,停在了清风院的门口。 白马轻嘶,马车静立。 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下,一位年轻人走下了马车。 那人在永安城算是一个名人,身份之尊贵当属大虞之最。 原本交谈略微嘈杂的人群,齐齐安静了下来,接着向着那人行礼,有的百姓们则直接跪拜了下来。 能来参加文举并且受到所有人的礼数跪拜,这个人在大虞只有一个,那就是虞皇的第二个儿子。 二皇子,方玉。 ....... 这是虞皇陛下的第二个儿子,也是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生在皇族本来就是令天下人羡慕的事,若能修行更是及天地造化为一身,但是很可惜的是,这位皇子并不会修行。 不会也就是不能,先天的丹田气海封闭让这位皇子失去了很多,除非重铸经脉,这个代价很大。但是没有什么代价是大虞皇族拿不出来的,何况还是皇帝的儿子。 可是如今二皇子已快弱冠之年,气海依旧没有重铸。这其中的缘由,旁人就只能猜测了。 相比于大皇子的骁勇好战,二皇子则更喜欢读书。 皇宫后的那座花园里总有他的身影,庭前旧梅后,枫林假山前。虞皇为了补偿自己的这位孩子,专门为他在皇宫内修建了一处书楼,就在他的住处。 那里生长着无数百花,更有柳树一片。传闻皇宫的院墙之上都有他的题字,传闻那些柳树较为粗壮的树枝上,都有笔墨印下的诗文。 这或许是现今这天下最有才华的一位皇子了,这也是他为何在永安城很出名的原因。文举虽说是大虞最具有权威的文学考试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二皇子也会来参加。 不多时清风院内便有人来接引,却被二皇子招手给退去了。时间未到,二皇子正在看竹门上的几个大字。 身为皇族,却无法在清风院读书,无法进入竹山修学,还能有什么比之更加遗憾呢 ………… 大部分清风院的学生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起床了,此刻他们几乎都为可文举,做最后的准备。 白久却早早的来到了藏书楼,他站立在那处潭水前,想着一些事情。 潭水因为时间的沉淀,才有如此的清丽。 就像知识的沉淀一般,所有的东西相融看似杂乱,实则沉淀过后便是最为清澈的流水。 白久读了十几年的书,各种各样。然而对于知识的积累还是远远不够,因为他还太过年轻。年轻代表着潜力,但年轻也限制了你的实力。 修行就好像沧海的形成,从最初的溪水河流,接着湖泊,接着大泽,到了最后东临碣石的沧海。 这期间你不知要越过多少山峰,汇入多少河流,然后穿行于险峻的山崖间,流淌于寒冷的深渊下,最后才会在那段窥窃临渊的地方,形成你的海洋。 这是一个过程,花开的过程。 或许你会被拦路折腰,但是你只要还年轻,其实断不应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你真的很强大。 书中自有千万种的方法,白久看了许多,记在心中,这一次就是很重要的试炼。 ....... 清风院对于学生的要求比较委婉,对于这次的科举,学院的态度是提倡,不强求。 但是文举的成绩会记录在你的毕业档案中,或许你日后会通过学院进朝为官,这就是你优秀的凭证之一。 所以一般清风院的学生都会参加的,而且这当中大部分的都会是老一届的学生,因为他们已经学习了一年,对于自己是更有信心的。 而对于大多贫寒的书生来说,文举像是一个鱼跃此时海的机会。 白久就是这大部分中的一位,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比较特殊,清风院的老师与学生们,更愿意将他看作新生的领头人。 入院考试中拔得头魁,压过探花榜欧阳落和那早已名扬永安的钟天明。丰临的林琅、南海的娄青山等等,那些早些年在永安城风光的才子,也都只能望其项背。 然而这些也并非全部,短短入院数月的时间,秋季都还未过就有人见到这位头魁出现在了藏书楼的二层,甚至有人传言说曾看到他走过三层一半的楼梯。 入院不会修行,短短几月入藏书楼二层,并且走过三楼楼梯一半,这需要的不但是毅力,还有着真正的实力。 事实证明这位头魁已经修行了,并且在数月的时间已经达到了凝气,很可能已经接近了入魄。 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就在此时,清风院里响起了第一道钟声。 白久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接着走向了清风院安排考试的那座楼——明识殿。 除了在院门外等待的人们,明识殿的门口早已经聚集了很多清风院的学生,他们迎着朝阳站在那里, 白久从一旁走来,很快就吸引了人群的注意。有些相识的纷纷行礼,白久依次的回礼。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白久走进了人群,站在了属于他的地方。 那里是这届新人的地方,而白久在这群人的最前面。 清晨明媚的阳光落在少年的身上,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欧阳落走到了白久的声旁轻声说道:“新生头魁,大名白久” 白久连忙摆手,却并未否认。 欧阳落继续说道:”听说这一次的文举与入院时的考试一样,都是从竹山下来的题目。这数个月来,你整天去往藏书楼,钻研一些修行的书籍,对于真正的文史仿若放弃了。这次的考试,你有信心吗我可先告诉你啊,学院的老师们私下已经设立了赌局,赌你跟上一届的唐椿谁会得到更高的成绩。若你输了,那些买你赢的老师们,会不会对你冷眼先看,我就不知道了。“ 唐椿这个名字白久听说过,是上一届学生心中的魁首,也是如今清风院除柳洵之外,最有名之人。 欧阳落用脸挪了挪方向,白久顺着望去。 在清风院学生属于老生的那处,有一白衣书生轻摇折扇,气度不凡。 看到白久不说话,欧阳落以为他是没有信心,轻声说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我听说在他们的赌局中,你的赔率是最高的。你如果赢了,自己也能从中赚一大笔的。” 白久忽然想起在西凤城里,陈二哥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用在这里似乎很合适,便说道:“我不缺钱。” 欧阳落听后,有些意外的翻了翻白眼,见白久已经是这般,也不在多说什么,静静的等候了起来。 无话可说,时间流逝。 第二声钟声响起,文举正式开始,考生们开始进入考场。 就在这时白久回头看了一眼欧阳落,好似随意的说道说道:“要加油。”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二章,提笔的少年,赤脚的莽夫 数百名年轻人站在清风院外,站在明识殿前,晨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角,朝阳照着他们青春的脸。 各院的长辈们已经离开,学生们的脸上只有紧张二字。 为了仕途奔波而来的人们,此刻的心情更是激动无比。 明识殿极大,正门缓缓开启。 在无数清风院教习和朝廷掌管教育官员目光注视下,数百名年轻人鱼贯而入,不知事后谁会是那只一举过龙门的金鳞。 静音阵开启,明识殿自带的屏风廊垂下帷幕,只有清光可以入殿。 殿内的地面极为宽阔,摆放着数百张的席案,依然不显拥挤,很是清旷,每张案桌之间相隔的很远,即便是你视力再好,也很难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窥到对面的答案,更不用说这里还有数名教习不停的巡视。 这些教习也都是修行者,大部分都在神缺之上,在他们的目光下作弊,纯属不开眼界。 教习们开始分发试卷,考生们开始阅读试卷,哗啦啦的声音汇在一处,仿若落了一场大雨。 也有人没有去看卷子的,而是在那里研墨静心,比如欧阳落。 也有人在那里闭着双眼开始养神,比如白久欧阳落口中提到的上一届的才子,唐椿。 也有四周观察,没事研墨,没事看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的,比如白久,比如二皇子方玉。 两人的目光在观察中巧合的对在了一起,白久吃了一惊,此时的他才发现原来二皇子殿下也在这里考试,想鞠躬行礼,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考试中,只能微微做了个行礼的动作。而二皇子则点了点头,算是明白的意思。 不刻意的平静才是真正的平静,这样的人才是最自信的人。很明显这里有很多人都是,但是看起来白久是除外的。 答题的钟声响起了,考生们开始答卷。 白久提笔开始了写字,每一笔落在卷子上都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的拖拉。好像所有的他都会,因为对他来说,很多他都明白。读书十几载,东西可不是白看的。 ................. 笔在白色的纸上行走,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像是人在沙漠中前行,时而有着沙沙的声音,怀中别着一个装有清水的水壶。 明识殿仿若一时间多了很多的桑树,养了很多的蚕。 白久下笔仿若游走的龙蛇,写的很快但也很认真,一笔一笔看起来竟有了些拘谨。 如此他看起来有些的紧张,实则他是很轻松的,并非是因为卷中的问题他都能够解答,而是这场开始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无压力的试炼罢了。 不关乎未来,不关乎仕途,紧紧是关乎那一点所谓的名誉罢了,他也并不在乎。 能有这样的心态的人不多,比如欧阳落,比如二皇子。 然而在私下里,学院的老师们便对白久跟唐椿两人下了赌注,作为学长而言的唐椿,就算心境再如何的平静,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学生,这样的赌注或多或少的都会给他造成心理压力。更不用说钟天明了,那些随他一起的永安才子们还好,最起码他们没有气愤,此时的钟天明正是在气头上,这几个月的时间每每的都想找机会证明自己,所以这一次机会来了,他会很重视,然而这种重视会让他变得很紧张。 ......... 城西,天择院。 与清风院不同的是,文举在清风院的明识殿内,用阵法和一些方式,屏蔽了阳光以外的所有外界气息。而天择院,则将武举放在了后院,那里是紧邻紫杉附院的一处地方,有一处方形高台,台的中心则是那座圆形的场地。 高台上坐着一些人在看,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天择院的学生,也有少许的是紫杉园内的军人。 今年的武举与来年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高台上与往年相比多了一些人,天择院院长柳扶摇在那里看着。 看似昏昏欲睡的老人,实则白眉飞舞,正在注意着场间的学生们。 院长亲自来看,必然惊动了很多的人,如此天择院的教习们也来了很多。这当中便有一位名人,不曾位居高位,却被天齐四院的院长们一致看好。 所有人的到来都好像有序的,那必定也是有原因的。朱教官最为让人不理解,因为谁都知道他的脾气,有与他相识的人,便趁这个机会调侃他几句。 ”稀客啊,稀客!今年您怎么有雅兴来看我们的武举了您不是从来都说我们的武举都快成各家打手的选拔会了,言恶之极吗”说话的是一位身材瘦高的教习,他的语气带着调侃,但是偏偏却不给人讨厌。 被称作朱教官的人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简单戎衣,裸露的皮肤看起来很是坚硬清冷,仿若渡了一层钢铁。他姓朱,叫朱弱。这样一个名字下,却是一个强的可怕的人。早年在边疆与西离草原骑兵相继搏杀,爱马战死后,便回到了永安城。 天择院的教学理念中,所有强硬不合常理的东西,几乎都是他一人提出的。 听到旁边人的调侃,朱教官不但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冷冷的回应道:“若非虞皇陛下的指令,武圣大人亲点的武举,这样的试炼不要也罢!但是这一次,谁会知道,竟然来了一块宝贝!” 他说话的途中眼神一直盯着台上,不单是他,那位瘦高教习,还有柳院长也一直都在看。 或者可以说,几乎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那个人。 “这小子应该是为了潜龙试而来的,所以现在需要一个身份。” “白痴也能想到这一点,没想到我堂堂天择院今日要给别人做嫁衣,而且还无法反驳。虽然话虽如此,但是他替的还是我们天择院!”,朱教官接着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天择院这一次的潜龙试,要占更多的名次!” 那名瘦高教习轻轻点头,不至否认。 十几年一次,谁不想为此争光 高台上站着一位不高的少年,约莫不到二十的年纪,面容略有稚嫩,眉眼很是木那。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布衣,腰上用一根细绳很随意的绑着,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面上。 从清晨武举的开始,从他走上这个台阶开始,他就没有再次下台, 台下无数的参赛选手看着身居高台的他,心中满是愤恨和无奈。即便是负责场间纪律与规矩的教习,也无法提出任何的非议。 原本公平公正的武举,现如今看起来变得不那么公平。因为这并不是规则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这个人太强。 他叫莫开,万夫莫开的莫开。探花榜上有他的名字,他比欧阳落更靠前,他有一个外号,叫莽夫。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三章,树下交流 相对于武举的紧张刺激和不确定性,文举就相对而言很平静。 出名的才子自然会有不错的成绩,但他们很少会为官,即便是成绩很突出。一般为官的往往都是不惑或者而立的人,他们为了仕途而考,自然也为了仕途活着。 就像钟天明这样世家子弟,从西离国来到大虞,为了就是能在清风院读书,或者有机会的话,能在竹山学习。 朝廷会根据他们的成绩,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只不过官位的大小,还要经过最后虞皇的考验。 半个时辰之后,陆续有考生开始了交卷。 那些考生被官员带出了明识殿,被告知可以在清风院内参观,但是要遵守规矩。 一部分的考生离开了,听说清风院临淇水的地方有一片芦苇林,晨闻鸟鸣,暮观流水,如今秋意浓厚,更隐隐有寒冷的征兆,那里的芦苇虽然已经萧瑟,但景色依旧很迷人。 还有一部分留在了明识殿外,他们没有离去,当中也有很多不是清风院的学生。有的再等人,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的人在探讨今日的题目。 明识殿的老师还在继续,有的考生咬着笔,脸色苍白。有的学生则在这浓厚的秋季里,汗流满面,身上竟冒着白烟,场面显得格外的压抑。 从第一批人交卷的时间,以及考试时学生们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今年的文举题目太难。看过卷子的教习和官员们,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这样的题目远远的超过了前年,就算是这次的文举与明年的潜龙试有关联,但也难的有些过分了。 再如何的绞尽脑汁,终究人力有不及的地方,不断有考生败下阵来,提前交卷。明识殿外不时的传开绝望的哭声。 场间的人越来越少,主考官以及教习们的目光渐渐集中在了数人的身上,二皇子与白久两人更为引人注视。两人仿若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做着手中的试卷,笔从来没有听停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明识殿内只剩下了十多人,大部分的席位被撤走,场面变得更加情况冷清,就连剩下的几个人,也都不再答题,而是检查前面的试卷,希望不会出现不应该的失误。 初生的太阳从地平线挪移到了正中央,时间快到了。 白久在写最后一题,他想了很长时间才开始动笔。同样的二皇子也是一样。 考官们也都起身了,教习们端来了茶水,做的远远的清点这次的卷子。隔着一段时间,看着场间的数人,心里想着他们会怎样回答最后一题。 这些年来的文试文举,从江湖各种乡试而来的书生,都没有说作过相同的题目。或许往年的有类似的,但是今年地绝对不可能。 往年的题目都是由各个学院里的老教士合力提出的。这些老教士或许没有什么权势,也没有高深的修行境界,但是他们一生埋于故纸当中,知识渊博至极。往往会在每次的文举最后一题上,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每每的最后一题都难的可怕,就连他们自己也很难解答,更不用说这些学生了。 然而今年,却有了点小小的插曲。 今年出题的老教授们收到了一个通知,那就是只出前面的题,最后一题留给竹山。 有些老而脾气大的教士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别样的嘲讽。所以反而将原本应该简单些的前题,出得特别难。心里想着若竹山最后一题还不如他们出的,那岂不是更胜一筹。 有趣的是竹山出的最后一题真的很简单,甚至有些特殊。 所以今年的文举反而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有些学生作前面的题,已经绝望了,想着最后一题又是何等的变态,反倒没有去看,而是草草的交卷。有的考生也是鼓起勇去看最后一题,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瞬间明白别有洞天。 欧阳落已经交卷了,她站在殿门处,回望殿内已就做题的白久,心想修行才几个月,最后一题他会写怎样的答案。还有不会修行的二皇子呢唐椿应该会写上一些方法吧。 唐椿与钟天明也是倒数交卷的数人,唐椿倒还好,只是有几道实在偏门的题目他无法解答,虽没有做完但他也自信的认为这已经足够了。而钟天明呢,其实他很早就想交卷了,他虽说名门世家读书无数,但是有几道偏门的题实在难以解答。他认为二皇子也就罢了,白久是绝对写不出那几道难题的,定是虚荣作祟,不肯离开,脸上顿时生出了几分玩味。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 安静的明识殿内响起了衣块与桌角摩擦的声音,议论声终于无法压制,从殿内的一侧想了响了起来。 白久起身整理试卷,结束答题。 不远处的一旁,二皇子也从椅子上站起,上交了试卷。 安静重新降临殿内。 白久向着二皇子恭敬的行了一礼,出乎意料的是,二皇子也同样微微躬身行了礼数。 然后他招呼着白久,两人一起从侧门走出了明识殿。 科举文举就此结束,明识殿的静音阵撤去,清风院内学生们的议论声涌了进来。 …… 不明真相的学生们,此刻也明白了原来在这殿内还有二皇子,顿时敬畏之心大起。再一听说白久与二皇子同时交卷,且在最后一名,心中作为学子的那份骄傲也生了出来。白久虽说是新人,但如今也是清风院的一员了,两人的喝彩声在院内不断。 白久与二皇子当然听不到学生们在讲些什么,而是从那二皇子随从的手中接过了毛巾,在清水盆里清洗了脸与手,整理了一番。很明显这是白久特有的待遇。 两人走到明识殿旁的一株柳树下,寒柳在这浓秋的季节依旧青意傲然。还未等白久开口,二皇子先问道:“关于交手,你怎么看” 这是最后一题。 白久微愣,无论是道理还是情理,二皇子的才华绝对远高于自己,对于那道题或许有更好的解答。而白久认为自己的答案,如果拿出来未免让人看起来幼稚了很多。不过二皇子既然问到了,而且这般的随意,让他觉的很舒服。 想了想,便把自己的答案说了出来。 “我也刚刚会修行,和别人交手更是一次没有经历过。不过在家时听家里的人提到过,打架无非就是用坚硬的东西,去打别人脆弱的地方。用力的程度,也要看这次打架的重要性。” 二皇子听后眯了眯眼,接着点了点头说道:“咱俩的想法差不多,不过有一点是不同的,我的答案是用力,而非看情况。既然打了,就要分出个胜负,不然什么都没有意义。” 白久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这道题的意味是什么参加科举武举的人很少有会修行的,即便有也只是一些很浅的境界罢了。对于交手更是不用说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有怎样的打架方法然而偏偏是竹山出了问题, 二人继续探讨,将一些难以解答的题目,互相照对着答案。 两人行走在树荫下,没有激烈的争执,而是在平静的讨论,哪有有半分外人看来,文人之间的相对。却也没有知己之间的惺惺相惜,只是寻常的求知者。 哪怕秋意浓厚,清风院里的寒柳依旧绿意荤芸,遮着阳光,很是清幽。 一番的探讨终于在时间的原因下结束了,在白久的心中对于二皇子,早已经有了全新的看法。他不了解皇族的人,虽然现在也并不了解。 王读心术,仁慈背后就是权衡利弊,只是时代不同会出哪一面。 二皇子离去了。 白久没走多远,在前方溪畔的凉亭里,出现了欧阳落的身影。 钟天明站在一旁,满脸向往之意,侧身说些什么。而欧阳落呢,则是站在一旁,偶尔搭话,有些心不在焉。 看到白久走来,欧阳落忽然嫣然一笑,钟天明竟一时看入了迷,忘了自己先前说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准备继续说话时,欧阳落已经出了凉亭,走向了白久。 看着这一幕,不说钟天明,很多人脸色都很不正常,尤其是那些永安城的才子们。 有人问道:“钟大哥,你就不生气吗” 钟天明怎么会在这群人面前显现自己的情绪,只是微微一笑的说道:“哪里有,都是同学而已,走我们去喝酒。” 说完招呼着众人就此离去,也正好为了今天考试的结束放松一下。 ....... 清风院内的考生渐渐离去,直到夕阳晚照红云,逐渐消失于天际,夜幕降临。 考试的试卷被分为两份,一份留在了清风院内,被来自各个学院的资深教习们审阅,批改。一份则被送出了清风院,接着出了东城,送到了临近永安城的那座山上。 从竹山上下来了书生接过卷子,接着上山,人们离去了,又归为了平静。 白久回到自己屋内,开始了闭目养神,并且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文举如期的进行,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今年的问题却比往年难了许多,最后一题竟然是竹山出的而且今年二皇子也来了。 当武举与文举重叠时,再往后一年便是潜龙试。而参加潜龙试的名额世界各地都有,但是如果以大虞的名义参加的话,天齐四院是最好的选择,或者你可以在前面的文举武举中取得好的成绩。白久想若是自己也参加,不知会取得怎样的成绩。 但是前提,你需要有实力。 ……… 神识仿若一阵清风一般吹进了白久的小世界。这里依旧雄伟,依旧广阔,清风到来,更使这里有了几分的生气。 白久来看看他的湖。 由真气构成的湖水,在这阵清风下泛着轻荡的波纹,清澈的湖水依旧清澈,并且越发透明,因为湖水里所蕴含的真气,再不断的浓厚。 神识游转而去,在这座湖的正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青石,散发着阵阵的波动。 在这青石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在那里盘坐,这个人影很恍惚,几乎透明,仿若随时都会散去。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四章,心境如月明 为何会有一块青石 若是寻常的修道人看到定会大为的诧异,清澈的湖水,干净透明的青石,还有那隐隐约约盘坐的人影,这不就是入魄的前兆吗 是的。那一日白久不顾藏书楼内对精神的冲击,强行登楼,最终昏倒在了第三层一半的楼梯上。若非欧阳落及时的相救,他的神识以及丹田气海必定受到巨大的冲击,甚至有可能他的修行会前功尽弃。至此之后白久再也没有尝试过登楼,但是他体内的湖水却在慢慢的变化。 神魄的凝聚需要时间,极短甚至及长。如欧阳落这般探花榜上的年强天才,凝神魄的时间定是少之又少,而有些人年龄已到中年方有如此的成就,也就成了很寻常的修行者。 天才毕竟是天才,更是整片大陆的未来,他们需要历练也需要很好的保护。然而修行之路漫漫,很难会有完全一致的方法,如白久化气海青石一般,这条路,先前一定无数前人走过。 世间修行者无数,无论是儒家,兵家,道士,僧人或者野人散修,每个时代总有当世最强的那一个。 修行境界通天无畏,道心圆满无缺,心智坚如磐石,名号响彻四野..... 百年前大陆之最强,他的名字依旧传颂至今。 甚至有寥寥大物提及他的名号,依旧会心生骇意。 他名为东风面,号春风得意。 唐朝至今无人敢说强过于他。 他的修行路,没有详细记载,只是知道他以战,成当世最强。战东洲剑宗宗主胜之,战大西州无物寺首座胜之,战道门玄清观主胜之.............,传闻在他的一生中未尝败绩。他始终未亡,只是于那唐皇一样消失在了南海,去了南云州另一边的大陆。 入魄说中提到的没有历史,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入魄时的方法。东风面的入魄,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化青石,筑灵基。 先人用之,作用非凡。然而至今为止试的人无数,成功的少之又少,可想而知他的难度。 白久借用了前贤记载的方法,本以为很困难,没想到的是青石自湖底浮现,然后就成功了。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这若是让清风院院长知道,定是一番的惊讶以及恍惚,当初柳洵入魄就尝试这种方法,却没想到的是失败了数次,最终放弃。里面的难度可想而知,而如今白久修行如今仅仅数月,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清澈的湖水在荡漾,湖中央的那块青石显的异常干净清丽,而青石上隐隐盘踞的那道人影更是恍惚犹如仙人一般。 ........ 文举中有很多的问题白久都读过,包括数代之前贤人们所写的诗词,古文。那些学院中老先生所说的难题,在他的眼中确实有些难,但更多是以前记起来很难罢了。 书读百遍。 只是有一题,白久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就是最后一题,也是最后二皇子与白久讨论的那一题。 关于打架,你怎么看 在西风城陈家的时候,白久与他们家族中很多的年轻人不同,在十岁的时候并没有去家中的祠堂开悟,也没有在更小的时候去专攻一些修行心境的书。 他看书,也只看书,从会识字开始,从陈老爷子一笔笔的教导开始。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一页书本从厚变薄,把内心书纸从空白变文海。 在种种的疑问中,甚至有些顺其自然的,白久开始了他的读书之路。直到数个月之前都没有修行过,没有修行更不用说与人手了。一介书生,还是很小的少年,这样的人懂什么叫交手吗 砖头递砖头 木棍闷木棍 不像样。 幸运的是他见过陈家的少年们切磋,陈家二公子也在空闲之余,教过他一些保命的手段。 陈二哥曾对白久说过,:“路途中碰到的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要么你就跑,要么你就花钱,真没办法的话,那就攻击他最脆弱的地方。” 一说到花钱,陈二哥表情永远如花开烂漫,那么得意。 竹山出的问题,自然有目的。或许这也是他们年轻人们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生死也只是一念之间。 “还真是又浅又深的意味。” 竹山在借这个机会,给那些书生敲一个警钟。 ........ 除了藏书楼内的压力外,白久回到屋内实则也并没有清闲。 在离开西凤城时,陈二哥偷偷塞给他了一本书。 陈家剑法,青雨剑。 既然要修行,除了功法之外,最好的加持便是武器。 有趣的是在他走的时候陈二哥不只给他了剑法,还有一把剑。 其实陈二哥追上他的时候,那把剑是陈家老爷子特意交代的,而剑法则不是。 老爷子给的剑,陈二哥给的剑法,都是出于私心。 ....... 长剑夜游,名字也有几分寓意。 剑的名字陈二哥提到过“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夜游。”只是剑的来历陈二哥却没有说,只是给了他一封老爷子的信。 陈老爷子将自己对永安城的了解都写在了信中,同时也把剑的来历写了出来。 这把剑是早年间白久的父亲送给陈老爷子的。陈家有名是剑法,有武塔收集世间名书,多数比较斑驳。但却有专门的一层全是剑法,无论是乡村野史,还是名剑心法,通通都有,可想而之,陈家对剑的看重程度。 那时候的白家还没有落魄,与陈家依旧明面争执,暗中交好。在陈老爷子大寿的时候,白久的父亲,当时白家的家主白熙,把这把剑当成了贺礼。 如今这把剑时隔数十年的时间,在一次回到了白家人的手中。只是陈家依旧是那个陈家,白家却已经消失在了江湖。 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白久走到自己的床头,将一个长盒子从床下取了出来。他坐下,将盒子抱在怀中,轻轻的吸了口气,似乎不让自己那么紧张,接着打开了盒子。 长剑护手为白玉,剑鞘却不知用何种材质打造,上面纹有一些很轻淡的线条,相连交错,构成了一片很奇怪的花纹。 白久认得这个,这些线条构成的并不是装饰,看起来很像交错的雨滴,而这些雨滴若是仔细分辨的话,可以看到它们在最中间,构成了一个雨字。 护手处本应很洁净的白玉并不是无暇的,在它的两侧有几处浓浓的黑色,像是一张白纸上点上的几滴浓墨,又像是画布上刚刚起手的那一笔,而且有一处竟有了些破损的地方。 白久把剑拿了出来,发现这把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沉重,反而很轻巧,仿若仅有的重量都来自剑首处一般。 长剑出鞘。 三尺青锋湛如秋水,剑身似乎是玄铁而铸,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直到他将那剑身完全抽出,才诧异的瞪了瞪眼睛,这把剑的剑尖,一半是刃,一半无锋。 月光穿过窗户映在其上,仿若有万千溪流在上面流淌,剑刃看起来锋利无比,当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 清风院的夜很安静,夜色极美。 今日是月中,皎皎月光洒落大地,明媚暖人,极慰人心。 看时间冬季也快要来到了,天气逐渐的寒冷,只是不知道这一场雪何时落下。 院内一些不耐寒的植物,早早的已经凋谢,只有一些大殿的两旁,或者主道上种着很多的寒柳,还有着几分青意。 微寒的冷风吹着,白久行走在主道间却丝毫感觉不到,因为已他将要入魄的境界,身体的耐寒程度早已经高于了常人,也是因为他在想一些事情。 一把有刀意味的剑,本就让人很是疑惑,何况白久还有新的发现,在那剑盒里,原来并不是只有剑,还有一本书。 白久心存疑惑的拿在手中,本以为会是另一本剑决,然而他却错了,那确实是功法,只是不是剑,反而是一本刀法。 书很旧,上面清楚的写着三个大字——绝意刀。 在这之下,还有凌然四字——大名白家。 五岁前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白久的脑中。 往事不若云烟,痛处仿若心绞。 大名白家当时的财力几乎可以与陈家相提并论,就是因为他们是整个大陆最出色的锻造大家,尤其是刀。百年前与当时西凤陈家的剑其名,合成刀剑无双。 原来当年父亲送给陈家老爷子的不只是剑,还有白家的刀法。原来很早之前父亲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这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 ……… 当时很多不解的问题,如今看来,原来都是有原因的。白久没有去想,白家的子弟有很多,为什么一定会是他 因为这从来都不是他会考虑的问题,或许是因为他姓白,或许是因为他生在大名白家,又或许是他是白熙儿子。但是这些能代表什么呢 自从五岁的白久被陈二哥从青山岭救出来开始,自从陈老爷子问白久想不想报仇开始,白久便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想到的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是家主的儿子,他是大名白家唯一活下来的人。从太祖皇帝决定打压白家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了。 天地不仁,君王不仁,他要的是一个公道! 今日,白久的目的更加清晰了起来。 他要修行,努力的修行,他要在潜龙试中扬名,他想要进入竹山。 或许站在竹山这座山巅之上,便能看到很多风景,更能朦胧的看到这个世界。 想到这些,白久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了东方。 夜色朦胧,满城月辉。 有山一座立于永安城东,皎洁月光下,仿若读书人此时心境,山青月明。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五章,因为一场初雪 永安城入冬,万物进入眠季。 永安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文举武举的成绩也随雪而来。 晨光初现时,永安城的居民们才发现屋顶已经落白,街道上铺满一层柔软的花。 雪落光景,仿若河柳上飘落的白絮。 清晨很是清冷,但是很早的时候,清风院前便又一次聚集了很多的人。 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数日之前,参加考试各学院和地方的书生。 有些老师站在学生的身旁,神色肃穆,眼神中却隐有几分期待。而那些学生的神色更是紧张,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有不少一部分的人,手在不停的抖动。 没有人说笑。 沉默寂静,甚至连走动的声音都很少,若是仔细去听,甚至还可以听到雪落的沙沙声。 每次文举结果出来的时候,总是永安城最为热闹的一天。 然而在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总是最压抑的时候。 很多时候,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便可以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在这当中,有很多很期待的人,来的特别早。 就比如以钟天明为首的几位永安城的年轻才子,他们当中,或许只有钟天明除外。在意成绩并不是在意自己的以后,而是在意自己的排名是否高于某个人。而其他的人,则都把这当成了自己仕途必须走的路,他们没有钟天明这样的家势。平凡或者贫苦让这些人,没有路可以选择。 也有一些人静静的看着,有一些的紧张,免不了期待。就比如唐椿,这位清风院上一年领头人物,本来并不想参加文举,却因为一些小事情,最后决定了。 也有人看的很淡然,对这次成绩从一开始就毫不在意,比如欧阳落。她今天起的很晚,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来到这里。 白久今天来的也比较晚,他清楚即便去的再早,还是要等院里的教习把成绩贴出来。 院外的雪景很美,淇水微寒,更是别有一番风味,然而清风院内的河畔住所,美景只有更盛。 来到场间的白久,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这位新生的头魁会有怎样的成绩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了钟天明,也看到了唐椿,却没有看到欧阳落。想着今日的天气很适合睡眠,估计这女孩还在睡觉。不出乎意料的,白久也没有看到二皇子的身影。 二皇子出乎意料的参加了文举,引来了很大的风波。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皇族的人来参加这样的考试。 能来,结果便不重要了。 传闻二皇子读圣贤书无数,虽说没有在竹山随文圣大人学习,但是皇宫内也有很多大学士来教他学习读书。而那些大学士,都是往日名胜一时的前贤。 ...... 文举的试卷,是由天齐四院那些资深的老博士们批改的,这些人被朝廷集中在了清风院,在清风院深处的一处屋舍内,用一周的时间,提交出来。 时间是由竹山规定的,经过充分的规划与调整,不让考生们有过多的等待,也不会让那些资深的老教授们太过疲惫。 或许是因为今年试卷出的太难的缘故,往日揭榜的时间早已经过去,可是还没有揭榜的教习从清风院内走出。 过多的等待引来了着急,人群变的不再安静有了些嘈杂。一些学生张口想嘟囔几句,却被带领而来的老师训斥道,不能失了礼数。 可是,时间真的太久了,雪也开始越来越大了。这些考生中,有绝大一部分都是不能修行的,在这样的天气下等待数个时辰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在这期间,有一些别的学院的老师,向着清风院管事的教习,提出了疑问,却也根本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 人群渐渐的散去,很多人去了学院旁边的商铺取暖,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出来的成绩。 而清风院的学生,有很大一部分,又重新回到了院内。 一时间,原本人群聚集的清风院前,变的空旷了许多。那些残留的脚印,也被新来的雪花重新覆盖。 娄青山在一旁低声询问,林琅也很是疑惑。 钟天明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二皇子的成绩问题。” 娄青山疑惑道:“难道是太低” 林琅摇了摇头,“或许也可能是太高了。” 钟天明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一衫青衣,说道:“不急,会有人去问的。” 唐椿一身清风院服立于雪中,看了看周围渐渐稀少的人,皱起了眉头。心想如此的大事,学院这样不遵守时间,难道不有失诚信吗一座大院的风范何在 他向教习们询问。清风院的教习认出,是二年级的书生领头人物,原本冰冷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悄悄的对着唐椿说道:“听说那些老教授们,在讨论放不放出二皇子的成绩,至今为止也没有一个结果。” 唐椿听后,神色变的有几分的无奈说道:“二皇子虽说是皇族,不过既然参加了考试那肯定是要有成绩的,这一点老教授们糊涂了不要成绩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实力,想想也知道,二皇子来考试,难道说只是来玩玩” ………… 学院里的老教授,在等院长的回复。 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二皇子的位置在皇族里很特殊,大皇子被虞皇安排到边疆锻炼,远离了庙堂。而二皇子因为学识的渊博,如今身受虞皇的赞赏,很多人都传言二皇子不久真的会取代大皇子的地位,只是可惜他不会修行。但是很多人都认为,虞皇已经准备好了为他开窍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而已。而且二皇子的名声,如今在永安城,真的是越来越大。 等候多时的那些老教授,等到了一封信。 信自然是清风院院长写的,很奇怪的院长今天没有亲自来,来的是莫副院长。 莫副院长大人,神色难看的把那封信交给了管事的主教授,一句话也没说就回去了。 主教授们拆开信一看,上面写了两个字:“求同。” ....... 因为雪落天寒的关系,淇水水面生出了几分很浅的薄冰。雪落然后生花,花开接着融化,浮在水面上,到像一层淡淡的霜。 两岸的商铺里,因为贴榜延长了时间,那些等待的考生与各学院的教习不耐寒冷,都在里面躲避风雪。 不时的有一股热气从里面散出吹乱飞雪,那是他们掀开厚重的隔热布,查看外面的情况。 人多就会口杂,讨论的问题就会很多,而且对于今年文举的看法,就会层出不穷。 很早一些的时候,位于城中的各大堵坊,就已经传出了他们的赌局。 每次的文举武举,以至于往后的潜龙试,永安城的个大堵坊,都会设有相应的赌注。因为人的不同,或者知名度的不同,每个人的赔率都不一样。 而这些赔率,会根据每年的情况来设定。就比如,今年天齐四院院试前几名的名字、这几年来永安城一些很知名的才子,或者往年一些学院学问第一的学生。 唐椿没有例外,欧阳落没有例外,钟天明等一众的才子也没有例外……今年很出乎意料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早已名扬永安城,民众心中很是敬佩的二皇子殿下,方玉。另一个,则是今年初秋才知道的一个名字-清风院的院试第一名,白久。 在这两个人中,属白久的赔率最高,听说已经创下了这几年来新的记录,很多人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即便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才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 最早的时候,放出名字押注的是丰乐坊。那座位于坊中第二坊楼中,所设赌局与寻常无一二,却成了最早点注的那一个。 很少有人知道那座赌楼背后的东家是谁,但依旧不影响赌徒们的好奇心。 如今,白久这个名字,或许在普通的民众中还没有传来,但是在这座城游走于牌桌上的那些神仙,确实早已熟知。 神仙玩法,以小博大。 城中热闹大小事,牌桌上都有耳闻。 文举的结果正在等待,然而今年的武举却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武举开使之前,各大堵坊里也设有很多的赌局,然而他们下赌注的这些人,都是事先知道今年谁会来参加武举。 探花榜上的几位谁会来 这样的赌局一般很稳,不会有太多惊奇的地方。所以,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呢 今年公认的能拿武举第一的那个人,是天齐四院之一,紫杉附院的楚心云。 探花榜中,他的名字排在前二十之内。本来以他这样的探花榜中人,是不会参加这样的武举的。只不过他的文学成绩实在太差,要想参加明年的潜龙试,就还需要通过武举,并且取得很好的成绩。 今年,探花榜中参加的人数也只有他的排名最高,所以没有例外的,人们都认为他会是第一。相应的,赌注便变的平缓了许多。 然而没有人想到,就像晴空里的一场急雨。原本很被天择院朱教练厌弃的武举,竟然迎来了最有趣的一场。 万夫莫开,这位探花榜上第二的名字。 接下来的武举变成了一出戏,当然不是演戏的意思,而是很有趣的表演。 结果,自然在莫开出现后不出任何人的意料。楚心云惨败,受伤极重。 紫衫附院派人抬回了重伤的楚心云,临行都冷冷的望了一眼那位莽夫。这样的伤势别说拿到名次,就算明年的潜龙试都很难参加,恢复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大人们的脸色很难看,尤其是楚心云的导师,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若不是因为当时朱教练站在他的身旁,说不定当时他就会出手,废了这个畜生。 这件事情在短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永安城。人们感慨之余,不由得想到,手段果真如传闻中的那么重,如此探花榜上可能少了一个天才,但却又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莫开,果真是一个莽夫! 很多人都知道,那一天朱教练在场却没有来的急阻止。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一天院长柳扶摇也在,只不过睡着了。 这件事情传到了清风院,众人吃惊无话。白久不清楚其中的关系,便问了问欧阳落。 欧阳落脸色很难看的说道:“那是来自蜀地山林的莽夫,除了道门天宇,他便是今年潜龙试最棘手的一个人。” 白久有些枉然,心想清静高傲如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问道:“你能赢吗” 欧阳落毫不犹豫:“我能保证不会输的很惨。” 白久震惊无话。 ………… 清风院前立着雪,各种身怀胸臆的人在那里等待着。 雪落,有人撑伞而立。常人看来,是挺有一番韵味,只是为何这位少年的眉眼这么低垂,看起来这么苦。 但是即便再美的景色,也有看腻的时候。即便再松软的雪花,也有踩硬的时候。 就在淇水石桥上的雪越落越厚时,就在淇水两岸的店铺都有人开始离去时,就在白久都觉得有些不适时,一道声音传到了白久的耳中。 那是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一位中年教习从清风院内走了出来,他的怀里抱着一份很大的纸张。 成绩终于走出来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六章,待你能探花 怀抱着成绩从清风院走出的那个人,引来了很多人惊异的目光。 很意外的,今年贴出成绩的竟然不是一位普通的教习。而是在整个永安城都很出名的一位人物,他叫莫尘,是清风院至今以来最著名的副院长。 莫副院长抱着成绩,很认真也很严肃。他走到白久的身旁,顺手抢过了白久手中的伞,接着招呼他一起走向了那块石壁。 白久无话可说的跟着,任由雪落在他身上。 几步的距离,他们便已经走到了那块石壁。 石壁矗立在清风院前,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光滑的镜面上,有着很清淡的寒酸。 莫副院长看了一眼白久,念念有词说了一句话后。白久听后,只好伸出一只手,放在了上面。 一股淡淡的真气从他的手心里传出,接着扩散开来。那些清淡的雪霜,渐渐开始了融化,接着冒起了白烟。 在很短的时间内,原本潮湿的石壁变的干燥无比。 莫副院长称赞的点了点头,把怀中的成绩伸展开来,贴在了上面。 成绩写在一张很大的宣纸上面,那宣纸卷入在莫院长的怀中,还很难看的出来,这时候打开来看,果真巨大。 一手楷体,法度森严,既规矩,又别有几分写意风采。也不知是清风院内哪位资深教授书写,确有几分赏心悦目。 白久看了一眼榜单上的名字,仅仅是第一眼便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两个字。 因为那两个字太明显了,太靠前了,它就在宣纸的最上边,字体飞扬下,看起来更有种要冲出纸张的感觉。 白久有些吃惊,当他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在他名字下边的那几位。 唐椿,方玉,钟天明,谢实,岳谣....... 白久有些茫然,原本平静的神情变的很是吃惊,接着又变的很是不可思议,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忽然迎来了一阵飓风,平静的溪水泛起了很大的涟漪。 很多人在看到莫副院长时,准确的说是看到他怀中卷曲的宣纸时,就猜到了成绩要出来了。所以很短的时间里,就如清风院院试一般,那些原本躲避风雪的人,便又聚集在了一起。 成绩就在眼前,抬头便能看到,谁上榜了,谁落榜了,一目了然。一时间原本平静的院门,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懊恼的呼喊声,绝望的哭声,导师的呵斥声,学生神色黯然的喃喃声接连不断……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自己的成绩,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相继离去。 或许你连考几次,你上榜了,仕途有望。或许你运气不佳,还是落榜了,感觉人生暗淡。即便再好,即便再坏,都与别人没有关系。 能与别人连上关系的考试,往往是一群很有趣的人才能做到的,被迫或者自愿,这些人可能不够强大,但是他们绝对很有潜力。 比如此时吃惊不已的唐椿,比如此时懊恼不已的钟天明,又比如此时很是不解的白久…… “就....很离谱。”唐椿摇了摇头。 读书并非努力便能够弥补的东西,因为比你年长的人也在努力,你也在努力可是你总是会比他慢上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唐椿知道白久是今年入院试的头名,也知道白久有很高的天赋,但是依旧的很有自信。 因为,他去年同样也是入院试的第一名,还因为,他比白久大两岁,多读了两年的书。 钟天明更是如此,钟家是书香世家,钟天明更是从小拜在离荣子门下。 读书如登高望远,学问是往后继学,没有道理不如一个从小自学的人。 即便如唐椿也有些激动不解,那就更不用说此时的钟天明了。 “有些假,这是什么道理” 对啊,为什么这是什么道理一个人难道真的有那么优秀吗 答案依然是否定的,但是一切事情都有它的原因。 所以唐椿有些疑惑的看着莫院长,钟天明有些不解的看着莫院长,很多人都很不理解,包括白久本人也一样如此。 莫副院长没有去看别人,而是静静的看着远处,或者他是在看今日初落的白雪。 这个阶段停留了很长时间,直到原本嘈杂的声音渐渐暗淡,直到懊恼训斥的人渐渐离去,直到清风院门安静了许多,人留下了一些。 清门立雪,人心各异。 莫副院长终于是看雪景看够了,雪渐渐大了起来,风景乱了。他懊恼的摇了摇头,接着收起了那把旧伞。 “你觉得呢”他把伞递到了白久的手中。 白久伸手接过了伞,摇了摇头:“我也觉得离谱。” 莫副院长听后没有言语,而是转过了头,面朝向了众人,迎着很多人不解的目光,说道:“我知道你们也很不理解这是为什么我在这里能给你们做出的解释很少,我只能说这个榜单没有出错。是四院里的老教授们一起研究出来的,当然这里面也有竹山的人。” 说到这里,众人沉默了很多。莫院长的这一句话提到了两个地方,代表绝对知识的四院老教授,代表书生们绝对实力的竹山。 这两个地方,放在整个大虞,当属各自领域最强。 “青云榜上有无数我们如今大陆的希望,他们当中有很多都不能按常理来解释,就比如清风柳洵。” 说到这里,莫副院长的神色出现了明显的骄傲。 “还有一个最为突出的……那个常在第一的年轻人,初雪展白。” 说完,莫副院长看着众人,也就是眼前的这些少年,神色严厉的说道:“若是此时他们站在这里,你们还会有所怀疑吗” 众人的神色微惊,心想这是拿白久跟青云榜上的那些变态相比吗他有资格吗 “要想得到解释,首先你们要变的强大!” 他的目光转向了唐椿,问道:“你来说说,为何读书不要说什么继绝学,开太平。仁义道德,大义凌然的话不是说出来的。” 唐椿笑道:“那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莫副院长冷言道:“借典无真心。” 唐椿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接着莫副院长的目光掠过诸多才子,在娄青山与林琅身上根本未做停留,便转向了钟天明。 钟天明先行一礼,无奈道:“不会修行,只好读书。” 莫副院长问道:“先天体质,不觉得气馁” 钟天明苦笑:“有话说,静修可以永年。” 莫副院长脸上一变,出言训斥道:“心口不一!” 闻言此话,诸多才子在一旁听着不知如何作想,心生异样。 “欧阳家的小女娃,你来说说。” 欧阳落在一旁犹豫片刻,说道:“读书为了生活。” 这次莫副院长没有出言,而是轻轻点头,最终目光落在了白久身上。 “榜首大人,你来说说” 白久闻言连忙行礼,然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读书为了活着。” 众人一愣。 莫副院长说道:“穷读改命,富读养性,可从未听过读书为了活着。” 白久笑道:“读书是命。” 莫副院长看了他一眼,说道:“实力才是命,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风雪渐大,众人身在此处,心已有思绪万分。 莫副院长说道:“明年的潜龙试,那才是真正的比试,那时候我想看看如今站在这里的你们,能有几个入的了探花榜!” “或许那时候,你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七章,桥头的字,掌心的雪 落日不见是清晨,当然,黎明前是有一段黑暗。 白久回到了院内,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风雪。 那座不高的山,在这片苍茫里显得很是神秘。 随他一起走回去的还有莫副院长,待你入探花,留下了一群茫然的年轻人。 风雪里,唐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验证一个人的实力,确实需要一次宏大且公正的机会,潜龙试是一个,那么潜龙试之前呢 天齐四院准备了数年的时间来迎接这样的一场比试,每一代的年轻人参加,都是这一代中最靠前的那些人,而学院自然也要有提前做下的准备。 既然副院长提到了潜龙试,那么自然少不了在它之前,天齐四院举行的,听夜宴。 听夜宴,读书在此时,听书夜来时。 这是很久以前文圣大人起的名字,它的由来,也因为文圣大人要求天下众书生的一句话。 学海无涯,苦中作乐。读圣贤书,听逆耳话。 宴会自然与皇帝陛下的琼林宴不一样,并不是如那些科举进士们一样,授命于天下。 实则只是年轻人聚在一起讨论的机会。 听夜宴可以比试。这里的比试说的是样样比试,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学术修行。 与潜龙试不同的是,听夜宴每年都会有,而每次潜龙试那一年的听夜宴,就会显得尤为重要。 这算是潜龙试的前奏,邀请的人也只是天齐四院的学生们,到时候每个大学院的大人物都会亲至,热闹非凡,竹山的书生,紫林园的武者也都会来人。 如此按时间来算,潜龙试之前的听夜宴算是唯一一个能够提前扬名的机会了。 十几年前的那一次,如今的清风院大师兄,清风柳洵就是在那里扬名,一举成了四院青年第一人。 之后的潜龙试也得到了很优秀的名次,只不过败给了一个人,那个人如今是竹山弟子,拜在文圣门下。 也可以说,这一次听夜宴就是潜龙试的预赛,只不过只是对于四院的学生而言。 唐椿望着莫副院长离去的地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他要说这一席话。这一席话很绝,看似是激励,实则是在逼迫,而逼迫的人呢自然就是迎着风雨的那个人。 .......... 白雪在落,石壁矗立,那张写有成绩的宣纸迎着风雪,不动声色。 石壁之下,钟天明看着那宣纸上的字体,有些愤慨的摇头。 竹山竹山,怎么又是竹山 这两场文试,宛若两次重锤,一次又一次的轰击着他的内心。 他本以为以他的学识,即便不能修行,只要通过拿下清风院院试和文举的头名,也依旧有机会被竹山看上。到那时,文圣大人或许会亲自出手,帮他解决身体的问题。 然而他最终还是想多了,这一场场比试,只是他自身的一厢情愿。 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文士缓缓走过桥面来到石壁之下,缓步过桥时,目光不时看向桥下流水,轻轻摇头。 “花钱如流水,难怪道家也缺钱,没想到修个道观这么贵。” 钟天明没有说话。 中年文士说道:“现在还为时不晚,所谓厚积薄发。” 钟天明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 白久走在路上,他没有回到房间,风雪漫步院中,人也一样。 路上除了风雪的声音,四野安静。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处湖前,这座湖位于清风院的一侧,并不是藏书楼前的那一座,而是更远更大的一座,与居所的那处湖畔相连,是淇水川流而过的一部分。 在这座湖上,有一座很长的石桥连接着两边,一边是学生上课的地方,最前面就是那座大殿明识殿。而另一边呢,则是学生们住宿的地方,学院里大部分的那群学生都住在那里。 白久走上了石桥,在桥的正中央停下了脚步。 这座桥跨越在湖上已经很久了,它见证了这座学院的历史,也见证了很多名士贤人的成长。每一届从这里毕业的学生,都会或多或少的从这座桥上走过。而这座桥也隐隐约约成了那些学生所思念的开端,想念必定会有人来看,而来人,就想为自己的母校或者是以后的学弟们,留下一些东西。 书生能留下的东西是什么 笔墨纸砚,文采书画。 所以就有人在这座桥上提诗、写字、绘画…… 白久站在这座桥的最中间,这里也是风景最美的地方,这里也是别人写东西最多的地方。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曹雪玉”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眼看尽永安花。——孟皎皎” “借问清风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岳昭灵” “寂寂廖廖月来居,年年岁岁一床书——唐古意” “秋风吹淇水,落叶满永安——贞岛” ………… 如今已经冬风吹拂,白雪落满了永安城。这些诗句,是时间,是记忆,也是实力。 跨越湖岸的这座桥,能屹立在如今,承载了无数风雨洗礼,而且它本身的石料就是很坚硬的东西。 能在这样的石桥上留下自己的一笔,直至如今,你需要有才华,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有实力。 毛笔很软,墨汁很浅。风雨洗礼,时间推移。 那些写上去的字迹会消散,那些笔墨也会变为灰烬。 所以在石桥上留下的每一笔字,都是前贤在笔墨中掺入自己浓郁的真气写下的。 “这些留下字迹的人,至少也是神缺的实力。”欧阳落不知何时走上了桥面,她没有撑伞,却穿了一件略厚的白皮袄,白色的绒毛在风雪里摇摆着,很是可爱。 白久把手里的那把旧伞撑开,与她站在一起,挡下了风雪。 白衣胜雪,少女如画。 “这些人,如今都去了哪里” “大陆各地,谁知道呢。” “强者都会有自由。” “他们如我们这般年纪时,不一定有我们强,只是活的时间长一些而已。” 听完这句话,白久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 “我听说潜龙试之前还有一个听夜宴” “没错。” “你要参加吗” “我再考虑要不要。” “你读书是为了生活” “你读书是为了活着” ………… 风雪不停,两人的谈话在继续。不知道什么时候,白久伸出了手接起了风中的雪花。 掌心化雪,白久没有刻意用真气避开,而是用掌心感受着。一捧雪还未捧完,便已经所剩无几了。 雪还是小了点。 “明天我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八章,雪落之后 雪下了一天,却在夜里停了。 即便是在丰乐坊,这样的清晨也少有吵闹声传出,但是今天却不一样。 晨光氤氲时,巷尾皆白,雪色入帘。 有一辆马车悄然驶入牌楼,停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后,一位身穿黑色罩衣的少年便直接冲进入那位于坊中第二的赌楼里。 不过多久打砸声便响起,即便那位门店的老板早就下令把门窗关上,可依旧声音不止。 黑色的罩衣早已经扔到一旁,少年一身戎衣,头发散乱,一双军靴尤为瞩目。 此时的他,正恶狠狠地踢在赌桌上,目之所及皆是破碎的桌椅和不值钱的瓶瓶罐罐。 赌坊中有人闹事这是常有的事。一般每个店面都会有专门的打手在这里,或者养着几位修行中人专门来处理这些琐事。 其实在少年冲进店内的刹那,便有数道气息在店中升起,不过很快便被主人压了下去。 那位老掌柜抬手阻止了那几道气息,然后就背着手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无理的打砸店面。 砸吧,反正这些也不值钱,用你输的钱我再盘一个这样的店面,也绰绰有余。 “给钱,一切好说。”少年咧着嘴。 老掌柜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我是谁” “紫衫附院。”老掌柜看了一眼他脚下的军靴,继续说道:“但是无论是谁,赌场的规矩不能坏。” “你难道想死吗”少年冷笑道。 老掌柜依旧背手,没有说话。 “曹公子。” 有慵懒嗓音悠然而下。 “规矩就是规矩,永安城赌坊的规矩向来如此。从未听说过,输了还能拿钱离开的。这一点上即便是虞法也是有铭文规定。”腰悬白玉的王南庭从楼上缓缓走下,他来到老掌柜的身前,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笑道:“砸也砸了,摔也摔了,就当给曹公子出气了。但是想拿走钱,只怕是曹公子身后的刑部也不能知法犯法吧。” 有椅子搬来,王南庭斜身而坐。 “对于生意人,尤其是对于开赌场的生意人,哪有比钱还要贵重的东西” 恍惚之间,那位老掌柜忽然明白了为何王南庭要设这样一个无意义的赌局,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原来看着凑热闹,实则是想引这位好赌如命的曹家公子押注。若是不成,顺水人情。若是成,则便是现在想要的结果。 老掌柜轻挥手掌,便以自身修为隔绝出一方小天地。 刑部的关系,紫衫附院的学生,姓曹。正常人再如何的乱猜,也能猜到只有这几层连带关系的人。 刑部尚书曹密的独子,曹折。 曹折眯了眯眼睛,与那位比自己年长的年轻人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王南庭轻轻抚摸腰间的玉佩,示意老掌柜也搬个椅子过来,微笑道:“先坐下,再谈正事。” 曹折思索了片刻,忽然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丰乐坊占据第二位置的赌楼,竟然是王家的财产。” 王南庭微笑不语。 曹折面露寒霜,冷冽道:“钱虽然重要,但是比之命又如何” 一直在身后未曾言语的老掌柜忽然开口道:“命很重要,但是比之紫杉园又如何” 曹折没有去看那位老掌柜,但神色却已阴晴不定。 此次下注,在他看来本是必赢的局。文试第一白久,若是押注,唯一的赢点是白久。若是压别人,无论此次文试的结果是谁,只要不是白久,都是赢局。 赌坊传出消息,倍率很有意思,搏一搏钱更多,不搏大钱没有小钱稳赚,所以为何不做 然而几万的银两,却不是曹折个人的钱,而是紫衫附院与刑部私下交接的官费。 曹折最终没有坐下,而是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王南庭微笑的说道:“一个消息而已。” 曹折思索片刻,没有去问那个消息是什么,而是冷笑道:“你可知道,即便我把你想要的消息给你,从此以后的你,会在刑部留下一个怎样的印象。” 王南庭依旧气定神闲,说道:“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可以跟曹公子交这个朋友。” 赌坊一角的房间里。 一位身着白衫,相貌普通的男子静静的坐在桌前。 桌子上摆放着一把陈旧的雨伞和一瓶不知出自何处的佳酿。 听着房门外时不时传来的交谈声,那名男子没有喝酒,只是静静的敲打着伞柄。 屋外的一切声音他都可以听到,包括王南庭与曹折的谈话。 或者可以说,这段谈话,本来就是让他来听的。 皇宫有狱,柳暗花明原来如此。 ....... 清晨,白久牵着一匹马走出了清风院。 他在淇水桥头等了欧阳落一段时间,稍许,欧阳落便从院门里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的比较薄,不是那件白毛袄,而是是一件很简单的薄袄。 晨光和白雪之间,她是第三者,更是一种绝色。 一座青山位于永安城旁,满山翠竹,林海如涛。 竹山位于永安城的东侧,临护城河水而立,护城河穿山脚而过,终年不冻。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竹山四季常青,宛若春风环绕。 大雪覆满山间,风吹而过,扫去竹枝上残留的薄雪露出里面的青翠,雪与竹,白与青,别有一番滋味。 或许世人不知,站在山顶俯视整个永安城,那种景色,比之南方的蜀锦更胜一筹。 白雪青竹,每年的这个时候,竹山总是很安静。 竹山是什么地方世人对它的理解,是文圣大人教育弟子的地方。而文圣大人的弟子有多少呢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世间传闻三千弟子,但真正知晓的也只有那寥寥几位的大人物。 要想知道答案,何不去一探究竟。 无数年间,有很多人都去过竹山。有的人抱着拜师的态度,有的人抱着游玩的态度,有的人则抱着一探究竟的态度……很多人。然而呢他们都没有成功。 作为世间最为神秘几处地方之一,竹山之所以神秘,就是因为你根本走不上去。 那些茂密青翠的长竹是最好的天然屏障,而当这些长竹以一种规则的形式排列时,又或许它们本身就是阵法的一部分时 一座大阵浑然天成。 大虞建国百年时间,盛世太平,从来没有非要进去竹山的事情。 白久说的去竹山,也只能是山脚下。 白色的龙马,在永安城宽阔的街上奔跑着,雪花上落着如鸿爪一道滋味的马蹄印。 沿着淇河水岸一直前行,路过了很多地方,望鹤楼也是其中之一。最开始的时候,欧阳落只是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不屑的感受着两侧吹过的寒风,往后的一段时间后,就再也驾驭不了龙马的速度,只能紧紧的抱着白久。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压力,虽说感受不到柔软,但那种感觉依旧的火热。白久觉得很舒服,低垂的眉眼似乎也有张开的迹象,心情更是很好。 很快的驶过清晨刚刚开启的城门,看着围绕护城的河水,白久感慨着,看着。 终年不冻的护城河来自天水,是其最大的一个分支,天水之涛涛亦在不言中,做为最大的一个分支,自然有它的气势。只不过,永安城位处平原的地带,无法感受其江水滔滔。 而这个分支的引用,是当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在大唐建国之时,也在其名长安的城市雄起之时。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二十九章,樵夫 白马过桥,跨过城外的河水,与之相交的是由青草甸丘陵构成的缓坡,起伏不定若似凝固的海浪。 如此初冬时节,青草隐于土地之中,白雪微微如画,画中覆盖了一条隐隐的车道,道旁生长着无数颗看似低矮的花树,花树上并没有花,却挂满了雪,天地皆白,唯有雪色,单调美丽到了极点。 经过这片雪色,便能看到一片苍翠突兀而出,突然从河渭平原间霸起的高峰,映着朝阳焕发着夺目的光彩,初生的朝阳投射出的光辉,被山崖上的白色反射,接着再被那片绿色吸收,像世间洒下的光芒极为美丽,如此初冬更是十分温暖。 苍翠而立,山起而出,便是竹山到了。 “那与紫衫园遥遥相对的竹山,谁能想到里面究竟有多少风光。”白久停马看着远处的风光说道。 “如今你所看的,就是我们大虞能够立足在这世间的两座高山之一。”欧阳落望着高耸的山林感慨着,然后接着说道:“竹山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山了,听说今年的潜龙试第一名,会有进去竹山的机会。” 这必定是一件妙事。 “那也肯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白久说道。 “你说的不错,就如前几日来看,我来了,莫开也来了,还有那个乔菲儿估计也会来,再有就是道门的天宇……”欧阳落说道,她说的每一个人,都是如今年轻一代的天才人物。 “道门的人”白久有些疑惑。 “没错,文圣大人没有规定你是哪里的人,而且天宇乃是道门这百年以来,最优秀的年轻一代,就算加入竹山,他所代表的依旧是道门。”欧阳落解释道。 “文圣大人会同意吗”白久问道。 “文圣大人有教无类,何况道门的那些人。”欧阳落说道。 “你说你有了一把剑”欧阳落看了一眼白久的腰间。 白久翻身下马,接着伸手抓住了欧阳落,将她从马背上接了下来。 两人站在雪中,互相对望着。 手中长剑出鞘,明亮的剑刃迎着白雪,其上有冬日霞光流转,堪为不凡。 欧阳落的眉头微皱,接着轻轻挑起,说道:“这把剑开锋一半” 白久点了点头。 欧阳落眨了眨眼睛,看着白久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到:“话说你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家世” “我来自西凉西凤城,姓白的普通人家。”白久说道。 欧阳落看着白久微微一笑,似乎有几分嘲讽的味道,接着说道:“谁都能听的出来你这是哄人的话,不愿意说就算了。那一夜代表陈家谈判的人中有你,那你与陈家就有脱不开的关系。本姑娘是不稀罕知道,但是你这个姓太有意思了。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这么一个小孩子,干嘛总是一脸愁苦的样子” 白久平静的看着欧阳落,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 “你什么意思”欧阳落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世人都说你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如今看来也都只是传闻罢了。想知道啊那我告诉你,我可是来自穷山恶水的人,有句话你听过没有” 欧阳落被白久说的有些微愣,下意识的回答道:“什么” 白久听后,向前走了几步,在两人的身体几乎将要接触的时候停了下来,低着头看着欧阳落说道:“那句话叫,穷山恶水出刁民!我是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 竹山下的树林里是一片安静的,白久与欧阳落,是这静谧的林中仅有的两个人。而此时两人的身体几乎相贴着,这是看似很暧昧的动作。 白久就这样看着欧阳落,没有说话。 “你以前有学过剑吗”欧阳落被这种氛围搞得有几分的不舒服,没有直接去反驳白久或者是再说些什么,而是退了一步说了一句关于今天的话。 白久没有再向前靠去,心想不也是个小女孩样。 是的,年轻人是很有趣的一类人,他们看似有很多不同的性格,可是呢没有经历过世间的冷暖,哪来如洒脱,冰冷,愁苦……这些莫名的情绪所有的,这些所谓的外表,只是故作,或者是因为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掀开了这层外衣,说破了这些话,展现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年轻人,年轻的就是内心的单纯,可爱。 然而这当中,白久真的是一个例子。 “我以前看过我们家的剑诀,这把剑送来后,我也有练过。”白久看了一眼树梢了白雪。 “那你练给我看啊。”欧阳落眨了眨眼睛。 “我先之后就是你了。”白久说道。 “可以”欧阳落耸了耸肩。 白久深吸了口气,将怀中的剑放在胸口酝酿了一段时间。 接着一声轻呵传出,随之而动的便是剑。 白雪离枝而落。 剑影无声,如雨。剑意无匹,如风。 如此便是风雨。 然而谁能想到那把开锋一半的长剑,竟然出现了青色的光芒。 青雨剑,也就是如此了。 雪花不知何时落下,竹山下的树林,一片安静。 白久握着如他名字般的剑,剑尖上还停留着残雪。 “怎么样”最先开口的人是白久。 欧阳落望着白久,轻声说道:“了不起。” 她很震惊,为什么一个仅仅修行数月的人,便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在以前没有剑的情况下,学会了剑。 对于修行者来说,所有修行功法都是由两方面组成,招式以及真气运行。 以最常见的飞花剑为例,仅仅掌握剑诀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掌握这种剑法真气的运转方式,这样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这世间有很多不会修行的人,他们当中就有很多人练剑,然而即便他们再如何的刻苦,能把手中的剑挥出千百种的变化,依旧是比不过修行者简单的一剑。 这就是差距,不可越过的沟壑。 “该你了。”白久打掉了身上的残雪,将长剑夜游收入了鞘中。 欧阳落点了点头,接着从腰间将她的剑拔了出来。 长剑出鞘,犹如丝带一般在空中飘荡了数下,接着直挺挺的刺了出去。 白久疑惑的看去,恍然明白了为什么。 那是一把秀剑,比普通的剑要窄,要薄,更要轻飘。 用这种剑的人很少,并不是因为它的名字,而是因为它太过柔软,斩不出力道。 细长的秀剑上忽然散发出了皎洁的光芒,一股清冷的剑意转瞬之间便笼罩了整片林间。 那片光芒如月光,林中宛若积水。 欧阳落出剑,月光便落在了剑上。 秀剑挥出,皎洁的光芒便洒在了雪地上,如月光照耀。 一道沟壑应光而出,扫着雪花而去,接着再延伸,送到了青竹之上。 咔 青竹裂了,接着断开,只是一片光芒,剑还没有击上,青竹便碎成了无数片。 “怎么样”欧阳落看向白久,顺手接过了一片飞来的青叶。 白久叹道:“了不起!” ........ ........ 竹林紧挨着这片被雪覆盖的草地,光秃的树枝与青翠的竹子相比,少了很多的朝气,时不时的有风吹来,依旧的很是安静。 忽然的,安静的林间传来了一道声音。 “的确了不起。” 听着这个声音,白久欧阳落两人原本行礼的动作忽然一僵,神色顿时变的紧张了起来。 在竹林深处不知何时走出了一名樵夫。 这名樵夫眉眼宽厚,神态和蔼可亲,身上穿了一件如今日子里很单薄的长衫,脚下也是一双很旧的布鞋,无论是长衫还是布鞋上面都沾有很多的脆叶,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樵夫右手握着一个斧头,左手还拿着像是刚刚砍下来的竹子,他背着一个很旧的竹篓,如今里边已经放满伐来的竹子。 白久目光在那人的斧头与竹篓之间来回的晃动,最终目光落在了那樵夫的脸上,僵硬的身体慢慢的松弛下来。 这里是竹山的脚下,整个天下的人都不敢在这里行恶事,而这位樵夫看起来十分憔悴,但神态却十分可亲,让人生不出恶意,给人一种历经世间百态的感觉,仿若说什么都有道理,都十分的可信。 白久看向欧阳落,发现她也同时看向了自己,从两人的目光中都能得出一个答案:“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这个人。”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章,竹山 这位樵夫的出现仿若此时的一片雪落,静谧无声,两人根本没有察觉丝毫。太过普通就会忽略,然而一个人如何会普通如白雪一般呢 年轻樵夫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两人手中的剑上,然后轻轻皱眉,最后停留在了白久的手中,逛了逛右手的斧头说道:“剑是好剑,只是还未开锋,要不要我来帮你” 白久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短暂的沉默后,便直接摇了摇头。 樵夫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书中所讲的铸剑开锋,自己也不知何时能够受用。他伸手拽住旁边的一根细竹,右手举斧轻挥,这一系列的动作看看起来不费任何的力气,然而那根细竹斧落而断,不带任何停留的,被斩为了两段。 行云流水。 他就直接在这里开始了伐竹。 白久与欧阳落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色。 长竹倒地,樵夫再挥手中的斧头,很普通的动作,那根细长的翠竹便分为了无数段。 竹子是竹山里刚硬的翠竹,欧阳落练剑时看似很轻易的斩断了数根,实则是运用了剑道,动用了真气。而这位樵夫呢他伐竹的动作很轻松,很轻巧,而且如果没有错的话,他根本没有用真气。 不知何时,天空变的昏暗了起来,远处的白云红火仿若燃烧,白色的地面上,出现了几道浅浅的影子。 天色不早了,而且又开始下雪了。 那名落魄的樵夫掸了掸身上残留的竹叶,接着将已经分为无数断的竹子装在了身后,收回斧头,挺了挺肩膀,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后,又一次看向了两人。 “天色不早了,要不要进山里休息一下” 樵夫指了指身后,那里是一片竹林。 白久又是一愣,那里可是竹山,说上就能上吗 从那位樵夫开始伐竹开始,欧阳落便盯着他的动作一动不动,此时听到樵夫发出上山的邀请,下意识的想要回答,但是却又不敢回答。 因为这位樵夫话说的太随意,也因为这个人太过普通,还因为他身后的地方太神秘了。 见两人都没有回答,樵夫也不再多说什么,轻叹了口气后,再也没有看两人一眼,径直走进了竹山,消失在了青白相交的竹林里。 白久不应该觉得失落,因为他不认识那个樵夫,即便他看起来很朴实,更是亲切,而且他说的话听起来很真诚,更是可信。 但是白久依然不能相信这个如此普通的人,能向他们发出这样的邀请。 可他最后还是失落了,因为他看着这位樵夫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那个背着竹篓手握斧头的身影很快的便消失在了竹山上。 晚来天欲雪。 白久觉得有些冷,不知出自内心何处。 “没想到,竹山的人竟然会如此普通。”短暂的沉默后,首先开口的是欧阳落。 “可这是为什么” 从那位樵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从他说了一句话,接着是伐竹,再接着是邀请,最后离开。 白久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竹林,远眺而去是一片看不到的茫茫林海,白雪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时隐时现,飘渺更如云烟。 “或许我们真的错过了什么。” ………… 竹山深处是一座学府。 茫茫青翠的竹林里,有一排很浅的脚印,脚印的尽头便是那位年轻的樵夫。 一个人影从林中走出,来到了樵夫的面前。 此时的天空渐渐深沉,视野昏暗但是依旧能够看清。 那人留着一头很长的黑发,并没有束起,而是很自然的散在了身后。他穿着一件很大的黑色罩衣,脚上却是一双青色的长靴,整个人看起来很怪异。 他样貌俊朗,气宇轩昂,很是秀目,但是神色却很严肃。 见到这个人,那位樵夫有些疑惑的说道:“怎么了吗” “师兄今日回来的较晚,师傅说让我来看看。”那人回答道,说完这句话,他很恭敬的身体向前,从那位樵夫的背上接过已经装的满满的竹篓。 两人顺着山路,踩在来时的雪地上,开始往回走,竹山不高,但是两人走的很慢,而且一直在说话。 “今天山脚下来了两个人。”那位樵夫说道。 “来闯山的吗”留长发的男子问道。 樵夫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是两个年轻人,我看他们的着装应该是学生,而且那位少年的衣衫上有清风院的标志。两人在那里练剑,着实是一番景色啊,还有……” 那名樵夫说了很多,从第一句话开始后,那位长发男子一直听着,心想师兄每天伐竹都会看到一些无聊的事情,要么风景,要么人,再讲一遍依旧的无聊,早知道不来接了,还不如在屋里写一会儿大字。 终于那位樵夫把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说完了,他看向那位长发男子说道:“师弟,你知道那位少年是谁吗” “谁”那位长发男子随意问道,心里想着估计又是一个无聊的人物。 “好像是白家的人。”樵夫说道。 没想到那位长发男子听到后,脚步忽然的顿了一下,神色略微惊讶的看向那位樵夫。 “师兄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手上的剑。” 那名樵夫看向了远处的竹林,神色有些惆怅的说道:“长剑明亮,却只开锋一半,其中的纹路我自然不会看错。” 很长时间的沉默。 长发男子问道:“师父知道吗” “师父就算不说也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不接他来竹山” 樵夫叹了口气,看向那名长发男子,说道:“文渊啊,做事不能操之过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也就在此时,山间忽然有风吹起,白雪离枝而落,不知何意。 名为文渊的长发男子英眉紧蹙,神色怒道:“大胆!” ....... 从竹山回到清风院,长路依旧,两人也依旧走的原路。 白马配佳人,日落彩云归。 苍翠突兀而起,便也会顺势而下,两侧的矮小的花树错落相送,枝头上残留的雪花在黄昏下,宛若无数盛开的艳红。 路是向下的。 就在这时,林间闪动,一个人影忽然从中掠出。 他穿着雪白的罩衣,以白布蒙面,身法快如疾风,荡起枝头残雪,掌中一柄长剑,更是如一道闪电。 长剑闪电般刺向白久的身侧。 这一剑之快,纵然是迎面而来,只怕只有那些修为境界极为玄妙之人才能避开,何况是从身体的一侧而来。 剑尖转眼便要刺入他的胸侧。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从白久的耳边划过。 一道秀剑不知何时从白久的身后直刺而出,以剑身挡下了那把长剑的剑尖。即便如此,那把长剑依旧向前,狠狠的刺在了白久的身侧。 一阵痛苦传来,直入白久的心底。 他身上的每一道肌肉,都生出剧烈的反应,身子也立刻飞掠而出,从马上一步踏下,抱起欧阳落,直接翻滚下马。 白衣人只见一剑未得手,第二剑又待刺出。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之声从远处而来。白衣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掌中长剑化为一片光幕,护住全身。等破空声消散,他再去望去。原来是一节青竹,斜插在他先前站立的地方。 他望向东方那处青翠山峦。 似乎有一道目光从那处遥遥注视而来,其中蕴含的杀意毫不掩饰。 白衣人眼神飘忽不定,抬手将那截青竹斩断,拿起断处,便向着身后丛林退去。 然而也就在他后退的刹那,白久与欧阳落几乎同时出手,两道剑光宛若两道凌厉匹链,青白交应,直接斩向那人。 只是那人的身法太快,剑光落下时,便已经后退了数步。 最终两人的长剑只是碰到了那白衣人的衣角,而后者已经在灵巧的身法下,消失在了丛林与雪色之中。 这一切看似漫长,实则也仅仅只有数息的时间,甚至来不及开口说一句话。 两人对视一眼,向前走去。 欧阳落伸手捡起了那截衣角,只觉得有些异样,问道:“敢在永安城附近行刺的人不多,你最近有没有招惹什么人”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欧阳落说道:“那就有些奇怪了,按照你的说法,你来永安城不过几个月,怎么就会招惹上这样的人。” 白久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有人专门守在这里,来截杀去往竹山之人。” 欧阳落说道:“竹山下想这些事情,不太可能。这人的修为境界或许不高,但手段远在我们之上,先前若不是那一节青竹,你我真的有可能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由的冷汗直冒,虽然修行中不外乎有交流切磋,但是真正的杀人和被杀,谁都没有第一次。 ....... 竹山之上,雪落林静,暮色渐远。 文渊重新将竹篓提在手中,一句话未说,便顺着石阶向上而去。 樵夫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师弟这么生气了,也很久没有看到他能如此控制情绪了。 读书和写字,修身养性,善养浩然,师傅说的果然没有错。 他忽然笑道:“四院的听夜宴要开始了,你如果真的不放心,不如让小师弟去一下。” 文渊没有回头,沉默了片刻,问道:“师傅会同意吗” 樵夫说道:“我去说。” 文渊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樵夫,恭敬的行礼,说道:“多谢师兄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一章,听夜 白久与欧阳落两人回到了清风院,天色已晚,随便吃了点,白久去还马,欧阳落则直接回到了林泽湖畔处的房间。 房间不大,有几颗夜明珠点缀,并不昏暗也不太过明亮。她拿着那块从白衣人身上斩下的衣角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将其放在了桌上。 一位面容和蔼,身材高大的老妪,不知何时已经身在房间内。欧阳落看着她沉默不语,后者则看着前者笑脸盈盈。 “刘嬷嬷,能帮我查一样东西吗” 老妪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姐,你只管吩咐便是。” 欧阳落将桌子上的衣角递给老妪,并将在离开竹山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老妪在听完后,神色变了变,问道:“小姐可有什么猜测” 欧阳落想了一下,说道:“一般的杀手组织,可不敢在永安城附近造次。落雪楼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那就只剩下大虞刑部。” 老妪听后沉默了片刻,这才问道:“可是大虞刑部为什么要杀他莫非小姐猜的不错,他真的是南阳白家的余孽” 听到余孽二字,欧阳落黛眉微蹙,却并未表达什么,而是说道:“这个人的修为境界不高,如果真是大虞刑部也只是天地人,人字号的杀手。” 老妪说道:“所以小姐觉得,此事另有原因。” 欧阳落点了点头。 万物皆有牵扯,大事一定有趣,小事不一定无用。 ........ 永安城某处巷子里,夜阑人静。 破了衣角的白衣人将那截翠竹递给了身前这位少年。 少年一身暗红,站立笔直,咬牙切齿。 夜色虽沉,但依旧能看出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戾气。 “既然已经修行,你能看出他的境界吗” 白衣人摇了摇头,说道:“时间太短,欧阳落也在,不过境界应该不如欧阳落。” 少年看着手中的竹子思索了片刻,忽然说道:“最近才修行,境界便已经不弱。选择清风院,竹山竟然也要保他。这就很有意思了。” 白衣人退下,少年则自顾自的走在夜色中。 从西凉而来,姓白。 他忽然笑了起来,手掌发力,直接将那截翠竹化为了粉末。 此人要杀,无论是为公为私,他都要死。 ........ 时间就像白雪簌簌然而下,河水,山川,城邦,人类,生命在这场雪中漫步着,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一场雨一处人间一样,一场雪,更像是一处人间的更换,埋葬了往昔,滋润了今朝,在来年的春日,尽显芳华。 十几年一循环的事情,对于生命有限的凡人来说,很难遇到很多次,所以每一次,都会很认真的对待。 对于年轻人们这是一个成长的机会,不再年轻的人们这便是一次看天下的机会,今后的世界会奔向什么方向今后的人间会不会换了天这是很大的问题,然而决定它们的却不是如今这世间仅有的几位大人物,而是那些已经展露天才,或者还没有展露的年轻的天才们。 获得虚名,得到虚名,当然不是坏事,问题在于从那一天开始,你安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 白久的生活本来就不是安静的,他的命运在五岁之前或许还是自己的,但终究被别人改变了。 ....... 春冬落叶,秋夏交荫。 初春的一天,数辆马车驶过了淇水桥面,进入了清风院。傍晚时分,淇水燃烧仿若一川枫叶,马车驶出了清风院,顺着水云街向西而行,来到了天择院。 欧阳落掀开车窗一角,望着道路两旁那些亭台楼榭,一直清冷的眼神中也出现了灵动。 这是她第一次来天择院,其实她与白久一样,来永安城就直奔清风院去了,即便是以前来永安城,也只是看了一座雄城夜景的美丽。对于天择院来讲,连那扇墨玉石门都没有看过,此时第一次来到,已经被这里的景色深深的吸引。 白久也没有来过,他坐在车厢内,目光顺着欧阳落掀开的车窗看着那些景色的一角,对比着脑海里曾经书中的描绘,感慨万千。 嫩芽新发,溪水连环,初春融融,看着这些美丽的画卷,听着耳畔时不时欧阳落细声的惊讶,白久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 欧阳落不知何时收回了目光,看到白久沉默不语,即便嘴角有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少年忧郁,不由的问道:“你很担心吗” 白久回对着欧阳落的目光摇了摇头。 欧阳落觉得有些不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天莫副院长说的话,确实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不过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 听了这句话,白久觉得有些想笑,心想这哪里跟哪里的话啊,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担心,我只是觉得风景不错,在想与书中的有何不同。” “哦”欧阳落问道:“那你看出什么不同了吗” 白久回答道:“书中写的是意境,而我们看到的是风景,风景与意境能相同吗” 欧阳落听后说道:“听景不如见景。” 便在这时,马车驶到了今日听夜宴的主会场。 清风院的马车停了下来,从里面走下了数名学生。 夜色已经来临,先前略微有些嫩绿的树木,此时隐于黑暗当中,细身暮影,看起来竟略微有了些许狰狞。 集合了所有人,莫副院长站在众人的身前,对着此时最近的唐椿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自己进去吧。” 唐椿点了点头,招呼了所有人,顺着宽阔的石路,往里面走去。 石路尽头是一座极大的建筑,比之清风院的明识殿更为的宽阔大气。此时楼外挂着很多红色的灯笼,散发着昏明不定的光辉,看起来很喜庆,但也有些许的压抑。 “这边请。”负责接引的天择院学生,引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楼内幔布飘摇,早已布置好的桌子前坐了很多的人。 奇怪的是,他们当中有很多并没有穿着天齐四院的服装,那么自然也不是那里的学生。 唐椿解释道:“今年的潜龙试,比之上一次有些不同,竹山选择了开山,紫衫园也开始以此招入新人,所以经过四院的讨论,允许这一次的听夜宴可以让别人参加。” 这里的别人自然是不属于四院的考生们。 来自五湖四海的他们并不属于大虞的子民,而且并不是天齐四院的学生,这些都是通过了潜龙试预试成功的人。 天齐四院的学生并不需要经过预试这样的比试,能够直接参加潜龙试,仿佛天生就比这些人高出一截,所以这些学生坐在天择院里,难免有些拘束和紧张。 在那些幔布与木头桌椅之间,有几处被青翠的竹栏隔开的区域。 那是留给主持来宾以及天齐四院学生们的。 十六年一次的潜龙试,对于整片大陆都有着很重要的意义。而大虞无非是这片大陆最高的一座山峰,所以自然会很认真的对待。 听夜宴不同,每年都会有,但是今年的听夜宴却是在潜龙试之前的,它的意义也就变了。 因为这些原因,明明是十几年来最为重要的一次,但是那些四院的学生们并没有任何紧张的神色,从他们的脸上只能看出冷漠,面无表情,掩饰不住的骄傲。。。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二章,四院 今年最好的位置属于天择院。 那些身穿黑色校服的年轻人神情淡然,并不刻意的骄傲,却已经骄傲到了极点。在天择院并排的区域里,坐着紫衫附院的学生们,神色与天择院不同,明显有几分的难看。 今年的武举作为紫衫附院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楚心云身受重伤,这件事给年轻一辈的心中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也让他们今夜的到来很明显少了几分底气。 而在这两座学院的对面,还有着两座学院:清风院以及百花巷。 天择院与清风院自然不用多讲,历史悠久,国家几乎一半的重臣都出自这里,即便最知名的文武七斌也都有它们的背景,地位非常的特殊。只是一点不同的是,或许因为清风院更像是一座书院,比之着重培养修行人才的天择相比,少了几分气魄,多了几分文雅,在气势上略微输了几分。 紫衫附院是附属于紫杉园的学院,院长虽并非武圣大人,但依旧立心培养,以军武约束,自然极为强大,每年都为大虞军方提供无数优秀的人才。 百花巷则更为特殊,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座学院所在的地方,就是永安城最知名的那一处种满百花的巷子。学院专门修行百花药经,以女子为主,与南方的黄山谷有着很亲密的联系,当代的很多名医都是出自这里。 这便是传说中的天齐四院。 历史证明了这一切,无数年来,除了东方宗派历来强大,其余强者几乎都有着天齐四院的背景。 强大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天齐四院的位置自然也是听夜宴最好的几处,破例才能参加这次宴会的学生自然很明白这一点。 位置是很重要的事。 这是传统。 清风院的众人跟随着唐椿走到了与天择院相对,却是最靠前的一处地方。 一文一武,天择与清风便是理所当然的领头人。 幔布随风摇摆着,白久与欧阳落两人走在路上,却不知道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看向了他们。 唐椿领着人群目不斜视,清风院的学生们也都一样。 传闻里,清风院今年收下了探花榜欧阳落,还收了一个叫白久的天才少年。 入学时院试第一,文举时也拔得了头魁,更重要的是,听说这个人修行仅仅数月的时间,就已经入魄。 是真的吗 在天择院的席位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面目俊朗,神情漠然,虽说坐在听夜宴上,可是心思却远远不在此间,似乎根本不在意稍后的比试。 十余名准备参加潜龙试的优秀学生,看似很随意的坐在一起,实则是围绕着那名男子而坐的,就像众星捧月一般。 能来到此间的少年,骄傲自然不说,而能让他们做出这样的动作,愈发能够衬托出这人的不凡。 今年的潜龙试很特殊,所以很早的时候,东方那些宗派的弟子就已经来到了永安城,听说也是会参加听夜宴。作为个学院的领头人物,唐椿也从昨夜收到了老师的提醒,既然是自己家人做主,那自然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头。 那名天择院的年轻男子也一样,同样的此时他坐在这里,考虑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是的,这位天择院年轻的学生,就是陆羽,探花榜第九! 听到此时人群有些许的嘈杂,陆羽有些不喜的抬头望去,如此也就看到了正在走来的清风院众人。 坐在他身旁的十几名天择院的学生看似沉默,实则一直注意着他,看他抬头,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唐椿引领者众人缓缓的走来,目光也就与陆羽相遇了,两人都是如今学院的领头人物,但是相对而言,陆羽名声更广一些。因为唐椿深居学院很少露面,探花榜上也没有他的名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学生,再没有进入清风院时就已经入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探花榜上没有他的名字。 这件事,陆羽知道,因为两人本来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两耳不闻窗外事是读书人,唐椿这两年做的很好。 相视无言,接着对立而坐。 如此,天齐四院的人全部都到齐了。 白久不认识那位天择院的年轻男子,所以坐在席间的时候,他问了欧阳落。 欧阳落说道:“陆羽,以前曾有个人物和他的名字一样,也叫陆羽。” 白久问道:“他很有名” “探花榜第九位,比我高一点。”欧阳落说道。 “你是第几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听说过。”白久问道。 “我啊”欧阳落想了一下,说到:“好像是第十一吧。” “也没差多少。”白久说道。 欧阳落解释道:“排名什么的本就不重要,再说这些榜名也是一年之前的了,这一年努力的修行,谁知道呢。” 言谈之间,听夜宴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准备就绪,幔布下的坐席全部坐满,天齐四院的也均全部到场,最后进来的,是今晚主持听夜宴的天择院朱教习,以及代表紫杉园和朝廷的两位大人物。 紫衫园以兵圣著称的诸葛勉淳,以及神将吴起。 两位大人物入场的时候,楼内所有所有人起身参见,犹如潮水一般。 军师诸葛勉淳自持教务处多年,在执教方面有着很多有效的方法,在天齐四院中都有着很深的影响力。而神将吴起几年以来战功赫赫,深受虞皇的信任,这几年来退居军后,掌管着如今四院学生参军的事情,依旧威名远扬。 果然与往日一样,那三处座椅只坐了两个人,竹山的人还是没有来。 竹山,这个文圣大人教育弟子的地方,这个世间最高的那座山,依旧如往日一样。 没有人感到意外,但却有人觉得不妥。 今夜吴起神将的脸色有些严肃,因为他觉的很不妥。 每年的的听夜宴他旁边的座位总是空着,但是这个座位却每年都有准备,为什么因为这个座位属于竹山。若是说,往年平常的宴会也就罢了,今年的听夜宴确实有几分的特别,竹山竟然还不来一个人作为代表 文圣大人不问世事已经多年,不同于武圣大人管理着大虞军方。如今的竹山到更像一座隐于山中的书院,除了有时文科学院的考试出题,或者是科举文试的时候偶尔插手,这几件事之后,很多的时候竹山都是保持沉默的。 数年之前吴起神将被调回前线,虞皇安排他在永安城管理各学院军人入伍的事情,这几年的平静生活,使他从前线带来的残忍与好杀渐渐隐藏了起来,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 从他回到永安城开始,他就一直不理解文圣大人做的事情,很不习惯竹山这种对所有事情很淡然的风格。 “陛下对于文圣大人信任非凡,即便是仙剑都放在了清风院,可是竹山这样的态度,是不是让人有些心寒。”吴起神将是这样想的,他的目光落在了天择院和紫衫附院所坐的地方,神色冷冽似乎在寻找一个人。 紫衫附院的座位处,一位少年坐于人群之中,并不显眼。但是他周围的人似乎都很不自然,刻意的与他保持一定却不明显的距离。 那位少年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座椅,最终眼神与吴起神将的眼神刚好相对。 前者点了点头,后者默然无声。 ....... 听夜宴今年的规矩变了,以前是四大学院用来切磋的,而今年则全权按照潜龙试一应规则。文试,武举,接着是一对一的比试。顺序可以相互的调试,但是也有很多的规矩,全部的都从朱教官的口中一一说出。 幔布散位下的学生们,很认真的听着,他们不像天齐四院的学生一样,一年参加一次,若不是今年有潜龙试,或许他们根本不会有这个机会。 还有一些人同他们一样,那就是今年四院的新生们。对于新生,虽说身处四院但依旧也是第一次,就如白久,就如欧阳落,他们心中想的或许更多。 今年的听夜宴名义上是聚会,倒更像是潜龙试的预演,时间也是同一年,恰到好处。而且每一年的听夜宴都会有各学院隐藏的黑马出现,还有就是各学院明面上的天才人物。 陆羽是一个名人,探花榜第九的名次,很了不起的一个人。但是想到他身后的天择院,作为天齐四院的第一学院,乃至于全天下最强的学院,这个名次就显得有些靠后了。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年而来探花榜上的质量有多高。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就像数十年前无缘无故的一场细雨过后,人间的天才少年,便如野花一般,翩然盛开。 东洲诸派历来强大,三大榜单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天才,一时间变态无数,天才满地。 陆羽是一个很少见的天才,但是比上道门的天宇呢剑宗的西门夜呢或者是落雪楼的乔菲儿,再就是今年武举的第一名,如今居住在天择院的莫开强的人太多,陆羽就显得弱了几分,但是依旧没有人敢小瞧这个人。 今夜的听夜宴来了很多人,但是如今看来,最强的也就是陆羽了,这个天择院的第一人,会在今夜出手吗很多人都期待着。 ………… 坐在三席的学生可以自愿的报名参加今晚的比试,虽说知道赢不了天齐四院这些被老师教导出来的学生,但是想到听夜宴不会出现失手流血的事件,这也是提升自己的一个机会,依旧的还有很多人来报名。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很多人都是奔着文科二书院去的,天齐四院分为文武,相对而言文科的书生要弱上一些,既然是挑战,那么就应该先对弱的出手。随后,天齐四院的学生也把参与对战的名单报了上去,这些名单,除了朱教练和两位代表朝廷跟紫杉园的大人物外,没有人知道。 接着便是听夜宴开始的时候了。 吴起神将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单,眉头微皱,接着看向一个角落,面无表情的说道:“谁先来” 场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站起。 吴起神将再说道:“率先走出者,可以选择自己的对手。” 话音方落,有人抬手。 “紫衫附院,曹折。” 紫衫附院的人群中,一位少年站起身来,他脱下院服,露出了自己最喜的红衣。 众人的目光诧异,接着痛苦,似乎谁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人。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三章,你欲何为 少年来到场间,面带笑容。 他的脸有些病变的苍白,嘴唇却有着很不自然的红色。 他脱下了院服,漏出了里边的红衣。那种红色并不鲜艳,反而很是深沉,仿若血液长久凝固之后的颜色。 四院之外,很少有人认识这个少年。 四院之内,很少有人不认识这个少年。 他的父亲是当今大虞真正刑部的主人——曹密。 他继承了父亲的性格,心思缜密,手段残忍。没有人敢去招惹这样一个人,即便是一些强者,因为畏惧他的父亲,也会退避三舍。 …………… 曹折问道:“是否真的可以挑选对手。”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台前,落在了吴起神将身上。 吴起神将面无表情,说道:“当然。” “任何人” “任何人。” 场内忽然传来了吸气声,也不知是哪里的学生为之悚然。 若真的让曹折挑选对手,那他的对手真的可以安然无事,点到为止吗 场下,有学生看了一眼同样坐在座椅上的诸葛大人。 老人不知是因为年迈困觉还是某种原因,很早便已经闭着双眼,似乎早已经神游万里。 “最近清风院出了个人很有名,那我就试试是不是真的徒有虚名。” 曹折的目光转向清风院众人的座位,目光所及之处,有人渐渐低头。 四院之中名人有无数,但是论最近最为出名的那个人,只有让无数赌徒痛心疾首的白久。 “被人在人群中寻找,还真不如万众瞩目来的舒服。”目光未及,白久忽然说道。 欧阳落耸了耸肩没有否认,说道:“天上那么多星星,想找到一颗自然很难。” 白久说道:“你说的不错,但是被人盯着也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 “不想被人在人群中寻找,也不想被人盯着,那就不要出名。” 欧阳落看着他的侧脸,继续说道:“可是你现在应该很出名。” 白久笑道:“是啊,出名到,刑部的公子都想要杀我。” 欧阳落问道:“那该怎么办” “杀回去。” 白久轻轻一笑,说道:“一个人特别出名,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容易死。”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走出了人群。 大殿之内,那些不明真相的学生们瞩目望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微有骚动。 主持听夜宴的朱教习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少年,你要做什么” 很多人听闻过白久,但除了清风院的人外,很少有人见过白久。 白久说道:“我叫白久。” 殿内一片哗然。 朱教习紧皱眉头,少年有些不智啊。 陆羽有些意外的看着场间,心生佩服,心想这个少年竟然选择了主动走出。他看了一眼唐椿的方向,只见后者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剑上。 场间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位列前方的诸院师长和一些来旁观的大人物们。 吴起神将问道:“你确定要接受他的挑战” 因为据说,白久虽然是两试第一,但当时的他并不会修行。 白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随手将剑立在了身前。 ....... 楼内参加听夜宴的各院师长和大人物们,很多人都目光转向了吴起。今晚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当年虞皇决定处理大名白家,吴起神将是第一个支持的,也是这件事的主要参与者之一。 十几年前的那个秋日,他与白面书生一起,在大名城的一座茶楼上击杀了当时的白家家主白熙,开始了对白家的真正屠戮。 吴起神将本以为这件事后,他在大虞朝廷的地位自然会有提升。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件事他却远离了真正的军方前线,在永安城做了一个招收军队的人。 从边境到庙堂,看起来是虞皇对他的信任,实则直接没收了军权,在军队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直至如今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只是隐隐得知这里面有竹山的意思。 参加听夜宴的大人物们都是永安城的旧人,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变淡,但也会渐渐的浮出水面,文圣大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山了,竹山也已经很多年没有问世了。这种无形的压力渐渐的变淡,吴起神将在这些年一直都是隐忍的态度,今晚似乎有些不同。 白久是清风院的名人,院试文试第一,这样的人自然会引起竹山的注意。曹折有备而来,吴起则直接给了这次机会,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 夜风徐来,入殿微凉。 两位少年站立两侧,各有思绪。 微风吹动衣衫,却吹不走场间的情绪。 “噢原来你就是白久。” 曹折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意外,没有锋芒,眼神并不锐利,这样的人竟然是第一。 “听说你几个月前还未曾修行。” 白久说道:“是的。” 曹折冷笑道:“那你就不怕死” 白久也笑道:“你可以要脸,我就可以不怕死。” 殿中忽然有笑声传来,不知出自哪位学生,或是学院教习。 就连朱教习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咧了咧嘴,好小子,这话听着舒坦。 笑声方落,大殿内忽然刮起了一阵飓风,像是有什么东西冲了出去。 曹折就这样直接选择了出手。 这是一个很偏激的做法,他没有去听朱教授所说的开始,也没有去听将要说明点到为止的规矩。他直接就冲出,接着伸出了一个拳头。 一道极其恐怖的飓风,扰动着有序的幔布,高速旋转着。 阁楼里的四周,忽然出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 这些屏障是防止战斗时的真气波动混乱,以免伤到他人。 此时却渗出了光芒,显得格外惨烈。 一片死寂。 这个拳头极为苍白,却带着一阵飓风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速度之快和突然,代表曹折并没有去思考先前点到为止的规矩。 在这一瞬间,人们仿佛听到了死亡的声音,仿佛那拳头已经落在少年身上,而后者已经倒飞而出彻底重伤。 然而,这个画面没有出现。 一道青色身影闪烁,接着是一道声音。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与痛呼同时从大殿中升起。 人们诧异的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面如蛛网般的裂痕。 烟尘散去,白久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剑,可能是因为太急的缘故那把剑没有出鞘,长剑带着剑鞘,狠狠的矗立在地上,那里有着一只手。 曹折的手被这个剑鞘封在地上,没有流血,也没有断裂的声音,但是谁都知道这样很痛。因为地板裂成了蛛网,因为曹折的表情很难看。 他趴在地上,右手动弹不得,他愤怒不解的眼神盯着前方,不知所想,也来不及所想。 ....... 一瞬间的交手,等烟尘散去,也仅仅只有数息的时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场间的人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竟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是没有入魄吗 直到此时人们才知道,这个传闻里的清风院少年,短短半年的时间,不知何时竟已经入魄。 唐椿看着眼前,面露微笑。陆羽看到唐椿这般,不由的表情出现了疑问,听说去年的初冬,这个少年才是凝气的境界,就算至如今,也不可能比曹折强,可是为什么他敢这么做而且一点也不怕呢还有就是唐椿的表情没有一点的紧张。 一阵沉默,本应该说两句话的此间的主持,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大家都在看白久的动作,都在想他会做些什么。 朱教习有些玩味的看了一眼吴起,只见后者的表情一片铁青,可依旧没有说话。 诸葛大人依旧闭目养神,似乎场间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去在意。 ........ 白久看着眼前穿着红色衣衫的少年,对自己鼻尖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越发觉得恶心。他没有说话,他把手放在了剑鞘上,接着缓缓拨出了剑。 就如曹折走出场间挑选对手时一样,场内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他拔出了剑,他是什么意思 曹折有些吃惊的看着白久,想抽出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无比的疼痛,根本用不上力气。 只是一息之间,白久的剑已经完全出鞘。 长剑夜游悠然出鞘,剑身寒光冷冽,其上更有着一丝气息游转,那是真气。 接着白久把剑举了起来,剑尖向下,也就对着曹折的手腕。 “不可。” 看到白久的行为,场间的很多大人物纷纷变色。 但是没有人动,因为白久的剑近在咫尺,只是一瞬间便会刺下,他们根本来不及,而且就算他们此时去了,很可能会激怒白久,让他直接动手,所以一时间没有人敢动 很多人都看向了吴起神将,想看看他能说些什么。 然而后者只是面目阴沉的看着。 也就在此时,白久也看了过去,他表情很淡然,而且在微笑,接着说了一句话:“不阻止就是符合规矩喽。” 接着他低下头,缓缓靠近曹折,轻轻说道:“刺杀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话落,长剑落下。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四章,扶摇而上的红花 曹折看着白久的动作,读懂了他的意思,忽然间的那种与他毫不相干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那是恐惧,他从未体会过的,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他不安的尖叫了起来:“白久,你敢……” 他的尖叫声很大,但是还是未说完后面的一句话。 明亮的长剑毫不拖泥带水的刺了下去,带来了一阵细微的风声。 白久根本不想听他说话,所以他就根本听不进去。 夜游的剑尖刺入了曹折的手腕,接着向下,直接刺穿了它。 安静的场间忽然传来了震惊的呼唤与惊叫,接着响起了极为愤怒极为恐惧又极为骇然的怪叫。 曹折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细小的黑点,一道痛苦且恐慌的怪叫从他的嘴唇里拼了出来。 随之而出的是他右手腕处的一道血水。 原来他没有开玩笑,他真的想要切下我的右手,为什么他敢这么做 曹折来不及思考,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从右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这种痛深入骨髓,深入心灵,接下来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就这样,痛昏了过去。 ………… 嘈杂且混乱的场间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有风吹动楼内的幔布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落了一场雪。 雪迎着朝阳融化,汇聚成了一道细小的涓流。 忽然有水流动的声音,众人寻声看去,那是在白久的身下。 鲜血顺着地面蛛网般的缝隙向四周流动,鲜艳深沉,一时间竟与曹折身上的紫衣有几分的相似。 一股腥味,弥漫在了大殿之内。 包括紫衫附院领队的导师在内,很多人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因为没有人会想到白久真的敢这样做,一剑落下,无非与切下曹折的右手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切下,也就代表废了。 曹折不是寻常的学生,除了自身有不俗的实力外,他的父亲则是如今大虞刑部的曹大人,这样的人做事会不狠,会记后果吗那座常年弥漫着血腥味与惨叫的地方,常人就算想想也会十分的畏惧,而这个年轻人,就这样切下了曹大人儿子的手。 他就不怕那座黑暗阴冷恐怖的地方,会有他的身影吗 主持听夜宴的朱教习没有说话,他看着那个缓缓收剑的年轻人,眼神中满是欣赏的神色。他侧目又看了看,一直坐在那里却没有说一句话的军师诸葛明大人。 军师大人还是老样子,打着瞌睡,就像从来没有醒过一样,他闭着眼,也就看不见场间的一切了。 吴起神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眯着眼睛隐露杀机,说道:“你可真的是胆大包天!” 原来就是这个模样,白久心想着。爷爷说的那个穿着书生衣服的神将,原来就是他。真的是好愚蠢!对于他的信息白久早已经记在心里,而且永远都不会忘记。 白久收回了夜游,向旁边侧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趴在地上的曹折。 曹折的血还在流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给他治疗。 历年的听夜宴,四院之间的切磋很少出现流血受伤的情况,就算有也都是无关紧要的,而且在场的百花巷的学生就会向前为他们医治。 而今年呢很多人都默认了百花巷的学生还会进行医治的,可是呢 没有一个人动,百花巷的女学生们一个个低着头,像是被座椅上那些精致的花纹吸引了。 吴起神将恶狠狠的看着百花巷那位领队的导师说道:“为什么还不去医治” 那位已经过了半百,略微有些苍老的女老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是一个领队的,不会医术。” 没有人会信这句话,百花巷连一个打杂的都会医术这样的话,在永安城是人人皆知的。 就在吴起神将面露狠意,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场间忽然传来了笑声。 这个声音出自清风院,很清脆,很动听,但是谁都能听出来是嘲笑。 吴起神将看向了清风院的方向。 清风院今晚没有领队的导师,莫副院长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唐椿坐在最前面,也就迎着吴起神将的目光。 他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难道不能笑” 话音刚落,清风院传来的声音更多了。同样那些低头研究桌椅花纹的百花巷学生,也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两座学院都在笑。 笑声之中,光线微摇,紫衫附院的几位强者极速掠到了曹折的身前,看着那已经身处异处的右手,心中微寒,这只手已经彻底的断了。他们以最快的将曹折抬了出去,送到了天择院内的医室,希望这里的供奉和医师能保下这只手。 紫衫附院的领队也随即离开,临走的时候他们看了吴起神将一眼,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手已经没了,你要给一个交代。 没有人想到事情竟然发生到了如此地步,就算吴起神将本人也是如此。 “如此的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不管你是谁,就凭这一点,今晚你就要给我一个交代。”吴起神将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长刀,若是有形,此时白久早已经体无完肤。 白久还没有回答,但听清风院那里,已经传出了一道声音:“说道交代,我想神将大人,应该给我们清风院一个。”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很清脆,很动听,白久觉得就像是一场初雪化成的浅浅流水一般。 说话的人自然是欧阳落,她走出了席位,直接站在了白久的身前。 如此还没有结束,接着站起身来的是唐椿。 唐椿没有像欧阳落那般无礼,他径直走向前,对着吴起神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师弟第一次参加听夜宴,失手是难免的事,再者也是曹折违规在先。” 吴起神将没有发怒,反而似笑非笑的说道:“在先,就可以斩断人右手” 唐椿回答道:“交手必定就会有受伤的情况,何况朱教习还未把规矩说完,曹折突然出手,师弟的反应也完全是出于自卫,这件事我想在坐的应该都看在眼里。” “如果吴大人觉得我说的话只是以偏概全,或许可以问一下天择院。” 此话一出,很多人都看向了陆羽,想着这位天择院骄傲的陆羽公子会如何作答。 相对于唐椿这样一位深居简出的清风院书生,早已经年少有名的武院陆羽公子,自然是更有说服力。 被众人群星拱月的陆羽微微一笑,说道:“眼见为实。” 场间所发生的所有,自然眼见,眼见自然也就为实。 唐椿继续说道:“今夜我们莫副院长不在,所以我才会站出来说这样一番话。若是他在,想来并不会作何解释,而会直接说出那句话。” 吴起神将问道:“什么话” 唐椿的态度很谦逊,他说道:“文科书院的事,自然由文圣大人来指导,若是有什么不对,自然由陛下来教育。而你,区区一个供奉神将,一场听夜宴都能出错,想要交代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这句话,场间一如既往的一片安静。 接着不知从清风院的何处传来了笑声,然后是整个清风院都在笑,再接着是两座文科书院的所有人。 他们笑的是无畏,是嘲讽。 很悦耳。 ............. ............. 殿中有很多大人物。 主持今晚听夜宴的朱教习并没有说话,面中的露欣赏之色越发浓烈。 清风院表现的如此强势,文科书院不愧是读书养浩然气的地方,能与武院并驾齐驱,果真有不凡之处。 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吴起神将愣了愣,气极反笑,笑的极为阴寒。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今夜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曹折被废,那么刑部的人自然要找人给个交代。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竹山的人或许会真的出来做主,然而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谁又能做主这几个人的命运呢 一声呼啸,他的右手随意的一挥。 楼内的幔布忽然向一个方向飘去,变的直挺无比,有风,没有雨,却是一道笔直成线的劲气,即便是陨石真铁也抵挡不住。 这是净观境的手段。 吴起神将即便退居幕后,可依然是神将。 清风院的众人再强,毕竟也只是学生而已。 谁能改变这个局面 吴起神将出手,场间除了朱弱教练和诸葛大人外,谁也不能拦着。但是吴起神将出手实在太快,即便是朱教练也来不及做准备,而诸葛大人,依旧如睡着了一般。 清风院的学生们表情微异,在同一时间,三个人同时拔出了手中的剑。 即便是陆羽,也在此时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手中的长剑凌空出鞘。 可是他们能挡下吗没有人相信这一点。 但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试之处。 劲风到了。 ………… 四个人还没有出手,劲风已经到了,但是只在一瞬间,又消散了,因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提前出手了。 众人忽然闻到了一股清香,很淡雅。接着只见在那道劲风之前,凭空多了一片红色,那是花,如此便是一片花海。 那道笔直,看似坚不可摧的杀意,就像是一阵清风一般,被这片花海轻而易举的一带,接着就消散了。 这片花海来自一个人。 一位身穿彩色衣衫的青年出现在了场间,他的衣服上有着无数刺绣的花瓣点缀,衣摆在夜风里轻轻摇曳,白花绽开。 楼外,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缓缓步入。 全场肃立,安静异常,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身穿花衣的年轻人是谁,但是在场的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白发老人是谁。 陆羽连忙收剑,与天择院的学生一起,对着那位老人行礼,说不出的恭敬。 “拜见院长” “师傅!” 楼内的幔布随夜风扶摇而动着,像是寒柳随风而起的枝叶一般。 是的,这位满头白霜的老人,便是是天择院的院长——万里轻云,柳扶摇。 紧接着,随后在而到的,是清风院的莫副院长。 没有人想到,天择院与清风院的两位院长会同时出现,尤其是天择院院长柳扶摇,除了往年莫开武举时出现过,之后的时间里,这还是第一次。 没有人说话,莫副院长面无表情的示意今夜的听夜宴到此结束。 人群渐渐散去。 白久,欧阳落等人也离去了,临走时陆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达了他的敬佩。 百闻不如一见,不愧是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 那位身穿花衣服的青年看到白久离去,也随即向着柳院长告辞。 柳扶摇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 宴去人空,楼内寂静无声,柳扶摇与吴起走上了楼内的高台,进行了一番谈话。 “为了打压文科书院,不惜让曹大人的儿子来听夜宴闹事,这件事你做的也太疯狂了。” “不错,我就是看不惯文科书院的作风,我们这些军人拼命保护的对象,却只是一些百无一用的书生。很多人跟我一样,有错吗而且,这当中还不乏一个猜测。” “仅仅只是这些吗大虞百年以来都是如此的形式……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猜测只要不是板板钉钉的答案,猜测又算什么” “我为了什么关于那件事,即便是个猜测,也好毫不保留的扼杀。” “作为神将的你,十几年前却忽然退居永安城,做了一个幕后招兵的人,谁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柳扶摇,你难道不明白吗” “明白,我当然明白,你是神将资历和实力都最为靠前的一位,再往上就可以做到第一神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却调离了前线,退居幕后,谁能忍受这样的待遇” 柳扶摇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但是你做错了几件事,首先从最开始的时候你就不应该隐忍,其次既然选择了隐忍就不要这时候再发泄出来,最后你应该弄清楚你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 吴起神将笑道:“一个欧阳家的小姑娘,一个清风院除了柳洵之外最看重的年轻人,还有那个从去年开始有些名气的少年。曹折被斩断了一只手,刑部的曹密自然不会罢休,怎么看都不算什么。” 柳扶摇听后叹了口气说道:“老朋友,十几年安逸的生活,仇恨把你曾经战场上的眼光都给掩盖了。如今,你是愚蠢的!” 吴起神将忽然想到什么,不甘心的问道:“那个穿花衣服的青年究竟是谁” 柳扶摇摇了摇头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那位清风院的少年叫白久,他用的剑,你就不觉得有些熟悉吗放在整个大虞,能这样接下你劲风的年轻人能有几个既然连你都能有所猜测,那么文圣与武圣大人呢文科书院作为竹山身下的学院,文圣大人的眼光,岂能是你能够沾染的” 吴起神将听后神情大惊,看向柳扶摇,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柳扶摇转身向楼外走去,说道:“老朋友,回乡吧!我想这也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吴起神将沉默不语,知道了今夜自己没有看到的一切。恍惚之间他看向了远方,那座屹立在永安城东侧的山峰,在夜色里朦胧显现,好生的高耸。 …………… 少人围观,自然要走小路和巷道。 白久和欧阳落两人出了大殿,并没有跟随人群而去,而是顺着陆羽指的一条小路,从天择院的侧门走出。 二人走到了巷口处,忽然发现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车。 二人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 三头漆黑的骏马立于巷头,给人的不仅仅是一种压迫。 整个永安城的人都知道,这辆马车只属于一个地方。 大虞的刑部,曹大人。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五章,红衣临近的窗影 马车前的那三只漆黑的骏马,黑色的肤色宛若冷冽的钢铁,而它们的双眼是红色的,明显不是凡种,也不知来自东洲哪片奇异的山林。 永安城的很多大人物,都喜欢使用跟自己性格相符的坐骑,就像此时的这三只骏马一般。 有个人坐在车里,从墙里透出的光线,隐隐的照应在窗内,接着又从里面透了出来,把他的身影映在了窗帘上,就像刀剑刻来的一般清晰。 一道冰冷与漠然的肃杀气息从里面散射而出。 不知何时,巷子的两旁多了很多人。这些人齐齐穿着黑衣,看不清相貌,却拿着一根根黑色刑棍。 白久相信这些人不敢在这里杀了自己,但是他相信如果自己被这些人抓去,生命必定变得茫然。 大虞建国至今,还没有人能够完好无损的从刑部里面走出来的。 可是巷口有马车阻挡,巷后天择院的后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这个时候又该如何去做 面对如此场景,白久虽有紧张,却也不至于慌乱。而欧阳落则更是泰然自若,似乎笃定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黑衣临近,欧阳落想要说些什么,可她还没有张口,从那辆马车里,先传出了一个声音。 “老太君最近可好”这个声音与曹折很像,不过更加的沧桑冷漠,只是一句话,就让人感觉到了当中的寒意。 “你不用拿我奶奶来压我,我又不是我哥!这里是天择院的门前,我们是清风院的学生,你敢在这里直接抓我们大虞的虞法你敢无视难道就不怕承受两个学院的怒火或者你就没把竹山放在眼里!”没有过多的交流,欧阳落只说了很长的一句,这一句便说明了用意。 听完这句话,车窗上的影子微微的摇头,笑道:“小姑娘,既然你都说了你不是你哥,那我还要在意什么况且如果是你哥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你也说了这里是天择院的门口,既然在外,哪有管外人的道理。而竹山……文圣大人已经很多年没有问世了,竹山不插手朝廷是很久以来的约定。虞法你们做的事情还不够虞法吗” 欧阳落笑了笑,说道:“要是我哥,哪里会跟你说一句话。” 曹密的身影在车窗上摇动着,像是在笑:“欧阳家再大,难道也能比的上朝廷” 欧阳落说道:“那竹山呢你也不要忘了,竹山再如何不问世,我们清风院依旧是竹山下的书院,这样做是对竹山的不敬。” 曹密沉默了一会,说道:“敬重是在心里,竹山不管朝廷,在这里,谁也说不上话。” 欧阳落想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从巷口的拐角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也就是说,竹山什么也管不了了” 那位身穿花衣服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 他的声音很懒散。 夜风中,他的花衣轻轻颤动着,就像是一片花丛在那里摇曳。 他看了一眼白久,露出温和的笑容,然后走近了那辆马车。 车窗上的那个人影忽然暗淡了几分,像是因为惊讶而流露出的情绪,隐约的光芒之中,白久看到两人像是在那里交谈。 在整个永安城,除了那寥寥几位大人物,很少有人见过这位花衣青年,而曹密就是当中的一个。 交谈是无言的,至少白久、欧阳落是听不到的。 巷口两处那些手握邢棍的黑衣人也没有再动,他们从一开始就等待着命令。 时间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位红衣男子,从那辆马车前走开。 从那车窗里,曹密的声音又一次传了出来。 “若是我儿无事,这件事情我也可以一笔带过。但若是真的出了问题……文圣大人,需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曹蛮的声音有些深沉,似乎想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 那位穿花衣服的青年微微点头,说道:“圣人,也是这样说的。” 车窗里的人影轻轻摇动着,曹密最终无言。 …………… 三头黑色骏马拉着马车离开了,那些手握邢棍的黑子人,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天择院后门的巷口,只剩下了三个人。 白久想开口说一句谢谢,却被那位花衣青年抢先开口了。 “你就是白久” 白久行礼道:“清风院学生白久见过前辈,多谢前辈之前出手相助。” “哪个白” 白久有些疑惑,正准备开口,却是一旁的欧阳落回答道:“白天的白。” 花衣男子听后,轻轻的看了一眼欧阳落,似乎是道谢,接着他又看了看白久的腰间,说道:“能让我看看你的剑吗” 他说的自然是长剑夜游。 欧阳落也在这几日打听到了什么,所以他听到后,就显得有些犹豫。但是她没有想到是,白久直接将剑递了出去。 花衣青年接过剑,接着抽出。 夜游剑清亮的剑刃反射着夜里的繁星,倒映着天空。 花衣青年的表情有些神往,像是听到了很久远的故事。心想师兄说的没有错,果然如一条清澈的春水一般。 白家的铸刀无双,即便是剑也有几分气势。 花衣男子将剑收回鞘中,递给了白久。 “曹密的话你也听到了,今天你做的很不错,不过还是少了一份狠辣。你有没有想过,曹折要是医好后,依旧会是一个麻烦若是师兄,曹折不会废只会死,就算废,也不会废的这样不彻底。”花衣男子说着话,摇了摇头,表情有几分的愁苦,似乎很遗憾今天的事情。 白久有些吃惊。 “师傅今天让我下山,师兄也托我给你一样东西。”说完,那名花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个被随意卷起的纸筒。 白久有些疑惑的接过。 接着他又看向了欧阳落,说道:“你叫欧阳落对吗” 欧阳落点了点头。 花衣男子说道:“很多年前,我跟你哥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你还这么小。”他说着比了比自己的胸前。 “如今我与欧阳兄已经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欧阳落回答道:“兄长在很多年前就离家而去,至今为止不知到了何处。” 听到这句话,那位花衣男子的表情忽然多了几分忧色,张口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身在世内,难免被俗世困扰,还好我上了山。” 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若是他回来,记得让他来山上找我,酒是不能少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准备离开了。 欧阳落有些疑惑的问道:“山上” 那名花衣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他们身后。 几人回头看去。 夜色里,那里是永安城的东方。 有一座山,屹立在夜色里。 四季如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六章,我知道 初春时的天气回暖回的很快,似乎是因为上一年的冬日,初雪也下的最早。 很多人都认为今年的早春或许会来的比往年晚一些,最终还是不如窥天人那般,猜透老天爷。 今年的春日,比往年要暖和的很快,白雪化成的溪水,通过永安城的水道措施流入了淇水,最终进入那终年不冻的护城河。 淇水的水位上涨了很多,往日伸手才能碰到的水位,如今已经到了脚下。一年季节的换新,很多临水的人家都在洗衣服。 初春暖和的季节,一时间淇水的水边,已经坐满了洗衣的妇女,好一番的景象。 清风院里那座连接着淇水的湖畔,很多学生都在那里停留观望着。那座留满前贤笔墨的石桥,如今看起来更是越发的圣洁,前贤诗文仿若新题。 岁月与文字,尽显芳华。 白久静静的走在石桥之上,看着那些诗文如走马观花,思绪飘渺。 不时的有人从他的身旁走过,轻声的打着招呼,白久都很有礼貌的一一回应。 或许是因为桥上有很多的情侣,让白久升起了很多情绪,想起了那个人或许是因为白久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也是一个麻烦。还有就是那位花衣男子带给他的一样东西。 事情的发生就会有结果,第一夜的结果的确有些出乎意料。白久不清楚听夜宴会继续几个夜晚,也不清楚还会有什么挑战,不过这些如今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不准备参加了。 论扬名的机会,昨天晚上已经做到了,再去做,没有意义。而他最在意的是下半年的潜龙试,那才是最关键的。这段时间,与其去消耗精力,倒不如稳固一下自己的境界。 去年冬日很浓的时候,白久成功入魄。他体内的小世界,那座清澈的湖泊渐渐变得宽阔了起来,在湖中央的那块青石上,他的神魄静静地盘坐着。 以青石为基,白久以为自己入魄会用很久的时间,至少也是在潜龙试之前。没想到的是,当他的神识再次落入那片黑海时,竟然无风翻起了大浪。海水随风而起,落在了那座湖上,神魄便就此凝结了。 入魄原来这般的简单,仿若神迹。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那一天的冬日后,白久就去藏书楼查阅了很多古籍,但是关于体内黑海,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明。 想不明白,白久觉得干脆不要去想,那片黑海至今为止也没有什么坏事,或许到了以后,什么事情都可以明白。 清风院里有微风轻拂,石桥上自然有人凝望。 白久想的是一幅画。 巍巍的高山,潺潺的流水。 那位花衣男子给他了一幅画,所谓的画很单调,仿若几笔点成的水墨,自成山水。 山水画卷,所要表达的是什么呢石桥上有题字,白久认真的看着,隐隐要从中明白了什么东西。 ………… 欧阳落不知何时来到了石桥上。 白久正有些呆呆的看着石桥上的题字,丝毫不知欧阳落走到了他身边。 所以她拉拉他的衣角。 “不出所料,你果然在这里!”欧阳落有些焦急的说道。 “怎么了”白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疑惑的的问道。 “你跟我来一下。”说完欧阳落拉着白久走下了石桥,向大门外走去。 清风院的大门是敞开着的,但是他们并没有出门。欧阳落拉着白久走到了一侧,指了一个方向给他看。 在淇水石桥很偏僻的一侧,一辆黑色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 白久有些疑惑的看着欧阳落问道:“刑部的” 欧阳落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今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看到的,看来曹密是改主意了。” 昨晚因为竹山的压力,曹密提出了一个条件,可是今天,刑部的马车还是到了。 “或许还有一个理由。”白久想了想说道:“曹折的手,真的废了。” 白久一剑砍下了曹折的手,碎了他的筋脉。而曹密的条件就是,曹折的手要康复。 “那一剑,你用了全力吗”欧阳落问道。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一只手而已。” 欧阳落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怎么你说话,听起来冷冷的。” 门前吹了一阵春风。 白久觉得有些饿了。 欧阳落认真的问道:“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啊” 刑部的马车停在院门,很明显这是来抓人的。然而白久是清风院的学生,这里是清风院。即便是刑部,也不敢在这里造次。可是呢,谁敢保证白久一辈子不会走出这个院门,一辈子不会一个人出来呢 谁会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谁会在意淇水下会多一幅无名的尸骨呢。 白久把头伸了出去,看了看琪河两岸的门市,问道:“你饿不饿” 欧阳落没有说话,依旧看着他。 白久没有去看她,而是说道:“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法,现在我的问题就是饿。去年刚刚入院的时候,你带我去吃了一次豆花鱼,如今半年过去,也再也没去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完,他认真的看着欧阳落说道:“你带路吧。” ....... 没有回到院内再走后门,白久拉着欧阳落,走在他们曾经走过的那一条路。 在人群中渐行渐远,在太阳升起的方向,不多久便能走到的那一条巷子。 被清风院学生亲切称之为后街的巷子,一如既往的还是那般的热闹。 冰雪初化,淇河水位上涨,一个冬日的时间,淇河的草鱼多添了几分肥美和生气。 还是那一家溢出着醇厚香气,隐隐有白色热雾的酒家。 白久拉着欧阳落走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清晨,屋里的人并不是很多,那张靠着角落的桌子还是空着的。 干净利索的老板招呼着他们走到了那张桌前。 桌子上很干净,没有一丝的油垢,也没有那种长年积累下来很难闻的味道,由此可见老板总是打扫的很细致。这很简单,但坚持起来却很不容易。 一件事情,日久生情,便是招牌。 或许欧阳落喜欢这里,就是干净。 或许白久喜欢这里,就是记忆。 心事不同,心意或许相同。 还是那份很纯真的豆花鱼,几道搭配味道的小菜。 饭菜上来之前,自然要说一些东西。年轻的男女,不管准备面对什么东西,感情都是最单纯的。 谈话有很多,你听我说,我说你听,或者是交流。 今天的情况,看起来有些紧张。 “你看到了吗”欧阳落问道。 听后,白久点了点头。 来的时候,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看了看那辆停在角落里的马车。 黑色的车厢上有着窗帘遮挡着,那窗帘很暗,有些黑色。即便如此,两人还是看到了那位坐在马车里的人,因为那个人很白。 刑部有两个天字执行人,一白一黑,称为两面人。 就如叫法一般,两面人的称呼,就是因为他们的肤色。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白面,或许是因为修炼功法的缘故,或许是因为长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疾病。这个人的皮肤,就如长年裹在地窖中不见阳光的书纸,白的惨淡,白的慎人,更是白的可怕。 对于永安城的了解,白久远远比不上欧阳落。 刑部之所以可怕,是因为骇人听闻的流言,是因为曹蛮用刑手段的可怕,也是因为被称为无常的两面人。 黑白无常,地狱之索命,可想而知他们的可怕。 “曹密不顾竹山的意思,竟然用了白面人。”欧阳落想压住自己的紧张,但声音依旧有些颤抖。 白久没有说话,他看着干净的桌面,在想一个问题。昨晚那位花衣男子真的是竹山的人吗如果是,那么他送自己的画又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去问别的事情,白久把这个疑问告诉了欧阳落。 欧阳落很坚定了点了点头,说道:“那个人提到了我哥,我记得曾经我哥跟我说过,他的一位朋友去了山上。如今看来,应该就是那个人,而且就是竹山。能够挡下吴起神将的劲风,这样的年轻人放在整个大虞能有几个他随天择院长一起到来,他提到了他老师的意思,能让曹密忍着愤怒离开。不会有错的。” 白久听后,想了一段时间,说道:“昨天晚上,他给了我一样东西,那是一幅画。” 欧阳落有些好奇,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白久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那幅画,递给了欧阳落。 画是卷着的,纸是很普通的纸。 欧阳落打开了画,只有黑白。 这是一副很简单的笔墨画,简单到它只是由几个弯曲,或直挺的线条组成的。但是仅仅是这些,便已经将画中的完美呈现。 直挺的线条连接成对,互相向上交织着,巍巍乎如高山。 弯曲的线条蜿蜒盘旋,环山峰相汇而去,洋洋乎如流水。 留白无数,勾勒几笔,一副高山流水,便如此浑然天成。 欧阳落发现,这幅画很潦草,看起来就如随手一笔所画。但是即便是潦草,这也是一幅好画,放在永安城闻鹤楼上,也不会失半点风度。 “文圣大人的弟子果然不凡,简单的笔墨画,便有如此气度。”欧阳落隐约有一种澎湃的感觉,高山流水大气度也! 白久无言,欧阳落再看画时,他在看欧阳落。 冰雪为肤,黛眉微蹙,明明很年轻,却总是很冷漠的样子,别人看来如此的高冷清净,他看来却有些可爱。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有了这般的心境。 “画不错。”欧阳落摇了摇头,将画递给了白久。“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有必要,那就是你要把这幅画记在心里。” 白久接过画,重新卷了卷收入了怀中,说道:“你也一样,或许真的会有帮助。” 两人谈话之间,菜已经上来了。 小菜随意的摆放着,豆花鱼散发着醇厚的香气。 白久拿起勺子,给欧阳落盛了一碗很醇香的鱼汤,还有几块嫩肉。 欧阳落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半年之前,你我第一次在这里吃饭。那一天我只觉得豆花鱼的味道很鲜美,你人长的很漂亮。”白久轻声的说道。 “现在呢”欧阳落问道。 “豆花鱼不如往日的好吃了。”白久回答道。 “那人呢” “依旧漂亮。” 这样的话说的,欧阳落不想接他的话了。 “我从西凤城来到这里,跨过了千山万水,认识的第一个人也就是你了。” “你是来自穷山恶水的人!” “读过一些书,看过山川风景。我觉的自己已经了解很多人世间的东西,可是如今看来,还是幼稚了很多。而且我还是个笨蛋。”白久轻声的说道。 “为什么这样认为”欧阳落笑着回答道。 “半年以来,我发现你懂的东西比我更多,更加的实用。就比如人,你知道很多人,而我却一无所知。” “但是你很了不起啊!”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欧阳落将口中那块细嫩的鱼肉咬了下去,说道:“半年时间从不会修行,到如今的入魄。连过三个境界,这样的事情,当年就是我哥也做不到吧!”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白久想起了他小世界内,那片黑色的海洋。 “这世间没有为什么,只有结果。发生之后,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欧阳落很认真的说道。“而且能在这里让我跟你一起吃饭,你也很了不起。” 白久听后,有些打趣的笑了笑,看着欧阳落说道:“我感觉你很好。” 欧阳落吃了一口小菜,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知道!”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七章,是一朵梅花 吃过豆花鱼,欧阳落先行离开,无人注意到少女的脸蛋微红。 从淇水河岸分开,白久顺着河岸走了回去。 清风院里的那片青湖,花草树木吐新生长,春风轻拂,迎风招展 早就有人在这里等待。 “你不准备参加听夜宴了吗”唐椿问道。 白久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唐椿笑了笑,回答道:“你觉得这还用听说吗要是我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也不会参加。” 白久问道:“那师兄认为,是为什么” 唐椿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潜龙在即。听夜宴第一夜就有如此麻烦,往后或许更是如此,与其去解决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用这时间稳固境界。” 白久说道:“所以师兄也不准备去了吗” 唐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是如果连清风院都没有人参加,那我们文科书院岂不是很没面子” 白久没有说话。 唐椿继续说道:“我来找你,是告诉你几件事。” “什么事” “曹折的右手真的废了!”唐椿神色凝重的说道:“昨晚百花巷的前辈去了,但是依旧保不下那只手。虽然骨肉可以重新相连,但经脉却无法完全愈合。” 白久的表情依旧平静。 “吴起神将向诸葛大人递上了辞文,过几天就还乡。” 白久听后,表情微凝,看向了唐椿。从他的表情中,唐椿明白了他的意思。 像他们这些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昨晚吴起神将会针对文科书院。 这是一次打压,可是意义呢或许吴起神将想从中表达什么东西,他做了。但是以昨晚的结果和今日的事情看来,他并没有成功。 文科书院从大虞建国以来就已经存在,文圣大人更是亲自参与,建院百年,底蕴盎然。吴起神将所做的行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这世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敌意,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唐椿说道。 “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已经请辞,马上要归乡了。”白久说道。 “可是眼下就有一件事情。”唐椿看了看远处,表情凝重,那里是院门的方向。 从清晨很早的时候开始,有辆马车就来到了清风院门。 那辆马车停的地方不算显眼,但是没有人会注意不到,清风院很多人都看到了里面那个人,包括唐椿。 “刑部的事情,即便是学院也没有办法插手,他只要一直不动手,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听到唐椿的话,白久问道:“那就这样等着他出手吗” 唐椿回答道:“老师的意思是,让你这几日不要出学院,至少要等到听夜宴过后。” “老师” “莫副院长。” 白久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唐椿走了,白久回到了房间里。 坐在床榻,晚风轻拂,白久开始想一些事情。 赌坊的赌注,竹山下的暗杀,听夜宴上的明杀,吴起神将的还乡.......从他进入永安城开始,这座城里的人便已经注意到了他。 想到这些,他盘膝坐在床上,沉默不语,气息微调,开始闭目修炼。 ………… 清风院深处,有片被青竹隔绝的地方,一座不大的庭院坐落其中,清净幽雅。 竹制的门房和围栏圈起一座小院,院中满是低矮的梅树。 房顶上的瓦片被青藤覆盖,陈旧的墙体上隐隐有些青苔,门房两侧则有两句题词。 “绕屋梅花三十树,书架满眼几层书。” 寒冬已过,在这渐渐寻暖的春日,梅树上灵巧的花朵也逐渐完全脱落。陈年的青砖上,娇小玲珑的白色花瓣犹如轻巧的雪毛一般覆盖着。 在这些梅树之间,有一把由整棵黑花木雕刻出来的椅子,一位身穿縕袍,须发皆白的老人斜坐其上。 清风院院长梅寒香静静的坐在那里,老人看着梅花渐渐飘落,不由得叹息一声,心中升起伤感之情。要想再看梅花洁白娇艳,又要是下一个寒冬了。 “麻烦都来到家门口了,您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伤感梅花。”原来院子里面还有一个人。 在这片梅树丛外,莫副院长缓缓的走了过来,来到老人一侧,扶着那黑花木椅。 院长收回了目光,抬头望向那光秃的树枝,双眼宁静澄清,像一片碧蓝大海。 “麻烦的事情年年都会有很多,但是梅花开放一年却只有一次,怎么能不上伤感呢”梅寒香看着莫副院长,神色依旧忧伤的说道。 “可是,好的年轻人不是每年都会有。”莫副院长望着光秃的树干摇头说道。 “道路是每个人走出来的。” 梅寒香说道:“年轻人成长总要有一些他们难以解决的麻烦才好,这样不但走的稳一些,也能让他们更加的成熟。半年的时间,那个孩子我看来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分锐气。昨晚之事,让我这唯一挑出来的毛病,也给打消了。” 很明显,院长大人从开始就十分的注意那个孩子。 听到那个孩子,莫副院长沉默了很长时间,寂静的院子里,好像忽然升起了一股压力。 “文圣大人不知如何看待这件事,任其发展的话,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莫副院长收回目光,看向了别处,那里是东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 梅寒香说道:“成熟需要雨露的滋润,有时候还需要压力。如今看来,清风院就是雨露,而麻烦就是压力。我们要做的只是随着文圣大人的想法,适当的时候出手,平时只需要静静地看着。” “昨晚花锦下山了一趟,也不知他与那孩子有没有交流。”莫副院长有些不确信。 “有些事情总是要拿到台面上说,花锦那孩子既然来了,那么他的意思也就很明白了。”梅寒香看向角落处那只孤伶的梅树。 “听夜宴过后,相信很多人都会记住这个孩子。墙角一枝梅....” 说着梅寒香看向莫副院长,忽然笑道:“临寒独自开啊。” 莫副院长想了想,对梅寒香的看法表示赞同。一味的成长而不经历风雨,那样即便再如何的成熟,也是表面而已。年轻人就像梅花一样,只有严寒,压力,打击,才能够茁壮的成长,散发清香。 “我走了。”他松开了双手,对着梅寒香行礼,然后向院门外走去。 梅寒香没有什么表示,重新伤感起了那凋落的梅花,只是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慈祥。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梅寒香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了略微昏暗的天空,眼神之中忽然多了几分愧意。 有清扬的钟声从远处传来,那是学院上课的提醒声。 梅寒香站起身来,不知何时一位教习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他脱下长袍,从教习的手中接过了一件略厚的棉衣。 “还是老了啊。” 走过落满花瓣的青石板,梅寒香随手折了一支梅花,拿在了手中,普通的梅花缓缓摇动,接着系在了他的尾指。 每当这位教习看到院长这般的模样,表情就会非常凝重,因为这说明院长会去做很重要的事情,或者去见很重要的人。 走出小院门外,有辆马车早已经在那里等候,老人上了马车,对那位教习轻声问了一句。 “今年的倒春寒难道会更冷” 那位教习自从学院毕业便一直陪伴院长左右,虽然不是弟子,但也在其身旁读书数十年。 如今两鬓已经略显斑白,他忽然笑道:“高世之功,独知之虑。” 马车行走,方向是东城外,目的是那座山。 ………… 匆匆忙忙,冷冷清清的几个夜晚。 听夜宴第二夜如期的进行着。 世人皆有看法,种种不同。 常人认为,因为第一夜的变故,使那些想要上场的人没有如愿以偿。那么在第二夜,或许这些人就会借此机会锻炼一下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第二夜必定是有趣的一夜。 结果呢听夜宴第二夜,出乎人们猜测的,不慢反而很快。 “为什么”白久有些疑惑的问着欧阳落。 “因为没有人参加。唐椿师兄,陆羽,还有那些探花榜上的家伙都没有参加。昨夜是武试,最后拿的头名的人是紫衫附院的学生。”欧阳落望着石桥远处的风景,认真的解释道。 白久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再次问道:“为什么” 听夜宴第一夜,文院出尽了风头,所有人都想着第二夜武试的时间,武院或许会做些什么。可是出乎意料的,那些有名气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出手。 “今年的第三夜有些重要,我也决定要参加了。”欧阳落的声音有些低沉。 “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东方诸派的人,今年提前来到了永安城。” 白久心生不解,问道:“那跟你要参加有关系吗” “十六年一次的潜龙试要开始了,而且今年竹山也传话准备开山收徒。这时候东方诸派提前来到,他们的意图一目了然。” “竹山” “没错。” “就算没有竹山开山一说,听夜宴第三夜也是让彼此认清实力的时候。历届潜龙试之前的第三夜,都是很重要的。” 白久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欧阳落以为他在想那件事情,说道:“你的身份如今有些特殊,副院长也说听夜宴之前,让你留在院里,你可以不用去的。” 听了欧阳落的话,白久的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认真的摇了摇头。 欧阳落没有去看他,而是盯着远处,好像是看风景,眼神闪烁。 “或许竹山对我很重要,但是有些东西或许比竹山更重要”白久想了想,说道。 石桥下的湖水迎着微风轻淌着波纹,欧阳落有些惊讶。 看着那桥下的湖水,白久看到了那波纹中欧阳落的侧脸。 看着那轻荡的水纹,白久想到了紧张时那心脏的乱跳。 心意不是行李,所以没有重量,很难提起,也更难放下。就像年轻,就像感觉,就像你想做事情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白久拍了拍石桥上板柱,认真的说道。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八章,最后一夜 寒冬过后的微凉,渐渐转为了微暖,这是让人很舒服的时间。 今年的听夜宴最后一夜选定的时间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城里的年轻人却开始紧张了起来,如临大敌的感觉油然而生。 淇水流淌,轻荡上岸。 看着波澜不惊的河水,白久心生平静,心想接下来的事情自己要如何去面对。欧阳落却心生波澜,或许此时的她,自己都不明白应该想一些什么。 永安城的夜很宁静,街头悬挂的烛光与天上的繁星连成一片,相映成趣。星光照亮着天地,灯光照亮着前路。 从清风院到天择院,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两座学院分别在城的两侧,同为淇水河岸。 河水里的倒影明亮且宁静,从黄昏火红的湖泊,到夜里闪耀的星星,一路上白久看了一路,欧阳落也是一样,两人都没有说话。 从永安城的各处,四院的马车相继驶出,听夜宴就快要开始了。 ……… 最后一夜依旧是在天择院内举行,今夜的天择院从那座白玉石门,到里面的亭台楼阁,每一处的地方,都挂满了红色灯笼。那座比之明识殿更加旷阔的主会场,则散发着更加幽静的光芒。远远看去,仿若琉璃宫一般。 白久与欧阳落两人来到大殿外,取出请帖,核实身份,在一名学生的引领下,走进了殿内。 幽静的光线是夜明珠带来的,柔和且光润。撤去了往日火红的灯笼,全权用夜明珠来照亮。能照亮整座大殿,需要多少夜明珠 白久默默的想着,心里满是震撼。 夜明珠不是油灯,也不是那些红色的灯笼。即便夜风再大,光线也不会变的摇摆不定。光线柔和且精美,整个大殿看起来,便精致了几分。 今夜的座位的布置,有了些许的改变。不再是文武分对而坐,反而是坐在了一起,面对的是东洲诸派的众人。 光线是明亮的,天择院、清风院、紫衫附院、百花巷的位置并在了一排,那些通过武试,或者文试的学子,依旧的坐在他们的身后。 已经有很多人到了,还有很多陆续的来到。大殿内很是安静,偶尔有人站起身来与亲人故友相见,大部分的人都很沉默。 清风院的人早就到了,唐椿坐在队伍的最前面。看到白久欧阳落两人来到,便向他们招手,让他们过来。 有两个位置,是留给他们的。清风院的很多人,都对这样的形式见怪不怪了。 很早之前,学院里就有白久跟欧阳落两人关系较为亲密的传闻。最初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相信,直到他俩总是一起出现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或者一起出现在那些不重要的场合。 就算再如何不相信的人,也会有所怀疑,直到认为,再到相信。 很多人都在看着白久,眼光里没有好奇与同情,有的是高于同辈人的尊敬与认可。 那一夜之后,很多人都查过白久的来历,大概也都有了一定的清楚。先前还有人认为白久会不会来自大名的白家,最后才得知原来是西凤城,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 废了曹折的一只手,柳扶摇院长亲自来场,还有那位身穿花衣的男子挡下了吴起神将的劲风。那位花衣男子是谁有人想到了竹山。而吴起神将呢那一夜过后,竟然选择了还乡。 当然,能让白久成为永安城这几日最引人注目的原因,除了他特殊的来历以及与竹山若隐若现的关系外,更重要的是他在那一夜展现出来的实力。 传闻他半年前来到永安城时还不会修行,传闻他修行数日便已经凝气,接着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入魄成功。 原来传闻是真的。 白久坐了下来,对面的位置却有几个是空的。 一位天择院的教习来到场间,对参加这次宴会的天齐四院众人一一行礼接着说道,东洲诸派的人会晚一些的到来。 唐椿对白久欧阳落两人说道:“东洲诸派的人昨天到来,来的是谁已经知道了。” 昨天一天,加上今日,白久一直房间里静心养神,没有去外探听一些事情,自然不知道。 白久问道:“听说东洲诸派有很多的天才,不知道来的是谁今年的潜龙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唐椿知道白久对于有些事情了解很多,但是对于修行界还有很多的欠缺,说道:“道门,剑宗,黄山谷……东洲那些诸派自然强大,想胜他们不容易。” 白久说道:“听说陆羽在探花榜排名第九” “当年他胜过了四名道子当中的一人,只是探花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换榜了。” 提到道门四子,便是唐椿的神色也变的凝重起来,说道:“今年的诸派以道门为主,而今晚要来参加的宴会的主要人物,是以天宇为首的三人。” “你可不要小瞧天宇,那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说话的人是欧阳落,一直以来欧阳落都是一位很骄傲的人。纯粹的性格问题,或者掺杂一些特殊的情绪。在外界性格冷漠的她,也有提到别人,就表情凝重的时刻。 比如西门夜、比如乔菲儿、比如那个来自山林里的莽夫,再比如她认为能与他大哥相比的白久,还有就是如今这个天宇。 “道门掌门亲传弟子。” 欧阳落知道白久对修行界没有什么了解,便解释道:“历代的道门掌门都是师承,数百年来现任的道门掌门从未收徒,就连如今道门的大师兄玉路一样没有拜在他的门下。天宇是他的第一个弟子。” 白久说道:“那么他了不起在哪” 唐椿有些无语,说道:“能让掌门收他为徒,这就是了不起的地方。” 被掌门一人收为徒弟,亲传弟子也只有一人。在不发生什么大意外的情况下,百年以后道门现任掌门退位,那么天宇,就会从中接手道门。 道门未来的掌门人,这样还不算了不起吗 “除了天宇以外,道门有三位道子” “没错,只不过今日只来了两位。” “很强吗”白久问道。 唐椿点了点头,说道:“探花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换榜了,天宇如今还是第一,而剩下的三位道子皆在前十。” “第二就是那个来自深山老林的莫开。”欧阳落在一旁说到。 白久听后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问道:“剑宗的人呢” 唐椿说道:“剑宗的灵剑山开山了,正好在这个时间。” “灵剑山” 从前有座灵剑山,立在东洲千百载。 剑宗弟子则更喜欢称之为剑锋,因为这座古老而神秘的山峰中藏着无数把剑,是一座天地自成的剑炉。 而那些剑的品相,即便是随便一把,在修行界也可被称为上品。 更有传闻,灵剑山之所以天地自成,与那传说中的仙界有脱不开的关系。 灵剑山开山,别说剑宗的弟子,就连外人也都不顾剑宗威胁强行进山。可想而之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听夜宴剑宗没有来人,也就变的并不奇怪了。 白久眉头轻皱,说道:“即便如此,剑宗的弟子也不可能全部进山。” 唐椿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每个人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白久想了一会,神情有些惘然说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界吗” 在这样的交谈中,白久问出这样的话,也是很正常的。对于这件事唐椿的心里早有一个答案。他摇了摇头,说道:“修行就是逆天而行,追求的就是大自在,当逍遥行。即便有仙界,再去一个有规则压制的地方,又有什么意义。” 白久听后,表情微异,说道:“道门讲究自然无为,追求的也是逍遥无穷者。师兄,跟你的理念很像啊。” 唐椿笑了笑,说道:“我们藏书楼上,有很多书都是这样写的。” 白久点了点头,忽然眼睛看向了前方,表情中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不知何时,一群人从殿口走了进来。 大殿内的光芒忽然亮了几分,夜明珠的光芒幽静中增添了几分明亮。 来的人是今天要到场的大人物们。 诸葛大人身穿一件普通的长衫,在一位年轻人的搀扶下走在最前面,身后就是各各学院的代表人物,莫副院长也在其中,还有天择院的院长柳扶摇。 或许是因为今夜的宴会太过于重要,军方的人也来了很多,第一夜吴起神将的事情过后,这两夜的来人是如今大陆的第一神将——狄青。在狄青神将的身边站了几位年轻人,同样也是军人的装束,神情冷淡严肃,看起来应该是军队里的年轻人物。 在这些众人之中,有一个人出乎了白久的意料。诸葛大人被一位年轻人搀扶着,可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他身上穿着黄色衣衫,其实有流云色彩的纹路,梳着整齐的发鬓,眉眼清俊,神色温和。 场间的所有人起身行礼,是因为来的人都是如今的大人物,也是因为那个年轻人。 他就是如今大虞的二皇子殿下——方玉。 二皇子示意众人坐下,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在经过清风院的时候特意的停留了很长时间,最终看到了白久后,示意的点了点头。 众人坐下,白久的神色有些的异样,因为他从二皇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 唐椿低着头,声音很低的说道:“感受到了吗” 白久听后点了点头,半年的时间,二皇子温和的气质没有改变,但是他的脚步却变的异常坚毅了起来。 这样的变化寻常的人很难看的出来,但是修行者对于这种改变,都是深有体会的。 天生静脉堵塞,不能修行的二皇子,竟在这半年后的今天,身体上有了修行的波动。 正如传闻中的那样,大皇子被送到边境历练,二皇子在永安城大人物的心中地位也越来越高。 虞皇答应帮他打通经脉,本以为这应该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最起码也要等到大皇子回城再做决定,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冬日就已经完成了。 虞皇还有多长的时间,没有人知道,这位犹如神圣般的皇帝,在大虞人民的心中已经矗立了百年光景。原来,皇子之间的争斗,最终还是避免不了的。 欧阳落知道白久在想些什么,轻声的说道:“人都会老的,虞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众人的面前出现过了,很多人都猜测他是不是当年的旧疾复发,大皇子的实力强横,但是能力有限,心向边疆之地。相对而言,二皇子是一个不错的人。” 白久点头表示同意。 二皇子为人的确温和,给人的感觉更像一股和煦的春风。 作为留在永安城里的皇子,虞皇所做的事情代表了很多意义。 二皇子读书很多,曾说过很喜欢清风院里的环境,也曾受过院长梅寒香的教导。 这些都真的很适合。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三十九章,少年子弟 诸葛大人作为军师已有数十年,群雄逐鹿中为大虞最终应得天下,立下了高世之功,如今更是执掌紫衫附院。二皇子从一开始便扶着老人家走进,谦逊有礼,不失风度。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在如今在永安城所倾向的位置。 文圣大人退出朝政已经很多年的时间了,很多人都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个垂暮的老人。恰恰相反的是,武圣大人依旧强硬,坐镇紫衫园无数年间,更是为大虞培养了无数的将士,文武七斌中,有四人便是武圣大人的弟子,如今在永安城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仅次于虞皇。 这样的人,不管如何,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很好的力量。 白久不明白皇权当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他知道历史是现在的一面镜子。从往昔中能看到如今的影子,即便再如何的改变,也都是那么回事。 众人落座交谈,二皇子将诸葛大人扶到座位上后并没有选择直接落座,反而走下了高台,来到了清风院的地方。 清风院众人起身行礼,二皇子示意坐下,与唐椿交谈了几句后,目光转向了白久。 似乎是想了一下,二皇子说到:“自从文举相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听闻如今白兄的名字已经在永安城广为流传……。”说到这里,二皇子忽然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帮忙吗” 他稍微低着头,声音很缓慢,像是一条平静的小溪流过,然而他的语气却很是厚重,是因为修行之后的改变,或许也是因为这就是底气。 白久有些意外,二皇子的话里有着回护之意,白久说道:“多谢二皇子殿下。” “不用谢,你我都是学生,文举的成绩,你更是我的头名。我们大虞如今很缺少像你这样的人,学生如果都得不到保护,那更不用说那些平民了。那样的话,何以安康。” 永安城很大,关系错综复杂,很多人要在一起接触。而在这一群人中,总有人是不让某些人喜欢的。 就比如刑部,曹蛮的确有着很大的权力,很多人不敢招惹,但并不能说明很多人不敢不喜欢。 而这些人中,二皇子恰恰是一个不喜欢,也惹得起的人。 “殿下高虑。” 白久忽然觉得二皇子殿下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说道:“如果我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我一定会请殿下帮忙的。” 二皇子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白久的肩膀,说道:“我越来越欣赏你了,而且我不怕麻烦。” 说完之后,他的目光从白久的身上离开,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夜明珠的光芒很明亮,此时依旧。所以谁都可以看到二皇子脸上的表情没有变,还是那般的温和。 可为何这温和里,似乎有种别样的味道。 就当众人似乎在思索这件事的时候,殿门外忽然传来了很密集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大,可是在安静的此时却异常清晰。 很多人都抬头看向了殿门。 唐椿的眉头微皱,表情忽然凝重了几分,说道:“来了。” 话音刚落,有人便从殿门走了进来。 夜色随风从殿门内灌入,烛光微微漂浮,光影在其间闪动。 一群人走了进来。 一位须发皆白,身穿整洁蓝色衣衫的老者走在最前面。 他的身后跟着很多年轻人。 三名身穿黑白道衣的年轻人,紧跟着他的身后。 最前面的那一位,眉如新月,神情淡漠,双眼里仿若有一道光。 他就是天宇。 陆羽的目光忽然明亮了起来。 白久从那一群人中扫过,发现在人群中有一部分人穿着淡黄色的衣服。细看来与百花巷学生的着装很像,如此应该是黄山谷的人。 还有很多人穿着不同的衣服,每一种颜色,就是一个宗派。 东洲有宗门将近百座,来的人却哪里有百人。这些百座宗门中,能被称为千世大宗的只有三个,那就是道门、剑宗以及黄山谷。 比起道门与剑宗这样实力与名号并存的宗门,黄山谷就显得弱了几分。并不是因为黄山谷的名气不行,恰恰相反,黄山谷能让整个世界的人对其尊敬,就是因为他的名气。 医道传承,不与俗世争。 岁长者畏死,人都是惜命的,尤其是那些活了无数年间的大修行者,每距离逍遥之境近一步,他们对于长生的渴望就更加的强烈。而受伤,尤其是重伤,对于他们来说很可能会毁去无数年来的修行成果,那样对于任何人都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黄山谷,就是他们最后的一层保护。 子弟虽弱,却没有人敢去侵犯,因为谁也无法承担整个天下人的怒火。而他们自己平时的作风也很是低调。 看着南方诸派的弟子坐进了席位,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向前行礼。 东洲诸派来中州参加听夜宴,这是受到了邀请,也自然是受到了重视。须发皆白的老者很明显是这次诸派的领头人物,只是不知道他是谁 他向前一拜,拜的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殿下。皇族毋庸置疑,是大虞最有权力说话的人。 从东洲诸派的来人进门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不管是那位老者,还是他身后那位神情淡漠的年轻人,或者是在往后那三名冷漠的年轻人。 他们的身上好似散发着一种不同的气息,太过于清净。 道门所修清静无为,长久以来,那种出尘的滋味便会有所体现。很明显这四人中,以那位老者最盛,三位年轻人便显得有些不足。 可是年纪轻轻也有这般感觉,已经很是不一般了。 一番的交谈,东洲诸派的众人开始落座,他们的位置与之遥遥相对,正是天齐四院的众人。 道门天宇,坐在了那位老者最近的地方,而那位老者所坐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二皇子之下,永安城大人物们落座的地方。 这个落座的位置看似很平常,但也很好的说明了一个问题。在剑宗没有来人的今夜,众人之中,天宇的地位应该是最高的,实力或许也同样如此。 天宇落座之处,浑身上下透漏着一股方正严肃的味道,明明年龄不是很大,却依旧给人一种异常沉稳的错觉。若非是那脸上稚嫩还没有散去,人们会真错以为,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位年轻人,而是一位东洲的大人物。 方在恍惚的此时,人们才明白天宇不但是年轻一辈的修道天才,更有一个不可一世的身份,那就是道门掌门的唯一弟子,百年后最有可能接受道门的人。 双方落座之后,便有人开始依次介绍彼此的身份,这时候众人才知晓,原来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竟然是道门七霞峰的首座——落霞道人。 道门的承载有五座山峰,分别是:龙首峰、清净峰、七霞峰、风回峰和鸣泽峰。 以龙首峰为主,四座山峰为辅,传承千年道门。 龙首峰作为掌门的居住地,坐落在四座山峰的最中央,而七霞峰就在龙首峰的西面。 其实道门还有在一座山峰,其名两忘峰。只是这座山峰里没有传承,自然也就不被世人所重视。 当年落霞道人坐落山峰之颠,观暮云楚楚,落霞齐飞,百年前便以破净观境,如今距离逍遥之境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如此实力,放在如今整片大陆,也是屈指可数的大人物。 探花榜,朝鸣榜,除了青云榜上的那些变态之外,年纪轻轻能入榜单的人。或者天齐四院里的年轻天才,虽说都是天才人物,但如今也都是小孩子而已,与当今的这些屈指可数的人相比,他们太过的弱小,所以对于这样的人物哪里敢有一丝的不敬。 落霞道人落座当中,微笑着扶须,望着身前天齐四院的众人感慨道:“威名远扬,可惜我久居山间无法一探究竟,如今看来果真人才子辈出。” 诸葛大人笑了笑,脸上苍老的皱纹轻轻堆积,有了几分慈爱的味道,他把目光转向了天宇,说道:“探花榜第一,道门天宇。相传学识过人,实力更是非凡。如今看来气度也不失一分,此次竹山开山,天宇想进竹山进修,如今看来应该不在话下。” 诸葛大人轻言轻声,看着天宇不由得赞叹道。 场间天齐四院的弟子,平日里都是很优秀的人才,傲骨自生。诸葛大人的一番话,虽说并没有什么意味,但是也挑起了有些人不舒服的情绪。 对于文科书院的人来讲,竹山就是圣地,能拜文圣大人为师,更是一生的荣幸。只是竹山很少开山,不问世事,却不知在今年为何放出了这样的消息。 不过既然开山,文科书院必然全力争取,怎能让自家的名额落在别处。 清风院的方向,一个年轻人轻轻挑眉说道:“竹山……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听夜宴本就是年轻人的宴会,有话直说,意气风发这样才好。 诸葛大人听后微笑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对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表示意外。 坐落在清风院的对面,是道门两位道子当中的一位,他长剑平膝而放,神情淡然的说道:“我道门人才辈出,天宇师兄更是我们道门几年来最杰出的人才,前几日更是迈入了神缺的境界,若他不能进竹山,谁能进” 神缺! 此话一出全场传来数声惊呼,众人都知道天宇如今是探花榜第一,而探花榜是只有入魄境界的年轻人,才可以进去的。 当人们还在争探花榜的位置时,天宇已经走过了,如今在朝鸣榜上留名。 如今在场的年轻人中,探花榜上天才无数,只是对于朝鸣榜,似乎还没有听说过有谁的名字。 看到天齐四院的众人沉默,那位道子的表情流露出得意之色,话语之间似乎已经压了一筹。 “探花榜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换榜了,神缺境界听起来很诱人,可是又能有几分强大呢” 坐在白久身旁,欧阳落面色微沉的说道:“以别人为自己骄傲的资本,是很愚蠢的行为。若真是这样,也只有西门夜不在的时候,可以这样说话了。……同样是年轻人,王景你拿他的境界来提升自己的威名,不觉得很可笑吗” 那名道服上有清风吹拂花纹的道子,正是风回峰的道子,王景。 在探花榜上,他的名字排在第五位。 他是道门三位道子中实力偏下的一位,当年输给了陆羽辰。 王景的表情变得难看了起来,直声说道:“我记得探花榜上,你的名字排在我的后边!” 欧阳落听后,面无表情的正准备回话时,一个人却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我记得探花榜上,我的名字也排在你的后面。” 说话的人来自天择院的方向,正是陆羽。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章,子非鱼 天择院的弟子们,喜欢叫陆羽师兄。那些大人物们,喜欢叫陆羽贤侄。但是更多的民众们喜欢叫他陆羽公子。 陆羽的出身是当朝大学士陆静,是朝中为数不多的重臣。与永安城很多大人物不同,陆静大学士不会修行,连最起码的境界第一层也没有进入。没有经过洗礼,记忆力与学识依旧远远高于常人,对于治国方面更是有着很深的见解。 同样民众中那很高的威望,也造就了陆羽,从小就受到同龄或者不同龄人的尊敬,而他自己的表现也同样让人认可。 一年之前,探花榜换榜之后,陆羽打败了探花榜排名第五的道门道子。 第九与第五,看起来还有一段差距,可是事实早已经摆了出来。 道门那边,王景的脸色变的有几分难看了起来。欧阳落说的话有一定道理,而道理就是事实,事实就摆在眼前。 夜明珠的光线仿若暗了几分,清幽的大殿内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然而这沉默又很快的被一道极为平静的声音打破,那声音的主人,却是一直沉默的道门天宇。 天宇的声音很平静,他的目光落在陆羽的身上,仿若落在了那座普通书舍,落在了略显陈旧的笔岸上,淡然说到:“陆羽公子的大名何其震耳,若是先前,见到之时必定以身下相待,可是现在你我隔了一步的距离。” “探花榜不知何时换榜,或许那时陆羽公子已然是榜首的名号。” “奈何东洲与中州相距甚远,那时或许不能登门道贺,恭喜的话如今算是提前到来了。” 入魄与神缺,两个境界,一步就是一个分水岭。 一步神缺和神缺,本来就是两回事。 天宇的话听起来很客气,没有一丝的情绪。 很多人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如果探花榜换榜,那时候天宇早已经神缺,上面将不会有他的名字,朝鸣榜上或许能有一席之位。可是陆羽呢他的名字或许会在探花榜榜首,很强,可是远远不及天宇的位置。神缺境界已成定数,往下的所有都是那般的无力。 ………… 听夜宴的规矩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样样的比试,可以由主持人提出题目,或者另外的大人物提出。 无所谓的口头争执,说到最后也是无用的。既然要说,那就不如来辩。 辩也就是,辩难、论辩。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落霞道人,而辩论的题目,则是由诸葛大人提出来的。 “子非鱼” “早些年间,文圣首徒与文圣大人在淇水桥上驻足时,有过这样一段对话::“淇水鱼游的多么悠闲自在,这就是鱼儿的快乐啊。” “你不是鱼,怎么知道知道鱼的快乐呢”。 “是与非,知与不知,再有生与死。这就是今日的题目。” 诸葛大人以竹山大师兄和文圣大人两人的对话为引,进行延伸,看似明了十分,其实当中蕴含的乃是大智慧。 “道门,天宇。” 首先开口的人是天宇,与同门那些一心清修的师兄不同,天宇很崇拜自己的大师兄玉路。 道门大师兄玉路,修行之路便是一个行字。山河万里,行路万里,看破世间路途。对于辩难,更是连无物寺的首座,都为之惊叹。 “清风院,钟天明。” 与天宇相辩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白久之前便被很多人知道的,离阳钟二公子。 因为天生筋脉闭塞,钟天明不会修行,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在学识方面的造就。从入院至今,一直骄傲的钟二公子便被白久压制,不管是在学识,还是境界。境界的问题可以不提,但是学识方面,钟天明一直在找一个机会。 很明显这就是机会。 辩难者在于知识的积累,运用。 “请问兄台,可知道鸟吗” “知道。” “就像水中的游鱼一般,天空的飞鸟也是一样的道理。” ………… 天宇仪容凝重开始了辩难,不是他对自己的对手有何畏惧,而是他尊敬辩难本身代表着就是智慧的切磋,同时也是知晓钟二公子的名号,对于他的勇气表示赞赏。辩难一开始,他就毫不犹豫的展示自己傲然群齐的真实水平。 无数言辞如清美莲花,从天宇双唇间流淌而出,围绕着瓣难命题,无数前贤经典被他巧妙做取组织,变成一张繁复又清晰的罗网,往往需要听者琢磨喜久,方始明白其间真义,更令场间诸生感到震惊无语的是,天宇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他所运用的东西已经不只是道门典藏,还有更多的妙籍典故。 钟天明最开始还能辩上一二,可是越往后,说辞就变得越是古奥,渐渐的钟天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同样在认真听这场辩论的人,有唐椿也有白久。 两人如今可以算是年轻一辈,学识中的佼佼者。就如白久想的那样,天宇的论辩很是精妙,只要钟天明稍稍一做反击,就会落去他的罗网当中,看不出任何的差错,看不出任何的遗漏,只能眼睁睁的一点点陷入,最后变的毫无还手之力。 白久的目光转向了高台上。二皇子面色平静的听着这场辩难,只是嘴上不时念念有词,看来也是在琢磨句中的意味。 “如鱼得水,如鸟临空。悠闲自得,无求就会快乐。” 天宇用最后的无求来结束了自己的发言,钟天明张口欲言,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这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难辩。 大殿内一片安静,众生沉默着看着那位冷漠坐在席间的年轻道士,不知该如何回答。 欧阳落觉得后背有些微湿,就算是她也觉得如此心思缜密之人,实在太过可怕。 就在此时人们忽然想到,天宇崇拜的是自己的师兄玉路,只是模仿玉路的形式而已。那么真正的道门大师兄玉路呢 场间的气氛变的不免有些尴尬,因为没有人想再去接上天宇的论述,那样盲目的自信,后果或许更加的难看。 可是有人还是说了,开口的人依旧来自清风院。 白久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竹山的大智慧,岂能如此简单。” 众多目光望去,看到这位文试榜首之人。 天宇说道:“那么这位道友,有何见解” 白久说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子非鱼,我们也并非文圣与竹山先生,也无法理解当时圣人先贤心中所想。不如换个论题。” 天宇笑道:“何题” 白久略作思考,然后说道:“读书人以道德至高,仁义为主。那便仁与义好了。” 是非与仁义,前者或许可以因为实力,霸道的扭转,本末倒置。但是后者,大陆存在无数万年来,是存在人心,无法改变的东西。 白久起身,行礼,说道:“清风院,白久。” 天宇回礼,目光渐渐的凝重。 高台上,落霞道人与诸葛大人对视了一眼,眼中自有凝重之意。在此间的大人物,也都神色不一,但是都对仁义这样的论辩感到吃惊。莫副院长眉头轻皱,有几分的担心。 提出这样的题目是很危险的,因为很多的时候,修行者的道心是与心性相结合的。每个人道心的圆满,很大一定程度上,也源有对于世间道德的理解。尤其是对于年轻人来说,修行时间太短,道心还不够坚毅圆润。这个时候如果受到太大的打击,很可能道心重创,本心骇动,修行之路难上加难,对于未来有很大的影响。 白久的这个问题,很鲜明,但也的确很危险。 可是没有人去阻止,不是因为听夜宴的规矩如此。而是因为,对于双方来说,两人无非是这方面最优秀的人才。 “有意思。”二皇子面露期待,这场辩难会很精彩。 欧阳落有些担心,看着白久的目光流露忧郁。 唐椿也是如此,只是事到如今,只能洗耳恭听了。 天宇说道:“食欲与贪欲,都是天性。仁,是内在的东西,而非外在的东西。义,是外在的东西,而非内在的东西。” 白久说:“仁义内外之分,何以谓之。” 天宇说道:“彼长而我长之,对待长者的态度不是我本来就有的。就像某件东西颜色白,我才把它看作是白颜色的,白的印象产生于外物的白颜色,所以说是外在的。” 白久说:“白马的白和白人的白没有什么区别,不知对待老马的态度和对待老人的态度是否也没有区别况且你所说的义是指长者呢还是指对待长者的人呢” 天宇说:“是我的师兄弟我就爱他,是仇人的兄弟我就不爱,这是以我为喜爱的主体,所以仁是内在的东西。尊敬师叔,也尊敬我的师父,这是以年长为尊敬的对象,所以义是外在的东西。” 白久说道:“我大虞丰临的酒是最出名的,喜欢喝丰临的酒,与喜欢喝永安城的酒没有什么区别。各种事物也都有这样的情况,那么喜欢喝酒的嗜好也是外在的东西吗” 两人的辩难在于态度,在于喜爱。 ………… 白久说道:“克己复礼为仁。” 天宇说道:“仁,垂心于天地也。” 白久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天宇说道:“道不存则以德行之,德不存则以仁行之,仁不存则以义行之,义不存则以礼行之。” ………… 道家的道意与文圣大人所推举的文治之道有很大的差异,但是这当中又有很多道理是互通的。 文人讲敬,道人讲静。 一人处事,一人闭事。 两者之间从不同之处理解出来的大智慧,如今在白久与天宇两人的口中,不断的颂出。 高台之上,诸葛大人轻声说道:“当年玉路在竹山下与竹山大先生就以这仁义,辩论了三天三夜的时间,两人都有道义在手。前者是道门大师兄,看破世间路途。后者是竹山大师兄,文圣大人首徒。最终的结果也是不分胜负。今天这场辩论,颇有当时的风采。” 二皇子听后微惊,神色微异的说道:“天宇是道门优秀子弟,而白久也只是清风院的学生。两人即便再如何的优秀,又怎么能与,玉路与大先生相比呢” “此言差异”,落霞道人微笑扶须说道:“不说两人的学识如何,仅仅是题目就已经道义非凡。而且两人对辩此时,运用典籍名句不下百句,足以可见学识之丰厚。再有就是穿插之间毫无停顿,堪为不凡。” 天择院长柳扶摇与莫副院长对视一眼,脸上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浓厚。因为天宇与白久两人的难辩,题目越来越深,内容也越来越沉重。很多典籍的内容,已经超出了两人能够理解的范围,再这样下去,可能道心真的会受到损害。 高台上的人如此,高台下的学生也是如此。 欧阳落几番想出言阻止,都被唐椿挡下了。 论辩的两人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出言阻止,那时身心皆在场外,随言语早已不知飘到何处,如果受到外界影响,强行收回,定会受到创伤。若是修行境界高深也好,越是修行旅程短暂,受到的反噬反而越大。 两人学识即便再如何的渊博,年龄的问题也造就了他们无法达到一定的高度,一段时间过后,两人的论辩渐渐到了尾声。 白久说道:“仁义之论与我们的修行之路,道法殊途是同样的。” 天宇有些疑惑,认真的问道:“和解” 白久思索片刻,沉声说道:“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大殿内忽然之间安静了起来,因为没有人说话了。白久说完了最后一句,同样的天宇也听完了最后一句。 第一场天宇以“无求”作为最后的收场,运用的是道门《太清上决》里面的一句话。 第二场白久以“仁道相合”作为最后的收场,运用的是竹山《相论》里面的一句话。 至此,辩难也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结束了。 白久作揖行礼。 天宇回了道门揖首。 短暂的安静后,大殿内忽然响起了声音,那是掌声,很多的掌声,所有人都在鼓掌。 高台之上,落霞道人沉思片刻,说道:“看似平局,实则最后天宇已经输给了最后那一句话,传说中的天齐四院,果然人才辈出,可喜可贺,再下佩服。” 诸葛大人并未反驳,微笑的说道:“道长言重了。” 掌声落,天宇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看着白久,认真的说道:“当年师兄告诉我,道门与竹山虽说殊途,思想与追求也大不相同,但在大义方面却大相径庭。”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一章,请赐教 很多年前,道门大师兄与竹山大先生,在竹山脚下进行了一场以天地大义为题的辩难。那场辩难的经过没有人知道,旁听者传闻也只有文圣大人一人。 相传两人辩论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最后在第四天,因一场瓢泼大雨结束。结果未知,只知道玉路回去之后,便选择了闭关,接着出游,至今没有回来。 道门首徒,竹山首徒,两个人可以说是道与儒新一代最为优秀的年轻人,那场辩难若是流传,被后人编写,相信也是一篇无法超越的著作。 文圣大人说过:“即便思想不同,对于事物的本质还是向好的方面发展的。” 就像天宇刚刚说的一句话:“虽说殊途,却又大相径庭。” 仁义的辩难本来就是很危险的,莫副院长很想出手中断,让这场辩难快点的结束,但是他最后也没有这样做。 同样这样想的人,还有柳扶摇。如今没有阻止,却等到了结束,白久与天宇两人的道心,也不知受到了怎样的影响。听夜宴还没有结束,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呢 辩难的结束,以白久的最后一句作为为了结束,似乎结果也是白久的胜利。似乎天齐四院的人可以这样理解,但是东洲诸派的沉默并不代表结束,天宇的话也并不代表消沉,听夜宴没有结束,事实上才刚刚开始。 天宇的神情很淡然,同样的白久也是如此。 “在来永安城的旅途中,我看了很多数年前潜龙试的内容。十六年一次,好似历届都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中州天齐四院与我们东洲诸派的较量。清风院拥有很非凡的历史,更是文圣大人亲指的书院。同样的天择院也一样,身后代表着便是大虞的整个朝廷。” “然而十六年已过,优秀的的年轻一代,也由我们接手了。很多人都想知道,天齐四院的众人,究竟走到了哪一步,我们也不例外……,感谢太宗陛下允许我们参加潜龙试,今年更是邀请我们前来参加听夜宴。 说完这句话,天宇从席位上走了出来,踏下了几层台阶,来到了大殿的正中央。与此同时,道门剩下的两名道子也同样站了起来,来到了天宇的身后。天宇平静的与天齐四院的众人对视,缓慢的说着话。 “今夜是听夜宴的最后一夜,也是天齐四院及受邀弟子之间的切磋的机会,想来也是潜龙试之前最后的时机。” “我们从万里赶来,既然来参加听夜宴,那怎么能够错过。” “道门,请赐教。” ………… 大殿内变得很安静,先前的掌声此时化作了寂静,对于天宇的提议,没有人感到意外,只是有些突然。因为辩难才刚刚结束,或者天宇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看一看,辩难到底对谁的影响大一些。 理所当然,今晚是听夜宴,也是最后一夜。 东洲诸派万里来此,这个提议也是很好的选择。 诸葛大人看着众人笑了笑,带着若有若无的深意。 夜风微凉,万家灯火早已经熄灭了无数,只有殿内灯火通明,只是越发的寒冷起来。 老人紧了紧衣衫,说道:“就像流传下来的规律一样,每次的这一晚上,总会要打上一场。或许是因为传统,或许是因为人心意难平,但是解决的方式从始至终没有发生过改变。” 老人看了一眼落霞道人。 落霞道人笑了笑,自然也是意味深长,就像他的道号一样,落霞。他说道:“不曾改变的事情,那就延续他的传统,那便打吧,只是夜深了,快一些便是。” ......... 殿门开启,灯笼红色的烛光与夜明珠的光芒相对混合洒在夜色里,殿前的广场被照的极为明亮。 以往比试的地点都在殿内,然而今晚却放在了殿外的广场上,可能是因为人多,也可能是因为第一夜的原因,殿内的地板上依然还存有破坏的痕迹。 数百人聚集在殿前的石阶上,东洲诸派与天齐四院依旧相对站立,神色各异。 往年的听夜宴就像前几日一样,文武之间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歇过,总会有些激烈的场面出现。今年的听夜宴,第一夜因为白久废了曹折的右手而草草结束,第二夜也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激动人心的故事,第三夜东洲诸派的弟子到来,直到今日,真正的较量终于开始的。 只是很多人都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天齐四院的人敢这样自信的迎战。天宇已经神缺,他的境界已经高出众人一大截,与很早之前的剑宗西门夜一样,已经离开了探花榜,成为朝鸣榜中人,无论是陆羽公子还是欧阳落都不是他的对手。 先前的辩难属于文试,只动语言,不饶天地,有胜负,但不会受伤。 然而接下来的武试,天宇上场的话,结果很可能是一边倒的。 “我试着挑战鸣泽峰的道子……既然来了,这也是一个顺序。” 陆羽指着王景对欧阳落说道:“既然是要为学院而战,那自然不能由着性子,我们要赢,而且要稳稳的赢,他就交给你了。” 欧阳落说道:“我没意见。” 陆羽点了点头,说道:“至于的天宇,我觉得对于唐椿大哥来说,并不是那么困难吧。” 唐椿笑了笑说道:“潜龙试在即,为你们探探路还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对手已经私下的决定了。白久听后,不可察觉的看了一眼唐椿。探花榜上没有他的名字,朝鸣榜上似乎也没有,在这段时间的了解中,白久也逐渐明白了,这是一位隐于榜后的年轻强者。 便在此时,道门的人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少年,他个子不高,面无表情。 他就是王景,风回峰的道子。 夜风微凉,欧阳落站在广场上,秀剑负在身后,衣裳微荡,长发轻扬,颇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对于旁人来说,探花榜欧阳落与落雪楼乔姑娘,两个人都有着冰雪一般的性情。如今看来,神色冷漠淡然,气质冰冷疏远,果真如此。 隔着十余丈的距离,王景看着欧阳落冷漠的脸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觉得有几分的不舒服,说道:“落雪楼是北方最出名的杀手组织,乔菲儿是因为环境才会形成那样的性格,而你呢” 欧阳落回答道:“我跟她不一样。” 王景冷哼道:“除了故能玄虚外,还能有什么” 欧阳落说道:“她不会跟你废话,而且她不会像我一样,不杀了你。” 王景神色微变,表情微肃,说道:“就算乔菲儿在,想来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何况是你欧阳落。” 欧阳落沉默了片刻,不再多言,手指轻握剑柄,缓缓将剑从鞘中拔出。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二章,海浪自天来 一股清冷而强大的气息在场间升起。 夜色中的月光仿若明亮了几分,夜明珠的光芒竟然显得有几分昏暗。 殿前的人们忽然安静了,柳扶摇等人神色微异,就连诸葛大人也变的郑重起来。 只是一道气息便有如此的气魄,欧阳落如今也不知强到了什么地步。 王景神情严肃,身上的道服无风自动,接着拔剑。 长剑出鞘,仿若风起云涌,大殿上挂满的红色灯笼,迎风飘动。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清风,然后看向欧阳落,说道:“来吧。” 欧阳落回答道:“请。” 声音还在夜空中回荡,王景便已经出剑。 长剑如飓风而行,横向划过,很快,就像此时的夜风一般。大殿上挂满的红色灯笼,忽然向一个方向折去,仿若随时都有可能折断。 剑出之时,周围的空气也随剑行产生曲折的波纹。 衣衫飘动,有虚影相随,很简洁,有那么一丝弯,像牙,所以就是月牙。 “月行步。” 有人认出了欧阳落的身法,欧阳家家独有的修行身法,月行步。 王景剑至,欧阳落以月步随湛澜的月华而走,长剑至刺,却是一道虚影。 有风起于院内,流转于殿前。红色的灯笼发出沙沙的响动,灯光变得晦暗不定,很像海棠花花瓣飘落时的样子,渐渐迷人眼。 没有人愿意收回目光,也没有人愿意眨一下眼睛。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一夜会如此精彩,开场的寥寥几剑便有让人抉择的地方。 若欧阳落的一剑刺了出去,会是怎样的结果。 众人都在想,有人捏了捏拳头。 秀剑随清风而去。 她最终没有刺出,而是化作了一道剑影。 没有接触,王景的剑便刺到了空气。剑尖处,如浪涛般的波纹瞬间荡漾,竟有一丈之长。轰的一声,广场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缝,那裂缝之长有数尺,比剑还要长。 一剑斩空,王景没有犹豫,他猛抽回剑,欲斩向自己的右侧。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秀剑既然早已经消失,那么自然能够更早的出现。 柔软的白光从刘海的右侧亮起,秀剑已经斩下,如轮白月,耀出光芒。 王景已经来不及用剑来挡,他的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脚下猛踏,身体向后急退,他想试一试能不能躲开这一剑。 可在王景想要退去的刹那,欧阳落已经用月步再向前一步。此时她的剑已经刺入了王景的右肩。 剑随人而去,这一剑便是深入。 殿前忽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王景再次踏了一步,这一次比上一次的还要沉重,他身体急退,一退再退,转眼间竟已经到了殿前的边缘。 声音骤起骤止,夜风忽静。 王景低着头,望向地面。 原来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很深的脚印,旁边是几块碎石,上面沾着鲜血。 他的右肩出现了一个很细的伤口,若非鲜血流出,很难看出那个伤口的位置。鲜血顺着衣衫往下滴落,可想而知那伤口有多深。 此试至今,看似很长,实则很短,两人交手的次数更少,可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有人受了伤。 王景抬起头,发现欧阳落还站在原地,手背秀剑。 “了不起。“ 他说道:“我本以为刚才那一剑,再不济也只能擦伤皮肉,没想到快的惊人。” 欧阳落说道:“止血的话,我们都有很好的医生。” 王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流血的话,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欧阳落说道:“那你刚才的话只是称赞” 王景严肃的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感慨。方才见到了身法,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见到剑法。” 欧阳落认真的说道:“或许你可以试试。” 王景手握长剑,表情变的凌然起来。他右手握剑,左手很自然的放到一旁,这样就捂不住伤口了,鲜血顺着极细的伤口流出,滴入平台。然而就在下一刻,鲜血竟然没有了低落的征兆,反而开始向上。 殿前风再起,不知起于哪里只知道从四方而来。风看不到,只能去感受。滴落的鲜血如海棠花一般绽放,王景紧握着剑,身临于这风中。 众人看到的是王景的衣衫无风自动,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能感受到一股很强的气息,在那里荡漾。 很远的距离便是如此,那身临其境的欧阳落呢 “王景这个人终究是不笨的。”有人望着场间发生的一切细心思索道。 进入修行,了解修行界的人都知道,白家有名的东西有两种,身法与剑法。先前的交手很短,但是不难看出欧阳落的优势就是身法月步,如果继续这样的打下去王景或许不会很快的落败,但是会伤的越来越多。 王景的真气尽出,剑气纵横,他挥剑,长剑映着光芒,仿若是海浪,折射出条条壮阔的波纹,荡漾其中。 有风狂舞,海浪磅礴。 “好气魄的一剑。”诸葛大人因为年老而有些浑浊的双眼忽然间明亮了起来。 白久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这一剑有些惊人,不愧是探花榜第五位的强者,他在想如果是自己能否接下来,如果自己不能,那么欧阳落呢 王景缓缓抬头看向了欧阳落,此时的欧阳落依旧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她的衣衫随风飞舞,秀剑在手,已经亮起了白光。 王景向前一步,剑势大起。 他每走一步,风变狂一分。他一步步的向前,走的很慢。 但是即便再慢,也会有走到的时侯。 他落步于白月的身前,那里于他有数尺的距离。 王景举剑,挥剑,长剑如银河闪耀,落下凡尘。 空气荡漾,犹如海浪一般翻滚。 一道蓝色的长线于王景的身后浮现,它很是虚幻,但是它却真实的存在。有浪花从中起伏,生出无数的泡沫。仿若此时天空几片浅白色的云彩,白而透彻。 ………… 一道海浪自天空而下。 这条海浪很奇怪,因为它有只有一层,不是海上那层层的叠浪。 或许是因为,风回层层而起,最终归为了一处。 王景身为道门风回峰道子,修行之时,便感受山间之风,临崖而窥,更是在外出修行时,见到了东海。从此他的剑有了变化,而海,就是这层变化的起源。 海浪落下,隐隐有轰鸣声传来,它尽管虚幻,但已有几分真实的气度。 ………… 王景知道自己的身法不如欧阳落,继续下去刚才的身法,必定会输。 他想赢,所以他想到了这种方法。 他毫不犹豫的动用了自己最强的手段,想用这片海浪笼罩欧阳落,接着将她完全的压垮。 欧阳落表情微重,她的秀剑发出无尽的光芒。 厚重的白光下,秀剑变得更长更宽了。 她无法躲开这一剑,因为蓝色宽阔的水面,已经将她完全笼罩,她可以认输,只是那样绝对不会符合她的性格。所以,她只能去接这一剑。 怎样去接 手中渐宽渐长的秀剑,就是她的答案。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三章,明月自海出 欧阳落挥手,以剑斩剑。 宽大的秀剑,散着白色的光芒,迎着风浪,斩入那奔腾而来的蓝海。 风回海阔。 只是一瞬间,那抹很皎洁的白色便消失在了蓝色的海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时间除了那好似奔腾的海浪声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二皇子望着海水微微皱眉。 落霞道人神色平静,似乎隐有笑意。 诸葛大人睁大着双眼,似乎很是惊叹。 天择院长柳扶摇神色紧张,莫副院长的衣袖微动似乎准备出手。 …… 然而在这群人中,最为紧张的人是清风院的人,而清风院的人中,有些按耐不住的是白久。 王景以风回峰的剑法融合沧海之势,以剑势化为了海洋。剑出之时,白久就在想自己能否接下这一剑,似乎可以,但是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果然,白色的光芒于这淡蓝色海洋中渐渐暗淡,到了最后几乎完全消散。 “要结束了吗”几乎同时,所有人的心中都出现了这句话。 眼前的景象很美,而且不难看出,欧阳落将要落败。 然而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 外人看来,王景的剑势已经完全升起,胜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只有王景一个人明白,他的剑早已经到此为止,早已经无法下去一寸的距离。 白久想要出手了,他以剑立地,准备起身,可在这时,场间忽然亮起了皎洁的光芒。 那看似将要破灭的白光,忽然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淡蓝色的海水,被白光映的通明起来。 大殿外的石板变的晶莹剔透,仿若积水空明。 这光芒很柔软,很清亮,更是皎洁。 一轮明月自水中浮现,皎洁的月光几乎冲散了淡蓝色的海洋,它缓缓升空,破水而出。 海上升明月。 所有人都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王景宽阔如沧海般的剑势被欧阳落斩开,而欧阳落以剑势化为了一轮明月。 明月出沧海,剑势大起,欧阳落向前刺剑,皎洁的月光更盛。 王景收剑,他又一次的收剑。这一次他收的更快,他早已知道他的剑不能斩下,他便早已经想到了收剑。 宽阔的海浪风回倒流,王景并剑与身前。宽厚的水幕化作了一道磅礴的瀑布。 欧阳落的剑刺在了水幕上,她的剑势随之而去。 明月照,便再次入海流。 王景的神色忽然暗淡,出现了些许疑惑的神色。那是不解,那是惊讶,那是诧异。 淡蓝色磅礴的水幕几乎完全冲散,明月的光芒这一次更加的清丽明亮。 大殿上红色的灯笼发出剧烈的摇摆,陈旧的瓦砾上湿气渐增,忽然多了几分新意。 海浪破碎,化作漫天水滴散落。犹如一场新雨飘洒,洗去旧尘。 ……………… 场间忽然变得非常安静,众人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情景回过神来,有些许的人嘴巴微张,不知如何言语 欧阳落的绣剑抵在王景的胸口上,微微用力,便能刺下。 王景的剑在先前一声清脆的落击声下飞落到了夜色中。 干脆利落,不差分毫。 欧阳落向后退了两步,将绣间负在了身后。 王景看了看自己落空的双手,还有肩膀上隐约传来的痛意,神色黯淡。 结局已定。 道门道子果真非凡,然而最终天齐四院更胜一筹。 “观沧海之浪涛,与风回悟剑法相结合,很不错。只是你的剑终究少了几分真正大海的气魄”说话的人不是欧阳落,也不是天齐四院的任何人,而是诸葛大人。 诸葛大人脸上的皱纹微微舒展,继续说道:“我与你的师傅有旧,若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够去海边静静地思索一段时间,那样对你会走很大的帮助。” 王景听后,神色缓和,沉默了片刻后,拱手说道:“多谢大人。” 接着他面向欧阳落说道:“我输了。” 欧阳落回礼,不再说话。 ………… “我知道你意难平。”天宇望着前方,没有去看王景。 “然而结果就是这样,诸葛大人说的话很对,那一次的宴会结束后,师叔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天宇所说的那一次,就是探花榜公布不久后的宴会。 “看不清那一层的心障,却没有去想办法看清。那样总会过的很迷茫。剑势被破,我希望你从中明白这个问题。师门离南海遥远,然而这里却很近,既然来了,我希望你去看看。” ....... 海里月是天上月。 正如诸葛大人所说的,正如那时风回峰首座所说的,也正如刚才天宇所说的。结果如此,如何接受,接下来又要如何解决。 远处传来几声赞叹,依旧是天宇,小小年龄,就有如此眼光。 王景沉默的退到一旁若有所思。百花巷的学生还未前去包扎,却发现身穿黄色衣衫的黄山谷弟子早已经在那里等候。 主持听夜宴的人还是朱弱教官,朱教官觉得此时有些尴尬,他看了看站在殿外那些有些愤怒的人,觉得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把欧阳落的来历讲讲,或者是说一说欧阳家的历史,让这些东洲诸派的人心里不要抱有什么恶意…… 然而朱教官最后也什么也没说,因为有人说了,说话的人是天宇。 天宇背对着东洲诸派的弟子,面对着天齐四院的学生,表情平静,总是带着那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静,他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你就是唐椿” 语气中夹杂着敬意。 师出同门的人听了出来,所以觉得有几分疑惑。 因为他们很少有人听过这个名字,既然没有听过,那自然不够出名,不足以让人敬佩。 站在听夜宴人群最前方的人,是一位穿着清风院院服的清瘦书生,不同于众人手中的长剑,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 折扇有一个玉石做的扇坠,上面刻着一个“唐”字。 书生清瘦,院服已经略显些许的破旧。 扇子很新,但是扇坠却有一些的年岁了。 这个人是唐椿,很不出名的唐椿,很出名的唐椿。 对于天齐四院的人来说,唐椿的名字在上一年入院试的时候很是响亮,当年的第一,年轻的新生。对于清风院的人来说,唐椿是一位优秀的师兄,是上一届学生中的领头人物。 然而对于东洲诸派的人来说,唐椿或许是他们刚刚听到的名字。这个人无论是探花榜还是朝鸣榜都没有他的名字,自然也不可能存在于青云榜,那么这个人是谁 “唐”落霞道人苍老的眉头微蹙,口中念念有词,若有所思。他不可察觉的看了诸葛大人一眼,想从这个老人的脸色中看到什么,然而没有,诸葛大人依旧那般的平静。 大人物的脸色依旧如此这般,倒是二皇子殿下有些好奇,他听过这个名字,如今看来,这个人有些不同。 很多人的目光这样看着。 就像二皇子一样。 唐椿沉默了片刻,他向前一步,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问道:“你认识我吗” 这个问题很多人想知道,但更多的人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天宇摇了摇头,说道:“天地人三榜是骄傲,但同样也是一定的麻烦。一心读书修行的书生自然不喜欢这样的麻烦,就像你。” 唐椿听后淡淡一笑,没有否认。 他的确很喜欢清静,所以天地人三榜上没有他的名字。但是那不能证明他不强,恰恰相反如今的天齐四院应该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强者间的对决为时还尚早,真正的看点是几个月后的潜龙试。 天宇在数个月前神缺,此次的潜龙试他无非是最强的竞争者。隐隐当中,结果都好像变的有些清晰。然而没有人想到的是,天齐四院还有一个唐椿。 一个隐于天地人三榜外的年轻强者。 ......... 大殿外的人群,在天宇与唐椿两人对话的时候,还有很多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如今这些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安静无声。 天宇的对手出现了,这是很令人震惊的事情。 然而交手并不是今天,气氛理所当然的应该安静下来。 第一场结束,接下来自然是第二场的比试。 天齐四院出场的人是陆羽,大名鼎鼎的陆羽公子。 欧阳落能够赢下王景,并非太过出乎意料。既然第一场赢了下来,那么第二场自然也不能够输。 接下来的比试会很难,而且结果会怎样很难预测,就连陆羽自己表情也变得十分凝重。 他的对手是鸣泽峰的道子。 道子的名字叫梁鸣泽,和那座山是同一个名字,他是被山养大的孤儿。 梁鸣泽的性格很是孤僻,这与他常年隐居山中有关。他是道门四位道子中,最不喜欢热闹的那一个,也是最怪的那一个。 他在道子中排名第二,在探花榜中排名第四,恰恰是中间的那个人。 陆羽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在他的心中,他宁愿对手是天宇,也不愿意是这个人。 两人向前,对视而立。 陆羽有些郁闷,说道:“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们这群人当中我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梁鸣泽的眉头轻轻挑起,不是得意,而是疑惑。 陆羽辰想了想说道:“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们的目的都是潜龙试,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浪费太多的精力。现在还不是分高低胜负的时候,潜龙试的时候你我必定有一场精彩的对决,只是现在不如我们简单一点。” 这句话不仅没有错,还有一定的道理。 梁鸣泽想了想,想起了临走时师傅叮嘱的话,问道:“怎样一个简单法” 陆羽辰眉头微挑,情绪渐渐高昂,说道:“很简单,我们只比一招,胜负也那么的简单。不拼命,也不拼耐性,只是一招。” 梁鸣泽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可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四章,清风过星海 白久不了解修行界的很多事情,所以有些奇怪。 “道门有五座山峰,除了那位下山出游的大师兄外,还有三位道子。这三个人中,以天宇最强,也以这个梁鸣泽最怪。” 欧阳落说道:“梁鸣泽是一个孤儿,鸣泽峰的首座收留了他,教给他修行的方法。你以前总是看那么多书,现在就不能看一些关于修行界的东西吗” 白久想到了什么,然后说道:“他跟莫开似乎很像。” 欧阳落点了点头说道:“不同的是,莫开是在森林中生存,而梁鸣泽则是在山中修行。” 两人交谈之中,场间的战斗则已经开始了。 陆羽表情凝重,他的剑早已经出鞘,被他握在手中。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尊敬。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中散去,接着直冲天上。 天空中的那片云雾渐渐散去,露出月缺后明亮的星空,点点繁星,刹时变得闪耀了起来。 无数道星光照亮了殿外广场,凌厉至极。光芒中所蕴含的,皆是剑意。 陆羽就站在星光里,与梁鸣泽遥遥相对。 既然是一招,自然认真对待。 满天星辰何其闪耀,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在陆羽大起的剑势下,梁鸣泽反而没有任何的行动,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剑握手中。 无风亦无雨,更是没有剑意。 他看起来很弱,就像山道边裸露在漫天星辰下的那棵青草,随时都有可能折断。 但是他又是那般的挺拔,像是经过无数岁月的山石一般,那般的自信。 ………… “不错。” 天择院院长柳扶摇捻须轻叹,称赞的说道。 作为为数不多的大人物,他的赞叹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有些人略感疑惑,问道:“您说的是谁。” “自然是梁鸣泽。” 柳扶摇点头说道:“很不错。” 朱教官问道:“为什么不是您的弟子。” “勇于挑战强于自己的人很不错,只是他差了山野中自己活命的经历。” ………… 陆羽自然听不到自己老师所给的评价,他的精力完全的集中在眼前。他的剑势以起,他准备出剑了。 长剑携漫天星辰,划过了晴朗的天空。 星辰闪耀之间,恐怖的剑意随身而去。 场间没有风,但却星光璀璨。 星光落入凡尘,接着相接,相融,化作了一把由星辉组成的长剑光影。 场间忽然传出了一阵惊呼,无数人露出诧异惊叹之色。 陆羽此时所展现出来的修为境界已经远远高于入魄,隐隐已经有踏入神缺的征兆了。 长剑以致,要看梁鸣泽如何接下。 恐怖的剑意威压落下,梁鸣泽抬头望天一眼,瞳孔中映着漫天星辰。 他的剑终于出鞘,他面无表情,迎着满天星辰缓手递剑。 原本平静的大殿忽然升起了一阵风,那阵风很缓,像是吹拂林间掠过草木上的山风,吹过崖间,掠过石岸,寂静且安逸。 与此同时,梁鸣泽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虚影。 那是一座山,落日断崖。 人群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受着缓缓吹拂的山风,看到那临面而来的山崖断面时,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梁鸣泽从一开始都在出手,在准备,或者在陆羽召唤满天星辰相随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感悟风了。 风需要酝酿,尤其是山风,看似轻缓,实则掠过山间依旧不减,自然不容小觑。 “不错,果真不错。” 天择院长柳扶摇再次开口,依旧是那两个字,只不过多了一分肯定。 直到此时,那些恍惚的人终于才明白,原来院长大人一直说的人都是梁鸣泽,原来他的话并没有任何偏侧的意思。 “陆羽公子的星辰剑,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境界,满天星辰皆是剑意,看这人该如何去破” “这梁鸣泽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怪异,他的剑究竟在今日到了何等境界” 二皇子面色凝重,眉头轻锁。 朱教练拳头紧握,额头已经出了很多的汗。 只是转眼之间,两人便已经走的很近了,一步一起,一步一剑意。 ........ 满天星辰志在千里,断崖山峰却只争朝夕。千里与朝夕,谁更重要谁能破除 夜已过半,满天星辰闪耀,清风拂面依然。 东洲诸派的年轻弟子与天齐四院的年轻学生,当世之战。 轻取言论论古今,当时之战战当下。 再远的距离总是会接近的,最后产生最为强烈的碰撞。 陆羽的剑最终还是到了。 梁鸣泽的剑最终还是出了。 星光如辉照射在了大殿外的地面上,仿若一谭明亮的清水。同时他也照在了一座山上,这座山有一处光滑如镜面的断崖,映着满天星光,如秋水流转。 剑落,同时的,剑出。 陆羽表情凝重,剑落非凡。星光璀璨如白昼,夜色荡漾如清水,那把由星辉凝成的巨剑,豁然斩下。 一阵飓风从广场的正中央升起,与此同时的还有无尽的光芒,众人被这道光芒迷失着双眼,发出一阵惊呼。 只是瞬间,那把星辉凝成的巨剑便斩在了梁鸣泽的身上,同时的陆羽的剑,也落在了他的剑上。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豁然响起,接着是广场上升起的一阵飓风。 飓风以两人为中心,呼啸散去,虽没有尘埃荡起,但依旧让人无法睁开双眼。大殿上的红色灯笼,因为剧烈的摇摆,最终无法承受这猛烈的飓风,断开了无数,被卷去了不知何处的地方。 诸葛大人苍老的皱纹终于出现了动容,他浑浊的目光有了些神色,略显诧异。 落霞道人神色微动,即便他看到梁鸣泽淹没在星光中依旧平静,只是轻微皱眉。 柳扶摇向前挥手,一股气息便从他的身上散到了别处。大殿外的广场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屏障,挡下了那肆意妄为的飓风,同时也将中间的两人包裹了起来。 对众人来说,来自飓风的压力顿时减少了许多。这个时候,人们才能定睛望去。 光芒之中,梁鸣泽的身影逐渐的消散,他的衣衫随风拍打着,他的发鬓只是瞬间便散乱,长发在身后狂舞,他的气息渐渐埋没。 众人表情露出喜悦之色,在他们看来结局已经很明显了。然而当他们看向最前方的那几个人时,脸上的表情忽然僵硬了,进而变成了疑惑。 众学生的最前方,唐椿与欧阳落站在那里,同样的白久也在他们身后。与众人的表情不同,他们的神色没有露出半分的喜悦,反而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白久注目着眼前的一切,他看的很认真,所以他也看的很清楚。即便此时陆羽凌厉的剑意已经完全包裹了梁鸣泽,看似胜负已分,然而在他看来却是陆羽最危险的时候。 即便星光再强,即便剑意再如何凌厉,依旧不够。 梁鸣泽全身沉积在星光剑意中,渐渐的他的衣衫开始破碎,有些许的红色从他的衣衫中溢出,那是鲜血,很刺眼的鲜血。 白久看向了东洲诸派的方向,即便情况如此,他依旧没有从天宇的眼中看到一丝的慌乱。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梁鸣泽还没有出剑。 因为梁鸣泽还没有完全出手。 道门四位道中,以天宇最强,以梁鸣泽最怪异。他总是做出一些很疯狂的事情,这些事情可能会威胁他的生命,但同样的也很可能威胁别人的生命。 就在此时,在那飓风的中央,璀璨的星光中忽然多出了一抹青意。 众人望去,神色略显震惊疑惑。 因为那抹青意的颜色太过纯正了,也因为那抹颜色的出现太过突然了。就像一株青草,完全没有征兆的从泥土中生出了腰肢,更像是一棵大树,转瞬间便已成长苍翠。 也就在此时,梁鸣泽终于出手了。 在道门鸣泽峰的半山腰,那处很接近断崖的地方有一方潭水,那方潭水在崖下,很清丽,从不因风雨而略显容颜憔悴。 梁鸣泽很喜欢那方潭水,他喜欢在那里休息,喜欢安静,他的心境很像。 即便此时衣衫已经略显鲜红,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的剑在手,便会很安全,他不认为自己会输。 一座青山屹立在风雨中。 那抹青光忽然扩散,接着向前无限的延伸,像是一把折扇一般缓缓的打开,也像是一道春风,又绿了江南两岸。 白久众人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忽然间,光芒聚敛,星辉淡然,一道极其淡然,平和至极的剑意,在大殿外的天空拂过。 与先前的山风,与清风断崖完全不同。 剑意如水,就像清水,无数倾清澈的潭水,把天空洗了一遍。 无论是闪耀的星光,还是那凝实般的星辉,尽数被洗的干干净净。就像鸣泽峰著名的景色一般,无论日出日落,山边的那层云总会散去,无论是晚霞还是朝辉,总是会消散的干干净净,就像用足够多,足够清,的清水洗去了一幅画。 山崖下的潭水可以洗很多的东西,可以梳理,可以明视,更重要的它可以洗去很多的东西。 广场上的剑意忽然消散的干干净净。 大殿外的天空变得很是干净,无数人仰望天空,没有惊呼,沉默不语。 银河还是那个银河,星光还是那样的星光,可是为何会如此干净,如此舒服。 真的好美,真的好强。 众人将目光转向了场内,陆羽和梁鸣泽两人对立站着,身上都带着伤。 梁鸣泽的衣衫有些鲜红,但却没有一处破损的地方,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的剑向前,搭在了陆羽的肩膀上。 向前一点就是脖颈,那里是致命的地方。 陆羽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身上的衣衫还算整齐,身上好像也没有受伤的地方,但是他的表情很难看。他的剑落在地上,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很长的痕迹。 遗憾的是,终究落在的是梁鸣泽的脚下。 诸葛大人赞赏的看了两人一眼,朱教官说道:“道门,梁鸣泽胜。” 陆羽与梁鸣泽两个人对揖行礼,然后走到了两侧,天齐四院和东洲诸派。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五章,淇水相遇的两人 长夜寂静。 今夜无雨,天空仿若被春日的淇水洗过。远方的星星像是闺家小姐害羞的目光,星辰无数间,仿若很多人都在看。 夜风吹的有些紧,荡漾着街边的柳树轻轻作响,吹皱这淇河水面像似哭泣。岁月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如一人的喃喃自语。 白久沿着淇水在行走,他穿着清风院的院服,略长的衣摆在夜风中缓缓的荡漾着,他的眉头依旧低垂着,表情略显僵硬,有些紧张。 当路鸣泽的剑意如水般洗过天空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白久走进了人群,接着从人群中走出,接着走出天择院。 早些的时候,莫副院长派人送给他一封信,告诉他今晚有事要做。 长剑夜游系在腰间,一个人独自走在深夜的冷风中,旁边是一条历史悠久著名的河流,这个场景很孤独。 穿过了神武大道,路过了城的中心,白久走向了城的另一边,看着白日热闹的街景,夜晚却是如此幽静,白久思绪宁静,心神所往。 从去年的秋日到如今,他在永安城待了近半年的时间。 进入了学院,交往了朋友,学会了修行,参加了考试,然后惹了一些是非。 刑部的那辆马车总是停在那里,白面人应该一直都在,相信今晚也不意外,白久外出的消息,刑部的人很快就会收到,相信那辆马车也很快就会来到。 安静的夜色里,淇水流淌的声音忽然变的缓慢了起来,空气中多了几分寒意,风也变的不那么轻柔了,有些冷咧。 白久感觉到了,他的手放在了剑上,他的神情变的异常凝重了起来。 淇水两岸,柳树间,一道白影悄然出现,隐约之间越来越近。 不久之后,白久停在了一个普通的小巷外,目光注视着前方。寒柳的树影间,一个人走了出来。 白面人,刑部的执行人,白无常。 这是白久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见到这个人,夜色很浓,繁星很亮,街道两侧的长明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有些暗,然而白久依旧看的很清楚。 白面人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白皙,那种白太过不自然,就像刚刚渲染过无数遍的白纸,像是积累了无数年间的白色胭脂,太过煞人,太过刹人。 像是死人,像是无常。 他穿着白衣,双手背在身后,淇水的水面结了一层雪白的薄冰,他就站在那里,浑身皆白。 白久感觉很冷。 刑部的执行人从来没有失手过,他们抓人但不杀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是被完好无损的抓过去的,这个过程有些恐怖,略显可怕。 随着白久的走进,白面人抬起了头,睁开了双眼,一股寒意紧接从心头生起。 “你要杀我” 开口的人是白久,他望着白面人,有些紧张的问道。 白面人看着白久,没有回答,没有神色,没有表情,只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 白久想起来那一天莫副院长所交代的话,因为某些原因白面人从不说话。自己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自己还是对他讲话了,是紧张吗 情绪的克服的确是很关键的,白久承认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如此紧张。因为,如此威胁生命的事,也是第一次。 这个时候我的任务不应该完成了吗为什么还没有人出来 白久脑中思绪万分,表情却不敢生出任何改变。 原本流淌的淇河水忽然变得异常宁静,白面人伸出右手,隔空向着水面轻轻一抓。 河水升起,分出无数道水流,转瞬间便化为了数支冰箭。 冰箭飞出,所到之处河面瞬间冻结,河岸竟然也有了几分霜意,接着化为了数道白色的残影,直刺白久。 寒柳轻荡间,便已经来到了白久的身前。 白面人身为刑部执行人之一,一身修为自然了得,早已净观多年。看似寻常的冰箭,实则蕴含着极深的寒意,他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要带走白久。 白久放在剑上的手臂紧握,接着猛然抽出。 夜游出鞘,宛若明月出山,然后与之相撞。 河岸上的寒柳被波及,柳枝碎成了无数片,如青草般飘散。岸边的那些青石竟然也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像是蛛网。 每一支冰箭的破碎,明月便暗淡一分,直到所有的冰箭全部碎裂时,那轮明月也忽然变得黯淡无光,如镜子般破碎开来。 “咦” 白面人有些诧异,略显意外。 他的声音很低,很短。但是白久依旧听的很清楚,因为他的声音就像此时的空气一样,很寒冷,很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河岸的寒柳因为空气的骤变而轻轻颤抖起来,就像此刻白久的心情一样。 柳枝忽然向一处飘去,白久向后极速的退去,脚踩在光滑的石板上,发出剧烈摩擦的声音。 然而他依旧还是慢了一步,白面人从淇水走向了河岸。他每走一步,水面便有一层雪白的薄冰生成。一步一步,看似很慢,实则从河中到河岸也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薄冰成桥,横在了两岸。 白久退出了河岸,白面人走上了河岸。 白久到了身后一处巷口,白面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入魄与净观,这是太过遥远的距离。 境界决定了白久终究要慢上很多步。 相距所以清晰。 白久看到了他煞白的皮肤,看到了他微红的双眼,看到了他很清秀的相貌。同样的,也看到了他手上那把冰晶凝结的长剑。 白久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毫不犹豫的猛的向前一步,他没有再退,而是向前,同时夜游向前猛的挥去,像是一道烂漫的春水,泼向了天空。 他不顾一切的运转全身真气,小世界里的湖泊尽数燃烧,荡漾起剧烈的涟漪。筋脉里的真气极速的流淌起来,以青雨剑法运转全身,接着注入到了剑内。 有雾恍然成云,原本明镜的夜色逐渐昏暗,白久的身前升起了一阵白雾,无光却如淡墨,就像一片夜色。 在这片夜色里,浓雾渐起渐升,里面所蕴含的是无数恐怖的剑意。 看着那片如夜色般的浓雾,白面人面无表情,心生诧异,然而他没有停。在夜游剑散发出明亮光芒的同时,他便已经来到了白久身前,手握那把从淇水带来的冰晶剑,幕然斩下。 浓雾出现了缺口,夜色被掀起了一角,如墨般刚正婉转的剑意,顺着缺口呼啸而出。 白面人的剑斩在了夜游剑上。 如夜色般的浓雾中,声音大作。 然后聚敛。 下一刻冷冽的寒意便已经侵蚀了淇水河岸,岸边的寒柳被冰晶覆盖,小巷外的石板布满了霜意。 浓雾散去,那片夜色升起,剑意烟消云散。 白面人手中的冰晶剑化为了无数晶莹的块状,散落到了别处。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握剑的手上出现了一道极细的小口,流出来的鲜血有些暗红,但却异常明显。 他的眼前多了一个人,他本应该想到的,那片浓雾里的剑意很强,但却还不能够伤到他,伤他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白久手握长剑靠在巷口的院墙上,无力的坐在那里,虚弱到了极致。他看着眼前的人,心生感激,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该来的人,终于在此刻到来了 来的人是一位书生,清风院的大师兄,清风柳洵。 他青云榜前半段的强者,许多年前便已净观的剑道高人。 ………… 听夜宴的第一夜,白久断去了曹折的一只手。而曹折的背后便是整个大虞的刑部,儿子的手被废,曹蛮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刑部派出了白面人,来抓白久。 即便是刑部抓人,面对天齐四院的清风院也不敢太过张扬,所以白面人的马车总是停在清风院的门外,它在等,等一个白久独自走出来的机会。 这样的举动太过明显,聪明的人一眼便看的出来,或许从一开始刑部的意思就不是抓人,而是阐述一种态度。白久自然明白,然而在听夜宴最后一夜,他还是独自走了出来。 他避开了许多人的目光,自然不是为了出来玩乐,而是他也在等这个机会。 曹折的背后是他的父亲是刑部。 白久的身后是清风院。 既然白面人要杀他,那么他杀了白面人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清风院是一座书院,最讲礼节,最懂规矩,这个很合规矩。 人要杀我,我自然要杀人。 莫副院长是这样想的,那么院长也会有相似的意思,今天来的人是柳洵。他是清风院的大师兄,同样的也是院长大人亲传弟子,他很强。 柳洵进入净观境已经有了不短的时间,就在前几日出现了一些反常,性情有了些改变,莫副院长认为他是修行遇到了瓶颈,院长大人对这件事没有说法。 清风院与刑部有了恩怨,作为大师兄理应替学院出面。莫副院长让柳洵来了,院长大人则一直保持沉默。 ………… 夜很深,夜色却很明亮。淇水上的那块横穿河岸的冰晶渐渐消散,夜风顺着河流吹向河岸,有些寒冷。 寒冷或许是因为天气,也或许是因为人。 白面人的脸色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他的眼睛中的红色越来越明显,神色渐渐凝重。 柳洵穿着清风院的院服,不知经过多少春秋,略显破旧。但是上面风吹青竹的花纹依旧显眼,他的腰间挂着一个剑鞘,那是他的剑,他的剑已经握在手中了。 白久在柳洵身后,柳洵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样白久也就看到了他。 白久觉得有些不对劲,柳洵脸色很是苍白,略显病态,他的背微驼着,身子前倾,像是很累的样子。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六章,袖中的白雪 白久没有见过柳洵。 半年前白久初入修行界,勘破第一境界,引动天机。那一晚放在清风院藏书楼顶层的仙剑暴动,化漫天剑意笼罩整座永安,最终被双圣镇压。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柳洵的性情出现了变化。 清风院有很多学生是见过柳洵的,在他们的印象中大师兄是一个不喜欢说话但是很和蔼的读书人。他总喜欢穿梭在藏书楼的各个楼层,与人交流时,仿若真正的清风拂面。 细心的学生发现,自从那一夜过后,柳洵再也没有出现过藏书楼的下层,传闻他在高层那里看一些很偏门的书籍,接着传来了他闭关的消息。 让人不明白的是,虞皇收走仙剑放在了皇宫中,邀请青云榜中人前来感悟,很多人都去了,除了那些不可能出现的人外,柳洵也没有去。 他在闭关。 白久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对于柳洵他并不是很熟悉,但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的,柳洵不应该是这样一幅模样。 阳光,温柔,如沐春风。可是现在呢病态,疲惫,乌云遮面。白久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是他可以看的出来,这必然是一件大事,大到可以改变一位青云榜前半段强者的性情。 或许这个世间,除了柳洵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 岸边的寒柳轻轻摇动着,就像此刻柳洵散乱的头发。 他很疲惫,因为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觉了,他面容愁苦,很是忧虑。 初春季节,柳枝上新芽稚嫩,彰显容颜青翠。 青翠的枝叶下是不正常的白色,两者相映就是青白。做人要清白,那么做事呢就像白面人此时正在做的事情。 沉默最终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柳洵看向白面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同情,问道:“何必呢” 这句话是叹息,也是怜悯。白久不懂,所以觉得很奇怪,他的脸色变了变,刑部的两位执行人之一,性情最为残忍,手上沾满了无数无辜人的鲜血,这样的人需要同情吗 整座大虞都知晓刑部有两位执行人,他们强大,残忍,忠诚。人们只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恰恰白面人的往事,是最令人惋惜的。 “前落雪楼的白公子,百年后最有资格接管落雪楼的人,如今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听到这句话,白久觉得有几分的熟悉,落雪楼白公子难道是他! 白久的神色忽然震惊了起来,因为柳洵的一番话,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数十年前,远在北方的杀手组织落雪楼有一位白公子,他十岁修行,十五岁入魄,接着十八岁神缺,二十多岁的时候便已经净观,是为不出世的修行天才。青云榜上有其名,当时的名号,就连如今落雪楼的乔姑娘,都有过不及。就当他被人唤为落雪楼百年后的继承人时,他的前半段的人生也就走完了。接着他就消失了,再接着数十年后,成为站在这里的白面人。 这当中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只是没有人知道,传言也就到了他消失之后,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比如柳洵。 不知道的人会觉得可恨,知道的人会觉得可悲。 就像此时柳洵的心情一样。 “这是个杀局。”柳洵说道。“你明知道我们会出手的,你还是来了。你明知道这是个局,你还是来了。你明知道曹密的目的是以命换命,你还是来了。你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白面人的神色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他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可是没有声音。 也就在这时候白久才明白白面人不说话的原因,他的舌头很短,也可以说是只有一半,一半舌头是说不出话来的,也不知从何时起,他自己咬去了自己的舌头。可能是想死,结果没有成功。 柳洵看到了他的嘴型,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神色变的更加的伤感。 “曹密依旧不相信你,你最初的选择,就是错的。”柳洵说道,接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师父说过,做错事的人很容易再次迷失方向,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次指引。跟我回去吧,你可以住在清风院,可以再次消失在这个世上。” 白面人没有动,他神色不变的看着前方,看着柳洵,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什么,接着他张了张嘴。 “打败我!” 柳洵明白了。 ………… 不管是怎样的人都有自己的骄傲,这份骄傲值得任何人去尊重。 柳洵不再说话,而是将剑指向了前方,长剑颤抖,发出嗡鸣。一剑成,那便是一支秋水,水面映着落日的霞光,轻荡上岸。 白面人同样如此,他将手伸向了身后,淇水水面荡起涟漪,接着一道水柱缓缓升起,脱离而出,慢慢凝结,化成了一把剑。 柳洵以手并剑,向前猛的一斩,一道夺目的光芒生成,化为了一道剑芒。剑锋划过空气,留下一条笔直的线条,与地面绝对平行,不差丝毫。剑芒未出,长剑便再次斩出,这一次的方向在下,化为了纵剑,不是所有的剑都可以斩出这样的直线。 两者相触,那便是十字。 在前方数丈的距离,出现了两条交叉十字的光芒,笔直的光芒,非常明亮。 只是一瞬间,两人之间十余丈的距离便被无视,来到了白面人的身前。 白面人微红的双眼映着那片光芒,异常的清晰,十字的剑光距他的眼睛只有不足数尺的距离。 这场战斗的开始,柳洵便给了白面人应有的尊重,他一出手便是清风院威力最强的一记剑招,十字剑。 白面人要如何去破 寒柳的枝条聚起,仿若卷起的珠帘,白面人向后退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碎响,是什么东西碎了。白面人向前潇洒挥剑,冰晶剑脱手而出,迎上十字光芒,然而只是瞬间,便被分割成了无数小块,分散向了四周。 十字光芒不停,继续向前。 淇水水面忽然涌动了起来,犹如此刻白面人的神识一般,掀起轩然大波。水波升起,接着倒挂,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水幕。 就在此时十字斩的光芒到了,它斩入了水幕,却没有发出浪花激荡的声音,反而是破碎,水幕在那一瞬间凝结,化为了一道厚重的冰墙。 白面人脚下猛的一踏,淇水瞬间激起巨大浪花,身影聚然消失不见。 同样是破碎的声音,这一次更加的沉重,雪白的冰墙被切割成了四块,落入了淇水中,发出隆隆的响动。 白面人的身影再次出现,离原来的位置已有数丈的距离,他已上了河岸,依旧在那棵寒柳下。 河岸上,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剑痕,约有寸深,隐隐露出岁月沉积下来的石质。 这里是永安城,存在历史最为久远的城市,建筑异常坚固,而淇水河边的石岸,因为临水而建更是如此。 柳洵的十字剑,并没有斩在地面上,而是从上空飞过,竟也能在石岸上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迹,可以想象他境界的强大,若是落在白面人的身上又是怎样的结果。 见一剑未中,柳洵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他向前走了一步,平伸长剑,意态极为从容。 一剑不中那自然要出下一剑。 白面人眉头微蹙,有些意外,可能他也没有想到柳洵的境界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如此了得。他看向柳洵的握剑的右手,那里指节微白,是准备发力的征兆。 这一次柳洵没有将剑斩为十字,而是化作了数道剑光,这样的剑很快,但却没有十字斩那样的威力,这也是清风院的招式,其名青光剑。 数道剑光,无声无息的越过两人之间数丈的距离,来到了白面人的身前。 白面人这一次没有闪躲,他的目光一直在柳洵身上,所以他也在同时出剑了,他的神识凝为一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白色的剑。 长剑向前潇洒一斩,不知用的何种剑招,竟在空气中化为一道白色的匹练。 天空中,随着白色长剑的挥出,竟也有无数雪花,轻荡飘落,相随而出。 啪啪啪啪啪数声极为清脆的碰撞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响起。 雪花碎成粉末,石岸上石板分裂,无数道清晰的剑痕展现出来,凌厉至极。 “折雪剑。”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七章,河岸的秋阳 白面人右手握着剑柄,左手轻拂剑身,神色恍惚,似在追忆。 这把剑已经消失在大陆中很长一段时间了,其实它一直都在。只是自从落雪楼白公子,以白面人这个身份出现后,这把剑就再也没有拔出来过。 白面人轻舞手中剑,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度,雪白的剑穗轻荡,相随而出。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折雪剑,传闻中大陆最美的一把剑,通身雪白。剑出之时,恰如少女轻舞,袖中白雪轻扬。 如今初春,乍暖还寒之时,淇水河岸忽然落起了雪。 雪花之中白面人渐渐平静,接着眉头微挑,露出了无尽的自信。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位刑部的执行人,而是数十年前就已经名扬大陆的落雪楼白公子。 柳洵没有再次出剑,他将剑握入手中,向前揖手行礼。 白公子没有回礼,他平伸长剑,如先前的柳洵一般,只不过他的举止更加的随意,更加的轻柔。 折雪剑平伸而出,周围的空气忽然变的寒冷起来,寒柳静然,接着微荡,与之前相比更多了几分姿态。 白雪飘落,天地苍茫。 柳洵抬头望向太空,没有云彩,星光依旧,然而却有雪。 每一朵雪花都是一道剑意,漫天的雪花便是漫天无穷无尽的剑意,寒冷的空气并非温度,而是来自折雪剑的凌厉,那是冰冷,那是杀意。 白久觉得很冷,他的四肢有些僵,更是在不自然的颤抖,每一朵雪花落在他的身上,除了冰冷以外,还有痛。刺入皮肤,深入骨头的痛。 他运转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想要驱散这当中的痛苦,却发现没有丝毫的作用。所剩的真气太少了,而且运转的速度,也因为肌肤中的那种寒冷而变的异常缓慢。 这就是白公子吗这就是净观境的力量吗白久越来越冷,身体越来越痛,眼皮越来越沉,接着他昏倒了。 他的意识在最后失去的时候感受到了温暖,那种温暖依旧带着寒意,可是比之白雪要好的太多了。 ………… 一道阳光照在了河岸上,一轮秋阳在柳洵的身后缓缓升起。 淇水迎着这道阳光,变的有些微黄,接着略显红色。原本的冬日竟有了一丝温暖,那种透骨寒冷,反而变成了喜人的清爽。这是秋日的阳光,它照在淇水上,原本的河水再次入深秋。 虚幻的太阳,因为雪花而变的温吞吞的,有些不可思议。 淇水悠悠流淌,轻荡上岸,岸边是一层薄薄的积雪。 柳洵神色平静,然而眼神非常凝重。 白公子神色淡然,嘴角轻挑,充满了自信。 若水剑发出清丽的光芒,流转间,仿若有万千溪水在上面流动,堪为不凡。 一道明亮的光芒落在了白久的身上,风雪亦不能进。 白公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左手轻挥,风雪改变了方向,不再靠近白久半点。 做完这些,他把剑指向了柳洵, 柳洵平伸长剑,再次出剑。青光剑是清风院的剑招,同样也是剑。它是清风院梅寒香院长的配剑,院长大人年轻的时候创立了此剑招,就以自己当时配剑的名字命名。柳洵用此剑招,表的是心意。 若水剑在柳洵的手中颤抖,接着并发出无数的光芒,数道凌厉至极的光影破空而出,直指白公子。 白公子没有动,他站在原地,折雪剑向前轻轻一挥。 同样的招式怎么会起作用 剑出没有光影,却有白雪相随。 满天飘落的白雪,忽然一凝,接着骤然改变的方向,飘向了一处。光影所到的地方白雪更盛,接着剑意升起。 青光剑肉眼可见的缓慢起来,仿若无数道剑刺入了一片沙海,渐渐消弱,接着在几声轻脆的破碎声中碎裂了剑意。 同样是这般的境界,同样是一把名剑,不相上下,以剑破剑自然简单。 柳洵此刻的心情已经完全专注,白公子轻而易举的破除了他的剑芒,让他神情更加凝重了起来。他已完全明白,站在自己身前的不在是白面人,而是听雪楼骄傲的白公子。他手指发力,再次挥剑。 十余声连绵不绝的剑声响起。 若水剑散发出微黄的光芒,渐显暖意。锋利的剑刃临空而出,向着白公子刺去。 淇水河岸有着一层薄薄的积雪,那些积雪被柳洵的剑带起,变成数十道极细的雪线。 那些雪线便是剑法,是可以看到的剑的走向。 若先前所拼可以说是真气的较量,那么如今所看到的就是真正的剑招了。白公子可以凭借剑意凭借真气,轻而易举的破掉光影,但要这些闪电般的雪线,看的就是精妙的剑招了。 柳洵至今所用都是清风院的剑招,那么白公子呢 数十道雪线从四方袭向白公子,雪线的后方是锋利的剑刃。 白公子看着雪线渐渐逼近,眉头微挑,似乎是在嘲讽。他将剑刺入了薄雪中,在两者将要接触的刹那,轻轻向上一挑。 淇水河岸响起了十余声清脆的剑鸣,寒柳上的积雪蔌蔌而下,极短的时间里,两者的剑便接触了十余次,每一次,都是折雪剑随意的一挑。 笔直的雪线忽然弯曲了起来,像是无数条游蛇在那里流动,然后它们升起,接着在半空中炸开。 雪花一碎再碎,变成了漫天的雪沫,再次飘落,成了一片崭新的薄雪。 白公子消失在了原地,雪白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排清晰的脚印,渐渐靠近柳洵。人影再次出现时,脚印忽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柳洵脸色微变,立刻抬头望向了天空。 白公子握剑从天而下,折雪剑雪白的剑身反射着点点星光,这些星光在雪花中折射,变成了很规则的线条,这些线条重叠遮挡,六片最为明亮的白雪便出现在了半空中。每一片都是剑,每一朵都是剑意,雪花背后的更是凌厉至极的剑锋。 文科书院的剑再如何强大,也太过文艺,少了一分杀意。即便是柳洵用出,也依旧如此。而落雪楼呢北方最强大的杀手组织,他们的剑,怎么会有怜悯之心 六朵雪花从天而降,从六个不同的方向袭向柳洵的身体,每一处都是要害,每一处都有可能重伤,剑落便是杀意,柳洵要如何去破 以剑挡剑,总归是太过艰难,文艺的剑,面对杀戮,终究少了一些气势。 柳洵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雪花到了。他伸出了他的左手,接着一拳便轰了出去。 他右手执剑,左手一直垂在身侧,其实是在慢慢的积攒真气。 看似随意的一拳,实际上蓄势待发,等的是机会。 嗡的一声闷响,仿若钟声,仿若擂鼓。 一道雄厚的力量,随着他拳头击向了空中,气浪向四面八方扩散,将六朵雪花完全包裹。 绝对的力量,便是绝对的刚正,一拳轰出是力量,同样也是气势。 白公子可能没有想到,他有些诧异,来不及抵挡。那便直接被震飞了出去,随之而去的还有那六朵明亮的白雪。 那剑意被气浪完全冲散,那雪花一碎再碎,化作满天柳絮,飘落。 白公子随着白雪落下,向后退了一步,接着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折雪剑横在眼前,用雪白的剑身挡下了柳洵的拳头,那隐忍多时,雄厚刚正的拳头。 流风回雪、雪花六出……白公子用出的每一剑,都是当年落雪楼的剑招,是杀人计,走的是狠辣。 然而柳洵事到如今,也没有动出杀意,他的每一剑都在刻意控制,即便是那刚正的拳头也是轰退而已。 “走或者不走,你决定,反正时间不多了。”柳洵的目光望向了远方,那里有很多人,一直在看着。 白公子知道柳洵提到的是什么,然而他毫不在意,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嘴角依旧上挑,他没有在意远方的东西,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如只看眼前。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八章,长空 白雪更盛,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场暴雪。 东城刮起了大风,寒冷至极,不知从何而来,白皑皑的雪花从天而降,温度骤降,淇水开始结冰,石岸上出现了绵延不绝的霜意。 一道巨大的白色大幕落了下来,将城东数里的地方全部笼罩。一股极致的寒意,笼罩天地之间。 终于有惊醒的民众走出了房屋,他们看向那道雪幕心生恐惧,不时有人传来惊叫,仿若那一夜仙剑暴动一样,整座永安城从沉睡中惊醒了。 长鸣声响起,马蹄声大作。 官员出动了,紫杉园大门洞开,数以千计的紫杉军人来到了大街上,疏散民众,并将那层雪幕层层围起。 一位身着乌金铁甲的年轻人站在雪幕的最前方,目光如注,似乎可以看穿雪幕中的一切。而他的身后的紫杉军人,看向他的目光全是尊敬与火热。 那名年轻人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神色平静,他站在那里,风雪亦不能到达他的身后。 他的双目清明,反射着皑皑的白雪,仿若天空中流动的白云。 他叫长空,文武七斌,武斌之一。 ....... 一场大雪围城。 有些好奇的民众伸手去碰了一片雪花,原本的好奇忽然转变成了惊恐,接着痛苦的大叫了起来。因为在接触的刹那,极致的寒意便顺着他的手指,延伸到全身,寒冷且刺痛。 紫杉军人将这道白幕层层围起,并将民众疏散到了很远的地方。与普通的民众不同,他们不但是军人,同样也是修行者,他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每一片雪花中,蕴含的恐惧剑意。 在这白皑皑的雪花下,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太过于靠近,神缺境以下的修行者,一旦被波及,很可能会神形俱灭于这场暴雪中。 很少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场这样的暴雪,负责疏散的官员们一边上报,一边大骂,最近的永安城也有点太不太平了。有些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城中有强者在交手,只是强者是谁 听夜宴的最后一夜还在继续,四院的年轻学生依旧在那里进行着比试,永安城中有一半的大人物都在那里。那么会是谁 长空站在雪幕的最前边,没有再踏进去一步。不是不踏,而是他不能。 从见到这场大雪后,他就试图从外边走进去,一探里面的究竟。然而他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这些白雪不但是剑意,飘动的方向更是有着某种规则,像是阵法。想要进去,除非强行抗拒。然而那样的结果很可能会使这场暴雪变的频乱,恐怖的剑意会不受控制,将整座城市覆盖,到那个时候,会伤及太多的无辜。 所以他在等,等一个结果。无论里面的人是谁,总会有分出胜负的时候,剑意或许会消散,或许会出现混乱。他要做的,就是防止这一切。 不久后,一位紫杉军人,来到了长空的身后,汇报了一些东西。 长空听后,嘴角微翘,意味深长。 白雪凌厉如此,剑意非凡。寻常的修行者看到的只是不寻常而已。然而长空不同,他感受剑意的同时,脑海中不断的思索,这种剑意是何种剑招产生的。 他身临其境,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落雪楼的剑法。 他知道永安城里有一位曾经落雪楼的公子,他也听说听夜宴第一夜所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派人去看了看。 北城刑部的大门是紧闭的。 这就很不寻常,仙剑暴动的那一夜,即便是刑部,也派出了很多官员,视察情况,以平民心。但是今日,即便这场暴雪的范围没有覆盖到北城,刑部也不可能没有发现,更不可能不为所动。 没有作为,那就是有所作为。太过寻常,就很不寻常。 只是闭门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既然是刑部的那位,那么与他交手的人是谁长空觉得有些奇怪。 他知道数十年前,白公子在整座大陆的名号,自然也知道他的实力。如今的他,即便不入青云榜,但也绝对有前半段的实力。 而整座永安城,整座大陆,除了那些大人物,文武七斌之外,还有谁能有这个实力长空的脑海中浮现了很多名字:初雪展白、欧阳平川、百战孙少、清风柳洵、雪山温如玉…… 所有的关系联系到一起,这些人中最有可能的也只有柳洵了。 清风柳洵,清风院的大师兄,文科书院的领头人物,那么这当中也有竹山的意思吗 淇水河岸坚硬的石板上,渐渐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剑痕,这些剑痕越来越多,渐渐覆盖,接着连成一片,成了几道深深的裂缝。 阁楼的墙体上,民房的砖瓦上,覆盖雪花的地面上。再如何坚硬古老的石板,也难以承受如此强度剑意的洗礼。 再这样下去,很可能整座东城都有可能毁于一旦,那些困在风雪中的民众,生机更是渺茫。 长空看着自己脚下,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这块石头静躺在地面上,原本表面的凹凸不平逐渐的变的光滑,接着从一处开始,慢慢碎成了粉末,消失在了风雪中。 他神识微动,化作一道笔直的线条直冲天上。 雪幕的上空,忽然多了几片厚重的云彩,这些云彩遮住了星光,遮住了月华,在夜色里,不知是何种颜色。但是它很厚重,像是一顶帽子,压在了那里。 帽子可以用来掩盖人的锋芒,那几片厚重的云彩也有其中的韵味。 雪线被这层云彩给压了下来,紧接着城里的小巷,大街上,忽然升起了一层薄雾,像是白云落在了地面上。 整座东城被围了起来,尤其是那层环绕的雪幕处,雾气更加的浓厚。 这些白云,那些雾气,所蕴含的是湿润的气息,还有恐怖的力量。但是它们没有危害,他们的存在是保护,像是一层防护一般,围绕着东城。 雪幕最外层的那群紫衫军人,感觉身体所承受的压力减少了许多,脸上那种如刀般的刺痛也逐渐的消散。他们看向人群的最前方,目光变的异常火热,充满敬仰。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四十九章,白慕渐远 大虞双圣居于永安城,文武七斌是双圣的弟子。 三文在竹山,跟随文圣大人修行学习。 四武在紫杉园,那里有武圣大人的府邸,也有武圣大人的小世界。 有事,弟子扶其劳,何况是整个永安城呢 长空很强,但是他的境界再如何的高深,也没有逍遥于世,无视诸多规则。那么他就有极限,何况他所面对的不是与他境界相同的一个人,而是两个。 即便没有正面的交手,只是用修为包裹住两人交手产生的波动,他也无法坚持太长的时间。 流云下的白雪一直在增强,白雾很浓,但是与白雪相比,终究少了几分厚度。何况这白雪里面所蕴含的,并非一道剑意。 白雪变的越来越频乱,雪幕中的剑意越发浓郁。长空的脸色逐渐苍白起来,他很吃力,但是他不能放手。因为白雪越来越强,就说明越危险,一旦他失去了控制,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整座永安城都有可能在风雪的余威中变的满目疮痍。 他在等,或者是在猜测。既然与白公子交手的人是柳洵,那么文科书院必定会有人出面。 莫副院长、梅寒香院长……或者是竹山的那几位。 正当长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永安城的百姓越来越惊恐的时候,厚重的雪幕里,忽然出现了一道光芒。 长空神色诧异,流露出异常震惊的神色。 他离雪幕最近,所以他知道那道光芒是什么,很暖很凌厉,那是剑。 那道隐藏在风雪中,宛若秋日般的剑意,在此时显露了出来。 密集的雪幕忽然翻滚,就像云彩在流动,从内而外,天空出现了一个瓶口,白雪向外,有什么要出来了。 长空神识荡漾,化作一道利剑刺入了雪幕的缺口中,想要一探究竟,天空中那片厚重的云彩更是如此,缓慢的向下,就像一个锅盖,盖在将要烧熟的水壶上。 做完这些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那化作利剑的神识刚要进去,忽然触碰到了一份温暖,接着是肃杀之意,便再也不能前进半分,刹那间被撕成了为碎片。 永安城的民众们忽然传了惊呼,远处的淇水河岸上,简陋的小巷里,大气的庭院中……任何的一个地方都有。 不光是民众们,有一部分的紫衫军人也是如此。 穆白的雪幕上空,雪花倒流翻滚,云彩更是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创了一下。 一抹金红色的光芒,从雪幕的最上方出现,它也在云彩的下面,光芒照耀迎着厚重的云彩,向外无限的延伸,一点点的变大,接着升起,映着一片流云和一抹绚丽的霞光。 云彩像是白纸,霞光像是颜料,涂抹中更添无尽的色彩。夕阳余晖,霞光满天,就像深秋的落日,漫漫萧条,可比之冬季的衰败,却显的多了几分活力。 此番景象与前几日仙剑暴动,银河倒挂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深夜,初春,有雪花,竟然也有秋阳。 “那是……秋阳剑!” 长空表情不变,眼神却已流露震惊之色。从他看到那道雪幕的时候,他自己就已经猜到了,在这里交手的人是谁,心理已经早有准备,可是如今再看到这朵秋阳的时候,还是无法掩饰内心的震动。 这朵秋阳太强了,剑意太过于肃杀,以至于连他引以为傲的流云,也渐渐的被切碎,逐渐的变成几片细碎的云彩。 他忽然想到数月之前,虞皇陛下邀请青云榜上人,进皇宫感悟仙剑剑意。很多远在别洲的人都来了,然而柳洵却没有来,听说他在闭关。可是短短几个月,就能有如此进步吗这秋阳所显现出的剑意,已经隐隐有高出净观,迈进逍遥的气势了。 不愧是柳洵,不愧是清风院的大师兄,百年之间,天齐四院最有天赋的年轻人。 长空望天空露出百般思绪,心中若有些惭愧,他的脸色很苍白,原本厚重的云彩,在先前经过白雪的冲刷,隐有些淡薄,此时更是承受不住秋阳肃杀剑意的洗礼,被撕裂成无数破碎的棉絮,散乱的挂在天空上。 充斥着东城的薄雾也在逐渐的消散,白雪凌厉的剑意慢慢散露了出来,民房的砖瓦裂痕越来越多,淇水河岸的石板开始开裂掉落,化作碎石滚入水中,发出咚咚的声音………… 是城在破碎,这究竟是一场怎样的战斗 ........ 紫杉园深处,昏暗的灯光照射着一个人影,那是一位威武的老人,穿着宽大的衣袍,没有入睡。他坐在椅子上、端正、气魄,仅仅是一道人影,就有非比寻常的压迫感。 老人闭着双眼,神识却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可能是千里之外,可能是万丈高空,当永安城上空那厚重的云彩被撕碎成无数棉絮的时候,老人的衣衫微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眼并不浑浊,反而透出无尽的精芒,此时的他并非一个老人,像是一位年老的将军,身处战场。 他若有所思,将欲起身,却忽然有所感,看向了一处。最终发出一声叹息,自语道:“老朋友,你还是更胜一筹!” ....... 秋阳升起带来的是温暖与萧瑟,比之春天的阳光它少了生气,少了向往,更少了恰当的时间。但是与寒冷的雪花相比,它好的太多了,从没落逐渐变成了希望。 暖暖的阳光突破了雪幕,顶起了厚重的云彩,云彩受不了压力,逐渐的向两边分开。 有明月出现在了夜空,还有几处闪闪发亮的光芒,那是星星。数个时辰的时间,夜空又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温度开始升高了,那些白雪因为很多的原因开始融化,它们从天而下,变成了水,然后落了下来,也就是雨滴。 暴雪变成了暴雨,那份凌厉冰冷逐渐变成了潮湿寒气,在雨滴不断的落下的时候,那层雪幕也变的透明起来,这一切事情发生的原因,也终于要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了。 有些大胆的民众已经来到了街上。 现在还在街上的人,自然也不会离开。 长空蹙着眉头,脸色很是难看,一位紫杉军人站在他的身后,撑起了一把伞。 他用手把伞推开了,因为这把伞的伞檐有点大,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了天空。 他有些恼火,忽然又感觉有些不对劲,急忙回头看去。 站在他身旁的并非穿着盔甲的军人,而是一位身穿花衣的年轻男子。 若是白久在,必定认得这人,正是听夜宴那位帮他拦住刑部曹密的人。 “花锦!” 淇水河岸很安静。 永安城也很安静。 只有天空中那略显温暖的秋阳,还有满天落下的雨滴,发出哒哒的声音。 整个世界的光芒变的很奇异,夜空是繁星点点的星光,半空是秋阳暖暖的光芒,再往下就是很昏暗的色彩,此时略显红色。 长空的眼里出现了不正常的红色,特别的娇艳,像是某种花朵,这并不是他身体的问题,而是真实存在的红色。 在雪幕外,在暴雨下,在薄薄的雾气中。 无数朵红花出现在了雪幕外。 像是一片花海,将雪幕包裹了起来。 就像先前长空做的那样。 红色的花朵与雨水融合在了一起,水滴反射着光线,全世界都是一片红色。 乱花渐欲迷人眼,这是一个道理,同样的也是一种方法。 红色比白色更加的娇艳,更能吸引人的目光,同样也更能遮挡一些东西。 有人影出现在了天空中,带着一把刀。 淇水变成了红色,很娇艳,却像是血水,意味着不详 风雨不停,红花亦不会消散失。 长空没有去看身边的人,而是看着那漫天的红色,问道:“这是文圣大人的意思” 身边的花衣男子,或者是花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正当长空正准备再次发问的时候,一道闪电忽然出现在了东方的天空上。 像是一把长刀,斩入了云中。 狂风骤起,暴雨忽然变成了急雨,散发出冷漠的气息。 淇水突然掀起巨浪,生出无数的泡沫,被光芒映成了红色。 闪电照亮之时,一个人出现在了天空上,转眼间,消失在了秋阳里。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轮秋阳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然后向着两边而去。 温度减缓,那充斥着天地的剑意,变的越来越弱,最终在永安城消失殆尽。 阳光变成了几缕,秋阳渐渐的崩溃,随着雨滴从天空落了下来。 那些落下来的光芒,像是有颜色的云彩一样,顺着淇水河岸向下泄去,看起来像是瀑布。 阳光落进了城里,照亮了一方天地,像是巨大的烟花一样。 最终它们消失了,无论是夜空中,还是城市里,都再也没有半点痕迹。 紫杉园一角的那间房屋里。 威武的老人透着窗外看着天空,心生感慨。 东边的那座山上。 同样有一位老人喝着茶水,静静的看着。 长空望着天空。 那里已经没有云了,也没有那轮秋阳。 但是还有雨落下。 仿若来自虚无,就像先前的雪一样。 依旧是这般的寒冷。 花锦走到他的身边,说道:“多谢。” 长空说道:“这是大事。” 花锦说道:“终归也是我们文科书院的事,本以为会很简单,如今看起来的确是很大的事情。” 长空笑道:“一直以来,你们总是喜欢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也不知道文圣大人怎么容忍的” 花锦看了一眼远处的那座山,说道:“老师也是很严厉的,可能这些事情……,也是老师教育我们的方式。” 长空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一段时间,你们出现的太过频繁了,这是为什么” “有吗” 花锦听后,似乎有些惊讶,说道:“这样想来,这段时间老师比以前喝酒的次数更多了,估计是喝多了,想多教育教育我们吧。”说完这些,他用手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无奈。 长空看了他一眼,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似乎根本不相信这当中的话,他想起先前天空中的那道人影,问道:“文渊也来了” 听到这句话,花锦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师本来没有让师兄前来,只是师兄一再坚持。” 听了这句话,长空皱了皱眉头,想起刚才天空中那道巨大的闪电,还有那将秋阳一分为二的长刀。心想文圣大人还真敢让他下山,也不怕整座城,毁于一旦。 似乎是看出了长空担心的事情,花锦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师兄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去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章,陈茶与早茶 随着秋阳如烟花般的落幕,暴雨也逐渐融入了人间。像是一场新雨洗去了旧尘,永安城东城的建筑,前所未有的崭新,也同样前所未有的萧条。 细碎密集的雪花是充满杀意的剑意,即便是那轮温暖的秋阳也充斥着凌厉,虽说最后那场暴雨很是普通,但对建筑来说,也同样是一种摧残。 民房的砖瓦破碎了很多,先前碎成的粉末,也随着暴雨冲刷,流入了淇水。街道陋巷的石板有着蛛网般的裂缝,淇水河岸坚硬的青石更有几处从中间断裂,滚入了河中。 从噩梦中惊醒的民众走上街头,看着熟悉却又萧条的景色心生怯意。有专门的官员走上街头开始安抚民心,紫杉军人在街道上巡视着,军医随行看看有没有人受伤。工部的匠人们看着风雨过后的房屋,心想着如何修复………… 各色的人在这件事过后,充当着各自的角色。 长空回去了,走之前他与花锦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两人本来就是老友,说的也是旧事,还有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 花锦收起了伞,消失在了东城,似乎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 夜色渐行渐远,像是旅人,逐渐远去,光明渐现。 直到这个时候,刑部的大门依旧是紧闭的,似乎没有想要打开的意思。 皇宫很安静,长明灯的光芒比之先前更加的明亮,夜风变的很轻缓,长柳轻摇,像是卷起的珠链。 听夜宴的最后一夜结束了,四院的学生陆续回到学院。 大多数的学生还沉寂在先前与东洲诸派间的切磋中,忽然听到了如此大事,有些茫然。 东洲诸派的人去了紫杉附院,作为主人,诸葛大人要做一些的教诲,并传授一些修行的知识。 天宇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神色平静。他在想听夜宴切磋的事情,还有刚才听说的东城的事情。 马车走在神武大道上,路的两边都是军人,还有匆匆忙忙的官员,匠人,医生。中洲胜在有大虞,大虞胜在有文武双圣,仅仅是一座城就可以看出,这就是取胜之道吗天宇这样想着,心境在此刻逐渐的发生着改变。 ………… 走过神武大道,在路的尽头有一处不起眼的拐角,那里长了一棵很高的槐树。 与淇水两岸的寒柳相比,这棵槐树很高,而且它只有一个。它的颜色与别的不同,很暗,像是黑色,又像是浓厚的紫色。 初春时节,有嫩叶生长,新生与陈年颜色相衬,像是一种对比,生与死,也不过如此。 在拐角里面是一处很大的庭院,门房很大,上面有一道匾,写着两个很暗的字,刑部。 掌管刑部的大人曹密坐在庭院的摇椅里,他的身边放着桌子,桌子上面有茶,新茶泡的时间太久了,颜色有些暗了。 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他的身边,黑色的罩衣披在身上,遮挡住了身材,同样也遮挡住了容貌。 曹密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他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味道太浓了些,眉头皱了皱,重新放了下来。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觉的茶的味道苦涩了,记得上一次已经是很多年前跟虞皇在一起喝茶的时候。那一天虞皇对他说了很多的话,他也从中表示了自己忠实的态度,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他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以前的是命令,现在的是心境,时间长了,他明白自己做的事情表达的是什么态度,同样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一个大人物,他只是一个小人,为最大的那个人做事。 十几年前白家的事,让虞皇和文圣大人产生了很大的隔阂。外人不知道,文圣大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山了,更不用说上朝。武圣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只是与虞皇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了。 大人物自然不能做一些小动作,但是小人是可以替大人物做事的,曹密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然后听夜宴就开始了。 愚蠢的吴起神将越老越糊涂,十几年的事情还不够吗依旧是那般的异想天开。曹折狠辣是有的,只是太过年轻,却成了他人的兵器。虽说有一些的插曲,终究目的还是达到了。白家的人落雪楼的白公子痴情人最终不会有好报。柳洵既然已经出手了,那么竹山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了。 西凤城的白姓少年,看起来与大名似乎毫不相干。可是陈家在啊,你们陈家与白家私底下的事情,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怎能逃过我的眼线。如今版面上的事,只需要再确认一下。 曹密望向半空,碎裂的秋阳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痕迹,显而易见的剑意伤痕。 “白面人死了。”曹密说了这样一句话。 听的人自然是他身边的人,那个全身被黑色罩衣包裹的人,黑面人。 刑部最强的两个执行人,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一直在这里看着。 黑面人没有丝毫的动作。 “刚才文渊也来了。”黑面人说道,他的声音似乎经过特殊的处理,依旧听不出男女。 曹密说道:“我知道,所以你想去送死” 听了这句话,黑面人脸上的面纱微颤,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曹密拿起那杯茶,重新喝了一口,说道:“茶时间太长就会苦涩,但同样的也会越来越有味道。若是着急的去尝试,那么就会是一杯废茶。” 说完他把杯中剩余的茶水倒在了地上,也将那些茶叶当作垃圾给扔了。 “垃圾自然是要扔的,废物最终还是会死的!” ………… 穿过神武大道,数辆马车走在淇水河岸上,马车里面坐的是清风院的那些学生。 有两辆马车走在最中央。 唐椿坐在最前边的那一辆里面。 欧阳落在后一辆,她的神色有些暗淡,似乎很伤心。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人。 昏迷的白久躺在她的怀里。 欧阳落看着窗外那些萧条的景色,不难想象眼前的人所经历的事情有多恐怖,心生忌意,很是担忧。 一切都是学院做的安排,只有少数的人知道,自然是隐秘,可是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两个人的实力,没想到竟是如此一场可怕的战斗。 不但波及了民众,竟然连半个城池也遭了殃,即便是历史坚固的建筑,也承受不住两人的剑意。如此剑道修为,究竟接近了哪一步 一个国家,一个城市,有一个君王和无数的民众。永安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半个东城的萧条,文武七斌的出动,不想让人知道,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如果再装糊涂,民众都会是愤怒的。 一件事总要有个交代,是要给虞皇的,还是给民众的 ………… 寒意将尽,春意已至,天地间少了那份寒冷,温暖开始布满人间。 真正的太阳终于升起了,照亮着淇水河岸很是柔软。 阳光是最真实的温暖,暖意是透彻心扉的感觉。 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淇水都是静止的,就连清风院的那一段也是如此,反射白黄色的阳光,像是一条极为宽大的衣带,皇族的衣带。 皇宫的大门没有开启,但是很多人说,在城墙上看到了那个伟岸的身影。 在很早一些的时候,虞皇远眺了东城了状态,叹了无数口气,最终颁下了一道命令。 紫衫园主导,全力彻查昨夜交手的两人! 永安城的一角,无数负责情报的雄鹰飞到了空中,接着更多的黑鱼沿着淇水游向了各处,太阳升起的时候,这座城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负责情报的官员开始忙碌,那些神识强大的画师们站在东城交手的地方,用尽精力在白纸上临摹昨夜所发生的场景。试图从画中的功法中,推演出交手的两人。 有数万的民众走过皇宫的城墙外,自作多情的考虑着自己的君王此时焦头烂额的模样,心生不忍。 永安城进入了一场忙碌中,看似很认真与焦灼。但是除了那些民众外,只有那些极少数的大人物知道,这或许是一场有目标,但是不会有结果的忙碌。 ………… 当永安城这里是初春的时候,南方那些比较温暖的地方,已经步入暖春一段的时间了。 永安城是权贵的集中地,而那些权贵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嗜好,比如喝茶。 在神武大道的中央处,临近着淇水,不管是东西还是南北,那一段的地块永远是城中最为贵的地方。所以自然有着很多著名的建筑,比如:书楼、酒楼或者是茶楼。 在这些建筑楼阁中,有一个最出名的高楼,它的名字叫望鹤。 望鹤楼的位置靠近北城,历史悠久。 永安城内,从唐朝至今都有对它的记载。历经数百年的时间,外面的红漆刷了一遍又一遍,至今依旧的红颜,只不过陈旧的意味已经不能遮掩了。 客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只是不知道楼的主人更换了没有。 望鹤楼很高,同样的也很大,更是古老。楼中的客人是权贵,是商人,也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当然,如果具有这些全部的称号,只有那些少数的大人物了。 永安城以东南西北分为四个城区,城区之间是没有城墙的,除了那些飞行的珍兽坐骑外,能看到远处的,便是城里那些很高的建筑。 总有那些喜欢喝茶,喜欢打听新闻趣事的人,早早的来到了这个楼上。 昨晚下了一场雪,然后是雨,接着是太阳……这当然是很多人不懂的问题,看着像一场交手,那么交手的人是谁呢 “要我看来,或许是北方雪山宗的大修行者,也只有他们宗门的功法,能够造成这样范围的雪花。”说话的人,是为一位散修,同样的也是一位说书的人。他的名字叫李川,只要常来望鹤楼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听闻他早年游历世间,看尽了山川景色,奇闻趣事,如今回来,在这里做一个说书人,过一些悠闲地生活。 那些喝茶的茶客们也很喜欢听他说话,因为说的总是有一定的道理,而且可信度很高。比如当年唐朝时的事情,比如那件世人皆知却不知道细节的竹山大师兄与道门玉路的论辩,还有就是前一段时间仙剑的暴动…… “既然是雪,那么为什么不是落雪楼的人呢”有人反驳的问道。 说书的李川淡淡的喝了口茶水,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啊,据我的了解,落雪楼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封楼不问世事,除了当年的白公子,如今能让我们听说的,也只有乔姑娘了。但是虽说听说的少,一个诺大的落雪楼强大的人依然很多,只是你不要忘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一点,落雪楼是杀手组织,是要死人,是要见血的,可是昨晚虽说动静很大,但是没有一位人员的伤亡,这就很不符合情理。” 周围的人听到后,觉得也有一些的道理,如果是听雪楼来,昨夜必定会有人死伤,可是事到如今了,还是没有见到一丝的血迹。 众人通过楼台望向窗外,可以清晰的看到东城的场景。萧条的楼房清晰可见,每个巷口处都有匆忙来往的人们,数多都楼房摇摇欲坠,此时看起来也心有余悸。 在望鹤楼的一角坐着一个人,他穿着白色的衣服,手中拿着一把伞。在很早望鹤楼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了那里,可能是他坐的角落太不起眼,也可能是他的长相太过普通,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受人关注,只是要了一壶茶,静静的坐在那里。 窗外的景色就是东城,耳边的声音就是说书人对昨晚的分析。直到看光了东城的景色,直到李川说完了话。这个人似乎从中想到了什么,欲要起身离开。 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个人穿着一身花色的衣服。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一章,温温如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白衣男子问道。 花锦摇了摇头,回答道:“二师兄说最近会有很多人来永安城,也猜到了你会来,只是谁也猜不到你的位置。”这个时候一位小二在他身前放了一杯茶。 “在这里碰到你是纯属偶然的。下山的时候,师父说想喝茶,让我在这里带一些茶叶回去。”说着,花锦看了看白衣男子身边的那把伞。“在楼下的时候用神识扫了一下,这个角落太空旷了。” 那把伞有些泛黄,是用了太长时间的缘故看起来像是一把普通的旧伞。 白衣男子看了看窗外,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望鹤楼很高,外面的景色不一般。 花锦向外探了探脑袋,似乎很好奇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回答道:“一个风波而已,说书先生也已经讲明白了,您还猜不出来吗” 是啊,连一个说书的散修都看的出来的东西,青云榜上的强者难道还需要问吗 答案是不需要的,何况是青云榜前半段的强者,雪山温如玉。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气氛沉默了片刻,在这期间只有花锦喝茶的声音。 “你们救了他,谢谢。” 听了这句话,花锦惊讶的瞪了瞪双眼,似乎听到了比师傅不喝茶还要离谱的事情,十分疑惑的说道:“这又是什么道理你竟然说谢谢” 白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花锦一眼,说道:“这有什么好惊奇的吗” 花锦愣了愣,接着用余光看了看周围,最后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有谁知道你温如玉的偏执,就有谁知道你温如玉的对头是谁。” 听了这句话,白衣男子忽然看向花锦,眼神变的锐利起来,但是语气依旧温和,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说完这句话,他用手点了一下桌面,接着花锦面前的茶水,肉眼可见的冻结起来。 花锦急忙向后推了推椅子,让自己远离了桌子。他看向白衣男子,苦笑的说道:“明明白公子是落雪楼的人,偏偏性情温和。明明你是雪山宗的弟子,还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偏偏性情这么好杀冷血。” “不过……在这里你不敢杀我。”花锦笑了笑,收起先前的恐慌,同时翘起了二郎腿。 温如玉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只是眼神依旧锐利,同时杀机渐现,他笑了笑,手指轻点着桌面,问道:“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肯定就因为你是文圣大人的弟子” 花锦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那把伞,神色不变,继续说道:“因为你还有事,你能出现在永安城证明你有事情要做,而且跟昨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你早就来了,而你现在还没有走,说明你的事还没有办完,而且你的事应该很重要。” 听了这句话,白衣男子沉默了片刻,但是依旧没有收手。“就算你都知道,那我为什么还要放你走呢” 花锦的眼神变化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又或者是一句嘲笑的话:“温大师兄,我的温大公子,虽然你在雪山宗万千瞩目与一身,但是你不要忘了,这里是永安城。” 这里是中洲,这里是大虞,这里是永安城。 即便你再强,即使在你那里多么的受瞩目,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你不敢撒野的地方,比如永安城,比如望鹤楼,比如竹山的旁边。 “芦花伞,能够蒙蔽一切气息,你想进皇宫吗”花锦低着头,很小声音的问道。 芦花伞是雪山宗的至宝,是温如玉在外游历的贴身法器。温如玉性情冷血好杀,他的法器却是一件完全没有杀伤力的伞,这当中自然有师门想让他改变性情的意思。当然了,它也有一些别的用处。 比如此时温如玉想做的这一件。 温如玉忽然露出了笑容,他看着花锦,看着他也同样自信的微笑,表情忽然多了几分冷冽。 “文圣大人没教过你凡事不要乱猜吗” “老师说乱猜就会猜的准,让人难堪。同样老师也教过我不能多管闲事。”花锦丝毫没有在意温如玉眼中的冷意。他侧着头,望着远处的那座山,说道:“温兄放心,你所做的事情,我当然不会阻止,我也很忙,最近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只不过我是想提醒温兄一点,……不要想当然!” 说完这句话,花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然就算是雪山宗,虞皇想要动手,也同样会有灭顶之灾。” 前一段的时间仙剑暴动,双圣出手镇压,仙剑转放在了皇宫内。接着虞皇邀请青云榜中人,进皇宫感悟仙剑剑意,或者说是仙剑中那一股被称为仙气的东西。似乎很多人都有所感悟,修为从中更近一步。 但是人都是贪婪的,总有人觉得不够。 何况修行到了后期,境界咫尺便是天涯,这种诱惑绝非一般人能够抵挡的。 ………… 拿着从南方运来的早茶,花锦出了望鹤楼,沿着淇水向东方走去。 聊天聊了很久,天色渐渐的通明,昏暗随晨光过去,迎来了午间。 不远处的地方就是清风院。 花锦走在这条路上有些感慨,路过昨晚战斗的地方,他故意停下脚步驻足观望了几眼。 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年轻人在这里走动,当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现在的人都很忙,来不及好奇去猜测他人的事情。 走在河岸边上,接着穿过数座桥中的一个,花锦来到了一个大门旁。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清风院还是如原先的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起来多了几分冷冽,或许是因为昨夜的雨雪太急的缘故。 清晨的时候,大门便开了,那是在很早的时候,比平时都要早上很多的时间。 有数辆马车从西城的方向驶了回来,车里面坐着参加听夜晚最后一夜的学生。 听夜宴就此结束,最后一夜发生的精彩比试,现在或许还没有传遍永安城。但是那也是时间的问题,很快民众们就会知道,清风院这座文科书院,展示了多么强大的实力。 花锦走在学院的主道上,看到了那依旧庄严宏大的明识大殿,心想着自己当年在文举考试时的成绩,唏嘘的摇了摇头。沿着那一排逐渐青翠的寒柳一直向里走,便看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巷。 小巷在主道的一边,幽深且长,逐渐的走过后,便是一片迷人的开阔地——林泽湖畔。 紧邻淇水,正是河岸,竹林深处有几所屋舍。 临水所以隐竹,那一片因淇水而生的水泽,连绵不断的芦苇也渐有新枝生长,又绿河岸。 这一片的屋舍有几间是花锦熟悉的,那时的他一直觉得清风院这样的安排有些许的问题,很容易让人分出三六九等的感觉。如今想来,也了然清楚学院的目的。 强者为尊,世界本就这样。 如花海般的神识扫过整片湖畔,里面住的何种人,花锦已经很是清楚,今天他来看一个人,清风院的小师弟。 ………… 天地人三榜还没有换榜,传闻是在潜龙试过后,会有一次很明确的换榜。如今的白久没有进入探花榜,但是并不能说明他没有进入的实力。有很多的修行者,故意掩盖自己的气息,比如唐椿。 清风院的很多人相信,如今的白久有进入探花榜的实力,就像花锦一样。 但是昨晚东城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所能触及的范围。青云榜上的变态,终究不是探花榜上的天才所能比及的,何况还有他们的战斗。 因为柳洵的处理,白久虽说身处战斗的最中央,却并没有受到生命的威胁,但是柳洵来的有些晚了,白久接了白公子数剑,终究受了很重的伤。 春风再寒也是温暖,吹走的是寒意,就像此时花锦的真气一样。 屋里面站了很少的人,花锦手放在白久的脉搏上,用真气在他的身体中摸索着。 随着真气不断的灌入,花锦紧蹙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白久本来苍白的脸色,也出现了几分正常的红色。 伸手接过欧阳落递来的毛巾,花锦擦着脸上的细汗,看着眼前焦急等待的欧阳落,轻声的笑道:“若是欧阳兄看到他妹妹这副模样,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听了花锦的话,欧阳落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起来,完全没有世人传言中,那位性格冰冷探花榜天才少女的模样。 花锦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白久,心里想着以前师兄所告诉他关于白家的一些事情,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过的好生辛苦,但是的确有着常人没有的心性,大勇,大谋,有着血性和天性。 若是常人面对那时的情况,心里估计只有一个逃字,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敢回身面对,同样竟然有所准备。 “花师兄,不知白久的情况如何”一直等到花锦的思考结束,站在一旁的唐椿才急忙的问道,虽然急促,但是依旧恭敬十足,不敢失了半分礼节。 竹山先生,文武七斌之一,这样的人物,不是寻常人能够见到的。唐椿是清风院老一届的代表人物,自然知道竹山的一些事情,就算没有见过,也听说过相貌的介绍。如今花锦多次出现,又与传说中的很似相似,自然猜到了很多。 听到唐椿叫出自己的名号,花锦并没有感到惊讶,他轻轻地把毛巾递到欧阳落的手中,接着看向了唐椿。 “你就是唐椿” 唐椿这个名字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但是似乎每一个知道这个名字的大人物,都喜欢问这样一句话。有这样一句话,就证明先前有很多的猜测,如今见到只能面对答案。 唐,是很老的姓氏,追溯到千年之前,中洲的主人,就姓唐。如今唐朝分解已久,这个姓氏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直到近几年的时间,才从世界各地,陆续传来姓唐的声音。 唐椿是清风院老一届的领头人物,博学多才,温文尔雅,同样的他也有着很强的修行实力。 但是,天地人三榜上都没有他的名字,即便是探花榜也从未听说过,这就很奇怪,很明显是故意隐藏的。 听到这句话,唐椿并没有流露出诧异的神色,而是很平静的做辑行礼,以示回答。 看到如此情景,花锦向上挑了挑眉,张口欲言,不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便走出了房屋。 走之前,他没有再看唐椿一眼,而是对欧阳落说道:“他没事,不多时就会醒过来。” ………… 清风院很大,大到有很多的学生都忽略了这所学院有很多的门,在那处不起眼的旁门处,有一座不起眼的院子,隐藏在竹林深处。 花锦去了那里,有一个老人在等他。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二章,入宫意 庭院深深偏居竹林一角。 随着春意渐深,竹林也略显芳草青翠,尤其是那一根根挺立的傲然,更显出一种别样的气息,逢春焕发,就像君子一样。 如今冬意散去,春意到来,小院里的梅花也终于落尽了,只剩下一株株光秃秃的树干,还有地上落下的残梅,在这生机盎然的春季,竟然有了几分别样的凄凉,使人忧伤。 说起忧伤,谁也无法在这个春日比的上梅寒香院长。也不知是因为这梅花的凋落,还是因为东城百姓的难过,今天院长的心情不好,原本双眸中宁静的海洋,竟然出现了波动,海风四起,不知是心情还是意志 似乎看出了梅寒香院长不好的心情,花锦没有像先前那般举止大大咧咧,他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认真整理了自己的衣装,恭恭敬敬的走进了院内。 从院外到梅寒香院长的身旁有一段很短的距离,同样的也有一条窄窄的石阶路,只是上面落满了老去的梅花。 花锦走的很小心,也很认真,生怕踩到那些已经落下的残梅,接着他走到了梅寒香院长的身旁。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到,原来院长坐在那里没有去伤感梅花,而是低着头在看一本书。 花锦有些好奇。 便在这时,院长大人抬起头,看向了花锦。 那片海洋依旧的宁静,原本的风浪早已平息。此时看来这双眼睛很普通更是平淡,却又充满疑问,像是一位求学者的眼神。 花锦更加的好奇了,同样也充满了疑惑跟不解。 院长大人竟然也会迷茫,也会有不懂的地方,更加奇怪的是他手里面拿的那本书。那本书叫《问天》,道门清风子所写的,有些很久远的历史,同样上面也有很多传奇的故事,比如仙界。 似乎是看出了花锦的疑惑,院长大人把书合上,放在了膝盖上,看着他轻声的说道:“那些时日柳洵那孩子在藏书楼闭关,看的就是这本书。” 花锦有些不解。 院长大人接着说道:“那一日仙剑暴动,他不知为何受了伤,接着就开始了闭关。” “出关后,我跟他谈了很长时间,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一夜的事情。” “我虽是他的老师,但也无法理解他所说的事情,只是有一个猜测,似乎跟十几年前的南海有关。” “我想若是文圣大人,应该会看明白这当中的原因。” 说完,梅寒香院长将膝上的书递给了花锦。 书里夹的有很多的纸张,是院长大人解读时,所放的批注。 花锦所有所思,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民间的传闻里,梅寒香院长是除了文圣大人之外,最具有学识的老人。可是谁又能知道,文圣大人的学识还要高。 仿若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无法迷惑文圣大人的双眼,不论是难以考证的学问,或者是隐藏极深的秘密。 柳洵没有回来,他与白公子一战,虽说结果尚好,但是也受了很重的伤。此时没有归来清风院,应当是在竹山上养伤。 院长大人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徒弟,也同样把他视为自己的传人。他知道昨晚发生的任何事情,花锦都在旁边看,但是他没有去过问这当中的细节,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所有的事情都是清风院的安排,这当中少不了竹山的影子。 “马上就要潜龙试了。” 花锦的双眼忽然透露出精芒,似乎是在兴奋。但是又有少许的暗淡,不免有些遗憾。 大虞有文举武举,分别每三年跟五年一次举行,而当它们同时举行的下一年,就是潜龙试了。 潜龙试极其重要,早已经被视为当今世上最为重要的盛事,每一次的举办都有无数的黑马诞生,同样也是年轻一辈扬名的机会。只是他有一点,一直被人们所诟病——那就是他的举办地时间跨度太长。 很多人生不逢时,或者因为别的原因错过一次,那么就是永远的错过了这场比试,就比如花锦。天下年轻傲材齐聚永安,即便是花锦也感到很是遗憾。 “其实我很看好白久那个孩子。”花锦忽然提到了这个名字。 院长大人转头看向了他。 花锦觉的有些不自然,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老师也是这样说的!” 花锦口中的老师,自然是文圣大人。 院长大人依旧看着他,目光转变成了严厉,像是去看一个犯错的学生,弟子。 “不知道老师今年怎么想的,非要在潜龙试插一手,所以今年我估计就要有一个师弟了,而听夜宴的时候,我很喜欢白久这个人。所以我觉得,如果非要有一个师弟,他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老师也是这样说的。” 说完这句话,花锦的目光依旧不变。 看到他这般模样,院长大人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对他说的话,还是他这个人。 “即便你或者文圣大人再如何的欣赏,也不可能直接决定他就是你的师弟。要不然怎么服众,向天下有一个交代。如果他跟竹山真的有缘,那么他自然有这个实力拿到潜龙试的首名,若是不能,自然不能强求。” 院长大人从黑花木椅上站了起来,花锦连忙去扶。院长大人摆了摆手,接着一个人向屋内走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花锦你依旧不会撒谎,手不要老是背在身后,很容易让人看出你的紧张。而且,文圣大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人都老了,谁还会没事操心年轻人的事呢。” 老人总喜欢说一些很悠久的话,就像他们的年龄一样,透露着悠然与自得,当然还有的就是陈年不朽的道理。 院长大人说的很对,都到这个年龄了,哪里还会有年轻人那般的争执,或者去操心年轻人的事呢 操心就是安排,那么不会安排,可是态度还是会有的,就像老人会有很多后辈,但是这些后辈之中,总有一个他特别喜欢,这种喜欢就是态度,这种态度就是老人的心之所向。 文圣大人年龄已经很大了,自从大名白家的事之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过朝,竹山也同样不问世事。 梅寒香院长是文圣大人的老友,在很久以前的时候两人总喜欢在一起喝酒说话,那时候天下太平,谈的都是小事,琐事。可是如今,两个人除了书信,很少再见面了,天下依旧太平,可是意义却变了许多。 ………… 小院的不远处是清风院的一处旁门,花锦就是从那里走了出去。他用手轻握着那本院长大人拿给的书,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城有很多的人,不是热闹而是忙。清风院是很悠久的学院,里面房屋的修建,当年也是费尽了心机,自然不容易损坏,只是周围的那些民房却不一样。 一场大雪,一场雨,接着是阳光。 有人在叹息,有人很无奈,有人很累,有人十分枉然。 走出了小巷,站在那片开阔的大道上。他看了看皇宫的方向,又看了看那边的竹山,眼前是一片花,雾里看花的花。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好一片的大雾。 ………… 皇宫很深,每一年间都有那些文人骚客喜欢写一些庭院深深的诗文,红色的砖瓦代表的是权威,权威的对立面是自由。 无数年轻貌美的宫女与不长胡须的宦官生活在皇宫中,他们身居天下最有权力的地方,服侍这世间最具有权力的那个人。 在大虞在永安城中,很明显虞皇就是那个人。 国家昌盛安逸,没有战乱自然没有哀愁,文治武功,文圣大人的想法又不是寻常人可以猜透的。年轻的文人没有事做,就喜欢胡思乱想,写诗写文章,写皇宫深似海,写庭院深深的哀怨,每个人都有怜香惜玉的性格,喜欢把人比作金丝雀。可是谁又知道,红墙皇宫挡下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一个总是被忽略的人,那就是虞皇。 竹山放言文圣大人一直在山中潜修从未下山,人们总是会听到虞皇的消息,可是也很少有人会说,虞皇出了皇宫。 今天的阳光很好,春天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天气,下过雨,所以天空真的很干净。 皇宫的城墙是红色的,像是朱砂那般的红色,红色的城墙下是一片相对阴暗的地方,每天都有很多人从那里经过,所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地方,就像此时站在那里的一个人一样,除了一身衣服白一点,长相真的很普通。 ………… 皇宫的深处,虞皇陛下坐在一处凉亭上,冬天刚过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所以虞皇坐在那里穿着略厚的衣服。 黄色的长袍,其上有金龙飞舞,不怒自威。 早朝结束,皇帝身边放着是今日所奏的奏折,每日重复的事情总会让人感到枯燥,即便是圣人也会厌烦。世人皆知,当朝皇帝是一位勤俭爱民的明君,宫里的宦官早已经习惯这样,安静的站在一侧,泡着茶,安静的等待着。 时间过的很快,就像阳光行走一样。皇帝看完了很多奏折,逐渐的到了最后一篇,紧皱的眉头也终于有了舒展。 没有与之前的一样,这张折子倒像是一封信。 皇帝陛下看向旁边的一位宦官,就像是在询问一样。 一旁的宦官小声说道:“陛下,这是竹山的来信。” 皇帝笑了笑:“寡人一有难事,每次都是相国首先想到,我想这封信,说的就是今天的事。” 那宦官说道:“相国大人与陛下齐心,每逢大事,必有书信寄予皇宫。” 皇帝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他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别处,面露微笑,似乎另有深意。 ………… 皇宫很大,春夜里的皇宫有些冷清,宫女们半闭着眼睛犯困,却一时不敢去睡。侍卫们在外城小心禁卫着,内城里却是一片太平的感觉。 每晚二皇子都会用功到很晚的时间,自从文举之后,他就更加的用功了起来,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如果有人指点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二皇子住的地方距离城墙隔着不太远的距离,一位年老的宦官今夜也在那里没有回去,他坐在二皇子的一旁,正在指点书中那些不懂的地方。他白眉白发,神态从容平静,若非身处皇宫,一身宦服,反倒像是文科书院饱读诗书的教授。 李牧之待在皇宫里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宫里的那些小太监也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估摸着有七八十岁的样子。因为身在皇宫他没有后人,却又不像其他的小太监一样不学无术,年轻的时候总喜欢去书楼上坐一坐,等到老了才发现,宫内和宫外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二皇子殿下眼前的书籍,李牧之想起文举归来的时侯二皇子的态度,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如今的年轻人有这种态度,终究是好的。 ………… 皇宫的城墙外有一处小树林,这处树林旁的宫墙足足有五丈高,墙面光滑无比,根本没有一丝可以着力处。寻常的人自然无法一跃而过,何况上面还有很多禁忌。但是如果真的青云榜上的那些变态来说,这座墙的确有待考验。 墙角,有一方的假山。一身夜服的温如玉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普通的伞,他整个人的身体似乎在某种功法的帮助下,变的与四周死物极其相似。 就算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刻意去看那边,估计都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温如玉看着二皇子宫殿里的灯光,不知道看了多久,然后他缓缓低下头,罩上了黑色的头罩,沉默地往皇宫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行走的路线非常巧妙地避着灯光,借地势而行,依草伴花,入山无痕,巡湖无声,如同鬼魅一般恐怖,像闲游一般行走在禁卫森严的内宫之中。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三章,夜色入宫 夜风吹的很轻缓,依旧透露着凉意。二皇子在屋子里读书,夜明珠点亮了整间屋舍。 屋内的灯光忽然跳出了火花,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事,李公公的银眉却飘了起来,似乎很不满意。 他本来拿着一本书,这时候却放了下来,然后从红木桌子上拿起了一支笔。毛笔在碾好的墨砚里沾了沾,却没有写字,李公公提笔站了起来。 二皇子这时候也察觉到了李公公的异样,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些疑惑的看去。 “很多年了,这片深宫再也没有人闯过。”李公公的眼神忽然变的明亮起来,他轻轻的推开了门,手中的笔在空中划了一道。 墨汁划过夜色,重重的落在眼前的黑暗中,就像是写字,这只是其中的一笔。 夜色忽浓,风声聚紧,刮夜色里的草木,发出沙沙的声音。 李公公银眉微皱,抬手再落一笔,这一次比先前的更加苍劲有力。如同一道劲弓一般,真气随毛笔荡漾而出,瞬间击碎了先前沙沙作响的草木,射入了那片阴暗的角落。 笔是寻常的毛笔,墨是写字的研墨。然而却见草木瞬间化为了碎片,可想而知李公公真气的浓郁。 或许温如玉也没有想到这个苍老的宦官竟然有如此实力,竟然让那劲气撕碎了衣衫一角。 一把伞撑在了夜空中,挡下了最后一笔。 殿门处,李公公看着面前这个黑色衣衫的来客,眉头微皱,对方的气息全部隐藏了起来,根本无法探究,何况是容貌。 “你是谁”李公公问道。 旧黄的油纸伞在夜色中看不出颜色,只是比温如玉的衣衫稍微浅一些,依旧看不出来路。温如玉神色不变,向后退了一步,用很沙哑的声音说道:“抱歉是误会。” “误会。”李公公忽然笑了起来。“莫非今夜喝了几两淡酒,豪情正发,散步散到皇宫里来了你刻意隐藏气息做的很好,只是你不要忘了,这里是皇宫。” 温如玉面无表情,忽然脚下一动向后退去,转眼之间便再次隐藏在了黑夜中,从那草木中疾驰而过。 “想走”李公公大喝一声,随即身体也向前一步进入了夜色,他手中毛笔快速的舞动,每一次停顿就有一道强劲的气息进入了夜色,而且那草木之中,仿若有什么禁制开启,释放出凌厉的气息,扩散开来。 李公公一出手便是全力,能从宫墙处走到这里,不被皇宫的禁制发现,此人的实力至少也在净观,只是不知是谁或者是青云榜中人 空中的劲气是道道的书法,草木之间的禁制就像围成的纸张,温如玉每落一处,就有一道字从天而下,转眼之间,黑暗里便要被书法写满,再无路可逃。 温如玉神色凝重,心想自己此番前来终究是仓促了一些,一个诺大的皇宫怎么会没有隐秘的高手,自己还是小看了那些一辈子锁在宫中的老太监。 “皇宫是有很多宝物,但是你有如此实力又怎么看的上。陛下仁义,以禁法压制仙剑,供你们青云榜中人感悟观赏,看你实力,应该是那数名年轻人中的一个,你不懂感激,偏要贪得无厌,实在有愧骄傲一词。”李牧之银眉升起,想到这些更是神色愤怒非常,隐隐已经有杀机浮现。 世人称青云榜上的天才人物为整个世界的骄傲,是被看为人类未来的希望。 李牧之从小习读诗书,对于骄傲一词更是有独特的理解,年轻人就应该有大志真君子,而今天温如玉所做的事情却是偷盗,苟且的事情,这让他很是不解,进而很是愤怒。 温如玉神色不变,并未对李牧之的任何话感到兴趣,也未对他脸上的怒色有丝毫的波动。漫天文字与草木禁制已成,他已无路可退,只能出手。 旧纸伞撑在了空中,像是撑起了一片天空。那些文字落下,带着劲气落在了伞面上。 旧纸伞没有发出任何光芒,它出现了凹陷,那些字落在了伞面上,伞面上便出现了很多文字,像是刻上去的那样,很是奇特。 只是,看起来很强的文字,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温如玉平稳的举着旧纸伞,脸色略微苍白。他的周围草木在旧纸伞凹陷的一瞬间化为了粉末,脚下踩着的泥土也出现了明显的凹陷,路上的石板忽然传来了一声脆响,出现了无数的裂痕。 李牧之神色凝重,他身居皇宫,从小潜心读书,修行,更是从这两者之中,找到了自己独特的法门,如今的他是老了,但是也绝对有净观巅峰那样的实力,他没想到自己用心的招式,竟然会被眼前的这个人轻易的抵挡。 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二皇子站在屋内没有走出,他知道眼前的交手,早已经超出了他的境界,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看着。 当他看到李牧之的攻击被一把伞挡下的时候,他很认真的看了看那把伞,接着眉头微蹙,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世间有很多法器,自然当中也有很多不寻常的东西,比如温如玉手中的这把伞。 防护的法器很多,但是能挡下净观巅峰实力的却少之又少,何况它还是一把伞,那更能说明它的身份。 “雪山宗,芦花伞。” ......... 北方临近极北雪原的极寒之地,有一道巨大山脉横跨在那里,将中洲与北洲分割开来。山脉连绵千里,隐有雪峰千座,藏有山谷同样如此。其中有一座最高的山临着一道最深的峡谷,那里就是北方雪山宗的宗门所在。 雪山宗与落雪楼被当今世人称为北国两大宗门,各持有无数致宝,其中雪山宗年轻一辈中有一把伞最为出名,其名芦花伞。 相传芦花伞伞面如流转白雪千朵,其上纹路更如如飘荡的芦花一般,所以叫做芦花伞。 芦花伞与折雪剑共称为北方最美的法器,持有人分别为当年落雪楼的白公子,与如今的雪山温如玉。 “这把伞的纹路不是一层旧油纸可以包裹的,你是温如玉,雪山温如玉!”二皇子语气平淡可声音中却掩饰不住的颤抖,虽说细微但还是容易让人发现。 李公公转头看了一眼二皇子,苍老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眼,便立刻收回对上了眼前的人。 “雪山宗人,现如今敢深夜闯皇宫的,当今也只有那几位老朋友,你师傅算一位,只是如今他藏在皑皑白雪里不敢出来,没想到他徒弟来了。年轻大胆,不过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李牧之话音刚落,便忽然向前踏了一步,一步落下温如玉的脚下忽然裂开,泥土青石板发出痛苦的声音,接着他伸出左手,向着前方狠狠一按。 温如玉身旁的禁制仿若受到了什么牵制,竟在一瞬间落下,融入到了地面中,青石板上出现了一条笔直的线条,在温如玉的身前。接着线条对折,转眼间便成了一个口字,将温如玉困在了其中。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四章,紫杉园的杀人者 皇宫的夜很安静,二皇子靠着门框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有云遮住了天空,将月亮隐了起来,像是一位妇人羞愧的遮住了面纱。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皇宫里终于传来了声音,那是焦急的步伐声,有人走来。 懊恼的守卫,焦急的宫女,还有深夜被唤醒显得疲惫不堪的太医。 温如玉以净观境界造就的冰针被李牧之完全挡下,即便是他的修为深厚,也无法用毫无防备的背部全然无事的挡下。重伤是一定的,能否修复就真的要靠自己了。 雪山宗的功法以冰雪寒冷著称,温如玉更是当代弟子的大师兄,逍遥榜前半段强者。为了走出皇宫,他一定会用全力,而且显露杀机。二皇子觉得很不舒服,并不是空气中那残留的寒霜真气,而是他的心境。 有人去追了,散布在皇宫中的高手在得知后,便翻越了宫墙消失在黑暗中,只是能否追到,连他们也没有信心。 宫女们守在二皇子的周围,点燃了那熄灭的长明灯,原本昏暗的庭院又明亮了起来。 太医检查了李牧之的伤势后便把他带走了,并命人传讯了百花巷的老教授入宫。 看着李公公被带走,二皇子便让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倚在门前的栏杆上,手掌在轻微的颤抖。颤抖当然不会是害怕,那是愤怒,满腔的怒火。 愤怒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是皇宫! 作为当世最强的王朝,作为大虞王朝的二皇子,这里可是皇宫。二皇子自然明白温如玉来此的原因是什么——仙剑在皇宫。全天下有无数的人窥视着这所谓从仙界而来的剑,只是即便是在清风院。也没有人敢如此大胆的前来。温如玉凭什么雪山宗的大师兄我要让你死在这里! 这或许是二皇子真正意义上的显露杀机,他真的很愤怒。夜闯皇宫,从小教育自己的李公公更是因为保护自己而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原来修行真的如此重要。 有一位身材佝偻的老太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墙角之处,望着魏巍高墙若有所思。 大虞立国百年之久,今夜还是第一次有人夜闯皇宫,也是第一次有两位雪山宗的弟子,出现在皇宫里。 百年之久,未有消息,偏偏此时前来。雪山宗到底发现了什么 温如玉,雪山宗年轻一辈的确不可多得。只是想要深夜救人,也太过异想天开了些,胆识是有的,只是脑子差些。 ........... 温如玉没有离去,他躲在原来的那个角落里,一步也没有走出去。因为是夜色的缘故,那片阴影比之原先要大上许多,芦花伞也被他撑了起来,他在那里,逐渐的与那边阴影融合在了一起。 他看着隐藏在皇宫内的高手从城墙上掠过,他也看着有人从眼前的道路上疾驰而过,他都没有在意,即便这些人都消失在了夜色里,即便他知道这些人早已经去了远处,或者早已经放弃了找到他,他依旧没有任何的行动。 皇宫深处有牢狱,师伯应该就在那里,大虞皇宫中的隐世高手,应该远远不止那一位。 夜色变的越来越暗,天空中更是升起了一片乌云,遮住了原本就稀少的月光。会下雨吗温如玉这样想着。 芦花伞依旧撑开着,他与这一片夜色,这一道阴影没有任何区别。 夜色总会过去,乌云也总会散去。 月亮却渐渐的落下了夜空,天地变得很是黑暗,黎明前的夜色终于来到了。 在黎明到来之前,总会有马车从皇宫的侧门驶进去,或许是很早的时候送到皇宫的早茶,或者是特供生活用品,又或者是哪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温如玉一直在等。驶进去的马车自然会有驶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便是最好的时候。 终于从街道的深处,传来了车轮的声音,黎明前街道上没有任何的行人,这辆马车的车轮声便显得尤为的清晰。温如玉没有去看,他用伞遮着身子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他也没有散出神识去观察,因为那样真的很容易被发现,他在听。 车轮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完全贴近,直到有一半的车身也融进了那块阴影里。温如玉收回了伞,并伸出了手,抓住了马车的栏杆,准备一跃而入。 ......... 竹山。 一片茂林,水静人闲。花锦倚着一棵青竹向远方眺望着.黎明前的永安城自然没有灯火通明的感觉,只有零散得建筑和皇宫里的灯一直不灭。 竹林的深处,文渊一头长发披肩,缓缓走出。 黑色的罩衣,黑色的披肩长发,常人看起来会觉得这个人怎么如此怪异,花锦却不会。花锦看向这人的眼中充满了火热,那是尊敬,那是崇拜,那是向往。 “师兄,你说明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这个人还要一意孤行呢”花锦看着远方,有些不解的问道。 文渊与花锦看的是一处地方,他的表情不变,眼神却充满了厌恶。“不走正道,明明是北方正统雪山宗,偏偏被这样一个人带的阴阳怪气。人间大道的确是修行,但也要脚踏实地一步步的来,哪有如此投机取巧。” “昭告天下去皇宫感悟仙剑看似是皇恩浩荡。实则就是拿某些蠢材试验一下传说中仙剑的剑意。这点道理都看不懂,竟然还敢深夜闯皇宫,简直是可笑,愚蠢之极!” 花锦听后笑了笑,心想二师兄从来直言不讳,恃才傲物。什么眼前的东西,背后的东西,在二师兄眼里,根本就是小人心理。 当初大师兄与道门玉路辩论了三天三夜,旁人说是一场大雨阻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二师兄实在听不下去道门这些花言巧语,提着刀便斩了出来,由此还被老师训斥了一顿。 温如玉明明是名门正派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物,偏偏总是用些小手段,实在让人难以启齿。而作为落雪楼的传奇人物,白公子虽说在杀手组织,做事却从来光明磊落。 就如二师兄总是说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走,杀人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杀人,也要行的是君子之道。暗杀算什么想让对方死就光明正大的打一架,真不行,你我各自来一剑,看看谁死的更快。 二师兄真的是一个很刚正的人。 忽然的花锦收回了笑容,看向了皇城外的某个街道,表情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看门狗咬人,没什么好看的了。”文渊说完,转身消失在了竹林中。 .......... 从皇宫驶出的马车渐渐消失在了拐角处,那名车夫从始至终没有往后看过一眼,即便从那个阴影里伸出一只手,即便走出一个人,即便那个人没有上马车,而是站在了那里。 黎明前的黑暗随着东边的那一抹光明渐渐消散,温如玉等了一个晚上终究没有藏在马车里。随着黎明退去,那块阴影越来越小,就像一块渐渐退去的遮羞布。 有人来了。 从皇城外街道的两边,有两个人慢慢的走了过来,静谧的街道上,传来了很有节奏的脚步声,还有的就是盔甲摩擦的声音。 温如玉没有动,他站在那里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永安城的北城有什么皇宫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当然还有另一部分,那就是紫杉园,武圣大人的府邸。 长空披着一身盔甲,乌黑的甲面反射着昏黄的天色,竟然也能如此明亮,定是不凡。 还有一个人,那人看不出相貌,只能看出那道冷冽的眼神。因为他戴着一个面具,那是一张鬼面。 地狱十八层所有厉鬼中,这个面具是阎罗殿的。 文武七斌中,三文在竹山内学习,很少在世人眼中露面。四武中两人在外,两人在永安城。 长空在世人中露面的机会很多,每一次有大事发生,紫杉园的军人出动,都会有他的身影。而另一个残剑则很少有人见过,世人只知道这个人从来不露面,脸上永远有一张阎罗殿的鬼面。 紫杉园的黑云甲自然是主杀伐。 长空与残剑身披黑云甲,领的是皇命,就是为了杀人而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五章,山下有来人 文武七斌不入三大榜单,所以自然没有排名先后的问题。所以究竟文武七斌的实力如何,只有真正见识过的人才知道。 这些年来,中州三朝国家安定没有战乱,东洲诸派也没有所谓的门派纠纷。文武七斌与逍遥榜中人自然接触也是很少,所以究竟孰强孰弱,究竟文武七斌在逍遥榜中会是一个怎样的位置?没有人知道。 温如玉的表情很是凝重,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深夜入宫这个决定有多么的错误,自己最后那对二皇子显露的杀机有多么的愚蠢。 如今该来的总会来,以正面面对他没有信心会全身而退,何况在这里战斗,无非会引来更多的大虞强者,就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种方法。 空气忽然变得湿润起来,接着便是温度。 因为清晨到来,原本潮湿的空气瞬间凝结,化作了无数的水珠,浮现在了温如玉的眼前。他往前迈了一步,他想借着这些雨势冲进那一片的民房区,或许还可以借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逃过一劫。 可他终究还是想多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不只是他在等,那些等他的人也在做着准备。 覆盖阎罗鬼面的残剑只是一瞬间便出现在了温如玉的眼前,这条普通黑暗的街道升起了一场大风,将那些凝固在半空中的水滴吹得摇摇欲坠。 很少有人知道,残剑其实是用刀的,他的刀是黑色的,用的是北方的玄铁,染的是边疆的鲜血,当然用刀的人从不多说话,只是一刀。 黑刀仿若携带着黎明最后夜色,毫不拖泥带水的斩了下去。没有收回丝毫的力度,残剑不管斩的是什么。是温如玉的身体还是是芦花伞 刀入雨幕。 那些被温如玉以雪山真气凝结而成的水滴,在此时显得脆弱不堪。一刀斩入,仅仅那携带的刀气便已经将那雨幕斩的混乱不堪,何况真正的刀已经到了。 层层破碎,毫无阻拦。 温如玉自然也没有想到这人会如此的迅速,他面露凝重深知再也不能上前,只能退去,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便让他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长空与残剑是同时出手的,只是残剑更快,他的刀从一开始都在准备着。长空的手中没有拿着他那把枪,他拿的是一面铜镜。 紫杉园重宝——山河镜。 以山河为名,自然纳有别样山河。 东方有一束光照了下来。 皇宫外这道不起眼的小巷,忽然升起了夺目的亮光。山河镜映射着那一束阳光,原本虚幻的镜面不断的闪烁,接着有景色浮现其中,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穷山峻岭............。山河镜中自有奇异,那便是一块小世界。 晨光渐胜,朝阳映着天空,白云朵朵。 温如玉消失了,残剑也消失了,接着是长空。 那些原本凝固在空气中的雨滴此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垂直落在了地上。这条不起眼的街道,仿若在昨夜的时间被一场雨洗过,变的干净无比。 ........... 当东方的天空亮起,永安城也从宁静中苏醒了过来,平民的生活总是充满了无聊与趣味,百无聊赖中,每天的新鲜事自然成了不可或缺的话题。 修行界的事情自然充满了离奇与不解,只是每支都有存在的理由与方式,只是这些事情常人或多或少的看不明白。 晨光熹微,竹山上的竹林依旧青翠无比。满山青翠,层层叠叠,山峰吹过,竹海起伏,如大海波涛,极为壮观。 都说不识山中真面目,只缘身子此山中。然而竹山的景色,真的只有身在此山中才能一睹芳容。 清晨淡淡的薄雾飘荡在林间,如轻纱一般,小径两旁绿色的竹叶上,有晶莹露珠,美丽剔透。 有一辆马车出现在了竹山的脚下。 车帘掀起一脚,一位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知是因为少女相貌的缘故,或者某种功法的原因,周围的空气忽然冷了几分。 迎着晨光少女抬起了头来,眼睛明亮而清澈,没有任何杂质。她留着不长的头发,刚好盖在耳朵的地方,像是垂下的芦苇,看起来很是俏皮可爱。然而即便山间的景色再如何的美丽,她依旧是面无表情,视若无物,看起来又那么的冷若冰霜。 她姓乔,北方落雪楼新一代的年轻人物,乔菲儿。 探花榜上她的名字在第三位。 落雪楼来此,并没有带着丝毫的恶意,反而是带着诚意来的。 当代落雪楼的楼主亲自来此,此时已经在竹山之上。 乔菲儿没有上去,自然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竹山传来的信息很明确,只允许楼主一人上山。竹山上这些如云海般的竹林是很早的年间,文圣大人种下的。圣人所为,自然每一步,都有玄妙所在。 这些竹林竖成排,横成列,横竖相接变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竹林成四方,再加上当中所蕴含的种种玄妙,便成一阵法。 君子可欺之以方。 四方阵,便是此竹林阵法的名字。 即便是探花榜上第三名的存在,即便是如今落雪楼新一代的佼佼者,乔菲儿也没有无知到,觉得自己可以闯进山门,但是尝试总是可以的。 她站在山下望着这片竹林,心想着这究竟是何种巧妙的阵法竹山,这座屹立在中州最不起眼的小山,却也成了这里最高的一座山。 今日落雪楼来此是带着诚意的。 归元丹,天生丹田气海封闭者,只要吃了一颗便可以重铸丹田气海,迈入修行之门。 神缺巅峰者不在需要特定的感悟与机缘,便可以直接净观。 一丹便是一境,这样的丹药是东洲道门各大峰主联合,以玄妙境界推演炼化而成,当世为数不多。 当年落雪楼也是费了莫大的心血才得到了一颗,传到如今也已有百年的时间了。 在乔菲儿看来,这已经是听雪楼可以拿出最大的诚意了,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师傅今日来此,不只只带了一颗丹药,还有一箱书——听雪楼功法总决。 听雪楼立于世间数百年的时间,从最初的一个小小杀手组织,到如今可以与雪山宗媲美的势力,这其中自然是因为有助之成就的东西,那边是修行功法。 前代落雪楼宗主,将数百年来落雪楼散乱的功法身法汇聚在了一起,耗尽毕生的心血完成了这本功法总决,可谓是成就听雪楼如今最为关键的东西。 诚意,代表的更是一种态度。对于落雪楼来说,这样基石般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态度了。 如此诚意自然有与之相匹配的东西。 落雪楼想用这些在竹山换一个人,数十年前落雪楼年轻一辈最有潜力的那个人,如今的刑部白面人。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六章,事情之后 白久醒来的时候欧阳落就坐在他的床边。 身体上的伤势已经断然不重要了,其实白久早就可以睁开眼睛,只是他没有,在他意识恢复的时候,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自己身体内的小世界。 那一方的湖水中,青石依旧显的那般干净清丽。 这段时间内不断的打坐修行,读书练功,那原先盘坐在青石上隐隐约约的身影,已经有了几分实质的感觉。白久用神识感受着那身影,自然也是在看着自己。 因为莫副院长的决定,本来接触不到净观境界的白久,却真的与之交手了。白公子,这位落雪楼数十年前最为骄傲的年轻一辈,虽说没有动用全力,但也确确实实是净观的手段。 净观境的交手,即便是观摩也会给这些小辈带来很大的收获,何况是亲历为之,何况是充满杀机的交手战斗。 受益匪浅或许就是这样吧。 看到白久醒来,欧阳落原本担忧的神色,竟刹那间便一扫而尽。像是极力的掩饰自己紧张的神色,原本稍微露出的笑容也在一瞬间消失了,紧跟而来的便是那日常的冷漠脸。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白久忽然想笑,觉得这个女孩儿真的好有意思,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欧阳落抢先开口了:“你不要误会,是莫副院长让我来照顾你的。” 白久欲言,欧阳落又说道;“你也不用谢我,我只是遵从老师的指令。” 白久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房间某处的木桌,说道:“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欧阳落愣了一下略显有些尴尬,原本冷漠的脸忽然多了一丝红润,她哦了一声,就去旁边的桌上,拿了一杯水回来。 白久接过说了一句谢谢。 短暂的安静,还有白久喝水的声音。 “柳洵师兄被竹山送去了百花巷,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两人都是剑道强者,最后也是未分胜负,都昏了过去。” “白面人这个时候在竹山,他伤的有些重,竹山上的前辈们,亲自在为他治疗。” “对此我当时也很不理解,莫副院长告诉我说,刑部的白面人就是数十年前听雪楼年轻一辈的白公子。柳洵师兄是知道此事的,他去时的态度就是想劝白公子离开刑部来到清风院,看来最终也没有谈拢。清风院不想让白公子死,同样的竹山也不想。” “白公子为什么要离开听雪楼参加刑部,这点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即便是落雪楼,当时也是极为震惊。大部分人都以为白公子消失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真相。” “你昏倒的时候,竹山三先生来看过你,就是那个穿着花衣服的人。我也没想到他就是竹山的三先生,他给你灌输了真气,告诉我你不多时就会醒过来,谁知到你又睡了一天一夜。” 欧阳落自顾自的说道。 白久看着她,即便女孩再怎么掩饰,可以就能看出她眼角的倦容。又睡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说欧阳落在这里看护的时间不止一天一夜了。白久忽然觉的很感动。 他的眉眼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很低垂,看起来总是流露着愁容,很苦的样子。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即便在意了,也只是觉的长的很怪而已。 欧阳落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白久忽然觉得有点难过,即便这种情绪他不应该在此时流露,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少年。 “刑部的人呢”沉吟了一会儿后,白久问道。 “从那柳洵师兄与白公子交手开始,刑部就一直没有声音。”欧阳落回答道。 一束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了床头。白久抬头看了看窗外,此时阳光正是明媚,如今已经到了中午的时候了。 “你饿不饿”白久问道。 欧阳落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白久笑了笑说道:“修行者也是人,天才少女也是人。感谢你的照顾,走吧我请你去吃点好吃的。” 欧阳落犹豫了一下,问道:“去吃什么” 白久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说道;“来永安城已经小半年的时间了,好像除了听夜宴和学校的聚会,我们也就在外面吃过来两次,两次都吃的豆花鱼,别的我也不知道。你要是想吃别的山珍海味,我一个乡下孩子也没有见过,要不你带着我去吧。” 欧阳落撇了撇嘴,说道;“从来没有看出来你到底哪里穷了我来清风院就是为了朴素学习,体验生活,油腻的我也吃不下,那就还吃豆花鱼吧。” 白久微微一笑,本来低垂的眉毛向上扬了扬,算是翻了翻白眼。他起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稍微的洗漱了一番,便与欧阳落一起,走出了房门。 林泽湖畔一如既往的很安静,或许正是上课的时间,路上并没有多少人。 白久看了看周围的景色,觉得有几分的不对劲。怎么树上刚发的新芽落了一地怎么这些本应泛青色的芦苇,会看起来像打了霜一样怎么昨天刚出来的花骨朵,也掉了呢 似乎是看出了白久的疑惑,欧阳落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细节说了一遍,包括一场雪,一个太阳,一片云雾和一道闪电。 白久露出惊愕的表情,原来昨夜的事情竟然有如此大的影响。怪不得刑部闭门不出,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个人,涉及到了平民百姓,朝廷要是想要查出来,刑部是首当其冲的。 白久与欧阳落走出清风院,再走到后街。自然也是有一段路程的,如此便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也算是一个道平安的消息,在清风院里传开了。 ........... 竹山迎着明媚的阳光随风荡漾,满山的竹林更显苍翠挺拔,竹海波涛汹涌。 透过排排竹林形成的天然屏障,交错复杂的竹林深处好似有轻微移动,竹海分开了浪涛,隐隐约约便形成了一条路。 当代落雪楼楼主从竹山上走了下来。 “麻烦三先生了。” 花锦做辑算是回礼。 花衣消失在了林间,竹海再成。 不知何时,竹山的脚下又多了一辆马车。车里躺着一个人,如今的落雪楼白公子。 当代落雪楼楼主是一位相貌俊朗的中年男子,更是白公子的师傅。落雪楼以两人的性格最为怪异,师徒二人的性格都很相似,温润爽朗得性格似乎与落雪楼这个名字格格不入。 当代落雪楼楼主不管做什么事,都总是保留着笑意。年轻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虚心求教的晚辈,如今看起来是一个温文儒雅的师长。 旁人见之,绝对不会把他往杀手那边去想,更何况是落雪楼。 落雪楼主望着消失在竹林中的花衣身影,想起下来的途中,三先生所传达的文圣大人所说的话,心中升起的是感激,更是无尽的感慨。 竹山真是一个妙地。 当代落雪楼主来此竹山,真的是带着满满的诚意。 这其中并不是说落雪楼对竹山的畏惧,而是这本来就是格格不入的两个势力。落雪楼是杀手组织收钱替人杀人的地方,竹山是文圣大人教育弟子的地方。 一个沾满着粘稠鲜血。 一个充满着书生气息。 君子之道本就嫉恶如仇。 其实落雪楼主根本不懂为什么竹山会救下白公子放在刑部他是执行人,放在听雪楼他是一等杀手,同样都是沾满鲜血的地方,违背常理,更违背君子之道。 然而竹山真的做了,这当中的说辞,不是当事人,谁也道不明白。 他不顾落雪楼各位长老的阻止,毅然决然的带着《听雪楼功法总决》和唯一一颗归元丹来到了竹山。 他以为会有很难,即便拿着诚意依旧很难。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竹山脚下的四方阵法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山上自有人在那里接待。 竹山没有要任何的东西,便让他将白公子带了下来,他觉得实在有几分的不妥,万分推辞下,便留下了归元丹。这个时候送东西的人,反倒成了送礼的人。 感慨真是有感而发的。 坐在马车上的落雪楼主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当今,难道真有如此正气盎然的地方他是见过所谓的道貌岸然的。就如今道门某一座山上的某一位峰主,当初不也找到了落雪楼请杀一个人。而杀的人,就是那位峰主的师兄。若不是如此,哪会有如今那座峰的峰主。这唯一的一颗归元丹就是那时候的价钱。 道门自称天地正统,天底下最大的名门正派。如此看来,跟竹山一比,就道德正气这方面,便已经输了一半。可怜也可笑! 马车行走在林间。 从北方雪原到大虞永安城,这当中的路程何止千里。然而从听雪楼收到消息,也仅仅只有三天的时间。如何隔着千山万水,在短短的时间内赶到。这辆马车自有奇异,落雪楼也有他自己的方法。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七章,林有莽夫拦路 春气转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从竹山上下来开始,落雪楼楼主一直在想这其中的事情。整个修行界所有隐晦的事情,仿若都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然而作为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的领头人,落雪楼楼主真的是一个不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所以在他想事情的时候,他的表情真的很丰富。 愁苦,嬉笑,恼怒,无奈,有趣,悲哀.......... 乔菲儿与他坐在一辆马车上,不喜欢说话的她,自然什么也没有问。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落雪楼楼主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心里想着师傅的思绪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终于就像看戏一样,落雪楼楼主脑海里的人物演完了。他回过神来,表情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乔菲儿以为结束了,谁承想落雪楼楼主眼神凝重的看了乔菲儿一眼,接着语重心长的开始对她说起了话来。 江湖阅历和门派纠葛,人心叵测和人心坦荡,竹山上那些有趣的人,道门上那些无聊的人,或者是剑宗,或者是佛宗,或者是当今的三个王朝........ 知道的,猜测的,自己理解的,自己感悟的.......,对于自己的这位女徒弟,落雪楼楼主从来毫不保留。他总是带着乔菲儿坐着马车在天下游历,总是告诉她那些可有可无,可懂可不懂的东西。 乔菲儿知道这是为什么。即便是杀手也会害怕,他害怕自己再失去一个徒弟,他害怕乔菲儿像白公子那样,突然的消失。 马车走到了一块茂密的林间,初春的嫩叶并不茂盛,但也依旧众多,遮住了些许的阳光,穿过嫩叶落下来的,也变的氤氲了起来。 阳光变的氤氲如此,空气自然几分湿润。 有人拦在了路的中间。 马车停了下来,楼主疑惑的轻咦一声,便将头探出了窗外。 一位少年拦路,行为堪为莽夫。 落雪楼楼主不认识这个少年,但是他看着那个少年的着装和拦路的勇气自然也大致猜到了是谁。 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青衣,腰上用一根细绳很随意的绑着,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面上。 即便是如今冬去春来,天气微微转暖,他的着装还是这般的随意,充满了夏季的气息。 年强一辈中,他很出名。 探花榜第二,来自剑南的那片深山老林,从小便与那些森林里的凶猛野兽生活在一起,风餐露宿,荒野求生。 修行天赋被发现后,便被视为天才。有一个称为,莽夫。 这位世人眼中的莽夫是有名字的,所起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大虞镇守剑南的神将——左棠。 莫开,万夫莫开的莫开。 能得到军方将军的称赞,赐名万夫莫开,可想而知这位少年有多么可怕的实力,或者是血性。 “我来所求一样东西。” 莫开说道,他的脸上没有少年该有的稚嫩,反而留着很多的疤痕,或多或少的,不知是何种野兽留下。 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凶恶味道。 “噢”落雪楼主有些惊讶,他有些佩服这位少年的勇气。既然敢拦道,有所求。那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知道竟然还敢来做,气魄不一般啊! 他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赏,问道:“你想要什么” “归元丹。” “用来做什么” “救人。” “救谁” “半年前武举,那个被我打伤的那个紫衫附院楚心云。” 落雪楼主流露出思索的神情,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乔菲儿,意在询问。 乔菲儿在马车上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当然明白这当中的意义是什么。 “不明白”乔菲儿看着他问道。 落雪楼楼主点了点头。 “半年前的大虞武举,莫开拿了第一名。而与他争夺第一名的人便是紫衫附院的楚心云,探花榜排名第十六。两人都是为了第一名而去,所以都没有留手,所以结果就很明确,楚心云重伤被抬走了,听说如今丹田气海已经不稳定,隐隐有散去的征兆。” 听完乔菲儿的解释,落雪楼楼主看着拦路的这位莽夫少年,顿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有人请我落雪楼杀人,就会给予与这个人相等份的酬劳。你如今想要归元丹,那么自然要有等量的东西来换。归元丹这样的东西,你敢要自然也知道他的贵重程度,来说说你的价钱吧。如若是我开价的话,那就作为我落雪楼杀手二十年的时间,如何” 莫开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他自然明白落雪楼的规矩,天底下最大的杀手组织不是宗门,而是一个赚钱的集团,也是天底下最直白的生意人了。所以他并没有做过多的犹豫,便点了点头。 看到莫开点头,落雪楼楼主却摇了摇头。他说道:“少年郎,虽说在修行界二十年的时间并不算什么,但是你才刚刚步入修行,先前的这几步是很重要的。看你如此有情有义,敢作敢当。我也不哄你,我落雪楼是有一颗归元丹,不过那也是一天前的事情了。我用它换了我的大徒弟,你若想知道它的去处我倒有一个条件。” 落雪楼楼主很欣赏这位少年,更敬佩他的勇气。本想直言相告的,可是他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件事,觉得有几分的意思,对自己的女徒弟来说,倒也是一个历练的机会。 莫开有些疑惑,他没有说话。其实他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他从小生活在森林里,与动物交流是不用说话的,眼神的交流是最好的交流,这也让他养成了一个这样的习惯。 落雪楼楼主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其实他也没有想等到莫开的回答,便说道:“与我的女徒弟打一架,你赢了我便告诉你。” 乔菲儿疑惑的看着楼主。 为什么要我跟他打呢 落雪楼楼主觉得这是有道理的,他把头收了回去,面向自己唯一的女弟子正襟危坐起来。语气很认真的说道:“菲儿你可知道我落雪楼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乔菲儿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当然是杀手组织!” 落雪楼楼主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杀手们的战斗是怎样的” 乔菲尔面容依旧,依旧没有说话。 “当然是你死我活。” 落雪楼楼主向窗外的某个地方指了指,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个被世人称为莽夫的少年,从小在森林里长大,帮助他成长的并非是人类,而是那些野兽们。那些思想单纯,眼中只有厮杀的野兽。与他交手的话,你真的可以学到很多的东西。” “不过你放心,自然是点到为止的战斗,若是他对你动了杀机,为师当场就把他给扼杀了。” “所以你觉得行不行” 这是询问的语气,似乎是说明了这是可有可无,可以拒绝的。但是乔菲儿知道,师傅的语气从来都是这样,那些看似可以拒绝的语气,实则是真正的肯定,既然如此安排,那就去做就好了。 “大虞的潜龙试你不想参加,为师同意了。本身就是因为,那并不能让你提升什么东西。传闻今年潜龙试第一名有可以进入竹山的机会,让全天下的天才趋之若鹜。可是即便你拿到了第一名,竹山对你的作用也是可有可无。竹山会教你修身养性,会教你修行功法,但是永远也教不了你杀人计。而且当时想让你参加潜龙试的唯一打算,就是想让你与那位莽夫交手,如今不用参加也可以交手了,岂不是更好。” 乔菲儿点了点头,落雪楼楼主所说的其实她早就理解,也早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之所以不去打断的原因是,她知道师傅喜欢把话讲完,也喜欢别人听他把话说完。 落雪楼楼主替乔菲儿掀开了马车的门帘,乔菲儿从里面走了出来。 莫开自然知道落雪楼楼主的女徒弟是谁,当今年轻一辈,属于落雪楼的也只有乔菲儿。 传闻中,她冷漠如冰霜。如今确切的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的人,莫开觉的有几分疑惑,眼前的这个女孩留着短发,眼睛清澈,单看去来哪有传说中的那般冰山模样,反倒有几分的可爱。 没有在意莫开疑惑的表情,乔菲儿伸手,摆出请的姿势。 树林里掀起了一阵风,绿叶随风晃动。 莫开抢先出手了。 他的手握成拳,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丝毫的征兆。 拳头并没有沙包的大小,周围的空气却因为这个拳头掀起了一场大风。拳头未至,拳风便已经扑面而来。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人早已经消失,留下的只有一个很深很清晰的脚印。 乔菲儿神色凝重,手中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把短剑。她向前猛然挥剑,顿时空气都有了几分寒冷。 冰霜剑气横扫而去,刹那眼前的地面便结了一层薄冰,她没有去硬着抵挡,而是借势向后快速退去。 莫开拳风扫去,那块薄冰尽数碎裂。 拳头当落,便是乔菲儿一息前站立的位置。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八章,出逃者 轰的一声巨响,地面破裂如蛛网,尘烟飞扬。 乔菲儿落在了树上。 尘烟忽然散去,阴影中的莫开再次冲出,气势之大使浓烟散去的地面,更添数道新的裂痕。拳风再致,紧追乔菲儿。 乔菲儿没有丝毫停留,在她落在树上的一刹那,她便再次消失,不知飘向了何处。 莫开一拳砸在了树上,新芽与旧木同时碎去,树木应声而断,新芽被震成无数的碎片,一碎再碎。 乔菲儿落在了林中的石块上。 莫开拳头紧跟石块应声而碎。 两人与其说是交手,倒不如说是在追逐,乔菲儿一直再躲,莫开一直再追。拳头出了又出,没有丝毫的停顿。乔菲儿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地方,只是一秒就再次消失,接着再一息的时间,便会升起物碎的烟尘。 落雪楼楼主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马车,他神色淡然的望着林中发生的一切,表情丝毫没有一丝的担心。 乔菲儿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便亲自教育她任何东西。所以他很了解自己这位女弟子的性格,她看起来很可爱,眉间也并非冷漠,只是不喜欢麻烦。 莫开一追再追,拳风所到之处,无不破坏碎裂。看似乔菲儿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只能一躲再躲,实则她是在等一个机会,一招致命的机会,杀手就是如此。 林中的追逐轰响还在继续,声音时远时近,人影若隐若现。 落雪楼楼主散开了神识,犹如海洋般磅礴的神识只是一瞬间,便覆盖了方圆数百丈的丛林。在这神识当中,一草一木,一兽一虫任何东西所做的动作,他都会有所感觉。 就像一张地图,莫开与乔菲儿两人就像两个亮光一样,不断的闪烁,不断的交错。 神识在荡漾,任何的细节逃不过。 他看着远方神情专注,实则却也在想些东西。 从白公子消失之后,他就没怎么出过楼。从收了乔菲儿做弟子后,他便没怎么回过楼。他的行踪一直都很漂泊不定,很少有人知道,即便是有所知道,也是偶遇,不可能像这样一般等着相遇。 三天前他回到落雪楼,永安城的眼线告诉他,他的大徒弟与柳洵交手。 得知大徒弟终于走出刑部的消息后,他才决定去竹山领人,这当中的时间更是只有短短三天。落雪楼布置的传送阵法就在这片树林的不远处,莫开来此等待,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紫衫附院武科学院背后的势力不就是所谓的紫杉园吗大虞的军神,到底还是在我落雪楼种下了隐子。紫衫附院的人让这个叫莽夫的少年来,知道是我落雪楼还偏偏相告,不就是想让这个少年送死吗什么所谓的武德天下这些打着大名号的势力,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恶心。 想到这些,很少隐藏自己情绪的落雪楼楼主忍不住的冷笑,这个笑容很真切,从内心而来,当真没有任何情绪。其实这当中还有一种情绪,那就是杀意。 这些年的游历确实让他对落雪楼的管理有些疏忽,没想到议事堂里的决定也会有这么多人反对。还有那些隐子,为什么我一个杀手组织会被别人放下隐子,这些老不死的长老中,肯定有人在我不在的时候,做了些有趣的事。 林中的轰鸣声不断,还好是在郊外,要不然如此实在太招人注意了。 落雪楼楼主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头,心想果然是个莽夫,打架的方式也是粗略,完全没有一丝所谓的美感。 或许是因为高点的树木早晚有轰断的时候,又或许是乔菲儿实在是不想在林中躲来躲去了。两人从林中冲了出来,乔菲儿落在了那一片的空旷处,莫开落在了一棵树下。 看着眼前狼藉的树林,尘烟四起,落雪楼楼主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乔菲儿的身上没有一丝的伤痕,或许是因为来回躲避的原因,他的鬓角有些散乱。在她看来,莫开的攻击手段没有一丝的招式规则,只是一拳,来来回回就是拳头的硬来,硬碰硬的结果而已。她走出了树林,落在了空地上,是因为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去做。 林中又有风起,莫开没有去想任何东西,他只是一拳,再次出手。 这次乔菲儿没有躲,但是她也没有去硬接。 莫开的拳头撕裂着空气产生哄哄的爆鸣声,乔菲儿认真的看着,那蛮横的拳头在她的眼中仿若化作了一条直线, 直线有终有点,很容分辨更容取舍一段, 乔菲儿反手握着短剑,一股霜寒真气只是刹那,便覆盖了短剑的全部剑身。莫开的拳头到了,乔菲儿侧头躲去,空气的爆鸣声在她的耳中回绕让她十分不喜。她出剑了。 落雪楼的功法与雪山宗的有几分不同,虽说都是霜寒真气,但是相对而言雪山宗的霜寒是肉体,而落雪楼的寒冷则是直达体内。 杀戮寒冷,亦然可以毁去心灵,重创经脉。 短剑从一侧而来,没有丝毫的停顿。此时的莫开拳头伸出,出手的气势已经收不回来,他的胸口,他的背,他的身子一侧,所有的地方在乔菲儿看来都是可以致命的地方,所以她便取舍一番,短剑出手,一剑刺的是胸口。杀手所练自然是杀人计,乔菲儿的这一剑观察如今,此时出手,要的是命不是伤。 莫开只感觉一股透心的寒冷从胸口传来,就在一刹那他的眼睛看到了那把剑,可是即便看到,身体也已经做不出反应,只能眼看短剑刺入身体,或者重伤,或者当场毙命。 此时的莫开才明白为什么乔菲儿要一躲再躲根本不与他直接交手,原本的他以为这是在消耗自己的体力,就像森林里那些野兽捕捉小动物一样,小动物会来回的逃窜,但最终也难逃命运。所以他根本没有在意,只是一如既往的出拳,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本的野兽与猎物已经调换了位置,真正的猛兽都是一击必杀。原来乔菲儿一直在等,等这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够了!” 一声轻呵从林中马车前传出,落雪楼楼主向前凌空一指,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在乔菲儿与莫开俩人的身前炸开,以两人为中心起了一场大风,吹向了林间,新叶摩擦,沙沙作响。 乔菲儿落在了落雪楼楼主的身前,她将短剑收到了袖中,缕了缕凌乱的短发,没有说话。 莫开还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他看着脚下自己留下那个清晰的脚印,心中略有些不甘。 “战斗即是生死搏斗,你一直都在做同样的动作,来来回回只是一拳,自然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这点道理也不明白吗”落雪楼楼主有些失望的说道。 “传闻你从小在西边的那片森林里长大,脸上的伤痕便是与猛兽搏击时所留下的。我说了,你要是赢了我就把归元丹的去处告诉你,权衡利弊,你还依旧只是一拳,看来并没有尽心意啊。” 莫开望着落雪楼楼主,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想了想之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屈身,向前行了一个很别扭的礼节。 “哎!” 落雪楼楼主轻叹一声,转身便上了马车。 林中变的安静了起来,乔菲儿向前莫开行了一礼。 忽然的,没有丝毫征兆的,空旷的林中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兽吼。乔菲儿眉头微皱,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转身回头望去。 只见此时的莫开已经不在原地,反倒向她扑来。 莫开的双手成爪,手腕相并,脚下弹起之时,仿若一只猛虎下山而来。 林间的兽吼就是虎啸,听起来仿若从四方传来,实则是出自莫开之手。与先前的来来回回一拳相比,莫开此时的气势,才算是所谓的真正出手。 乔菲儿的脸色微红,似乎是有些恼怒,她没有想到莫开竟会在此时全力出手,若不是自己及时回头,或许背部受伤真的可能导致自己重伤身亡。即便她及时回头,此时的情况她也不可能再躲过,只能硬接,结果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想。 乔菲儿向后退了一步,她想拉开距离,看看能不能尽可能的挡下莫开这一下猛然的攻势。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乔菲儿这一退,一步之后,竟然再没有可以退的空间了,因为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不知哪一刹那,或者就是乔菲儿转身准备离去的那一瞬。 从马车的一侧,空气忽然扭曲再现平整,仿若成了一块镜子,映射着光芒。接着镜身忽然破碎,一个人浑身是血,从里面探了出来。 乔菲儿往后一退,便撞在了那人的怀中,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只手,沾满着鲜血,散发着一股寒冷的气息。 “这是寒霜真气!” 只是接触的一瞬,她便感受到了这寒冷的实质,身体想动却再也无法动弹。 她的身体靠在了那人的怀中,瞬间仿若坠入了万丈冰窟,身体刹那间僵硬。她的眼睛能动,身体有感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那只沾满鲜血的手轻轻一握,在一瞬间皮肤上的鲜血便凝结,化作了无数颗血色冰晶,接着转变便成了一把血色的冰刺,被那只手握在了手中,直接刺向了乔菲儿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就连落雪楼楼主也来不及反应,眼看乔菲儿会命丧当场时,莫开的拳头到了。 从小在西边森林里长大的莫开,与猛兽一起长大,整日生活在危险当中,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让他丧命。这使他的精神总是高度的集中,即便如今接触了人类世界,身体也早已经习惯了那种感觉。所以他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对危险的预感也很敏感。 在莫开看到乔菲儿身前的空气忽然扭曲的时候,他便直接出手了,这次他没有丝毫的保留,一出手便是全力。 虎啸山林!其势可威。 莫开从天而降,他身子屈伸,双手成爪在前,一股真气包裹全身,在其身后隐隐有一虎影若隐若现。 血色的冰刺还未刺下,猛虎已经到了。 唰唰唰数声厉响,乔菲儿眼前的空中暴出几抹亮光。 然后响起了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喊声。 即便那浑身是血的身影境界在高,仓促之间以鲜血凝成的冰刺也无法抵挡莫开的全力一击,何况流着鲜血说明此人已经受伤。 丛林里劲气溅射,那身影怒啸一声,受伤的左手不在向前,而是向后,转眼间要将乔菲儿直接楼在怀中,手臂处正是乔菲儿的颈处。然而在那瞬间,他的手臂被莫开狠狠抓住,再也无法向后一丝的距离。 此时,一道寒冷至极杀意忽然之间笼罩了整个丛林。 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却没有看到里面的人。 寒冷来自空气中实质的感觉,林中的花草树木,就连土地下不知何时生长出的嫩草,也在一瞬间完全凋零。刹那被一层寒冰完全覆盖,天空若有残雪缓缓飘落。 落雪楼楼主走了出来,他表情阴冷,仿若有一层灰色的阴霾。一步便从马车上来到了乔菲儿的身旁。他看了一眼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弟子,眼神有关怀一闪而过。 接着来到了那人影的身旁。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五十九章,楼主起剑 空间破碎,咫尺天涯,这样的招式只有逍遥境游野方能有这般的能力。 天地之大,逍遥境中人却少的可怜,仅有传说中的几位大人物,有传闻步入逍遥,然其则真正的实力,根本无从得知。 此时在这林间,有人撕碎空间而来,手段正是是逍遥游野,实则根本就是其它的方式。 落雪楼楼主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不相信此人竟然有如此大胆敢对自己的女弟子下杀手。 即便他的雪山宗的继承人。 温如玉身体从那镜面般碎裂的空间里探了出来,青云榜中他是前半段的存在,北方最为古老宗门雪山宗的大弟子,当代年轻一辈最强之人。 此时他却在落雪楼楼主的杀意下微微颤抖,实力的差距自然存在,然而真正让他如此的原因,是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纯白的衣衫此时沾满鲜血,更是破碎不堪。血流不止的地方,是一道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刀伤,刺伤,比比皆是。 落雪楼楼主看了他一眼,心中没有因为温如玉的凄惨而生出丝毫的怜悯,他伸手抓住了温如玉的胳膊,向后轻轻一甩。 温如玉直接飞了出去,就像一件物品一样摔在了一棵树上,力道之大,让那青树直接从中间折断,砸在地上升起烟尘一片。这狠狠的一撞,让温如玉原本受伤的身躯,更是遭受重创,连续喷出了无数口鲜血,靠在那里直接神情萎靡,气息也微弱了起来。 落雪楼楼主伸手向前一抓,一把油纸伞从温如玉的身前飞了出来,被他抓在了手中。 此时的温如玉根本没有一丝的气力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乔菲儿与莫开两人站在一旁,莫开惊讶的睁大眼睛,乔菲儿则略显恼怒,却没有一人说话,都在注意落雪楼楼主接下来的动作。 如镜面碎开的空间裂痕依旧,而且直至此时也没有丝毫将要闭合的征兆。 隐隐约约有两道强劲的气息从里面升了出来,一道霸道无比,一道凌厉至极。还未见人,即便是气息便已经将地面撕裂出无数的伤痕,可见来人实力之强横。 随之两道气息的,还有强大的神识紧跟而来,充满着不敬和暴虐,毫不遮掩的向四周探去,势要看清究竟是何人。 落雪楼楼主自然知道这两股强劲的气息是什么!霸道无比是刀,凌厉至极是枪。如此刀法,如此枪法,如此不敬,是何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出来了。 这里是永安城脚下,有虞皇,有双圣,有七斌。如此实力看来,也只有是文武七斌中人了,武圣的弟子。 可那又怎样! “哼!” 落雪楼楼主冷哼一声,衣袖向前猛然一挥,便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直接将那两道神识完全隔绝,更犹如数道锁链一般,将其牢牢封死。 “大胆!紫杉园办事,是何人如此无礼!” 一声怒吼从空间裂缝中传出,里面呼之欲出的强劲气息,似乎更快了几分。 落雪楼楼主根本没有回答,在他的眼中这些所谓的人间希望,本就是些可笑的存在。即便是那个所谓武圣大人的弟子,在他眼中也可有可无。 油纸伞在他的手中颤抖了起来,落雪楼楼主手指微颤,一股劲力直接充斥了整个伞面,包裹伞身的油纸层层碎去。 芦花伞真正面目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如雪花般的伞面晶莹无比,仿若有真正的飞雪飘落一般。其上面的纹路,浑然天成,映着此时的阳光更犹如万千芦花荡漾。 “好美啊。” 即便是跟随师父走过河山的乔菲儿也觉的这把伞真的好生美丽,性情冷淡的她,竟不自觉的将话吐露了出来。莫开也一样,只不过他静静的看着一时间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了。 与折雪剑同称为北方最美的两把武器,果真不凡。 落雪楼楼主看着手中的芦花伞,心中升起一分感慨,追忆往事似乎是又想到如今这把伞的归宿,又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天空飘起了雪。 落雪楼楼主衣袖向天空卷起,芦花伞并没有打开,被他握在手中,就像剑一样。伞身扫过天空,晶莹的伞面迎着阳光,更显琉璃色彩。 雪起,雪也落。 芦花伞像剑一样,斩了下来,天空中的雪花瞬间频乱,不再规则落下,而是随伞面飞舞。 乔菲儿识得这个招式,这是落雪楼的一招剑法,与落雪楼同名,携飞雪落下,自然是落雪剑。如今用芦花伞用出来,竟然威力丝毫不减,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味道,不再冰冷杀意,竟有几分意境柔美的感觉。 伞落了,像剑一样。 那如镜面碎开的空间裂痕中,传来了愤怒与不甘的叫喊。 “雪山宗!落雪楼!你们胆敢........” 话不知道有没有说完了,没有人听到下句是什么。因为伞落,像剑,直接斩在了那空间裂痕中。 漫天的雪花,在这一瞬间,不再柔美,而是寒冷至极。带着无尽的杀意,携着凌厉无比的剑气,斩了进去。 空间裂痕中,隐隐有一声吃痛的厉啸传出,但也已经浑浊不清,只是一息的时间,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芦花伞落下,磨平了那碎开的空间裂痕,留下的还有当代落雪楼楼主,充满杀意的一剑。 结果如何,自然不得而知。剑意已经随着空间裂痕的消失,不知去了何处。也不知里面的二人能否承受。 ........... 林中又安静了起来,连虫鸣鸟叫也不复存在。 忽然有一声轻呼,原来是莫开承受不了这剑意的杀气,冷汗直流中半跪了下来。 落雪楼楼主没有回头去看他,也没有去看自己的女弟子如何,而是盯着手中的芦花伞看了很长时间。 时间真是有趣的东西,即便修行之人寿命悠长,但也总有用完的时候。物是人非真的是如此,眼前的这把芦花伞就是最好的象征。 不知过了多久,落雪楼楼主的眼中也不再有了追忆,渐渐恢复了平静。 “当年落雪楼开楼前辈,自称听雪者的萧楼主与你们雪山宗当时的宗主共同铸就了两件兵器,就是如今的芦花伞与折雪剑。传到我们这一代的时候,已经有数百年的时间。数十年前阿浅病逝了,芦花伞便成了无主之物。”说到这时,乔菲儿明显的感觉到师傅的情绪变了,那是伤心感叹,爱人离去或者知己去世的那种心情。 “我将剑传给了我的大徒弟,没想到雪山宗会将芦花伞给你,让你从此行走天下。当年楼主在去世的时候,以逍遥境游野的实力留下了无上法门,是想在两宗门不管谁遇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可以通过两件兵器的联系,打开空间裂痕,及时的增援。没想到却让你用到了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贪婪.自私而坏了前辈们留下的心血,芦花伞我就此收回,若想取走,让你师傅来取吧!。” 说完落雪楼楼主将手中的芦花伞向后随意的一丢,被乔菲儿伸手,直接抓在了手中。 “菲儿,为师刚才的那一剑,你记在心中反复的推演,虽然此时的你达不到这种境界,但是为师相信你,以后定能超越我。这把芦花伞,为师送你,从此便作为你的本命。” “少年郎,天才后辈有很多,但拦我的路,毫不留手救我女徒弟,你的勇气与情意当真让我佩服,虽然我不知道你将那位姓楚的少年打伤,到底有多重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便再重也绝对不会重到需要归元丹的时候。你从小生活在森林所以不知道江湖深浅,莽夫这个称号的确符合你的性格。记住!行走在江湖中,不要轻信与别人,万事多一份的考虑。我落雪楼的归元丹送于了竹山,从今往后,若有需要我落雪楼的地方,我等必定尽全力相助,以报救我女弟子的恩情。”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章,人心所想 永安城外的树林最不起眼,但总有一些学子与落魄的文人喜欢这里。四下无人,感时伤景。若是哪位看到如今本应春意盎然的地方变的如此凄惨,不知作何感想,又有几篇不知名的酸腐诗文在这里咏叹。 寒冷的空气很快被春日的阳光驱散,留下的是暖意,但却没有鸟语与花香。也不知要过多久这里才会重新听到小鸟昆虫的声音,或者真的要等下一个春日了。 两辆落雪楼的马车不见了,它们驶入了林间,也消失在了林间。落雪楼所布置的传送阵,本就在这里,如此离开也算悄无声息。 温如玉不知道跟着去了没有,只是林间也再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一棵折断的青树下有一片狼藉的血迹。 莫开也走了吧,这位少年走的时候想了很久,江湖上的事情错综复杂,也不知道他最后能否看个明白。 林间如往日般安静,却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色彩。 .......... 男子一袭蓝衫来到了林间,紧跟而来的还有戴鬼面的人。 空气中残留的湿气和泥土草屑的气息有着不错的味道,但是在长空的嗅觉里,此时这个味道比狗屎还难闻。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中握着那把令他骄傲如今的长枪,却升不起丝毫色彩。他以磅礴神识扫过树林,折断的一草一木都尽收神海。自然也能看到那树下的血迹,还有这空气中散去的寒意和久久散不去的冰冷杀意。 这些像是荆棘一般打在他骄傲的心性上,这让他握枪的手指更紧了几分。 残剑没有再拿他的刀,或许他知道拿了也没用,人早已经不见了,他透过鬼面将林里的一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头微低似乎在沉吟,不知道想些什么。 “待我破镜成功,我一定去北方,将这些人赶尽杀绝!” 雪山宗的温如玉夜闯皇宫,若不是李公公舍命相救,二皇子殿下的性命堪为担忧。取山河境设置这个杀局,长空本来稳操胜券,却没想到在最后关键的时刻被温如玉以不知名的方法打碎了空间,逃了出来。 神识沿着空间裂痕冲出,却没想到被人牢牢锁死。这本就让他十分愤怒,冲进去硬要一看究竟。报出名号,以紫杉园的威名震慑,得到的却不是对面的屈服,而是寒冷且充满杀意的一剑。 若不是师傅及时出手将两人从空间裂缝里拉出,不光那一剑的威力,就连破碎的空间也会将两人撕成碎片,即便逃出,也一定会受很重的伤。 这何止是鞭策,这简直就是屈辱。 “落雪楼的人。”残剑看了一眼林间,神识扫过,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传送阵的痕迹。 “落雪楼楼主前几日归楼我们是知道的,以传送阵来到永安城脚下,其目的应该是被竹山救下的刑部白面人。只是为什么温如玉会突然来到这里落雪楼楼主的这一剑,应该是因为落雪楼与雪山宗的关系才挥出的。而且,他应该没有用剑。” 长空刚想反驳,却忽然被脚下的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他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却发现是一种纸。在春季绵延的雨季,永安城的伞坊最常见的油纸。 温如玉拿着芦花伞,芦花伞被一层油纸包裹着,如今油纸碎了,那么伞自然也就出了。 “那股斩来的剑意虽寒冷杀意,但终究少了剑的凌厉,若用剑此时的你我早已经成了一对寒骨。” 长空望着东方的天空,心想着这一切竟然都有着竹山的影子,前几日文科书院大闹听夜宴出尽了风头,最后一夜虽说天择院也有人出手,但是终究在辩论上输了文科书院几分。还有那覆盖一半东城的大雪,开始与结束的原因,都不乏竹山的插手。 “文科书院或者说是竹山,到底想要做什么” 有云遮住了阳光,乌云渐重将要有雨。 天空残留的光线映在长空的脸上,看起来阴晴不定。 ......... 除了买雨伞和坐马车行的,这个世上大概没有生意人会喜欢永安城的每年雨水充沛绵延的春天,俗世上当真是如此。 只是修行界却不那么认为,自从百年前一场雨落整个人间,整个人间的天地气息都浓郁了无数倍,人间修行界那是前所未有的强大,所有修行者都盼望着再有这样的雨。 雨天不好雨天很好,在人心中,各有不同。 竹山在雨中。 细雨落,竹山显得很是苍翠,竹叶声起,像是曲目,中庸平整,雅及。 大虞国宏大的盛典开场,也不过如此的曲目。 花锦驻足山顶,隔着细雨望着远方。文渊站在他的身后,真性情流露着崇拜。 “当今落雪楼楼主江起云活的时间很长,他生在大唐盛世,经过大唐衰落,成名于群雄逐鹿,一直到如今的三朝鼎立。历史中朝代更换的大事他经历过,参与过,从中脱颖而出,最后也能全身而退。” “当年这个天下发生的事情,尽收在他的眼底。落雪楼如今在他的手中不能说是至今最强,但也是至今最具有威慑力的时候。老师曾说过,这个世界上他是那个活的最像自己的人。” 文渊说话的语速很平静,但花锦却能感受到敬重,即便他没有回头去看此时师兄脸上的表情,但语气中透出的火热,听之则懂。他明白师兄所说的话,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有理有据,没有丝毫的江湖谣传。 当今最让人佩服的一件事,世人皆知。 杀手,放在任何有民众居住的地方,都会引人色变。但是落雪楼却不同,落雪楼所做的事情,虽说也是杀人的买卖,拿钱做事。但是每一件事都没有得到世人的恶评,反而赞叹声一片。 北燕国力孱弱,民众便需要这样一帮侠士,惩奸除恶。所以,如今的落雪楼乔菲儿才会在民众的心中那么受欢迎。 落雪楼已经渐渐脱离了杀手,成为了绿林侠客。 这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温如玉此次的行为殊为不智,不仅会影响雪山宗在大虞心中的地位,甚至真的可能遭到大虞的诛伐。紫杉园武圣大人的那几位弟子都已经忍不下去了,此处杀局被破,长空的杀意会更浓的。只是到时候如果真的追查,我竹山是不是也会受到牵连。” 花锦有些担心的说道。 “只要雪山宗不是落雪楼,紫杉园再如何行事也不关我们的事。牵连我们竹山不说老师出手,我也要一刀挑了他们!不要管那些人如何去想,若他们真的想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武圣出手与那雪山宗主同归于尽。老师让我们在山上修行读书,目的就是不让我们被外界影响。如今的大虞真的很让人失望,保留了前唐的民风,却没有前唐人做事的气魄。以前的虞皇我也很欣赏,毕竟成了一方霸主。只是这几年的做得事情,实在是糊涂。大虞如果就此下去,注定走不远。” 花锦知道师兄所说的话一点也不为过,他的性情从来都是如此,民众们安康,修行界的世界当真不能以民众作为挡箭牌。若到时候紫杉园真敢查竹山,师兄一定会去做他说的事。 太祖建国不多久,杀了很多的人,那些人中不乏很多的普通人。如今虞皇继位,本以为国泰民安,没想到依旧是杀人。其中最让师兄不可忍受的事,就引起大名白家的灭族。 大名白家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仇人,但是也施过很多的恩情,师兄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师兄真的是很知恩图报的一个人。 “大师兄说还不是时候,若那孩子真的是白家的子孙,永安城内我保他无事。”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一章,百花巷 对于永安城民众来说,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很无味但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对于修行者来说,日子可能就是一段机缘的开始,总有无尽的幻想但也充满着失望。 日子可长可短,机缘可小可大。 活在一片天底下,终究会有所牵连。 就像永安城的民众此时心中最关心的事情,依旧是潜龙试什么时候来到经过听夜宴民众们看到了今年的文科书院大放异彩,对将来的潜龙试更是期待万分。然而却没人真正的去想,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之间都有怎样的牵连。 大虞开国沿袭的是前唐的民风,豪放且不失文雅。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背地如何去做,每个人都活的很体面。当然这种体面说的是心理,然而人终究有难做的时候。 就像如今的刑部曹大人,民众们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向做事很高调的曹大人却一改往常的低调,如今刑部的大门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开启了。 或许真的是迫于紫杉园的压力,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在其中说道几句。刑部也开始真的低调了起来,因为那一场大雪而造成东城所有民众的经济损失,背地里都由刑部主动承担。一改往日的狠样,如今的刑部却成了安抚民心的好人。 不知情的人觉的这是那个曹恶人在积阴德,知情的人得知这当中的原由就觉得的好生有趣。 永安城的雨季悠长,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大多撑着伞前行。 白久与欧阳落两人撑着伞沿着淇河边行走。 无事不会出门,出来的意义,就是想去看一个人。 清风院的大师兄在百花巷养伤,白久当然要去拜谢,所以欧阳落也跟着来了。 “曹密的确隐忍的可以,交代是给到了。只是这样打碎牙齿往里咽,刑部的脸面在地上走了一遭,倒是成了一个笑话。”欧阳落想起在天择院后门挡路的那辆车。 这件事本身就是因白久而起,如今这样的落幕,倒也是大快人心。 只是白久不这样想,或者是因为此时他的心情并没在这里,刑部的事情如今落幕,怎样的结果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柳洵,不知道这位素不相识的师兄如何,让别人因为自己受了很重的伤,白久觉得很过意不去。 曹密这样的人,没有丝毫的背景,从最初的无名小卒做到刑部大人这个位置,脸面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这些人从来讲的是方法,活着然后让别人别想活。 这点白久很清楚,所以他知道这所谓的落幕,实则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 “不会这么简单的。” 等了半天等到这样一个回答,欧阳落有些不高兴。她蹙了蹙眉头,没有说话。 百花巷在永安城的南城,地处的地方也是居住平民最多的地方。这样做得道理有很多,远离权贵是一条,救济平民也是一条。 这里每天都有百姓来此求医,百花巷从不会拒绝,而且所收的费用也仅仅只是药材而已。所以百花巷在永安城百姓的心中地位是不可或缺的,虽然只是教医,也没有实力强横的教授,但依旧名传已久。 南城交通相对而言很错综复杂,除了从城门一直通向皇宫的神武大道,正经的道路并没有很多,倒是小巷串联,接二连三,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网一般。 百花巷所处的地方,相对这些错综复杂比较开阔,离着神武大道并不是很远的距离。从神武大道出来,拐进一道长街,在那长街的最里面,有一条终年开满鲜花的长巷子,那里就是百花巷。 巷子是一条很深的巷子,里面的风景大有不同。道路两旁种着很多树,树枝并非茂盛,但却向着巷子的中间生长,而这些枝条交接缠绕,便将巷子的天空遮挡了起来,像是天然的大棚一般。这些树种类极杂,自然少不了果树与花树,春日刚来并不需要怎样的修剪,或多或少的花骨朵长在上面。 有花藤顺着树枝缠绕而上,这些花的种类错做复杂,花季也是斑杂,一年四季的都有,所以巷子里也就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花落。盛开的花朵是香的,落下来的花瓣也是香的,就连那些被修剪的树枝,断口裸露在空气中,也散发着树木特有的香味。香味很多有风吹来,便送到了远方。 这便是百花巷,天齐四院之一,一个专攻医术的地方。 “等会见到柳洵师兄的时候你会说什么”欧阳落问道。 白久没有犹豫的说道;“自然是说谢谢。” “然后就没有了吗”欧阳落问道。 白久想了一下,他的确有些话想问柳洵师兄,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对柳洵这位只见过一面的人有了很深的信任,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件事就是关于他身体小世界,那悬崖后的一片黑海。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从未告诉过别人,因为是好是坏道不清楚,若是真的有问题,那么自己的修行是不是就结束了,那自己想要的公道,就再也不会有了。 或许百花巷这些医术通天的老师知道些什么,但是这件事情真的可以说是自己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白久真的不想告诉任何人。 “想要说的话当然有很多,到时候开口说道哪里是哪里吧。” 欧阳落有些没趣的瞥了瞥嘴。 雨季绵长,却总是下下停停,小雨也有不在的时候,两人便将伞收了起来,甩了甩伞上残留的雨滴,互相不说话,各有一些心事。 从神武大道走出,沿着那条长街一直走,低矮的民房中,那一条由树枝百花组成的巷子很吸引眼球。 一股淡淡的香味从远处传来,吸入肺中很让人清爽。 百花巷到了。 百花巷是没有大门的。 这个真正种着百花的巷子,教书授课,治病救人的地方就在巷子两旁的房子里,其实在许多年前,这里就是平民居住的地方。直到早年大唐那位著名的陈姓女医师,以唐朝的名义联合黄山谷当时的慕容谷主,才办起了这座学院。距今已有数百年的时间,论历史之悠久,百花巷算是天齐四院中,除了天择院资历最老的学院了。 这条种着百花的巷子,自然这些花中也有很多名贵的药花。花朵的品种以及花期都是经过学院历年严格的审理,种种香味融合,丝毫没有一丝腻人的味道,反而让人提神醒脑,清爽十足。 来到百花巷前,欧阳落望着那树枝接搭而成的花棚,少女心十足。花季在初春的花朵并不是很多,但含苞的和绽放的也别有一番风味,美丽不说,意境已是很是喜人。春风拂面百花香的感觉,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百花巷的学生第一次来到学院,表现的样子是跟欧阳落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百花巷会是一间女子学院,当初定下的规矩是一方面,主要的原因是,男子在这里生活,学习,总会觉的有几分不妥,时间长了男子的气魄都被磨没了,会不会成了一个笑话。 白久与欧阳落一起,欧阳落走走停停看看,白久也就随她一起等待一下。问了过往的百花巷教习,报明了身份,也说明了来历。教习用手指了巷子深处的一间屋子,其实位置并不难找到,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房间。 到了房间的门口,白久两人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静身等待。 不多时,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位教习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久认得这位教习,在听夜宴他一剑切下曹折的手臂,当时吴起神将呵斥百花巷为什么不来医治,那位领头说自己不会医术的教习就是她。当然她所说不会医术自然是假的,这位教习可以说是百花巷最出名的几名医师之一,南城的百姓们总喜欢叫她孟师。 白久认出了她,自然她也认出了白久。这位在听夜宴大涨文科书院脸面的清风院新生,虽说有着文试第一的成绩,但真正成了文科三院的名人还是从那一夜开始的。此时再次见到,孟师一时间竟愣了一下。 认真的行礼,礼貌的问话。 孟师知道了来历,便将他们引了进去,房间的门打开了,里面出尘般的干净。 百花巷的房间都是很久以前的民房,即便再如何的翻修,岁月依旧会使他们看起来破旧。但是房间内的陈设和干净程度,却是人为而成的。是习惯,也是医者的一种责任。 刚换过药的柳洵盘膝在床上,他看着再次打开房门的孟师有几分的疑惑,可当他看到孟师身后的两人后,尤其是看到了白久,眼神里的色彩就变的耐人寻味了起来。 白久也是一样的,他真的很感激,那种情绪一句谢谢真的不够。 两人对目,眼神中各有情绪,只是情绪不同颇为复杂。 白久望着柳洵,很认真且很真诚的行了礼,说了一声谢谢。 其实他早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柳洵应该见过他。从淇河旁柳洵挡下白面人一剑,看他一眼的时候。那种眼神的色彩如今他还记得,那是疑惑不解,隐隐似乎还有一丝的忌惮。这让他很不理解。直至如今柳洵再次看他的眼神,让他的那份疑惑更加深了几分。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他想问个明白,只是不知从何开口。 似乎是看出白久的犹豫,柳洵开口了。其实他何尝不是有很多话想去问白久,自那一夜起,他在藏书楼闭关,看了很长时间的书,也把这件事思考了很长时间,总要有一个结果的。 “你是不是有些话想问我”直接让对方告知,比自己问来的实在,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这位清风院的小师弟,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白久想了一下,或许是不知从何开口,他就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师兄,听夜宴的最后一夜,你我应该不是第一见面吧” 柳洵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想一些事情,然后点了点头。 白久记得自己修行的那一天晚上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看到了那一片黑海,然后自己便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接近入魄的境界。这一切很奇怪,所以他一直不明白那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欧阳落说过,那一夜仙剑发生了暴动被双圣镇压,而且好像就是从那一夜之后,柳洵师兄选择了闭关。最初白久以为这一切或许跟自己没有什么关联,直到听夜宴最后一夜,柳洵看他的眼神,直到如今柳洵的亲口承认。 白久想要再说些什么,柳洵示意他先停下。 孟师会意带着欧阳落走出了房门,欧阳落临走的时候向白久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白久点了点头。 谈话有始有终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 欧阳落不明白白久话中的含义,他也不清楚柳洵回答的意思是什么。但是她很清楚,白久的身上有秘密,只是这些秘密她如今看不出来,而作为清风院的大师兄柳洵或多或少已经看出来了一些。 她知道柳洵让白久他们两人独处的含义是什么,这些秘密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总要了解,总要解决。如今不能把控的东西,只能尽可能的保护。 这不是不相信,而是一种保护,未知的东西,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百花巷到底种了多少品种的花这一点或许只有那些老旧的树木知道。老木根深蒂固,花朵迎风招展,就像岁月一样。花好月圆年年不一样,老木知秋年年总相似。每年都有新品种栽下,每年也有旧的品种老去。 孟师带着欧阳落在百花巷参观了一圈,介绍了花的来历,介绍了巷的历史。时间久了孟师也去忙别的东西了,老师终有教书育人的任务。 欧阳落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抬头望着树木,风中有花香不断的吹拂。她想起小的时候,奶奶总是抱着她坐在摇椅上看园林里的花草,总喜欢说着这样一句话: 花长好,月长园,人长寿。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二章,柳洵的猜想 白久出来的时候,被告知欧阳落已经离开了。 也不知这位欧阳家的小姑娘生气了没有,有些事情不是白久不说,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阳光已经过半了,日落一半,还有一段天明的时间。 从百花巷走出,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昏黄的日头当照,是让人觉的几分昏晕,但也不至于会有如此的感觉。白久在想些事情,柳洵两人的交谈真的说了很多的问题。 那一晚,柳洵从白久的的房间里感受到了净观境凝气海的波动,本以为是学院无意招收到的隐士高手,便在那里护法。 仙剑暴动,化剑成龙。天上的再过凶猛,目的也只是白久一个。柳洵出手了,却没有拦下,就在柳洵剑招被仙剑剑破之时,白久出手抓碎了剑龙,救下了柳洵。 结束之后柳洵准备说些什么,白久便昏了过去。他用神识检查了白久的身体,发现并没有丝毫净观的波动,甚至连神缺也没有,仅仅只是一位刚刚凝气的修行者。 后面发生的一切白久是知道的,醒来后自观身体发现已经凝气,丹田气海那平原的正中心出现一个座清澈无比的湖。当时的白久也没有多想,便继续开始了修行,而就是从那时起,清风院传来了柳洵闭关的消息。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些,这当中有很多的疑点,比如净观凝气海的波动,比如仙剑为什么要攻击白久。柳洵闭关的期间,查阅了很多的书籍,进一步有了许多猜想,也都告知了白久。 .......... 数十年前南海发生异象,蒙蒙的大雾笼罩着南海,像是有人在天空盖了一张白布。在那白色浓雾中,有无数波光之色闪烁,像雨滴落在平静的池塘中一样,天空泛起波澜,接着升起无数明媚的线条。 在那波光之中,线条来回相接,错综复杂的交织,隐隐之中,竟然出现了无数壮丽的亭台楼阁。 白云缭绕,微风升起,一座城市出现在了天空中。氤氲的光芒里,像是传说中仙界出现在了人间。 此景可堪为神迹,引无数人欣而往之。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道蓝色的闪电划开了天空。瑰丽的景象瞬间破灭,像是一把刀切开了一幅画,天水相接的画面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白雾更是痛苦的扭曲起来,最后雾气消失,蓝色的闪电也落入了南海。 人间就此下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不知为何充斥着无比丰富的灵力,无数修行者迎着这场雨,破镜成功。 虞皇陛下就是那时候从南海带回来了仙剑,只是仙剑是断掉的,只有一半。 .......... 仙剑是蓝色的,在白久的身体出现异常时,发生了暴动。更是因为白久的眼睛变成了紫色,仙剑才真正展露了杀意。 柳洵说他的瞳孔泛着紫光,白久想起了他醒来之前的那一个梦,梦里他在那一片黑海里,海平面下,就有一只紫色的瞳孔与他久久对视。 柳洵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属于一个人的万千情绪,然而在白久的梦里。当他沉入那片黑海,脚下那紫色瞳孔中闪耀的同样也是万千情绪。 梦里的好多细节都与现实中有所关联。柳洵提到了仙界,这个传说中的世界如今已经与太多的人有关联。传闻唐皇正是飞升去了仙界才会使盛世唐朝如此快的分裂,还有当时人间最强之人东风面也是这样的传闻......... 种种的传说,种种的事实,传说中的仙界或许真的存在。 柳洵的猜想很明确,一切切迹象表明,白久的身体问题与传说中的仙界有很大的关联,只是这些关联是什么还不清楚。柳洵在藏书楼闭关,研究很长时间关于这一类的书籍,但也没有从中找到确切的答案。最主要的是白久在失去意志后,双眼化成了紫色,正是因为如此仙剑才动了杀意。 所以这些紫意是什么要想明白这当中一切的关联,这一点很重要。 与传说中的仙剑最接近的一件事,也就是数十年前的那一场雨了。柳洵看不明白,但是他相信有一个人一定看的明白。这个人不是他的老师,而是他老师的挚友,也是他最为尊敬的一位大人。大虞的相国,文圣凌来。 数十年前的一场雨过后,竹山选择入世,文圣开始真正的教育弟子,时间或许是巧合,但是柳洵不相信这些。他告诉白久,若是真想知道答案,竹山是最好的选择。 .............. 出了百花巷,沿着神武大道一直往北走,白久的思绪一直不在这里,即便身旁有多少人路过,或者有人打招呼,白久都是恍惚应了一声,思绪一直在远处,渐渐的往东城去了。 与白久打招呼的几个人中,有一位少女穿着百花巷的院服。百花巷的院服是白色的,只有胸口处印着一朵彩色的花,看起来很不起眼。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白久并没有注意。 那位少女疑惑的看了一眼白久,似乎对白久神情的恍惚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下,才慌忙向百花巷的方向跑去。 柳洵的房门被推开了,柳洵看着眼前这位焦急的少女,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小涟.” 池小涟是百花巷新一届的人,在听夜宴与最后一夜上他看着白久带领文科书院出尽了风头,或许白久不认识她,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白久。柳洵受伤被送到百花巷,一直是池小涟在照顾,所以她在街上看到白久恍惚的神情,第一时间跑回来,便是找柳洵。 柳洵听后没有说话,而是靠在了床头,眼神随着窗户望了出去。他想起当年净观破境失败,道心遭到了重创,一时间连再修行的意志都不复存在。 那段时间里老师跟他说了很多的话,只是道心愈合心魔破除谈何容易。外在的教导在如何的认真,也不如自己内心的看破,最终他去了城外的乡村,临着淇水一坐便是无数个日月,最终在一个秋日,他明悟了自己的剑道,以剑心斩心魔,使得道心圆融,以剑破境,秋日净观。 白久身体上的问题,虽说如今没有大碍,但谁也不敢保证往后的日子,会不会突然爆发。会不会再像上次那般,直接迷失了心智。 这就是心障,此时白久所面临的凶险,不比自己当时弱一分。反而更加的危险。竹山所在只是柳洵给他的一个希望,也希望会是一个动力。 忘乎所以,破茧成蝶。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三章,闯山的莽夫 一座山迎着落日。 一个人走在道上。 各有千秋,各有不同。 临城而立的是山,沿水漫步的是人。 山映着人,两不相厌、 白久的脑子很乱,思绪万千,理不清楚。他五岁之后没有了家,没有了父母。在陈家生活如今,一心只读书,只为了讨公道。如今在永安城出尽了风头,只是修行身体又出了很大的问题。 如果此时陈二哥在就好了。 竹山,这座自己一直向往的山,看来真的非上不可了。 黄昏当下,阳光并不绚烂,颜色也变得单调深沉。云上映着火红,像燃烧起来的思绪,或许此时的云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茶水店的老板蹲在门外,想着这些没有卖完的凉茶怎么办 客栈的伙计摸着桌子,心想今天最后一位客人会是谁 买花的小姑娘,看着不早的天气,心想着败去的花朵,快哭了出来。 这个世界谁不烦 .......... 沿着东城大道走,白久看了两边商户各式各样的人。 出了东城,白久抬头看了看城墙厚实的青砖。 走在护城河上,白久低头看了看河里的影子。 别人看来他就好像一个刚来到世界的小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其实不然,他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的东西。 白久到竹山的时候,落日将落,阳光昏暗,红霞满天的时候。 即便阳光不好,竹山上茂密的竹林随风摇摆,但是白久依旧看到了竹林里有一个身影。 白久很是疑惑,想知道是谁,便向竹林里走了几步。 竹叶随着晚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黄昏听起来异常的清晰。 白久停了下来,他觉的有几分不对劲。 越往山上走,那个人影就越清晰,但是竹叶的沙沙声却更频繁。白久想起了以前欧阳落曾说过的话,竹山上有阵法,这些看起来毫无规则的竹子就是阵法的一部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原本上山来的道路竟然有些模糊了起来,原本畅通无阻的山路,此时看起来竟然远了好些。 白久清楚的记得自己只走了几步,十几步的距离不会有这么远。是山在动还是路或者是周围的境呢 白久不再往前了,竹山的阵法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开始运作,他不清楚这儿阵法究竟有没有危险。 照这样走下去,后面的路迟早会消失,到时候自己如何下山,就又成了一个问题,若迷失在阵法中这一切将会更加的困难。 此时的他离山道上的那个人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借助昏暗的灯光,白久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人的背影。 那个人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衣,看起来有些粗糙,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山道上。 白久看着那人的穿着,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脑海中更是想起了欧阳落对一个人的描述,探花榜第二,来自深山老林的莽夫——莫开。 这个世界上崇尚竹山的人有很多哦,这点白久是知道的。但是他想不明白,竹山已经说过今年的潜龙试冠军有上山学习的机会,此人这个时候来闯山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他就站在这个山道上,静静的看着眼前人下一步的行动。 昏黄的竹山上一时间竟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连竹子的沙沙声都已经消失,风也不动了,只有山道上的两人,一前一后。 那人在上山,或者说是他的样子像是在上山。他抬起脚步,向前踏了一步,像是在走这段山路,毫无阻挡的样子,但是白久看的到,他的脚只是抬起来,然后放下,根本没有往前走一步的距离。 他就一直在原地踏步,没有往前也没有往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动。白久想,或许是他也看出了端倪。 应该是想了一下,那人这次没有向前抬起脚,而是向后退了一步,这次人是动的,那人是真的退了一步。 一退之后又是很长时间的犹豫,才是下一步。直到退到了山路那处台阶上,那人就再也没有退了。 白久看了很长时间,自然也看出了这其中的道理。 此时的他并不是在山路上漫无目的的走,而是困在了阵法中。 过了很长的时间,白久看了看远处的天空,太阳已经落下了,再过一会儿,那人的身影就会消失在黑暗里,天黑的时候,白久也要看不到他了。 他准备转身离去,却犹豫了。 若是这位青衣光脚少年真的莫开,那他的实力是高于白久的。 若是他都被困在山中,白久去救岂不是一样的结果吗 的确有些纠结。 太阳要下山了,白久跺了跺脚,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最终还是不能就此离去,他往前垮了几大步,往后看了看,接着猛然向着山道上的那人跑了过去。 山道两旁的竹子化成了两道影子。 白久在快速的向前,他跑的很快,自然不是因为着急,他想看看这阵法能不能跟上自己的速度,让他在拉到那人的时候,还能看到回头的路。 山道上有着少数的台阶,蹒跚的路好似化作了一条直线,白久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竹叶的沙沙声又起,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白久慌忙回头看了一眼,山道蹒跚,路还在。 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胳膊。想都没想,就急忙后跑去。 然后只是一步,白久便停了下来。 .......... 如临深渊,如窥幽谷。 这或许就是白久此时的感受。 他望着眼前的山道连忙驻足,山道是还在的,只是在他的眼中此时已经变了模样。 一道万丈深渊,坐落在了脚下。 .......... 莫开有些疑惑的看着身旁的人,他被那猛然的一拉吓了一跳,一步便停了下来,又让他心里一惊,如今仔细回过神来,才看清这个人的相貌。 “怎么是你”莫开有些惊讶。 白久也是一愣,因为这个人他见过,正是永安城外坐在树下的那名如乞丐般的少年。 白久问道:“原来你就是莫开。” 莫开说道:“原来你就是白久。” 莫开从小在蜀地青山里长大,沉默寡言,性格孤僻,自然不是一个喜欢打听事情的人。但是他如今住在天择院,那里有很多被人当作话题的中心人物,而这当中最出名的就是白久。所以即便他不打听,什么也不做,他也知道。 他之所以认了出来,也是因为白久的长相,那对拉拢的眉毛衬在他青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愁苦。事迹很出名,相貌也很出名。 而他在城外也确实见到过这样一个人。 “你的相貌果然如传闻中那样。”莫开说道。 白久看了一眼他光着的双脚,说道:“你也一样。” ......... 白久看到莫开在台阶上向前走一步也走不出去,向后退了两步就又停下了,当时旁观者迷,如今成了当局者却明白了为什么。 他们两人此时就站在悬崖的边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而正前则是茂密的竹林,没有山道。 “我一直往前走,这片林子是走不出去的。我往后,便是这道万丈深渊。他仿若跟着我。”莫开说道。 白久看了看眼前的深渊,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片朦胧。他又看了看身后的竹林,茂密的像是草地一样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白久想了想在山下时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如果没有错的话,这到深渊不是真的,眼前应该只是一道普通的山路。” 白久伸手在那里面探了探,然而并没有他预期想的那样,他的手伸进去了很长的距离,已经有两个台阶那么深,可是依旧碰不到东西。手所感受的只有空气和从谷底吹来的寒冷的风。 “原来如此,这里应该就是竹山阵法生成的幻境。不光是视觉,身体的个个感觉都有影响。但是不至于啊........” 白久看了一眼莫开,发现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在意身后这道万丈深渊,反而目光一直在那片树林。 “原来你是真的想登山!” 莫开望着那茂密的竹林点了点头。 竹山山道上的阵法的确很恐怖,但是这才只是在山下,阵法也仅仅只是一些迷乱心智的幻术。白久都能轻而易举看破的东西,作为探花榜第二的莫开没有道理不行。 文圣大人乃当代儒家圣人,而竹山是他教育弟子的地方,能被莫开向往自然理所当然。 似乎是看出了白久的想法,莫开摇了摇头。 其实他来竹山的目的并不是拜师求学,他之所以来参加潜龙试的目的也只是因为剑南神将的告诫。所以对于竹山本来就没有兴趣,他今日闯山的目的是为了眼前的一个谦意,他需要那个归元丹。 从听雪楼江楼主口中得知,归元丹送于了竹山。江楼主说过其实并不需要,但他还是来了。 白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就问了为什么。 莫开蹲了下来,白久也蹲了下来。 就这样,莫开告诉了白久他来竹山的原因。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四章,交个朋友 “紫杉附院的楚心云” 白久当然知道那人是谁。 “你说你把他打残了,紫杉附院的人说只有归元丹才可以救助,所以让你来找” 莫开点了点头。 白久忍不住嘴角抽搐,这听起来就跟骗小孩一样。 “你知道归元丹的珍贵和用处吗” 莫开摇了摇头。 白久露出惊讶却了然的神色。 这个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孩子,原来不只只有强悍这一说法,不愧生活在老林里。 “归元丹是道门最珍贵的丹药,由各大峰主联合以道门心法炼制而出的..............” “你下手再狠,能直接把人的丹田气海打碎吗” 莫开有些疑惑,他比了比自己的拳头。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如果丹田气海都碎了,别说楚心云能坚持到你把丹药带回去,不出两个时辰他就气散而亡了!” 莫开看了看白久,他说的话与江楼主说的话大致一样。 白久伸手拍了拍莫开的肩膀,说道:“你是很强,但是凡事也要......动动脑子。这明显是紫杉附院的老师在报复你。你就没有问问天择院的老师吗” 莫开摇摇头,他真的很不善于交流。 白久笑了笑。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活宝。 “这个山不用上了,我来给你想办法。” 莫开看了看他,说道:“这是真的吗” 白久拍了拍胸脯,他想起在陈家,自己总是听到这些生意人喜欢说的一句话。 “我们都需要朋友。” 深陷幻境中的两人此时蹲在悬崖边上。实则现实中的两人,就安静的站在山道上,吹着微冷的夜风。 朋友这种东西自然是相看两不厌。 朋友这种东西最重要的就是互帮互助。 莫开听懂了白久的意思,最初他开始接触人类社会,也会看到那些军人领所谓的军饷,然后拿那些银两去买一些东西,或者拿东西去交换。在他明白这是为什么的时候,他有时也会用一些野兽的皮毛,来换穿的衣服,或者别的一些东西。 “听起来像是买卖。” “朋友之间哪有买卖。” 莫开犹豫了一下,觉的这句话倒也是真的,这件事倒也可行。 “你要我做什么” 白久想了想自己应该怎么表达,他用手指了指前边的竹林。 “你要成为竹山弟子” 白久点了点头,心想莫开虽然单纯但也不笨。 莫开有些疑惑,说道:“你看如今我也只能走到这一步,我能帮你些什么” 这句话自然指的是此时的情况。 白久拍了拍脑袋,心想莫开原来也并不是很聪明。 “你在南边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参加潜龙试” “义父说让我来的。” 义父白久想了想,应该是那位在丛林中发现莫开的将军。 “那你那个义父给你说了些什么” 莫开说道;“说让我来历练历练。” 历练历练,这倒也不错。 “那你知道今年的潜龙试都有谁来参加吗” 莫开点了点头。 他在天择院学习的这段时间的确听到了不少传闻。 “今年道门来了三位道子,还有那个道门掌教的弟子,很出名的天宇。当然他们都很强,而我想拿潜龙试的头名,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竹山。相信我,进入竹山这件事,对我来说攸关性命!”白久说道。 莫开看了一眼白久,然后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可打不过天宇。” 这是一句实在话。 如今天宇已经到达了神缺,虽说如今是探花榜第一,但是换榜之后,他的名字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探花榜上,而是会进入朝鸣榜。莫开自然很强,但是在探花榜上他的位置就不如天宇,如今天宇突破神缺,莫开只要还是入魄自然没有胜算。 “我觉的不光是你,很多人都打不过天宇。”白久说道。 莫开听后,有些不明白。 “我只要你帮我,今年的潜龙试不知是何种规则但是不管是什么,肯定会有给排名的机会。” 就像文试武试一样,你只要是比试,那么自然会有排名的规矩。上一年的潜龙试很简单,直接就是切磋,所以今年也有可能是这样的规则。但是历届的潜龙试规矩又不一样,而且今年竹山也参与了一脚,不知道会有怎么奇特的改变。 “可是我们又不知道是什么方式排名” “若是考验知识文学这一块,那么我来搞定。如果到了武力这一块,你就尽力好不好” 如若是道藏书籍,听夜宴最后一夜白久已经不输这一辈年轻人。但若是比试打架,白久虽然一剑切断了曹折的手,但是终究与别人相比差了几分。 莫开想了一下,觉得还不错,就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说是交易,你只要让我来帮忙我就会帮你。” 不一会儿莫开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白久听后,有些疑惑。 “你从山道上走到我这里,应该是为了帮我出去,就这一点我也会帮你。”莫开解释道。 深山老林里的孩子没有太多的人间经历,但是自从被南边的那位神将发现,就教会他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知恩图报。 “想不到你还是这样一个人。 ........... 竹山山道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知道,白久与莫开两人蹲在那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这当中更多的其实是白久在说一些礼节的问题,毕竟莫开在天择院修行,虽说实力强劲不会有年轻人找麻烦,但是也少不了与人打交道,最主要的是与教习们打交道。 紫杉附院的那些教习虽说气愤,但也不会真正的拿莫开怎样,毕竟武举是有规矩的。 莫开只是下手重了一点,而且楚心云当时也是拼了命出手。所以当那些愤怒的教习到莫开来“问罪”的时候,心中不由升起要为难他的念头。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才会有了让莫开去找归元丹这样的笑话。 修行固为重要,但与外界还是要多少有些交流。像陈家这样有钱到极致的家族,这一点几乎也做到了极致。白久从小在那里生活,自然也耳濡目染。 白久说着,莫开听着。当以后欧阳落看到两人如此相识时,绝对会惊讶男生的友谊怎么这么有趣,打一架或者帮个忙 .......... 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两人都不知道,因为幻境里的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白天黑夜这一说。 白久觉的时间不早了。 “以你的描述,你只是打了楚心云几拳,而且并没有太过认真。那么自然也不会受很重的伤,不过当时楚心云吐血的话,那就是伤到了内脏了。不过即便是内伤,以百花巷的医术,有几个月也就养回来了,只是潜龙试是绝对参加不成了。” 白久想了想继续说道。 “人家楚心云拼尽全力跟你打,你只是象征性回了几拳就把人家打成重伤,还毁了人家的潜龙试资格。我要是紫杉附院他的导师,当时就一掌拍死你。” 莫开听后,看了看白久。 白久觉的说的有几分不妥,就纠正了几句,说道;“一掌是拍不死,但是也会给你找麻烦的。” 莫开点了点头。 “走吧,这件事慢慢来。你要是真觉的过意不去,就想想用什么方法补偿人家吧。不过归元丹是不可能的,珍贵一点的灵药也是可以的啊。” 白久心想,潜龙试这样的大比试,难道就没有奖励这一说吗 说完,他看了一眼脚下的悬崖,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随后莫开也是一样。 ......... 竹山上有人。 山下的竹海波涛汹涌,山上的竹林则静谧长空。 文渊看着在山道上清醒的两人悠悠的叹了口气。 老师突然宣布开山,再收一名弟子,就此关门。 其中圣人何意,即便是他也无法揣摩。 只是他最后的这名师弟,会是这位白姓少年吗 ......... 位处丰乐坊第二位置的赌楼中,远道而来的王家少爷,抚摸着手中的白色玉牌,若有所思。 曹折断手,白面人消失,刑部式微,温如玉夜入皇宫,重伤逃亡。 好像没有一件事情成功,但好像也没有一件失败。 清风院与刑部彻底交恶,竹山与紫衫园的矛盾也暗自生成,雪山宗最为出名的那位观雪者原来真的还在皇宫中。 还有那个白久,文科书院这么保他,问题自然不用明说。 年老的掌柜站在一旁,恭敬的问道:“少爷,潜龙试要来了,有没有特殊的安排” 王南庭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个白久已经给了我们很多意外了,这一次应该还会是个意外,那就设他的赌局为冠军。” 年老的掌柜在一旁沉默了一下。 王南庭问道:“怎么” 年老的掌柜说道:“这一次潜龙试,冠军是天宇的概率最大,当然还有清风院的唐椿,这个白久赔率却是最高的。” 王南庭笑了笑,说道:“人都不傻,看一下今年文科学院自己压的人就明白了,那群书生总比我们这些生意人要知道的多吧,我们可以不着急。” 说着,他慢悠悠的起身,来到了窗前。 赌坊之内,人声嘈杂。赌坊之外,车水马龙。 有几位书生模样的男子在人群中缓慢走动,来往于个个赌坊之间。 他忽然笑道:“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五章,潜龙试的前奏 芳草才芽,梨花未雨。 初春时节景色与无雪的隆冬并无甚分别。 所以就等一个春时。 春水春池满时,春时春草生时,春鸟弄春声时,也就是春人饮春酒的时。 今年的潜龙试比往届推迟了两个月的时间,往年都是最后一场雪下过,迎着新春开始。而今年,则要等一个春日当头。 潜龙试的推迟,对于很多人来说并非不是好事。旁观的民众自然无所谓,参赛者还可以有一段的时间提升境界,指导的老师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旁击侧敲的打听今年的题目。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这一届的潜龙试保密工作很是最严谨的。题目都是由四大学院的院长还有紫杉园和竹山一起拟定的,比赛的项目不用想肯定心意十足。 天择院出题肯定延续自己的风格,那就是苦和累,从往年的入院试和武举就可以看的出来。而清风院遵从的自然是文人的方式。那两者结合,再加上其背后的紫杉园和竹山,这次的潜龙试倒也是让人充满了兴趣。 清风院中,白久、欧阳落和唐椿,这几日一直在藏书楼里。 以如今三人的境界,在第三层中倒也穿梭自如,清风院本来修行的人就很少,偌大的藏书楼三层,其实也就他们三人而已。 其实每年都有清风院的老生回院在藏书楼上学习,然而这些愿意回来的老生境界自然不低,一般也都在四层以上的地方,那里所留下的书籍已经与武学功法没有关联了,大多数都是对于修行或者市井的感悟。 这些东西如今对于白久等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看不到也并不需要,藏书楼每一层的安排,都很有道理。 唐椿可以去第四层,但是第四层的书籍都是一些乡野或者传说的典故,对修行并没有实用,是让修行到达一定境界的学生看清世界用的。 以如今欧阳落的境界也可以走到四层一半的楼梯,不入神缺这一步终究无法迈过。白久境界最低,即便如今已经在第三层,但是待得时间长了,识海还是会受到冲击,有些恶心的感觉。 三人在藏书楼三层修行,是莫副院长的安排。 藏书楼三层,是藏就修行功法最多的地方。 数百年来无数的书院前贤找到的、自创的功法都在这里。这当中最多的就是剑法,剑称为君子之刃。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清风院的学生大多数都用的是剑。有最为夸张的时候:那时柳洵自悟秋阳剑成名,一时间成了所有清风院学生的偶像。每个学生不管男女都争相效仿,不管会不会修行,腰间佩剑总有几分别样的风度。这也促使了藏书楼这几年剑法越来越多,颇多斑杂但也自成一派。 三人都是用剑的好手,多看总会用上的。 从竹山归来后的白久,将在竹山上遇到的事情向欧阳落说明了一番,欧阳落虽说当时的表情尽力克制,但是谁也看的出来她眼神中不可思议的神色。 随后两人去了很多地方,先是天择院,然后是百花巷,最后就是永安城内的药店。最终一无所获的他们回到了清风院,还没来的及休息就被唐椿给叫了过去。 莫副院长也在那里,他说了很多的话,其中不乏修行的指导和殷殷的期望,自然也有一条消息很是有趣。 今年的潜龙试真的是历届最好的,大虞出了很大的手笔,想将潜龙试的名气再提升一个档次。 唐朝时期的朝阳比可谓是年轻人的盛世,那时多少年轻强者因此一日看尽长安花。 如今大虞被称为大唐的正统传承,世间第一强国。潜龙试虽然在当今也最具有权威,但是比起唐朝朝阳比终究相差甚远。所以今年的潜龙试又重新增设了一个奖励项目,虞皇亲搬旨意,潜龙试前四名,可以进入当今的大虞宝库。 大虞宝库是什么百年前它叫大唐宝库! 皇宫深处有一处小世界,没有人知道那个入口在哪里,除了当今虞皇最信任的几个人外。 传闻那个小世界前有一碧水幽潭,潭水底是那只镇守皇宫千年的水麒麟。 那个小世界里面所储存的是大唐建国千年来所收集的巨额财产。那里什么都有,修行功法,神兵利器,灵芝仙药........你能想到的,和你想不到的都有。 听到这个消息后,白久首先想到的便是灵芝仙药。既然什么都要,那么上好的灵药自然也数不胜数吧别说能把楚心云的伤治好,就算境界再提升数个档次也应该不是问题。 大虞放出了这个消息,整个大陆都有响应。 永安城的大街小巷议论声一片,天下所有的宗门都有了蠢蠢欲动的意思。 大虞宝库或者说是大唐宝库,这里面真的有太多吸引人的东西。当年大唐铁骑横扫宗门无数,数不清的修行功法,神兵利器被带到那时的长安。这当中自然有很多人想要的东西,也不乏一个宗门的传承物品也在当中。 议论声是一片的,但是就像有风起的池塘一样,波纹点点终究不入法眼,过去了也不会记忆犹新。需要的是一块石子,或者一条从水中跳起的鱼,池塘泛起大的涟漪,扩散到整个池面,这样才敢有更多的鱼跳起。 这个天下能与大虞对抗的宗门少之又少,传承如今也不过寥寥。 北方雪原的雪山宗,东洲山林的剑宗、道门、黄山谷,还有西方净土的无物寺。 这五个宗门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可以媲美一个王朝的存在。 传承已久,底蕴优厚,势力庞大。 大虞建国的百余年来,除了第一届潜龙试很少有人参加。以后的每一届道门是从不缺席的,今年即便没有放出大开大虞宝库的消息,道门依旧还是来参加了。 剑宗因为自身特殊的原因,而缺席了今年的潜龙试。雪山宗在遥远的北方雪原,很少与大虞来往,今年也不知作何反应。那剩下的便是无物寺了。 白久对于无物寺很是陌生,在永安城可以听到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就连这个世界最神秘最可怕的杀手组织落雪楼,也是脍炙人口的话题。但是对于无物寺却很少有民众们提起。 唯一提起到的一件事,便是十几年前无物寺的明山和尚与竹山大弟子的那次辩论。结果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在大虞民众的心中,赢的那个人一定是竹山弟子。 似乎整个永安城对于无物寺都很抵触,或者是整个大虞对于佛宗的抵触。 白久不懂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唐椿似乎知道一些。 “大虞的民风与数百年强的大唐很是相似,只是如今添加了一分竹山带来的儒雅气息。以前的大唐每个人追求的都是自身享乐,而且那时国家天下无敌,自然民众骄傲的没有办法。这一点与佛宗的教义非常矛盾。无物寺的和尚撇去七情六欲追求四大皆空,在唐人的眼中就是异类般的存在,自然弃之以毕。何况那是道宗是大唐的国教,南方更有南天道门,虽然大唐没有灭佛,但在民众的心中早已将佛宗排除在外。时间过去了百年,大唐的民风依旧,佛宗依旧是佛宗,所以并没有什么区别。” 欧阳落身为欧阳家少女自然也从大人口中听到过些什么消息。 “从唐朝至今,永安城就很少有和尚出现。就算那些在世间游历的苦修僧人,在经过永安城也都是绕道而去。当年明山和尚也是在竹山下与大先生辩论,也根本未入永安城一步。” 这一次和尚会不会来,真的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 ........... 究竟何谓修行 佛说外物皆魔障,所以苦今生洗脱罪业永往极乐。 道讲万物皆修行,所以炼今生得道羽化天道共存。 诸葛大人是逐鹿年代最著名的军师,如今大虞国泰民安,就成了紫衫附院的创始人之一。 紫杉附院教导的东西是军谋技法,为大虞军方源源不断的提供军事人才,以备不时之需。在长空看来,诸葛大人在军事方面是唯一一个可以与武圣媲美的人。 紫杉附院就在紫杉园一侧,诸葛大人住在紫杉附院一处清净的角落里。老人都喜欢日子过得清净些,这一点不分文人武夫。与梅寒香喜欢赏梅花不一样,诸葛大人越老越喜欢下棋。 今天一早,晨光氤氲,春风拂面,长空便来求教了。 一老一小坐在棋盘的两边,黑白棋子游走棋盘,竟也有了沙场点兵的感觉。 尚是清晨,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般嗜好。 长空很喜欢听老人说话。 或许也是对这位晚辈的欣赏,平日里总是睡不醒的诸葛大人对于他的疑问总是一一告之,而且看的出来,诸葛大人也很喜欢与这位晚辈说话。 皇帝陛下向天下放出消息,是有意提升大虞在天下的地位,民众们都能想到佛宗的恩怨,长空自然也能想到,而且他知道的也更为清楚。今日来此,长空有意不是求教,但是随口提到佛宗的事情,诸葛大人似乎也很愿意向他解释。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六章,佛宗有来人 永安城曾有一旧址,那是大唐时期城里唯一的一处寺庙,名为大雁塔寺。群雄逐鹿的年代,这个寺庙被一些激进的民众一把火烧去,里面的经书也都荡然无存,如今剩下的遗址,也只是几丈高的残破塔身。 遗址就在紫杉园内。 长空问佛,诸葛大人讲西州那处被称为净土的佛教圣地。 长空问道,诸葛大人讲东洲那片被称为青山的道教祖庭。 言语之中没有偏袒任意一方,没有赞美没有恶语,只是理性的看待。 诸葛大人目光落在远处,继而在那大雁塔遗址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说道;“这几日上课,不断有学生问我道门与佛宗究竟哪家好今日你来了,既然提到了此事,那么我想知道你的看法如何” 长空平日里外像骄傲,今日所表现的却谦逊无比,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道门自称天下正统,有着很多的信徒,而且与仙界的联系是一直存在的。佛宗以慈悲渡航,教育弟子也都是苦世修行。而且道门所在东洲山林锦绣地理位置极好,而佛宗称大西州为净土,实则也是人烟稀少的蛮夷之地。如此看来,道门在俗世的势力更大一些,自然道门更好一些。” “有多好” “天时地利人和。” 诸葛大人笑而不语。 长空有些疑惑,试探性的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诸葛大人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我在看这棋局。” 一颗白色棋子缓慢地从棋翁中升起,缓慢的来到棋盘之上,再缓慢落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柔和至极。白子落下封死某处气眼,也没有见有任何动作,黑子便被挪移到棋盘之外,那处已有七八子。 长空不语。与诸葛大人下棋他的棋艺一直在进步,只是数年之间从来没有赢过一把。这一把棋如今看来,也已经输去了一半。 诸葛大人怅然道:“大道三千各有不同,人们却总是拿这道与佛做对比。一个修来世,一个炼今生,自然各有千秋。佛宗讲究的是外物皆魔障,洗脱罪业永往极乐,这就会给人希望,只是他让你觉的你受得苦上辈子的亚果,只能接受。道门呢,它讲的是炼今生,讲究的是追求天道,然后与天道同在,同存,同寿。一个把人当作奴隶,一个把人当做学生。这样…是不是高下立分了呢” 长空听后,闭口不言沉默了很长时间。接着起身向着诸葛大人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弟子受教了。” 诸葛大人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欣赏,示意他坐下。 长空坐回,他看着眼前的棋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犹豫了很长时间,问道:“那么我们属于什么” 诸葛大人大人昏昏欲睡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些,他看了一眼长空认真的说道;“我们属于典型的军人。” 长空似懂。 “天下太平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修行的目的自然不是争权夺利,而是为了保家卫国。我们不学道门飞升,那样太无情。我们不学佛宗涅槃,那样太痛苦。我们只需活的像自己就行。你可知道这个世界谁活的最像自己” 诸葛大人问道。 长空低头,说道;“弟子不知。” 诸葛大人叹了口气,说道;“当今天下,哪一个势力最神秘当今天下,哪一个势力最不可思议当今天下,哪一个势力成了民众口中的侠客” 长空惊醒,只是有些不相信,疑惑的说道;“落雪楼” 如果问大陆最神秘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那便只有一个答案。 ——落雪楼。 落雪楼是一个杀手组织。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亲国戚,无论是奸相卖国太师还是忠臣逐鹿英雄,只要你出的起钱,落雪楼都敢杀。这当中不管你的势力有多大,境界有多高,落雪楼都敢尝试,而且关于道门的那些隐晦的往事,长空也是听到过这些确切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落雪楼在哪里,有多少成员。 人们只知道,只要被落雪楼盯上那么很快就会成为一座雪人,脸上落了一层寒冷的白雪。 当然这些都是以前的说法,从数十年前开始,落雪楼在民众中的形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以前的声名狼藉的杀手集团,变成了一个神秘的侠客组织。冷血杀手成了绿林好汉,拿钱办事便也成了劫富济贫。 这期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而造就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当代落雪楼楼主——江起云。 想到了这些,长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诸葛大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记住落雪楼不是雪山宗,而且雪山宗也不一定是温如玉。若是人终究要活成一个模样,江起云那个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我们的身后有国家,有群众,我们不能太过潇洒。但一定要活出自己。” .......... 春气转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春日迎来一半,春阳正暖,红尘滔滔。 当全天下都在等一个热闹的时候,那个热闹便很及时的来到了。 西边边疆来消息,一批无物寺的僧人已经越过边境,向着永安城的方向来了。 边疆传来的消息,没有通过任何隐秘的探查和发现,是用眼睛看到的。 无物寺的僧人从西疆进关,没有做任何的停留,沿着官道一直向里面走来。 前线的军人估计,以他们的速度到达永安城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而这个时间正好是潜龙试开始的时间。 池塘里最不可能的那一条鱼也跃了起来。 放眼望去整个天下宗门,剑宗与道门双雄争霸,黄山谷式微,无物寺不争,雪山宗远在雪原………。 无物寺已经有很多年的时间没有参与俗世间的纷争,潜龙试虽说只是年轻人的一次较量,但是无物寺从来没有在意过,更不用说是参与。 看来此次因潜龙试开启的大虞宝库,真的有吸引这些僧人的东西。 只是那里会有什么 大唐盛世之时,唐皇夺得天下立道门为国教,无物寺作为佛宗之首,与长安城根本无任何交流。当年那些寺庙被迫迁寺,有好多来不及带走的经书,若是储存到现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大虞宝库。 唐朝之后,僧人在中州活动的机会便多了起来,他们游走于各大城市,访问民众,传播教义。慈悲民众之余,最多的便是打听一些事情。唐朝时的寺庙旧址,是他们问的最多的东西。 那些遗失在民间的经文著作,那些著名僧人的篇章,好多好多……… 无物寺此次僧人入大虞,其目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 “带领那批僧人的是谁” 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无物寺的这些僧人都带着斗笠,遮住了相貌自然也掩盖了气息,即便神缺境界的修行者用神识侦探,依旧发现不了任何东西。 这是在故意的掩饰,这样就让大虞朝廷不得不警惕起来,奉诸葛大人的命令,长空连夜来到了边境。当然他没有现身,而是隐秘的跟随,只要这批僧人还在大虞境内,他就一刻不能离去。 ……… 大虞宝库开启的消息传出,白久便去了一个地方。 天择院那处安静的角落里,他与莫开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莫开需要一个灵药还楚心云一个歉意,这一点白久也知道,而且真的有用心的在帮忙。 莫开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这很有必要,所以他决定在潜龙试的时候用出全力。 白久说了很多话,语重心长。 其实归结起来就一个要求:如果遇到同门师兄弟,尽量不要让对方输得太难看。 莫开听后想了想,明白了白久的用意是什么,其实就是攒人品,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日子在一朝一夕的过,清风院的学生们历年都很少有参加潜龙试的,但是只要参加历年都会取得很不错的成绩。 上一届的潜龙试只有柳洵一个人参加,如此便拿到了潜龙试的头名,如今更是青云榜前半段的强者,成为了清风院的骄傲。 这一届的潜龙试可谓是开国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所以清风院总共有三人参加。 这日白久、欧阳落与唐椿三人正在藏书楼里看书,欧阳落与唐椿或许都在功于剑法,内心专注,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只有白久一个人在角落里翻看一些清风院最少见的功法,那就是刀法。。 他不时的翻看这些刀法,其实都是些最普通的。那些有的是刀法入门,或者用刀的一些学名而已。 陈老太爷送他了一把剑,那把剑里有白家的刀法心决。可惜的是白久对于这些真的是一窍不通,所以他就看然后与自己那本绝意刀做对比。他有练的,但是白久如今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或许等到他进入竹山,或许等到他有那个实力的时候,他想那样昭告天下。 不知何时,莫副院长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七章,四季山河 藏书楼三层的压力,对于莫副院长来说几乎就如空气一般。 或许是白久三人看的都很认真,又或许是因为故意隐藏了气息,莫副院长走上来的时候,三人都没有发现。 莫副院长走到了唐椿的旁边,看到他在看一本名为梅花剑的剑诀。“梅花傲寒,七雪不败”。这是当年梅寒香院长游走江湖时自创的剑法,也自然是院长的成名之剑。 莫副院长流露出赞许的神色,接着走到了欧阳落的身后。 欧阳落的手中拿的不是剑法,而是一本身法。这本身法名为星踏。这本功法出自如今的北燕,与欧阳家的月步有着一样的道理。传闻在百年时其实就是师出同门,星踏可以说是月步的简约版。 莫副院长点了点头,自然知道那些传闻自然是真的,相信欧阳落也明白这个道理,此时观看但也是不不错的选择。 最后便是白久了。 白久的手中依旧握着那本刀法秘籍,还有周围的书桌上乱七八糟的放着很多书,这当中最多的也是刀法。 莫副院长的神色不易察觉的变了几分,其实他早有猜测,也真正的调查过。白久来自边疆西凤城,与陈家有着隐约的关系,陈家百年前与大明白家交好,之后又不互相往来断了所有生意,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当中是故意的作为还是真实的事实。 大名白家当年以刀法最为著名,铸刀手法更是一流,与西凤陈家和称刀剑无双。 如今白久所看的书籍,更是在清风院很少见的刀法。这无疑是让莫副院长的猜想更加确定了几分。 莫副院长无声的笑了笑,心想若是这位少年若果真是大名白家的遗子,那么我清风院就要依照竹山的意思力保,到时候又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在皇帝陛下与紫杉园的压力下,想来一定非常热闹! 莫副院长来此真的是有事要办。 他重新回到了楼梯处,轻轻咳嗽了几声。 三人回过神来,赶忙过来接待。 看到这个场景,莫副院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莫副院长是为了潜龙试的报名而来的,报名的资料需要每个参赛者的签字,当然还有手印什么的,需要三人整理一下。 办完这件事后,莫副院长没有马上离开。 藏书楼里有专门的教务人员整理的茶水,莫副院长自顾自的倒了一杯。 莫副院长端着茶水,却没有喝,他透过藏书楼的窗户看向窗外,看了很长时间。 春季青满,花朵渐放,是一片春时的景色。 他看了很长时间,忽然感慨道:“四季从春开始,若是反过来呢若以四季为证,以寒冬为始,行血秋,化盛夏,最终万物复苏,生机满春,会不会又是一种别样的感受呢” 感慨完毕,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唐椿的手中,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三人,接着便下楼而去。 三人有些糊涂,不懂其中的意思。不过越越思索起来,三人就越觉得另有深意。 葫芦里卖药是很多江湖骗子的惯用手法。正因为不知里面卖的是什么,所以有人们才会好奇,所以才会有生意。 此时的白久三人的心情就像那些好奇的人们一样,莫副院长倒成了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讲了一通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却莫名其妙的话,飘摇而去。留下三个一脸懵逼的受骗买家。 不过很快的,白久似乎明白了这当中想要表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转头看了看欧阳落,欧阳落若有所思的回头跟她对视,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唐椿若有所思的看了白久一眼,实则是在询问,在场的三人中,虽说以唐椿的境界最高,但是论学识,唐椿也只能排第二位。毕竟白久可是文试第一的存在。 白久又重新念叨了几次,他的确知道这句话,也知道它出自道家书籍,那在陈家的武塔上他看过这本书,只是有些细节内容,他有些记不清楚了。 “我需要这本书。”他看向欧阳落与唐椿两人。 “这是一本关于道家的书籍,出自道门某位学者,是谁无从考证了,名字应该是《道言》。” 欧阳落思考了一下,说道:“藏书楼关于野史天下的书籍,都放在四层的地方。那里也可能只有唐椿师兄可以进去了。” 唐椿看了看远处的楼梯,问道:“你确定是关于道家的《道言》吗” 白久点了点头。 唐椿说道:“我去去就回。”说完径直走向了楼梯。 通往四层的楼梯口亮了几分,光芒不夺目,看起来很是深沉。 藏书楼的每一层对于修行的学生来说都是分水岭。欧阳落到不了第四层,唐椿可以,那是因为唐椿早已经是步入神缺。 但是即便如此,唐椿到第四层依旧很不容易,就像那时白久初入魄到第三层一样。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有一炷香那么多。 唐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白久欧阳落两人急忙过去搀扶。 唐椿的衣衫被汗水给湿透了,他大口的喘气,看起来很辛苦。白久能看的出来,他体内的真气也为数不多了。 看来即便是他,这第四层也是一项很大的考验。 “不要管我,时间紧迫。”唐椿看了一眼窗外,急忙说道。 窗外的光还很明亮,太阳落下有一段是与窗影重合的,其实一天的时间不多了,藏书楼闭楼的时间快到了。 白久明白了唐椿的意思,他也不想等到明天再上一次四楼,或许真的是太辛苦了。 来不及整理桌面,白久直接将书放在了一片空地上,认真的在书中寻找了起来。 《道言》讲的是关于当世道家的见解,这当中不只有东洲道门,包括的是整个天下的道家。 写书的人传闻是东洲道门的某位得道高人,也有传闻是一位走遍天下的游侠,但是不管是谁,这本书对于道家的解释真的是有独到的见解。 白久很认真的看着,他没有一页页的看完,而是直接找到了那最重要的一页。书中的一切自在心中,只是有几分的不确定,几分疑惑需要证实。 …………… 阳光变得浅浅的,像是隔着无数条溪水一样。白云渐深,文白转红,火烧一般。时候不早了,夕阳已经来到了。 白久在内心确认了无数次,最终合上了书籍。 “怎么样”欧阳落有些焦急的问道。 唐椿也从劳累中恢复了过来,端着一杯茶水,放在了白久的面前。 “这句话的意思是显而易见的。” “道门将修行论为四季,从生机勃勃的初春开始行进,最后羽化成仙,凡躯道行化一场大雪滋养人间。” “莫副院长所说的,是这位作者独到的见解,四季从冬开始行径:若以四季为证,以寒冬为始,行血秋,化盛夏,最终万物复苏,生机满春。” “意思就是把道门提倡的心道修行反过来开始,违背道家常理而是反逆其行自然不会得到天下道门的理解,所以这句话真正所表达的是一种试炼。” “试炼”唐椿听到这两个字,忽然明白了什么。 白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隆冬是寒冷磨炼身躯,血秋是红尘磨炼意志,盛夏是骄傲磨炼心性,只是这最后的满春没有确切的表达。” 唐椿看了看白久,两人目光相对,意义自然明确。大人物难道做事都这么随意吗还好两人都对这本书有点意识,若是没有知道这句话的出自,这么重要的提示,就只能当做一句不明真相的教导一闪而过了。大人物说话就不能讲的明确一点吗 “是那样的吗”白久有些不敢确定。 “或许真的是如此。”唐椿想了想自己老师平时的为人,仔细看看似乎会有这样的做法。 旁边的欧阳落不懂两人的意思,有些生气的说道:“究竟是什么啊” 潜龙试历届的题目都不一样,往年都是由天齐四院一起决定的。而这一届,天齐四院参与的也只有天择院和清风院,但是却增加了两个大虞最顶端的实力,那就是竹山与紫杉园。 无数大人物潜心研究的题目,就在莫副院长刚才的一句话中,对于白久与唐椿两人的猜测,欧阳落有些不相信。既然要透题,这里也没有别人,为什么不能直接说 唐椿想了想,说道:“既然去出题,自然会有保密誓言。大人物是不能因为这个失信与众人的,老师这样说,其实已经是在违规的边缘了。” 白久说道:“莫副院长能想到这个方法透题,那么天择院也一定可以想到方法,如此一来大家就又公平了起来。” 可是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了众人面前,题是透出来了,但也只有前三,最重要的第四个还没有。 “我觉得应该就是对战了,十几年都过去了,这一届的年轻人究竟有多少实力,我想那些人也很想知道。” 三人无言,谁都知道,没有几个确切的答案。 …………… 春行十分尚早,去之五分已多。 这一日永安城沿着淇水生起了薄雾,整个城市都朦胧仿若仙境。梅花探去终究落完,树枝间是略微茂盛的绿叶和粉红色的桃花。含羞般的天气含羞般的季节,可少年们已经安奈不住自己的热血了,潜龙试开始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八章,山海潜龙 大虞是中州最大的王朝,国土覆盖整座中洲的四份山河。 中州是整个天下的正统,这世间所有的文化传承,以至于人类繁衍生息的起点都是从中州而来。 天下正统之地最强的王朝,大虞的名号自然不用多说。 百年前天下第一王朝大唐的延续,得到的保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虞皇陛下不能说是一位开疆扩土的征途者,但却是一位仁慈英明的好皇帝。大虞建国仅有百年的时间,然而出现即是巅峰,当世最强,天下最强大。 永安城是大虞的中心,中州是天下正统,大虞便是正统最强。无论是东洲诸派还是西方那些佛宗遗民,都不得不承认大虞中洲王朝的正统地位。 大虞如今所举行的潜龙试,就如同百年前唐朝的朝阳比一般,名号之大享誉整个天下。人们可以通过历届的潜龙试看出未来十几年内天下修行界的趋势,看一个天才成为巅峰或者坠落地狱,都是一本书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潜龙试的名号如此响亮,自然是因为它是唯一一个将全天下天才聚集在一起的盛世。这样的活动,一次举办所耗费的财力,所付出的人力,都是庞大的。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东西——声誉。放如今全天下,也只有大虞能够做到了。 这届潜龙试大虞的付出可谓是至今最大。潜龙试前四可以进入大虞宝库取出一样东西。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天下,因为谁都清楚大虞宝库便是大唐宝库,那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放在如今修行界都可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消息传出,全天下的宗门势力趋之若鹜。该来的宗门势力都来了,不该来的同样也来了。 北方雪原,早已经隐世多年的雪山宗竟然也派弟子前来了。 中州北离王朝,北离文圣离荣子的弟子,那些北离书生也来了几位。 当然最让世人震惊的还是大西洲无物寺的僧人。 隐世多年的宗门来人了。 从不问世的僧人也出现了。 中洲或者说是大虞永安城前所未有的热闹。 ………… 这一届潜龙试的举行地点在紫杉园内。这个消息是最近几天才放出来的,就如上一年文试武试那样,大清早北城的街道上便聚集了很多人。 比起早起要参赛的学生,最早到达的还是那些卖瓜子水果,卖炊饼肉食的商贩们。能起大早,占一个好的位置,自然生意会好上许多,而且这样的盛世真的很少见。永安城的百姓有的熟知潜龙试的规则,但是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参与。 但是有了之前文试武试的前题,这些也都可以依葫芦画瓢。除了那些商贩,真正聚集在这里的当地民众其实并不多,有很多还在家里。现在聚集在这里的,都是来自世界各地观光而来的游客。可以想象这样的局面,在北城紫杉园的门外,有多么的热闹。 参加潜龙试的学生来的不早也不算晚。潜龙试要开始的一个时辰之前,永安城各个学院的指导老师就已经带队前来了。 看热闹的民众自然要与学生们分开,所以今日紫杉园排了很多的军人在街道上,这些军人有许多是便装,目的就是时刻警惕着不要发生意外。 主道与临街的地方,紫杉园大门正对的那片宽阔,那里用了很多的布幔围了起来,很奇怪的是无论是看热闹的民众,还是做生意的商贩没有一人越过迈过一步。 原因有很多,或者是因为有数百名身披盔甲紫杉军人严肃的站在那里。又或者是因为在那个布幔的尽头处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那辆马车的装饰很奇怪,黑色的车身上有着无数的鬼像面具。人们不知道那里面坐的是谁,但是谁也不敢尝试去问,或者去看。 潜龙试这样的盛世,自然少不了大人物的照看,紫杉园的门前,那辆马车里坐的就是残剑。 残剑照看紫杉园,那么长空呢 ………… 永安城西城外的树林里,那一片阴影下坐了很多人。 无物寺的僧人纷纷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慈悲的样貌。 这些僧人从大西洲无物寺一路走来,历经多少风尘无人得知。只是有僧人的地方就会有显然的善意,这一点不可否认。 在这一群僧人的中央处,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僧人相对而坐。两人比之,一个刚好是男子的年纪,而另一个倒有点像刚剃度的少年和尚。 在这片树林外,毫不遮掩的地方,已有数百紫杉军人将这里团团包围。 长空就在森林外,静静地看着这群僧人。 年轻僧人对年少和尚说道:“师弟,此行你修闭口禅,从现在起一句话也不可说。” 年少的僧人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了师兄一眼,却也无法反驳,只好点了点头。 “此次参加潜龙试,你不可以伤人,如果能不打劲量不可出手。” “一招取胜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行,也不可连翻动用婵意。” “你只需取得前四即可,往后的比试,若有人破你法身,认输便是了。” 少年僧人和手对年轻僧人行礼,接着起身,向着永安城走去。 长空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少年的僧人走进永安城,只是招呼身边的一个人跟了过去。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年轻僧人身上。 从无物寺的这批僧人进去大虞的地界开始,长空得到命令就一直跟随,快两月的时间,他一直在看,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他没有想到无物寺带队的人竟然会是他。 佛宗大弟子,无物寺首座首徒,法号明山。 ………… 紫杉园的西面,清风院与天择院的人站在了一起。 历届潜龙试可能就是两种不同风格的学院最团结的时候,也许是目标都一样的原因,也许是对手都一样的原因。白久与欧阳落站在一起,唐椿与陆羽辰站在一起,四个人并排,站在天齐四院的最前边。 天齐四院参加潜龙试的人有很多,四个人站在队伍的最前边神情默然,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学生,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位百花巷的女学生。 其实真正想参加潜龙试的人并不多,之所以人山人海,这是天齐四院的要求。不管境界如何,只要踏入修行之路都要参加。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体验的过程。 东洲诸派的弟子在对面。道门底下没有附属宗门,剑宗倒是有许多。只是剑宗灵剑山开山,所以这一届的潜龙试并没有来参加。但是还是有许多的人来了,天宇等道门三位道子站在人群的最前边,神情平静,仿佛今天只是寻常的一天,晨光落在他们的脸上,晨风轻拂着他们的衣袂,说不出的从容淡定,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天山以北便是北方雪原,有数名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站在相对较远的地方。北方雪山宗来人,与众人显的格格不入但也气度不凡。 更远的地方,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群人的旁边,那是钟天明。他与之交谈的是一些身材挺拔的男子,他们来自北离王朝,同为离荣子的弟子。 …………… 白久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扫过,眼神之中是观察,自然洋溢着自信。 其实不只是他,很多人都在看,潜龙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每个人都想把自己最佳的状态展现出来。让别人看到,让别人感觉压力,这便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还有很多人的目光不是这些,他们的目光在队伍最前方的几个人身上扫过。不约而同的都会在白久那里停留很长的时间。 文举揭榜的时候,白久的名字在二皇子之上名列第一。当时有很多人不理解,所以莫副院长便说了一番话。 这番话很好的平息了当局人的不满,但也留给众人一个更大的话题。 待你能探花。 谁可以在潜龙试中证明自己潜龙试过后又有几位可以在探花榜中脱颖而出,或者是进入朝鸣榜。 这是个很大的话题。 而在这个话题的中心处,白久孤单的站在那里。 潜龙试真的是一次扬名的机会,是个空有学识百无一用的读书人还是真正潜在水中的蛟龙这一次,一看便知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了骚动。 一位少年和尚,从神武道上走来。 小和尚从西城一路走来,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永安城民众的表情有些惊讶,上了年纪的民众更是情绪有些许的激动。 从潜龙试开始之前,皇帝陛下宣布开启大虞宝库之后,无物寺的和尚就已经出动了。 虽说早已有民众提前熟知,但是如今亲眼看到,还是有些许的不自然。 小和尚独自进城,目的自然是潜龙试。 一路走来,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也没有人敢拦他的路。直到他走到了神武大道,准备往北城去时,一位接待的人才出现。 不失风度,不失礼貌,也是民风的一种。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六十九章,四方有来客 紫杉园的门前,参赛的年轻人议论声嘈杂了起来,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陆羽辰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头。 大虞建国至今,每一届的潜龙试都是年轻人的盛世,所有骄傲的年轻人都想在这一场比试上扬名自己。因为这可能是唯一一次,只需要靠实力,而并非背后的势力所完成的较量。 不喜是有原因的,这一届的潜龙试比起以往的三甲换了些许的规则。前四名可以进去大虞宝库,所以人们所看好的人就变成了四位。正因为这个原因,很多隐世多年的宗门也派弟子前来。 佛宗的到来无非是最明显的表现,在旁人看来或许觉得世俗如此,可以理解。但是在陆羽辰的眼里,却真正的激起了他骄傲的心性。 陆羽辰的父亲是当朝大学士陆静,而陆静大学士是一位典型的厌佛之人。乱世紧闭山门,盛世下山传教,这就是陆大学士的看法。或许也与家庭有关,陆羽辰对此没有非常讨厌,但是佛宗的人前来,还是使他的心性升厌。 此次潜龙试被看好的人有很多,其实早在之前,人们就猜想过谁能从中名列前茅,成为最出彩的那些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不会随着民众口中的议论前行,意外的事情就有个很多。这当中有惊喜的佛宗隐世宗门的参赛,也有遗憾的地方。 剑宗在这一届的潜龙试没有来人。 灵剑山的开山让很多被受关注的剑宗年轻弟子都没有来。 这当中名声最大的就是西门夜了。 剑宗弟子不入三大榜单这是历来已久的事情。但是对于西门夜的实力,没有人有过怀疑。 早在文试武试之前,就有传闻说西门夜已经步入神缺境界,实力已经进入朝鸣榜。 道门掌门弟子天宇也是在前些日子方才步入,而西门夜却早在一年之前。 在无数人的心中,领先整个天下的天才,真正的年轻人领军人物,一直以来都是西门夜,从未有所改变。 所以西门夜是所有年轻天才的目标。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骄傲如陆羽辰这样的人,在听到西门夜不来参加的消息后也有些失望。 天宇也同样如此,只是道门讲究清修这使他把这种心性压的很低很低,但是人年的热血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掩盖的。 除去落雪楼,剑宗。 当今天下,最有排面的势力,年轻弟子都来人了。 白久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人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看到了莫开。莫开没有跟随白久等人一起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似乎在刻意的回避。 他代表天择院参赛,却依旧没有身穿天择院的院服。普通的衣衫看起来依旧普通,但是这次他没有光着脚,而是穿着一双布鞋。 此时的他目光眺望着远方,表情依旧冷酷淡然,不知心里再想些什么。 ………… 林下落阴影,佛祖慈悲目。 即便是来参加潜龙试,也不必要如此随行,长空望着树林阴影下的那一群僧人想着。 这群僧人中,单是神缺就有五位。净观者更是有三,更不用说首座大弟子,法号为明山的和尚了。 这哪里是随行,本就是护法而来。这样一群人坐在城西面,若是城里的小和尚出了事情,闹起来。 莫非还真要大人物亲自出手吗 长空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只是若是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不应只有佛宗的人会来,这些只要有人来参赛的大宗门都会来人。 佛宗来了,那么道门呢 七霞道人虽说在永安城内,但是现如今应该在与诸葛大人下棋,若是真的是来照看,明显有些难以招架。 长空想到了一个人,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 那个人不涉及红尘已久,就连宗门都很少回去,更不用说来这里了。 …………… 春风入城池,永安知新意。 因为潜龙试的缘故,有很多宗门弟子异乡游客来到永安城。这些人都很杂,守门的侍卫也不可能一一查询,再加上有朝廷的批文,放行的人有很多。在这当中,就有一位穿着淡青素衫的男子。 男子的素衫上有些许的尘埃,脚下的布鞋更是布满灰尘,看的出来他走过很远的路。但是他的表情宁静温和,看起来与世不争。但是还是有极少的人会从他的眉眼深处看出骄傲还有冷漠。 他行走在行人如织的永安城街道上,对于周围的嘈杂没有一丝的在意。他的目光一直在周围的建筑上,仿若心中也只有永安历经千年风雨的城池。 永安城是天下第一雄城,今日更是热闹非凡。周围的人讨论起潜龙试表情流露的都是激动,安奈不住心情想去北城一看究竟。然而这位男子却丝毫没有动容,他行走世间路途,看过的红尘太多太多,他所好奇的东西不是人,只是这座城。 永安城原名长安。 数百年前不可一世的唐朝就是以这里为京都。 素衫男子想到这些不禁感叹,若是自己生的早些或许真的可以感受到当时城市的雄风。虽说如今的这座永安保留了长安城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本质变了,再如何也不可能一样。 从东门进去永安城,过了城楼,再往前一段路程便是水云街了。 水云街将永安城东西贯通,淇水在一旁也是如此。 晨光渐盛,温度回暖,水面便升起了一层很淡的薄雾。繁华的街道笼罩在晨雾里,像是云间的亭台楼阁一般,仿若仙境。 素衫男子从十几年面前便开始游历人间,行走世间路途。他看过很多的风景,如今道来整个天下也不为过。但是在一座城中见到如此景象他也是第一次,所有不犹的驻足观望了一段时间。 这位身穿着浅蓝素衫的男子,伴随着春风,迎着晨曦,走在薄雾里。他衣着寻常,或许只有简单的道髻证明了他的来历。 薄雾里有鲜艳的花色一闪而过,一位身穿花衣的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花锦平静的看着他,认真的行礼道:“见过玉路先生”。 那男子正是被世人称为看破世间路途的道门大师兄,玉路。 玉路神色平静,他认真的看了一眼前的花衣青年,还礼道:“见过三先生。” 有风起在长街上,水云街的薄雾迎风而上,像是升起的云一般。 花锦感觉压力真的很大,即便眼前的这个男子没有散出任何气息,也没有背着剑,但是想到他可以与二师兄相提并论的人物,花浅就觉得紧张。 玉路有些疑惑,问道:“我本以为首先出现的会是文渊” 花锦的笑容有些僵硬,心想若是二师兄前来,你俩不言说一定会打起来,到时候永安城成了一片废墟那该如何是好。 “大师兄让我来了,二师兄被老师叫去陪他下棋了,此时还在后山。” 听到大师兄三个字,玉路想起来当年自己在竹山下与柴乐的辩论,心中不犹有些怀念,或者是感慨。当听到了老师二字,玉路的心中升起的是无尽的敬仰,这位另无数人高山仰止的凌门门主,是他一直想要拜见的人。 玉路看着眼前出现的花衣男子,表情渐渐的冷淡了起来,忽然问道:“你来做什么” 花锦愣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玉路语气的冷漠。他回过神来没有像刚才那般陪笑紧张,反而挑起了眉来,认真的说道:“我来看你。” 看的意思有很多种。 花锦口中的我来看你,自然不是照看,这个看字有着警惕的意思。 玉路在道门的地位很是特殊,他作为道门大师兄,却不是道门掌教的徒弟,而是清净峰上唯一的传人。 道门清净峰,不同与其它的主峰。它没有所谓的峰主或者是传承,但是却是道门修行功法最多的地方。 清净峰与其说是清修的山峰,更不如说是道门强者寿元无多仙隐的地方。那里布满了阵法禁制,是坟墓也是宝地。 清净峰从未有过弟子,也从未有过峰主,直到道门出了一位玉路这样的人物。 传闻玉路在山下枯坐了一年之久,终于在一个晨曦,独自一人登山,于暮楚之时登上了山顶。 然而传闻也只是传闻,真正事情的经过或许只有道门掌教知道。 从此之后玉路在道门的地位便特殊了起来,虽说不是名义上的清净峰峰主,与另外诸峰不可相提并论,但是在道门众人的心中,他的地位早已有过不及。 这样般的人物来永安城,无论他的目的如何,也一定会引起无数大人物的重视,何况如今的这个目的,越发的不清晰起来。 玉路收回了冷漠,平静的说道:“你看的住” 花锦尴尬的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用先生提起,我也有自知之明,只是师兄的话,我怎么能违抗。” 玉路问道:“柴乐说了些什么” 花锦说道:“师兄说若是先生来看永安,我定要恭敬随行一一介绍,不可有丝毫怠慢。” 玉路说道:“若不是呢” 花锦苦笑了一声,说道:“师兄认为先生定不会为难我,定会以永安城的民众作为考虑。” 玉路听后微微一笑,不再说话,缓缓的向远处走去。 花锦不言,急忙随之而去。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章,山河小世界 朝阳升起,世间一片光明。 紫杉园的大门从里而外缓缓的打开,有鼓声在园中响起,震碎了天空的白云,震醒了激动的人心。 第一声鼓起,这是潜龙试要开始的前奏。 唐椿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神色凝重的说道:“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千万不要硬来,比试的时间很长,保留实力至关重要。” 众人点头,白久想起众人破解莫副院长的那一句话,潜龙试的过程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如今所面临的难点就是,如何从这千万人中脱颖而出。 几人的实力在天齐四院中都是很强的存在,但是对面的道门道子更强,那些离阳王朝的书生也不知实力究竟如何。如今所能做到的,只能如唐椿的一席话所说。 陆羽辰开玩笑道:“今年赌坊的赔率也不知是多少,想来天齐四院的钱都压在了我们身上,不知道有没有压全部的家当。若是我们输得很难看,会不会真的还要去淇水里面收尸” 比试在即,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事情,陆羽辰说的话,其实就是在缓解大家的心情。 第二声鼓声响起,参加比试的少年入场。 白久随着众人的步伐进入紫杉园内,人群就此也不再整齐,学生倒也成了洪流。 白久与众人散开了,他没有与欧阳落手拉着手前进,所以也不知道何时已经分开。 紫杉园的大门很大,里面也不知有多少开阔。关于这次在紫杉园内的比试,白久等人先前有很多的猜测,他以为看到的会是很多如清风院一般那样的大典,或者如唐椿所说会有一个一片很大的练武场。毕竟能容纳这么多人比试的地方,定是很是庞大。 然而有趣的是,想象的一切事物都没有出现在白久的眼中。 从踏进紫杉园的大门开始,白久便被很刺眼的光芒灼到了双眼,眼前一片白光,接着有些许昏晕的感觉。 不一会的时间,白久觉得自己的脚踩在了柔软的地面上,他有些疑惑。眼前的白光也不再强烈,春日的温暖再次充满了全身。 他睁开了双眼,面露惊讶。 脚下踩的是青青茂密的草地。 眼前出现的是座怪异的高山。 ……… 清风院的一座小亭里。 梅寒香院长与柳扶摇院长坐在那里下棋。 这两个不同学院的院长,在这个不寻常的春日,出乎意料的坐在了一起,玩的是一场游戏。 天择院的柳院长看着眼前的棋盘,却没有落子,此时的棋盘上也是空无一物,甚至在两人的周围连个茶水都没有,所以柳院长看起来有些无奈。他整了整衣袖,说道:“都说春茶最好,君子爱茶。却没想到来到堂堂清风书院连一杯茶水都没有。现在我们这个年纪的老人就不能喝喝茶,谈谈人生吗非要下什么棋,又不是什么打仗的时候。” 清风院的梅院长靠在竹椅上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听了柳院长的一番话,头也不抬一下,轻声的说道:“学生都去比试了,哪还有人给你倒茶,不喜欢待你就走啊。想着你无聊,给你一个棋盘找找乐子你还不乐意了,不送。” 两个人都是一院之长,都是永安城的大人物,德高望重的老人。但是此番对话,句句通俗无比,哪有一点学士的风范。 听到梅院长两句随意的“你走啊”,身为天择院一院之长柳扶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你别用这种话头撵我走,话我还没问完呢。这次潜龙试定规矩时,紫杉园特意要求开启山河镜小世界,什么目的我猜的出来,但是有些不清楚。今天,两院都没有学生,就我们两个老头,谈谈这件事也不为过吧” 梅院长听后依旧没有起身,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声音依旧平静道:“无非是想提升你们武科学院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这样简单的事有什么好谈的” 听到梅院长如此敷衍的回答,柳院长却表情凝重了起来,他想了一下,直言道:“佛宗和道门的那些人,看似是为了大虞宝库才会前来,真正的目的真的很隐晦。这一段的时间,你们文科书院做的动作多了些。仙剑暴动与刑部白面人或者说是听雪楼白公子的交手,竹山的先生都出手了,文圣大人也发话了,你还当我看不出来吗老朋友。” 亭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春风是不燥的,但是梅院长却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他站起身来,随意的说道:“以前的人都不喜欢喝白水,现在白水找不到了,才发现其实白水才是最解渴的。都说我们老人想的东西太多,其实就是年轻的时候一腔热血想的太少。现在这个世界只要是与仙界挂上边的东西,都会引人注目。道门有羽化的人,佛宗有涅槃的人,如今这些人都不见了,仙剑却来了,所以每个人都想查个清楚。” 柳院长丝毫没有怠慢,急忙起身跟随。认认真真的听梅院长把话说完,然后才发现,这当中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啊。 其实有教务人员早早的就备上了茶水,只是被梅院长故意藏了起来,如今躺的口渴了,自己想喝水了,才从亭子外一处不起眼的草地里拿了出来。 梅院长喝了口茶,柳院长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尴尬。 梅院长笑了笑,继续说道:“现在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等。” 柳院长有些疑惑。 “等什么” “等一个潜龙试的结果,等一个大虞宝库开启后的局面。” “那些来人我们不去看一下吗”柳院长问道。 那些人,自然是如今在永安城内,或者是城外的麻烦人。 梅院长重新坐在了竹椅上,把棋盘整理干净,招呼柳院长坐在对面。 “都一把老骨头了,哪里看的住那些手脚麻利的年轻人。自然有人去应对,你我不用去担心那些事情。你我只需要下棋,等待就好了。” .......... 白久所经历的,也是所有参加潜龙试学生所经历的。 刺眼的光芒睁不开双眼,即便是闭着眼睛也有那种昏晕的感觉。 有些修行境界低下的学生,更是在脚下感受到柔软的一刹那,昏晕感到达了胃部,将今早的早餐全都吐了出来。 眼前的世界一片开阔,芳草如茵,繁花似锦,只有寥寥几棵青树茁壮的立在那里。 境界低下的学生根本没有时间去看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树下的扶着树,草地上的撑在地上,胃里是一片翻滚。 白久没有那般弱,他缓了一下自己有些昏晕的脑袋,睁开双眼便仔细观察了起来。 周围有的学生都很斑杂,白久没有发现欧阳落等人的身影,相信他们也是被带那片光芒带到了别的方位。 传闻紫杉园有一小世界,只是没有人有确切的消息。如今紫杉园用事实证明了这件事,潜龙试的比试的场所,就是紫杉园的小世界。 白久想不清楚,自己是何时被传过来的,只记得进门后,眼前的那束光真的很刺眼。 他不知道在哪座门上,有一面很普通的镜子,镜面光滑平整,看似就如寻常人家妇女梳妆的镜子一般,实则里面蕴含山河大地。 那边是紫杉园的重宝——山河镜。 如茵的绿草之后,是一座很奇怪的山。 为什么说是奇怪呢 因为这座山一共有四种颜色。 临近北方雪原的地方有很多高山,因为山顶海拔高的缘故都会有雪覆盖,终年不化。也就是人们常说,白了头的雪山。然而这座山却不是,它的白不在山顶,反而在山下,像是一位保守的女子穿着雪白的长裙一般。 从宽阔的草地,一直往里去看,开阔的场地,让眼前的景色一览无余。 从山下不知多少里开始,青草的颜色变成了白色,远远看去,不明真相。不知是落了一层雪,还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一片茂密的白草。 山上是有树的,而且遥遥望去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从山脚开始一直到山顶,这些树的品种不知是何物,颜色更是大不相同。从最初的白色延伸到黄色,接着是绿色,最后便是青色,像是被永安城寻常的染坊泼了一层层次分明的染料一般。 那些颜色远远望去很是奇异,不应该存在却也真实的存在,白久看的到。 山间有风吹来,那些不同颜色的树木迎风招展,整座山便动了起来。 白久想起了莫副院长所说的那句话,想到了他们查阅书籍解答出的问题。 “若以四季为证,以寒冬为始,行血秋,化盛夏,最终万物复苏,生机满春。” 原来这便是比试的内容,从山脚一直到山顶,那明显的四中颜色,便是四季的证明。 反其道而行,书中所言的试炼,原来就是这般形式。 如白久这般,老早便知道题目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多数人从昏晕感反应过来,看到这个场景,一时间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茫然的看着四周,不懂这是哪里,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知所措的自言自语起来。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了隆隆的巨响,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天空之上竟出现了一片厚重的云彩,隆隆之声,携带着一些话,从天空荡然而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一章,隆冬之始 云彩之上不知有多少人,他们都坐落在悠悠白云中,像是仙人一般俯瞰人间,然而下方的学生却察觉不到不到里面丝毫的情况。 莫副院长认真的将比赛的规则宣读完毕,在确定了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规定甚至一个字后,他将手中的竹简收了起来,坐回了他原来的位置。 在他的旁边,依次坐着很多的人。 紫衫附院的副院长,百花巷年过半百的老妇,天择院的朱教官……… 让人意外的是二皇子今日也在场,他坐在众人的身后,却不是孤独一个人。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位身材威武的老人,老人穿着宽大的衣袍,相貌威严,年高德勋。 莫副院长至始至终没有回头去看,他当然清楚身后坐着都有谁,也知道那位威武的老人是谁。他并没有不敬,只是如今他的心理有些复杂。 大虞建国百年,太祖皇帝分封双圣治理国家,如今看来是非常明智正确的选择。在国家初立之时,需要拟定的东西太多太多。足以描述的只有内忧外患四字,武圣大人在镇压方面扮演的角色是任何人都不可否认的,威慑天下势力,继承大唐传承。 如今的大虞能成为当今世上不容动摇的正统传承,都是这些老人用青春用鲜血换来的。 当年统领全军的镇国大将军成为了现在的武圣大人,诸葛军师也在紫杉园办了一所学校。 莫副院长知道那段血与火的历史,所以他一直很尊敬如今留下来的这些老人,即便那一件事发生了,让他有了很多的看法,但是尊敬依旧是抹除不去的。 虞皇陛下下令除去大名白家,使当今天下最大的商贸家族全族覆灭,在这件事的背后不乏有紫杉园的影子。 历史证明这场天子的随意之举是错误的,南阳郡的商贸早已不如往日的辉煌,甚至于整个大虞如今都处于停歇的阶段。 朝廷力捧的王家不行,陈家躲在西凤城做了天下最有钱的家族,梁家本就属于草原。商贸大家如今都不敢掺和朝廷的生意,民众虽说没有哀悼,但是不满已经比比皆是。 老人终有糊涂的时候,现如今看来,只有文圣大人做的事情是对的。 修改立法,内圣外王。只是这件事过后文圣大人已经不再上朝了,凌门的先生们虽说入世已久,但也从不参与朝廷的事情。 当所有人都学会了接受,习惯了当今大虞的情况之时。 大虞的都城永安却在最近发生好几件大事,而这些事情的背后竟然都有竹山的影子。那位来自西凤城的白家少年,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现如今看来,这个白家的少年身上的秘密太多太多。与大名白家的关系、引起仙剑暴动的原因、还有柳洵所说的那些见闻……… 紫杉园自愿开启小世界作为潜龙试的比试场所,在常人看来或许是因为武圣大人的圣人气度,然而实则这何尝不是一种观察或者说是监视。 今日武圣大人亲至,事情的态度越发的清晰起来。 想到这些,莫副院长不由的叹了口气。 竹山的先生要他无事,紫杉园如果知道他大名白家的身份一定想让他去死,还有道门佛宗若知道仙剑暴动的原因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个天下太平了百年的时间,势力之间的争执也平息了百年,如今看来,这个白家少年将是这堆干草上将要落下的火苗。 永安城里有不请自来的客人。 永安城外有不知其意的来人。 这一届的潜龙试,终究不会像历届那般平静的举行下去。 ………… 天上的云朵会说话。 地上的人儿自顾自的考虑。 白久知道那是莫副院长的声音,但是他不知道那朵云彩里都有什么人。就像此时的他知道参加潜龙试的人有道门的道子与佛宗的小和尚,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些人在永安城也有。 他不知道所以他也不考虑,他现今的目标只有一个。 白久认真的看了一眼远方奇异的山峰。 草间起了一场风。 他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他的速度很快,辽阔的平原上出现了一条笔直的线条。那寥寥几棵茁壮的青树,本身之间相隔很远的距离,然而却在白久的身前不断的经过。 一步先行,步步先行。快人一步,便是无数步。白久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毫不犹豫。 这片草地真的很广阔,无数的学生从方才云中的话语明悟过来,望向那座奇异的高山,心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试炼。 云中的那句高山仰止,景行景止,原来是这般的意思。 山是青山楼外楼。 水是白水天外天。 大世界里有小世界,小世界里别有一道风景。 风景再好也要看过才知道,风景再迷人,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悟。 众多的学生动了,广阔的草地上升起了无数道风,风中夹杂着草屑纷飞的声音。 若从高空看去,会发现绿茵的草地上都是奔跑的学生,他们当中好多不惜动用修行术法也要尽可能的赶在别人的前面。 山在眼前,试炼说白了就是上山。自然需要抢占先机。 莫副院长在宣读规则之时,语气非常严肃的宣读了一条规则:再没有走过山下冬雪时严禁交手,违规者直接取消参赛资格。 所以每个人都很急,规定如此不得不急。因为如果你能提前走过了山脚下的那片雪地,就可以在山中占据有利的地形,那样往后的路会容易一些,你可以伏击别人而不是被别人伏击。莫副院长的规则说的很清楚,只要不伤的太重,在别人没有认输的情况下,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取胜。 如果按照这等方法道来,雪地之后才是真正的比试,雪地之前的事情也就是运转真气的热身了。 然而,真的是如此吗 白久不这么认为,这场试炼以逆道门修行作为规则,是天齐四院、竹山、紫杉园共同商议的结果,集合了所有永安城的大智慧。 即便是以冬雪为开端,看似只是一片白茫雪地,断然也不会那么简单。 紫杉园运转小世界规则建立的比试场所,里面所蕴含的无上规则更是数不胜数,白久不信,白久也不会相信。 从绿茵的草地到那边白色的雪地有着很远的距离,然而再远也有走到的时候。 白久很快,但是白久却不是第一个到的。 他的前方有一个更快的人。 一位青年双目平缓,如鞘中长剑,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衫,仔细看去上面竟有波涛般的纹络随风荡漾。 他叫刘平,来自中州之南,南海剑派,探花榜中排名第二十一。 南海剑派是南海百年之内兴起的一个剑派,剑法之意与海之波涛大有关键。水能载舟,那么海呢 刘平之所以可以这么快自然跟他修行的功法有关。南海剑派观沧海波涛创立的剑法,其剑势与剑意就有海浪之势,以剑势推之,也是一种巧妙的方法。 海浪是很快的,推舟前行自然也快的惊人。 看到白久远远来到,刘平并没有冷漠也没有热情,他待白久停下,随意的比了一个相见礼节,又待白久回礼后,便转头看起眼前的那片雪地。 眼前的雪地很平坦,平坦的如镜中水面,好生诡异。 走近看来,宽阔的雪地上面竟然没有一丝杂志,覆盖着百草竟然显不出一丝其它的颜色,就像一块纯白的玉石温润动人。 刘平在观察,也是在猜测,他不敢轻举妄动,潜龙试虽说没有凶险,但是如果这般意外出局,脸面就会显得很是难堪。 白久想不了那么多,他也不愿去猜测,也不愿去等。他顺着眼前的雪地一直望去,一排排老树直通天际,很是神奇。 平整的雪地上出现了第一个脚印,白久向前走了一步。 一步落下,白久感觉到脚下的柔软,那种簌簌然的声音,不管怎么去听,都是那么的好听。 有雪落了。 天空是晴朗的,那片厚重的白云虽然一直都在,却也遮不到半边的天空。天空是有太阳的,即便那是小世界里虚构的东西,却也散发着阳光和温暖。 白久忽然感觉很冷。 晶莹剔透的雪花从晴朗的天空飘落,没有丝毫的根源,看不出丝毫的寒意。 然而白久却很冷,当他在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脚印时,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雪花,然后有一片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种寒冷不是身体的寒冷,而是直达心神。 “这便是所为的隆冬寒冷吗” 一瞬间,从脚落下的地方开始,从雪落的地方开始。两种完全不同的寒意从上从下涌进白久的身体。 雪落是寒霜,身体承受的是极致的阴寒。直接穿透了修行者以真气形成的保护,直达肉体冲向五脏六腑以及四肢。 脚下是寒冷,那种从下而上直达心神的寒冷。顺着身体经脉直达腹部雪山气海,霜落小世界大地,那一瞬间就连经脉里的真气都有停歇的征兆。 肉体的僵硬。 真气的停歇。 这便是潜龙试的第一项,隆冬之雪。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二章,前茅 白久觉得这般感觉真的很不舒服,一步落下,种种天地规则应声而变,寒冷便随即而至。 若是寻常人看来,白久此番的做法有些鲁莽了,刘平在探花榜中也是二十一位的存在,即便是他在第一个来到雪地之前,也是驻足观察,没有贸然行动。 而白久则完全不同,他根本没有观察,甚至没有考虑,便直接一步落了下去。 在刘平看来,这种做法十分不智,潜龙试的比试规则是天齐四院与竹山紫杉园的强者一起拟定的。即便他自己再如何自信,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而白久则完全没有丝毫尊重的意思。如今看来,他已经因为他的鲁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刘平站在远处观望,心里却是这般想着,然而下一秒他眼中的所有神色都被震惊所取代。 白久动了,他没有再落一步,而是一步接着一步。慢慢的速度更是快了起来,他全然不顾寒冷会对自己的身体带来怎样的伤害,从容静步,他就在雪地里有目的性的向里面漫步而去。 雪深,雪大。 有更多的人来到了雪地旁边,刘平望着那逐渐消失在雪地里的身影,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向前走出一步。 只是一步,一股透心的寒冷便直达心神。在那寒冷的侵蚀下他就感到自己的腿脚僵硬,连周身的真气运转都有些艰难。 他不顾周围人疑惑的目光,急忙拔剑,淡蓝色的剑意直接围绕他全身,如波涛般的水纹就现在了他的身前,强行挡下了寒意。 他看着消失在茫茫雪地里的那个人,想不清楚他是究竟如何做到的。 ……… 或许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白久为什么会全然无事。 清风柳洵知道、落雪楼白公子知道、莫副院长也可能会知道、还有欧阳落……… 听夜宴的最后一夜,白久在水云街独自面对听雪楼白公子。被白公子以听雪楼寒霜功法伤了身体,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与白公子的剑意比起来,潜龙试的隆冬之寒根本算不了什么。 经历过霜冻三尺的严寒,谁还会在意秋季萧条的寒风呢 这些寒冷或许真的会让白久感觉到不适,但是却伤不到他丝毫了。 就如裹着貂袄在雪地里行走一样,紧一紧衣服,轻叹一声,便可以继续了。 雪地很安静。 白久的速度不急不慢。 他没有去看身后,因为后边的人既然犹豫自然跟不上自己的脚步,他的目光一直专注在自己的脚下。 隆冬之寒。 本应道门羽化飞升,成为雪花润泽大地的事情,如今倒成了严寒冰冷的考验。 若是连寒冷都不能忍耐,那么何来继续上山的勇气。 白久的身后是一排整齐的脚印,身前是一片平整的雪地。 雪地中央没有一个人。 白久成了第一个到达这里的。 似乎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白久继续向前。 雪花聚然急紧,寒风刹那凌冽,晶莹的雪花扶摇而上,直冲天际,又化作一场狂暴的大雪急冲而下。 白久抬头望天。 暴雪如粟,狂风似吼。 他挑起了眉头。 他的眉头一直低垂很是愁苦,所以即便他挑起眉头,看起来也是平齐而已。暴雪来的太过突然,似乎是看出了他心神的不屑和那份若有若无的不敬。 其实白久并没有不尊敬,他只是觉得这雪太弱了。 他想到了,所以这雪也就变强了。 他看了看上空的那片云彩,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随即便继续低下了头,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 ……… 若是从天空俯瞰小世界,你会发现这座四季分明的山峰就在小世界的中心处,它的四周是青青草原,它的山下是皑皑白雪。 四处都有人,雪地上很多人都在走。 无数的学生,从四面八方向着山峰汇聚,草原上到处都是人,雪地上也有很大一部分。 仅仅是试炼的第一关,就挡下了很多参赛的学生。 这些人当中,凑热闹的占据一部分,还有一些便是文科书院的那些人。 包括清风院在内的文科书院,有好多的学生都不会修行,还有一些也仅仅是为了完成学院的要求只走到了第一步凝气的境界。 这些学生即便是被带到小世界里,那种昏晕感便适应了很长时间,何况再走很远的路来到这片雪原,如果再进雪原,这些人绝大部分是撑不住的,万一昏死在里面。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书生的身体都很脆弱,哪里经的住这番考验。 有很多人选择性的退出了,但是他们没有离去,雪地的边缘处聚集了很多人,都在看。 ……… 云彩上的人也在看。 莫副院长看着第一关便被挡下的学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清风院作为文科书院的代表学院,莫副院长又是清风院的副院长。而且这些学生中,大部分都是文科书院的人,无奈是一定的。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会是事实,但是真正发生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紫衫附院的副院长看着这番场景冷笑了一声。 他的心情本就很不好,楚心云作为他们学院今年潜龙试的希望,却在武试的时候被莫开莫名其妙的打成了重伤。 这本就是一件非常令人愤怒的事,但是没想到的是莫开进了天择院,还拜在了柳扶摇门下学习。这样一来,即便他再如何不爽,也无法做出对莫开有威胁的事情了。 天择院补偿了灵药,百花巷的著名医师更是前来医治,虽说楚心云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而且如果完全恢复,修为境界更是会因为灵药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但是再如何补偿,再如何怎样,紫衫附院的副院长依旧很不爽。潜龙试可是少年天才的盛世,这般错过了,真的会让人很遗憾。 这种不爽的情绪,紫衫附院的副院长也没有特意的去掩饰,他的情绪很多人都看的出来,莫副院长也一样。 但是莫副院长也没有说什么,既然两个人都不爽,那就不爽吧。只是朱教练不一样,朱教练至始至终的情绪都很平静,甚至有些骄傲。 天择院的学生表现的很不错,领头的人物更是如此,他看着云彩下的学生,那处在所有人前面的并不是白久,也并非是道门天宇,而是莫开,那个来自森林里的莽夫。 就在这时,武圣大人说话了。 “不错真的不错。” 武圣大人说话,没有人会觉得疑惑或者说是不妥,只是那个人说的是谁。 二皇子坐在武圣大人的身边,就如晚辈一般辛勤的服侍着。当他听到武圣大人的话,有些疑惑的问道:“老师说的是谁” 他称呼武圣大人为老师,没有人觉得不妥,而且二皇子最近几月也一直在紫杉园学习。 武圣大人笑了笑,说道:“都不错。” 二皇子闻言不再多问,他顺着武圣大人的目光看去。 山脚下的雪地有两个最快的人。 白久与莫开,也不知道是哪位。 ……… 莫开在雪地里走的很平坦,他没有动用真气,也没有用功法避开寒冷,他只是在走。 从南方的深山老林,到繁华的中原地区,莫开最不担心的东西就是天气问题。 因为即便永安城的天气再如何寒冷,也不会有深山老林里的寒冷。 同样的道理就如此时在紫杉园小世界里一样,隆冬之寒再如何的寒冷终究也是人为布局的办法,比不上深山老林里的真实,也比不上深山老林里的可怕。 莫开为了能在漫长的冬日里活下来,不知经历过了多少生死,熬过了多少寒冬。 隆冬之寒,终究太过普通了。 他今天没有光着脚,所以没有赤脚踩在地面上。他感受不到脚心里传来的寒冷,自然没有办法准确的与深山老林里的寒冷做比较。 但是莫开并不觉得冷,他觉得这很普通,就如喝茶,就如吃饭,就如清晨的跑步。 他跑了起来,很快,也很焦急。 ………… 比试的排名已经出来了。 在紫杉园的门外,有军人搬来了一个巨大的屏风。 这个屏风很大,比清风院门外的石壁还要大,与紫杉园朱红色的院门有些相同的大小。 那个屏风上有一座山,山的颜色分为四种。 此时在屏风的山下,那一片白色的区域,有几个名字不时的闪耀,速度很快的一直向前。 紫杉园外围看热闹的民众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因为在那屏风上,最靠前的名字不是被群众最看好的道门天宇,而是在上一年的武试第一,那个叫莫开,来自深山老林里的莽夫。 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呼呼声也不会此起彼伏,在第二名的竟然也不是天宇,而是上一年文试第一,那个叫白久,来自清风院的学生。 天宇在他们后面,当然后面还有很多的名字:唐椿、陆羽辰、晴川,赵乾、王景………… 第一道的试炼才刚刚开始,排名也是最初的排名,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掩饰不住永安城民众的兴奋。 莫开是天择院的学生,白久是清风院的学生,大虞永安城天齐四院占据前列,这就是让人兴奋骄傲的事情。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三章,秋日之前 风雪不言语。 平坦的雪地上,脚印越来越多。 从原本一道道的整齐划一,到现在错乱的斑驳不堪,雪地上已经有了很多人。 狂风暴雪的气势明显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猛烈了,或许是因为走的人太多,每个人都迎着风,风就像在树成林的地方行走一般。 几个人行走,风自然猛烈,那么很多人行走呢 天宇等道门的三位道子今日全部身着道袍,他们漫步风雪中,道袍迎风飘荡,鬓间虽有发丝飞舞,但脚步却丝毫不乱,看起来很是潇洒。 作为道门最顶尖的几位年轻人,如果这样的风雪都无法承受,就实在太差强人意了。 几乎没有人会担心他们这些人会走不过考验,他们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最后。 莫副院长曾说过规则是过了雪地才能出手交战,所以没有人会担心背后被人偷袭,谁先走过雪地,谁就能抢占先机。 唐椿在雪地里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他没有觉得辛苦,但是也没有轻松。他并非如别的参赛选手那般拼命的奔跑,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与唐椿一路的人很多,北离王朝的书生有一个,雪山宗的弟子有一个………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物寺的小和尚也在。 小和尚法号清远,是明山的师弟,也是方丈的弟子。 他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袈裟,他知道这是因为参加潜龙试师兄特地带来的,穿起来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不过既然是佛门子弟,自然也不在乎这些感受。 进永安城参赛之前,师兄交代了他很多事情,其中在他看来最难受的一点就是告诉他此行修闭口禅。闭口禅便是不能说话,只能在心中领略禅意,所以直到结束他也不能说一句话。 但是其实他真的很想说话,他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师傅赐他法号就是让他谨记,在以后的修行中要改掉这番毛病,清静致远方能领略修成大道。 所以这一行直到现在,他看过永安城成雄伟的建筑,看过水云街那般美丽的景色,如今更是在紫杉园小世界里被风景所着迷,他很想赞美一番,或者找一个人交流一下,但是他不能,他只是低着头在走路。 唐椿自然看不出清远内心的挣扎,在他看来佛门弟子各自修行,虽然婵意斑驳,但却有无上法门,自然不容小视。 这个年轻僧人是第一个走进雪原的,而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做任何的改变,他的步伐一直都是那般缓慢,每一步的时间和距离都丝毫不差,这样的细节把握这般的性情,真的很是强大。 唐椿在后方跟随,如果他愿意,他可以随时走在最前方,然而他没有,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想看看佛门弟子究竟是如何行事的。 很少有人像唐椿这般无聊,像陆羽和欧阳落都走的很快,前边的试炼还不知道有多难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走过雪地,一步之遥的地方便是另一方世界。 稀疏的树林忽然茂密,枝头残留的也不再是白雪,而是金黄的银杏叶,仿若漫天流云落入了人间。 莫副院长说了规则,却没有详细解释比试的细节,山峰分为四个层次,每个层次代表的是什么或者有怎样的障碍没有人知道。 包括清风院的众人也不知道。 ........... 白久站在那金黄的银杏树下,眺望着里面的天地。 繁茂的金黄树叶互相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渔网将这里层层覆盖,又像是金云又像是烟火。树下也满是落叶,像是云彩飘落,困在凡尘。 没有人远远能看到这番景色,若是场地足够宽阔,有足够的空间驻足远眺,会发现这番景色极美,就像金色的瀑布一般。 这一次白久没有盲目的向前,他站在树下看了很长时间,阳光透过稀疏的银杏叶映在白久的脸上,竟有几分庄重圣洁。 银杏树叶的确是深秋,那么血秋又是什么 行血秋,杀戮成血 白久有些疑惑,他没有再次踏出那一步。 慢慢的,树林外聚集了很多人。 最先走上雪地的那些人,如今都已经走出,来到了各自的银杏树下。 众人抖了抖身上的白雪,目光转入林中,虽然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但眼神中的凝重却越发深邃。 天宇在树下想了很久,作为掌门唯一弟子,道家的书籍典藏他也是饱读于腹中。从最初进入小世界看到这座山时,他就想到了些什么,再看到山脚下的隆冬时,这个猜想便增进了几分。此时看到金黄的银杏树,那如云彩般的树叶便印证了他的猜想。 既然猜到了,他更不可能盲目的向前。 血秋作为四季中最充满杀机的一句话,天宇知道不会如先前那般简单。 更多的人看懂了这座山,更多的人想起了那一句话,更多的人从中明悟,也有更多的人停下脚步,开始沉默了起来。 身后的雪地里传来雪花酥酥的声音,那是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刘平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上和肩头都是残雪,手中的剑也出鞘了。 他走到一个树下,有些虚弱的靠在那里。 他看向白久,望向远处金黄的树林,心里很是惆怅。 从小在温暖湿润的南方生活,刘平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寒冷,如坠冰窟,如临深渊。 他望着白久,心想这难道就是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差异 雪地里传来了更多越来越近的嘈杂声,接着有三人从中走了出来,神色虽说疲惫,但也不至于如刘平一般靠在树上神态虚弱。 领头的是一位身材矮小的少年,他穿着黑色的长衫,应该是三月派的弟子。 三人走出,看到白久两人先是愣了一下。领头的矮小少年目光在白久身上扫过,在看他其身上穿着清风院的服装后,便不再停留,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刘平身上。 刘平深蓝色的衣衫的确显眼,从上面的大海波纹更能看到其出身。 南海剑派,一个与三月派一样是中洲一流宗门,但是与整座天下五洲比起来,却也只能是二流。 刘平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一边靠在树上喘气,一边看着远处的树林。 矮小的少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潜龙试的规矩,只要走过了雪原便可以争斗,如今既然已经到了树林外,自然可以发生任何事情。 三人慢慢走出了雪地,然后围了过去。 在白久看来,三人之中境界最好的也就是那位矮小少年,看样子隐约有入魄中期的实力,而他身后的那两位,最多也就是入魄初期。 三月派果然也只是二流宗门,即便来参加潜龙试,挑选的弟子也如此名不经传。 刘平靠在树上正准备起身,忽然看到三人向自己围了过来,眉头微皱,不过很快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落雪。 三人围了过来,站在了三个方向,各自持剑,仿若一个阵法。 “三月派,能在中洲流传的唯一东西,便是他们三月剑阵。月有阴晴圆缺,剑阵却只需三人,但是你们三人就算磨合熟练,如今也只能达到入魄后期那般的实力。” 说话的人是白久。 领头的矮小少年看了白久一眼,眼神漂泊不定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恶意。如果在永安城得罪一个清风院的学生,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被白久揭穿身份后,三人也不再多言,直接拔剑,将刘平围了起来。 瘦小少年故意将语气压的很冷,然后说道:“要么好好退出,要么抬着出去。” 刘平眉头微挑。 白久问道:“需要帮忙” 刘平笑着摇了摇头,接着拔剑。 如海浪一般的湛蓝色光芒,瞬间便充斥了林下众人,与那金色的林中烟火遥遥呼应。 “似乎是被看扁了。” 有风吹来,白久闻到了一丝咸味。 风雪因为磅礴的海浪被迫向两边吹去,雪地里出现了一条平整的直线。裸露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像是新生的婴儿一样。但是它却不是完整的,在那直线的中间处,不偏不倚还有一道直线,那是剑痕。 这个场景看起来很奇怪也很有规则,雪地里还有没有走出的学生,他们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神色惊讶不已。 白久没有回头去看,但是手已经扶在了剑上。 刀光剑影没有刀光。 侠义情怀实则群殴。 但是这场战斗根本不用去看也知道谁会赢。 雪地里躺下了一个,拉拢着很长的雪线。 老树下倒下了一个,满树的金黄纷纷震落。 刘平举着剑放在矮小少年的脖子上。 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咚的一声闷响。 三名三月派的弟子全部昏倒了过去。 其中一名实力较弱的弟子受到了剑伤。 刘平把剑收了回去,然后向前站在了白久的身旁。 这个时间很短,后面的令人惊讶的东西有很多。 这就可以战斗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强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四章,血秋心变 “中州南海剑派,刘平。”刘平举剑过胸前,相敬如宾。 “清风院,白久。” 白久回礼,长剑夜游湛若秋水。 刘平有些惊讶,他认真的审视了眼前这位少年,说道:“原来你就是白久。” 白久不知道这句话何去何从,但总觉得有几分熟悉,有些疑惑。 刘平说道:“清风院入院第一,文举第一,听夜宴最后一夜辩论胜道门天宇。最近这段时间,你是真的很出名。” 白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传闻你进入清风院之前不会修行”刘平问道。 白久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刘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修行至今不到一年时间,竟然都有如此修为,走过雪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丝毫看不出白久有丝毫的辛苦。 “方才多谢你的提醒。”刘平说道。 白久说道:“南海剑派与三月派一直不慎交往,你作为大弟子,怎么会不清楚三月派的门路” 刘平既然已经报出了家门,那么自然是与探花榜上的是一个人。 “南海剑派最卓越的年轻弟子,探花榜第二十一。” 这次轮到刘平微笑一声,没有说话。 白久说道:“麻烦事情解决了” 刘平转头看了看身后,三月派的三人躺在雪地里已经昏了过去,一动也不动。 “似乎是解决了。” 话音方落,天空那朵厚重的云彩忽然亮起很明媚的光芒,接着无数道光线从里面射出,分散开来落到了山下的各个地方。 其中有一道光落在了白久这里的雪地中。 几位教务人员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们没有在意周围学生惊讶的目光,也没有听到有些学生诧异的质问,径直走到了三月派三名弟子身前,把他们放在担架上,然后抬着担架又消失离去。 在刘平走出雪地之时,整个四季山下有很多的人也走出了雪地。 这些人中,不乏有像刘平这样探花榜中人,也不乏有像三月派弟子那般人多势众之人,交手或多或少,胜负各自一方。 认输或者昏倒的参赛人员自然要被清场治疗,小世界的无上规则也在此时发挥的淋淋尽致。 雪地上的众人从方才的惊讶中醒悟了过来,转身想要去看已经走出雪地的白久刘平两人,却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 白久说了同游,两人便达成了一种共识。 银杏树叶金黄一片,两人走在这般茂密的林中,见不到别的更鲜艳的颜色,仿若在金云里面漫游。 潜龙试的规则如今是透明的,刘平自然也很清楚,他的衣衫一角其实有些破碎,拿剑的右手也有些不自然,即便是他面对三月派的三人也同样不是那般轻松,他没受伤,只是有些不小心。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路也从先前的平坦逐渐的弯曲起来,有弧度的山路出来了,从现在开始便是登山。 白久一直在想,同样的刘平也是。 两人自然不是各怀鬼胎,而是在考虑这第二试炼究竟是什么 血秋与这金黄的银杏叶究竟有何关系。 刘平有些疑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天齐四院与世界各地的宗门有什么区别” 白久想了想自己在学院所学所讲,还有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说道:“宗门教你修行,然后教你做人。学院教你做人,修行属于选修科目。” 刘平想到了自己从小在宗门生活,拜在师傅门下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师傅教导他时总是说一句话。 “这个世界以实力为尊不是吗” 这的确是一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谁比白久更懂这句话。 白久想了想,说道:“有些人有实力成了一个著名的散人,有些人有实力成了一方伟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营天下。” 这是一个很简单也很明了的现象,例子更是数不胜数。 当今天下最出名的散人自然是东风面,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当世最强,几乎战遍天下所有高手,无一负场。最后的结局,也是因为感叹世间无敌手飘摇而去,传闻去了南海仙界。 当今天下最著名的伟人自然是太祖皇帝,太祖皇帝在大唐分崩离析皇族正统断绝时,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先后击溃西离和北燕南下大军,解救天下于水火。虽说后期军队乏力,不得已将大唐部分疆土分割出去,但是如今的大虞,依旧是当今最强正统王朝。 潇洒活一生或者是成就一方霸业,如今看来是非对错,很是清楚。 刘平沉默了很长时间,他觉得白久说的很对,但也并非全对。 “太祖皇帝杀了很多的人。” 白久的脚步不可察觉的顿了一下。 刘平没有察觉,他继续说道:“大名白家被灭族,一直以仁义爱民著称的当今虞皇,如今也拿起了屠刀。” 白久不言。 “这个天下并不安定,这些年来南方的治安越来越乱,太多的修行者扰乱平民,很多时候朝廷的官员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更加需要我们这些宗门的人出手相救。” 刘平说这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他的神情不易察觉的变得恼怒起来。 白久的步伐不变,神情却已经开始阴晴不定。 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陈老爷子告诉过他,他也看的出来。白家的覆灭,太多的商贸被中断,王家的作为又全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 修行者失去了资源,老百姓没有了生活了方式,两者自然会起冲突。这些年来虽说朝廷一直在努力改变这些现状,但是依旧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 覆灭白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既然错误,为什么还要杀为什么! 白久觉得很愤怒,他觉得自己胸中有一团火,将要在这片树林里燃烧起来。 刘平说道:“四院一直讲究做人,却也依旧追求实力为尊。文科院的学生更是遍及整个大虞,民生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金黄的银杏树叶此时看起来别样耀眼,白久忽然觉得很难看了起来,刘平的话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锋利,就像他的剑一样即将出鞘。 ……… 小世界厚重那片云彩里一片安静。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声音。 四季山上,有更多的人进入了秋林里。 银杏树的落叶即便再深,金云即便再如何凝重,也丝毫无法遮挡云彩里的目光。 他们听不到,但却看的到。 他们很清楚那片林里,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血秋,就在每个参赛学生的心中,渐渐行成。 .......... 永安城很是热闹。 一缕金光,划破白云,落入街中。 临近晌午时辰,街道上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水云街的景色虽说没有晨时那般宛如仙境,但因建筑也是别具一格,很有特色。 游客们在欢快的玩耍,不时的望向那些高耸入云的阁楼指指点点,口中议论的大多是建筑的风格。 当地的居民也都忙碌了起来,老百姓是要生活的,他们工作斑砸却也各尽其职。他们有的走在路上,看着这些过往的游客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神色上流露的满是骄傲。 永安城是一座君子之城,民风淳朴礼节十足,没有人嘲笑那些乡下来的游客,也没有人会对这些人的嘈杂生出不满的神色。 恰恰相反他们很愿意有更多的人来,因为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人羡慕永安城,向往永安城,这样他们心中的那份骄傲会更加持久。 玉路在永安城内漫无目的的行走,完全凭心意而行,循着叫卖声便穿街过巷,看着风筝随意而走,走的有些渴了,便在巷口井畔借一瓢水,脚步一直没有停过。 这些看起来很是随意,实则在花锦看来巧合的有些奇妙。 每到一处,总会发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或者在一条隐晦的街上,有道观的出现。 永安城因为一些历史的缘故,没有延续香火的寺庙,唯一的一处旧址也是在紫杉园内大雁塔寺的遗址。这也可能是为什么,即便无物寺的僧人来到了永安城,也依旧只是在城外没有进城。 然而玉路来到永安城内,因为永安城虽说没有寺庙但却有很多道观。这些道观或大或小位列在永安城的各个地方,没有规律,也很是斑杂。 花锦一直再招待,带着玉路去了一个个道观,这期间除了指路之外,两人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在很幽静的一片街道里,两人从一间素朴的道观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春树已经布满青叶,还有新芽渐渐吐出,看起来新意十足。 花锦觉得有些累,也觉得气氛有些太沉默,他看着玉路的眼睛,忽然问道:“来看永安,还是潜龙试” 玉路说道:“三先生何出此言” 花锦认真的说道:“这也是师兄交代的。” 玉路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弟们在潜龙试上努力,作为师兄自然也不想让他们出事。最近这段时间永安城出了太多太多的事,就连你们存放在清风院的仙剑也发生了暴动,掌门怕事情有变,万一虞国君臣无法应对,我在这边也算是一个帮手。”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五章,各有所思 花锦神情严肃的说道:“这一届的潜龙试我大虞投入了太多太多,那方小世界更有武圣大人亲自坐镇,自然不会出任何事情。如今仙剑已经放在了皇宫,由皇族亲自看管,想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更何况我大虞都城便在这里,出了任何事情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们,我们也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说法。” 玉路说道:“小世界的问题我倒是不担心,只是仙剑如今太过不稳定。天齐四院院长合力筑成的剑鞘也破了,而且暴动的原因一直没有找到,这一点我想院长与各位先生应该更为清楚。如果虞皇还是当年的那个虞皇,掌门又何必传讯让我永安城走一遭城外的那个和尚又怎么会一直在那里枯坐竹山的意思是不欢迎吗” 花锦神色微凝,准备解释一番。 一道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我大虞是个开放的国度,从来欢迎任何人。” 说话的人是一位身着长衫的樵夫,这位樵夫眉眼宽厚,神态和蔼可亲,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短斧,背上背着满满一篓的青竹。 玉路看了一眼这位樵夫,双眼从他的身上扫过,他的长衫上还沾着竹叶,脚下的布鞋依旧沾着泥土,看来是刚刚下山而来。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客人也分好坏,好坏不也都是你们虞人定下的。” 这位樵夫神态淳朴的樵夫,放在世间任何位置都不会引人注意,但却让道门玉路敬重无比。 这样的人世间没有几个,这般的人世间只有一个,自然是凌门大师兄——柴乐。 花锦凝重的神色终于像被春雨淋过那般化开,他连忙伸手从那位樵夫的身后接下竹篓,说道:“师兄来的匆忙,这个竹篓我帮师兄带回山上,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柴乐同意,转身就走,三两步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柴乐望着离去的花锦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玉路说道:“师弟不懂事,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玉路不言,自然不会在意。 柴乐敛容静气,不失半分礼节,说道:“见过玉路先生。” 玉路认真回礼,说道:“你们师兄弟打招呼的方式一模一样。” 柴乐闻言笑而不语。 “传闻大先生被凌门院长教导每天在山中伐竹,规定也是一天一篓。我认为山野传闻终究是山野传闻,即便上一次与大先生在竹山脚相见,也觉得万般没有可能。今日相见,没想到传闻竟然是真的。” 柴乐微笑的说道:“我从小多病体弱,虽得老师医治病以不再,但是体弱的毛病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老师教导我伐山间的青竹,一般是为了自己,二般师命不可违。” 柴乐说完,又回一礼,说道:“有失远迎,还望先生多多包涵。” 玉路说道:“若不想包涵呢” 大虞的民风随唐而来,骄傲且风度。游客来此可能会在水云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遇到黑心商贩,或者当地的居民在远来的客人面前失了礼节,但是这般小事。主人一句招呼不周多多包涵,客人一句客套话大家都不会难堪,往来还是朋友。可是玉路偏偏没有这样做,他说不包涵那便是不愉快,他的不愉快或许会对整个永安城带来不愉快。 柴乐有些疑惑,认真的问道:“何出此言呢” 玉路望了一眼永安城中心处的那座高楼,说道:“春茶最好,不知可有大红袍” ……… 要想喝茶最好的地方自然是望鹤楼。 水云街与神武大道的交接处,位置也在北城,一户商家坐拥北城,与皇城遥遥相对,却也是整座永安城最高的那座楼。 没有人能捋清望鹤楼的历史,就像没有人知道这座永安城的历史一样。 这里什么茶都有,只要你想要,只要你出的起钱,永安大家喝的老百姓也能喝,皇公贵族喜欢喝的下里巴人也能喝。 俗世的事情柴乐真的很不擅长。 所以花锦临走的时候,给了柴乐一块腰牌。 只要是在永安城有牌面的地方,没有人会不认识这个腰牌。 望鹤楼真的很高,四面皆窗,春风绕梁。 凌门柴乐和道门柴乐两人坐在窗前,望着北城的方向。 玉路说大红袍,茶也就是大红袍。 望鹤楼的伙计,拿来的是上好的,也用的是大手笔泡茶。 温具、置茶、冲泡、倒茶、奉茶、品茶………… 步奏是很繁多的,柴乐看的很认真,他知道老师最喜欢喝茶,可是他却不常常下山,如今看到泡茶的步奏,觉得应当认真学习一番,以后服侍老师时,也不能失了礼节。 玉路看着杯中的大红袍逐渐转红,越发的鲜艳也越发的浓稠,眉头微皱隐约不喜。 他望着远处忽然说道:“以逆我道门修行路为比试的规则,你们这些虞人想出的规则,果然也是愚蠢的。” 柴乐看了一眼远处的北城,似乎猜到了玉路所言是什么。 道门讲究清净,修行之路更是以润泽万物结束,讲究的是真,也就是一个个真人。此届潜龙试比试的规则与道门的修行有之关联,却又截然相反。作为道门柴乐,百年之来道门最骄傲的真人。看到如此场景,自然很是不悦。 柴乐说道:“修行之路千百载,究竟哪一条是正道就连老师也不清楚。试炼也只是一部分,一场比试而已看的只是年轻人的心意,我凌门也很想知道,这些年轻人会如何应对。” ............ ............. 那片厚重的云彩可以看到小世界里发生的任何事情。 那些有名声望的大人物互相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修行之路如山泉小溪汇成滔滔江河,人生也是一样。 小溪会经过岔口,会经过山峰,会淌过泥土沙漠…家族关系,成长环境,年少经历……这些影响的东西太多太多。每个人不一样,所以每个人都有想法。 这些想法主观随大流,旁支都有自己的感悟。但是经历不同,思想也会不一样。这些不一样根深蒂固,这些不一样成了每个人特殊的性格,这些不一样有了对事情不同的看法和态度……这些不一样便是每个人的执念。 执念深深有多深执念偏执有多狠执念会有多可怕 从这些参赛者进入深秋树林的那一刻起。 血秋便开始了。 没有固定的起点,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没有固定的方式,因为每个人的执念不一样。 只有固定的结果,那便是安然无恙的走出。 一时间,金黄美丽的银杏叶看起来那般刺眼,如金云般的树木成了最不堪入目的秋阳。 萧条之意开始弥漫。 杀戮之意开始荡然。 ……… 有更多的学生进去了银杏树林,无论是结伴而行,或者是单独进去,每个人心中的那份执念都在不断的扩大。 从最开始的随意交谈,慢慢出现火药的味道,然后成了言语的针锋相对。 一时间银杏树林里传来了很多争吵的声音,面红耳赤的人很多,再接着便是刀光剑影了。 树林里变得很嘈杂。 白久停下了脚步,他侧目看向远处,不清楚这些嘈杂的声音是什么,只是觉得很烦。 刘平更烦,他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剑上,随时都可以出鞘。远处的嘈杂声让他心神不宁,他看着白久那平静的背影觉得很是不舒服。 他想拔剑,他很想找个人打一架,他觉得的白久很出名,打一架应该不错。 所以他说道:“明明天下并不平静,读书人却一副天下盛世的样子,真的很虚伪。” “若是全天下都是如此,你们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用” 白久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去看刘平,因为他不用想也知道刘平此时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他怕他会冲动,他怕他会一剑砍了刘平一只手。 白久觉得他应该去一个地方。 无法破体而出的神识只能在身上周转,所以白久去了他体内的小世界。 雄伟的连绵的山脉中心,那片平原依旧辽阔无比,中间的那座湖清澈的湖水仿若透明,映着天空的倒影,竟然是一种颜色。 湖的中心处,那块瑰丽的青石很是显眼,白久的神魄就盘膝坐在那里。 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神魄白久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发现了不对劲。 在神魄的眉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点。 白久回想起从自己进入银杏树林的时候开始,一路走来除了与刘平之间的交谈,两人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挡。 血秋这个试炼中,名字最为凶险的试炼却如此平静。 简单,美丽,平静,平静的有些太过诡异,太过不对劲。 修行者看到自身小世界的情况,其实也从侧面反应了自身的情况。 神魄上的红点正在眉心处,说明白久的心神出了问题。 可是如今心神有什么问题 白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急躁过。 不平静,或者说是烦躁,这种情绪充斥着他的身体。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六章,仙人扶顶,万夫莫开 银杏树叶忽然躁动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威胁而愤怒的颤抖。 白久抬头望天,他伸出一只手,向着天空打了一拳。 如金云般的树叶纷纷下落,那些交织的树叶中间形成了一拳的空洞,天空也就此从空洞中显露了出来。 就如在水中潜行很久的人,呼吸到第一口空气的感觉。 白久望着那天空,心绪如沐春风,心中的那份烦躁刹那不再强烈。 他运转体内真气,纯净的真气在体内流转,将那仅剩的烦躁去除的干干净净。 他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刘平。 刘平的手一直在剑柄上摩擦,他很想拔出来,当他看到白久那番动作的时候,心里面竟隐约有几分期待,当白久转过身来,他觉得自己的剑快要出鞘了,所以他很兴奋。 白久望着刘平微微皱眉,他没有不喜,只是觉得疑惑而且凝重。 刘平的眼睛很红,白久从未看到过有人这般模样,摩拳擦掌,眼红涕泗流,像是脱离文化的野兽,像是输了眼红的赌徒。 白久没有出手,只是看着。刘平觉得很着急,所以他拔出了他的剑。 蓝色的长剑在银杏林中很是显眼,空气中隐约有海浪的波纹荡然出现。 “让我用剑斩了,也算了了一番心愿。” 说完,举剑便斩。 白久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平。刘平的剑从拔出的一刹那就已经输了,他的剑弱了无数分的气势,这急躁斩下的一剑更是破绽百出,没有丝毫的危险可言。 所以白久没有拔剑。 他望着将要落下的剑,侧一下身。 蓝色的长剑从白久的眼前滑落,白久伸出手,一掌拍在了刘平的头顶。 仙人扶我顶。 白久的体内,小世界湖泊最为纯净的真气运转开来,湖水荡漾,流入白久的经脉,接着顺着手掌,进入到了刘平的体内。 若是方才的白久如春风吹过。那么此时的刘平就如干燥的大地被春雨洗过一般。 刹那间所有的阴霾被驱散,所有的怒火被掩埋,刘平眼里的红色也逐渐消散,恢复了清明。 哇! 刘平大吼一声,极速向后退去,接着狠狠的撞在了一颗银杏树下,将树叶震的簌簌掉落。 他的眼神惊恐无比,脸上全是汗珠,只是一刹那他的衣衫便全部被打湿了。 他望着白久,张口欲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害怕他惊恐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白久才说道:“感觉如何” 刘平摸了摸额头的汗珠,凝重的抱拳,对白久歉意道:“多谢白公子。” 南海剑派虽说只是中州临海的二流宗门,但是与剑宗一样修剑法的同时,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剑心。 谨守本心,做到极致。 天下所有修行派系,虽说教义不同,但若是回归本真都是大相径庭的。 刘平的剑心一直很稳,修行至今从未有过方才那般急躁鲁莽的心态。这很奇怪很不正常,自然也很可怕。这也是为什么刘平在清醒的一刹那急剧的后退,刹那冷汗便打湿了全身。 “四季为证,血秋从名字便可得知最为凶煞,是我掉以轻心了。” 刘平看向白久,在看到后者平静的表情后,佩服之色打心底油然而生。自己已经这般难堪,而白久则全然无事,更是解救他于水火之中,与之相比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难以启齿。 白久转身说道:“若是再觉烦躁,砍掉一些碍眼的树叶,看向天空静心就好了。” 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这次他有些急。 刘平羞愧难言,紧跟而去。 南海剑派当代弟子刘平,本命剑是名为蓝海的上品宝剑,探花榜中排名第二十一位,南海剑派的骄傲,同样也是大虞王朝的骄傲。 这样的年轻人天才之中也是上流的存在,但是即便如此,刘平还是在血秋中迷失了自己。 白久担心的正是这些。 这场潜移默化的血秋,究竟会有多少人迷失自己 他想来以唐椿学长的心性应该不会有问题,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静心,何况是读书百卷的唐椿。 陆羽辰的作为天择院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物,高傲的心性决定他不会受血秋的影响,而且应该是很快就能走出的那一个。 白久最担心的是两人,欧阳落和莫开。 欧阳落因为家族的关系,来清风院学习实则是她最后自由的时间,她虽说给外人的感觉冷漠,但实则心性是最不稳定的一个。家族的压力很可能在血秋中爆发,那份执念如果太重,终究会出大问题。 莫开接触江湖的时间太少,虽说有从深山老林磨炼而来的狠辣和坚定,但是接触的人太少。若是有人也如刘平那般迷失心性,很可能也会影响到他。 两人最有可能迷失在血秋中,然后受伤,甚至出局。 刘平不就知道白久在想些什么,如今白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谓是空前高涨,原先自身那般骄傲的心性已经不复存在,他现在保留的只有对后者的敬佩。 ……… 血秋说白了实则就是在每个人心中种下一颗执念的种子,然后浇水,灌溉,让它发芽让它生长,占据你的心智,最终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你的行为。 这是一步险棋,同样的也是一场很好的试炼。 在这期间,你可以做任何行为,说任何话。但是你隐藏最深的恶习很可能会被慢慢挖掘,从而击垮你的心智。 这很有可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性。 你的行为会被看到,即便再如何过分,再如何不堪,云朵上的人也不会在意或者出手干涉。 你的语言不会被听到,所以即便再如何大逆不道,再如何狂妄污秽,云朵上的人也不会听到。 所以血秋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恶言恶语不再少数,留血也变的很寻常。 云朵上的人都在看着。 天齐四院的学生与东洲诸派的弟子之间出现了一场混战,从言语争夺慢慢转化成了拔剑相向,受伤倒下的人有很多,即便站起来也没有再走下去的力气。 雪山宗那位弟子叫赵乾,探花榜中排名第七,可谓当今天才中的头名人物。他的心性不知道有没有迷失,但是他一路上伤了很多人。 道门性格孤僻的路鸣泽也出了问题,一向有问题的他,终究也难从中走出自己的心魔。他的剑出的很少,但是只要有人拦路,就会有人流血就会有人受很重的伤。 光鲜的书生露出了虚伪直言不讳,世外高人般的道士如疯了一般癫狂,年轻的军人没有了规则眼睛早已经血红一片………潜龙试如此宏大的比试,逐渐变成了如斗兽场一般。 二皇子终究也是皇家出身,看到如此一番景象实在无法做到平心静气,他捏了捏眉头,有些不喜,略显愤怒。他怕这场试炼会毁去太多大虞才子的心智,若到时江山归他,这些才子却迷失自己,将是一件巨大的灾害。 一个君王,有什么事情能比江郎才尽无人可用还要可怕呢 他的目光在前方的那群人周围扫过,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都很平静。他最终忍不住目光看向了自己身旁的老人,老人的双目仿若透着精光,老来依旧清明,丝毫没有浑浊的意思。 二皇子的眼神中有愤怒有不解,作为大虞朝皇子,作为天齐四院学生,他也是民众口中最为勤奋饱读诗书的那个人。 他的目光与武圣大人相遇了。 然后他愣了一下,眼神中的愤怒和不解逐渐消散。 武圣大人不怒自威,眼神深处如瀚海波涛。可是如今这双透漏着精光与威严的眼中只有仁慈,还有对于学生对于晚辈的深深失望和遗憾。 二皇子不敢再看,他低下了头看起了桌上的茶杯。 茶是好茶,入口更是温润香醇。然而茶的制作工序却是极为麻烦,煮泡的过程更是繁杂细致,但是也只有这样方才能韵出茶的口感。 茶如此,人亦然。二皇子忽然觉得很羞愧,他自以为他读了很多书,更是在紫杉园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文学与武法如今都在同辈人中是佼佼者的存在,然而今天武圣大人一个眼神便点醒了他,这般浮躁的心性不能再有了。 血秋的解法千万,终究有人不受影响平安走出,只是第一个走出的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天宇与唐椿是此届潜龙试境界最高的参赛者。道门本就讲清修,天宇又是掌门弟子,若是他也受到影响,那就太不正常了。唐椿也一样是这个道理,清风院莫副院长的徒弟,文科书院的头号书生,怎会如此心智不坚。 众人觉得率先走出的人会是,两人中的其中一位。 然而没想到的是,身穿清风院院服的白久第一个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位持剑的少年。 众人微惊,紫衫附院的院长和朱教练的眉头挑的极高,仿佛要飞了起来,眼里满是惊讶和质疑。 “南海剑派,刘平。”云朵上的大人觉得有些意外,说话的人是朱教练,很明显他的语气也有些惊讶。 莫副院长轻笑了一声,他的目光扫向周围的人们,满是欢喜和自豪。白久是清风院的学生,不管身世如何,能从这些天才中率先走出,就已经很值得骄傲。 在坐的大人物除了莫副院长外,都有些不自然,百花巷的老医师出声赞美了几句。 紫衫附院的院长皱着眉头,说道:“文试第一也就算了,修行之今日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问题” 众人安静了,众人没有回头,却都想知道武圣大人的反应。紫衫附院的院长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这些话其实一直在众人的心中,只是碍于竹山的意思没有说出来,今日挑明,这个问题也就逞上了排面,不得不引起怀疑。 莫副院长面露不喜却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太清楚,圣人不言,他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武圣大人敲了敲椅子没有说话,倒是二皇子开口说道:“等到结束了,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众人不言,不知如何回复,那便是默认这件事。 血秋的主考官说道:“白久不是第一,刘平也不是第二,天宇与唐椿也不是第三和第四。” 紫衫附院的院长微微皱眉,说道:“规矩难道不一样” 血秋主考官说道:“有人用的时间更早。” 众人恍然大悟,方才的一番交谈,竟然连规矩都疏忽到了脑后,急忙问道:“那是谁” “武试的第一名,那个来自深山老林的莽夫。” 紫衫附院院长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那名主考官更是不了察觉的看了朱教练一眼。 朱教练没有看他,也没有看紫衫附院的院长,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随意的说道:“万夫莫开,诸位见笑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七章,盛夏林海 云彩上的大人物自然知道紫衫附院与天择院的恩怨,这场小辈的恩怨随莫开而来,有趣的是今日小辈的前辈都在场。 朱教练越是得意,说的话越是谦虚,在场的人就越是觉的好笑,而紫衫附院的副院长脸色越是难看。 他望着脸色不变的朱教练,沉声说道:“如此小辈,同门切磋都可以下这般重的手,若是任其成长那还了得。到时候刹师而行,看某些人是否还笑的出来。” 场间无人回话。 朱教练名叫朱弱,但并不证明他真的很弱,相反他是天择院最著名的教练。若非性格刚烈,不屑于那些弯弯绕绕,如今的职位何止教练这般。听到紫衫附院院长的讽刺,他沉声就准备骂回去,却在开口的瞬间,被旁边百花巷的老医师顶了顶胳膊。 武圣大人还在场,二皇子也在场,如果两人此时针锋相对实在是不合时宜。 所以朱教练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冷冷看了一眼紫衫附院的副院长。 不过多时,有更多的人从血秋中走了出来。 让众人再次诧异的事情发生了,与天宇一同走出来的人竟然不是唐椿与陆羽辰,而是来自佛宗的小和尚清远。 众人不由感叹,这个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小和尚,竟然也有如此心性,走出血秋的时间竟然能与天宇一样。佛宗弟子果真不同凡响,只是不知修为是何等境界此次潜龙试的意义比较特殊,当今天下道门佛宗齐聚,永安城内也不知有多少未见的高手,排面上的事情有人看管,暗地里,又不知是何种情况。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输了氛围,所以当白久率先走出时,所有人暗暗松了口气。就连最后得知莫开是第一,即便是里紫衫附院再如何不爽,那也是自家的事情。 在白久第一个走出血秋后,紫杉园门外的大屏风上,他的名字也就出现在了头名的位置。 与云朵上的大人物不同,民众们则是欢呼一片。屏风上第一位的名字一直都在改变,人们看到白久的名字后,欢呼的是那个人,也是那个人的身份。 从开始到现在,第一位的名字就没有确切过,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出现在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大虞的参赛者。 潜龙试如期举行,永安城游客人数达到了最高,氛围也是空前的热闹。即便是民众,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失了脸面,自家人第一总要比别人第一来的舒坦。 排面这种事情,放在现在看似无足轻重,实则也是大虞的一种习惯。 ……… 身处比试中的人们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排名如何,他们无需关心,因为一时的排名不能代表什么,比试还在继续。 那片金色的银杏林占据范围比隆冬要广一些,能抵抗身躯的寒冷僵硬,方可以能够接触心神的磨炼,如今两者都已过,那么面临的将会是另一个新的问题。 刘平从清醒过来后,就一直跟在白久的身后,这一路走来,两人途中不再迷失过,但却撞到过很多迷失的人。 白久没有出手,刘平出剑解决。 这些能在血秋中迷失自我的考生,大多数修为不高心智不坚,即便偶尔有入魄者,实力也已经大大下滑,远远不及刘平的身手。 所以在这位探花榜第二十一位少年强者的护法下,两人平安无事的走出了血秋。 走出落日金云,迎面而来一阵微凉的清风,让白久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眼前的景色也有了大大的改变,金色的光芒留在了身后,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实在是心情舒畅。 回首望银杏树林,血秋的凶煞果然不容小视,白久似乎能够闻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想起自己走出的原因,他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能从血秋中清醒,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心智有多坚定,而是因为他体内那不同寻常的小世界。 虽说白久从未见过别人的体内的小世界,但是他敢肯定,他的真气湖泊绝对与常人不同。 那些真气只要在白久的身上流淌,他都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清爽,也就是这份清爽把他拉出了血秋。 与柳洵师兄交谈提到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白久。他觉得很舒服,但也很别扭。他觉得有力量的感觉很好,但也对未知有些恐惧。 这些让白久的信念更加坚定了,他要去竹山。 若是潜龙试前半段是对修行者体质和心智的改变,即便不会修行的人,凭借强悍的体质和恐怖的心智也能走出。那么接下来的比试,才是对修行者真正的考验。 走出银杏林海,迎面而来的又是一片绿油油的林海。 无数棵粗壮的松树矗立天地间,挺拔的身躯朝天生长,像是一把把利剑一般直冲天际。 盛夏松林便是这般模样了。 松林之间的相隔很是开阔,但是松针之间的距离却很是密切,相互交错之间,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看起来别样的整齐。 紫杉园小世界的任何一片树林,都不像自然生长,即便是刻意为之,细节也是把握的太过完美。 若以文人墨客来说,这般景象的确充满着诗情画意。但是对参赛的学生来说,即便在平时也是喜欢赋诗作词,放在此时也觉得这树林就去刀山火海那般让人头疼。 览物之情不予言表,取决于个人的心态。 此届的潜龙试真的很有趣。 竹山与紫杉园插手出题,题目的来历是道门逆修之路。 隆冬血秋考自身体魄,心智心性。 盛夏和满春才是真正对修行者的考验。 这片松树林的广阔程度不亚于血秋,甚至有过,只要考生能够走过,便可以进去最后的满春,也就是对战的阶段。 问题是,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莫副院长在宣读规则时说的很清楚,松针会落,但是只要参赛者除了脚面之外的身上任何部位接触到一片,就算是失败,直接带出小世界。 不让松针沾身,那便用真气驱散就好了,只是一旦走进去,便不能停止,真气的雄厚程度也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项。 白久望着眼前的松树林,沉吟许久。 先是体魄心神再是修行能力,道门的逆修行之法便是试炼的门路。白久忽然觉得莫副院长的此番透题实则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因为试炼是如此,具体的内容依旧是规则定下的。对于年轻天才的试炼,看似简单实际上指向清晰,潜龙试果然是潜龙试。 走出血秋银杏树林,便到了山峰的半山腰处,这座山很高,半山腰的景色应该也很美丽,只是身前身后都是树林,根本没有空间眺望。 他摸了摸腰间的长剑,认真的思索起如何过林的办法。 不知何时有更多的人从林中走了出来。 他们当中很多人的状态都很不好,身体虚弱神情低迷,有的还带着伤。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跟别人交手,能从血秋中走出已经让他们心智和真气消耗的太多了,何况眼前还有一关,若是不抓紧时间修复很可能会被淘汰。 有人看向白久和王平,眼神中的神色跟当初刘平看白久很是相似。 他们如何做到的 他们为什么看起来毫不费力 ……… 刘平在人群中看到很多熟人,他们当中不乏有很多探花榜中的名字。若是平时,刘平定会十分警惕,可是如今对面看来已经自身难保,哪里还会为难他们,倒是刘平觉得这是一个出手的机会。 刘平的目光不善的从那些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一位书生身上。 这位书生身材略高,看起来很是消瘦。但是即便他看起来很是疲惫,也没有直接随意的坐在地上,而是十分正经的端坐,天然有一种读书人的气质。 刘平冷哼一声,心中虚伪两字一闪而过。他与那位书生不相识,但是却知道这个人,自然也知道他的来历。 来自离阳王朝山崖书院的书生,也就是自称离阳文圣,离荣子的弟子。 刘平知道,若是自己没有记错,这位身材偏高的书生应该叫季云樵,潜龙试中排名二十二位,刚好在他的后位。 而且刘平还知道一件事,因为欧阳落的关系,白久好像得罪了山崖书院不会修行的小师弟。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书生自然不会放过潜龙试这般好的机会,来帮他们师弟找回面子。 刘平觉的应该先下手为强,他向白久说明了自己的想法,重点提到了在潜龙试上冲突是必然的。 白久思索了片刻,微微蹙眉。 就如刘平说的那般,他与山崖书院那些人肯定会有摩擦,不过当他抬头看到天空中那片厚重的白云时,还是摇了摇头。 刘平不懂。 白久说道:“不耻。” 刘平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用出手,这件事我去做。”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有人在看,何况对一群书生出手实在难以启齿,清风院再怎么说也是书院,我们也丢不起这人。” 刘平想了一番,白久的身后有天齐四院有大虞王朝,而他的身后只有小小的南海剑派。 似乎是注意到了刘平不善的目光,原本静心恢复的书生把头抬了起来,也正好看到了刘平白久两人的交谈。 书生季云樵眉头微挑,神色却丝毫也不紧张,反而毫不掩饰的看向两人,目光中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看到季云樵这番模样,刘平轻笑一声。 此话的确有道理,的确也丢不起这人。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八章,夏蝉燥鸣 从林中走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逐渐吵闹。 很多人看向眼前的松树林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给伙伴,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不时有人看向白久与刘平,眼神复杂。 白久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问道:“你可以走过这片松林吗” 刘平思索了片刻,说道:“若是按规矩来,靠真气的浓厚程度从这里走出,应该没有问题。” 白久点了点头。 刘平想了一下,说道:“若白兄有些难度,我带着白兄也可以勉强通过。” 白久摆了摆手,说道:“不用。” 刘平说道:“既然如此,到时候白兄只管向前,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他的目光不易察觉的瞟了一眼周围,在那些人的眼中白久虽说最近有几分名气,但是修行不到一年的时间,修行资质再如何惊为天人也不可能有太高的成就。 自然也就成了这群人眼中最弱的那一个,也是最可以淘汰的那一个。 尤其是那位山崖书院书生,眼神不时在白久身上停留,不知何种意味。 白久视若无睹,也不再多言,说道:“走吧。” 两人在人群的面前,第一个走进了松林。 ……… 夏日烈阳当头,林中忽然有风。 笔直的松树秀与风中沙沙作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响起,听起来很是雀跃,宛如蝉鸣。 白久神色微凝,刘平更是直接拔剑,但是两人未停继续向前。 蝉鸣夏深,松林代表着盛夏有蝉自然很是正常。 那些蝉藏在树枝后,藏在茂密的松针间。 夏蝉雀跃,放肆的鸣叫。 林中的蝉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躁动,整齐的松针被震的沙沙作响,最后酥酥落下。 那些原本孱弱的松针在烈阳下渡上了一层金属光泽,刹那便成了尖利的钢针,仿若利箭一般从天而降。 白久伸手向天,一股浓厚的真气从他的掌心流出,刹那便在天空形成了一道屏障。 松针落下,撞击在屏障上仿若雨落油纸伞。 夏季雨急,在平静的池塘上可以泛起无数涟漪,但却穿不过油纸伞。 就像雨季绵长的永安城,油纸伞永远是雨具中卖的最好的。 刘平面露惊讶之色,这是他在今日第二次惊讶,而且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现在终于明白白久方才微笑摆手扬言不用的意思,并非是尴尬也并非是逞强,而是是真的不用。 一把无影的大伞撑在了两人的上空,耐你蝉声雀跃,耐你松针如箭,亦然不能进去。 刘平问道:“这样无事” 白久神色依然,略带笑意,随口说了一句话:“我要的是这潜龙试第一。” 刘平的身子微僵,但是很快平静。他收回长剑,神色坚定,眉头微挑,说道:“我助白兄登顶。” ........ 如利剑般刺天而上的是松树,如箭雨般凌厉而下的是松针,中间夹杂的便是夏季雀跃的蝉鸣。 然而那些松针看似十分恐怖,实则都是哄人的存在。看似如箭雨之滂沱,实则落在身上也只是如常人针刺中一般,不会有任何伤害。但是会有后果的,松针落身便是失败,这种失败也就代表着你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资格。 不动用法器,不用禁用药物,从如此广阔的松林里横穿过去本就很有难度,像白久这般直接用真气挡下松针的人,恐怕整个潜龙试也不会有第二个。那么接下来考验他们的,就是修行功法的精妙了。 大多数的参赛者,都绞尽脑汁思索如何走过这片树林,尤其是那些实力低下,侥幸走出血秋的人更是挠头跺脚。既然已经走出最凶险的试炼,谁都想能再走一步。 只有走过了盛夏的试炼在潜龙试上才会有成绩,才会有排名。不然你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的。这样的规则也促使了参赛者,不得不拿出自己真正的手段了。 便在此时,人群从中间让开了一条道,黄山谷的数名弟子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盲目的冲进林中,几番交谈之后,数人分开站立,唯一的女弟子站在中间处。每个人的位置都有特定的规矩,数人规矩的站立,便成了一个阵法。 正前方的黄山谷弟子先行一步。 一步落下,霎时整座松林都仿若为之一震。 松木整齐相对,横竖之间自有一些精妙所在,田格自成,纵横而出,如此便是一张棋盘。 世人皆知,黄山谷的医术举世闻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与其惊天医术相提并论的还有一术,那便是棋艺。 黄山谷众弟子摆成的阵法,就是从这棋艺中延伸出来的,一步落下,便是一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黄山谷弟子陆续前进,棋盘上的落子多了一些,棋意大增。 蝉鸣声中,他们便这般如此,潇洒落子,飘然而去。 人群中响起了众人羡慕的唏嘘声,黄山谷的棋艺世间无敌手,能把棋盘演绎成阵法当今世上恐怕少有第二个宗门可以做到。 紧随黄山谷弟子而去的是两名书生。 山崖书院的季云樵迟迟没有入林,在休息实则也是在等待。在白久刘平两人同时走入林中不久,一位更为年轻的书生从银杏林中探了出来。 他平静的走到季云樵的身边,没有后者那般古板,反而是随意的坐了下来。他的眉间没有丝毫疲惫,也没有丝毫燥意,很明显血秋之行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的年纪应该没有季云樵大,但是实力绝对有过之而不及。 季云樵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名年轻书生听完后,原本平静的神色不易察觉的的笑了笑。 他摇了摇头,说道:“君子不争,可惜这里是潜龙试。” 季云樵还想再说几句,年轻书生示意他停了下来,接着起身。 “走吧,别让小师弟等太久。” 在众参赛者的眼中,山崖书院是西离王朝中唯一可以与天齐四院相提并论的存在,那里的书生自然不凡。 果不其然,两人在众人的眼中同时走出,接着动用玄妙术法,林中仿若有诗文颂咏互达,潇洒而去。 不时的有更多的人决定走入林中,一名东洲风雨崖的弟子走入,手向天空伸张,仿若街头算卦道士一般轻声念叨,不多时竟然有风吹来。 微风渐大,将他本人层层包裹,松针还未从树上完全脱落,便被那层狂风带了下来,直接吹向了别处。 “要么是真气雄厚的变态,要么是阵法强大的天才,这下倒好了,又出了一个功法强大的人!如此要我们这些人怎么办”说话的是一名倒山派的弟子,倒山派修行主要是体术,主体功法也是名为倒山的棍法,对于盛夏这般试炼,可以说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许多功法相同的人表示同意这句话,接着异样的声音越来越多。终于有一人抬头望天,朝着那片厚重的云彩使劲喊道:“这不公平。” “那你就直接认输!” 云彩中的回复没有丝毫的情绪,有意思的是,说话的人不是莫副院长,而是脾气本就火爆的朱教练。 那名参赛者很明显没想到云彩中会有话传出,忽然间失了一些底气,但是依旧没有沉默,喊到:“各派修行功法不同,这样明显是偏袒。” 他这样一句话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朱教练不耐烦的说道:“你觉得不公平那你在白树林和黄树林的时候怎么不说,既然那时候不说,那么就永远不要再说。” 白树林是隆冬之寒,黄树林也是血秋,这是先前的两个考验,主要就是体魄和心神。这样的试炼,偏袒的一方很明显是修行体术的那些人。 那名参赛者听后一时间竟失了所有底气,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服,想要继续喊出声音。 朱教练怒道:“再敢挑衅规矩,我不妨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公平!” 众人一时间瑟瑟无言。 ………… 陆羽望白云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心想朱教练的性情本就如此,这些人真的是自找麻烦。 他看了看前方的山路,松树林连绵不绝好像永远不会有尽头。但是他没有丝毫的担忧,他脸上的忧虑出现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因为前方的两人。 天宇和梁鸣泽在陆羽的前边。 他知道走出这片树林便是最后的试炼,到时候就真的要直接面对天宇和梁鸣泽两人,这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道门道子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梁鸣泽,试炼开始时他不知默念了多少次,没想到的是他遇到的不仅是梁鸣泽,天宇竟然也在场。 让人惊叹的是,他们三人过林的办法都是剑势,如此剑法境界不得不让人重视,因为如此陆羽更是被云彩上的众人夸赞。 ……… 欧阳落在松林里。 她的身后,一轮半月遥遥相随。 皎洁的月光将地面照的很是显眼,如白色的沙土一般。 欧阳家的剑法独到一处,一轮明月便可以无视所有,区区松针根本无可奈何。这一切都很轻松,但是欧阳落却眉头微皱,神色有几分凝重。 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很多的人,这些人中探花榜上比他位置靠前的就有两位,雪山宗的赵乾和莫开。 而此时走在他前方的那个人就是莫开,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七十九章,松林 即便白久不说,欧阳落也能感觉到莫开有一些奇怪。 以白久的说法,在竹山上他与莫开成为了朋友,并且在一些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欧阳落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白久的秘密很多,但是她确定这件事不会瞒她。 从山脚到如今走过一半的山峰,从试炼的第一层到现在的第三层,欧阳落与莫开的距离仿佛一直都是这样,刻意的保持,刻意的不言,着实让人有些难以猜测。 欧阳落的性格本就清冷,放在平时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可有可无的无聊事,只是莫开与白久相识,所以他才会有所猜想。 松林里夏蝉斯斯鸣叫,松针的脱落没有止境,那些茂密的松树宛若绿色林海,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天空一片湛蓝,一片白云在在此时显得格外违和,像水云街角小摊贩卖的棉花糖一般。 小的时候欧阳落很喜欢街角的小吃,那时候与欧阳家的老太君一起,奶奶的目光充满着慈祥,日子也总是充满着欢声笑语。 想到这些欧阳落苦涩的一笑,原来在大家族里生存,为了家族的利益,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她忽然间很想自己的大哥,因为大哥的判断总是正确。 还有白久,那个看起来很愁苦但却很自信的少年。 不知是因为棉花糖,还是少年的面容欧阳落苦涩收起,婉转一笑,少女动人。 忽然间的,原本寻常的松针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扰了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雀跃的蝉鸣也在此时忽然有了转变,鸣叫声也霎时凄厉。 欧阳落的思绪被打扰,黛眉轻蹙,转头望去。 天空渐白,半空中更是有些许的白色在缓缓凝结,与那朵白云相比,这些白更近,仿若可以伸手触碰。 空气微寒,盛夏的燥热竟然被强行压下去了几分。 白色渐至,转瞬到来。 此时欧阳落才发现原来那些是松针,只是上面多了一层白色的霜。 白霜覆盖,松针成雪,仿若漫天白色的冰雨,花落人间。 欧阳落神色凝重,秀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身后的那轮弯月更是光芒皎洁,一道淡淡的剑光便随之而上。 天空是白的,地面更是白的,所以天地皆白,唯有中间的松树躯干还保留着些许的黑色。 啪啪啪! 一轮弯月在天,冰针触之即碎,绿色的松针与白色的霜雪被迫分开,毫无规则的向四周落去,天地间多了一种颜色,雪白的有些清丽。 欧阳落本就有一种清冷的美,如今被这般稀少的月下霜雪映衬更添几分高傲,整个人看起来动人心魄。 这个场景有人看到,也有人这样认为。 “果然美得不可方物。” 一位白衣少年从林中走了出来,他白衣胜雪,在林中看起来格外显眼。但是他的皮肤却是略黑,看起来就有几分不配。他一身文士打扮,看起来温文儒雅,但言行举止却并不相符。 他的头顶有三朵白色梅花悬浮,透露着强大的光芒,将天空中的松针尽数遮挡。 他缓缓走到欧阳落的面前,神色恭敬,眼神却是透漏着笑意,轻声说道:“在下赵乾,见过欧阳姑娘。” 欧阳落清冷的双眼在他身上扫过,淡淡的说道:“雪山宗的赵乾” 赵乾有些惊讶,问道:“欧阳姑娘听说过我” 欧阳落冷冷一笑,说道:“雪山宗著名的采花大盗。” 赵乾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才多大,哪有那般手段。我只是喜欢看漂亮的姑娘,说一些喜欢说的话。” 欧阳落说道:“所以你喜欢说的话,就是对女孩子的夸赞” 赵乾笑道:“遇到好看的自然要夸一夸,还有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欧阳落不想再说话,便继续向前走去。 赵乾立刻赶上,与欧阳落并肩而行。 松林里的试炼是不会停的,所以赵乾伸手向前,白色的梅花高速旋转,将欧阳落也笼罩进去。 欧阳落扫了一眼那白色的梅花,他知道这并不是法宝,而是雪山宗最为著名的修行功法,梅派三花。 桃花榜中赵乾的的排名在第七位,比欧阳落还要高,更是在陆羽辰的前面。 但是谁都知道这位雪山宗的当代宝贝与世不争,性情开朗喜欢读书想法也是十分奇异。而且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雪山宗最强也是最难的功法,梅派三花。他是历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修行者,也是最为成功的一位。 赵乾歉意道:“方才那般举动没有惹恼姑娘吧如果有冒犯,我在这里认真的道歉。” 说完,赵乾向前一步郑重的弯腰鞠躬。 欧阳落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潜龙试。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理解。” 此次潜龙试,雪山宗能够派弟子前来,实则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因为雪山宗远在北燕,偏居一隅,无数年间中洲的动荡,都与之没有任何关系,更不用说宗门宝物的遗失了。 赵乾问道:“若是姑娘此话是真,那么刚才为什么不借机对我出手” 刚才赵乾在鞠躬,身子在欧阳落的前边,脖子在下,只要欧阳落出手,赵乾就没有机会了。 欧阳落淡淡的看了赵乾一眼,说道:“不耻。” 松林虽说代表盛夏,却没有真实的那般燥热,甚至不时有微风吹来带着些许的凉意,隐隐有清爽的感觉。只有那从未停歇的松针,还有雀跃的蝉鸣,无时无刻提醒着盛夏的存在。 天并不热,赵乾的脸却红了,他忽然觉得很是尴尬。欧阳落说不耻,他自然明白这当中的意思。 赵乾伸手向前随意的一抓,一把半空的霜雪便出现在了手心里,他赶紧抿了抿脸,让自己火热的脸冷静了一番。 这位雪山宗的当代宝贝其实很少与人交流的。 他想要解释一番,所以说道:“来永安城这几日我一直住在清风院附近,第一是这里最为清净,第二也是想感受一下文科书院的氛围。清风院果然名不虚传,当为天下第一书院。进院游玩时,我听到过很多传闻,比如博学的唐椿,比如惊艳的新人白久,比如藏书楼里的典藏......当然还有一个最有趣的。” 他望着欧阳落的侧脸,继续说道:“有一个年轻的学生说冬天的时候,看到你跟白久在桥上观雪,当时雪落,那位学生描述的是美不胜收。” 欧阳落望着远处一言不发,这些赞美在她看来都太过寻常,没有新意。 赵乾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所以我就很好奇会有多美,姑娘本来就是极美的,如果配上雪呢” “如今看来,云想衣裳花想容,花成雪,自然没有办法表达。” 欧阳落听后轻轻一笑,她不是笑赵乾的夸赞,而是笑他说话的方式。听这些话的人若是寻常的大家闺秀或者适龄女子,或者还真会觉得有几分意思。 赵乾觉得欧阳落这随意的一笑绝美,真有传闻中的那般,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欧阳落没有看赵乾,自然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她想了一下,说道:“你真的很会说话。” 赵乾听后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或许用在这里也挺合适,他整了整衣衫,一改方才的随意,说道:“我虽不是清风院的学生,但这段时间也经常在院中书楼读书。有话曾说:此身原本不知愁,最怕万一见温柔。” .......... 烈阳当头,白云悠悠。 事实证明潜龙试每一道环节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考验的东西也完全依照修行者的修行之路,有道理更有意义。 松林里并没有时间限制,其实也并不需要。一旦参赛者走进树林,松针与蝉鸣就不会停下,每一个人都想尽快的走出去,若是拖得时间太久,体内的真气也总有耗空的时候,人也总有累的时候。 隆冬与血秋是有时间限制的,有人会因为寒冷身体僵硬在雪地里走不出来,也有人会在血秋里迷失自己找不到出来的路。 当山顶的第一声钟声悠然响起时,也就代表着隆冬试炼的人已经挑战失败。 当山顶的第二声钟声轻荡开来时,血秋里的人也成为了失败者。 这些人中不乏有探花榜中人,那些修行境界高深却体弱者,博览群书但却心志不坚者………种种的原因,也注定这些所谓的天才不可能走的太远。 潜龙试的目的就是这样,身体是一切的开始,心志是做事的前提,只有这些存在了,才能更好的做下面的事情。 人与人之间的比较,或许真的是从一开始就输了,人是公平的,人也是不公平的,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所谓的绝对公平,这个人间都从来不公平。 潜龙试表达的意义真的有很多,博览群书者在试炼里看到的就是一本书,每一场试炼就是一个章节,表达的也是人生的各个阶段,撰写的也是人的成长之路。 成功的人千篇一律,无聊的人各有各的无聊。 一个人的成长之路,本就是一本书。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章,满春青灌 松林外早有人在等待,包括主考官在内的三十六位考官都在场。 他们均匀分布在松林外的各个地方,身后则是一片整齐的冬青灌木林。 代表天择院参赛,却没有身穿天择院院服的莫开率先从林中走出。 他神情漠然眼神冷淡,普通的衣衫在历经三场试炼后早已破旧不堪,很明显在林中他也受到了别人的骚扰,不过看来问题应该不大。 紧接着走出的人是道门天宇与梁鸣泽两位师兄弟,他们的身后紧跟而来的是天择院的骄傲,陆羽公子。三人看起来都很是轻松,很明显这些试炼根本构不成威胁。 接着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从林里走了出来。 让人奇怪的是,欧阳落走出后在场的众人都流露出疑惑的眼神。因为她并非一个人,而是与人同行。众人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那个人不是清风院的学生,也不是白久,反而是雪山宗的赵乾。 赵乾迎着众人的目光,眉头微挑,说道:“羡慕” 还未等众人作何回复,便被一道声音阻止。 林中响起了一串佛音,像是一个人在高声酣唱,又像一个人在低声轻吟,一身整洁袈裟的清远僧人走了出来。这时候人们才发现,无物寺的小和尚并没有说话,声音是从他的身后传来的,那是一座光芒四射的佛家法身。 唐椿在他的身后,神情肃然,他跟随清远走了一路,他看得到从始至终这位小和尚都没有出手,他身后的佛家法身做了他该做的一切,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个无物寺的小僧人境界有多高,传说中的佛宗果然不同凡响。 ………… 白久收回了体内的真气,像是随手合上了一把大伞,林中的蝉鸣渐渐远去,一阵清爽的风拂了过来。 听了教官的解释,这最后一场试炼是要等人的,只有松林中的人要么淘汰要么走出,全部清空的时候才可以参加。 白久没有觉得不妥,倒是刘平觉得有几分不公平,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白久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说道:“规则一定会让我们满意,这点你不用考虑。” 刘平想了一下,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将嘴里的话憋了回去,坐在一边调节体内的真气。 不断的有人走出,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山崖书院的学生出来了,黄山谷的弟子出来了………… 众人无言,相视等待。 季云樵低头在那位书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的目光同时看了一眼白久的方向,略有深意。 看着季云樵不善的目光,刘平带着笑意迎了过去,他嘴角轻撇,歪着笑脸,显得很是不屑。 季云樵似乎是懒的跟他计较,低声说了什么,就把头转了过去。 刘平笑道:“看来这个季云樵是真的找死” 白久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刘平说道:“败类的书生,竟然骂我。” 白久看了看季云樵又看了看刘平脸上那不屑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你表情太张扬。” 刘平说道:“我早就看他不爽了,那时候山崖书院大声谴责我们这些小宗门败坏民风,属这个季云樵叫的最狠,一副欠抽的样子。” 白久不知道这件事,所以问道:“为什么” 刘平解释道:“每个宗门都有所属的商业,这几年因为一些原因任何生意都不好做,自然民众有些不满,说我们这些小宗门从中搞鬼,关于这些山崖书院仗着天高皇帝远,还写了文章评击我们。” 白久知道这当中的原因,所以不想多说些什么。 刘平一直都很好奇白久与山崖书院的恩怨,所以轻声的问道:“你与他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白久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刘平听后咧嘴一笑,说道:“虽说现在白家落寞,欧阳家成了新的四大家族之一,但是与别的三家比起来属实还是差了不少的距离。尤其是钟家身在离阳,包揽整个王朝的生意,自然底蕴深厚。欧阳家想用欧阳落与钟家结亲,那个不会修行的钟天明也喜欢欧阳落。现在欧阳落总是跟你在一块,钟天明在有修养也会觉得不舒服,他们这些山崖书院的师兄弟也会趁机向你报复,出一口气。” 白久转头看了看那两位山崖书院的书生,问道:“季云樵身边的那一位是谁” 刘平说道:“探花榜第六,晴川。” 白久说道:“你与他谁强” 刘平有些无奈,说道:“自然是他强,而且他应该比梁鸣泽和王景都要强。” 白久说道:“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平听后,一改方才的散漫,神色凝重的说道:“白兄可要小心了,听说晴川一个月前就可以突破神缺,只是他想趁着潜龙试磨练自己,使自己能够完美神缺,所以压制着境界。能够抵挡修为境界的诱惑,这般心性的人真的很可怕。” “离阳的唯一一间书院,院长离荣子更是被称为离阳文圣。这样的地方,本来就是一个可怕的地方。”白久说的可怕,自然不是字面上的可怕,而是对那方书院的重视。 刘平说道:“再如何可怕,比起你们天齐四院比起你们凌门紫杉园,就有一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了。” 白久笑了笑,不置可否。不管山崖书院这几年再如何的闪耀,终究是星辰无法撼动皓月,比起天齐四院不管是实力还是在人间的声誉都是不可比及的存在。 黄山谷的弟子坐在林外的一处地方,众人围着那唯一的一位女弟子在商议着什么,刘平边看边用手摸了摸下巴,忽然说道:“要说你们四院最了不起的还是百花巷。” 白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位女弟子长的的确不错,在他看来虽不及欧阳落,但也有一种独到的美,所以他说道:“好与不好,哪里可以分辨呢” 刘平挑了挑眉,鼻子抽动了一下,说道:“女子学院自然是颜值最为关键。” 白久说道:“看来你这心志还是不太坚定。” 刘平咧嘴一笑,说道:“人生在世吧,图个潇洒自在,我一个学剑的自然没有你们读书人心志坚定。再说了白兄有欧阳落,自然看不上这些凡夫俗子。” 白久淡淡的说道:“你这个眼神太灼烈了。” 黄山谷的弟子有好多注意到了刘平,发现后者的目光里的灼热根本毫不掩饰,尤其是那歪嘴的笑容更是让人憎恶。众人的心也渐渐冷冽了起来,回望去的目光渐渐不善。 刘平自然看到了那些人的目光,但是他丝毫的没有在意,悠悠的说道:“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黄山谷那些人算的了什么,季云樵早就灭了我好几次了,只可惜啊。” 刘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就喜欢这些人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他毫不掩饰在意周围的目光,开怀大笑了起来。 白久不想与他争辩什么,而且如果继续说下去,若被人误会他也是同谋,倒也真的是失了脸面,所以他自然的把头别了过去。 刘平也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去看,完全没有理会黄山谷那些人不善的眼光。 ………… 不知过了多久,山顶处又传来了悠悠的钟声,这次的钟声比较前两次的要清晰很多,传入参赛者的耳朵,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主考官传话,大意是所有考官可以说明规则了,然后可以进行接下来最后的试炼。 青色灌木林外的众人自觉的聚集起来,开始认真的听众考官们诉说规则。 直到听完了规则,众人才知道,原来最后的一场试炼,就是比试。 考官身后的青色灌木林有无数个入口,每一个参赛者只能从一个入口进去,你不用担心迷路,因为你只要选择进入,那么路只有一条,一直通向山顶。 有人提出疑问,那比试在哪里呢难道是在山顶的地方吗 考官说道:“二进制明白吗” 众人点头。 考官继续说道:“从你进入开始,岔口也会一个又一个的合并,直到山顶的地方走出来的只能是四个人,然后进行最后的决赛。” 岔口不断的合并,也就意味着会有两个人会遇到一起,然后交手胜利者走出,然后再遇到。以此类推,层层而上,直到最后的四人走出青色灌木林。 有参赛者发现了一个疑点,试炼的地点是从在潜龙试开始之前就已经设计出来的,那时候没有人知道会有多少参赛者,也没有知道从最初的试炼中走出的人有多少。这片广茂的灌木林有很多入口,但是走到如今的参赛者却没有那么多,所以即便你进入青色灌木林的岔口,也不一定会遇到人。那样的话,就可以毫无代价走到下一个岔口。 似乎是看出了参赛者的疑惑,主考官正言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一章,少年郎 众人无言,开始着手准备。 考官们讲完了规则,参赛者也各自提出疑问然后解决,主考官最后声明了一点,那就是一个入口只能进入一个人。 考官说道:“现在开始挑选入口。” 二十几名考生散开,顺着青色灌木丛的边缘开始挑选入口。这最后的试炼,生机满春的青色灌木林占地面积是最广的,它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山体,像海一样广茂,只能看到山顶远远的插入云间。 无法看到山顶自然也无法很好的选择入口,而且也根本不用选择,因为里面是一条条岔路口,不确定性太多太多。 季云樵看了看青色灌木林提问道:“是不是这些岔口能够碰到任何人” 那个考官说道:“详细一下。” 山崖书院的季云樵继续说道:“从试炼开始,参赛者上山的位置就不同。比如我们现在在南方,若是进去里面,是不是会在插口遇到别的方向的人” 那名考官想了一下,说道:“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 这个问题实则是可有可无的问题,对于规则与大体并没有什么影响,季云樵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很明显是在针对某人。 他的目光一直在白久与刘平这里,意思自然很清楚。 刘平用手顶了顶白久,说道:“你当时说不耻,现在我真的是明白的清清楚楚。” 白久心想这些人心里想的真多,摇头也不予理会。 刘平说道:“我是没有信心进入这潜龙试第一名,但是我刘某人保证,一定往上走的更高一些,帮你多解决一些棘手的人。” 白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也没有信心啊,但是我更没有退路。” 刘平说道:“千万不要受太重的伤,影响以后得修行。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啊,我尽力但是我可不会拼命。修行之路修远,潜龙试也只是很小的一个插曲,没必要把自己的前途毁在这里。” 白久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漫漫修行路总有要拼命的时候,潜龙试就是我的这个时候。” 刘平眼神怀疑的看着白久,像是在看一个怪人,说道:“能进大虞宝库,或者是可以进入竹山的机会,真的有那么重要” 白久说道:“命运不一样吧,承担的也不一样。” 刘平伸手拍了拍白久的肩膀,笑道:“我现在对你的身世有所猜测了,我想你绝不可能那么简单,不妨结束后我们喝一杯酒” 白久笑道:“若是能够潜龙试第一,自然把酒言欢,若是不能,坟头多洒一点也还可以。” 刘平身子一僵,嘴角抽搐道:“你真是个疯子!” 白久想起了一句话,说道:“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不疯魔不成活!” 就如山崖书院季云樵所说的那样,他们现在位于山的南边,那么自然也有别的方位的人。 主考官所下达的指令是全部考官讲述规则,然后可以开始比赛。 规矩是一样的,那么对于考生而言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大部分的考生们都没有犹豫再三,各自选择较近的入口,既然没有迷路这一说,那么自然也不用刻意的选择,岔口错综复杂,谁也没办法猜到会遇见谁,所以只好凭运气了。 黄山谷的大师姐对众师弟交代了些什么,大致就是不可强来,如果受伤就认输,这样一些关切的话。 山崖书院的书生没有直接进入,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白久与刘平两人,他们的目标一直都很清晰。 白久与刘平两人没有在意那两位书生的目光,互相道了一声平安,然后同时进去了较近的一个入口,各自命运也在此时完全交给了青色灌木丛。 整个盛夏试炼都是这般模样,青色灌木丛慢慢将全部的考生接纳。 只有三个人不一样。 天宇站在林外,唐椿与清远也在林外,三人驻足观望着青色灌木林,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个别的考生发现,庞大的灌木林里忽然多了三道奇怪的气息,众人面露疑惑。不久有个别入魄巅峰的考生从中清醒了过来,他们发现这三股气息与自己查看小世界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莫非这就是神识 从入魄到神缺,明显的跳跃就是神识可以破体而出,这些平时用来自观体内小世界的神识,如今可以用来探查周围数方圆的一切东西。 当然神识覆盖的范围,也就代表神缺境界的强弱,完美神缺与普通神缺,神识的强弱也会有天差之别。 然而林中的这三道神识,彼此之间根本不分伯仲,几乎覆盖了整个青色灌木林。若是真的非要进行比较,那么只能说清远的神识更为宁静,扩散的范围也比另外两道更为宽大一些。 渐渐的有更多的考生进入到了青色灌木林中,林外的主考官看着少去的人群,和迟迟没有行动的天宇,唐椿与清远三人,表情越来越凝重。 神缺境的方法自然可行,但是谁都可以看出三人的眉头紧锁,表情有些痛苦——只有用神识查探完青色灌木林的所有区域,把这些错综复杂的地形在识海中行成一副画,才能开始推算,找到可行的道路——对修行年头有限的这些年轻人来说,这是很难的事情。 主考官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谁也不愿意在这里看到年轻人的希望,因为神识压力而坏了心神。 灌木形成的屏障,屏障之间繁密的道路,通过神识的感知,变成他识海里模糊的图像,所有真实的风景在感知里都变了颜色。普通人看着肯定会觉得特别奇怪,但对修行者来说,把这些结构重组成真实的图景,并不是太困难。 当然这些也仅仅是限于神识强大的修行者。 然而事实证明,这些担心是多余的。 便在此时,天宇抬步向着林中走入,紧接着的便是清远与唐椿,三人彼此之间只是差了几步的时间。 神缺境,果然与众不同。 所谓天才,果然出类拔萃。 厚重的白云里一片安静。 前三场试炼结束后,在场的大人物都好像从睡梦中清醒了一样,一个个看起来精神焕发。 潜龙试的重头戏要来了,自然引起了众人的重视。先前的试炼可以说明很多,但是不能代表全部。那么接下的比试,便是真正可以说明一切的东西。 在他们看来,此届潜龙试可以夺冠的人自然是神缺境的三位少年。三人用神识的方法探查青色灌木林时,众人的内心根本毫无波澜,神缺境本该如此。只是三人的方法还是太谨慎了些,甚至有些投机取巧了。 就在天宇,唐椿和清远三人走进灌木林不久,盛夏的试炼中,第一轮的交战就已经结束了。 那个人是莫开,在山林中生存,被剑南神将发现并且赐名的万夫莫开。 众人没有意外,只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一件事,那就是莫开的出手方式。 从开始到结束,莫开只用了一拳的时间。 与莫开在第一个岔口相遇的是天择院的一位同门,莫开没有下重手,在那名同门还没有抽出剑的时候,拳头就已经出手了。 一拳中胸口,那名同门眼露不可思议之色,痛苦的咳嗽一声,接着倒下。 有教务人员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走出,他手拿着笔还没能在纸上记录战斗的细节,一笔还没有落下,战斗就已经结束了。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有些抽搐。 莫开打响了比试的第一战,太过简介明了。不过多久,整个青色灌木林中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真正的比试终于开始了。 除了天宇,清远和唐椿三位神缺境的考生,也就只有莫开能有这样的魄力出其不意一招致胜。 云彩上的大人物们表情阴晴不定,因为这些参赛这种很多都与之沾亲带故,谁家的好徒儿又打了谁家的侄子,谁家的外甥又动了谁家的好徒孙…… 人情社会,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麻烦但却很符合常理。 大多数人的胜利,这些大人物都不觉得奇怪,而且一眼望去所有灌木林间的战斗都可以尽收眼底。 一览众山,只是现在,好像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处。 位于山的南面,一位身穿清风院服眉眼低垂的白姓少年,在缓缓登山。 ………… 白久在想刘平所说的话。 区区潜龙试虽说是年轻人的盛世,但是与修行之路比起来,依旧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尽全力,但是不拼命。这应该是除了白久之外所有考生的心理。 大虞宝库的诱惑的确很大,能进竹山学习的机会更是全天下年轻人向往的事情。然而,如果因此失去了性命,或者将自己的修行之路彻底交代。那么这些所谓的诱惑,或者所谓的向往,又算的了什么 有道理,真的很有道理!但是不一定有用。 白久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意志会像今日这般坚定,他真的没有退路,这是他如今能够看到的,最清晰的一条路。 若是潜龙试以生死观相论,那么白久已经赢了一半,还有一半那就是拼命了。 满春的灌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是青翠,若是细心观察更能够看到那些枝叶上还有水汽在飘荡。 生机满春,春季自然是欣欣向荣的季节。 景色是绝美的,但是白久却无心欣赏,茂密的灌木从他的身旁略过,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开阔。 一位手握木棍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二章,第一战 白久望着这位怒气冲冲的少年,忽然说道:“你也是来拼命的” 那位少年先是一愣,接着咧嘴一笑,说道:“这世上还真有不要命的” 白云上的大人物有些不淡定了。 莫副院长看着那位手握木棍的少年,疑惑的问道:“这不是先前那个倒山派的弟子” 先前有考生质疑潜龙试的公平性,被莫副院长当场训斥了一番。不过那名考生有一点说的很对,那就是他过不了松林,这一点在坐的大人物也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修行功法和先天修行方式的差异是很难逾越的。 主考官此时也在云间,他自然清楚莫副院长这句话问的是什么意思,所以回答道:“倒山派有两名弟子出了血秋,但却只有他自己过了松林。” 众人有些不解。 主考官继续说道:“他背着另一名弟子过得松林。” 在坐的大人物微微皱眉,莫副院长的脸色更是有些难看——背着另一名弟子走过松林,那不就是让别人当自己的挡箭牌吗! 朱教练问道:“这也符合规矩” 主考官无奈的说道:“规矩中只是不能用法器。” 众人不言,莫副院长看着那位少年越发的觉得好笑。 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紫衫附院的副院长看着林中的两人忽然说道:“你清风院的那名弟子有多强” 莫副院长面无表情的说道:“入院时不会修行。” “不过,那名倒山派的弟子应该有入魄中期的实力,打的过的话自然更强。” 紫衫附院的副院长冷笑道:“你还真是有信心。” 莫副院长没有动怒,反而异常温和的说道:“我对我清风院弟子本就信心十足!” ........ 宽阔的灌木林中,白久与那位少年两人面对面没有直接出手。 白久没有回答他的话,就像他没有回答自己一样,接着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那名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道:“背着一个人走出松林自然很累。” 白久不懂,所以问道:“谁” 那名少年声音沉重道:“我那位比较高大的师弟。” 白久想了想,明白了这层意思是什么,所以说道:“那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那名少年一笑,说道:“所以我要拉一个人去陪他。” 听到这句话,白久也是一笑,很自然的回答道:“你觉得你打的过我” 林中响起了一声巨响,那位少年以棍杵地,荡起了一阵烟尘。 “我听说过你,在来永安之后。”他面容流露出凶狠:“功法我是修的不多,但是论打架我还没怕过谁!听说你是清风院这一届最有名的弟子,有过好多第一,但终究修行时间太短。何况你们四院出的这个考验真的可恶至极,既然那么针对我们这些体修,我也只能在这里说你倒霉了。” “哦”白久微微挑眉。 “我也很好奇,你们门派这些强身健体不入流的体术,真的可以用来打架” 那名少年呲了呲牙,露出不自然鲜红的牙床,说道:“断几根骨头,你就知道了。” 场间升起了一阵狂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名倒山派的弟子便直接出手了。 倒山派修行武道,主修的功法是棍法,也就是与门派同名的倒山棍。 虽说武道在修行界并不多,棍法更可以说是三流之外,但是能在修行界中有一立足之地,而这位倒山派的弟子更能够来到试炼的最后一关,倒山棍的强大和那位弟子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视。 烟尘四起,四周的灌木青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然后风声聚敛。 场间多了一条灰色的直线。 那看似普通的木棍,泛着青色光泽,瞬间掠过数丈的距离,来到白久的身前。更令人震惊的是,木棍之后还有无数道随时而来的残影,向着白久当头砸下。 数道残影,就像真正的木棍一般,四面八方,如风雨而来。 入魄中期的实力在这时显露无疑,而且那名弟子如风雨般的棍法将白久全身笼罩,很明显没有任何留手。 白久没有动,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呆的愣在原地。 当然这应该不是真正的原因,那名倒山派弟子出手的速度太快,快到连那位记录的教务人员都没有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棍会闷声打在白久的头上。 然而,这个画面没有出现。 一道声音在林间响起,携带浓厚的烟尘,向四周散去。 那声音很沉重,很闷。 那名弟子如风雨般的棍法并没有打在白久的身上,更没有当头一棒,而是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烟尘散去,白久的位置站在原地,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 只有细心的人才会发现,他的脚离开了原地几寸的距离,刚好是一棍的直径。 那名倒山派的弟子收回木棍,冷笑的说道:“原来你学的的是逃跑功法。” 白久不言嘴唇轻笑,他低垂的眉头微挑了起来,看向那名弟子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那名倒山派的弟子说道:“我一定会把你这笑容打的稀巴烂。” 说完,举棒再打。 这一次更快,林中又一次升起了一场大风。 烟尘四起,再添沉重的闷响。 棍落在了地上,原本平整的地面,像蛛网一般裂开,向着四周蔓延出无数条裂缝。 白久依旧站在那里。 他没有拔剑,神情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的表情就与最开始的一样,平静且充满着自信。 很安静,烟尘散去的声音就很清晰。 那名倒山派的弟子率先清醒了过来,他明明感觉自己的棍已经落在了白久的头上,可是就还是被对方躲过了。 他的脸有些发热,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急躁,眼睛深处有一团野火在燃烧。 他霍然抬头看向白久,眼神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掩饰,怒气冲天的大吼一声。 “啊!” 随着这声怒吼,落在地上的木棍再次出现在了半空。 这次木棍的速度更快,威力也更加明显了起来。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木棍在半空中不断摇摆,接着幻化出无数叠影。棍影不断叠加,越来越多仿佛能遮天蔽日,将灌木里的那些青意,将天空中那丝暖意尽数遮挡。 这才是倒山派真正的棍法,摧山倒海的倒山棍真意。 莫副院长微微皱眉,以他的境界自然可以看出白久方才躲避时所用的身法,心中还残留几分欣赏的神色。 不过当这遮天蔽日的棍影出现时,连莫副院长自己也不敢说可以躲过,所以他不得不凝重,神色更是有了几分担忧。 白久毕竟修行还不到半年的时间,面对入魄中期修行武道的倒山派弟子,这么近距离的全力一击,谁都不敢想,这位少年会怎么应对。 白久的神情终于认真了一些。 他提了提自己腰间的剑,眼睛眯了眯。 如此繁多的棍影,要看的清楚些自然要集中精神。 他盯着那遮天蔽日的棍影,抬起来手中的剑。 砰地一声闷响! 那遮天蔽日的棍影消失了,林中再显青意,天空暖意渐盛。 白久没有拔剑,他的剑带着剑鞘,准确无误的与那棍影对在了一起。 没有出现火花四溅的情况,也没有出现任何破碎的声音,倒山棍却再也无法前进丝毫的距离,夜游的剑鞘抵在了棍的最前端。 青色灌木林里再起一场风,却没有升起丝毫的烟尘。 白久看了看手中的剑,好剑如此,果真可以用来做任何事情。 不过,他不准备再给那名倒山派的弟子任何机会,他的手臂微微用力。 “这怎么……” 倒山派弟子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神情依旧停留在震惊的范围,嘴角却忽然抽搐。 白久没有抽剑,那么剑自然不会是斩或者是刺,他就这般带着剑鞘,直接打了下去。 长剑夜游顺着那木棍的身躯直导而下,化作一道残影,重重的拍在了倒山派弟子的胸前。 来不及做丝毫的反应,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那名倒山派弟子的身躯像石头一般弹起,从场间直接飞过,急掠数十丈的距离,远远的砸入青色灌木林里。 林里传来一片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一道教务人员的惊呼声。 从白久开始接触这位倒山派的弟子开始,后者的任何言语都在阐述潜龙试对他们这些武道修行者的不公,而且他的言语也一直都在扬言,只要是肉贴肉的打架,他从来没有输过谁。 白久从一开始就很烦,他本来想拔剑一招解决,想了一番之后,决定让这个人输得心服口服。 所以与那位倒山派的弟子一样,他全场都没有动用真气,他只是用的肉身,纯粹的力量与速度。 场间一片寂静,云彩上的大人物也没有任何人说话。 白久将剑重新挂在了腰间,随后望了一眼那位一直在角落里的教务人员。 那位先前被震惊而传来惊呼的教务,接触了他的眼神,方才醒来,赶紧用笔记下,然后去了灌木林中救人。 白久看了看远处,打了打院服上的尘土,平静的向另一个岔口走去。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三章,落子棋 天齐四院中,清风院是一座书院,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就算是修行,也应该是功法随行,精深高妙,有着儒家文士的气派。 然而作为清风院如今最为出名的学生白久,如此的交手出招,哪有一丝出尘可言。甚至连最起码得真气纹络都没有体现,只有速度和力量,莫非这位书生所修行的也有武道 清风院的莫副教练,天择院的朱教练,紫衫附院的副院长,百花巷的老医师……这些天齐四院的代表都在。 代表军方绝对权威的武圣大人,大虞的绝对领导者皇族二皇子方玉。还有那位不知何时到来的刑部曹大人,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里。 云彩上有很多的大人物,此时这些大人物的心中,各有念想,不知在想着什么。 清风院的白久一招致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莫副院长,自己的学生获得胜利,莫副院长的神色本应该是很高兴才对,然而实则却不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甚至连欣赏都没有,而是神色凝重,眉头紧锁。 众人不懂莫副院长究竟何意,所以下意识的看向了武圣大人,作为军方绝对权威的终点,更是武道巅峰的强者,武圣大人定能从方才的比试中看出些什么。然而让人奇怪的是,武圣大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比试中发生了了什么,他低着头,就如寻常的老人一般,昏昏欲睡。 无论是场间那位负责记录的教务人员,还是云彩上这些观摩的大人物,所有人都被白久的所作所为给镇住了。就如先前紫衫附院副院长所说的那样,修行还不到半年的时间,真气的数量已经很恐怖了,没想到的是肉体竟然还有恐怖的一面。 “若非刻苦训练数十年的时间,怎能会有如此反应能力和肉体的力量,要么是这段时间有什么奇遇,要么就是有外力帮助。” 说话的人是朱教练,这位整个大虞军方最为著名的教练,对于力量的了解格外的精深。大多数的神将见到他都会流露出尊敬的神色,他的话也从能从侧面代表了大虞军方的意思。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在坐的众人也知道,朱教练从来不怕得罪人,也从来没有奉承过什么人。对于白久的评价,他没有任何深一层的意思,只是在阐明一个事实。 奇遇外力要么是如清风院院长那般强者给的一场造化,要么就是在比赛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朱教官说完这些话,云彩上又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被二皇子温和的声音打破。 “比试之前,山河镜检查了所有参赛者,自然不会有外力这样的说法。天生神力也说不定,我大虞出一这样的天才,我们应当感到高兴才是。” 云彩上的众人再次沉默,谁都可以听出,二皇子此番说的话,是在维护白久。天生神力真气再这般的雄厚!莫非这世间能再出一个东风面 沉默代表着无言可说,也带着思考,或者震惊。 从白久与那位倒山派弟子开始交手时,莫副院长的神识便离开白云,像一阵微风一般落在了青色灌木林内。 莫副院长修行与云彩上再坐的大人物都不同,他主修精神之力,也就是人间极少见的强大修行者——大阵师。 所以他的神识比这些大人物都要强,而且更加的凝厚。这样可以使他很容易的注意到,别人难以抓住的细节。 他不说话,实则是震惊与疑惑。 在那位倒山派弟子举棍将要当头落下时,白久眼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紫意,一闪而过。 正是那抹紫意让莫副院长陷入了沉思。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自然也就听不到旁边人所说的话。 还有一个人看到了。 面带睡意的武圣大人,是唯一一个凭借着武道巅峰的修为,用肉眼察觉到那抹紫意的人。 ……… 走出岔口,白久重新走在了灌木林中,这次他没有如先前那般走的很慢,反而速度加快了起来,显得很是着急。 实则白久不是着急,他只是有些兴奋,或者说他真的很是兴奋。 他的眉眼低垂,眼神却比平时要明亮许多,在眼睑的深处,有一抹紫意若隐若现。 随着莫开的一拳开端,满春比试的第一轮仿若都成了一招流。 青色灌木林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一字招式:一拳、一腿、一剑、一掌……其中最多的便是一剑。 欧阳落的一剑,唐椿的一剑,道门三道子的一剑,陆羽公子的一剑……… 一时间,灌木林中剑光四射,原本满春的青色也被那夺目的剑光分割,辉映如彩色琉璃。 赢的人继续向前,输得人则被教务人员抬出山河镜小世界。在紫杉园内,百花巷的医师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云彩上的大人物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凝重的神色。 第一轮如此平静简单的度过,本就是应该的,白久的事情也只是一个猜想。在众人看来,这样的小插曲自然不能影响主体的潜龙试。而且众人心里也都明白,坐镇这里的武圣大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猜想与言论,根本无关紧要。 东洲诸派的几位代表人物也来到了云端,领队落霞道人本在紫杉园内与诸葛大人下棋,也不知是赢了还是输了,两人来到时都带着笑意。 武圣大人在云端,诸葛大人自然在武圣大人的身旁坐下,落霞道人主随客便,也没有在乎哪方位置的礼节,随之也坐了下来。 第一轮比试对于这些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来说,太过于简单一些,自然没有什么吸引目光的地方,然而从第二轮开始,比试就会越来越有看头。 喜欢凑热闹的老人也来了,东洲诸派的代表人物也都到场,这注定会是一场非常公平的比试。 由各教务人员临幕的交战笔录,从山河镜小世界里传出,来到了紫杉园门外的屏风上。 人群出现了各种各样惊叹的声音,胜利的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 在永安城民众的心中,一股骄傲之情难以抑制。赌坊的赔率和输赢也在这第一轮有了分晓,几家欢喜几家愁,人间烟火一直都是那般的喜相逢。 ……… 参赛的年轻人心在场间,自然没有心思去理会云端的那些大人物,更不会去想自己方才的招式或者动作,会被哪位大人物点评或者欣赏。 既然走过了一个岔口,那么目的自然是下一个岔口。 少年总会展现几分无畏的态势。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绿色的灌木林,再次迎来一片开阔,白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若是刘平在场的话,定会变得很兴奋,因为白久眼前的这个对手是一个女孩子。潜龙试参赛的女孩子本就不多,何况还在山的南面,白久见过的也只有这一位——黄山谷的大师姐。 在比试前,刘平盯着她看了许久,更是引来了对方的不满。白久也看了几眼,并且也夸赞了这位大师姐的相貌。 没想到他的第二个对手,竟然就是这位黄山谷的大师姐。 白久在心中念了一声对不起,他不是对不起那些希望他赢的人,而是对不起这位本就心升羞怒的黄山谷大师姐。 “师姐叫什么名字” 白久望着她清稚的容颜,忽然说道。他不是故意为刘平打听,更不是刻意的去询问人家的姓名。白花巷与黄山谷世代交好,清风院与白花巷又同属于文科书院,两家关系而论,自然是称为师姐。所以他此时开口,更是觉得打败了人家,却不知道人家的姓名有些不妥。 那名黄山谷的大师姐先是一愣,接着脸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红晕,自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生气。 她蹙了蹙细长的秀眉,语气冷淡的说道:“真是坏了清风院的名号。” 很明显是出现了误会。 白久摇了摇头,也不想解释什么。 他站直身体,向前恭敬行礼,举手投足风度翩翩,丝毫不失书生风范。 接着他一只手负于身后,一只手微屈向前,平静的说道:“请指教。” 开阔的场地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那么温暖的阳光也就毫不吝啬的落下,厚重的白云笼罩在山顶的地方,看起来云深不知,隐晦神秘。 不愿透露姓名的黄山谷大师姐笼罩在那层淡淡的阳光里,本来精致的脸庞仿若镀了一层荧光,有一种出尘的美感,仿若一朵小黄花在迎光舒展,温暖美丽。 只是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带着几分怒意。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张棋盘。 棋盘古朴陈旧,其上纵横的线条也有深有浅,不知经过多少岁月。 她将手中的棋盘放在了身下,接着伸手轻轻一按。 场间的微风停了下来,随风摇摆的青叶也霎时凝聚,阳光都在这一刻仿若静止。 这张棋盘像是黄山谷众多棋艺棋盘中的一个,但是能被黄山谷的大师姐带来参加潜龙试,它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四章,人间佛 木质的棋盘经过百年时间的淬炼,早已经有黄山谷棋艺中的一份天地,纵横的线条,仿若一道道细长的剑,将空间分割成层层碎片。此时若是落子,场间的天地气息共入一处,威力可想而知。 黄山谷的大师姐伸出了两指,她的两指叠加,中间便是一枚白子。 天地气息随之动荡,白久的脚下出现数道纵横交叉的直线。 半空之中,出现了一枚若隐若现的白色棋子,凝结着这方天地的气息,重重的向白久落去。 场间的那位教务人员早已经站在了远处安全的地方,神色凝重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没想到,黄山谷此次竟然连一张护山法器棋盘,都交到了这位女弟子手中。这天地气息大动,实则是对修行者体内真气一种强大的冲击,若是境界低下者很可能真气逆转,伤及经脉。 在他看来,白久太过自信了,应当在棋盘未出时就直接出手。此时已经晚了,不管是硬接还是躲避,都会受到天地气息巨大的冲击。 半空中的巨大白子幻影缓慢凝实,而真正的白子就在幻影的中心处。 白久没有动,他一手付身后一手向前,青色的衣衫随风摇摆,看起来很是潇洒无畏。 他右手在那棋子落下的瞬间化拳出击,然后手指在半空中散开,像花一般绽放,准确至极的抓住了那白色的棋子。 天地之气轰然暴动,像是瀑布一般从天空倾泻而下。白色的棋子在他的手掌里不停地颤抖,向着四周传递着越来越巨大的力量,半空中磅礴的天地气息也逐渐凌厉。 白久面无表情的握着那棋子,神情淡然到了极致。他的体内小世界掀起了一阵狂风,不断的在那广阔的山谷里吹拂,气势如虹仿若要摧毁那里的一切。 然而这片山谷实在是太过广阔,狂风吹拂仿若永远也没有边境,所以它再如何的狂暴也会被逐渐消磨,最后变得成一缕微风,在那座清澈透明的湖泊上,掀起微不足道的的涟漪。 所以白久根本不担心所谓的真气冲击,他甚至没有动用自己体内的真气,他只是用手,稳稳的抓住这枚棋子。 白色的棋子愤怒的颤抖着,不管四周天地气息再如何狂暴,它也无法从白久的手中挣脱出去。 数息之后,那如瀑布般的洪流终于消散,那被碾压碎成无数片的青色枝叶缓缓从空中飘落,白子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恐怖的轰鸣声消失,青色灌木林中一片安静。 黄山谷大师姐的怒意还没有完全退散,此时却一只手捂着嘴巴,完全忘了此时的战斗,神色惊讶至极。 棋盘是黄山谷的师长交给她的,她知道这是山门护山棋阵中的一件法器。入地便是阵法,落子便可调动天地气息,但是以她的实力也只能勉强落下一子,这也是她在此次潜龙试最强的招式。虽说强度远远不及山门大阵的千分之一,但是以区区肉身抵挡一小片天地,也是难以让人想象的。 她本以为白久会吃尽苦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白久竟然连剑都没有拔,只是用一只手便把那棋子给握在了掌心。 黄山谷的大师姐震惊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接下来的动作。 白久没有出手,他握着那安静的白子,看向了远处的教务人员。 那名教务人员把手上的最后一字写完,甩了甩毛笔上沾多的墨汁,望着场间陷入了沉思。 他沾了很多墨汁,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很有趣的战斗,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想了一会,朝着黄山谷大师姐问道:“认输” 黄山谷大师姐身躯微震,看样子很是不甘心,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她的脸颊微红,一股羞恼的情感充斥着她的心头。 白久走上前去,把手上的白子,缓缓的落在了棋盘的中心处,接着转身向着远处的出口走去。 他没有向这位黄山谷的大师姐解释什么,他也没有用别的方式羞辱,清者自清,输赢本应该如此。 黄山谷的大师姐愣愣的看着白久离开,她本以为会受到言语的嘲讽或者训斥。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白久没有去做,白久施的礼节是认真的,白久归还棋子时也是缓缓轻轻的,君子之举也不过如此吧。 又是一招,云彩上一片沉默。 这样非人的力量实在是太难见了,众人惊讶之余发现,直至现在第二场结束,白久一直都没有动用真气,更不用说拔剑。 “这位清风院的学生,还挺有风度的。”在这沉默的氛围里,只有百花巷老医师的赞许在众人耳中回荡。 第二轮的比试,白久是结束最早的那一个。 大人物的目光转向了别处,其中最能吸引目光的地方不是道门天宇,也不是万夫莫开,而是那位无物寺的小和尚。 天宇也没有出剑,挥袖之间就有道法相随,极为潇洒。 莫开的拳头依旧生硬,来回之间没有丝毫的套路可言。 小和尚之所以吸引人,无物寺的僧人第一次来人参加比试是一点,这些大人物不了解无物寺的僧人也是一点,但是最为重要的还是那位小和尚的出手方式。 与天宇,唐椿这些年轻一辈顶尖的人物一样,清远的出手也是一招,或者说是一掌。 有趣的是,从潜龙试开始到现在,有很多修行者对清远出手,但是清远的态度就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一直都在回避,而且从始至今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就比如此时的这场比试。 在山的西面,阳光依旧是明媚的。当然这种光芒来源不是太阳,而是小世界里自然的光芒。 这种暖意自然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温暖,只是小世界更为接近现实世界的一种象征罢了。 与清远交手的人是山崖书院的一名书生,他的身材微胖,皮肤很是白皙,一看就是因为很少晒太阳造成的。 当这位书生来到场间时,早已经在场间中心打坐的清远抬头看了他一眼。 春光渐盛,清远的身后出现了恢弘的佛光。低沉,庄肃仿若一尊神佛光落人间。 那名山崖书院的书生神情微变,缓缓的抽出了鞘中的长剑。 他的动作很缓慢,但长剑离鞘的声音却极为清脆。 锃的一声。 一道明亮的剑光,掠过几丈的距离,来到了清远的面前。 清远低头颔首,他身后的佛光却大盛,那尊恢宏的佛身,是居于五大明王的中心位置,亦身居首位的不动明王。 “不动“,意为誓愿,乃指慈悲心坚固,无可撼动,“明“者,乃智慧之光明,“王“者,驾驭一切现象者。 不动明王极为高大,目光居高临下,自然无法撼动。 潜龙试在山河镜小世界,天地感应更加的敏锐,随着不动明王大放光明,碧蓝的天空也出现了异象。 仿若所有的光明都归为了一处,不知何时,一道光柱穿过厚重的白云,落在了清远的身后,然后扩散,直至整个场间。 清远没有出手,他的双手一直合在胸前,因为闭口禅的缘故他不能说话,所以他一直在心里默念着经文。 春风四起,青叶被那道明亮的剑光斩的层层碎裂,它割断了春风,却无法撼动那片光明。 光明渐盛充斥眼睑,逐渐无法视物。偶尔有剑光一闪而过,便瞬间被光明吞噬。 片刻后,光明之中响起了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啪。 光明聚敛。 人们得以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 那名山崖书院的学生颤抖的站在清远身前,他握剑的右手虎口破裂,血流不止。那把剑早已经不在自己手中,反而插在清远身旁的石块上。 他脸色极为苍白,有些发青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里满是绝望。 那是无力,或者说是被碾压后的绝望。 光明散去,不动明王重归佛国。 场间的地面像是被清扫过一样,干净无比。碎裂的枝叶被光明驱散到了林间,地面上再也没有一丝斑驳。 山崖书院的书生无力的倒在了地上,长衫被汗水打湿。 清远起身,平静的望向那位书生。他的双眼竟在此时透露着仁慈,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的那般庄肃,悲怜。 “无物寺的人间佛子,竟然有这般禅意。” 很少有人能够穿过那片光明,看到里面所发生的比试。即便是这些再坐的大人物,也没有几位。 “这也太夸张了吧!” 朱教练揉了揉双眼,感叹的说道。 若能看清里面发生的场景,会觉得这真的很夸张。不说那引起小世界共鸣的佛光,想要修成这般不动明王的法身,这位无物寺小和尚的天赋可谓是空前绝后。 二皇子的境界是在坐的最低的,所以即便他再如何努力,依旧无法看清里面的东西。 “无物寺在世人的眼中是不争仁慈,今日所见,果真明白了这当中不战而胜的道理。”诸葛大人摇了摇头,语气万分感慨的说道。 终于有教务人员画出了当时比试的场景,连忙送到了二皇子的手中。 二皇子认真的看着白纸上的线条,神色从最开始的不解,慢慢变得凝重。最后重重的将那白纸,掷在了身前的桌子上。 “这哪是比试,简直就是耍赖!” 白纸上的内容露了出来,众人连忙侧目看了一眼。 只见上面有一副很清晰的简笔画。 清远伸出两根手指,紧紧的夹住了那山崖书院书生的长剑。 光明之中,他便是这样面带笑意的,将书生的长剑扯了过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五章,雪中剑 如主考官所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满春比试,青色灌木林中如此多岔口重叠,纵横交错的林道更是没有规则可言。只有神缺境界之上或许可以凭借强大的神识,在这当中演算出一条岔口最少更为快速的路线。而这些神缺境以下的考生,就真的要以运气作为一门致胜的法宝了。 不是所有人的运气都很好。 莫开选择了一条最近的入口,雪山宗的赵乾选择的一条最远的入口。 这两个林道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岔口才能碰到一起,这当中的概率又是几千分之一。 然而此时的赵乾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恨的咬牙切齿。他以为以自己的实力,只要不碰到那为数不多了的几位变态,怎么也可以有进去前四的机会。只要能进入大虞宝库,是不是第一都是无所谓的,作为雪山宗的当代宝贝,他也没有可能会在竹山学习。 所以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前四,他选了一条最偏远的入口,他以为自己这般稳妥这般小心,怎么也不可能与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狠人撞在一起吧,然而有趣的是,上天总喜欢一些小插曲。 第一个岔口没有碰到人,第二个岔口也没有碰到人,赵乾不由的窃喜,然而到了第三个岔口,他的脸色比踩了狗屎还难看。 赵乾身上一袭白衫,上面隐有金纹路,他腰间挂着一把精致长剑,另一边别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手里的折扇轻轻摇动,倒也有几分风度翩翩。 与他相对的那个人,穿着很是朴素的衣衫,与他之前打扮不同的是,今天这个人穿了一双崭新的布鞋,像是特意为了潜龙试准备的。 赵乾望着那人朴素简直穷苦的着装,心想潜龙试这般亮相的盛世竟然只有脚下的布鞋是新的,这样的人真的惹不起!他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精心准备的打扮,心想这次这次真的踩了狗屎了,还没有机会亮一个大相,就要到此为止了。 不过他忽然想到在林间见到了欧阳落最漂亮的一面,那翩若惊鸿影一出此行也算有了慰藉。也不知自己这般风度翩翩欧阳姑娘有没有觉得眼前一亮,若是真有,等到结束了我定要去清风院与她讨论一番学术,也算是不枉此行啊。想到这些,赵乾一扫先前的难看脸,表情竟然逐渐乐了起来。 莫开看着赵乾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时而难看,时而焦虑,时而抽搐,又到了现在了乐开花。他想这或许就是白久所说的多姿多彩的模样吧,喜怒溢于言表还这般多姿多彩真的很蠢。 嗯啃! 一声咳嗽声打破了场间的安静。 就连一旁的教务人员也看不惯赵乾这番模样了,表情严肃的呵斥道:“你们到底打不打” 赵乾被这一声呵斥惊醒了过来,他有些恼火的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那名教务人员严肃的表情和挑起的眉毛,又把那些脱口而出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莫开什么也不想说,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但是他觉得很有趣,所以他决定这场比试不结束的这么快。 赵乾转过头来望向莫开,嬉笑的说道:“兄弟,说说你来参加潜龙试的目的是什么吧” 莫开望着他,没有说话。 “那么我先来说好了。” 赵乾也没有觉得尴尬,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自顾自的说道:“我叫赵乾,来自雪山宗。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宗门偏居一隅,还要千里迢迢来你们永安城凑热闹。当初大虞马踏江湖所收集的宗门宝物,我们宗门又不在其中。或许宗门的那些老家伙,就是想看看我能在这次大会中到达一个怎样的层次吧” 赵乾略加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对自己的实力还会=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而且对名次这种东西没有太多兴趣。本以为只要不遇到你们这几位世人眼中的变态,运气好点再努努力,前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现在看来,运气都在先前用在色胆上了。” 莫开本不觉得他说的那几位变态有他,但是赵乾在说话的时候认真看了他一眼,让他明白了原来自己也是世人眼中的变态。所以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或者说是尴尬。 这一幕被赵乾准确无误的抓住了,赵乾轻轻一笑,说道:“不错那些个变态里,有你的一席之地。听说你来自大虞南部的青山岭,从小在山林中与野兽生活,最后被大虞神将发现才融入人类社会。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你参赛的目的是什么潜龙试的目的无非就是前四或者第一,不过以你的性情应该对凌门也不会有兴趣,难道是为了大虞宝库” 莫开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还是没有说话。 赵乾笑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就算你管我要我雪山宗的千年雪莲我也给的起。” 莫开疑惑的问道:“你在收买我” 赵乾忽然有些尴尬,他看了看远处的教务人员,发现后者并没有注意到场间的谈话,放心的舒了口气。他急忙向前小跑了几步,停在了莫开的身前,低头轻声说道:“兄弟,拼死拼活为了什么不是我看不起你,就算你进了大虞宝库,就你这眼力见你能拿到什么好东西我雪山宗的千年雪莲,虽说比不上道门那些神经病的归元丹,但是救死扶伤提升修为,也是必备的神药啊!” 莫开看了他一眼,表情冷冽的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赵乾面无年轻的说道:“但是你需要朋友啊。” 莫开想了一下,语气认真的说道:“我已经有了一个朋友。” 赵乾忽然站起身来,神色愤怒的说道:“哪个王八蛋竟然出的价钱比我还高” 莫开回视他,神色忽然冷冽,像是一把渡了寒霜的刀。 赵乾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朋友哪里会嫌多呢多一个朋友不就是多一条路吗” 莫开皱了皱眉,心想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倒也不是一句错话。 赵乾觉得很失落,还想要说些什么。 莫开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说道:“我唯一的朋友需要潜龙试第一,所以我来帮帮忙。” 短暂的安静,微风吹拂着赵乾的衣衫和他抽搐的嘴脸,他赶紧紧了紧衣衫,像是得了风寒的老人。 “怎么帮忙难道拼命” “如果需要也不是不行。” “拼命” “是啊!” “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去拼命” 莫开没有回答。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云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缓缓说道:“你是认输,还是跟我打” 赵乾冷静了下来,说道:“我可以做你的朋友,而且能给你提供别人想象不到的资源。” 雪山宗作为整个天下存在最久远的宗门之一,赵乾作为雪山宗当代最为器重的年轻人,当然也最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莫开说道:“我知道。” 赵乾问道:“为什么” 莫开想了一下,说道:“或许人心险恶,只有那个朋友想救我的命。” 赵乾冷笑一声,非常不客气的说道:“你还没见过人心,哪里知道什么是人心” 赵乾从小在雪山宗修行,他看过太多的人情冷暖,那些所谓的师兄弟为了一个灵药都可以刀剑相向,哪有什么所谓的恩情他们那位雪山宗的大师兄,不也是一位冷漠好杀,夺了他法器芦花伞的强盗吗!若不是他天资过人,又将雪山宗断了百年传承的梅派三花修行成功,他也早已成为那位师兄的剑下亡魂魂。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朋友,哪有什么恩情! 莫开看着赵乾脸上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忽然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可怜人。 所以莫开伸手拍了拍赵乾的肩膀,轻声道了一声对不起,转身向着另一个岔口走去。 那名教务人员不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看到莫开远去后,他看了看赵乾,神色严肃的问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赵乾身子一震,一股莫名的愤怒忽然充斥了他的胸前,他转头看向那位教务人员,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不透漏颜色,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认输了。” 说完,他忽然拔剑。 青色的长剑携带着寒霜真气喷涌而出,像是腊月的冬雪那般刺骨,又像深渊里的狂风那般冷冽,凌厉无比的剑光,刹那斩入了远处的丛林中。 林间忽然颤抖了一瞬,青色灌木林触之破碎,满春的青叶与棕色的灌木被切割成无数的线条,接着再被寒冷霜气化成冰晶般的粉末一碎再碎。 林中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口连接大地。 场间下了一场粉末状的细雪并射而出。 这等剑道修为何止强大,隐约已有神缺的影子。 赵乾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映在细雪中,丝毫没有先前那样举手投足的潇洒,显得那般无助。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在这场谈话中,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怀疑。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六章,此间无事之 第一轮的随意,第二轮的简单。潜龙试前两轮出现了很多令人惊奇意外的地方:一招流的那些领头人,不战而胜的佛门弟子,从不拔剑的书生和道士……… 眼前一亮的地方确实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也确实耐人琢磨,但是云彩上的大人物看惯了一遍之后,第二遍就再也提不起先前的那般兴奋。 关注这几场战斗真正兴奋的人,还是紫杉园外的民众。 山河镜里的小世界,不知日夜,里面的人们也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外面的真实世界已经来到第二天。 时近正午,摊贩们抓紧机会拼命地吆喝,以那些围栏为线,线外热闹到了极点,桂花糕的香味在食物的味道里最为清晰。 聚集在屏风前的民众热情丝毫没有一丝减退,议论着不时从紫杉园内传来的消息。人们没有看到小世界内激动人心的场景,但是情绪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教务人员在屏风上呈现的描述越来越多,简笔画和多方位的书写,让民众的脑子中呈现的场景越来越接近事实。 虽然想象的东西远不及双眼中见到那般精彩,但是想象却可以天马行空,那些简单的动作,却能被文字描述的意境十足,场面也自然很是宏大。 那些不愿意去想,或者根本懒得想的民众也有办法了解潜龙试中的细节。这些热烈的民众情绪可以此起彼伏,自然离不开说书先生的功劳。 紫杉园外的长街上,除了那些紫杉军人把手的地方没有民众存在,宽阔的长街上到处都是人。 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就有茶铺或者生意人临时搭起的棚子,那里有些各式各样的说书人,穿着长衫的、夹着棉袄的、手中握着纸扇使劲的摇摆,游客不断,茶水自然也是不断。此时的场景用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实在是在适合不过了。 民众们的情绪也是被这些人渲染的跌宕起伏,也不知这些说书先生身后的老板与紫杉园内的哪位大人物有关系,可以知道的消息这莫准确,也这莫细节。 普通民众大多数围在这种茶馆里,稍微有些身份的人都去比较上档次的茶馆里,那里有雅座有厢房,不管是喝茶还是听书都会更舒服一些。 在这些众多的茶馆茶楼中,最为另类的地方和最为清净的地方也就属望鹤楼了。 坐落在水云街与神武大道的交接处,本就处于热闹地界的望鹤楼,却除了寥寥几句交谈声,和那位谈吐清晰的说书人的声音,就在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望鹤楼是没有厢房的,只有一个个古朴的木质板凳桌椅和用来分割空间的屏风。本来就是喝茶的地方自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说书先生在各楼层的中央处,那些看似普通的屏风实则蕴含着一定的阵法,能将屏风内的声音隔绝,而外面的声音却可以听的更加清楚。 所以望鹤楼很安静,楼外的声音进不来,楼内的声音也因为阵法的缘故都隔绝在了屏风里,只有说书先生的声音在这里抑扬顿挫,那些喜欢清净却有不想错过潜龙试信息的大人物都在这里。 在靠近北城的窗户旁,那块屏风分割的空间里一直坐着两个人,凌门大师兄与道门大师兄一直在那里喝茶。 “青山蒙羞啊。” 玉露望着北城热闹拥挤的人群,随意的说道。他漫无目的的望着北城,目光却好似穿过了一连串的亭台楼阁,落在了紫杉园内。 从说书先生的口中得知,潜龙试已经到了最后的比试阶段,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在这个环节各显神通,这一届潜龙试的高潮部分也终于快要来到了。 看的出来这位说书先生本来是很兴奋的,因为既然来到了对战,那么能够添油加醋的地方就多了起来,听客也会更能提起兴趣。只不过有趣的是,那些个倍受关注的年轻人,在第一轮的比试中都用起了一招流,一招解决了战斗,这可让人怎么说啊 对于说书人来说怎么才能把这一招说出个形象,让听客们买账是主要的问题。而对于听客来说,茶喝的舒畅,潜龙试的内容酣畅淋漓是最主要的问题。 柴乐和玉路考虑的问题都不是这些,潜龙试内交战的场景从说书人的口中传出是多了几分夸大的色彩,但是这也不妨他们从中看到一些问题。 玉露感叹的青山蒙羞,就是他们此时的一种心情。 “若是你我参加上一届潜龙试,不知可有他们现在的风光。”玉路感慨道。 上一届的潜龙试,那就要追溯到十六年前。现在他们这些各教的大人物,那时候也还是这般无畏的少年模样。 柴乐惭愧的说道:“玉路先生盛名之下自然不会平庸,只是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生死尚未不知,哪敢贪图修行。” 玉路收回了在北城了目光,进而转向柴乐,认真的说道:“白驹过隙,如今的我可不及大先生半分。” 柴乐摇头,说道:“玉路先生谬赞了。” 玉路看了看桌上的茶杯,眉头微皱,说道:“清风院白姓少年,真气雄厚和强大的力量,我觉得有些奇怪。” 柴乐微笑的说道:“说书人夸大其词的东西,玉路先生怎么能信。” 玉路表情严肃,他看着柴乐认真的说道:“仙剑暴动之前他进了清风院,暴动之后他开始了修行。大先生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怪异,何况修行半载就有这般实力,竹山就不怀疑吗” 柴乐有些疑惑,问道:“怀疑什么” 玉路的双眼眯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位神态可亲的凌门柴乐,沉声说道:“仙剑暴动的真正原因!” 柴乐听后叹了口气,神色暗淡的说道:“玉路先生乃道门为数不多的真人,看问题的眼光也更为长远。我一个伐竹的樵夫,眼光终究有些短浅。” 玉路认真的看了一眼这位神态可亲的樵夫,说道:“大先生何必自谦。若是大先生不及我,我们与竹山脚下的辩论也不会让在下受益匪浅。只是若这一切凌门都没有一个猜测,我就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 柴乐温和的说道:”先生只管开口。 玉路面无表情的说道:“为什么大先生一直要与我相随” 从玉路进入永安城开始,这座城就开始警惕了起来,如今正是潜龙试之时,人群也是最多的时候,各个地方都需要有人照看,紫杉军人此时若是贸然出动,很可能会惊扰了民众。 朝廷不愿意这样,紫杉园也不愿意这样,所以竹山也不得不来人了。 玉路说道:“暮时才相见现在你又来” 柴乐说道:“是啊,来看看。” 玉路问道:“来看什么” 柴乐看着玉路微笑的说道:“现在的你清静无为距离逍遥于世也只剩一步之遥,剑道更是澄静。永安城内已没有你的对手,所以我来看你。” 看你,是照看,也是看着你。 玉路看着人群攒动的长街面无表情的说道:“此间若是无事,庸人何必自扰。” ………… 此间本无事。 长空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青翠的树林,眉头皱的很紧,神色更是烦躁。 这已经是潜龙试开始的第二天,一切都在平安无事的进行着,永安城的热闹没有丝毫的减退,林外的僧人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长空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不断有亲信向他汇报着潜龙试的近况,对于大虞这些少年的表现他很是赞赏,更是觉得欣慰,感叹后生可畏。 然而这都无法压制他内心的烦躁。 奈何意难平。 他修行至今以为净观上境,心性早已清净通明,不受外界所影响。 所以这莫名的烦躁使他很是不安,他望着永安城里嘈杂拥挤的人群,望着那恢宏壮阔的皇城,总觉得要有事发生。 所以长空走下了城楼,第一次走进了那片树林。 林中有很多的僧人,那些僧人不远万里从遥远的大西洲走到永安城下,不知何意。他们不进城,却让整座城紧张了起来。 像是围城一样,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却不知究竟为何意 长空立在城头观望,此时却下了城墙,向着林中走去。 那些修行武道的亲卫想要跟随,被长空伸手拦了下来。 他没有拿枪,也没有佩剑,他穿着一身紫杉盔甲,代表着紫杉园,也代表着兵家的意志。 唐朝鼎盛时,天下修行势力分为儒、释、道、兵四教和附属的诸子百家。 如今唐朝覆灭,群雄逐鹿之后大虞新建,虽说保留了当时唐朝大部分的文化,可依旧无法做到唐朝时的鼎盛。 现如今,太祖皇帝册封了双圣,大虞建立了天齐四院,儒家的二文科书院,兵家的二为武科学院,文武和立。从这个时候开始,大虞的兵家与儒家达成了统一,大虞也是在这般情况下得以昌盛。 今日道家佛宗来人,修行四大教派齐聚永安城。照看是要照看的,来意自然也要问的清楚。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七章,城里城外 当是正午时刻,春日温暖的阳光透过林中的树叶落了下来,无物寺的僧人坐在阴影里,映着残留的阳光像是渡了一层金色的粉末,仿若一座座佛陀雕塑。 在众多僧人的中心处,也是阳光残留最多的地方,有一位年轻的僧人静坐其中。昏晕的光芒落在那位那位僧人身上,木棉袈娑和头顶的笠帽是那样清楚可见,自然透着股光明正大的意味。 这是长空与明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从明山带领无物寺的僧人走入大虞境内的开始,长空就接到诸葛大人的指令一路跟随。这期间他从未露面,但是他知道从他开始接近这些僧人,明山就一直知道他在。 从大西洲到大虞要走千山万水,从大虞西疆到永安城也有数百里的路程,何况这中间还有一座名为大泽的巨大湖泊,绵延百里的秦岭山脉。 这一路长空想了很久,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无物寺此番的做法是为什么或许大虞宝库中,真的有另这些看破红尘的僧人,心升尘念的东西 长空的到来没有使这队僧侣出现任何紧张的表现,林中的佛音也没有丝毫的频乱或者高昂,明山在低声念着佛经,早以将心性放到了明镜之外。 他缓慢的走到明山的身前,接着向前行礼,说道:“欢迎明山大师来大虞宣佛。” 说完,不等明山回答,他便直接在明山的对面,随意的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在永安城,而是提的大虞,他没有说来意,只是说了宣佛。 明山抬头微笑的说道:“武斌大人所为何事啊” 长空神色歉意的说道:“大师前来,我大虞官员招待不周,所以特意来致歉的。” 明山说道:“若是只为这些,武斌大人何故亲至。” 长空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大师所言有误,我来一是来表达我大虞的歉意,二是我想来寻求大师解惑。” 明山望着他神色有些疑惑,问道:“何惑” 长空说道:“永安城来了很多人。” 明山说道:“大虞京都本应如此不是吗” 长空说道:“普通的民众好奇我可以理解,只是我不懂你们为何来” 他说的是你们,这两个字有很多包括的含义,是林中再坐的所有无物寺的僧人,也是包括此时永安城内的那位真人。 明山的目光略过长空,望向了他身后的那座雄城,说道:“小师弟在潜龙试上努力,我们不想他在那里出事。” 长空眯了眯双眼,说道:“若真是如此,何来这般夸张的队伍。” 他指的自然是林中的这群僧人,这些从无物寺千里迢迢来到永安城外的僧人,长空能感受到了净观境界以上就有数位。 明山低头宣了一声佛号,神情认真的说道:“从无物寺至大虞宣佛,一路千山万水,普通的僧人根本不可能跟随,这些愿意随来的都是寺里的前辈。” 长空看了看这些周围的僧人,如明山所说,这些人中大多都是老者。 老者代表年长,活的时间也更为久远一些,对于修行者来说寿元会随着境界的提升而不断攀升,这些看起来皱纹斑驳妙容苍老的僧人,也不知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多少个年岁,苦修了几个春秋。 然而长寿也代表着历史,也代表着知晓这世间更多的秘密,对这个世界更加的了解或者说,怀疑。 明山所言寺里的前辈愿意随行,也带表着他们这些老僧或许真的有目的而来。 长空没有说话,他望着明山,神色变得更加寒冷,眼神也更加冷冽了起来。 明山叹了口气,轻声的说道:“传说本应该不被人相信,但是南海落下了仙剑,仙剑却又在永安城发生了暴动。师傅曾说:仙剑可斩邪魔外道。” “数十年前的那一场灵雨你也是受益者,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长空淡然说道:“你们佛门弟子一向只言佛法无边,怎么也对这些传言起了兴趣。就算你说是真,永安有我大虞皇帝和双圣坐镇,难道也会乱” 明山眉头微蹙,轻声说道:“大虞再大与整个天下相比又如何何况仙剑来自天上,落在南海,虞皇陛下取走仙剑本就乱了尘缘。如今仙剑暴动更是举世皆惊的大事,大虞想只手遮天,难道要弃苍生于不顾” 长空自然不会听信他的借口,他站起身来,遮挡了几片阳光,明山的身影也就笼罩在了阴影里。 他的神情变得冷淡了起来,沉声说道:“玉路在城内,你在城外,我不知道你们真实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态度。” 明山没有抬头,他颔首低头,开始念颂经文。 长空正色说道:“乱永安城者,杀!” ………… 大虞武德二十三年,潜龙试如期举行,来自世界各地的民众游客涌入永安城,永安城也迎来了大虞建国以来最热闹的场景。 这一届的潜龙试成为了历史以来,参加人数最多,参加宗门最多的一次,也是历史以来最难的一次。 儒,道,释,兵四教,终于在百年之后,再一次于永安城相遇。 ........... 潜龙试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一天多的交战中,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些事情自然不是意外,而是参赛的考生给人们带来的太多不确定性。 而白久绝对是这些不确定性的领头人物,他的发挥实在是太过惊人,从最初了一个怀疑,一直到现在被大人物所重视,他也就用了三场比试的时间。 没错只是三场的时间,令人震惊的事情便是,这个白久又赢了。 前两轮的比试中,不管面对的是倒山派的少年还是黄山谷的大师姐,虽说对方都用了最强的手段,但都没有让白久真正的出手。 这样让人从心中有了一个不确定性,那就是白久究竟有多强而第三轮,他的对手便是那位山崖书院的书生,探花榜二十二的季云樵。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白久可以用处全力的时候,他再一次让个不确定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层次,他没有意外的战胜了他的对手。 人们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强,强到打倒季云樵,也只是再最后出了一次剑。 因为清风院院试第一,和文试压过三皇子再拿第一,使白久的名字第一次在永安城中传颂。接着就是听夜宴,出剑废了曹折右手,与天宇辩论仁义胜之,白久已经成了文科书院中一个新的代名词。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位清风院的新生天才,在入院前是不会修行的,即便在听夜宴上废了曹折右手,很大程度的原因就是因为后者的大意。 这也就出现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即便白久的学识有多渊博,修行天赋有多耀眼,但时间的问题注定他的境界不会太高,而修行境界的低下也注定他在潜龙试上,不可能如先前那般大放异彩。 所以人们很震惊,这些大人物甚至怀疑他是否吃了禁药来提升自己的实力。因为如果不是,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修行只有半载的年轻人能在比试中连胜三场,距离前四也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或许是因为白久的一鸣惊人开始,潜龙试迎来了比试中的第一次高潮,好戏也在这个时候接连上演。 从山的另外三个方向,都传来了不同程度的剑光。白久收剑之后,北城的天空忽然被一道夺目的剑光点亮,剑光八方纵横白云随之避散,露出了漫天耀眼的星辰。 天择院的骄傲陆羽与道门道子梁鸣泽之间的战斗,将人们的目光完全吸引。 云彩避散,天空便是一片开阔。 陆羽辰与梁鸣泽的交手,从一开始就达到了最激烈的阶段,青色丛林中的繁茂树枝,根本无法阻止声音的传播,考生们方才看到云彩出现了一片漏洞,心理还未做好准备,便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轰鸣。有些刚刚结束战斗的考生,还没来得及从刚才的战斗中恢复心神,变被这声音震的脸色发白,气海重创。 那些轰鸣不是拳头相撞的声音,更不是道法相随的声音,而是带着异常凌厉的意味,是剑切开空气的声音。 东洲诸派中,除去剑宗的年轻剑客没有来参加,道门的三位道子也就成了最受关注的存在。人们了解到,除去道门掌门弟子天宇,是众道子中最强的一位。作为鸣泽山的道子,梁鸣泽的出身最为平庸,也是这当中性格最为怪异的一位。 听夜宴的最后一夜,陆羽说过他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梁鸣泽,并且在那一夜更是与此人对上了一剑,虽说双方都为尽全力,但是很明显陆羽辰是处于下风的。 此时听着灌木林中响起的凄厉剑声,能够发出如此明亮的剑啸,两人之间的交手究竟激烈到了什么程度,这真气的雄厚和对剑道的理解又达到了那种境界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八章,山崖书生 剑啸之声越发凄厉,北山的上空星辰之光更是夺目,光芒相耀相辉仿若星空中有无数星辰降落人间,月华隐于云端,阳光亦不能相争,星光璀璨之处无不剑意纵横,凌厉至极。 然而这些夺目的星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持续太久,有人在用水洗天空,仿若清潭中的流水,不断扫过那层星光,直至天空越来越清澈,越发的干净透明。 云彩之下一片安静,仿若场间除了那一场战斗再也没有第二场出现,两人的交战夺去了所有人的光辉,青色灌木林中的考生被这一幕幕画面和听到的声音震撼的脸色发白。 那些先前还因为胜利而高傲的胜者,无法想象如果此时自己在林间,面对着夺目的星光和逐渐透明的天空,自己除了认输以外,还能做些什么 白久的目光越来越凝重,他看过梁鸣泽的出手,也了解陆羽辰的真正实力。 道门四位道子中,以梁鸣泽的出身最为凄苦,却也是剑道天赋仅次于天宇的那一个,他的心性,他的修行态度,注定使他的修为还有剑道水平都异常的出色。 而作为天择院这一届的骄傲,永安城民众口中的陆羽公子,陆羽的修为天赋可谓是令人震撼,然而两人之间的交手却始终难分胜负。 这位道门最孤僻的那位道子,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北方天空闪耀的星光越来越暗,剑啸声也逐渐消失,万籁俱寂,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最后只有天空那云层的空洞,昭告着那场战斗的激烈。 白久摇了摇头,轻声的叹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那边比试的输赢究竟是谁,但是他在最后看到了那似曾相识的景象。 听夜宴最后一夜,陆羽辰的夺目星辰,被梁鸣泽的山间清泉洗刷的干干净净。虽然这次没有那般明显,但是白久还是看到了,那星辰最后不甘的闪耀。 道门道子,果然不凡。 从潜龙试开始一直到现在,他走过了各种试炼,都没有拔剑。在最后的满春比试中他战胜了三个人,剑终于出了一次。 没错,只出了一次。 夜游隐于鞘中,拔剑而出才有出其不意的作用。 白久似乎渐渐明白了这个名字的用意,爷爷告诉他剑的名字,夜游原来并不是随意之举,而是特有用心的指点。 剑鞘是用来养剑的,剑意也需要用心去养。 白久的剑出了,那么接下来就不会收回去了。 此时的白久,可以说是潜龙试至今,最强的状态。 三场比试,三场不同的心态,三种不同的感觉。 白久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位温文儒雅的书生,虽说他读书十几载,更是文试第一名,文识渊博程度不输同龄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依旧不是,这样的人他见过,柳洵就是这样一位。 他尊敬柳洵,更是感激这位清风院的大师兄,但却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他背负着很多的东西,有些东西至今为止他还没有看清,从小在陈家的生活,陈二哥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他。 快意恩仇这就是白久想要的。 所以当他看到自己的对手是季云樵时,也看到对方脸上那不屑的笑容,白久也笑了。 那是冷笑,那是嘲笑,那是更加不屑于顾的笑。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季云樵,直到笑容收敛,直到拔剑。 云彩上的大人物看的很清楚,所以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的就如深山里的幽谷。 这是白久潜龙试的第一次拔剑,长剑在鞘外露出锋利的光芒,所有人都看了这把剑,接着剑出惊人。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季云樵是山崖书院的书生,更是探花榜第二十二位的存在。然而依旧面对拔剑的白久,依旧只能是输的下场。 白久没有用青雨剑因为那样太过柔软,他也没有用绝意刀因为太过张扬霸气,他用的是清风院的剑法——君子剑。 君子读书,君子不争,君子不救,君子不忘………这是君子给世人的印象,但是人们忘了,君子也会杀人。 君子剑是一把在清风院内唯一的一把主杀伐的剑,君子剑也是清风院唯一一本带着杀气的剑道法绝。 所以场间有轰鸣的巨响,半空中有潇洒飞舞竹叶,空气中有淡然缥缈的菊花香,兰花在那片不知名的角落里悠然绽放,夜游剑上带着冬梅的傲骨霜寒。 季云樵的衣衫碎了,他的身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剑伤,那是竹叶的划痕。他的剑断了,折断的地方光滑平整没有一丝斑驳。他整个人挂在了青色灌木林的树枝上,脸上还保留着诧异和震惊,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脸色苍白无比。 白久收剑,道了一声承让,然后离去。 君子剑有四式,季云樵让白久用出了四剑。那么他也理所应当,要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代价。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很骄傲,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骄傲的资本,季云樵自然就是其中一位。 大人物不再发出任何的怀疑声,就算有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白久有这般实力。云彩上的武圣大人都没有说话,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出言质疑。 所以大人物的心中都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白久以前是会修行的,他在进入清风院时故意隐藏了实力,好在潜龙试上真正的一鸣惊人。 若真是如此,此子心性实在可怕。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白久身上,永安城内的民众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大为震惊,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文科书院的学生竟然在修行上也有如此境界。 说书先生更是各种词语妙语连珠,将白久好一顿夸赞,仿若此子只应天上有。 从未拔剑,拔剑便赢了探花榜二十二,清风院的年轻一辈果然不凡,我大虞天齐四院的实力也果然惊人。 众人的心中原本的质疑已经荡然无存,反倒是升起了一丝好奇,这样的白久在潜龙试上的故事究竟能写到哪一步,接下来他隐藏的真正实力又该有多强 ………… 小世界内,白云朵朵。 林中的白久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他一剑赢了季云樵,可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因为就在刚才,天空没有出现异象,林中却有响动,他听到了灌木林内如海浪呼啸般的剑啸。 有人在这林中的一个岔口出手,两个人都很强,其中一个人就是刘平。 南海剑派的立派剑法果真不容小视,即便不知隔了多少灌木,白久依旧能感受到空气如海浪一般荡漾,波浪重叠,耳边更是传来蓝海的呼啸。 白久站立不动,平静的去感受这当中传来的磅礴剑意,然而白久平静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因为这剑意终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逐渐的消失在了灌木林里。 又一个朋友倒下了,刘平在探花榜中排名第二十一位,然而依旧不是那个人的对手。白久摇了摇头,眼中默念了一句,我会替你报仇的,接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灌木林中岔口之间的距离并不长,但是这次白久却走了很长的时间,一直走的很快的他,终于又慢了下来。 这前方不知还有多少岔口,但是白久知道他会在最后的岔口与那个人相遇。 终于,林中出现了一片开阔,最后那个岔口缓缓而至。 视野渐宽白久也逐渐看清了这个场地。 不知道是没有整理的缘故,还是因为距离山上的云雾太近,平坦的地面上到处窜生着茂密的杂草,草上隐有水气,看起来很是嘈杂不整。 场地中央坐着一位书生。 白久见过这名书生,在紫杉园外,他被山崖书院的书生围在中间处,像是众星捧月。在满春灌木林外,季云樵在他的身边流露的也是尊敬之色。 山崖书院只有一个人进了探花榜前十,山崖书院桀骜不驯的书生也只尊敬一个同门,这个人就是晴川。 探花榜第六,离阳离荣子首徒,晴川。 晴川看起来很年轻,他的年龄其实与白久一样,今年也仅仅只有十六岁,他与白久年龄一样,是这一届潜龙试中最小的两个人。 十六岁的他已经是离阳年轻一辈的骄傲,也是这一辈的最强者,即便是离阳女帝也对他赞叹有加。 此次参加潜龙试,他不仅代表着山崖书院,更是代表着离阳王朝的荣誉。 他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从比试到现在,他总共打了四场,甚至比白久还多一场,这当中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先前的那一场。 南海剑派的剑法,和南海剑派的著名法剑,果然不凡果然麻烦。 他没有正襟危坐,他也没有在那里恢复真气,他随意的一坐是因为这样坐下来更舒服,他是离荣子小徒,山崖书院年轻一辈最强的书生,却也是最不像书生的那一个。 白久从林中走来看到了他,自然他也看到了白久。 晴川挑了挑眉,两朵细长的眉毛就像剑一样飞了起来,他语气微挑,笑说道:“你就是白久”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八十九章,君子剑 眉毛不是剑自然无法飞出,但晴川的骄傲已经溢于言表。 山崖书院的书生都是这番模样吗 白久看着晴川,想着先前在岔口遇到季云樵,虽说后者没有说这句话,但是表情都是一样的骄傲自信。 白久笑了笑觉得很有意思,为什么山崖书院的书生都是一个模样。 “你觉得很有意思” 晴川开心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觉得也很有意思!” “你们山崖书院的书生都是一个模样。”白久说道,他这句话有两层含义。 晴川没有坐起身来,他斜着身子,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放在弯曲的膝盖上,看起来很是玩世不恭。 “我遇到了刘平。” “他很强,很拼命,你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晴川的这番话,印证了白久的猜想。 先前白久在林中感受到了刘平的南海剑意,从出现到消失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那段剑意感受起来越来越弱,却始终都在挣扎,尽最后的一份心力。 白久看了看他,发现晴川看似平静实则脸上有些苍白,看来上一场的交手,让他消耗太多了。 晴川接着说道:“作为师兄,我总要尽一份心力。” 白久说道:“所以说你们山崖书院的人都是一个模样。” 晴川有些疑惑。 白久解释道:“看着不爽,想打架就是打架,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晴川挑眉微皱。 “季云樵跟我打之前说了一大堆的话,不外呼仁义礼节,道义廉耻。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把做的事情说的大义凛然理所应当。” “要是别人或许真的觉得羞愧难言了,只是可惜了。” 白久向前迈了一步,他走路的姿势一直都很挺拔,所以背着阳光的影子也是方正的,一股书生气悠然而出,他说道:“文试考试中我是第一位,听夜宴我也是第一,现在你们却拿这些东西来压我。山崖书院很大吗比之天齐四院或者是竹山又如何西离占据西北国力强盛,比之大虞又如何所以我不明白,你们来此一直的骄傲与自信,到底出自哪里” 晴川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他有些惊讶白久的一番话,他没有想到,所以他望着白久认真的说道:“季师兄在书院就是一个很喜欢讲道理的人,与白兄说的那些也是习惯。读书人都叫做书生,最终也是想成为大义凛然的正人君子,天底下不管哪里的书生都是如此,我晴川也是一样。只不过我晴川不喜欢那些老套的规矩。白兄说的不错,打架就是打架,哪里那么多理由,谁对谁错赢了那一方最有权力说话。这个世界本就是成王败寇,所以我也不明白,你哪里来的这般信心” 晴川探花榜第六,书生之中排名最靠前的那一位,在我参加潜龙试之前更是刻苦修行,如今已经隐约要触及到神缺的门槛。 两人相对,很明显,他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然而白久却不这么认为,他语气平静的说道:“如果我没看错,你不是累,你是受了伤。” 晴川没有否认。 白久说道:“那你看我如何” 晴川说道:“很轻松” 白久笑了笑,说道:“因为一些原因,我的目标是潜龙试冠军,所以在这之前,我会不顾一切的扫清障碍。” “刘平为了我拼了命,那我这个应该拼命人的自然会更加拼命。” 晴川问道:“所以” 白久反问道:“你敢搏命” 晴川回答说道:“太平盛世,生命可贵。” 白久反驳说道:“信仰价值更高。” 晴川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明白了。” ………… 白久拔出了剑,长剑夜游并不如古典描绘中的那样出其不意,这是一把明媚的剑,若是剑尖微弯,或者经过打磨,倒更像是一把刀。 剑出鞘而行,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剑光和凌厉的剑声,冷如寒霜。 微风从林间沙沙而过,空气中出现了一股香味,缥缈清雅却又浓郁香甜,那是寒香。迎寒而开,美丽绝俗的寒梅。 晴川站起身来,他闭眼朝前,衣衫随风轻荡,像是陶醉在这寒梅花香中。接着他睁开了双眼,一把白色的长剑从他的身后缓缓升起,此时白久才明白原来晴川的剑是这样的。 白色的长剑没有被握,它一直在晴川的身后,晴川出剑,所以剑就自行出鞘了,它剑身朝前,剑尾向后,在晴川的头顶散发着凌厉。 “原来如此。” 白久望着那白色的长剑,缓缓说道:“剑修分为两种,身前一尺或者纵剑万里。东风面扬名之前,谁也不确定究竟哪一种更强一些。直到东风面横空出世,才明白原来剑道最终也是回归本真,兵器君子终究还要白刃相见短兵相接。飞剑,这种修行方式早已经被剑修所摒弃,难成大道,就连如今的天下第一剑道宗门——剑宗都少有人用,没想到你竟然取之沧海遗粟。” 晴川听后微微一笑,伸手向上,掌心朝剑。白色的长剑似有所感,发出嗡嗡的剑鸣声,一道道凌厉的剑气瞬间在林中扩散,仿若琴音般的海浪。 “你看。此番话我的剑都不高兴。自古大道朝天,以身证道的前贤更是数不胜数,何为正道何为旁门我书生剑意惩恶扬善便是旁门,他等持剑虐杀妇孺难道就是是正道等我以飞剑走过这条通天大道,谁还敢说飞剑是摒弃” 说完,白色的飞剑忽然化作一道白光直冲云霄,低空的云层开始搅动,剑光过之处,隐有雷鸣,带着无数道细弱的光丝,像是缩小无数倍的闪电。 晴川的剑,只是搅动云层,便可引来小世界异象,更是携带天地之力。 晴川剑指白久,轻声问道:“如此,谁还敢说,我的剑走不上正道。” 白久提剑向前,微风渐重,空气中的梅花香气更显浓郁优雅。他横剑在前,明亮的长剑像是江河里面的铁锁一般,尽锁清秋。 既然论剑,那么我也用清风院的剑。我清风院只有一门剑决,带着绝然生死之势。既然欲成大道,今日我便用这君子剑来会一会你这未来的大道。” 剑入长空,便是云中的君子。 剑临芳草,便是林中的高人。 这场剑的交手,便是这样开始了。 开阔场地上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鸣,仿若一道惊雷临空炸裂。 那名教务人员心里还没有丝毫准备,直接被这仓促的声音炸的头皮发麻,用来记录的笔更是从手上脱落。 他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伸手将那笔捡了起来,然后抬头望去。 那不知因何而丛生的杂草应声碎裂,化作了无数的碎绿向四周散去,场间已经升起了一道烟尘,将中心的两人笼罩在内。 烟尘忽然一动,一道身影从中极速跃出。 身影未停,碎绿还未落地,炸鸣再起。烟尘里的白光一闪而过,直接将那尘埃斩出了一条细长通道,一时间雷光四起,直追那道身影。 白色的剑光很快。 白久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道白光,脚落地的瞬间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灌木沙沙作响,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的出现在了几丈外的灌木丛入口处。 但与此同时,晴川的剑又到了。 白久看都没有看那把剑一眼,在那剑快要在身后斩落时,他的身影已经成了一道残影。 交战的场间很是宽阔,白久的身影在里面不时的出现,晴川的剑也游走在场间丝毫没有一丝慌乱,身法与剑法在这空旷没有遮挡物的地方展现的淋漓尽致。 云彩之上很是安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场对决中,没有一个人说话,百花巷的老医师更是屏住了呼吸。 人们知道白久的身法很快,但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快。 晴川的剑,在场间来回的穿梭逐渐的看不到剑影仿若成了一道白色的闪电,每一次白久的身影出现,都可以准确无误的察觉,虽然相差的时间越来越短,却始终难以追上。 身法速度竟然可以比飞剑还要快,这究竟是怎样的速度 晴川双手负在身后,眼睛却不断地转动,白久每一次的出现都逃不过他的目光,忽然他右手探了出来,掐了一个剑决。 那道白色的光影骤然明亮,剑身上的游蛇闪电更是一瞬间膨胀,化作一道明亮的雷团,落在了场间的一个地方。 轰鸣声大起,烟尘瞬间弥漫,临近的灌木林更是因为气浪的缘故层层折断,向远处飞驰而去。 云彩之上百花巷的老医师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惊讶,传来了一声惊呼。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的看着那烟尘四起的地方,莫副院长更是多了几分忧虑。 晴川收回了飞剑,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 只有山崖书院的少数人知道,晴川是书院里看书最快的那个人。过目不忘在他这里表现的淋漓尽致,而且他看过之后总能记在心里,在读书期间写批注,事后更是能推演出一定的道理。 白久的身法看似无规律可寻,很是随意。但是在晴川的眼中,将每一个落脚的地方连接在一起,便是一张有规则的图画。既然是画,那么自然知道下个笔会落在何处,所以晴川的剑斩了下去。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章,携着漫天风雨 尘埃渐散,白久的身影露了出来。 他单膝跪地,长剑支撑起微微颤抖的身体,衣服上落满灰尘,看起来很是狼狈。 短短数息的时间,白久的身法在晴川面前,已宛若透明一般。 他望着白久轻声说道:“短兵相接时,身法确实至关重要。但是在这个时候,只是徒增自己的消耗罢了。飞剑者本尊不动,御剑万里,我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我能算出的地方,在这一片方圆里,你能往哪里躲” 白久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揉了揉发软的右手。刚才晴川的那一剑在落下的瞬间,也落在了他的眼中,他停了下来,举起了明亮的夜游,就这样横在了胸前。 雷电尽数被挡了下来,可是那凌厉的剑意,还是伤到了白久握剑的右手。 “你在消耗我,我也同样在消耗你。既然躲不开了,那就用剑吧。”说完白久提剑而起。 只是一瞬间,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了原地,出现时已经在晴川的眼前。 明亮的长剑被他举到了半空中,接着毫不犹豫的从天而下。 夜游剑明亮,举在空中时,更是遮挡了一片阳光,像是一座雄伟的山一样,徒然而下。 晴川被长剑遮掩,他感受到那股恢宏如山的气势神色渐渐凝重,附在身后的双手同时伸出,飞剑有所感应直刺而出。 白久进了一步。 晴川退了一步。 接着轰鸣声大起。 青色灌木被四散的剑气波及,脆弱的树枝和青叶如雪一般,簌簌下落。 不知是谁在场间大喝了一声,片刻后,这片宽阔的场地内升起了无数道夺目的剑光,石屑到处乱飞,青叶与那杂草一碎再碎,烟尘大作,将这片空旷完全覆盖。 云彩上的大人物早已了然,这场战斗已经进入到了最激烈的地步,面对着滚滚烟尘,纷纷闭上了双眼。 无数道强大的神识破云而出,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交集,犹如数道无形的天河瀑布,落入尘埃。 这些大人物除了二皇子之外,无一不是净观境界,对于神识的使用程度自然不在话下。烟尘中的打斗景象,很快就在识海中形成了靓丽的图像色彩。 ………… “这便是飞剑吗” “能够不顾大道诱惑,自取如此修行,此子心性是何等强大。” “如此心性,若是在我大虞军方,给我五年时间培养,我定让他成为一名神将。” “四顾茫然,八方风雨,山崖书院的四顾剑与八方剑被他用这种方法用出,没想更添几分气势,不过白久用的什么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此凛然剑法,如此相敬如宾,应当是清风院的君子剑了。” “既然君子剑出,那这区区八方,又能占的了几分优势。” “胜负未定,我们断不能贸然定夺。” 众人的赞美,众人的断定终究被莫副院长的声音终止了。 晴川很强,白久很强。 只是究竟谁更强,胜负之前无人敢先行断定。 或许也只有武圣大人,能够从中看出那微弱的差距。 那片烟尘中,晴川的剑就如一道道锋利的长枪,想要刺穿白久身上的铁甲。 剑光四起,更是锋芒毕露,然而在这些明亮的剑光过后,总有一道亮丽的火花出现。 这证明,这纵横无畏的飞剑每一次出手,白久的长剑都能迎面接上,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剑光纵横,其实也只是数息的时间,可那火花出现了何止百次。 而且在那云彩的身下,那片开阔的上空,一片黑色的雷云缓缓浮动,渐渐地一股凌然的剑气从中荡然而出。 莫副院长微微皱眉,望着那片黑色雷云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终于,在那快黑云快要成型之时,沉稳如他这样的人物,也认不住惊呼道:“风雷起” 山崖书院能够扬名于世自然不止俗世的徒有虚名。 一直以来清风院与其身后的凌门学府被称为儒家的代表,然而就在数十年前这样的代表又重新出现了一个,那就是山崖书院。 真正能让它在数十年内快速的进入众人的视野,便是他在修行界所展现的实力和如今所代表的地位。 山主离荣子被称为西离文圣,山崖书院的学生也被称为山崖书生。 能够在修行界成名自然是实力,山崖书院的立院剑决有二——四顾剑与八方剑。 在先前的交手中,晴川用飞剑完美的展现的他对这两门剑决使用的熟练程度,纵横之间来回切换,丝毫没有一丝的不畅。 只是众人感叹之余,连莫副院长都不敢相信,晴川竟然已经把八方剑修到风雷起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山河镜小世界内天地感应更加敏锐,所以风雷起用处的效果也比在外界更加的明显,可是即便如此晴川能在入魄境引起小世界共鸣,也依旧让人惊叹。 翁的一声轻鸣。 晴川手指向天,长剑呼啸而去,刹那之间黑色的雷云便开始剧烈搅动,风起云涌之中,一道爆裂的雷光从黑云里轰然而下。 飞剑正在那雷云之下,雷光落下没有对它造成丝毫的伤害,那飞剑仿若将那份暴烈尽数吸收,白色的剑身越发明亮,仿若在这一瞬成了一道真正的闪电。 白久侧身望天,低垂的眉眼轻轻挑起,他望着那仿若闪电的飞剑没有做丝毫的动作,而是有些疑惑的问道:“黑云不散,强如这般的剑势你能用几次” 晴川没有去看那把剑,他望着白久,神色有些凝重。明明此时他的剑势大起,更是用出风雷起这等携带天地感应的剑法,看起来根本稳操胜券,然而他却没有一丝的轻松,白久的表情越是淡然他就越是凝重。 “借助小世界天地感应的敏锐,这等剑招若是在外我可以用两次,而在今日,便可以用出三次。” 白久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此等借助天地之力成就一方剑法,虽说威力不容小视,但是若想彻底击败我,这等力量是依旧不够的。” 晴川闻言,微微变色。 白久继续说道:“若这雷云就是你的全部底牌,那么收起这无用的试探吧,直接动用全力。我也刚好有一剑,可能与你雷云有一些关系。” 说完白久不等晴川回话,抬手举剑向天,体内剩下的全部真气宛若洪流一般刹那喷涌而出,一道缥缈的剑意从他的身前直冲天际。 “这是”莫副院长眉头微皱,这份冲天而来的缥缈剑意,他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却想不到究竟哪本剑决。 不止是他,朱教练与紫衫附院的副院长甚至与东洲诸派的代表人物也都有这种感觉。 山河镜小世界敏锐的天地,在那剑意冲天而起的刹那就生出的感应,那朵原本搅动的雷云竟然越发缓慢,雷云内犹如雷蛇般的闪电游丝逐渐淡然。 黑云渐阔,四周的天空不知从何地方飘来了更多白色的云朵,越发的冲淡了黑云的颜色,那些湿润的云朵与雷云触发,小世界内的空气忽然湿润了起来。 晴川望着天空的云朵越发凝重,他能感受到那雷云中自己的剑意在缓缓升华,但也更能感受到这白色的云彩中,一股更为恐怖的剑意在缓缓形成。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白色的飞剑发出一声历啸,仿若破开空间一般,携带着恐怖的雷电之意直刺而出。 白久认真的看向那破空而来的白色闪电,然后轻轻举剑。 有水滴落在了青叶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晴川擦去了鼻尖的湿润,发现这份湿润越来越多,他的头发湿了,他的衣衫也湿了,飞扬的尘土被洗涮了下来,地面满是滴答的声音。 原来是下雨了。 这场雨来的非常突然,雨滴落下的速度比那破空而来的白色飞剑还要快,原本烟尘四起的场间只是一瞬间,便被这场磅礴的大雨洗刷的干干净净。 “竟然是青雨剑。”紫衫附院的副院长发出一声惊呼,神色却越发的凝重。 朱教练也一样张大了嘴巴,神色不可思议。 整个大陆都知道青雨剑,更知道它是西凤陈家传世剑决。 众人还无暇猜想陈家的青雨剑为何在这里出现,这位来自西凤城的白家少年与陈家究竟有何关系,白久就已经出剑了。 夜游剑很是明亮,这把名不副实的长剑平稳在雨中行走,紧密的雨帘没有让开,更没有被长剑切开,而是随着长剑的行走,随之改变了方向。 只有剑道领悟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能从这普通的场景中看到恐怖的一面。雨随剑行,那么这场雨便是这把剑的剑势,那么这每一滴的雨滴所蕴含的都是恐怖凌厉的剑意。 白久的剑就是携带着风雨,迎上了那白色的闪电。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雨中所蕴含的恐怖剑意,晴川的神色凝重到了极致。飞剑极速行驶中是最难被控制的,他却在不顾被内力反噬的情况下,连掐剑决。 因为他知道若是再不动用全力,自己必输无疑。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一章,怀着赴死之心 天空中那朵渐淡的雷云,一瞬间收缩一团接着发出一声恐怖的炸响,雷电之力尽数喷涌而出。这片开阔的场地上,刹那之间有无数的白色光球炸裂,比之天空中的太阳还要耀眼无数倍,犹如天降神威。 白色的飞剑迎光球而夺目淡天,逐渐越发细长,在半空中行成了一道明亮的虹光,穿梭之间仿若白色的游蛇。 青雨剑与八方剑在一瞬间相遇了。 场间的雨滴太过于密集,繁密的雨帘随剑而去,渐渐聚集在一起,竟然有了几分磅礴之感,雨滴再聚逐渐成海浪之宽阔。 此时晴川的飞剑到了。 白色的飞剑携带八方雷霆斩入了这片雨幕。 雷霆之力与雨帘中的剑意接触的刹那,便轰然扩散,与之率先接触的那些雨滴更是一瞬间层层破碎,里面所蕴含的恐怖剑意在挣扎了几分之后,终究也淫灭消散。 白剑气势如虹一直再进,丝毫没有一丝停顿,雨幕如春泥般四散。 然而白久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动容,夜游剑携带着风雨稳若山岳,不管前方的雨幕如何的频乱,后边的剑意没有丝毫减退的意思。 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两把剑要利刃相见时,白久平稳行剑的双手终于有了动作,他持剑向下,接着往上狠狠一挑,他没有用剑刃,而是用的剑身。 就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夜游剑明亮的剑身狠狠地向上,打到了那直刺而来的飞剑。 这一打,雨帘尽碎。 啪! 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满天的雨滴在夜游剑打在飞剑上的瞬间,被那强大的压力刹那震碎。 若是长河碎去会变成无数的水滴,那若是水滴呢 不能再分的水滴,从内部破坏,一瞬间形成了如白烟状的浓雾。 浓雾之中,有白光犹游蛇般遁走,逐渐消散,最终竟然破雾而出,不规则的飞上了天去。 白久用的是青雨剑的剑意也是剑势,但他却没有用剑招。 所以在晴川的白色飞剑如雷蛇一般呼啸而来时,他没有去砍,而是打,他借助夜游剑的明亮,借助满天雨滴的剑势,用尽全力打在了那柄飞剑上。 白色的飞剑上方的雷光在那一瞬间炸裂,强大的冲击力让白久的手臂一沉,仿若重达千斤。 白久发出一声怒吼,整个人荡然拼出全力,右手的衣袖被这强大的冲击力直接震碎。 雷光炸裂固然强大,但却依旧难以抵消白久这一打的威力。整个飞剑瞬间脱离了控制,像是被顽皮小孩扔的木棍一般,呼啸盘旋着落在了青色丛林中的某处。 即便晴川的操控飞剑的能力再如何强大,却也万万没有想到白久会这样出剑,他及时做出反应依旧于事无补,丹田气海更是遭到重创,他脸色瞬间发白,一口鲜血喷在了地面上。 白久的脸色也同样苍白,他出剑的右手更是被先前的那一打震的微微颤抖,即便是特殊材料做成的院服也无法承受那雷鸣和震颤的威力,右袖直接碎裂,一缕缕的碎布被雨水打湿无力的落在地面上。 但是他没有丝毫的停顿,白色的飞剑被他打飞,虽说暂时落在林中失去了控制。但是他知道以晴川修行飞剑的实力,这点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所以他要把握这短暂的时间。 湿润的地面荡起了一片水花,白久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却留下了一个很清晰的脚印,浓雾里出现了一个空洞,就像先前天空的云彩一样,白久提着剑出来了。 此时的晴川也终于明白了白久先前的动作是为了什么,他仰天长啸,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更是在这一瞬间呼啸而出,拼劲最后一丝气力也要把飞剑招回来。 他是飞剑的剑修,此时飞剑不回,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接不下白久的任何招式。 青色灌木林中,那柄白色的飞剑残留的雷电意,把周围的树枝烧成了白灰。 此时平静的剑身,忽然剧烈的颤抖,接着荡起烟尘一片冲天而起。 晴川趋剑的意念很强,飞剑的速度很快,却远在数十丈之外。 白久胜利的欲望很强,提剑的样子很稳,更近在几步之内。 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的白久不敢有丝毫的拖延,湿润的地面出现了无数个脚印,最终他来到了晴川的身前。 白色的飞剑到达了场间,它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刺向白久的身后,空气中荡起一片波动,空气爆裂的声音更是接连不断。 然而它却停在了白久的身后,再也不敢近一步。 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不敢再进了,所以它不甘,它愤怒,它发出痛苦的嗡鸣声。 白久没有去看他身后的那柄飞剑,他也不需要去看。 晴川的脸色很是苍白,更是透漏着惊恐和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种方式打败。 白久在他的身前,白久的剑在他的脖子上。 他望着白久平静的眼神很是不甘,他觉得自己只差一步,若是再晚一息的时间,他的剑就能刺在白久的身后。那时候即便白久的剑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有赢的信心。 “为什么”晴川问到,白久的剑离他的脖子只有很细微的距离。只要白久稍微动手,晴川便会成为剑下亡魂,但是如此晴川却没有丝毫的害怕,神色除了不甘很是平静。 白久说道:“你不敢搏命。” 或许是因为飞剑在白久身后的缘故,晴川看不到它的剑究竟到了怎样的距离,实则白久的身后早已经被冷汗打湿,那把剑要想刺穿他的身体,哪里需要一息的时间。 “纵剑万里与身前一尺,如今我们的剑都到了身前一尺的地步,没想到输得竟然是我。”晴川有些苦涩。 白久说道:“你没有输在剑的用法,而是输在了剑招与心意。” 晴川说道:“如今天下太平,几日潜龙试也只是漫漫修行路再小不过的插曲,我实在想不明白白兄为何以命相争。” 白久说道:“大任于身,不敢怠慢。” 晴川问道:“即便真正身死” 白久认真的说道:“生死此时不敢看破,何来以后的大道相争。” 晴川身躯微震,略微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书生受教了。” “我今日明白为什么欧阳姑娘那时会选择同样不会修行的你,而非我那位书香世家的师弟。” 白久不言。 晴川继续说道:“仅仅是这气魄,便是他那种大家公子无法比及的。” 说完,他伸手一招,白色的长剑从白久的身后飞回,被他握在了手中。 白久收剑,夜游剑入鞘,发出清脆雀跃的剑鸣。 晴川看了一眼那把长剑,觉得有几分奇怪,他想起刚才白久所用的剑法,低头思索了一番,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 云彩之上一片安静。 静坐的大人物们此时保留着绝对的沉默,没有一个人发出惊叹,更没有一个人出声议论。这样的战斗虽说精彩,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大人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白久与晴川在这场比试中展现出来的惊人实力与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勇气,却让他们实实在在的动容。此时的沉默,更多的代表着一份尊重。 二皇子方玉的目光很是欣慰,他正准备出言夸赞几句,却忽然被旁边的骚动阻止了。 他转身望去,却见到武圣大人在这个时候缓缓起身,转身准备离去。 二皇子有些疑惑,问道:“老师,您何故起身呢” 武圣大人说道:“殿下,老臣年老体衰,实在困乏。” 二皇子关切道:“那请老师回去好生休息。” 武圣大人行礼,然后离去。 自然有人起身恭送。 莫副院长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 白久与晴川两人都没有受伤,但是体内的真气却都几乎消耗殆尽。 这场战斗很是激烈,却也只是剑之间的相撞,真真触到肉体的时候,已经到了一招毙命的时刻。 晴川认输,白久胜利。 这座试炼山的南面,最终最强的两人相遇了。 同为儒家的修行者,同位剑道的修行者。 这场争斗也真真正正的打出了白久的名号。 黄昏暮楚之时,本应很是平静的夕阳西下时刻,永安城却陷入了空前的热闹。 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山河镜小世界内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便传到了永安城内。 潜龙试前四的结果出来了。 这四个人中有两名都是来自大虞。 民众的热情被这份消息推动的空前高涨,有更多的人走出家门来到了街上,甚至聚集在紫杉园外不愿离去,任凭那些紫杉军人如何不喜的训斥,欢呼声依旧是此起彼伏。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永安城的民众,只有一小部分是来自东洲的游客。 那些游客被人群挤在不知何处的角落,欢呼着自己家乡那些人的名字,显的那般的柔弱有趣。任凭他们如何高声呐喊,撕心裂肺,那些声音依旧很快被人群冲散。论欢呼,永安城民众必定是最大的。 所以这些欢呼声中,有两个人的名字最为清晰,那就是白久与莫开。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二章,共赴山顶的年轻人 这两位大虞文试的第一名和大虞武试的第一名。竟然在潜龙试上都进入到了前四,这是何等的骄傲,更是何等的荣誉。 然而在这两人当中,最让人出乎意料的那一位依旧是白久。人们从最初的好奇,到惊叹,再到尊重,然后到了如今的期待。心理活动的不断改变,代表着永安城民的肯定,更是反应了白久这一路让人震惊的表现。 这位从最初清风院院试第一开始进入永安城民众的视野,接着大虞文试科举第一,听夜宴上废曹折右手,最后一夜更是辩论胜过道门天宇。 种种名声直到如今,这位来自大虞西凤城的少年,真真正正的成为了此时永安城民众心中的骄傲。 望鹤楼内,柴乐在傍晚的时候已经离去了,照看归照看,总不能打扰了客人休息。望着灯火通明的神武大道,玉路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这位道门的无上真人此时想的问题很多,他不相信这个世界有所谓天之骄子,气运胜天的人。 道门讲究清静无为,但也同样要刻苦修行。那些被世人所认为的天才不会因为某个机缘而一步登天,所有人都在靠自己的努力。水滴石穿,汗水才能赢得实力和别人的尊重。 莫开他知道,这位深山老林里的莽夫自然不用多提,能有这样的成就自然有目共睹。但是白久不同,从不会修行到如今潜龙试第四名仅仅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半年的时间能做什么骄傲如玉路这样的人,当年修行开悟到入魄也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何况他本身就是个天才。 玉路不是嫉妒白久的天赋,这种心性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他觉得有些奇怪。 永安城有些奇怪,永安城发生的事有些奇怪,紫杉园和凌门学府的态度有些奇怪,这个少年太过奇怪! 城外的树林,火把燃烧发出啪啪的声音,夜晚的黑暗被这火光以及远处的永安城驱散,逃往树林深处。无物寺明山大师低着头安静打坐,口中默念的佛言。长空不知从什么时候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城墙上。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树林里,而是凝望着永安北城。山河镜内的消息传出后,这位武圣大人最小的弟子想了很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凝望北城的目光越发凝重。 紫杉园一角的那间房屋里,武圣大人威武的身躯坐着一张大椅,他的身躯完全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带着鬼面的残剑站在他的身前,鬼面透漏着黑暗,就像是活在人间的鬼魅,面向黑暗,身背光明。 “查。” 残剑的鬼面微微一震,领命然后转身离去。 残剑离开后,武圣大人高大的身躯随着一声叹息逐渐颓废,最后萎缩在大椅上,像是老来丧子的老父一般,失去了全部支撑。 清风院内,那座凉亭位于林泽湖畔的一角。 柳院长和梅院长没有一直在下棋,此时的两位老人坐在舒服的摇椅里,似乎是因为下了一天棋的缘故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学院里的大部分学生都被梅院长逼着凑热闹去了,只有少部分在读书或者休息。 安静的清风院即便此时有人来到这风景优美的林泽湖畔,也只会看到两个昏昏欲睡的老人和一座孤独的凉亭。 风随而动,那些学生住处稀疏亮起的灯光也熄灭了,夜读的书生昏昏欲睡,很自然的走到床头沉沉的睡去。 凉亭上的烛火亮了,两位疲惫的老人睁开了双眼。 天上有一轮明月。 地下有一位君王。 虞皇陛下来到了清风院。 数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当初为继承前唐文化,安天下太平。群雄逐鹿之时,太祖皇帝广纳天下贤士,一统天下,成就了如今的大虞。而随着太祖一同打下天下的当今虞皇,在这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天下一统,太祖仙逝。当今虞皇继位,自然也受到了广大人民的爱戴,同时拥有更多的拥护者。 他是一位明君,直至如今明君两个字依旧是世人对他的称呼。 他很骄傲同样也很自豪,即便他在数十年前做了一件令这些儒家学子不懂的事情,他依旧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一位君王的站立在顶峰,肯定会死很多的人,我努力时你站在我的对面,我成功后,自然不会有你的活路。 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天下都是朕的了,难道朕不能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原本默不作声的儒者竟然在这个时候,发出了无声的反抗。 建国时期这些儒者做了太多的事情,大虞如今的地位更是有儒家一半的功劳,而他本身也是无数年前儒家学者中的一员。 他不想再杀人,因为死的人太多,明君的双手不应该沾染更多的鲜血,所以他来到了清风院。 在人间有谁活着,不像是一场炼狱。 今夜无云,皓月当空。 星光再如何的明亮,比之当空皓月又如何,当月光成华皎洁空明时,那些璀璨的星光自然便被埋没,消失在了黑暗的夜空中。 两位老人脸上的皱纹瞬间深刻了起来,仿若在一瞬间苍老了无数岁。 月光落在了永安城东的山上。 竹山上的林海在月光的照耀下尽显青翠芳华。 山崖处的那宽瀑布,此时犹如倒挂的银河倒映着满天繁星。 有位老人与他最得意的弟子坐在那里下棋。 落子之时老人随便看了一眼水面。 远处的清风院,被一阵和煦的微风吹过。 ............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考虑,小人物不需要去考虑大人物的考虑,白久不在乎有多少人在关注着潜龙试,关注着自己,就像他和刘平说过的那样,他只关心自己接下来的对手是谁,他要如何拿到潜龙试第一。 白久是最后一位走出青色灌木林的参赛者。 在他之前有三人分别在不同的时间从灌木林中走出。 面无表情的莫开。 神色漠然的天宇。 笑容温和的清远。 在他们身后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走了出来,不过那些人已经没有继续参赛的资格,他们留下来是来观战的。 来到四季上山顶的人有很多,那些修行境界本就不错的参赛者,自然不会因为试炼的缘故退赛,也只有少数会在比试中受很重的伤,最后被迫离开山河镜小世界。 不管成绩如何,排名如何,这些被淘汰的人依旧还是年轻的强者,依旧来到了四季山的山顶,想要亲眼看到最后的结果。 试炼中的失败者和比试中的输家,会被教务人员带到另一条宽敞的道路直通山顶,所以能从那出口走出的人,只会有一个。 四季山的山顶种着很多高大繁茂的榕树,青密的树叶如云朵一般笼罩着一片阴影,残破的阳光从中露了出来。山的地面不再是那般光秃平整,而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两者在这和煦的阳光下茂盛的生长着,阳光与青叶看起来很是惬意非凡。 四季山很高,山顶处已经快要接近云端。在这片榕树的中央,有一座石制的高台直通天际,埋没在天空厚重的云彩里。 众人驻足观望,却不知若是站在那高台上俯瞰风景,又是一番怎样的奇幻瑰丽。 榕树下有很多的年轻人,大部分被寄予厚望的参赛者都来到了这里。道门的三位道子,雪山宗的弟子,黄山谷的弟子………大宗门占据多数,探花榜中人代表着绝大部分。 最初的时候,有很多参赛者在来到这片山顶后爬上榕树俯瞰山下的风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和意境,是少年最为渴望得到的感觉,这也是这些人即便是输了潜龙试,依旧还要登顶的一条原因。 白久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当他走出的时候,山顶的那片开阔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的目光原本都在那南山登顶的出口,白久走出来了,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咦! 人群出现了一片疑惑。 有的人甚至揉了揉眼睛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白久。 接着更是有一片纷纷的议论声。 因为这声喧哗,有更多没有注意到的人,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天宇被声音打扰了静思,看了一眼白久的方向微微皱眉,低头跟两位是师兄弟说了些什么。 黄山谷的那位大师姐低着头红着脸,神色很是不甘。 雪山宗的众弟子前,赵乾本低着头唉声叹气,看到白久后神色更是出现了茫然和疑惑。 众人都在看白久,这些人的神色多种多样,神色更是错综复杂,但是有一点是所有人共有的,那就是惊讶和难以相信。 白久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被别人指指点点好生议论,所以他很快的便从山道上走了出来,向着人群熙攘的角落走去。 早就在那里等待的欧阳落从一旁走了出来,在众人的目光下来到了白久的眼前。 白久抬头看到。 两人四目相对,周围全部都是人。 半年前也有过这样的画面。 欧阳落说道:“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白久苦笑了一声,说道:“似曾相识,倒也是最烦的一点。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三章,君子不争 两人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唐椿与陆羽两人早已坐在树下等待了。 白久还未坐下,便迎来了三人不解和怀疑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想要坐下的身躯就这样一顿,停在了半空中,上下无门,有些尴尬。 “这是什么情况” 唐椿看着他在笑,陆羽看着他也在笑,还有那一直微笑的欧阳落。 白久有些不明白。 欧阳落解开了这个答案,她说道:“我们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久看了看三人。 就如一直神态平静的唐椿,也看着白久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羽公子更不用说了。 欧阳落给白久倒了一杯茶。 早有教务人员给这些试炼结束的参赛者准备了吃食,小世界里没有日出日落,外面的世界却已经是过了一天的时间。即便是这些修行者,也会有吃饭的需求。 白久喝了一口茶,吃了几口米饭和菜。很短的时间内,他把自己的语言组织了一番,然后认真的说道:“若是总结的话,那就是运气。” 他将自己如何走过隆冬说了说,然后在血秋遇到了刘平,夏蝉用的是真气,到了青色灌木林的比试,他的运气比较好,遇到了修行体术的倒山派弟子,黄山谷修为一般的大师姐,还有山崖书院最弱的那名书生,最后在刘平先前的帮助下侥幸醒了晴川。 说完这些,他没有在意三人的表情如何的抽搐如何的惊讶,连忙站起身来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发现果然没有看到刘平的身影。 晴川认输后,把这件事情的经过也告诉了白久,刘平打的很认真也很拼命,但是他不是晴川的对手,所以伤的很重,被教务人员抬出了小世界去了百花巷。 白久觉得事后应该请刘平喝酒。 “就这么简单”问的是陆羽。 白久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问的人是唐椿。 白久说道:“哪有那么简单,只是运气比较好。” 三人脸上的表情略显抽搐,白久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呢” 欧阳落面无表情的说道:“自然是输了。” “啊!” 白久张大嘴巴,很是惊讶。 欧阳落冷笑道:“装的还挺像。” 白久讪讪不言。 欧阳落继续说道:“陆羽公子输给了梁鸣泽。先前被唐椿师兄好一顿安慰解惑,这个时候才缓过劲来。你可以问问他。”说完,就真的一句话也不再提。 白久看了看陆羽。 陆羽叹了一口气,说道:“本以为会在最后遇到天宇,那时即便拼尽全力输了,也算见识了那神缺境的实力不枉此行,没想到还是让我遇见了梁鸣泽。” 说完,他看了看远处的三位道子,心中升起不甘,回想起来方才交战的场景,刚刚被解开的心结又刹那变的烦闷起来。 唐椿看着他摇了摇头,微笑的说道:“梁鸣泽的性格怪异,天宇也肯定对他交代了什么,输就输了,至少没有丢了性命。” 白久听后,更加疑惑好奇了,难道他俩的比试,还关乎着性命之忧 陆羽辰冷笑的说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说完,惹的三人笑出了声。 唐椿说道:“总归还是我们聪明点好。” 接着他把目光看向了白久,说道:“既然你到了前四,自然要想想接下来的路。” 白久点了点头。 唐椿说道:“第一不好拿,不过你如果接下来遇到的是无物寺的僧人,或许可以有赢得机会。” 白久有些疑惑,所以问道:“唐椿师兄是神缺境,都没有赢下来,我怎么会有机会” 唐椿说道:“试炼开始一路走来,我一直在其身后跟随,这位无物寺的僧人一路上遇到很多拦路的人,但是都没有出手。” 白久猜测道:“佛门弟子,也有我儒家君子不争一说可是如果不出手那要如何去赢” 唐椿说道:“他不说话,也不出手,但是却金刚不坏。” 言罢,他望了望榕树下的某处。 无物寺的清远坐在一棵矮小的树下静身打坐,他低着头,身体刚好在榕树的阴影下,阳光落不到,榕树也矮小,不引人丝毫的注意。 白久感慨道:“这便是与世无争吗” 陆羽冷笑了一声,说道:“哪里不争,还不是为了我大虞宝库。” 欧阳落想说什么。 唐椿摇了摇头,说道:“读书之人不应有偏见。” 陆羽撤了憋嘴,不过想起先前的话题,问道:“既然不出手,那为何会败给他。” 三人把目光转向了唐椿,神色很是好奇。尤其是白久,更是想知道这其中的答案。 唐椿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认输的。” 白久疑惑道:“认输也是要有原因的。” 唐椿苦笑了一声,说道:“砍不透他的金刚不坏,自然我是赢不了的。” “如我说的那般,从试炼开始我就一直在他身后跟随,我从未见他出手,也从未见他说话,但是我却见他佛光四射,我见他身后的法身。” “我不知他先前的比试是如何胜出的,但是与我那场,我出了所有剑都未曾破他法身,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细微的裂痕,法身都破不了,何来真正的交手,也就没有胜负。” 陆羽疑惑道:“再出剑斩那道裂痕啊” 唐椿摇了摇头,说道:“剑以出完,何来又一剑” 白久咧嘴一笑,心想也只有唐椿师兄这般君子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放在平常人,此时定会用出十八般武艺去攻击那个裂痕,说什么也要砍透。 欧阳落和陆羽两人的想法与白久的一样,觉得唐椿这般做法太过于仁义。 似乎是看出了三人的想法,唐椿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尽全力,他还未出手,等到他出手的那一刻,我哪里还有胜算。” 就在这时候,那座高台上空传来了一道声音,榕树林随风轻轻摇曳。参赛的考生停下了手边的事情,更有站起身来认真的听去。 主考官秉承公正的意志,公布了潜龙试的前四位,也将接下来的规则讲解了一番。 白久这时才知道,原来莫开也占了前四。这座隐在云中的高台,就是接下来前四比试的地方,其名云台。 考生可以在潜龙试结束之前在山顶停留等待排名,潜龙试结束之后将公布新一届的探花榜。 稍后,前四来抽签,决定下一场的比试对手。 潜龙试的前四已经揭晓。 道门的天宇。 无物寺的清远。 天择院的莫开。 清风院的白久。 云台隐在白云中,四周皆是云彩。 大人物坐在云中默不作声,武圣大人已经离去,留下的人中除了实力低下,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便都是平起平坐的人物。 但是在主考官的话音落下后,这里的大人物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莫副院长依旧神色寻常,但是不难发现他眼神中的一丝忧虑。朱教练盯着云彩下的年轻人们,似乎只关心眼下的潜龙试。即便是一直与之争锋相对的紫衫附院副院长也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二皇子在众人的身后,他眼神带着笑意,默默地看着前方那些所思沉默的大人物,少年不愁的心中尽是玩味。 这场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直至现在,众人想着方才公布的潜龙试前四,若有所思。 时隔无数年的时间,儒释道兵四大修行大家,又在永安城里相聚了。 潜龙试里面的年轻人相争,就像是一场新时代的开端表演。 那么,永安城内的事情呢 这场潜龙试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谁也猜不透。永安城会不会出事谁也不敢保证。 与陈家有关联的白姓少年,这件事情越来越蹊跷了。 ……… 年轻人没人想的那么复杂,即便是身在其中的二皇子,也是笑的玩味开心,或许是身份的原因,让他有比全天下都要充足的理由这样,但是年轻的心终归没有那么陈腐。 欧阳落看了看白久,神色寻常的说道:“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白久说道:“什么” 欧阳落的目光变的有些怀疑,他问道:“你与莫开真的是好朋友吗” 白久皱了皱眉,说道:“算是吧。” 欧阳落听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白久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了” 陆羽和唐椿一直笑而不语,最后陆羽还是在旁边笑出了声,他拍了拍胸口说道:“欧阳姑娘也是认输的。” 白久更疑惑了。 陆羽辰接着说道:“她认输给了莫开。” 白久挠了挠头,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当中的前因后果。 他站起身来,对着欧阳落行了一个很大的感谢礼,深吸一口气说道:“无以为报啊。” 欧阳落也没有躲避,洋洋洒洒的承受了这一礼,很平静的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找他谈一谈。” 白久的这一举动引得陆羽哈哈直笑,就连翩翩君子唐椿师兄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久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然后他站起身来,看向了远处。 陆羽辰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白久侧身望去,只见在人群最少临近山崖的一棵榕树下,莫开蹲着身子背对着人群望着崖畔的风景,看起来很是孤独落寞。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四章,那些朋友 白久站起身来,向教务人员要了些寻常的吃食,拿着便向莫开走去。 对于参赛的考生来说,莫开就是一个怪人,从小在南方的深山森林里长大,与自然共生与野兽共饮,这样的人与那些猛兽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南方的神将发现照顾,如今融入了人类社会。但是他的身份依旧让考生们顾忌,谁也不愿意与一只猛兽接触,更何况在不能确定这个猛兽是否有心智的情况下。 莫开没有吃饭,在别人看来这位蹲在那里的荒野莽夫,是因为在野外茹毛饮血习惯了,而不食人间烟火。 想想那些血腥生肉的画面,这些考生就是一阵胆寒,不自觉的便生出退避三舍的心态。 所以莫开在崖畔的一个角落,考生们避而远之,自然人群也离的很远。 白久众人之间的谈话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但是他突然起身离开榕树下的阴影,看方向应该是去崖边,这倒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天齐四院不明真相的少女流露出担心之色,就连黄山谷的大师姐也没有像身旁弟子那般面露不屑,反而双眼恍惚隐有几分复杂。 莫开是来自深山老林的莽夫,白久是不久前扬名永安城的清风院书生。即便会有人不认识后者,但是看到白久走向了莫开,依旧让人担心。 人们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正在榕树下吃饭闲聊的道门三位道子也有些吃惊,王景看着白久微微皱眉,问道:“这人是在干嘛” 性格孤僻的路鸣泽撇了一眼,语气阴冷的说道:“或许是在发疯。” 掌门弟子天宇抬头看去,微微沉吟说道:“行一步险棋。” 众人中除了欧阳落三人知道之外,恐怕只有赵乾有些明白这当中的缘由。 所以雪山宗的方向,被雪山宗弟子众星捧月的赵乾,看了看白久又看了看莫开,想起莫开的那一番话,陷入了沉思。 四季山顶面积广阔,有榕树在落下阴影,亦有顶峰下的山崖,莫开在山崖处,面朝着远方。 白久走了过去,放下了米饭。 山崖自然有风。 小世界里没有黑夜但是却有气息的流动,微风扶崖而上,榕树叶沙沙作响,下方四种颜色的树木迎风摇曳,像是永安城著名染坊悬挂成型的多彩染布,好一番的美景。 莫开在山上看世界。 白久把饭放在了榕树下,伸手拍了拍莫开的肩膀。 莫开身子一震,像是被突然打扰观景的云游诗人一般。 白久说道:“来吃饭吧。” 莫开转过身来,并没有说什么,直接拿起了碗筷。 白久问道:“感觉如何” 榕树下是白久拿来的饭食,里面还有果汁。 白久伸手把果汁递了过去。 莫开接过,然后仰起头开始拿着那一大杯往嘴里灌,果汁瓶口很大,有一些来不及下咽的果汁甚至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白久有些无奈。 一大杯果汁一口气全部喝完了,莫开抿了抿嘴坐了下来,看了白久笑了笑。 白久说道:“吃完再说吧。” 莫开开始吃饭了。 他吃的很快,很不文雅,就如在世间讨饭的乞丐一般,但是他吃的很认真,很明显他不太会使用筷子,有好几次想要伸手去抓的冲动。 白久递给他一个鸡腿。 莫开张嘴用牙咬住一端,然后往旁边一撕,就像是猛兽在撕开生肉。 白久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想像个正常人,这样的吃法是不行的。” 莫开停下了动作看着他。 白久一只手做了一个托碗的动作,一只手做拿筷子的动作,然后拿起筷子往嘴里扒饭。 莫开愣了一下。 白久点了点头。 从莫开进入人类社会开始,除了那位将他带出深山老林的神将外,白久算是他相对信任的人。 吃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莫开却吃的很干净,饿肚子是人间常态,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例外。 白久沉默了片刻问道:“因为欧阳落” 莫开伸手擦了擦嘴,笑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欧阳落与白久走的很近,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事情,也是永安城最近流传的一对才子佳人檀郎谢女。所以欧阳落在他面前认输了,虽然一切还是为了白久,但是总归让心性单纯的莫开有几份不好意思。 白久微笑的说道:“大家都是朋友,这些事情算不了什么。” 莫开抬头看了一眼白久,说道:“你朋友确实不少。” 白久发现他的衣衫有一处破损的地方,衣角被切开了一片,断裂处很是平整,像是剑刃所致。他疑惑的问道:“你受伤了” 莫开摇了摇头,他掀了掀衣角,里面并没有血迹和伤痕,他说道:“一路走来并没有碰到什么厉害的对手,有的也都认输了,不过碰到了王景。” 白久想起听夜宴上欧阳落与王景的一战,莫开能赢他自然没有丝毫的意外,问道:“怎么赢得” 莫开说道:“剑法可以,但是身法太差了。” 不远处一直观望的王景,摸了摸自己胸前肿胀发紫的皮肤,不由得吃痛。想着自己先前的战斗,更加疑惑白久究竟在跟莫开谈些什么。 莫开看了看远处道门弟子的方向,说道:“接下来如果遇到了天宇,我觉得我赢他的机会有三成。” 白久沉默了片刻,微微皱眉。莫开说他有三成机会,那么就是在他拼命的情况下,不顾后果的状态下,这样才仅仅只有三成。白久沉默,是因为莫开并不会说谎,他皱眉,是因为被天宇的实力所震惊。 原来天宇有这么强,事到如今看来,自己的胜算依旧是渺茫。 莫开问道:“你有几分把握赢天宇。” 白久惨淡的一笑,说道:“有你的话一成。没你的话拼命。” 莫开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么再努力一些好了。” 白久连忙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说道:“你还想去送死啊” ……… 潜龙试的前四名中,天宇给人的感觉云淡风轻出手之间道法相随,无时无刻不洋溢着自信,强大的不可战胜。 清远给人的感觉是坚毅,这些考生们很少有见过僧人,更不用说僧人出手,神秘而且强大。 莫开这位深山里的莽夫更不用说了,他能走到第四的位置,无论何人去想,这一路也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 最让人意外的那个人就是白久,当众人都以为清风院的唐椿或者天择院的路鸣泽最有机会时,白久从两人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了阳光下,也成了万众瞩目的那个人。 前四的比赛,需要人前去抽签。 主考官大人亲自主持最后的四强战,白色的云彩之上,落下了一道彩虹,他便出现在了众考生的身前。 简单的抽签并不庄严凝重,但是却依旧有紧张的考生屏住了呼吸。主考官的手上有四个签,分别是一贰叁肆,然后是上下两场,云台之上一次只能进行一次比试。 云台的高层在隐在白云里,即便是在山顶,参赛者依旧难以通过肉眼穿过云层进行观望,前四的比试对于他人来说,依旧是看不到的比试。 抽签的结果是白久是第三对上的是抽到第四的清远,天宇抽到的是第一,遇到的是抽到第二的莫开。 抽签之前唐椿对接下来的比试进行了分析,他丝毫没有顾及那位在身边收拾残局的教务人员,把他的分析和想法清晰的说了出来。并且重点表明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那位教务人员拿着收拾的杂物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就像根本没有听到唐椿说话,耳边扫过一阵风一样。 然后主考官来抽签了。 然后抽签的顺序和对战设计与唐椿说的一模一样。 陆羽低下头偷偷的笑了笑,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椿,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位教务人员会帮我们” 唐椿皱了皱眉,眼神凝重义正言辞的说道:“比试公正廉洁,陆羽公子在说着什么胡话!” 陆羽微微挑眉,接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 白久走了回来。 欧阳落问道:“有几分胜算” 白久想了想说道:“如唐椿师兄说的那样,我会用尽全力破开清远的佛门法身,看能不能让他认输。” 欧阳落说道:“那若是不认输呢” 白久摇了摇头,表情认真的说道:“拼命的话,佛门弟子既然讲究慈悲为怀那应该不会看着我去死吧” 陆羽咧嘴一笑,伸手想要去拍白久的大腿,却发现距离太远够不着,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道:“君子书生也能如此厚颜无耻。” 白久尴尬的笑了笑。 唐椿说道:“先保存实力,找找看那处裂痕,如果无物寺此番的目的只是大虞宝库,那应该不会真的出手。” 第一场的比试是三对四。 云台之上一片安静。 清远抬头看着白久,眼神之中一片宁静。 白久此时才看到清远的相貌,这位西方净土无物寺的少年僧人原来面相这般宁静可亲。 两人施礼。 清远冲着白久歉意的一笑,走到了云台中央坐了下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五章,战佛 云台隐于云雾中,云雾之上,天开青白。 白久与清远两人站在台上,四周无风,却能感受到一股徐徐的清凉,白色的云台像是被一块完整的大理石雕刻而成,没有一丝对接的痕迹。 四周皆是白云,只有云台的地方可以视物,虽说看不到,白久依旧能感受到那云中有几股强大的气息,原来那些大人物一直都在这里。 唐椿说过,他未听过少年僧人说话,也没见过少年僧人出手。 白久听说过佛门有禅,若是少年僧人一直不曾说话,很有可能他在修禅,也就是不言成佛的闭口禅。 清远在云台的中央,他没有抬头,他一直颔首,嘴巴微动,却没有任何的声音。白久知道他在宣佛,佛门弟子总会时不时的念经祷告。 佛音并未响起,四周却升起了佛意。 阳光渐盛,穿透了天空中的白云,太阳从云里探出了一半脑袋,像是躲猫猫的孩童偷偷窥望。 清远沐浴在阳光之中,身影徒然高大,威严,宏达,庄容,一道巨大的佛门法身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法身低头,颔首肃穆,与清远的神态一模一样,仿若那般就是清远成佛的样子,人间的佛子。 白久刹那明白了,唐椿师兄为何说清远从未出手,却能一路走到现在。寻常人被这份宏大肃穆的法身笼罩,佛家怜悯之情充斥心神,哪里还有气力出手反抗。就算有或者真的如唐椿师兄解释的那样,法身都斩不破,何况里面的肉身,何况那人还未出手。 四季山的考生们因为浓厚白云的缘故看不清云台上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却能看到比云台更高的那片太空。 探出一半太阳,在云彩之中大放光明,众人仿若听到了不知从何响起的莫明梵唱,低沉,庄肃,恢宏,仿似满天神佛齐临,让天地笼罩在这一片佛光心火当中。 人群之中不时传来讶异的声音,仅仅是这天地感应就能出现这样的佛光,众人很难想象在那云台之上,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陆羽睁大双眼,神色很是惊讶。欧阳落微微皱眉,面露担忧之色。唐椿此时抬头,手中微微摇动折扇,目光流露出凝重。 就连道门天宇此时也目不转睛的抬头望去,道门与佛宗本就信仰不同,无论是修行方式还是修心的方式都有很大差距,所以此时佛光普照山顶,使这位道门道子虽面无表情,但心中却隐有不喜。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大多数从未见过佛宗弟子出手的人,都如陆羽那般讶异。不过很快众人就从这佛光之中反应了过来,因为众人闻到了一股香味。 墙角数枝梅,临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清凉的寒香悠扬淡雅,或许白雪纷飞时会更加浓郁,可在此时阳光普照,这些本应浓郁的寒香被驱散,但依旧醉人。 白久没有与无物寺的少年僧人相对无言,既然知道对方修闭口禅,多言也只是浪费时间。他没有丝毫的试探与犹豫,君子剑便随之他的剑势升起,寒梅抖擞,携君子寒霜杀机,长剑便这般砍了过去。 明亮的夜游剑重重砍在佛门法身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云台传来一声轰鸣,霎时颤抖了起来,然后待轰鸣散去震动停止,那佛门法身依旧佛光万丈。 佛门法身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清远也没有丝毫的动容。 白久没有留手,君子剑共四剑,他用的是最强的梅剑。这招剑能直接破开山崖书院季云樵的剑招,可依旧难以感动这佛门法身丝毫。 不动明王,光落人间,果然不凡。 白久提着剑站在清远的身前,他没有去看远方的白云,更没有看近在咫尺的年轻和尚,他在看那仿若没有实体但却稳如磐山的佛门法身。 唐椿曾说他用尽全力,在那法身上砍出一道裂痕,他本以为并无他用,只是没想到白久能够进去前四,那么这道裂痕便是取胜的关键。 然而此时任凭,白久如何观察,那法身依旧光芒万丈,哪里有一丝痕迹所在。 白久摇了摇头,接着又举起了手中的剑。 白云渐厚,霎时阴沉,裸露半边身子的太阳显的阴晴不定,光芒渐敛。 有风起,接着云涌。 有微凉,接着雨落。 白久提剑指天,那万道雨幕瞬间连接成线,在那长剑处缓缓凝结,一把水珠做成的长剑就这样成型。 夜游本就明亮,此时外面再鸣一层水幕,行成的长剑就更加亮眼凌厉,每一滴的雨幕都是剑意,那水珠行成的长剑就更加如此,凌厉非凡,剑意四射。 雨滴从天而降拍落在清远的头顶,清远的头顶很圆,戒疤清晰可见。崭新的袈裟沐浴在雨中,却没有丝毫的湿漉,好像这雨根本不存在,更无法近他身体丝毫。 或许是感受到了那雨中凌厉的剑意,清远抬头看了一眼白久,他的瞳孔黑白分明干净清澈,仿若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当他看到白久手中的剑时,眉头还是不可察觉的皱了皱,似乎有些凝重。 白久不能确定他这一剑会出现怎样的结果,他也不用确定,他举起了长剑,携带着万千雨滴凌厉的剑意,再次向身前斩下。 剑落之前风先至,雨滴不在从清远的身旁绕过,轻而易举的打湿了他的衣衫,这次他斩的不在是那座法身,而是清远本人。 雨落衣衫,剑落头顶。 长剑落下,白久的剑光却很细长,剑锋所指不是别处,正是清远头顶那几处庄严的戒疤上。 又一道极响亮的撞击声响起,云台轰隆巨响,云雾更是翻滚,四季山顶崖坪上寒风乱拂,榕树簌簌摇晃,略脆些的石头竟然被震碎,碎石乱去从山顶滑落。 山顶上的考生们极为震惊,更有人被这震动声,震软了双腿,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唐椿与天宇两人神色微变,几乎同时出手,两道神识破空而出想要进入云中一探究竟,可刚一接触那白云便被一道强大的气息反弹而回。 原来云中有阵法。 四周白云里的大人物离云台的距离最近,众人更是惊讶异常,虽说云层之上因为阵法的缘故感受不到那震动,但是剑意与轰鸣声还是比那些考生感受的还要清晰。 主考官大人擦了擦头顶的汗珠,轻声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朱教练激动的说道:“这还只是入魄境。若是他也神缺,小和尚也开始出手,不知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清远闭着双眼,眉头微皱,神色也不再如原先那般宁静,他的袈裟在白久剑落的一瞬间狂舞起来,像是被狂风吹动晾衣杆上的衣服。 咔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光明万丈的不动明王法身,竟然在此时头顶碎去了一角。 佛门修行功法很少在中洲流传,对此大多数的修行者都不太了解。 白久也不懂,但是白久知道佛门修行讲究的是肉身不坏,既然法身砍不透,那么白久不相信这般年龄,肉身也能如此坚硬。 包裹在夜游剑上的雨滴像是破碎的珠链一般跳散向了四周,雨幕被打散了,像是池塘里落了一块石头,生起了一道巨大的涟漪。水打湿了清远崭新的袈裟,干净的头顶更是湿露一片,布满了雨水。 然而夜游剑没有在清远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更不要说伤口,他也没有流血。 白久看的出来,在他剑落的刹那,清远身后的不动明王法身大放光明,虽说白久的剑没有斩在法身上,但是法身依旧笼罩着清远,为他挡下了全部斩击。 光明暗淡,不动明王法身碎去的一角,也在此时显露了出来,仁慈的佛身裂出了一痕,虽看起来不那么庄严,但却卑怜了无数倍。 唐椿说过,他用了所学所有剑法,只在那佛门法身上留下来一道裂痕,而白久用了他所学两记最强的剑法,终于让那道裂痕重见天日。 白久看着那法身面容上的裂痕,沉默了片刻说道:“若是你出手,我断然没有任何的可能会赢,但是若要破你这佛门法身,我还有一招。” 山河镜小世界内的阳光,此时洒落在白久的脸上,肤色白皙胜雪。 清远僧人抬头望了望天空的几多白云,神情依旧宁静悠扬。 云台的四周都是白云,虽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更是看不到,但是白久知道里面有人。 那些大人物一直都在看或者是在讨论,想到这些白久笑了起来。 他的笑有些自嘲甚至有些无奈。 清远一直没有说话,白久已经确定了他的确在修行闭口禅,所以他自顾自的说道:“能走到这一步的很是幸运。我能想到一些人从最初的惊讶到怀疑,然后直到现在的好奇。” “是的,我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在为我保驾保驾护航,但是如今的我走到这一步,有些人开始相信我的确是有一定的实力。” “我在清风院学习这么久,学会了很多剑法,先前更是用了君子剑,但是以我的道行,君子剑好像斩不开你的佛门法身。” “清风院的大门上有一行字,是当年文圣大人提笔写上的,更是代表文圣大人对我清风院弟子的殷深期望。” “你若盛开,接下来就是清风自来,作为清风院的学生自然谨记院训。”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六章,拔刀 白久沉默了片刻,望着前方的云彩,身子微躬,语气谦卑的说道:“有人或许不想我清风院学生夺冠,但是大虞肯定不希望佛门弟子在我潜龙试上出尽风头。所以能否给我这位清风院的弟子一场看不见的战斗” 白久是一个没有背景的人,除去大人物所怀疑的身份,如今能够确定的就是他是一位自西凤城的白姓少年,还有如今他清风院学生的身份。他的话没有丝毫的力量可以让云彩中的大人物听从,即便他说话的方式很谦卑,即便他所说的确是事实。 云彩之上很安静,这里的大人物虽属大虞,但却分属不同势力,白久以清风院的力度并不能让这些大人物全部尊重。 然而,远处天光忽然暗淡了几分,云彩里忽然变得异常幽静。 莫副院长沉默了片刻,神色淡然的闭上了双眼,仿若是随意的闭目养神。实际上在他闭上眼睛的刹那,他体内的精神之力已经破体而出,将要催动隔音阵法表明自己的态度。 紫衫附院的副院长皱了皱眉,就连朱教练此时也面露不喜的神色,主考官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云彩一旁。 诸葛大人神色平静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闭上的眼睛。随着数道轻微的声响,白云涌动浓厚,天空聚然暗淡,隔音阵法也在此时发动,再也看不到和听不到云台上的任何声音。至于东洲诸派的代表人物和别的势力的带队人,也不会在此时犯大不忌去用神识一探究竟。 过了会儿时间,白久没有确认云中阵法是否开启,也没有再去理会这些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举起手中的剑。 身为神缺境自然比之入魄多了几分玄妙,白云里轻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清远的感知。一直颔首默念的他此时也抬起头来,原本宁静的神色也消失不见,反而皱着眉头,有几分凝重。 白久望着远处,他的眼神似的回忆,神情仿若回到了以前,回到了那般小的时候,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陈家老太爷的时候,他思索了片刻说道;“你不说话,那便也好听我说来。” “生来十几岁的年纪,我没有你们佛宗或者道门那般信仰,我也没有兵家金戈铁马的精神,更不用说儒家匡扶救人的理念,我活着只是为了活的更久一点,讨回一个公道。” 清远神色不变,合手宣了声佛号。 白久继续说道:“从西凤城到永安城,我走过了千山万水,却没有历尽磨难。我来永安城求学,经历了波折却也算是一路平坦。在清风院认识了很多人,也看到了更广阔的一番天地。清风院是一座高山,但对我来说依旧不够,我想要看的更远,我想要一个公道就必须站在更高的山上。” “我要进竹山,我要入凌门,为此我可以拼命。” 白久望了望周围的白云,说道:“这些大人物中,若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死,所以我这一招,只能在这个时候用,有可能也仅仅只能在潜龙试上用这一次。” 清远认真的听完白久说的话,他虽说来自俗世,但是却在无物寺长大。他不知道俗世上有多少磨难,就如师兄说的女人都是魔鬼一样,他只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他听不懂白久的话,但是他却能看的到白久坚毅的眼神和那一句拼命的认真。 清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个姿势有很多用意,主人请客人进门,请人先行吃饭,请人喝茶饮酒..... 白久自然明白这个姿势的用意——请出手,请不要留遗憾。 白久的右手握剑,此时他却伸出了左手。 夜游剑的剑柄很长,白久的左手也握住了剑柄,竟然还有一丝空余的地方,但是却又刚刚好。 大名白家最著名的东西一直在这个世界上流传着,那便是刀。 这把夜游剑何尝不是一把别样的刀。 小世界忽然有风起,刹那癫狂。 白云缭绕翻滚,如妇人手中整洁的棉絮被无知的孩童躺在上面翻滚挑弄,天有异象,白云成山如海。 无物寺与世不争,在西方净土成就一番佛国世界。对于俗世的看法以及认识,自然不会太深刻。不愿,更是没有兴趣。 清远出生在俗世家庭,却从小在无物寺长大。 出自红尘则不入红尘,师傅赠予的法号也是清净致远。然而即便在佛门修行如此心性,清远还是从白久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孤寂与决然。 红尘滔滔万般事,原来还有这等麻烦所在。 所以清远合手抬头,望着那白云滚滚的天空,宣了一声佛号。 他依旧没有出声,师兄交代的闭口禅不能破,但是默念无言也是无声的佛音却在天空中荡漾开来,小世界随即升起感应。 恢宏的佛光穿过了云层降临人间,庄严浩大,清远身后的佛门法身更是光芒四射,不动明法仿若就在此刻光落人间。 清远紧紧抿着嘴,目光坚毅,双手在身前幻化不定,须臾之间,便结成了一道意味广阔的手印。 佛宗身法中,不动明王最为金刚不坏。 佛宗手印中,明王手印也最为威力巨大。 师兄交代不可出手,不可动用禅意,清远没有说话禅意自然不破,只是他出手掌印,依旧算是违背了师兄的交代,但是他没有向着白久出手,他向着天空,那翻滚如浪涛的白云。 崭新的袈裟前那两只看起来寻常的手指,翘兰如指,相搭似离,磅礴的气息向着手印所向,向着天空的白云散去。 无声无息之间,白云剧烈翻滚的气息聚然停顿,顿时连天空狂风也随之一凝。 那股隐藏在白云里的凌然之气,也在此时随之一懈。 白久面白如纸,忽然脸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潮红,接着一道鲜血从嘴角溢出。 以入魄境对抗神缺,更是清远这般无物寺佛门弟子,若是佛门弟子真正出手,自己哪有有丝毫的胜算。 白久苦笑一声,神色却没有暗淡,反而异常的坚毅。他没有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因为他的双手握在剑柄的两处,他膝盖微曲脚下逐渐用力,像是伺机出手的猎豹,更像是握刀冲锋的士兵。 随后,云层再次翻滚,而且比之先前还要剧烈数分,狂风四起,风声呼啸之间,仿若有游龙在云中狂舞咆哮。透过云层的佛光也逐渐稀少了起来,厚重的白云越来越近,逐渐压下云天上的两人。 感受到自己佛门大手印被云层中的凌厉绞杀,清远的神色不变,他望向白久,看到后者嘴角溢出的鲜血后,眼神逐渐怜悯了起来。 闭口禅使僧人无法说话,自然也无法叹息,只能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散了明王手印,双手合什守心,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白云从天而下,云层中的凌厉也越发浓厚。 白久说道:“多谢。” 接着提剑跃入了云间。 随着白久身影消失于云中,那原本翻滚的白云却没有再次剧烈,反而逐渐平息。怒吼的狂风也在此时失去了声音,半空中除了那厚重压城的白云,再也没有丝毫东西存在。 小世界内升起的感应自然逃不过那些考生的视线,只是他们除了震惊于天空那缓慢压下的白云,再也看不出丝毫的异常。这些人中只有唐椿神色凝重,天宇望向天空淡然的神色有着一丝讶异。 云彩中的大人物因为阵法的缘故自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丝毫,这个气氛很是宁静,宁静的有些古怪。 白久握剑如刀,云中的凌厉也刹那转变,仿如磅礴的刀意。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七章,开云 小世界内的天地气息戛然停歇。 众人意念向天,此时却也意念决然。 夜游剑成刀,白久闭眼,所有曾经看到的刀法演示如过场一般在其脑中呈现,接着他睁开了双眼,冷静绝然。 夜游剑的剑盒中有一本刀法,陈老太爷曾说这来自大名白家。 白久出在大名白家,在西凤陈家长大,他从未用刀,此时他却举剑如刀。 他巧用方法,换来了这一次看不见的战斗,就是为了这一刀。 无数磅礴的气息从刀身吐出,将云台之上的一切笼罩在内,那原本朵朵美丽的白云,此时看起来那般冷酷,无情的从天空压下仿若要将众人压垮。 云彩中的磅礴刀意,在此时此刻等若白久的刀意一般,白金跃入云中自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剑锋聚厉,化剑成刀,携带着磅礴的气息,向前砍下。 这一刀是最为平常的一斩,也是最简单的一招,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从上劈到下,也是白久看过所有刀法秘籍中独有的一刀。 厚重的白云忽然从中间撕裂,白久一刀斩开白云,也斩出了白云中那暴躁恐怖的刀意,后者携带着雷霆之音,从那裂口处如山河瀑布般倾泻而下。他用的是大名白家铸刀大家的剑,也是大名白家扬名于世的刀法。 绝意刀——开云。 天空中的佛光聚然暗淡,那庄严宏大的气息再也无法承受这股绝然磅礴的刀意,瞬间便被从半空中隔绝消失不见。 刀锋向下,一往无前。 清远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双眼,更没有说话。但是他身后的佛门法身却在此时大放光明,想用这佛光之力挡下白久绝然的一刀。 从白云中倾泻而下的刀意充斥着云台,那不知何种材料铺设而成的台面,瞬间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仿若细密的蛛网一般。白久的刀继续向前,他斩在那佛门法身的头顶的那处裂痕,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向下移动着,慢慢的将要把那不动明王从中切开。 感受到那刀中的绝然凌厉,清远的神色暗淡了无数分。他抬手向天,双手缓慢向中间合十,不动明王法身也在此时举起了双手,硬生生的将白久的刀锋夹在了掌间。 这是今日清远第二次违背师兄的叮嘱再次出手,不动明王法身的双手夹在白久的刀上,更是有一股雄厚强大的冲击力从中荡漾,顺着刀身传到白久的身上。白久嘴角鲜血溢出不断,然而他却面无表情,低着头抿着嘴,一声不吭的继续下压。 ........ 清远出手很快,但是一切终究太晚。 白久的刀落了下来,天空中的白云转眼荡然无存,流露出那小世界内的骄阳大放光明。他的刀没有斩在清远的身上,而是停在了他的头顶,白久无力去观察清远头顶那庄严的戒疤。他脸色苍白如纸,就这般握着夜游剑,一动不动。 不动明王法身上出现了一道刀口,这刀口很直,起始处在额头,然后向下延伸,切开了他的鼻与唇,胸膛与腹部,切开了那合十的双手与庄严的臂膀。 恢宏的光芒从那裂痕向外渗出,与先前的那片佛光相比,这光芒显的这般暗淡,越发无力。 卡卡卡卡卡! 不动明王法身发出一串脆响,表面随着那道笔直的裂痕向外,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裂痕。蛛网般又与这云台地面一样,接着裂痕不断蔓延,直至全身,直至在一声略大的脆响中轰然破碎。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白久再也没有一丝气力支撑自己身体,重重的坐在了地上,夜游剑从手上脱落,咚咚咚的在身旁发出一阵脆响,像是清风院的钟声,悠扬淡然,在云台之上不断回荡。 他无力的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有溢出的鲜血没有擦去,衣衫的领口处更是被鲜血染的猩红一片。他想挣扎的站起身来,却用不出丝毫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方。 白久用了全力,甚至第一次用了刀法,此时他真气用尽,招数用尽,力气用尽,再也没有一丝战斗的欲望。 他望着眼前那位闭眼颔首的僧人,他知道后者虽说佛门法身被破,肯定会受一定的伤,但是即便如此那位僧人还没有真正的出手。若是先前的那两道明王大手印落在自己身上,此时的自己,哪里还会有清醒的意志。 就如比试之前陆羽问的那样,若是这位僧人出手了怎么办唐椿虽说未见过这位僧人出手,但是那是在后者佛门法身未破的情况下。此时白久用尽了全力,终究达成了这一步。如今也不得不再警惕这个问题,所以他一刻也没有放松,时刻准备着拼命。 云台之上云淡风轻,只是原本平整的台面,那蛛网般的裂痕宣示着先前战斗的激烈。 清远在那蛛网的中心处,他承受了先前白久刀法全部的力量,此时的他佛门法身被破,不动明王也荡然无存。 无云的天空阳光自然高照,此时的阳光温吞吞的,再没先前那般庄严肃穆,反而温和如春日。 清远脸色微白平静起身,他伸手弹了弹方才云台上振起的碎石灰尘,原本湿漉的衣衫也在起身的刹那散出无数道白烟,刹那便干燥如初,接着他佛了佛自己的头顶,嘴角竟然露出真切的笑容。 白久挣扎的起身,与清远相对而站在那里,表情很是真切。 清远无法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的阳光,像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白久屈身作辑,神色恭敬,眼神真诚。他知道清远不会再出手了,这位无物寺的僧人起身的刹那便说明了一个问题,他愿意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 山顶上的考生们看不到云台里发生了什么,原本能听到的声音,也因为先前云层的搅动而再也听不到了。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比云台还高的那处天空,山河境小世界在那里生出的感应。 先前的恢宏佛光洒落人间,让所有考生都被这份庄严感染,心生感悟。接着便是云层的剧烈搅动。那朵白云怎么可以到达离云台那么近的地方,那白云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吗有人猜测那是清风院的术法,或者是佛宗的八部天龙法门。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厉啸,仿佛长剑出鞘。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诡异。 因为那朵压下云台的从中间裂开了,即便是在山顶众人也能感受到那从云台上倾下而下的磅礴威压,光明不再庄严,佛光不再宏大,然后众人听到了一声轻响,震惊之余看到了云台那根深入云端的柱子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接着光明散去,云台的上空再没云彩。 这场战斗应该结束了,谁胜谁负呢 欧阳落的神色上出现了再也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他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紧握着手指,像是要抓出血来。 陆羽面色苍白,神色震惊无比,望着云台上的那道裂痕心中升起无数感慨。 唐偆紧皱着眉头,神缺境的他自然要比众人多出众多玄妙,即便神识无法探入,他还是可以感受到云台之上两人交战的激烈程度,即便如今结束,他依旧不敢断定究竟谁胜谁负。 便在此时,云台周围的白云分散了一道开口,两束彩虹落了下来。 所有考生同时望了过去。 欧阳落睁大眼睛望去,满是期待和担忧。 唐偆却在此时露出了微笑,先前紧皱的眉头也刹那舒展开来。 两名教务人员扶着白久从彩虹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衣衫的领口处满是鲜血,再加上他那本就低垂的眉毛,若不是衣衫还算完整,脸上还没有青肿,整个人就像被恶人棒打过的乞儿一样。 随后的另一道彩虹处,袈裟干净整洁的无物寺小僧人飘然而下。 山顶的四周一片安静,虽说看起来结果显而易见,但是谁也不敢在消息真正公布时,确定究竟谁胜谁负。 欧阳落与陆羽辰两人急忙起身迎了过去,唐偆缓步而来,眼神里满是喜意开心的拍了拍白久的肩膀。 众人不解唐偆的喜意从何而来,就连天宇此时也不能了解。 唐椿随清远走过了全部试炼,自然知道对方胜利的姿态,白久看似脸色苍白,领口溢有鲜血,但是他的衣衫很是完整,身上也并没有交手留下的痕迹。 佛光涣散,既然已经云淡风轻自然说明清远的佛门法身破了,不动明王消散人间。白久破了法身,清远没有与他交手,自然说明白久赢了。 果然,随后主考官大人的声音从云中响起,宣布了这场对决的结果。 清远认输。 在考生震惊的目光下,白久被欧阳落搀扶着,缓慢的走到一棵榕树下,轻轻的靠在了那里。 陆羽叹道:“君子之争,果然处处是君子。” 白久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承人之美而已,唐椿师兄的剑给了我机会。” 欧阳落满眼都是欣喜,唐椿微笑的摇了摇折扇,榕树叶轻轻荡漾,仿若升起了一道和煦的春风。 云台之上一片安静。 四周的白云里静谧无声,大人物们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场战斗。 这是真正的一场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战斗,先前小世界生出的天地感应已经全部消散,只有云台上如蛛网般的裂痕宣示着这场战斗的强烈和两位选手的恐怖实力。 白云里的他们看到过很多战斗,潜龙试比赛至今,结束了很多场对战。这些当中有惨烈,也有精彩,但是唯独没有他们看不到的。 清风院向他们要了一份信任与尊重,而清风院的弟子将这份信任还了回来,并且附带了震惊。 这座书院如今所表达的东西已经远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武圣大人的离去,诸葛大人选择的相信,何等深意终究让场间的这些人沉默。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八章,莽夫 云台之下,山顶上的众人视线落在了林畔的隐隐处,寂静一片。 人们不知道白久如何赢下了这场比试,不由的生出了很多震撼与猜疑。 无物寺远道而来的年轻僧人,有着神缺境的实力。而白久只是一个修行不到半年的人,即便是如此也依旧无法挡下这个人连胜的步伐吗 儒释道兵,释教以败,接下来的比试只会更加精彩。人们不禁大胆的猜测,莫非这位清风院的白姓少年,真能创造一个历史 临崖处的莫开望着白久的方向露出欣喜的笑容,他不禁握了握拳头,目光中那原本锐利的神色更加坚毅了几分。 巨大榕树的阴影下,道门三位道子沉默不语了很长时间。 王景望着南方的天空轻声叹息道;“应当去看海。” 天宇望着那在树下休息的白久沉声说道:“无论是修行还是战斗,无论是民众还是修行界,机遇和天赋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是有缘,何故要去强行切断,不如抓住机会与造化,成就自己一番修行大道。” 四季山上的寂静,被榕树下传来的咳嗽声打破了。 白久靠在榕树上,不停的咳嗽着,显的极为痛苦,随着每声咳嗽他的嘴角都会溢出鲜血,领口的鲜红在榕树的阴影下显的格外刺眼。 凭借着对胜利的坚持,死亡的漠然。白久用出了全力破开了清远的佛门法身,更是承受了清远两次间接的出手。虽然最后比试在清远的认输下结束,但是白久依旧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很明显这个代价不是外伤,而是真气耗尽体内的反噬。在潜龙试结束之前,这样的伤势不可能完全修复。 欧阳落在一旁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帮忙,唐椿通过教务人员询问一些事情。 陆羽端来了清水,唐椿找了了一粒丹药,在欧阳落的帮助下,白久借着清水,将那一把丹药吞了下去。 唐椿走到了白久身后,伸手在他的背上点了几下,白久脸色微白接着出现一抹红色,哇的吐出了一口黑色的鲜血。 “真气耗尽,经脉反噬。这样的你如何迎接接下来的战斗”唐椿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息道。 欧阳落是最为担心的那一个,他看着白久虚弱的身体,眼圈微红,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以此时白久的状态别说最后能够战胜天宇,恐怕此时一个不会修行的武夫,也能随意将他打倒。 白久靠在榕树上闭着眼睛,任由丹药的药力在他的体内横扫。借助药力的因素,他体内的真气可以得到很快的恢复,但是筋脉也会因此产生难以忍受的灼痛。 望着白久抽搐的嘴角,不难让人联想到他所忍受的巨大痛苦,众人都心生不忍。陆羽不说话,唐椿也没有说话,就连那些方才送来丹药的教务人员也皱着眉头。 没有人去劝他退赛,因为众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同样是因为众人心中那份不忍。不忍看到他坚持到如此最后讪讪离场,不忍大虞书生就此放弃。 潜龙试的进程不会因为白久的个人原因而停止,比试还在继续,下一场的比试也会很快开始。 众教务人员将先前因为战斗破坏的隔音阵法,以及能阻挡一定冲击的阵法做了简单的修复。主考官大人在云台上观察了一段时间,眉头更是皱了又皱,最后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在确定并不会有太大影响的情况下,宣布了下一场比试的开始。 天宇在众考生狂热的目光下,走出了榕树下的阴影,很明显即便此时他的对手是那位深不可测,来自深山老林的莽夫,他依旧看起来云淡风轻,依旧是众考生认为最有可能夺冠的那个人。 他低头与两位师兄弟交代了些什么,接着没有接住那片落下的彩虹,而是道袍微震,清风便随之而来,转瞬间便扶摇而上,穿过了那片薄薄的云层,落在了云台之上。 天宇的此番动作引来了东洲诸派弟子一阵欢呼,潜龙试直至如今天宇是第一个以这种姿势进入云台的人,道法相随飘渺若仙人,这是何等的境界与实力。 众人把目光转向了莫开。 莫开从崖畔走了出来,他走路的步伐很小心,看起来很是拘谨,这种众人看来十分怪异的模样。他没有直接走向云台,而是来到了白久所在的榕树下。 之前白久去了莫开的崖畔,两人似乎交流了些什么,如今莫开又来到白久所在的榕树下。众人不得不好奇这位少年究竟与这位深山里的莽夫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知道莫开与白久之间的友情,陆羽依旧在莫开到来的时候没有掩饰自己的紧张。 莫开走到陆羽的身旁,丝毫没有注意后者凝重的目光。 白久神情虚弱的看向莫开,此时的他经脉带来的灼痛依旧难忍,两人不言,互相笑了笑,莫开便就此离开了。 陆羽紧张的神色在莫开离开后才就此放松,他看着远处的云台神色漠然的说道:“希望你是对的。” 欧阳落没有说话,唐椿不言实则心里也是这般的想法。 ........ 四强赛的第一场,白久与清远的这场对战足足耗去了半个时辰,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们比之先前在林中交手的人用的时间都要长,实则这种时间的消耗也只有白久与清远两人才能如此,一个从不出手,一个酝酿自己最强的一招。 然而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大概是此届潜龙试耗时最长的一次比试时,莫开与天宇之间进行的第二场四强战,再次给所有人带来了无穷的震惊,因为这场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看情形,似乎还将继续下去,极有可能会超过半个时辰。 云台上刚被修复的隔音阵法瞬间告破,台下的考生还未来的及做好心理准备,便听到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声音,有些心性稍弱的考生神色聚然苍白,竟是险些被那声音震伤了丹田气海。 听着云台之上不时响起的恐怖声音,陆羽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眼神中的敬重再也掩饰不住越发的浓郁起来。 他望着白久,严肃的说道:“若不是莫开来自深山老林,我定会以为你救了这莽夫全家人的性命。” 时间不断的流逝,四季山上的考生神色越发的凝重,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郁,不知道这场战斗何时才会分出胜负。 清远认输后,在所有人的心中,道门天宇便是实力最强的那个人。这位来自深山老林里的莽夫只能说外界的传闻太过招摇,只能与天宇有一战之力,却不能达到人们心中的最强。 这场战斗耗时如此之长,和白久与清远的那场对战完全不是一回事。 云台上传来的声音始终没有停止,有时如巨浪拍空有时如虎啸山林,碧蓝的天空上时不时出现令人惊艳的云絮,接着消散接着再次出现。 这是小世界因为云台上的战斗生出的感应,这些声音与画面无时无刻在提醒着,也证明了这场战斗进行的激烈程度。 四季山顶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云台,注视着那更高远的天空。看着云絮的形状,听着那惊人的声音,谁也猜不出来云台之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当世间超过半个时辰后,白久睁开了双眼,就连道门剩下的两位道子,也开始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陆羽对白久说过话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他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云台神色越来越凝重,表情越来越紧张,双眼中的敬重也逐渐演变成了震惊, 所有的考生都脑中都有一个疑惑,白久与莫开到底说了什么 这位来自深山老林的莽夫,此时在拼命。 竹山上的夜谈只有白久与莫开两人知道,随后白久告诉了欧阳落他与莫开的关系,却也没有告诉那夜谈真正的内容。 莫开从潜龙试开始历经试炼一路走来,他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 他进入了前四,他要帮白久创造一个更容易夺冠的机会。 之前的比试中白久遇到过一位这样的人,那个人叫刘平,来自南海剑派。 刘平说过他会好好打来替白久争取一下,事实证明这句好好打成了最后的拼命,刘平重伤被教务人员抬出了百花巷。 如今莫开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他会拼命为白久争取,此番的这次拼命又不知会到达何种地步。 白久很清楚陆羽先前的话表达的含义,这个世界有很多恩情是无以为报的,如此激烈的战斗如此不计后果的拼命,这样的恩情或许也只有陆羽所说的那般了。 “莫开是人,却从小在西边的山林里长大,他的生活方式都是野兽教给他的。”欧阳落望着天空翻滚的云层不忍的说道,她的声音在此时竟然有了几分怜意。“谁也不清楚他究竟如何长大,究竟在那林中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斗,以至于发现他的时候,连人最起码的话都不会说。那位神将收养了他,帮助他融入社会,但谁都能想到在这个过程中,他曾受过多少冷嘲热讽。而现在,他的骨子子除了野兽的凶猛外,便只剩下人类的友谊了。”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九十九章,独活 白久自然明白莫开的身世,只是这世间并未流传他的故事。 片刻的沉默后,欧阳落继续说道:“我曾问你你们两人是不是真正的朋友,因为莫开曾在与我交手时说了会拼命为你争取机会。同为探花榜中人,我自然更加明白处于他那个位置的骄傲,但是那一刻从他的身上这份骄傲早已转变,只有对你的信任和友谊。” 榕树下一片安静。 陆羽望着那深入天空的云台,情绪复杂的说道:“猛兽之争哪里有认输一说,自然生死相搏。若非这云台空间有限,对战的形式受到限制,让他与天宇在真实世界里生死相搏一场,还真不知道谁能坚持到最后。” 白久望向云台,沉默不语。 能目睹这场战斗的人,只有白云中寥寥几位大人物。 天空一片碧蓝,云层被撕成碎絮,不时有凄厉的声音响起,那是鸣啸声,如风嘶吼。 大人物没有一个人说话,即便是此时的他们也被眼前这场比试所震惊,莫开的出手招招要害,这哪里是比试简直就是一场猎杀与反猎杀,一场搏命之战。 鲜血洒满了云台,原本洁白的平台上此时鲜红一片,看起来残忍凄厉。正如先前陆羽说的那样,如果让莫开与天宇在现实世界中生死相搏,真还不知道谁能坚持到最后。然而这里终究只是山河镜小世界,而莫开与天宇的差距终究还有一个境界之多。 在众人心神震鸣的某一时刻,云台之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仿若惊涛拍岸。众考生抬头望去,耳边竟在此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仿若时间在此刻静止,云台那高耸入云的石柱竟然在此时从中间撕开了一道裂痕。碎石从那裂缝中脱落,滚落而下,发出簌簌的声音。 四季山顶一片安静,众人震惊无语。 白云未散,云台上空再显晴空万里。 一道彩虹落了下来,光芒散去,天宇从里面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痛苦的咳嗽了两声,脸色很是苍白,脚步有些缓慢。王景与梁鸣泽两人急忙迎了上去,天宇坐下,两人便在行囊里紧张的寻找着药物。 过了些许的时间,再未见第二道彩虹落下,莫开没有从云台上走下来。 他像是野兽一般,紧咬着天宇沉默而坚毅的战斗了大半个时辰,让天宇受了不轻的伤,但是他也为之付出了很大代价。以他的现在的伤势,断然无法继续再战斗,甚至有生命危险。所以在朱教练强硬的要求下他被带出了小世界,接受百花巷医师的治疗。 能够以入魄境将天宇逼至如此境界,莫开赢得了场间所有考生的敬畏。考生们没有看到莫开在比试结束后落得什么模样,但想来那一定是惨烈的。 主考官大人的声音在云中响起,宣布了本就如此的成绩。 便在这个时候,白久扶着榕树艰难的站了起来。 欧阳落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连陆羽此时也猜到了什么。白久面向着那高耸的云台,弯腰行礼。 这是尊重敬畏,同样也是恩情。 ............ 潜龙试最后一场的比试尤为重要,实则若是为了大虞宝库而来,那么只要进入前四,剩下的排名便没有那般重要。就如清远的做法那样,对于王后的排名可有可无的出手便可。然而并非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是前四,就如天宇与白久一样,他们的目标都是第一。 潜龙试第一,竹山破例开山收徒,作为当代儒家圣人的凌门门主,儒家当代最为代表的凌门学府院长大人。这样的机会是全天下年轻学子求之不得的存在,即便是道门掌门唯一的徒弟天宇,更是百年之后最有可能成为道门掌门的人,依旧认为能够进入竹山,在凌门学府学习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众考生为之疯狂,天下人为之紧张,这便是竹山的威望与实力。 如今能够进入竹山的机会就摆在白久与天宇两人的面前,世人不知道为何这位白姓少年如此执着于胜出,没有人看好他,或者只是人们不敢去相信会有这样的可能。即便如今天宇因为莫开以拼命的代价而受伤,但是依旧是白久无法触及的存在。 入魄与神缺,修行半年与修道天才,这本就是一道无法越过的沟壑。 大人物是这般想的,永安城的民众也是这般想的,包括四季山上的考生们,即便是唐椿欧阳落陆羽三人,也认为这样的希望极为渺茫。 白久站起身来,与天宇一起走入了云台。 陆羽望着他艰难行走的背影,苦笑的说道:“走的平稳都是难事,如何才能战胜天宇” 唐偆摇了摇折扇,望着那万里无云的天空,轻声的说道:“破釜沉舟,舍命一搏,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想法。”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白久此时离去并没有抱着能够活下来的意愿,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或许这就是一去不知生死的意味。想到这些,两人同时看向了欧阳落。 此时的欧阳落脸色不自然的惨白,眼圈更是微红,但是她强忍着自己的情绪没有落泪。 对于凡人来讲,别人看起来非常寻常的一件事,在他们心中却大于天。一场比试便是一场生死。天子与庶民,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恩情之深仇恨之深,或许除了白久自己没有人知道,这潜龙试的最后一场便是生死之约,命运果然不公平。 白久走上的云台。 天宇已经在场间,他静静站着,身上的道袍随微风缓缓起伏,即便先前经过生死搏斗的他,如今看来依旧潇洒飘渺。他左手负在身后,像是握着一把剑,身子挺拔向前,眉间英气十足,脸色微白之间,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二人相对行礼。 即将开始的战斗,将是最后一场对战,也是决定潜龙试第一,竹山名额花落谁家的战斗,与之前的比试相比,气氛自然有些不一样。 四周的白云依旧浓郁,那些大人物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离去。主考官和一概众考官都来了,他们坐在离云台最近的那处地方,并不是因为那里热闹,而是对参加这场比试的两名考生表示尊重。 白久知道云台四周的白云里有人,同样的天宇也自然清楚,两人向着四周的白云再次行礼。 便在这时,云层中响起来脚步的沙沙声,众考官纷纷避让,就连主考官大人也退去一旁屈身行礼。那些大人物神色微变,向着声音的方向迎了过去。 两位老人来了,清风院院长梅寒香,天择院院长柳扶摇。 因为年龄与资历,更是因为两位老人在建国之前的赫赫威名,在座的大人物纷纷起身行礼。莫副院长和朱教练先行请安,百花巷的老医师和紫衫附院的副院长起身行礼,就连二皇子殿下也在此时起身。 两位老人看着诸葛大人点了点头。 诸葛大人微微一笑,将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 白云里有些热闹,大人物纷纷见礼,然后重新安排座位,直到两位老人落座之后,才逐渐恢复安静。 云台上的两人都没有出手,他们不知道自己被短暂的遗忘了一段时间,两人说起了话来。 天宇望着眼前这位眉眼低垂的少年,神情感慨的说道:“听夜宴没有交手的遗憾,没想到会在这里弥补。” 白久说道:“能与你这般人间道子站在一起,本就是让我意外的事情。” 天宇说道:“你给了很多人意外。” 白久说道:“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且有一群很好的朋友。” 天宇静静的看着他,说道:“在永安城大半年的时间你一直过的很安静,本应一直如此。却为何在最近的几个时日,闹得满城风雨,让世人皆知你的能力” 白久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与我的初衷本就不相符合。” 天宇微笑的说道:“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最不容易迷失本心,我道门讲究清修,与读书有着相同的看法,所以我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迫切。” 白久疑惑道:“迫切” 天宇说道:“是的,可能连你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这种迫切。” 白久想了想,说道:“我想活下来,然后我要活的更久一些。” 天宇皱了皱眉头想不清楚这之间的联系,问道:“活的更久不正是活下来的延续可是这与迫切又有何关系” 白久点了点头,他没有回答天宇的下个问题,反而问道:“你以为我的迫切是什么” 天宇思索了片刻,说道:“迫切的想要世人知道你。”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名人都会有很多烦恼,读书人哪里喜欢去做一个被世人议论的名人。” 天宇迷惑了。 白久说道:“我只想活下来,活的更久一些。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最简单不过的事情,我却需要付出生死的代价。” 天宇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白久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在了四周的白云上,又好像落在了小世界里,又好像是紫杉园,又好像是整个永安城。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很多事情不能解释,诸多问题只能一步一步来。”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章,一剑引于春潮 云台之上白云缭绕,小世界内清风徐来。 便在此时,白云里传来了主考官大人的问话声。 “你们准备好了吗” 在战斗开始之前,白久对着天宇说了一声抱歉。 “我一定要拿到潜龙试的第一名,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做任何事情。莫开是我的朋友,而且他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般冷血野性,他很容易相信别人,我有幸得到了他的友谊。所以他尽可能的帮我,如果遇到你则会消耗你,如果遇到我则会直接弃权。 天宇有些吃惊,沉默了片刻。说道:“没想到那位莽夫竟然是如此性格,难怪他会那般拼命。” 说完这句话,他痛苦的咳嗽一声,眉头皱起显的极为痛苦,然后他望向白久说道:“想要活下来自然要低调行事,你这般太过招摇。” 白久说道:“事实并非如此,哪有诸事都能顺心意。” 天宇没有说话,他缓缓伸出负在身后的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久抽剑离身,真气瞬间在体内翻滚,夜游剑随指向前,衣衫随风摇摆。 这是这一届潜龙试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场比试。 开始的很平静,也很突然。 天宇出剑,直到此时白久才知道,原来天宇的剑是一把木剑,或者说是道家法剑。 金色的篆文道符在天宇抵剑的瞬间亮起,他向着白久走去,脚步平稳而缓慢,却有一种无法避开的感觉。 天宇出剑,剑意中正宁和,云台之下的四季山顶剑啸四起,白云外的碧蓝天空有及宽的波纹荡漾开来,仿若有一条宽阔的河流缓缓而至。 春风徐来,剑意宛若春江潮水。 剑来的太快,而且剑意太过平和,隐隐约约带着不容质疑的广阔与波澜,面对这寻常的一剑,白久竟然在一时之间无法躲避。所有应对的方法在白久的脑中一闪而过,即便步伐如何迅捷也无法在这短时间内将这剑法躲闪而去。 白久横剑于身前,一时间幽兰的花香充斥了整个云台,剑横于身前,明亮的剑刃仿若山间的耸立的青松,竹林也在此时排列而出,栏杆围起,在那一方的角落里寒梅独开,君子四剑同时运用,便成以一番天地。 天宇心中升起赞扬的神色,清风院的君子四剑他早有耳闻,没想到白久竟然可以同时用出四剑,并以剑势作为防御。 然而实力与境界的差距是道无法越过的沟壑。 天宇平缓递剑,那条宽阔的波纹随之荡漾,潮水升起,剑出奔流。 木剑与白久剑势接触的刹那,四周仿若响起了一连串的声音,那是咔嚓声。兰花随之碎去,青松瞬间崩坏,竹林刹那折断,还有那朵寒梅,花瓣片片消散,再没一丝芳香。 咔的一声轻响。 不是天宇的木剑,而是白久的青松竹林。 天宇木剑所到之处,君子四剑剑势瞬间崩溃。 剑势被破,铁剑之前再无阻拦,木剑随意轻轻的落在了铁剑之上。 如春江潮水般的剑意到了,铁剑未弯,然而剑意却已将破剑而出,落在了白久的胸口处。 白久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 没有荡起烟尘,却是一口鲜血落了下来。 境界的差距终究是一道无法越过的沟壑,两把剑仅仅是第一次相碰,白久便受了伤。 以剑势做成的防御终究难以抵挡那一剑之力,何况那把剑还未出完,半空中那道如春江般的波纹依旧荡漾,丝毫没有一丝想要消散的迹象。 天宇随意的握着木剑,神情淡然的看着白久。他没有在白久倒地的时候再次出手,即便如今是潜龙试最后一场最为关键的比赛,他依旧没有趁人之威,瑾守本心道义。 白久用剑支撑着身体缓缓起身,他伸手擦去了嘴角的鲜血,青色的院服之上再添一片鲜红,他望着天宇面无表情的再次出剑。 长剑破空而出,一道凌厉的剑意更是辗转冲天。碧蓝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朵厚重的云层,云层炸响翻滚滔天,空气刹那湿润,雨滴随之落,串串成帘。 一剑随一剑而出,白久知道如果以寻常的战斗方式,自己必输无疑。自己只能以这样不计后果的连番剑招出手,这样才能让先前就已经受伤的天宇不得不跟他一样,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雨滴如幕,连接成串。长剑切开雨幕,带着带着无穷的剑意凌然而上,白久握剑而行,落下的步伐一步比一步重,一步比一步急,每一步落下雨水如莲花般向四周开落,提剑横空带着千瓣青雨剑意斩落而下。 白久的速度很快,他不停歇也不想让天宇停歇,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天宇的剑更快。 在长剑离天宇还有一丈距离之时,天宇潇洒挥袖,雨幕瞬间散去,接着身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不知何种材料的木剑被雨水洗刷的有些发白,所以更加的显眼。在长剑未至之前,木剑便已经来到了长剑的身前。 它没有出现在白久的眼前,而是在长剑之前。两剑相交,并未相交,隔着几道雨滴的距离,以剑上附着的真元相遇,气旋生而复生,剑意徒然四散。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长剑剧烈的颤抖起来。 夜游剑上显出一道微白的光芒,青雨剑意转眼间汇聚,生出一股雄厚的力量,硬生生的把天宇的剑意挡了下来,然而却无法阻止他的剑意顺着长剑入侵到了白久的手腕。 他的手随之颤抖,接着是小臂清晰的痛苦顺势而上,直至肩部,他再也无法握住长剑,伴随着破空声起,夜游剑在一声嗡鸣声中,脱手而出。 便在此时,天宇的下一剑紧接而来。他的身影出现在了白久身前,右手握着木剑向着天空轻轻一撩,夜色忽然一暗那如春江般的波纹中一道皎洁的光芒随之升起。雨幕聚散,雨帘尽碎,刹那之间皎洁漫天。 天宇伸出左手,并指成剑,带着皎洁的光芒与凌厉的剑意,直刺而出。 长剑已经已经脱手而出,天宇更是一剑破开了青雨剑意,撩开那漫天的雨幕,此时的白久已经再无还手之力,这一指落下,这场比试也就彻底结束。 就在天宇手指将落之时,白久的双眼瞬间出现了坚韧,他双手并与胸前。体内所剩无多的真气在这一瞬间破体而出,白色的光芒充斥了整个云台,那些充满蛛网般的台面上被光芒涂抹的如白玉一般。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天宇的指前爆炸开来,更是携带者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天宇神色微凝,面对着巨大的冲击力不再坚持向前,而是轻抚衣袖,缓缓向身后退去。 白光散去,天空翻滚的黑云更是消散而去,露出碧蓝的天空。天宇也飘落而下,道袍之上不沾一丝雨水,动作潇洒神色极为淡然。 白久被这冲击力所震一退再退,唇角溢血,脚步落在地面,无法站稳,连退再退,直至脚下的地面被他踏出一道清晰的脚印,方才勉强站稳。 或者是故意又或者是无意,夜游剑就在他的身前。他连忙抽剑,剑锋破空横剑于身前。以为守势,脸色微白,血水从唇角流淌,虚弱的半蹲在地面上,看起来极为惨淡,实则更为惨淡的是他此时的心境。 从比试开始,他一连用出的便是自己最强的两记剑招,而且之间更是间隔了极短的时间。他以为自己这般强攻之下,即便强如天宇也会因为之前的伤而来不及防守,出现细微的破绽,而那些破绽便是自己的机会,如今他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天宇的实力。 如今的他在最后的一刹那将自己最后的真气放出,方才从那指意中逃出。剑招尽出,真气耗尽,眼下这个局面在旁人看来白久已经没有丝毫的胜算。 天宇自然知道如今白久的状态,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一直到现在这个局面,白久依旧没有放弃,依旧没有流露出认输的神色。 云台上的空气响起凄厉的声音,这是天宇道理上第一次主动出剑,这一次他没有用剑意也没有用剑势,而是用了很普通的剑招。他用的是雀尾剑,剑出如燕雀出林,看似冲出,实则难以捉摸。 啪啪啪的数声清脆连绵响起。 白久虚弱无力再也无法横剑守意,被迫向着周围躲闪,然而无论他躲到了那个地方,天宇的剑总会随之而来,扫起那些碎石,在白久的身上留下一道细小的剑伤。 当白久再次站稳脚步时,再也无法抑制胸口的烦闷,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原本完整的院服如今也是裂痕无数,每一处都是鲜血直流。 天宇握剑,静立场间。他望着白久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嘲讽和轻蔑,反而满是赞扬和欣赏的意味,隐约还有一丝佩服。 如白久想的一样,在这之前与莫开的交手中,他的确受了很重的伤,这些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显现。所以在交战的开始,他也没有留手。从春江花月剑到雀尾剑,他用的也是自己最熟练,威力最大的剑招。如今剑已经出完,白久再无能战之力,而天宇则依然没有在这场比试中受一点伤。 神缺境果然不同于入魄,这当中的那道沟壑便是可以破体而出的神识。无论白久如何躲藏,如何隐蔽的出剑,天宇从能恰到好处的察觉,并且从中击破。就如先前白久用青雨剑瞬间凝成剑势用出,但是没想到的是天宇能够比他更快,在剑落的瞬间抢先用剑,瞬间便将白久的剑势瓦解了一半。 得天独厚的优势下白久的任何剑招都随之而破,即便他躲闪天宇的剑,依旧会在被那剑牢牢锁定。天宇的每一道剑落,都有一缕极为强大的真气进入到白久的筋脉中。震慑经脉,伤及心神。 这种境界之间的差距,无法弥补,那么这场比试白久就不会胜出。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一章,闭眼再见黑海 青色的院服上到处都是割裂的开口,鲜血从破损处流出,一块块猩红看起来触目惊心。与之相对的便是白久的脸色,惨白至极,惨淡至极。 天宇没有再次出手,他看着正在挣扎起身的白久,心中的敬佩之意越发的浓郁。这位少年与先前的那位莽夫一样,不计后果,不望生死。虽然惨烈比之不及,但是那份拼命的精神却更胜一筹。 “何必呢” 天宇忍不住叹息道。 白久用剑支撑着身体,又一次艰难的从平台上站了起来,他用手扶了扶石板上的裂痕,眼神中的坚毅之色越发浓郁。 “若是还有底牌,不妨尽快用出。” 一再的坚持,一再的失败,生命随之而去。在旁人看来或者是惨烈,而在天宇看来确实愚蠢的。不自量子带来的失败不是勇气,逝去生命的教训总归是不划算的。 白久自然清楚天宇所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只是他有些犹豫,或者说是畏惧,然而终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既然要搏命,那就彻底的舍身一搏。 便在此时,白久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 心神既定,丹田气海竟在此时停止了转动,神识自外而内,瞬间万里,小世界内那片壮阔的平原和连绵的山峰即在此时突兀眼前。 平原的中心处,那原本清澈的湖泊此时已经缩小至原有的十分之一,那盘膝在青石上的白久神魄看起来也比往日暗淡了数分。 白久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的时间,他微微动念,清风便拂过万里平原,来到了那座连绵雄伟的山脉。在这里清风停留了片刻,接着便扶崖而上,越过巍巍山脉,来到了山的另一面。 那片海依旧如此平静,茫茫一片的黑色,仿若埋葬了世间所有光芒,滔滔万里没有边际。 修行的第一夜,白久自观身体看到了壮阔的平原,巍峨的山脉,还有这片深邃的海洋。当他动念神识如一缕清风碰到这片黑色的海洋时,仙剑出现了暴动,柳洵见到了他所说的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片海究竟是什么如今的白久根本无从得知,所以他想进竹山寻求文圣大人的帮助。 没想到的是,为了这个竹山名额之争,他竟然不得不再次见到这片海。 殊死一搏,不计后果。 想到这些,白久不再犹豫。 从天空到海洋不知有多少距离,白久动念,一道神识便脱离清风而出,从天空落在了海面上。 海上有风起,吹拂了广阔的海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引吭高歌,更像是有生物在兴奋的仰天长啸。黑色的海水随之咆哮,浪花翻涌而起,层层叠叠刹那间波涛汹涌。巨大的黑色波浪从视野尽头的海平面呼啸而来,重重的拍在了那巍峨的山脉上。 无声的轰鸣,剧烈的颤抖,黑色的浪花在这巨大的一拍之下冲天而起。成吨的黑色海水从半空升到了天空中,接着巨浪再来,海水翻涌而起,落进了那平坦广阔的原野。 白久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他咬紧牙关紧闭着双眼,表情更是痛苦的抽搐。小世界随之有所感应,天空中骤然出现一朵巨大的云层,翻滚涌动转眼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 观战的人们一直在沉默,直到此时看到白久盘膝而坐,小世界有感而升起巨大的气旋,他们才恍然惊醒。 “这是气海聚集” “他究竟有多少真气能够聚集如此大的漩涡” “这是神魄出体”” “他竟然在神缺!” 这是一个极为短暂的过程,天空中巨大的漩涡急速扭动,小世界内的所有天地气息缓缓向漩涡处聚集,从那下方的缺口处源源不断的涌入白久的体内。 白色的光芒充斥了整座云台,将天宇与白久两人完全包裹在内,肉眼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场景。 小世界内,原本清澈的湖泊如今已经被黑色侵蚀,黑色的湖水在湖泊中翻滚,渐渐的与原本的颜色融为一体,颜色逐渐暗淡,色泽的浓度也逐渐消散。 那块落座在湖中的青石,此时闪烁着夺目的光芒,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那盘坐在青石上的白久神魄周身围绕着紫意,看起来越发的凝实越发的妖艳。 云台之上白光之中,天宇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左手轻挥,一股宁和的气息瞬间将整个云台笼罩,识海之中,白光中的场景缓缓成线条接着连接成一副活动的画面。他能感受到,白久的气息在逐渐攀升,向着越发遥不可及的层次发展。 白云里的大人物连番诧异,更是疑惑与不解,但是即便这件事情再如何的蹊跷离奇,在场的众人也没有一个人在此时出手阻拦。神缺境界与入魄的区别便是神识可以从内而外,破体而出,真正做到不用眼睛去看或者去听,也能感受到周围发生的一切。 神缺便是神魂脱离,位于丹田气海小世界内的神魄真正意义上的离开体内,与本体融为一体。因为神魄本身就代表着修行者的精神魂魄,非常脆弱而且极其容易消散。所以这个过程是极为危险的,稍有不慎,或者被旁人打扰,很有可能瞬间神魄破碎,不光修行境界尽毁,修行者的生命气息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神缺从来都不是关乎修行的一件事,而是在乎于生死。 一般如道门剑宗这般大宗门或者天齐四院的学生神缺,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旁边也会有神缺以上的人指点并且护法,而如白久这般在比试的过程中神缺实属少见,简直就是搏命之举。 丹田气海小世界内,万里平原此时仿若地震一般颤抖起来,在那沃土的中心处,那座原本清澈的湖泊因为黑色海水的缘故而扩大了无数倍,白久神魄盘膝坐在那块青石上,周身的紫意越发浓烈,转眼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紫色光球将那神魄包裹在内。 那块青石散发着夺目的光辉与之遥遥相对,远远望去,仿若颜色奇异的太极团,在那逐渐清丽的湖泊中缓缓旋转。 ......... 山河境小世界奇异自起,永安城的天空正是黎明前最浓郁的黑暗。 水云街与神武大道纵横交错,淇水穿城而过,黎明没有雾气却有一片静谧的祥和。 条条道路之间是平整贯通的,星星点点的火光昭示着街道的存在,而他们横竖之间便构成了永安城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交通枢纽。 而若此时从天空俯瞰而下,会发现除了水云与神武两条主干道,剩下的所有街道都有一个趋势,向着北城以北的皇城招展与接近。 皇城很深,究竟里面有多少方圆的建筑,至今为止除了皇族成员或许没有一个人知道,夜色深深几许,红墙金瓦明朗的火光,点亮了整个皇城。 有一座黑暗普通的庭院静静的躺在皇城中,它的外表与周围的皇城建筑相比没有丝毫特别的地方,但若是将永安城的街道继续推演换算,会发现最后的终点便是这里。 黑暗夜色下的永安城任何地方都是安静的,即便是皇城也是一片的寂静,然而这份寂静在夜色最为深刻的时候,打破了。 今夜黎明前最浓郁的夜色,没有繁星,没有明月。 安静的城墙上,古老的青色砖石发出莎莎的声音。玉路走在城墙上,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的安静隐秘。 等潜龙试结果至今,终于也到了最后阶段,玉路心中的那份不安却自始至终没有消散,反而在这个时候越发的强烈。所以他没有休息,也没有打坐修行,更没有在望鹤楼上静坐,而是在这城墙上漫步而行。 他在脑中想了很多事情,道门珍藏古老的书籍,民间游历古老的传说,师傅的话,永安城的事,仙剑的暴动………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竹山的人好像根本不在意 但是凌门的做法却始终表达着他们的态度,就如此时一同出现在城墙上的那位樵夫。 佛宗曾说仙剑可斩邪魔外道,虽说这世间的妖魔鬼怪只是传说中的东西,但是外道却有诸多的说法。仙剑暴动,剑意洒满永安城,那么传说中邪魔外道就一定在这永安城中,而且它已经具备了威胁仙剑的力量。 玉路望着夜色神色布满了沉思,这几日他走遍大街小巷,终究还是没有找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皇城。 柴乐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轻声说道:“皇城乃大虞禁地。” 玉路没有转头看向柴乐,也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他问道:“你们的态度和你们行为太过违背。” 柴乐问道:“没想到道门玉路真人竟然也会相信传闻,更对妖魔存在怀疑。” “我说过我从来没有相信,也从来没有不相信,怀疑是人类正常存在的东西,何况如今存在如此多的事情在证实。唯一的火凤在你们永安城,水麒麟在你们永安城,那么你们永安城还会没有什么大西洲的僧人可以来到大虞,那些荒原森林里的鬼妖自然也可以。” 玉路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柴乐说道:“火风原来只是一枚蛋,水麒麟本就镇守永安皇城数千年,大西洲的鬼妖有天涯门圣人看守,有依据自然有道理,没证据自然没道理。” 玉路说道:“凌门的行为和清风院那位有问题的白姓少年就是证据。”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二章,灼灼星海如涛 柴乐没有说话,玉路的话似乎没有任何道理,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但是却无法反驳。 就如他们观察所看到的,道门自然也会有所察觉。白久这个少年的身份已经不再那么简单,仙剑可斩邪魔外道,却很可能是因为白久才会暴动,所以玉路的想法也并不是错的,何况只是怀疑。 这个天下有太多人所不知,奇异的东西。 柴乐说道:“老师说过,世间的奇异就如鬼神,不用相信,也不用恐惧,只需要保持平常的敬畏,紧守本心。寻常的生活自然不用考虑,这便是相处之道。” 然后他看着玉路说道:“世间的道理,就如道门的真谛,真人自然明白许多,所以为何要将我们的猜测附加在一个学生身上,实在有违本性。” 玉路不言,静静的思索起凌门门主所说的这段话。 片刻后,他说道:“不伤天害理,道门即便再有道理,依旧不会有任何行动。但是佛宗不同,宝塔镇河妖是佛宗典故,也代表着佛宗历久以来的态度。更何况,大西洲还有一尊杀佛。” 夜色很是浓郁,无星辰无明月的天空自然常见,但是凡事都有原因,寻常的时候是乌云当头,而今夜天空丝毫看不出云彩的涌动。 玉路望着天空神色平静,但是心情却越发的凝重,修行如他们这般境界,这世间竟然还有奇异是他与凌门大先生看不透的。 便在此时,远方皇城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夺目幽蓝色的光芒,夜色被打破,随光芒而来的是令人闻之颤抖的长鸣,然而这道长鸣在空旷的夜色中却是无声的。 修行如玉路这般境界,自然能够察觉空气中细微的变化,何况这些长鸣根本逃不过他的耳目。 听闻长鸣,他的脸色骤然苍白。 不是恐惧,而是敬畏。 只听一声极为清亮的啸声。 玉路的身上淡青素杉忽然无风自起,天空原本浓郁的夜色,忽然闪烁出七道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城墙一片黑暗。 光芒闪烁,成七星闪耀之势,接着骤然凝聚,一把透明璀璨的七星剑刹那凝结而成。 剑若一道光线,凝在天空,自然飞起,刺破黎明前浓郁的夜色,向着远处皇城的天空刺去。 紧接着玉路从城墙跃起,夜风之中衣袂微振,随剑而去,身法神妙瑕难以形容,宛若海中一片浪花,竟似比七星剑的速度也不稍慢。 蓝色耀眼的光芒极为突兀,一闪而出入万丈天空,蓝光刹那夺目,将东方熹微无存的晨光也直接夺去。夜空本就无云,此时蓝光之中更不用说璀璨星光,天空一片涛涛蓝意,永安城刹那间被笼罩,仿若一片深邃的海洋,出现在了夜空之中。 西城门外,林中僧人抬头欲知天空何事忽有云彩遮住望眼。 长空没有去看身后,他伸手向天,便有云彩遮住了南城外的天空,夜色再次暗淡,从这里看不出一丝蓝色的异样。 然而这般动作又怎能逃过明山的双眼,即便这些云彩是长空净观境的强大法门。 明识悟山,连山川都可以看透,何况这般薄薄的云彩。 林下没有阴影,夜色一直在林中。此时黑暗之中却有淡淡的佛光升起,穿过稀疏的树枝,悄然升起,逐渐恢弘。 明山欲起身。 长空手中银枪如月,身上铠甲逐渐泛出紫色的光芒,气势徒然升起。 明山轻叹一声,说道:“如此行事是否太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你愿这邪魔外道危害人间!” 长空面无表情的说道:“这等小事,不劳大师,我永安城自有人可处理。我先前说的话,也从来没有收回。” ……… 皇城之上风景自然不一般。 望月台上,身穿紫金龙袍的虞皇陛下望向如海般的天空,神色淡然至极,丝毫没有被那突如其来的蓝色所震惊。 皇宫那处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座寻常的屋子无声的塌了,接着蓝光冲天而起。 那座寻常的房屋,实则是最不寻常的,若是俯瞰永安城,将所有的民房去除,将街道的布局分布在图纸上,你会发现这是一座惊天的阵法。而这阵法的核心,就在皇城,若是再具体一点,就在那皇城那座寻常的房屋处。 仙剑第一次暴动引得天下震惊,双圣联手镇压后,虞皇陛下将它收回,并放在了皇城。当然这种放并不是放置,而是镇压,他用整座永安城千年阵法为基石,将它封在了位于皇城的阵眼之上。 当然永安城的阵法并没有彻底的启动,而是以千年来保留的力量镇压,这等力量即便是净观巅峰的强者也会寸步难行。 只是没想到在今夜,仙剑竟然又一次的破空而出。 时间如奔流的江河,或者说是明净清亮的山溪,从未停下,也从未有终点。 没有人知道在这时间长河流逝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没有人知道头顶苍穹之上究竟有何物,那般传说中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 仙侣奇缘,妖魔鬼怪,传说中的仙界,传闻中的邪魔外道。 仙剑便是从这河流中冲刷上来的沧海遗粟,他代表着沧海一角,他更是一把钥匙。可以指引人间打开一扇新的大门,窥望一方新的大道。 这也是为什么,潜龙试开始之初,儒释道兵四大修行教派,能够在百年之后再一次齐聚永安。 仙剑一出,鱼龙混杂各怀心意,从第一次暴走开始,全天下人的目光便真正意义上的聚集在了永安城。 在这个时候,虞皇陛下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他将仙剑带到了皇宫,并邀请青云榜上的修行强者进皇城参观感悟。 这个做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缓解了当时局势的紧张,也从一方面张扬了大虞民风的大度,与大虞不拘小节的国风气概。 如今不到半年的时间,在这潜龙试最后一场比试进行的过程中,永安城镇守在皇宫内的仙剑,再一次发生了暴动。 而这一次,比起上一次,仙剑剑意更加的强大。 蓝光冲淡了夜色,冲淡了东方天空的破晓,更是从天空之上,传来凄厉的剑鸣。 这个声音像是在兴奋,更像是在愤怒,其中竟然还有一丝悲切。仿若是不甘,一种孑然一身傲意的不甘。然而这个声音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的,或许是在仙剑破开皇宫阵眼的刹那,虞皇出手,一股股淡淡王道的气息便将整个永安城笼罩,将那剑鸣完完全全的阻隔在了天穹之上。 平民无法听到,然而如道门玉路,无物寺明山,凌门柴乐,还有紫杉园长空等人却听的异常清晰,甚至更能听出这剑鸣中的诸多含义。 这也是为何在仙剑升入空中,蓝霞漫天的时候,城墙上的玉路会面露那般的神色,更是不顾一切的出手,西城林下的明山会在那一刻大放佛光,语气叹息不止。 蓝色如海,在苍穹之上波涛汹涌,满是凌厉的剑意向着八方散去,向着四面天空愤怒的割裂着。 望月台上,虞皇陛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阻止仙剑的暴动,更没有在此时出手将仙剑收回。作为于整个天下而言为数不多的大人物,他并不是没有那个实力,更不是惧怕仙剑的剑意——他是在等。 所有的事物的出现都是有原因的,仙剑的暴动也不例外。所以在这第二次的暴动下,这位全天下最强大的皇帝选择了保护永安城的民众,然后静候等待。 蓝色的剑气如海浪波纹一般向着四周不断的荡漾,这一次它没有如第一次那般在永安城上空来回的盘旋,而是在那苍穹之上纹丝不动,任由剑气肆虐,任由剑意滔天。 然而在极短的时间内,那蓝色的中心处终于有了动容,透过那层层滔天蓝色剑势,能看到那仙剑本就残存的剑身,竟微微向着一个方向转动了一下,剑身也微微颤抖,漫天的剑意更是在这一刻,忽然暴躁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位于仙剑周围的天空竟然出现了数道剑痕,不断的延伸生长。 虞皇陛下眼睑微眯,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在这一刻缓缓伸出,准备出手。 而就此时,原本蓝色的天空忽然出现一道宽阔的晶莹,仿若一条清澈的河流在那里缓缓流淌。河水之中不断有明亮的光芒闪烁,远远望去犹如似锦繁花,灼灼其华。 一条宽阔的银河出现在了天空之上,这银河不知从何处升起,更不知从何处连绵,它横跨在天穹之上,将整座天空一分为二。 而那不可一世的蓝光剑意更是在那银河的中心处,无论剑气如何的凌厉恐怖,在那银河之中丝毫无法泛起一丝波浪,无论那剑身如何愤怒悲切的鸣叫,那剑身依旧无法动弹丝毫。 银河的出现并没有时间,也并没有由远及近与那仙剑占据的天空接触。他的出现便是突然,他的到来,那仙剑所占据的天空便已经在银河之中。 天空之中,星光骤然明亮,仿如群星落入人间,璀璨无垠。 原本如海般在天空扩散的蓝色光芒,再也没有先前丝毫的气势,无法撼动那星河璀璨丝毫,更是在那星光之中缓缓归为平静。 蓝意逐渐融入到了银河之中,仙剑占据的天空被迫消散,而其本身,更是化作那无数颗明亮星辰的其中一枚,渐归星穹。 从天空仙剑暴走升空,到银河出现包容仙剑,天空再归平静,这个过程看起来很是漫长,实则也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须臾的时光,永安城的浓郁的夜色也消失不见。 那广阔无垠的银河逐渐升起,渐行渐远,融入了苍穹,星光璀璨暗淡消散,最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东方的天空逐渐亮起,望月台位于皇城,更是永安城最高的地方,自然也是最早看到晨光的地方。 望着那座沐浴在晨光中的山峰,虞皇陛下眉头微皱,神色却并未流露出丝毫不喜的神色,反而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大虞胜在有我相国。”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三章,凤鸣撩我神缺 晨光熹微,淇水炸乱,七星剑自水面急飞而至,在水花乱起之间高速飞舞,伴随着锐利的剑鸣,宣泄着拔地而起的剑意。 片刻后,玉路出现在了水岸之边,蓝色素杉微震,右手轻招,七星剑从水面呼啸而回,落入手中,接着手轻轻摇摆,剑散而去。 黎明已经安静,天空之中再也没有任何波动显现,万物归为平静,那原本蓝意滔天的仙剑也消失在了最后的银河中,不知去了何处。 玉路望着东方朝阳起处,只见水面晨雾渐起,映射着远处的天空,仿若若实若虚的山峰,眉头微微挑起,面露恭敬之色却也有前所未有的沉重。 淇水泛起波浪,薄雾渐散,柴乐出现在了河岸,站在了他的旁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表情不变,眼神之中却满是尊敬。 “凌门主果然已经超凡入圣”。 玉路收回了目光,沉默了些许,沉声说道:“仙剑的事情终究关乎着整个人间苍生,你凌门如此行动,终究有些弃苍生与不顾。” 柴乐看向玉路,神色宁静的说道:“老师做事定有老师的打算,我们这些弟子只能服其劳,不能多加揣摩。” 玉路不再多言,他知道这件事情再如何的说下去也不会有个结尾,况且仙剑此番暴动目的还未明确,那在整座天下都享有誉名的凌门门主已经出手,事情已经结束,唯一能看到事实的机会也就此消散。 东方的天空已经破晓,西方的地域不知是因为阳光涉及不到,还是因为那片云彩的缘故,依旧有些昏暗。 林中,佛光渐散,宁静重归。 无物寺的明山和尚,望向东方的天空,神色宁静悠扬,仿若沐浴在春风之中,被春日的阳光净化了心性。 长空收回了银色长枪,他重新站在城墙上,俯首看着东方那座朦胧的山峰,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却是百般思绪。 .......... 山川草木,皆有一花一木。而一花一木,又是一方世界格局。 以往俯瞰小世界,白久从未身临其境的感受那平原的壮阔,那高山的雄伟,和那海洋的磅礴。 白久闭眼自观身体,却没有天黑,而是来到了另一方奇异的天地。 他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他望到了平原远在天际的尽头,连绵不绝的一片高耸。然而他却无法看到那片没有边际的黑色海洋,即便他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那里不是天空,不是山脉,而是一片清澈的宁静。 以往白久的视线一直从高往下的俯瞰,如今他的视线却在那平原之上,仿若他的本体就站在这里,那座从天空可以看到的空明的湖泊,就是此时远处的那片清澈宁静。 白久动念,神识便一步千里,直尺天涯,转眼之间,他的视线便模糊起来,再次清明之时,便已经现在的那片湖的身前。 湖水没有翻滚,没有泛起丝毫的涟漪,更没有微风轻抚。如今近距离看这片湖泊,白久终于感受到了它的奇异之处。 它看起来深不可测,却又看起来浅浅如池,湖水太过明亮干净,映射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仿若与之遥遥相融。像是一块偌大的镜子平躺在了半空之中,给人一种异常奇异的感受。 当白久的神识落入山脉后方的一望无际的黑海时,海水滔天,掀起万丈海浪,拍打山间,其中不知有多少方的海水越过了山脉,如一片滂沱雨水一般落入了平坦的沃土,落入了那空明的湖泊。 白久从来不知那磅礴无边的黑色海水究竟是什么,但是当它们落去那片湖泊时,竟然没有丝毫的排斥,反而被那空明的湖水缓缓吸收,黑色也逐渐暗淡,最终颜色也归为了空明,与那湖水完全融为了一体。 他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那湖水还要干净的东西,因为那片湖水便是他体内的纯净的真气。如今看来那片海洋与这片湖泊有着相同的属性,更是来源于相同的地方——天地之气,也就是被修行者纳入体内所转化的真气。 黑色海水也能被湖水吸收,甚至白久能够感觉到,这片湖泊吸收那海水后变得更加清亮了几分,比之先前更加的清晰透明。 无暇顾及这当中的因果缘由,白久的目光落到了湖的中心处,那里有一块如翡翠般的青石,而在那青石之上,白久的神魄静静地盘坐,周身围绕着强大的气息。 神缺便是神魄出体,与本体的自身融为一体,而后神识随之便会由内而外破体而出,那便是神缺。 无数人贤人所经历指导的便是这个过程,但是走过过程的方法却有诸多种。 厚积薄发,偶遇奇缘,每一种神缺前的准备又会是不同的结果。 虽然白久看过很多的书籍,更是将神缺的过程牢牢记在心里,但是面对自身的问题,他依旧摸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如何去做,如果做了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白久的身影从水面缓缓向前,他的脚尖轻触水面,镜面般的湖水从他的脚尖处缓缓分开,仿若一张蒲扇缓缓的张开。 终于白久的身影达到了那块青石,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这块青石,也是如此近的看到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神魄。 入魄炼青石的修行手法,便是用这青石的温雅来滋润其上盘膝而坐的神魄,这种手法修炼起来很是艰难,传闻中也只有天下第一高手东风面是用的这样的方法。 白久当初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的是,没有失败直接便成功了。这个过程当时看来很是离奇不可思议,但是如今在白久看来,应该就与他小世界那片黑海有些很大的关联。 神魄静静地盘坐着,周身围绕在白色的光芒之中。白久看了很久,没有做下一步的动作,他在看神魄,也可以说他在看自己。 欧阳落总说他的眉毛很低垂,看起来很是愁苦落寞,明明眼眸很干净,偏偏却生的如此。对此,白久从来都是一笑而过,他又不是何尝不知他愁苦的眉间。更何况在西凤陈家的时候,陈二哥还经常因为这个数落他。那时候不管何时的阳光都感觉很是温暖,陈老太爷的笑容也是那般的温和慈祥。 想到这些白久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意,他揉了揉胳膊,伸了伸腿,然后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面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神魄。 神魄等他的很长时间,同样的白久又何尝不期待这一刻。他的犹豫,他的观察,其实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向着青石踏出了一步,脚落了下来。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光滑的青石并没有看起来那般滑腻,白久的一步落的很稳。 他不再犹豫,接着走了上去,稳稳的盘坐在了青石上。 神魄与本体重合,接着从中散发出夺目的光芒。那些光线从他的身体上射出,低垂的眉毛清秀的眼眸被照耀的有些模糊,破烂的院服更是明亮起来,仿若整块青石携带着白久本身,燃烧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白久丝毫没有感觉到灼痛,更没有心神不稳的感觉。这些光线里没有什么危险,反而充满了正面的能量,让他瞬间觉得伤势好了很多,疲惫消失不见,舒泰难言,感觉自己很是强大,对于很多事物的控制都变得自如起来,甚至有了一种叫做自由的感觉。 他动念,小世界内的山川草木仿若缩小了无数倍,但却又清晰了无数倍,心神微动之后,更是连那花朵上有几片花瓣都清晰可见。 白久睁开了双眼,这一次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蓝色,那种感觉是壮阔。 然后他看到了那蓝色的周围有一圈白色厚重的云彩,还有那逐渐散去可见的气旋。 这时他明白了,原来自己看到了的蓝色就是天空。 接下来,一股平静淡泊的神识从他的体内缓缓向四周散去,仿若没有尽头更没有止境。 他的双眼忽然一片白茫,但他的识海内,却出现了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的山峰,出现了一片宽广好似没有边界的茫茫草原,最后更是在那草原的一处,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那梧桐树,枝桐绿叶茂盛无比,树枝更是巨大繁密,粗壮树干在这空旷的草原拔地而起,仿若细长的山峰,突兀之间犹如一张巨大的蒲扇。 就在白久对那梧桐树有些好奇,准备一看究竟的时候。一声嘹亮的鸣叫,忽然在他的心神中回荡开来,仿若平静小溪中落入了一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更是在那识海之中久久不散,空鸣回响,瞬间将白久的神识撞出了山河镜小世界,瞬间便回到了本体之中。 白久心神震动,一瞬间全身上下的毛孔张开,衣衫被冷汗打湿,讶异恐惧之余,双眼之间那不能视物的一片茫茫竟然缓缓消散。 光线映入眼帘,白久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山河镜小世界已经修复了平静,只是天空中几朵缥缈的白云看起来更加厚重了几分,使那天空的蓝色更加的湛丽。 有人走出世界,有人看到远方,有人神游万里,有人回归故乡。 云台之上,天宇木剑负在身后,道袍随残留的微风轻轻飘起,神态宁静异常,看起来出尘意十足。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白久,此时他看到白久的眼神越发的凝聚,知晓白久逐渐恢复了清明。 修行以来,他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尤其是对于白久。听夜宴上他见识到了白久的学识,潜龙试先前的交手中,白久用一次又一次让人惊叹的手法,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即便到了最后一步,即便在任何人看来白久都没有战胜他的可能,但是他依旧认为白久还留有底牌,还有一搏的可能。 但是他从来不认为白久会赢,因为白久还没有神缺。 神缺,需要至少数十日的时间,需要从无数次的失败中,找寻到适合自己的方法。 即便是东风面,当年也依旧是如此。 道门天宇看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不可思议大多数归位一个人,那就是道门大师兄玉路。然而今日,他却见到了这样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 闭眼神缺,前所未有!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四章,我之所见神迹 天宇说让白久拿出最后的底牌,白久盘膝而坐,闭眼不见引来小世界天地气息尽数灌输。 最后在睁眼之时,已然有种神缺的感觉。 闭眼神缺,前所未有。 这种事情,终究太过匪夷所思无法让人相信。 天宇脚下微微用力,他神色淡然,双手握剑柄,身躯缓缓向后。然后身子猛然冲出,木剑在前开道,破空而出。 长剑夜游一直在白久的身前,他伸手握剑,然后提剑而起,与天宇的木剑重重的碰在了一起。 天宇震臂,他吃力倒飞而出,向着云台的边缘飞去。 在众人看来此时的白久本应因为实力的差距和身体的伤势,重重的摔在地上。 然而白久却没有。 他并没有摔倒,甚至根本没有飞到云台的边缘,他的衣衫破损,脸色苍白,甚至嘴角还有残留的鲜血,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但是他落下的时候却仪态从容,整个人在睁眼的一瞬间,仿若脱胎换骨,充满了力量。 没有震惊,没有吸气,也没有犹豫。 白久身子前倾,脚下扭转,在那平台之上踩出了重重的一道,身体瞬间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原地,一道璀璨的剑光照亮了整座云台,向着天宇直掠而去。 天宇剑在身前,他没有退一步,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如万顷松涛,根本没有任何的空挡,白久的剑如风入林中,松涛摇摆却也只是摇摆。木剑准确无误的与长剑碰在了一起,嗡的一声轻鸣,从长剑的横面上迸发而出,仿若一道悠扬的钟声。 恐怖的撞击让周围的空气瞬间荡漾,掀起一场大风。 白久的身影如剑一般倒飞而出,身体撞开空气洪流,双脚在白色的石板之上连踩无数下,终于在临近云台边缘的时刻停了下来。 这一次的他没有受伤,没有被天宇的剑意刺伤,更没有因为真气的碰撞而神智昏晕。他震飞落在了地上,却平稳的停了下来。丝毫没有最初时,被天宇春江潮水震飞时的窘迫。 现在的他,很平静,甚至有些从容。 天宇身影如青松,他斜眼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只见木剑剑尖处对的一端,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其上残留还有碎屑。他望向白久,神色越来越凝重,眼中的不解和震惊之色越发的浓郁。通过这一剑,他终于确定了先前的猜想,原来果真是神缺。 他的手指越发的白皙,因为他握着木剑的手越发的用力。但是他没有颤抖,即便此时心中再如何的震惊,再掀起滔天巨浪,他依旧如他的剑一般,中正平和。但是他的眼神却在不断的变幻着,他在怀疑,他不敢相信,这是历史记载中从未有过的东西。 白久一剑宣告,这就是他的底牌,这就是他的天赋。 小世界天空中的气旋早就消散,云彩除了围绕云台四周不可能散去的朵朵,其余的也早已经消失不见。然而此时,天空忽然阴暗了几分,湛蓝的天空中,厚重的雨云飘然而来,在那深处更是隐隐有雷声响起,接着雨落,稀疏之后越发的滂沱。 厚重的云彩中一片死寂。 各位大人物沉默不语,有人震惊的望着白久,有人神怀微枉的望着天空,甚至有人显的失魂落魄,然而同样的,众人的眼神深处,那震惊的神色根本无法掩饰丝毫,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白久修行只有半年的时间,听夜宴上展现他饱读诗书的同时,更是从侧面说明了他的天赋。虽说那是修行几个月便早已经入魄成功,但是这等成绩,放在潜龙试所有参赛的考生之中也只是中等。 然而没人能想到的是,白久的实力竟然有这么强,剑道修为更是如此夸张,而且就在方才竟然能够闭眼神缺,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做到了寻常修行者数十天能做到的神缺。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就连白久本人也是如此。如此快速的提升境界或许真的与白久的天分以及自身的勤奋有关,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那片黑海。从修行开始,入魄,神缺白久每一次破镜,都与那片黑海有关。 白久想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是经过方才的破镜,他大概猜出了一些,那些黑色的海水与他那座湖水在某方面有着共同之处,那就是真气。 黑色的海水或许就是一种更为纯净的真气,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白久的身体里。 先天修行便有一片纯净的真气海洋,涛涛无尽没有边际。 这就是白久的修行,这就是白久的修行之路。 如果说天才是勤奋堆积出来的,那么白久是什么 水往低处流是真理,那么白久就是往高处升起的流水,这就是神迹。 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情况,没有人知道这个破境的过程,他遇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人们只能当做不可思议,只能当做又一番的奇迹。神缺的方法有很多,但是无一例都是很危险的。 无数的修行路里这是第一个真正的高门槛,是与生死攸息相关的生死关,无数被宗派学院重点培养的少年天才,都倒在了这道门槛之前,无数不甘顺命的普通修行者纷纷陨命,以至于现在天下的修行者有多大部分根本不敢尝试神缺。即便那些成功的人——比如天宇、比如唐椿,他们在神缺的时候何其谨慎小意,在正式破境之前,必然要经历很长时间的准备,宗派学院会提供非常多的丹药与经验助其静神培念,破境之时,更是至少会由三位神通强大的长辈师长在旁看护,稍有不慎便要出手解救,而白久则在这里闭眼神缺。 这真的很可怕,真的很危险。所以云彩之上莫副院长的神情很是凝重,看似神色不变,实则身心早已经布满汗水,时刻准备着稍有不慎就出手解救。身为过来人的天宇更是明白这当中的利害,所以在白久盘腿拿出这张底牌的时候,他做了真正的君子之举,他没有出手,他在白久的身前选择了与莫副院长同样的做法。 潜龙试榜首之争,果然精彩,果然不同凡响。 如今的年轻一代,果然一个个如潜渊之龙。 淅沥雨水越发滂沱,像是条条珠链缓缓从天际落下,看起来就如一道宽阔的幕布,一刻也不会停止。 白久站在雨幕之中,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破烂的衣衫被打湿狼狈的扒在身体上。但是他的气势与先前的确截然不同,他的眼神很亮,透漏着清明,透漏着自信。 他的眉眼很低垂,即便如陆羽辰那般自信的挑起,看起来依旧仿若有事在心。而此时此刻,白久淋在雨中,他的衣衫他的头发都是垂落的,只有他的眉,英挺如剑。 天宇从来不喜欢观察别人的相貌,但是今日白久他看了很久,他也不得不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此时给人的感觉,就像莫开给他的一样,微笑,怪异,宁静,恐怖。 对于自己的身体,白久如今只能接受。既然是天赐,那么不妨就看看这天赐的最后究竟是什么。如何神缺了,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白久此时握着夜游,明亮的长剑淋着雨水,像是镀了一层别样的光芒,看起来更加锋利了几分。他要用这身体走他的路,不幸的身世,幸运的体魄,既然如此那就去无畏的挑战,用这方姿态,书写自己的心性,呐喊出自己的公道。 他就这样提着剑,向着天宇走了过去。 春雨如簌如幕,滂沱之时,竟然更显清丽。 天宇挥袖,即便是那富含凌厉剑意的雨幕也瞬间告破,他举剑穿雨迎上,神态潇洒从容。 此时的白久已经是神缺境界,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完成神缺,已经是神迹。更何况他才只有十五岁的年纪。这等实力可以说在整个天下同龄年龄中,堪为最强。但是他依旧无法和天宇,清远这样的人比较。更何况还有一个与他一样,十五岁便神缺的剑宗西门夜,不过那都是数年前的事情了。 算是作弊而神缺的白久,怎能比的上 云台之上的大人物们情绪各异,但是此时都是沉默不语。只有方才到来的清风院长梅寒香脸上苍老的皱纹不知何时深陷了几分,这样的细节自然很多人都没有发现,或许只有梅院长的身旁,那位与他岁数一样的老人察觉到了。 天择院院长柳扶摇没有开口询问,甚至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但是他望着白久的目光深邃了几分,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怀疑。 朱教练眉头挑起,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紫衫附院的中年院长却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似乎发现了什么非常无趣的事情。 这便是神态各异吧,但是无论大人物们如何去想,战斗终究还在继续。 白久提剑再次走出,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冲向天宇,而是身影在珠帘一般的雨幕中瞬间消失,没有风起雨水更没有丝毫的偏移,然后再次出现时便已经在天宇的身旁。 他一剑斩落,长剑上蕴含的真气极为雄厚,雨水骤然大增,天空雨云之处,忽然响起一声爆裂的雷鸣,一道明亮的光芒从中一闪而下,随着白久的剑同时落向天宇。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五章,山云紫气预燃 神缺之后他的实力果然得到了巨大了提升,此番用处青雨剑唤出雨幕剑意,竟然更能引起小世界雷鸣这般的反应。 然而面对这雨幕剑意,面对这爆裂雷霆,天宇先前脸上的凝重之色竟然一瞬间消失不见,先前白久给于他的震撼和现在白久带来的诧异,在他清秀的面容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他没有去看白久的剑,更没有去看天空落下的惊雷,在这一瞬间,他闭上了双眼,接着在他的识海之中,所有的事物在那一瞬间停止,他手腕轻翻,举剑微撩,就这样毫无特点的与白久的剑遇到了一起。 这一剑很是平静普通。 然而两剑相碰却没有出现如先前那般碰撞产生的任何东西,没有巨响,没有嗡鸣,更没有破碎。 天宇的剑碰到了长剑,就像是轻开的折扇的一般,两把剑就这样交织在一起,向着一个方向缓缓的画出了一道弧线,接着弧线成圆。 那个圆不是太阳,更不是一轮明月,而是一个图案。双鱼相交,两仪成象,竟是一道道家太极图案。 道家讲究清修无为,修行的方式更是以柔和实修中静观天地万物造化,以自身感通天地万物之灵机,以自心归天地大道之灵犀灵维。说白了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天地万物中毫无那道阴阳调和的方式,从而做到无为不争的境界。 太极双鱼图便是道家修行的根本所在,是修行是战斗是道家行为处事依据的源头。 白久觉得手中剑无论再如何用力,也根本无法挣脱天宇的摆布,他的剑就这样随着天宇的手法舞动着,接着其上的所有恐怖力量逐渐极快的消散。 望着那双剑成行的阴阳双鱼图,白久的神色凝重,脚下轻轻一踩,身形就这样退了出去。 方才借力斩下的强大一剑,便这样被天宇轻松的化解了。 这便是两仪剑。 白久不言,眉头皱起,神色忽然坚定了无数分,他没有停下自己的出手,而是在退出的瞬间再次脚踏而出。 而这一次,一步之下云台之上残留的雨水,瞬间炸开,以白久为中心向着四周喷涌而出。而天空中那涌动的雨云更是剧烈的翻滚,雨水剧增,剑意四起。 望着再次冲向自己的白久,天宇轻叹一口气,似乎是在不忍,又似乎是在遗憾。他手腕平剑而出,破雨帘无数,只见在那剑尖处,突然生出一道夺目的紫意。 剑锋之上,紫意横出仿若一道烂漫的云霞。 那不是阳光照射的云彩,更不是天空中雨云那般,而是真正的紫意升腾。 这便是天宇的最强的一剑吗紫气东来犹如云霞漫天,一瞬间便是最强。 看着那剑尖处的紫意升腾,白久的神情凝重,但是步伐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云台之上的大人物有数人发出诧异的生意,望着那抹紫色的光芒眼神之中的震惊越发凝重。 道门领队落霞道人也在这里,他轻抚着自己白色的胡须,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道门紫气东来一术是道门最强的修行法门,历代只有通天峰道门掌教一脉才有修行传承的资格,天宇作为道门掌教唯一的徒弟,百年之后的道门新一任掌教,能够修行紫气东来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天宇竟然已经有如此修行实力。 随着天宇剑身的紫气升腾,天地顿然变色,云台之上亮若白昼,自天而降的雨丝变成了紫线,天空湛蓝的颜色骤然散尽,紫意升腾散发出无数炽烈的光线。 整座云台,包括四季山顶的榕树叶和云台上空的雨幕仿佛都在同时染上了紫意,远远望去,犹如紫色的长河瀑布。 更甚的是,那紫色的光芒散发的不止是剑意,还有更为灼热的气息,仿若整个天空都在燃烧,小世界的天地之气都在此刻灼热了几分。 “道门紫气东来,实则就是天地之气燃烧成一种最为纯净的真气。” “它的强大就是这里,同样是真气一旦纯净到了极致的程度就是一种毒药。” “无法被修行者吸收,周身带着能够焚烧经脉的灼热,若是强行吸收更属于自取灭亡。” 云台之上的诸位大人物,很多人都知道紫气东来,却不知道紫气东来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说话的人是梅院长,作为大虞王朝除了文圣凌来大人之外,学识最高的那个人,他的话自然得到了很多人的信服。 毫无疑问这是道门最为强大的绝学,最为强大的手段。 同样的境界里,哪里能够找到破解方法 即便是梅院长,他虽然能道明紫气东来的本质,但是却不知道破解的方法。即便是文圣凌来大人,也曾说过紫气东来不属人间之力,隐有仙人之意味。连文圣大人都无法破解的剑招,何况此时的白久。 没有人认为白久能够破解这一剑,甚至没有人相信他能接下。 听到梅院长的话,莫副院长更是已经做好出手营救的准备,他可不想清风院好不容易出来的天才,就这样命陨于此。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只有白久除外。 白久依旧执剑缓缓抵出,沉默且专注。仿若根本没有看到那犹如霞光的紫意,没有看到整个云台上犹如长河瀑布的光芒。 天宇看到了白久的表情,他有些惊讶白久的行动,他看到了白久眉眼的坚定,看到了白久的无畏,甚至看到了他的自信。 如果是在没有用出这一剑的时候,他一定会欣赏白久无畏的精神。但是此时,他却眉头皱起,眼神之中隐有怒意。 作为道门绝学,威力最强的招式。任何人看到都会给予一定的尊重,此时白久的模样在天宇看来就是轻视。 所以天宇毫不犹豫的继续出剑,紫意升腾。 白久怎么可能接下紫气东来即便以天宇此时的境界紫气东来一招并没有焚天之势,但是依旧不是同境的他能够接下的。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的有信心 拼命,鲁莽,莫非真是被这样的情绪占据了心神。天宇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更加的不解。云台上的大人物同样如此,神情各异。 落霞道人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神眯了起来。更是在心中暗道了一声愚蠢,此时的他倒是更想看到这位无法无天的少年被紫气灼伤经脉,看到那个不自量力的后果。 白久面无表情的递剑,他自然没有办法破开道门的紫气东来,他甚至没有信心接下这一剑。但是他依旧的向前,他不是盲目,他也不是拼命,而是因为有一个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他此番无事,因为当他看到紫色光芒时他感到了莫名的熟悉。 破剑的方法有很多,但是同境之中,任何的方法都于事无补。 所以白久用的剑很简单,依旧是引起这方天地雨落的剑招,青雨剑。 他的手腕婉转一番,长剑平身在雨中穿梭,忽然轻灵无比,看起来春燕一般穿过层层雨幕,又像一道雷霆闪电一般,携满天风雨之势,他就这样直直的刺了出去。 紫意满天,云台上空的残雨变成无数道密密的紫色线条。有数道紫色落在白久的脸上,却没能让他的眼睛眯一眯。他盯着天宇的脸,继续前行,速度骤然再升,如闪电一般来到天宇的身前。 他一剑刺去,用的是青雨剑,到却是绝意刀的意。 天宇没有变招,在他看来白久此番的行为与送死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忽然有了几分好奇,他想不明白白久为什么这么做,他但要看看这究竟是愚蠢还是奇迹。 如石沉大海,如烟雨入池塘。 白久的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在了紫色的光芒之中。与此同时紫意大胜,冲天而起,仿脱满天紫霞一般,笼罩整个小世界天际。 四季山上,到处都是灼热的气息让人根本无法躲避。有些境界低下的考生,甚至脸色一片不自然的红色,经脉之中的真气竟然也同时火热了起来,温度不断地升高,气息越来越频乱。 他们望着云台,望着更高的天空那漫天紫色霞光,双眼迷茫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的猜想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比试,若是自己此时处在云台之上,正面迎接那紫色的光芒,又会是怎样恐怖的场景。 那棵巨大的榕树下,榕树叶映着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很是诡异迷人。欧阳落望着天空,脸上的担忧之色根本无法掩饰。唐椿站在他的身前,一股淡淡的金色气息从他的身体中缓缓流出,将榕树下的众人笼罩在内,不受那灼热气息的影响。 陆羽神色异常的凝重,他摸着自己腰间的剑,轻声说道:“若是我在云台,此时已经输了,而且很可能会受很重的伤。”他犹豫了片刻,最终看向了唐椿,认真的问道:“你觉得,白久有多少胜算” 唐椿摇了摇头,说道:“道门紫气东来同境之内无敌,更何况白久只是入魄。” 陆羽辰说道:“若是他是神缺。” 唐椿回答道:“若他是神缺,或许可以借助神识和强大的真气做一搏之力,但是依旧改变不了胜局。” “除非,,” 陆羽辰问道:“除非什么” 唐椿摇了摇头,叹息说道:“除非白久真正留有神来之笔的后手。”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六章,吾有天道一剑 紫意盎然充满天际,犹如海水滔天而起。 没有人觉得白久会赢,就连他本人也是如此。 在他的剑与天宇的木剑相遇的时候,他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了紫色的光芒中。 漫天的雨幕更是因为此时的高温而蒸发成巨大水雾,雾气升腾而起,映着紫色的光芒,就像是朦胧的紫色云彩衣衫,将整座云台,将整个天空笼罩在内。 厚重的白云里,各位大人物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心中更是各有思绪。莫副院长早就想出手入云台之上救出白久,但是被梅院长阻止了。 再坐的大人物中,除了二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接下来的便是代表紫杉园代表武科学院的诸葛大人和代表文科书院的梅寒香院长。 既然梅院长并没有太多的担忧之色,那就说明白久应该问题不大,但是莫副院长依旧放心不下,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云台,精神之力更是破体而出,只要他发现稍有不慎,他就会出手。 云台之上,紫意笼罩。 白久的剑与天宇的剑再一次相遇了。 两个人都出了剑,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向着对方的身体,而是向着剑去的。 君子之争,剑落,剑碎,自然无所争,自然胜负可分。 天宇的剑是木剑,虽然这是道家的符剑,但是依旧无法抵挡高温的灼烧。在这纯净的真气带来的紫意中,人间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支持太久的世间,何况还是一把木剑。 短暂的时间后,那柄木剑上便出现了灼烧的痕迹,剑身上更是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化为黑色的碎屑,缓缓剥离直至消散。 白久看着他说道:“你的剑根本无法承受你的招式。” 天宇叹了口气,他疑惑的看着白久,说道:“我很好奇,你为何会没事。”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或许你知道了我的遭遇,知道了我的情况,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没事,我为什么需要这个潜龙试榜首,我为什么想要进竹山!” 天宇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在我剑消失之前,不妨你我各用剑招,慷慨一战吧。” 天下修行者无数,各宗各派割据一方,形成了如今的局面,形成了让年轻人有无限憧憬和神往的江湖。 江湖之大在于整个天下,江湖之小在于一方格局。所以,总有老人说江湖就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白久与天宇两人同在云台之上。 那此时的云台何尝不是一方格局,那两人之间何尝不就是江湖一角。 千世之宗道门,千世之宗儒家两人身后所代表的势力放在整个天下,都是不可比及的存在。 潜龙试就仿若整个天下,整座江湖的缩影,年轻一代的龙争虎斗更是能从侧面反应未来天下势力的走向。 如今这万众瞩目的最后一战,天下八方都在侯此结果。任何一方的胜出,都有非常深远的意义。 天宇说慷慨一战,白久自然无法拒绝。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此番最后一战没有恩仇,那就战一个快意。 紫气东来还没有消散,云台之上依旧被紫雾笼罩。众人用肉眼看不到两人的交手,但是大人物可以用神识一探究竟,但是时间久了,连这些人的识海都被那紫气所影响,变得很是火热,进而连心神,都变得有些焦躁。 天宇率先出剑,他手中的木剑在缓慢的燃烧,上面生出的微不可察的火花,在此时仿若真正的花朵缓缓盛开。 紫气之中突然绽放出数朵火红的花朵,仿若繁花争相开放,隐约有种百花争春之势,看起来很是惊奇美颜。 白久回剑守势,长剑犹如一座城墙立在了那里,将百花隔绝与外,不见自然无法被吸引。 然而仓促之间回守的方法,哪里会有天宇率先出手来的精妙无双,这一剑不仅完美展现了天宇惊为天人的剑道修为,更是将道门剑法的底蕴和水准表现了出来。 繁花随风而起,扶摇而上。转瞬间便有无数朵穿过的城墙,落入眼中争奇斗艳。 白久的身上,落下了无数花朵,一瞬间剑意四起,凌厉刺出,刹那便在白久的身上留下了无数道剑伤。 然而繁花开放,朵朵远方终究少了几分力度,虽然伤了白久但终究没有留下严重的伤口,而且在白久收剑的刹那,繁花之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暗香,接着有红色的花朵一闪而逝,天宇的肩头也被留下了伤口。 从白久步入神缺开始,他的每一次与天宇交手,都没有先前那般吃力和无法应对。之前的以伤换退,到了如今的以伤换伤,他的手法越发的熟练,然而同样都是凌厉的剑法,白久的想法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生改变,那就是那种绝然的意志。 云台的两头两人平静站立,平静对视,沉默不语。隔着紫气升腾的雾气,两个人的身影都很模糊,看不到面貌,看不到表情,更看不到很多意味。 天宇神情凝重,脸色竟然在此时出现了几份潮红,原本冷峻的面容越发的不正常起来,白久先前的那一剑真正确定了他的想法。 白久手握长剑,缓缓行礼,向着远处的天宇倒了一声抱歉。 他心理很是明白,若是排除身体那片奇异的黑色海洋,或许他通过拼命可以如现在这般站在云台上,但是绝对不会撑到现在,他或许连春江花月剑都抵挡不住,何况此时的紫气东来。 他的剑道天赋很高,修行天赋更是在天才之上的行列,但是与天宇相比呢道门掌教唯一弟子,修行天赋之高,感悟能力之上,根本就已不是一路天才能够说明的。何况在白久还没有修行之时,天宇就已经是探花榜前端的年轻强者。 就算他再如何的拼命,就算他再如何的苦苦求索,在潜龙试中通过试炼通过比试不断地提升,他依旧不是天宇的对手。 然而他终于拼了一把,他用了那片海洋,他闭眼神缺成功,他的体质可以无视紫气东来,终于有了现在这样——与天宇慷慨一战的机会。 天宇不能明白白久的体质,但是他看到了白久的无畏和白久的坚持。他知道此时如果不拿出自己最强的招式,很可能输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你很强。” 天宇说道:“这场比试,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你我之间的这场战斗必定是当世年轻人的最强之争,所以我有一剑。” 他对白久说道,他的神情很是冷峻,但是在说出这番话之后,双眼之中流出了一丝遗憾。 “这一剑我本想留给西门夜,如今看来,不妨拿你一试。” 天宇说完这句话,双眼的神色瞬间冷冽,整个人的气息在一刹那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若先前的天宇是松涛万顷中那挺拔如斯的青松,那么此时的天宇就如一把朝天而起的剑,凌然四射。 道门五峰,通天峰最为高耸。天宇破镜神缺之时,由他师傅道门掌教亲自护法,而地点不是阵法当中,而是通天峰最高的那处山崖。 临风坐,望天空之高远,感山峰之雄伟,再谈修行之感悟。仅仅只用了三天时间,天宇便直接破镜成功。 他破镜那天,天地随之升起感悟,山谷起长风十里,围绕山间久久不散,更有白云汇聚翻滚,山间碎石草木随风升起声音灵动,山间湖水无一不波纹荡漾。 天宇破境成功,接着感悟天地之力,以剑道悟天,终成一剑。 所以他的剑便是天剑,他的道便是天道,最强一剑,自然是天道一剑。 道门承天地气运,炼今生,遵从规则,从中感悟天地自然,所以更加接近天道。 天宇有破神缺时天地升起的感悟,他在那最近天道的时候,明悟了这一剑。 所以在此时,他整个人的精神气魄都提升到了完美的层次,与周边的天地逐渐的融为一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把剑缓缓出鞘,越发的锋利。 小世界升起强烈感应,风起山间,山崖绽动,泉水叮咚。 那柄本就火星四溅的木剑,更是在此时彻底燃烧了起来。 他就提着剑缓缓的像白久走来,接着轻描淡写的从上而下的斩落。 上是天,下是地。 一剑落下,便是斩在了天地之间,接连自然,接连天道。 天宇先前说这一招本想留给西门夜,不得不说放在寻常修行者中,根本不配天宇用这一剑。这一剑是天道,天道岂能是凡人能够触及的层次 若是寻常的修行者看到这一剑,面对天地自然,面对茫茫天道,哪里还会升起反抗的神色,一瞬间就会想到放弃。 但是白久不会,虽然他看到了那从天而下的剑,更是感受到了那长剑之中蕴含的茫茫天道,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他的神情依旧无畏。 他想试一试,既然那把剑代表天道,代表天地自然无法抗拒的命运。那么白久就更想一剑接上,因为他的命运就是如此,与天抗争,与命运对抗,向天下喊出不甘,讨要公道。 他一步踏出,脸色也在这一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他并不是因为被天宇的天道之剑震惊的失神,而是因为在天宇的天道之剑成型之时,他体内破神缺后残留下来的全部真气在这一刻呼啸而出。 奔雷声四起,天空雨云剧烈翻滚,雨水刹那磅礴。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六章,舍不去的命运 一步落下奔雷声四起,从白久的身体中,从比云台更高的天空中,仿若有无数的风暴刹那形成,然后狂暴的运转。 轰!小世界里那座湖泊毫无保留剧烈的燃烧,无数异常纯净强大的真气,顺着白久犹如江河山水一般的经脉疯狂的篡动。 白久最强的招式,不是他的剑而是他的刀。但是他不能在此时用出那一招,因为绝意刀在整个天下都太过出名,如果用出就等于直接把自己身份告知了整个天下,到时候不管清风院如何的守护,依旧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这个麻烦关乎生死。在他没有绝对的实力面前,白久是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用的还是剑。 陈家是他向命运抗争的起点,是他向天下讨个公道的开始,是他如此心境形成的重要地方。所以白久用的是西凤陈家青雨剑,他将自己全身的真气全部用出,不留丝毫的后手,即便这场战役后不管是输是赢他都会因此深受重伤。 青雨剑出,漫天风雨随之而去,那不断在云中翻滚爆裂的雷鸣更是在一瞬间炸响,从天而落,一瞬间云台之上被雷光照耀,仿若万顷雷神从天而降,整座四季山顶都成了一片亮眼的白色,天地皆惊。 轰的一声巨响! 天空中的雨云被率先震裂,化作无数碎片,像是飞舞的蒲公英一般刹那消散。四季山顶剧烈的颤抖,仿若山怒,山崖之处石粒飞舞,满山的榕树叶离枝飞舞,弥漫全场,原本刺眼的光明竟然也在此刻变的暗淡了几分。 随时间逐渐流逝,云台上光明暗淡,天空云彩散去,暴雨停歇,紫色霞光更是早已经消散,场间的画面渐渐显露了出来。 天宇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他的道袍被撕裂了很多裂口,没有流血,看起来也没有受伤。但是他的手中却是空无一物,右手虚握着还保留着握剑的姿态,那柄木剑却不知去了何处。 白久站在云台的另一端,两人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看起来像刻意的分开。 他的衣衫破烂不堪,甚至还有几处烧焦的痕迹,他的头发更是如此,有着醒目的焦黑。他更是没有如天宇那般站在云台上,他是半跪着,长剑支撑着他的身体,看起来惨淡不堪,随时都可能倒下。 在两人视线的中心,石坪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大坑的四周更是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痕,仿若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着整个云台。 那支撑云台巨大的石柱上,不时传来咔咔的声音,有新的裂痕在不断的出现。 慷慨一战最终结束,云台承受了这场战斗所有恐怖的力量,造成了如今众人看到的结果。 那么结果究竟是谁胜谁负 云台上空的围绕的白云里,众大人物一片安静,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对这场战斗进行评价,直到过了很久以后,军师诸葛大人感叹说道:“了不起。” 这三个字是对白久说的,也是对天宇说的。天宇的了不起是能在如此年纪便将道门紫气东来修行成功,更是能感悟自然天道悟出天道之剑。白久的了不起便是奇迹,面对无所比及的对手,面对无法跨越的沟壑时他的平静,他的坚持和他的无畏。 天宇平静的站在那里,他一直明亮的眼神在此刻暗淡了几分,神色逐渐变的有些憔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那里还残留着几块碎去的木屑,他的右手上还留有黑色烧黑的颜色。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拼命”天宇看着他问道:“潜龙试的榜首,凌门弟子的名额,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比之生死” 白久反问道:“你呢道门弟子为了什么” 天宇说道:“若是以你们文科书院的说法,我也可以算是一位读书人。荣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我想进凌门,想在那位至圣先师门下学习,再读万卷书集,近而参悟世间大道,这就是我想要的。” “原来如此。” 白久想了想后说道:“身份不一样,家世不一样,从出生开始的命运便不一样。潜龙试的榜首对我来说很重要,凌门弟子的名额更为的重要,我有不容拒绝,也不容输的理由。” 天宇想了想说道:“俗世的东西太多,我身为道门清修之人并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但是我隐隐能感觉的出来。” 天宇想了想,遥遥望向远方湛蓝的天空,缓缓的说道:“师傅曾说,俗世感情比之漫漫修行大道不堪一提,百年时光不如修道途中一瞬,既然如此,除了一身我们还有什么能够看重没有忘乎所以的心境,没有成为那平静不波的古井,怎能映射一方天空,怎能参透天地大道。” “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这是承诺,这是选择,这也是每个人不同的道。” 白久的目光穿过了天宇,穿过了一望无际的天空,似乎穿透了小世界,停留在更高远的地方,缓缓说道:“或许这就是我们读书人所说的恩怨分明,或许这就是你们道家所言每个人不同的道。” 天宇想了许久,然后认真的说道:“道,终究是要人活着,若是这般拼命,万一死去,何止遗憾。” 白久笑了笑,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天宇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确定了自己没有猜错,也确定自己不能读懂,也不能改变白久此时的想法。 过了很长时间,他摇了摇头,没有行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云台之上。 云台上只剩下了白久一人,他望着空旷的场间,望着破烂不堪的白石台面,神情有些颓然,浑身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他看了许久,四周非常的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然后他醒了过来,整个人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不由叹息了一声,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然后抿了抿自己的嘴角,血水和汗水就这样混在了一起。 不知如何评价这场比试,所有可以形容战斗的词汇在众人的心中过了一遍,如是看来,还是诸葛大人“了不起”三个字最为明确。 历经十六年的时间,这一届的潜龙试最终在天宇转身离去之后,宣布了告终。潜龙试决出了前四,也决出了榜首,大人物的心情却依旧复杂,难以言语。 更高远的天空已经无云,天空依旧蔚蓝,天光更是明朗渐盛,落在了云台周围的白云之中。 军师诸葛大人面无表情,似乎若有所思。梅寒香面露慈祥的微笑,眼神越发的欣慰。柳扶摇望着依旧坐在云台上的白久,眼神流露越发欣赏的神色。朱教官与莫副院长对视了一眼,其中所传达的意味难以捉摸。只有两个人坐在角落里,脸色难看阴沉——落霞道人和刑部曹大人。 天宇从云台上落了下来,他没有直接去师兄弟所在的榕树下,更没有理会那些望向自己的目光,而是走到了山巅的崖畔,望着远处小世界的壮阔默默无言。 经过那片草原,进而走上四季山巅,如今站在这里俯瞰一路走来的路。或许是因为山高如云,如此望去的天空更加的高远。望着那湛蓝的天空,天宇的心胸随之开阔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似乎将自己内心的烦闷和负面情绪全部呼出,随着空气消散于山间。 四季山上,所有的参赛考生都盯那已经破烂不堪的云台。 他们看着天宇从云台上落了下来,似乎并没有受伤。片刻后,白久也从云台上落了下来,只不过更准确的说,他是再一次被两位教务人员一左一右扶着下来。 看着白久这等状态,众人很自然的就想到胜的人是天宇。 然而,主考官大人的声音从云中落下,宣布了比赛了结果。 白久胜了 这位清风院的考生,文试第一,真的赢了天宇 四季山上一片死静,然后轰的一声炸开。 还留在场间的考生,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天齐四院的学生满脸都是自豪的神色,更是有人大声的呼喊起白久的名字。而东洲诸派的那些弟子,则表情很是难看,他们想起听夜宴最后一夜,白久便已经在辩论上赢了天宇,所有人都把出气的希望放在了此次潜龙试,没想到的是白久竟然又赢了。 那位黄山谷的大师姐,更是不自觉的用手捂住了嘴巴,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 早已经在那巨大榕树下等待的欧阳落,唐椿,陆羽三人急忙迎了过去,尤其是陆羽跑的最快,途中更是失去了永安城民众心中的陆羽公子形象,一路嗷嗷大叫。 当确认比赛的结果,陆羽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一下白久的肩膀,在后者吃痛的神色中,歉意的一笑,但是最终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满脸的自豪和嚣张,模样非常的得意,仿若白久能赢比他自己能赢更加兴奋。 唐椿是老旧的读书人,即便此时他也非常高兴,但是依旧压抑着自己内心的躁动,不让自己如陆羽那般目中无人的大笑,他走了过来,缓缓伸手拍了拍白久的肩膀,认真的道了一声:“辛苦了。” 欧阳落在两人的身后,探花榜中他与落雪楼乔菲儿一样,是民众口中性格冷漠的两个人。但是此时她的眼圈微红,满脸无法掩饰的担忧之色。当看到白久身上破烂的衣衫,还有那残留的血迹时,终于忍不住整个人扑在了白久的怀中,低声抽泣了起来。 两名教务人员让出了位置,唐椿与陆羽两人也对视一眼,互相让开。四人将白久与欧阳落围在了中央,白久忍着身体的疼痛,紧紧的抱着欧阳落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赢了。” 儿女情长,似水流淌,在如何冰冷的外表,也有会被一颗温暖的内心,融化冰川,然春暖花开。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七章,天命宛若朝阳 四季山上安静了起来,所有的考生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没有人说话,但却有心碎的声音。 雪山宗的当代宝贝赵乾看着榕树下的这一幕,心情悲愤到了极点,那一瞬间胸中有东西在一瞬间碎了。 白久没有在意周围的情况,放在任何人面前此时也没有心情去在意了,他缓缓的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便是对你的承诺,现在这个承诺完成了一个。” 才子佳人,对于白久来说历经了生死能够第一时间见到红颜之人,何其幸运,而对于欧阳落也是一样的。没有人愿意打扰此时的场景,就连那些闷闷不服的东洲诸派弟子也在此时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然而总有人会不合时宜的打断这个场景。 便在此时,四季山上忽然响起了王景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是疑惑,很是愤怒。 他怎么也想不清楚早已经破境神缺的天宇会输给白久。 先前在四季山上,他看到了诸多异象,更是看到了他们道门只有通天峰掌门一脉才可传承的紫气东来,更何况在最后的时刻他分明感受到了小世界这方天地升起的感应,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天宇破境时所悟彻的天道之剑, 在宗门师兄弟之间切磋时,他清楚的知道天宇有多强。所以他实在不明白白久是怎么战胜天宇的,何况此时的白久浑身都是血迹,连站都站不稳,而天宇并没有受很重的伤,静静的站在台阶上。 这种情况如何是白久获胜 四季山上一片死寂。 似乎是被王景突然的话语打破了平静,欧阳落松开了环抱着白久的双手,原本担忧的神色也恢复了清冷,静静的站在一旁搀扶着白久。 所有人的目光从白久与欧阳落身上离去,而是停留在了天宇和白久身上。 看到这个场景,陆羽的眉头如剑挑起,隐隐有了怒意。就连从来面不露声色的唐椿,也在此时皱了皱眉头,略微不喜。 像王景这般想法的人很多,不光是东洲诸派的众多弟子,就连天齐四院的众人开心之余,认真想来也有了几分犹豫,此时众人想从白久的口中听出什么,若听不到天宇的承认,或者白久说不来信服的理由,众人很容易想到的就是黑幕。 天宇抬了抬右手,示意师兄弟不要再说话。 白久在欧阳落的搀扶下,缓缓的站直了身体,对着天宇认真的行礼,缓缓说道:“谢谢。” 他没有说多谢,他说的是谢谢。 天宇将两人交战时的场景在脑海中仔细的回想了一遍,任何的细节都没有放过。在觉得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后,天宇说道:“你应胜我,何来谢谢” 白久认真的说道:“我不如你,只是占了些便宜。” 天宇想起两人在交手时白久所说的话,思索了片刻后,缓缓的说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四季山上一片安静,众人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命运如此,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天宇师兄的命运就是输给白久王景听后皱了皱眉头,就连性格孤僻的梁鸣泽也觉得这句话太过随便,太过模糊。 天宇看着白久,也是向众人解释的说道:“天道酬勤,择人而立。每个人都有把握自己命运的机会,每个人都有别人所无法比及的长处,我或许有很多方面都比你强,但是就在这一项上你强于我,胜利便本该是你。” 众人听后沉默不言,这句话有很多种含义,或许少有人能从中理解,但是白久与天宇两人都很清楚,这就是天道,这就是命运。 潜龙试如此便是彻底结束了。 四季山峰顶,一道巨大的光门缓缓浮现,那里连接着小世界与外面的世界,考生们陆续走进门中,离开小世界。 “外面的天应该刚好是清晨的时候,可以吃一些早餐也是挺好的。” 唐椿说道:“我们也走吧。” 陆羽上前,从欧阳落的手中接过白久的胳膊,与唐椿一起将白久架了起来。 便在此时,二皇子从远处缓缓走来,他来到了清风院众人的面前,对白久说道:“恭喜啊。” 众人急忙行礼,二皇子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如此,他看着白久看了许久,接着缓缓说道:“文试第一,听夜宴最后一夜辩论胜天宇,潜龙试最后一场比试胜天宇。你真的很了不起。” 白久说道:“殿下谬赞了。” 二皇子哈哈一笑,若有所思的说道:“白久,我大虞此届潜龙试有你,才是真的了不起。” 此时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众考生发现了这位身着华贵年轻人的身份,纷纷行礼,然而还未说一句请安的话,二皇子便已经离去。 众人还未想出二皇子此番话的用意,不过想来年轻人之间说话,哪有什么深意,还未来的及往深处想,就又有人走了出来。 百花巷的老医师和朱教练走了过来,向着清风院和四名学生表示祝贺,百花巷身为文科书院之一表达的善意自然很容易理解,而朱教练这位在学生面前不苟言笑严厉十足的天择院教官,说出恭喜这般的话,还是让众人有些不适应,尤其是陆羽甚至有些意外。 紧接着莫副院长从远处走了过来,与他一起的有两位年长的老者,其中一位白久在听夜宴上见过他,正是天择院院长柳扶摇,而另一位老者,白久却不曾见过。 陆羽对着柳院长行礼,恭敬的行礼,缓声说道:“弟子拜见院长。” 柳扶摇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莫副院长三人来到白久四人的身旁,轻声说道:“走吧。” 不是询问句,算是邀请,不容拒绝,也不会拒绝。 白久,唐椿欧阳落三人是清风院的学生,莫副院长又是清风院的副院长,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比的邀请更有道理了。而且天择院院长柳扶摇也在当中,身为柳扶摇的弟子,陆羽自然也随之前行。 清风院的三人向着莫副院长和那位老人恭敬行礼。 三人有些疑惑,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位老人,但是想来一定是永安城的大人物,并没有失半分礼数。 似乎是看出了三人的疑惑,莫副院长笑着说道:“莫非你们连自己学院的院长都不知道吗”” 听了此话,三人幡然醒悟,急忙行礼,恭敬的说道:“弟子见过院长大人。” 梅院长面露笑容,慈祥之色无以言表,轻声说道:“走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没有大人物再从远处走来了,就算有也不会再看到白久等人,四位小辈随着三位晚辈,就这样缓步走进了光门,消失在了其中。 众人出了小世界,来到了紫杉园中,外面的天还微微昏暗,东方的天空已经一片光明,朝阳逐渐升起。 东方吐白,也就是清晨时分,众人这才明白潜龙试所有的试炼与比试下来,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此时正是第四天的黎明。 一念及此,众人看着还未消散的那片夜色,觉得好生疲惫。 紫杉园并没有太多的人,没有那般吓人黑压压的一片。 有少数看热闹的民众早早到来,在这当中有很多民众拿着手里的赌单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门外是大道,大道四周有很多学院宗派的老师以及长辈,他们都在等待着考生们出来。 潜龙试终于结束了,最后的结果也已经公布。那些老师长辈们,吃惊之余终究还是最关心自家考生的情况。 参加潜龙试的学生弟子,陆续从山河镜小世界内出来,顺着紫杉园内的大道向门外走去,与等待着得家人师长相见,生出各种情绪。 有的考生连声呼喊,家人惊喜而泣,有的考生脸色阴沉,亲人不停安慰,有的考生神情惘然,学院师长严厉训斥。 随着越来越多的考生走出紫杉园,紫杉园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各大宗门的弟子走出后,几乎都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在人群还未聚集不是很多的情况下,急忙离去。回院的回院,进入客栈的进入客栈,再未出现, 东方吐白,如醒朝阳,大道之上,石块漫长。 白久被陆羽辰和唐椿扶着,慢慢地从紫杉园内走了出来。 三位老人在他们的一侧。 紫杉园内外,一片安静。 阳光吐露在街角,一片金色的暖意,朝阳升起犹如希望。 白久的身影侧面对着阳光,将他的侧脸照的很是明亮,身影拉的很长。 在紫杉园门外大道的两边,有紫杉园直属的数家武院,在更前方的街道两侧外,有千万名民众,在树荫下,还隐藏着很多大人物。 无论是谁,看着门外被人搀扶的那名少年,都难掩面上的震惊神色。 刘平坐在轮椅上,被百花巷的看护推着,正在道畔的一处房檐下。 白久众人的走出很是显眼,刘平自然看到了白久,白久也看到了他。 两人对视,白久歉意的点了点头,不便谈话,而是用眼神询问了他的伤情。刘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抱拳行礼抱拳,然后做了一个一饮而尽的动作,把酒言欢。表达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刘平那样,这并非气度问题,很多则是涉及到了立场。 以晴川为首的三名山崖学院的书生,站在一处茶馆前,桌上的茶还没有喝完,三人远远的望着那缓缓走入大道的少年身影,神情中有各式各样得情绪。 还有就是雪山宗的赵乾同样如此,只是他与山崖书院的学生相比少了愤怒,而且眼神也并非一直在白久身上,而是落向白久身旁的欧阳落。 黄山谷的众弟子走了,或许是去了百花巷,那位大师姐没有再去停留等待白久。 无论这些年轻一辈的天才们如今抱着怎样的心态,最终也只能化作惘然。 潜龙试已经结束,白久成了榜首,步入神缺。那些在探花榜上灿灿生辉的名字,在白久的面前都会变的暗淡无比,成为如西门夜那般无法超越的存在。 他们的名字都在探花榜中,潜龙试过后,三大榜单会换榜,但是并没有神缺,所以不管如何他们的名字依旧会在。而白久则不同,他的名字永远都不会出现在那里了。 即便入榜,他也会在朝鸣榜中。 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换句话说,他的修行直接跳过了探花这个阶段。从不会修行的人,到如今潜龙试第一,白久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从未入过探花榜,一朝入榜单,便已经是朝鸣,世间可有这等的事情 紫杉园外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知道潜龙试已经结束的消息后,震惊的想着,不停的议论着。 人流如潮,看到白久走上大道,如潮水泛滥一般涌了过来。 一道强大的气息平空升起,将潮水分开。 莫副院长面无表情的走在最前面,早有马车在一旁等候,众人上了马车。 在马车铜铃玲玲当当的声响中,如小舟一般驶入了人群,接着消失在了人群的视野中。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八章,春色浮寒瓮 白久拿到了潜龙试的榜首,这件事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在潜龙试参赛考生休息的这段时间,永安城却没有从热闹中平静下来。只是与前几日不同的是,这几日是不光有了笑声,哭声也占着不少的比例。 潜龙试开场时,陆羽对众人所说的一番玩笑话“若是输的很难看,会不会要去淇河里收尸”潜龙试这般十六年才一次的盛世,自然少不了赌坊的参与。而且比之文试武试那般的赌率,潜龙试的赔率会高上许多。 根据事后的统计,与潜龙试有关的赌局,三大赌坊一共就有二百多场,其中赌注数额最大的八十多场,基本上都与潜龙试的排名有关,因为白久的横空出世,也因为无物寺突然来人的意外,冷门并出,让这一届的赌局成了最有悬念的一届。 按道理来说,赌客输了,庄家也是应该赢才对。但是今年的赌局很是奇怪,听说三大坊几乎都赔了不少钱。因为在潜龙试没有开始之前的几个夜晚,就有好几笔巨大的资金砸入了赌局之中,让本就稳赚不赔的庄家也成了身在其中的局内人。 这几笔资金砸在了天齐四院身上。 第一笔自然是天齐四院本身的行为,只是这当中文科书院的学生并没有参与其中,更多的是武科学院的学生参与的,但是学生的参与几乎都只占了少部分的分量,只有几位名望比较大的大家子弟投的多一点,真正让这笔数目变大的是四院本身的师长们。 这些人大多数都经历过上一届的潜龙试,所以对本届都是格外的关心,自然要压自己的学生,而且压的很多。听说着当中莫副院长就几乎压了自己全部的身家,在白久唐椿与欧阳落三人身上。 第二笔是来自永安城的民众们,潜龙试这等十六年才有一次的盛世,身为当地的居民自然要凑凑热闹,身为都城的居民,这当中有钱人自然不在少数。 而第三笔是最有意思的一笔钱,来的地方不是别处,竟然是天齐四院身后的两大势力,凌门学府和紫杉园。只是这两笔钱在两大势力的要挟下,并没有被公布出来。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奉为神迹的两个地方其实也只是俗世的一处地方。 而最后一笔钱是最为奇怪的一笔钱,因为这笔钱来自大虞的边境,远在西北的西凉郡,西凤城陈家。 三大赌坊因为这四笔钱中冷门的银子,赔的非常凄惨。能主持这样的赌局,三大坊自然有极大的背景,虽说赌局做生意做的就是信誉,但如果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刻,说不得赖账,至少拖延一段时间。 但是这次他们根本不敢动任何的手脚,甚至说情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们的背景即便再深厚,难道要爬上竹山进入那学府当中难道要去紫杉园跟那些军人们求情更难道要去西凤城跟一个做法器铸剑的世家争执想来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不会也更是不敢。 当然参与的赌局的人也并非只是大虞的子民,还有因为潜龙试来永安城参观的游客,这些人中有绝大一部分,都是不远万里从东洲前来的人。 那些林立在东洲的诸派弟子,或者是等待的师长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赌注,不过想来这些修行成精的人,怎么会像一些俗人那般一掷千金,不留给自己后路呢。 游客还未散去,永安城的酒楼依旧生意很好。这几日看来,进门大鱼大肉点菜的客人属实多了不少,而作为三大坊的伙计想必最近这几个月的伙食都会差上许多。 几家欢喜几家愁。 当然,明面上的这些影响,不会对世事对格局产生丝毫的影响,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互相交谈的话题罢了。 真正的影响会有多少,现在还根本无法体现。因为道门大师兄玉路还在永安城内,无物寺的明山大师和那些苦修僧人依旧在西城城外,刑部和紫杉园的一些碟子开始查一些事情....... 白久自然不知道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这些赌局,也就更不用说那些潜在水里没有浮现的大事。他知道他已经引来了全天下人的瞩目,但却不知紫杉园与朝廷在查他的身世。而道门,无物寺和凌门学府对这些并不上心,他们在意的是白久的身份,仙剑两次暴动,原因隐晦,无物寺那句仙剑可斩邪魔外道,更是不得不引人深思。 世事并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 马车从神武大道上分开,来到了水云街上。 东方破晓,薄雾晨光,人影攒动。 欧阳落与白久坐在一起,不知从坐上马车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盯着白久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或者说,她在等白久一个说明。 白久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忽然笑出了声,但是还未出声,便扯到了胸口的内伤,痛苦的咳嗽了几声。 欧阳落急忙伸手帮他揉了揉。 白久说道:“这或许就是天命吧。” 这是欧阳落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四季山上天宇就已经说过,但是欧阳落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白久看着她清冷的面容面露不忍的神色,缓缓说道:“我有病,而且不知是何种病。我需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只有上到了竹山,或许才会有解决的方法。这次我能赢我可以神缺,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我的身体。” 欧阳落问道:“你真的已经神缺” 白久点了点头。 欧阳落继续问道:“那日在百花巷,柳洵师兄说的也是这件事” 白久犹豫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马车驶入了清风院。 巨大的起竹制院门,在轻轻的摩擦声中,缓缓关闭。 有一位年轻的游客刚好走过石桥来到清风院下,他望着那巨大的竹门和气魄宏伟的门廊心生感慨,不由赞叹道: “果真是清风自来。” 潜龙试结束,成绩公布的时间定在两天之后,也就是第三天的清晨。紧接着的就是大虞宝库的开启和潜龙试前四的进入资格。而这留下的两天时间,是留给朝廷做准备和参赛考生休息的时间。 淇水悠悠,轻荡上岸。 在潜龙试结束的第二天,白久起了个早,出了清风院。沿着水云街转向神武大道,向着南城百花巷的方向去了。 刘平应该在百花巷,莫开也在百花巷,柳洵师兄现在应该还在,白久要去那里道谢,也其实是别样的道别。 刘平是南海剑派的弟子,潜龙试已经结束,他呆在永安城就显的没有那么必要,况且白久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两人约好要去喝酒的。 百花巷这几日很是繁忙,因为潜龙试的关系有很多参赛的考生或重或轻的受了一些伤,而作为举办方的大虞朝廷自然要尽地主之责,所有受伤的考生都可以到百花巷免费医治,完后还会送清心养神的百花丹帮助往后的康复。 白久来到百花巷后,打听了一位医护人员,得知了刘平所在的位置。然而当问到莫开的时候,那位百花巷的医护人员说道,他在昨晚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走的时候是天择院亲自来领的人。 白久听后不由有些难过,心想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让如此的多的朋友身受重伤,实在是太过自私了。莫开的伤应该很重,只是白久没想到的是,已经重到连百花巷都难以医治的地步,需要天择院的大人物亲自灌输真气。 百花巷一处医舍里,刘平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这时候白久来了。 看到那整齐的干净的床铺,和已经打包收拾好的行李,白久疑惑的问道:“这就要离开” 刘平没想到白久这个时候会来到,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说道:“伤势是没有什么大碍了,潜龙试已经结束,我也想就此离开了。” 白久说道:“南海剑派离这里何止有千里的距离,怎么就这么着急的离开” 刘平笑着说道:“这次来参加潜龙试本就是我突然的决定,我不回去,我要一直往东走,去那宗门林立的东洲看一看。” 白久皱了皱眉头说道:“就算不回去,我们不也说好的要喝一杯吗” 刘平犹豫了片刻,说道:“昨晚本想去清风院找你,但是想来你也受了很重的伤,再加上明天就是放榜的时间了,大虞宝库也要开启,想着你会很忙。” 白久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准备离开,不妨我送你一程吧。” 刘平说道:“也好,不过走东城吧,我也想看看清风院,想看看那座山。” 白久问道:“不喝酒了吗” 刘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路程那么远,我可不想醉醺醺的上路。” 白久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言。 复苏春日,百花巷枝头烂漫,花朵齐齐含苞开放,争春之势越发萌动。 有一女子坐在树下的椅子上,静静的望着枝头的花朵,怔怔出神。 刘平白久两人出了房门,望着到了那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微微一愣。 刘平笑道:“没想到我走之前,还能有美女相迎。”说完,他伸出右手,衣袖无风自动,向着前方轻轻一挥。 那些迎春绽放的花朵,在一道轻柔的微风中,每每脱离了几片花瓣,缓缓飘落,落英缤纷一般,映入到那女子的眼中。 那女子望着那飘落的花朵眼神中忽然焕发出了神采,进而婉转一笑,那迎着暖暖的晨光一笑,嘴角处的酒窝自然焕发,仿若盛着琼浆玉露一般,醉人心田。 刘平望着那落花与美人哈哈一笑,他也不往前去,而是转身,拉着白久从一旁走了过去。 那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潜龙试中被刘平看了数眼进而恼羞成怒的黄山谷大师姐。 白久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要走,为什么不去打个招呼呢 刘平提了提手中的剑,说道:“男儿志在四方,哪会在意这等儿女情长。” 白久说道:“黄山谷在东洲。” 刘平愣了一下,然后老脸一红,说道:“我知道。”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零九章,一诺千金重 水云街是永安城东西的主道,也是永安城最美的一条街。 此时已是上午时间,清晨的薄雾早就被旭日的阳光所冲散,淇水则再次波光粼粼,仿若一条名贵的银色的丝带,铺设在繁荣热闹的永安城内。 既然走水云街,自然要在淇水上走一走,这是刘平提出来的。 白久想了想,自己确实还没有在这水面上坐过船。 半老的船夫和一艘半旧的船。 春日柳枝吐新芽,两岸的垂柳青枝芽嫩,柳叶刚生新绿。有几株临近水边的垂柳,柳枝垂落了水中,穿过水面,带动着那柳枝遥遥招手,仿佛是岸边的少女害羞的迎接,也像是不舍的目送。 一路上刘平只是看着四周的景色,时不时把剑伸入水中,挑起数朵水花。他的剑经过淇水的洗刷好像干净的数分,然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船走到清风院的时候,把剑收入了鞘中。 白久问道:“进去走走吗” 刘平没有说话,他示意船夫停了下来,然后站在船头,手中握着长剑,望着清风院门廊上“清风自来”四个大字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的时间,刘平转过身,对着白久作揖行礼,语气歉意道:“我为我在潜龙试上说的那翻话道歉。” 不等白久开口,他便继续说道:“只可惜此生我没有机会可以在此处学习,只是这清风自来四个字,就让我感受到了一股书生气,可惜我只能称为一位江湖郎儿!” 说完他转头向着那船夫问道:“船家,有酒吗” ........... 水云街很长,但是再长也有走到头的时候,下了船,付给了船家几两银子,两人上岸,开始徒步前行。 东城外是没有宽敞的大道的,因为东城有一座山,上面长满了四季长青的竹子。 山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刚好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前行。 刘平说他自己没有喝多,但是脸却红红的。更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在离开百花巷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一下,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位黄山谷大师姐的姓什么。 白久说道:“等到你在东洲闯出名堂,刘大侠自然去黄山谷看一看啊,到时候黄山谷不还举谷皆惊,恭敬的把那女子送给你。” 刘平脸红的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白大侠,你这个送字用的特别好!” 白久笑着问道:“哪里好” 刘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在突出了我大侠的名望,好在张扬了我在江湖中的地位,一个小小黄山谷不也要亲手相迎不也要把那女弟子恭恭敬敬的送出来” 白久忽然怀着他抱了抱,将手中早已经篡好的银票,偷偷塞在了刘平的衣服里。 就算是闯荡江湖,那也不能缺了钱财。 或许是喝多的缘故,刘平并没有发现,他有些别扭的把白久推开,说道:“说好啊,我可不喜欢男的,何况你一脸寒酸样。” 白久也不生气,笑道:“大侠也在乎这点小结” 刘平赶紧摆了摆手,说道:“这里可是竹山脚下,凌门学府之下,这种话我们就别再多说了。” 白久说道:“你也懂这些规矩” 刘平说道:“你以后就是凌门学府的弟子了,身份自然也就不一样了。跟我这个江湖郎儿就是两个极端的人。” 白久看着他,似乎听出了刘平话中的弦外之音,说道:“那你想怎样” 刘平笑了笑,说道:“若真有一天,可否随我一起去那黄山谷走一走” 白久说道:“可以。” 刘平哈哈一笑,道了一句,就此别过,也不再过多的停留,转身便向着远处走去。 白久望着刘平远去的背景,想起他方才在淇水中清洗长剑的神往模样,低声说道:“刘大侠,走好!” ........ 潜龙试对白久有何影响或许这就是其中之一吧。 白久认识了一个朋友,出自二流宗门,地地道道的江湖郎儿,只是因为一句话,便为了白久拼命。 今日这位朋友走了,百花落缤,淇水洗剑,清风自来,竹山别过。 就此江湖深远,不知何时再见。 明月当空,群星暗淡,万里无云。 在永安城南城的一处地方,有一小小道观立在民房之中。 玉路这几日一直都在这里居住,一是小道观比较偏僻,香火虽少,但是也相对安静。二是这个小道观地理位置不错,在道观的不远处就有一片不大的湖泊,湖水来自水云街的淇水。 夜深寂静,湖水幽静,人心平静。 湖水映着明月,也映着岸边的人影。 玉路坐在湖边,这位道门里地位最为特殊的当代大师兄,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关乎天下,或许关乎长生,又或许是别的事情。 天宇不知何时从远处走了过来,他也是在潜龙试结束后才知道,原来大师兄也来到了永安城,听说还是师傅的意思。 “见过大师兄。”天宇行礼作辑。 玉路没有回礼,他收回了思绪,转头望向天宇,眼神中流露出特别真切的笑容,开心的说道:“你来了” 然后,示意他也坐下。 天宇坐罢,望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疑惑的问道:“师兄怎么也来永安城莫非是师傅的意思” 玉路微笑的点了点头,他望着那清澈的湖泊,轻声说道:“仙剑落地人间,道藏中记录的异样有一,然而仙剑暴动,却不知为何” 天宇听后微微一愣,仔细的思索师兄的这番话。 接着他注意到,师兄的身影在他的识海中不知何时又明亮了几分。接着他更是注意到,深夜皎洁的月光,落在玉路身上微微发白的蓝色道袍上,散发着极淡而洁的光芒,仿若月光下的玉石吐露着晶莹。 这时天宇才恍然知道,原来师兄的境界比以往更高了,更让他惊讶的是,此时此刻的师兄似乎处在某种契机之中。 湖边有柳有石,柳树新芽满枝,悠悠垂挂,两人的位置正好在树下,坐在那青石之上。 天宇看着他身上的淡淡光泽,压抑着自己心头的震惊,轻声问道:“师兄多年游历未归,究竟遇到了何种奇遇,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境界” 修行之路,漫漫无边,谁也不知道尽头在何处,但是谁都知道的是越往后就越艰难。譬如登高望远,先前的路总是缓坡,到了越高处,崖石林立,陡壁险滑,很可能一失足便千古留恨。 天宇身为道门当代大师兄,地位更是最为特殊的一个,清净峰唯一传人,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走到了修行道路的最高处,想要在基础上更进一步,谈何容易。 所以当天宇看到玉路身上的淡淡光泽,很明显是处于某种契机之时,心中就有些疑惑,甚至担心师兄是不是选择了什么捷径。 身为师兄弟,关系自然亲切。天宇话中的弦外之音,玉路自然明晓,所以他摇了摇头,笑道:“师兄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 玉路自然是不会吃药的,即便道门拥有这天下最为珍贵的归元丹,他也从来没有尝试过。因为从没有成为清净峰的传人之前,开始修道的时候,他就一直坚信,修行如果依赖于外力,那么跟寄生虫仿若没有什么区别,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大道,达到真正的彼岸。 而且直到天宇提起,玉路才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那跟随自己走光千山万水,万里长路的明净道心,竟然出现了某种裂痕,犹如此时被风拂过的湖泊,微微颤抖起来。 心想天下第一雄城永安,果然不一般。 玉路思索了片刻缓声说道:“仙剑再次暴动,被凌门镇压收走。” 天宇听后犹如触电一般猛然一惊,怔怔的坐在那里,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后,问道:“那个白久” 玉路说道:“潜龙试的结果我听说了,大致的东西落霞师叔也告诉我了一些,只是一些细节,我需要你说给我听一听。” 天宇说道:“这也是我来找师兄的原因。这当中发生的事情有些太过神迹和匪夷所思。” ............. 一夜过去,黎明初升,春光烂漫,便到了潜龙试正是放榜的时候。 潜龙试的放榜的地方不在紫杉园,而是在神武大道和水云街的交汇处,那里有一宽阔的广场。 今日碧空万里无云,阳光不停的洒落,将初春的寒意尽数驱散,气温就如同氛围一样火热。 无论去何处,都会聚集很多的民众,何况这里还是永安城的中心处。 外围卖吃食瓜子茶水的摊贩,自然是最为忙碌的人,还有维持秩序的军人和官员,依旧是最辛苦的人。只有喝着茶水,磕着瓜子,不时还与相识的官员军人打招呼的人才是最清闲的,看热闹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当然是悠闲的事情。 广场之上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当地民众和外来游客聚集在这里,黑压压的到处都是,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就连离这里最近的茶楼望鹤楼,今日也放开了规矩,除了高层不能进入吵闹之外,中层和下层的人,都可以随意进入,只需点一杯茶水就行了。 一名身穿朱红色朝服的礼官,站在广场北面的石阶上,背对着穿流而过的淇水,手中捧着一卷帛书,高声宣读着今年潜龙试的前三甲。 在他的身前身后,共有十六位礼部力士,拿着响鞭随侍。每这名礼官报出一个名字,十六位礼部力士就会齐刷刷的挥动手中响鞭,让脆响的破空声响彻整个广场,压倒人群的议论声,趁着那片刻的安静,早有等候的宫廷乐师就会演奏一曲,以为庆祝。 礼官报一人名,便有冲天的喝彩声,不管认识不认识,跟着喊反正都是对的。 在广场上一侧等待的考生,整理衣衫,在礼官的指点下,来到石阶上,接受民众的祝贺和大虞朝廷的嘉奖。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一十章,阳光下的永安城 潜龙试共取了三十人,那些考生依次来到殿前,神态各异。考生们神态各异,有表情傲然,理所当然的,也有神态平静,不苟言笑的。当然这当中也有落寞的,似乎是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怎么满意。 赵乾虽然在最后的满春试炼中故意输给了欧阳落,但是在前三的试炼中,并没有任何困难的一路通过,最后也极幸运的获得了前三甲的成绩。对此他很是感慨,但是在这般地方也没办法表现出来,只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切。 像他这样声名在外,探花榜中排名比较靠前的考生,绝大多数都进了三甲,很少有意外,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无物寺的清远,因为报名的原因所以并没有成绩,但是保留前四的名额。 随着红衣官员不停的唱名,人们陆续听到了山崖书院三位书生的名字,天择院陆羽在内的四人,黄山谷的两人,清风院除了白久唐椿在外的两人,道门前来参赛的三位道子自然也在内。 终于到了潜龙试榜颁布的时刻了,虽然名次已经排定,但是人们依然翘首等待,显得很是兴奋,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一届的潜龙试第三名是莫开,莫开可谓是真正凶名在外的天才少年,在探花榜中更是仅次于天宇第二的存在。他要进入榜,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比起对于名次的热情,人们还是对莫开这个人更为好奇。 传闻他是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传闻他跟野兽一起生存,传闻他茹毛饮雪.......但是当众人见到他时,才发现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可怕,他的头发也是一丝不苟,他的衣衫也是整整齐齐,他的步伐也是礼数实足,更甚的是他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些腼腆。 莫开的笑容的确很腼腆,但是他的脸色却不自然的有些发白。 只有如白久这样真正了解莫开的人才是知道,他脸上腼腆的表情是真实存在的,这本就他的性格。但是身上这一身整整齐齐的装扮,和那些丝毫不慌乱,礼数圆满的步伐却都是假的。看来莫开在来之前被天择院的人热情的打扮过,并告知了很多事项。 接过代表第三名的那金色的束带,莫开露出了很是真挚的笑容,迎着民众们的呼声,他真的是打心底里的开心。 接着,天宇从广场上来到了石阶前,少年郎儿一身崭新的道袍,头顶的道簪束的一丝不苟,神色平静从容,任由那位不知名字的大人物提自己围上玉带,礼貌致谢,便退到了一旁,只有听到民众们不另色的掌声和喝彩声后,才露出了笑容。 下一刻,广场上忽然变的异常安静,那些民众的喘息声,和衣服的摩擦声都在此时显的有些刺耳。 一名少年顺着大道,缓缓走向石阶。 无数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万众瞩目下,那少年沉默前行,礼仪如先前的数人一般没有丝毫挑剔的地方,没有紧张,也没有拘谨,步伐十分稳健。清风院的院服在风中轻轻摇摆,看不出丝毫的色彩,宛如一场和煦的春风,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这就是白久吗” 广场上的人群中,响起了很多议论声和询问声。 白久的名字在永安城中很响亮,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名字,更多的人记得,清风院的院试第一是他,文试考试的第一也是他,今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他,原来这就是白久。 比起早已经在永安城中出名的陆羽公子,白久给人的感觉没有那般风度翩翩,更没有大家世子的大气磅礴,但是却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年轻书生模样,宛如温润的春风。 白久走上石阶,转过身来望向广场上的无数民众。 在这一刻人群安静了下来,从此白久不再神秘,他的名字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了天下。 .......... 西城城外,那名年轻僧人低头,对着他那位年少的师弟交代着什么。 因为某些原因无物寺的清远在潜龙试中并没有成绩,但是他的名次却保留着前四,也就是说放榜的时候他不用参加,但是大虞宝库开启的时候,他还是要去的。 无物寺此番不远千里到来,大虞宝库只是其中的一项,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一些问题。 而这个问题,在潜龙试最后一天的凌晨,已经逐渐清晰了起来。 如天宇一般,清远出城后师兄对他要求的闭口禅便已经结束了,不等师兄询问,清远便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全部告知了师兄,并且所说的都是此次潜龙试他有疑点的地方。 明山认真的将这些话全部听了一遍,然后微笑的说道:“想来原因是有的。” 清远脑子里极快的想了想自己自己还有什么漏掉的细节,最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后,就认真的说道:“也就这些了师兄。” 清晨阳光氤氲,落入林中却已经支离破碎。来回交织的树杈将其分割的七零八碎,落入人脸就像是不自然的斑点。 明山沐浴阳光之中,整个人的身体此时也在发出淡淡的光芒。这位佛宗的当代佛子,很喜欢这样。不是因为这样舒服,也不是因为这样很像佛光普照,因为这样可以很利于思考,更因为这样亲近阳光,便会远离黑暗。 十数年之前,明山在竹山脚下与凌门大先生有一场辩论,比之玉路的那一场还要早数年。这一场辩论的主题是明山提出来的,便是所谓的天下慈悲。 大爱小爱,大慈悲小慈悲,一个人与整个天下。 若真到了人与天下需要选择的时候,明山自认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 他的佛心从未受过挫伤,更是在无数年的修行期间,越发的巩固明净。他叫明山,明识之山,智力开明,心智如山。 那时大先生所言,这样的场景永远不会出现,人本就是天下的一位,何来舍去与留下。若真到了要区分的时候,连怀人的小慈悲都不存在,何来整个天下的大慈悲。 而如今看来,这个选择的时候真的快要出现了。 仙剑可斩邪魔外道。 那么仙剑暴动,剑意斩天,究竟要往哪里落下 一场江湖,一场人间,一场世上,一场天下,关乎这些所有的一件事,如今已经开始抒写,只是到了哪一步,明山还不能得知。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关乎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天下的生死存亡。 ........... 回到清风院的白久,见到了一个人。 那来自竹山的花衣男子,似乎早就在这里等待了。白久远远的就看到了他,可想而知在满是青色院服的清风院中,一位花衣男子轻轻摇扇是多么显眼的一件事。 两人回到了房中。 白久行礼,说道:“见过三先生。” 花锦回礼,说道:“榜首不用多礼。” 两人坐下,白久倒了茶。 花锦看着杯中白色的茶水,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让我来带一句话。” 花锦是竹山的三先生,这点白久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清楚花锦所说的师兄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 花锦继续说道:“老师说会收这次潜龙试的第一作为徒弟,但是并没有说怎么收也没有说考验是什么” 白久愣了一下,进而惊讶道:“还有考验” 花锦很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们请你上山” 白久无言,不再说话。 花锦继续说道:“老师说话,弟子自然服其劳。但是山上的竹子太多了,大师兄整天太忙,没有时间管理这些事情。所以规矩是二师兄定的。” 说道这里,花锦淡淡的看了一眼白久,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同情。 白久觉的有些不妙。 花锦继续说道:“你要是想进凌门,就要爬的上竹山。” 白久震惊无语,过了好长时间才说道:“竹山可是有阵法的。” 花锦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不然呢” 白久想要反驳几句。 花锦摆了摆手,说道:“老师说的是,潜龙试第一,有进入凌门的机会。并不是说,潜龙试第一,凌门收为弟子。明白了吧” 白久点了点头。 花锦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呢,你也不用担心,竹山的阵法你什么时候闯过了,什么时候你就是凌门弟子了,这期间可没有时间限制。你要是现在就闯过了,我现在就可以叫你一声师弟。” 白久揉了揉吃痛的太阳穴,心想那阵法的威力他可是见识过得,仅仅只是山腰下边,他就有些难以承受,何况直接登上竹山呢他连忙给花锦又倒了一杯白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有没有什么技巧” 花锦听后重重将水杯放下,神色微怒的说道:“你是想要我帮你作弊” 白久看势不对,也不再多说话。随意的将手中的剑放在了桌子上。 花锦看了看那把剑,伸手拿了起来,问道:“这就是今年潜龙试的第一名奖励” 白久点了点头。 花锦抽剑,长剑的剑鞘用不知何种材料,剑柄处却是整块青色的玉石,上面还镶有金色的花纹。 剑身映着阳光,明媚夺目。 花锦看着这把剑,笑了笑,说道:“这朝廷工部铸的剑,终于有模有样了一次。” 白久说道:“三先生喜欢就拿去。” 花锦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将那剑收回了鞘中,很不屑的说道:“这等装饰用的剑,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你清风院藏书楼里随便的一把剑呢。” 白久有些失落。 花锦笑着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准备离开,不过在走出门之前,却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留着青山在啊!”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一十一章,明月下的皇宫 大虞朝廷建立时间不到百年,比之千年唐国缺少的不只是底蕴,还有历史。 唐国千年不倒,其中的关键就是手腕之强硬。 传闻如今东洲诸派有大半,以前的宗门老址都在中洲,就连道门也在中洲青山一带有旧址山门,更是被称为中洲正统。 千年期间,在唐国强硬的手段和强大的军队面前,朝廷与江湖的关系一直都很稳定。当然这种稳定是以朝廷为王,宗门附和而成的。 然而天下皆知,唐皇百年前于人间消失,不知去了何处。大唐失其鹿,群龙无首,再加那时内忧朝政已然成灾,正统皇权彻底崩坏。因不满宦官为政,各路诸侯王将争先起兵,江湖宗门更是趁机大肆搜刮,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这段历史对于诸侯王将来说,是金戈铁马的年代。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却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年代。 群雄逐鹿十余年,最终天下平息,大虞一统,继承唐朝。在这期间更有一件直接影响了如今天下格局的大事。那便是大虞太祖皇帝不忍百姓被宗门搜刮,贼人当道,最终不顾江湖骂名愤然起兵,马踏江湖。 世人皆知,大虞最后继承大唐。这其中遗址,历史,底蕴,民风相似大半,只是皇帝换了姓名,疆土失去西北荒原,辽东冻土,共三分之一。 而在这些底蕴之中除了人民的拥护,最为珍贵的遗产,就是大唐宝库。 大唐千年时间积累下来的所有,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神兵利器,无论是典藏中记载的或许是江湖中传闻的都有可能从中找到。而且传闻,大虞太祖皇帝在马踏江湖之后,将那些从各宗门搜刮而来的武林秘籍全部归入了宝库之中,让当中的真珍藏更是扩大了一倍之多。 也就是说,大虞宝库里面存在着唐国千年的底蕴和唐国时期江湖宗门的底蕴,所以里面究竟有多少珍藏,根本无法想象。 马踏江湖之后,天下一流宗门几乎全部离开中洲,在东洲再立宗门。其中大部分的宗门秘籍都被朝廷收去,再难追溯。有很多底蕴较浅的宗门更是在这次马踏江湖之后,彻底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这也是为何,当大虞放出潜龙试前四可以进入大虞宝库时,几乎全天下除了剑宗之外的所有宗门都来参加。因为剑宗至始至终,都没有在中洲立过门派,更不存在被马踏江湖这个说法。然而如雪山宗,道门,无物寺这三大宗门则都因此,或多或少的失去了些东西。 这些年来,没有人知道这些宗门在私下做了多少动作,用了多少碟子,费尽心机的想要把失去的东西找回,但是大虞宝库一直都在皇城之中。 这次潜龙试决定开启大虞宝库,一方面是因为皇帝陛下本身就是一位以仁义著称的明君,二是因为如此更能显我大虞宽宏的气量。三则是比较隐晦的一点,随着宗门势力的不断强大,大虞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下,终究太过牵强。 ........... 傍晚时分,暮色正浓,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皇宫前。白久与唐椿两人先后走下,最后是欧阳落从车里走了下来。 皇宫之前到处都是人,近处是各学院及宗门的年强弟子,远处依旧是来看热闹的民众,永安城民对热闹的追求程度,从来不受天时与地利的影响。 看着清风院三人走下了马车,尤其是看到白久,民众们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听到声音后的年轻子弟们寻声望去,脸上的神情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今夜无云无雨,凉风送爽,明月依旧当空挂起。 潜龙试前三甲共计三十名参赛者,都将参加太宗皇帝在大明堂举办的盛宴,歌舞畅饮,然后在宫中留宿,到了第二天方可离开。 而排名的前四的参赛者则不能参加这场宴席,有专门的使臣在宫中等待,时辰一到便会被带到皇城的内宫,传闻大虞宝库就在那里。 这也是为什么,当那些年轻子弟寻声望去之后,脸上的神色会有些不自然。 可以在大虞宝库里带走一样的东西,时间是一夜,足够你精挑细选,但更多的还是看你的机遇。 不多时有更多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皇宫门外。 天择院的马车停在离清风院更近的地方,车帘掀开,陆羽辰率先从里面跳了下来,接着从里面走下来的是一身整齐衣衫的莫开。 陆羽走过去使劲的锤了一下白久的胸口,说道:“现在可以锤一下了吧。” 白久吃痛往后退了一步,苦笑道:“那你也太用力了吧。” 陆羽凑过身形,轻声说道:“今晚我们喝酒吃肉听歌赏舞,你们要在冰冷的大虞宝库里进行纠结的搜索。不如我们换换” 白久笑了笑,不再理会这个有点神经的陆羽公子,而是走到了莫开身旁。 莫开从来没有穿过如此整洁的衣衫,或许是有人交代过,又或许是他自己怕褶皱,走路的姿势远没有以前那般风风火火,反而很是小心,甚至是拘谨。 白久看着他难看的走姿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衣服早晚是要旧的,你这样走路衬不出一点礼节,甚至别人会笑话你的。” 莫开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出门时有人交代要慢慢走路,合乎礼节。” 白久说道:“今晚我们是要去大虞宝库,又不是去参加宴席,随便走就行,怎么舒服怎么来。” 莫开点了点头,伸手低下头们就要把自己的裤腿编起来。 白久赶紧伸手阻止,说道:“怎么让你好好走路就编衣服呢除了这一点正常走就行。” 说完这句话,白久神色忽然变的有些歉意,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莫开抬起头看着他,笑容真切,说道:“昨晚院长帮我疗伤,如今已经不碍事了。” 白久不言,伸手放在了莫开的肩膀上。 一股淡淡的气息缓缓流入莫开的身体,犹如一道暖暖的春风,从他的身体里吹拂而过。 白久震惊无言。 神识流入,他感受不到莫开的身体有任何的损伤,甚至经脉中真气的流动速率都要高于平常,很明显莫开说的没错,他的伤势已经全部修复,修为更是有了提升。而且,此时的莫开似乎,已经到了某种破境的契机。 富贵险中求,果然对战才是最好的提升方法。 白久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莫开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说道:“其实很早我就想好了,找一株好的灵药吧,我要还给楚心云。” 白久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说道:“大虞宝库中比这贵重的东西要多太多了。” 莫开知道白久想要表达什么,他憨厚的笑了笑,说道:“有些东西总是要还得,我不想亏欠别人什么。”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是非对错,就看如何去做了,这件事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也没有很好的选择。” 莫开问道:“你呢想找到什么” 白久有些纠结的挠了挠头,说道:“还没有想好,进去看看再说吧。” 夜色渐浓,夜风微缓。 天宇和清远两人也已经到了。 四人聚齐,早就在那里等待的太监首领走了过来,低声交谈了几句,不可乱跑,不可高声喧哗,不可乱说话的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带着四人,向着皇宫深处走去。 皇宫里有无数的大殿,白久每个都不认识,不光是他。天宇和清远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莫开就更不用说了,四人就这样被那位太监首领带着,慢慢的像着深处走去。 越往皇宫深处去越是安静,甚至可以说清冷,先前偶尔还能看到的宫女太监再也看不到一人,远处大明殿的礼乐声也变得越来越淡渺,仿佛变成了别的世界的声音,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一片静寂。 那名太监首领不知何时悄然离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位身穿甲胄的年轻男子。 白久四人行礼,那人平静回礼,四周安静的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和甲胄碰撞的轻微声。 没有人说话,然后众人继续前行。 不过多时,穿过一条铺满整齐大理石的大道,一座高楼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那是望月台,永安城最高的一处地方。 众人诧异,因为传说中的大虞宝库就在望月台中,那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然而那位身穿甲胄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接着领着众人又向着远处走去。 视线来回转动,不时又过一座石桥,众人来到了一方碧潭。 潭水迎着明亮的月光看起来异常的空明,那水中的倒影更是清晰可见,就像是一片崭新的天空一般。 正当众人被那如此清冽的湖水所吸引时,忽然毫无缘故的,那如明镜般的湖面忽然荡起剧烈的波纹。 从那潭水的深处,仿若隆隆轰鸣声穿过潭水,悠悠回荡。 那名年轻男子皱了皱眉,不再做过多的停留,转身带着众人离去。 接下来,来来回回,众人在皇宫之中转悠了很长时间,这当中不时的会在一处殿前停下,那在年轻人总会驻足观望一段时间,接着再次离去。 没有人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也没有人开口询问,甚至每个人呼吸的声音都轻了很多。 终于,那人带着白久四人来到了皇宫的一处角落,矮矮的旧房贴着皇城城墙,朱红色上爬满了青色的植物,甚至有几处地方,竟然开了数朵红花。 那房子看样子已经很旧了,门框上和窗头,都落满了灰尘,甚至在城墙的角下,都落满了陈年积累的枯叶,整个地方,问起来,有一股潮湿的霉味。 那名身穿甲胄的年轻男子走到那房前,就这样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然后他站在了一旁,看了看天空的明月,说道:“距离天亮,还有将近四个时辰的时间。”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一十二章,皇宫深处的宝库 四人压抑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激动,然后行礼,走进了那低矮的房屋。 没有石阶,不是高楼,甚至不是一间干净的房子,若不是四人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传说中储存世间一半底蕴的大虞宝库,竟然就是这间处在皇宫角落矮小破旧布满灰尘的房屋。 那个门后,黑色之中竟然有点点光芒闪烁,像是浓重夜色中的星光,仿若繁星重临人间。 白久未作犹豫,他顺着那条小道,脚步不紧不慢,缓缓的走进了那间房屋。 没有吱呀的声音,柔滑仿佛树叶落水,一道光线从门内溢了出来,随着白久的不断接近,光线溢出的更多,逐渐成为一大片的明亮,把他脸上的微惊神情照耀的清清楚楚。 房屋里溢出的光线是白色的,把他的微有稚意的脸照耀的有如玉石,他的双眉因为对比而显得更加黑,像极了笔直墨线。 白久不理解,为什么门内会如此明亮,有如此多的光线,为何先前在外面看不到丝毫,难道那些窗都是假的 他走进了小屋,接着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开阔。 明亮的光芒刺眼而来,但是很快眼中的白色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极为宽敞的走廊。 走廊的高度是极高的,抬头望去,只能远远的看到,在那如夜色般的顶层,有着零零散散的亮光,就像是夜空中随意点缀的繁星。 走廊的两侧极为宽敞,甚至比之永安城的主干道神武大道还要宽几分,两侧的墙壁上,镶嵌了不知多少夜明珠。忽见明亮,但却逐渐柔和的光线,充斥着整个走廊。可以看到,在那走廊的尽头,还有更为开阔的一片空间。 四人各自看了一眼,神情之中各有异样,但是依旧没有人说话,开始向着走廊尽头走去。 然而当白久刚刚落下一步之后,便被迫停了下来。 因为他感到了一道极为恐怖的气息,那道气息来自走廊的所有地方,来自亮光里的每一丝,那道气息肃杀、神圣、血腥、暴虐,有着无数种味道,却有着同一种本质,那就是强大,难以想象的强大。 那道强大的气息落在他的衣衫上,落在他的眉眼上,钻进他的肌肤,流淌过他的血管,直入他的腑脏深处,只是瞬间便走了一遭。 白久根本无法抵抗这道气息,在这道气息面前他就像是最卑小的蚂蚁,根本反应过来,甚至就连抵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那道气息在他的身体内外流转数周,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伤害,但只是这种接触,便让他的神识开始剧烈地不稳定起来,如果时间持续的再长些,他的识海便会崩溃,会被这道气息直接碾碎成粉末。 好在这道气息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将倾的巨厦在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忽然变成了一缕清风,轻轻柔柔地离开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只是瞬间,白久的衣衫已然全部被汗水打湿。 他转头看了看剩下的三人,发现三人也同样如此。 莫开更是在此刻面露凶相,像是遇到了此生而来,最大的危机。 继续向前,一直到走廊的尽头,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开阔和数条通往别处的道路。 在那开阔的中央处,有一很大的屏风挡在那里,在屏风的身后,还有更为宽阔的道路,更能看到那道路的两边,木质的架子条条排列仿若没有尽头,在架子的上面,各色的东西,琳琅满目。 此处一到,屏风之后,便是真正的大虞宝库。 天宇率先一步走了出去,道袍轻震,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屏风之后,向着那整齐排列的木架,缓缓而去。 接着走出的是莫开,他似乎从空气中闻到了什么东西,从小在林中长大的莫开,他的感官尤其的敏锐,不多时,便向着一处地方走去。 然后是清远,他似乎早有准备,低着宣了一声佛号,接着恢宏的佛光缓缓升起,远处的一处木架忽然生出了几分感应,清远面露喜色,飘然而去。 最后的是白久,然而与三人不同的是,白久没有任何的动作,他就站在那走廊的尽头处,那块屏风之前,怔怔出神。 巨大屏风,其上有着一幅画。 身在此时,就如天宇这般道门清修之人也不会在意那屏风之画,有多活生活现。更不会在此处停留耽误有限的时间。并不是说天宇这般道门修行之人,道心不纯,贪恋宝物。实则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之前更是有着一定的准备。 在进入大虞宝库之前,甚至在走的路上,白久就在想,自己要拿走一样什么东西。修行功法他本就用的剑。剑法?陈家青雨剑他还没有完全领悟。灵药自己的身体,或许真的不需要。 甚至于白久想过替欧阳落带一些东西出来,但是又想不来究竟有什么东西适合。 最终这一系列的想法,在白久看到眼前的屏风时,全部如云一般从脑中消散。 屏风上有画,黑白分明,如阴阳相隔。黑色是浓墨。在那宽大的屏风之上,跌宕如山,气势恢宏如龙舞于九天之上,气势磅礴又如虎啸于山林之中。白色便是留白,墨染边处,白色越发宽敞壮阔,隐隐有江河奔腾之势。 整个屏风看去,巍巍乎如高山,洋洋乎如江河,好一副高山流水山河图。 白久看过这幅画,甚至于他对于这幅画很是熟悉。 听夜宴的最后一夜,白久废曹折一手,吴起神将暴怒出手,被天择院院长和一位花衣男子阻止。随后在离去的时候,那花衣男子送白久一副山水画卷。 虽然白久事后才知道那花衣男子就是凌门三先生,文武七斌之一,但是依旧不能从那画卷中看到什么深意,只是当作一副气势恢宏的山水画卷罢了。 而现在,当白久看到这屏风上的图画后,忽然想到了在清风院那些教习的口中,总是流传的一句话。 竹山做事必有深意。 原来那时的一副山水画卷,竟然是在这里临幕的。 白久不由再次感慨,凌门学府的先生们果然个个绝顶异常,这般临幕竟然将整座山水的气质都刻下了几分。 只是不知是哪位先生 但是想来一定不是那位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三先生做的。 想到这些白久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哪里可以这般猜测,人不可貌相,可是道藏典籍一直以来都很著名的一句话。 那一次得到山水画卷,白久一看就是一天一夜,在不解其意后,便去忙别的事了。然后接下来陆续的时间里,白久看了很多次,不知多少个夜晚因此不眠,但是始终无法参透这山水画卷中的深意。 最终他放弃了,他以为这只是一副画,竹山的意思或许就是这山水画卷中的山水气魄,从中告诉白久一个道理,一个深意。 但是这一次,再次看到这个屏风上一模一样的图画,白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果然竹山的任何安排都是有道理的。 想到这些,白久不再理会大虞宝库中的任何东西,也不再向前多走一步的距离,而是在能清晰看到屏风全部图画的地方,就此坐了下来。 如若说此时的屏风是一本书,其上的高山流水山河图就是书中的文字。白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短短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内,将这幅图画拆解,然后再拼接。如独一本书,连字成句,句成段,段成章,然后彻底的解读这本书,读懂深意。 有趣的人生总会有有趣的生活,就如苍茫人间没有山河哪里会有壮阔,没有草木哪里会有委婉,而没有书本哪里会有历史人文。 读书万卷,下笔如神。 走万里路,破万卷书。 白久曾经走了百里山河,从遥远的西凉戈壁荒土,到秦岭巍峨,再到天水磅礴,直至永安的繁荣。 而现在白久不是行山河,而是要读懂这山河。 参破这山河大道。 此时在大虞宝库中的四人,只有白久一人没有走去那琳琅满目的木架,而是在大虞宝库的入口便盘膝而坐。 而天宇,清远,莫开三人,则早已经消失在了宝库深处,在这整个天下最大的宝库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 明月当空,月华如水。 那位身穿甲胄的年轻男子并没有站在门外一直等待,当白久四人走入大虞宝库后,他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神色,忽然多出了几分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石阶上,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黑暗之中,一个人影从中缓缓走出。 他穿着黑色的衣衫,没有佩刀,也没有穿甲,更看不到相貌,因为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鬼面,在黑暗之中越发阴森恐怖。 黑夜中缓慢走出的佩戴鬼面男子,正是文武七斌之一,残剑。 潜龙试举行期间,残剑一直坐镇紫杉园外,防止一切可能出现,影响潜龙试的正常进行的外在原因。如今潜龙圆满结束,放榜定三甲,太宗皇帝设晚宴邀请三甲,还有一些在潜龙试中发挥关键作用的功臣,其中就有残剑。 按道理来讲,此时的残剑应该在大明宫中,接受太宗皇帝的盛宴,看那歌舞升平,与同事们把酒言欢,即便出现在皇宫之中也不会是在这里。 但是偏偏他在了这里。 那名身穿甲胄的年轻男子似乎早就预料到残剑会出现,所以并没有太过惊讶,也没有去看他,而是皱着眉头一直思索着什么。 残剑来到他的身前,作辑行礼道:“见过师兄。” 那名身穿甲胄的年轻男子,正是当今大虞最为年轻的神将——古青阳。 虞皇陛下亲自册封,文武七斌之一,大虞北方边境雪拥关的镇守者。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一十三章,立谈中 年轻的神将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神情似乎从深有思考中重归了身鞘,望着残剑问道:“查的如何了” 残剑没有直接说话,似乎是在思索,过了片刻之后,轻声说道:“与陈家的关系已经证实,只是身份依旧不明。” 古青阳笑了笑,眉头渐渐挑起,仿若慢慢出鞘的长剑,说道:“一场潜龙试,三大坊输了这几十年来最多的钱。文科书院和西凤陈家成了最大的赢家,王家却也偷偷赚了一大笔钱。白姓少年脱颖而出,更是拿到了凌门学府的入山名额。陈家的关系查到了,连姓都不做掩饰。陈家想替他这个百年交好的家族讨一个公道留一个少年在永安城,真以为可以翻起大浪” 残剑说道:“如今凌门参与,文渊肯定会第一个出面。” 古青阳面若寒霜,缓声说道:“一个不懂人情世故,只会居于山中,沾沾自得的旧派书生,可笑也悲哀!” 残剑听后,心想也只有师兄您敢在同辈之中这样评价那位性格骄傲至极的文渊。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潜龙试最后一场,白久入神缺,朱尊有所反映。” 古青阳听后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头,又一次皱起,他想起了方才路过碧水潭时,里面传来的隆隆声响,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想法,思索了片刻,然后沉声说道:“灵尊也必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或许这当中真的有什么猫腻。道门与无物寺的那些人,所担心的东西并非没有道理。” 听到师兄提到灵尊,残剑身躯微震,因为带着鬼面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声音却忽然阴冷了几分,说道:“若真是如此,凌门那些人必定也知道些什么,但是却为什么执意如此” 古青阳叹了口气,望着天空那轮月华皎洁的明月,缓缓说道:“仙人独坐九天之上,行天地刑法斩邪魔外道。人要胜天,究竟要用什么来胜” 残剑犹豫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师兄如何去看” 古青阳说道:“你我都是军人,恪尽职守便是看法。” 人事如此,几家忧愁。 对于潜龙试中的种种事端,没有人能猜透这当中的每一个细节,白久犹如黑马,战胜了在这世间成名已久的诸多天才,成了榜首。 道门天宇位居第二,天择院莫开位列第三,无物寺清远在第四的位置。 这样的排名,无非让那些说书先生和喜欢八卦的江湖民众猜测万分。 白久是清风院的学生,其背后不就是儒家正统代表,位居竹山的那座凌门学府 千年时间,儒释道兵,天下四大修行派系。究竟孰强孰弱,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区分。 但是江湖以及庙堂都知道但却不愿提起的是,自从大虞建国以来,从大唐便一直存在的竹山凌门学府,在江湖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盖过了曾今的中洲正统教派,更是如今自称天下正统的道门。 无物寺远在西洲,自称西方净土,依旧不争。兵家在大虞太祖皇帝的马踏江湖中势力大增,但是在江湖中却留下了一个可能流传千古的骂名,时日已经过了百年,其在江湖中的地位越来越低,这或许就是冥冥中的恩怨悠长。 现今虞皇皇帝,在登基一年之后便册封双圣,文武七斌。竹山凌门学府的院长凌来,跟随太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的总领将军林裕,两人坐下的七名弟子。 竹山依旧是那个竹山,院长大人在大虞建国之初,做了二十年的相国。林裕大将军在永安城的北城创立了紫杉园,如今虽不再主持兵部,但依旧是大虞军方真正的全军统领,也是紫杉园的第一任院长。 这便是如今的天下格局,竹山,紫杉园,道门,无物寺。 江湖中的地位,道门与儒家并驾齐驱,佛宗位居第二,兵家越发日下。 然而真正在天下格局以及实力面前,兵家依旧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铁甲骑兵几十万。哪里是区区读书人,或者修道之人,可以抵挡的即便你修行境界大成,可挡一万士兵。那么两万呢三万呢那么身披重甲的玄甲铁骑呢佛宗子弟,修行入大成,可肉身成佛,早就金刚不坏。但是这种不坏也只是相对而言的金刚不坏,面对如洪流般的铁甲重骑依旧会被推的血肉模糊。 江湖依旧是那个江湖,天下却不一定是谁的天下,便是这样一个道理。 无论是身居庙堂,或者处江湖之远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明白。这也是为何,竹山在江湖中的地位即便再高,在古青阳和残剑这些后起兵家之秀的面前,依旧只是一个虚伪的空格。尤其是在文圣凌来不再参与朝政,更让这些人觉的这些老旧的文人很是迂腐,难跟时代的洪流。 古青阳喃喃自语道:“天上仙人不知可挡我百万雄师” .......... 竹山清风缭绕,竹林绿波如涛。 今夜月光分外皎洁,竹山后的那垂流瀑布宛如银河倒挂,潭水更映夜色,越发幽静。 离着瀑布很远处的一方潭水前,这里的微风从林中缓缓吹来,带着夜色湿润的空气,带着竹林特有的竹香,竟有些微微的寒冷。 潭水水面平静宛如镜面,迎着天空皎洁明月,倒映出岸边一老一少两个读书人。 老人真的很老了,头发已经全白,比之银雪不差丝毫。脸上的皱纹更是如此,皆是时光流淌的痕迹。但是老人的眼神却很是清澈,连此时天上的明月也比之不上,仿若映着磅礴碧海,仿若倒影湛蓝天空。 身穿黑色罩衣的年轻书生坐在老人的对面,他的头发很长,而且没有束起,就那样随意的披在身后,年轻人的面容坚毅,眉毛更是细长,看起来宛若挑起的长刀。与那位苍老的老人相比,就如朝阳初升与晚霞西下。 看的出来这位年轻书生的脸色很是焦急,甚至有些恼怒,只是在这位老人的面前无法发泄,所以脸色越憋越难看。 看着那耿直年轻人越发难看的脸色,那老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拿起酒杯给那年轻人倒了一杯,说道:“是不是不理解。” 那年轻人抬起头来,看着这位老人,神色不敢有丝毫的无理,只是有些不甘的问道:“老师出手留下仙剑,那人无理出手,为何老师不让我下山” 老人笑着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说道:“你想拆了永安城” 年轻人说道:“不伤及无辜。” 老人眉头皱了皱,神色变的严肃了起来,说道:“不伤及无辜就可拆了一座城这就是你的君子之道” 那年轻人一时语塞,不再说话。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酒酣需要陈酿,这点其实你做的很不错了,但是还是在关键的时候沉不住气。” 黑发年轻人笑了笑,然后说道:“老师,我不是太急,我是怕他们会伤了小师弟。” 老人故意不解道:“谁会伤” 黑发年轻人心想,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是也不能不回答老师的提问,所以就说道:“自然是那些小人。” 老人又问道:“谁是小人” 黑发男子说道:“冒天下大不为就是小人。” 老人说道:“成大事者,谁不是在开始之前冒天下之大不为” 黑发男子不再说话。 老人面容严肃的继续说道:“文渊啊,你终究太过急躁,没有你师兄甚至你师弟来的平静,愤怒会冲破人的理智,会坏了大谋,更会坏了大事。凡事终究还是要容忍的,何况你这位没上山的小师弟,需要的就是隐忍与磨练。” 黑发男子正言道:“老师与其让师弟如此磨练,不如我直接下山,斩了这些磨难,还师弟一条大道。” 老人笑道:“你这是报恩” 黑发男子说道:“自然是报恩。” 老人怒掷酒杯,冲着那个黑发男子吼道:“何时我教你这样一位蛮不讲理的徒弟” 就在这时一位背着竹柴的樵夫,从林中走了出来,错愕的说道:“老师,何来如此大的火气” 那老人怒言道:“你问问你这个不成器的师弟。” 那樵夫笑了笑,说道:“定是师弟又说了什么不讲理的话了吧。” 此时竹山中的三人,那潭水边对坐饮酒不欢的两人,正是大虞曾经的相国,凌门的门主凌来和他的二徒弟文渊。而那位从竹林里走出的樵夫,不是别人,正是大弟子柴乐。 山水之间,乐悠悠,局中局外,各有人。 .......... 如今江湖是什么格局,或者说天下是什么局势。有人很在意这些问题,有人甚至关乎这个问题,但终究有些人根本懒得去想。 此时在大虞宝库中的四人,就是那些懒得去想的人。 既然现在的自己还关乎不了天下,那么江湖就是我自己过得快活就行了。 如何快活自然是各有所的。 大虞宝库真的很大,而且里面的东西太过斑杂。 当年太祖皇帝马踏江湖,搜刮而来的东西繁多的很,全部堆积在这样一个地方,由宫廷的官员整理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整理成眼前这个模样,而且还有好多依旧是堆放,没有完全的分类。 如若将里面的武学秘籍,修行功法全部浏览一遍,需要的时间,估计就跟大虞建国的时间一样了。 好在白久不需要去里面寻找一些东西,他需要的东西,原来一直都在门外等待着他 第一卷,年少当挚云 第一百一十四章,乐匆匆 这幅高山流水山河图,原来一直都是竹山留给自己的一份机缘。 他盘膝坐在那里,闭眼不见,神情宁静异常。 他的神识破体而出,丝毫不留,以白久的神识强度,或许真可以将整个大虞宝库的结构全部烙印在识海之中,但是他却没有,他神识只出体不到十丈的距离,刚好可以将那屏风笼罩。 神识没有大范围的笼罩,但是却可以更为精细的将那图画分割。更甚是一分为二,一道沿着黑色的笔墨缓缓流动,一道随着留白充斥其中。两者缓缓相交,仿若阴阳相融,然后在白久的识海之中将这图画完整的烙印而下。 慢慢的白久发现,这幅画并不是简单山水画,倒更像是一副功法的演示,如若筋脉中的真气流动按照画中那般行进,白久慢慢发现自己识海中的神识,将在自己的一念之间缓缓泛滥,更有甚慢慢隆起,高山流水的画中意境,慢慢在这当中缓缓相融。 ........ 竹山之上,花锦花衣随风飘摇,仿若百朵鲜花在深夜中绽放。 他的神情没有如平时那般散漫,出乎意料的很是认真。这种满是担忧认真的神色,在他与玉路在永安城中一同游走时,也没有出现过。 他没有去后山,也没有在山顶,而是站在竹山的半山腰,面朝着永安城,目光如炬,遥遥盯着那皇宫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花锦收回自己的目光,缓缓叹息道:“想要进入凌门有两项关卡,第一是世人皆知,也是二师兄定下的,那就是闯过竹山大阵,不分时日。当初我闯大阵之时,也用了三天的时间。第二则是比较隐秘的一条,当初老师给了我们一幅画,让我们从中悟出山河。实则那是我们竹山的入门功法,往后的学习与推演那便是关键。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将手中大师兄的临幕画卷,交给了你。如果这样你还是无法从中悟出山河大道,而是从那大虞宝库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那么无论是你闯没有闯过竹山,老师都没有办法教你。” 说完这些,花锦哈哈一笑,然后说道:“如果你连这等悟性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做我花锦的师弟。” “所以啊,白久你可别让我们失望了。” .…………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日,外面夜色或依旧深沉,或许东方已经吐白。 从那大虞宝库的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开怀的长笑。 “哈哈哈哈.....” 随着笑声高涨,一道绚丽的紫色光芒忽然从深处穿堂而来,它穿过深处的长廊,落在那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接着更是延长,仿若没有止境,直到被那高大的屏风阻挡而下。 大虞宝库的四面墙壁,被渲染了一层紫金光芒,像是被夕阳涂抹的晚霞。 随之光芒而来的,是不可阻挡的凌厉剑意,充斥着整个大虞宝库,更甚在那紫色光芒的起点处,周围的空气都被剑意所分割,行成一条条整齐的裂痕。 在那紫色光芒与凌厉剑意的中心处,天宇的身体宛若仙人一般缓缓升起,道袍更是随风摇摆,潇洒至极。 在他的身前,一柄古朴的紫色长剑随之缓缓浮动,天宇呼吸之间,长剑也忽明忽暗,仿若是天宇身体的一部分一样,随着天宇的气机不断的起伏。 正当这紫意盎然剑意凌厉之时,从大虞宝库的另一个方向,低声吟唱升起,缓缓回荡在众人的耳中,久久不断。 恢宏的佛光直接驱散开那一片紫意,瞬间佛光便占领了一半的地界,那低声的吟唱也逐渐变为了引吭高歌。光芒之中,一尊巨大的佛陀法身缓缓出现,仿若一瞬间西方佛祖降临人间,佛光普照整个天下。 清远盘膝坐在那佛光之中,他的脸上带着仁慈的笑意,佛光映在他的脸上,此时越发怜悯仿若一尊人间之佛。他的膝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经书,随着吟唱不断持续,那经书也随之不断的翻页。 两道光芒在这大虞宝库之中,一半是仿若晚霞般的紫色光芒,一半是普照万千的恢宏佛光,久久不散,久久不容。 是道如佛,本末之间。 正当两道光芒争执不下之时,一道更为纯净的气息从那屏风之中轰然涌出,接着刹那之间磅礴,仿若海起的浪潮一般,潮汐涌起。 盘膝而坐的白久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之中宁静异常,他的身体被那如海浪般的气息推入半空之中,气息如海,更像流水山河。而那推白久涌起的气息,也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 白久微微一笑,望着那屏风,缓缓笑道:“高山流水山河意,原来是这样。” ………… 大虞武德二十三年,时隔十六年的时间,潜龙试再次圆满结束,来自西凤城的白姓少年,夺得榜首。 从此永安城的民众,大虞的子民,以及整座江湖的年轻一辈,都知道了白久这个名字。 修行半年时间,以入魄境破无物寺清远不动明王法身,与道门天宇交手之中,破镜神缺,并在紫气东来之下毫发无损,最终赢天宇,取得潜龙试榜首。 在众人的心中,这位修行半年的白姓少年,已经可以与那位剑宗的西门夜相提并论。 无论是修行境界,还是本身的资质悟性,都已经成为了天才中的翘楚。 或许这样的人已经不叫天才,而是天才之上的变态人物。 潜龙试结束之后,排名靠前的四人,进入被世人称为“天下半壁”的大虞宝库。其中道门天宇,拿回已经消失世上数百年的道门真剑——轩辕。无物寺清远则从无数秘籍中,找到了那曾经的佛门至高经书——大日如来。 而作为大虞本身最为注重的两位少年,被民众称为莽夫的莫开,从中拿到了一株千年雪莲。虽然雪莲是灵药中最为珍贵的一种,只产自北洲雪原那片连绵的山脉之中。而且莫开拿到的更是品行为千年的雪莲,世间极少存在。但是这等灵药,比之天宇与清远从大虞宝库中带出来的东西,简直就是天差之别。 然而最让民众意想不到的是,身为潜龙试榜首的白久,却什么也没有从中带出来。这让民众和很多参赛考生不能理解,堂堂潜龙试榜首,竟然连从大虞宝库中带出一样东西的实力都没有吗 正当众人义愤填膺之时,作为潜龙试的真正主事人,紫杉园的军师诸葛大人,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民众,根本不会理解诸葛大人这句话的含义,只会理解为大人物之间的打的玄机,甚至他们或许根本不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所以诸葛大人的话,自然是说给能理解,能听到的那些人。 那些人有谁 近处的话,就是这一届潜龙试的参赛者们。远一些的话,就是这些参赛者背后的宗门势力。再远一些的话,就是整个修行界,整个天下了。 当然这句话是说给年轻人听的。 每一个时代,总会有领头的大人物喜欢说一些很有深意的话,告诫这些冉冉升起的后辈。实则这些听的后辈嘛……,当时觉得玄之又玄,以为自己往后就会理解,然而慢慢修行的就忘记了,直到自己走到了这一步,才会猛然惊醒,原来前辈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前辈会为后辈留下善缘,这个善缘不分门派,不分势力,为了整个天下的未来,为了整个人间的后起之秀。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在这个时候,没有界限可分。 ……… 从走出皇宫的古青阳脸色阴沉不定,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到紫杉园,而是去了北城刑部。 那棵古老的槐树在这个阳春三月枝条抽出了很多,新绿的嫩叶越发的密集茂盛,像极了稀疏的云彩。 但是它的枝干却是黑色的,而且颜色很是深沉,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紫意在那当中慢慢的出现。 永安城的民众很少有人来这里,即便有重要的事情,迫不得已要从这里路过,也是急匆匆的跑去,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因为在那棵槐树后有一座很深的庭院,庭院有很大的门房,门上有一道与那槐树颜色一样的匾,上面写着让人心有余悸的两个大字——刑部。 古青阳也很少来这里,因为他也不喜欢那位被整座永安城的民众,甚至是皇宫贵族都有所忌惮的刑部大人。 刑部,这个沾满着浓稠鲜血的地方,终究是充满死气。 即便那棵随着春季,抽枝发芽的老树,也伴随着隐约的血腥味道。 这样的地方,谁会喜欢 即便是铁血的军人,也同样如此。 刑部最大的人物——曹密曹大人,此时坐在庭院的摇椅上,摇椅的旁边是石桌,石桌上放着两杯刚刚泡好的茶。 曹大人的身边一杯,还有一杯,在桌的另一面,面朝大门,似乎在等一个人。 庭院里只有他一人,然后,古青阳走了进来。 看到走进院门的年轻人,即便对方是大虞最年轻的神将,文武七斌之一,更甚此时应该在北方边境拥雪关,而不是这里。曹密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一点出乎意料的神色。 十几年前的那场对大名白家的封杀,名义上吴起神将和那时的永安白衣书生所为,实则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更是因为有更大人物的肯定和支持才有当时那般的局面。 在这背后,大虞军方,刑部,江湖势力,甚至于紫杉园,都有影子。 当然对于这场封杀的大人物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背后的最大人物,还是那位当朝皇帝,虞皇陛下。 只是紫杉园领命,在这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紫杉园中,背后最主要的策划者不是武圣大人,也不是诸葛大人,而是这位大虞最年轻的神将——古青阳。 那时的白家家主白熙,将家族成员早已经分散各地,虽说行踪很是隐蔽,更没有固定的位置。但是他依旧低估了紫杉园的能力,有着布满整个中洲地域的影秘探,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但是依旧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那一天,白家死了很多人,如今看来,却依旧没有死干净。 这位大虞最年轻的神将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摇椅的刑部大人物,语气中不附带任何感情,缓缓问道:“查到了什么” 曹密曹大人微微一笑,说道:“来自西凤城,那里有一户姓白的人家。” 古青阳说道:“西凤城是陈家的城。” 这句话是世人皆知的一句话,即便是远在东洲的那些诸派弟子,也会或多或少的听到这句话。 作为中洲四大家族之首,更是中洲最有钱的家族,偏居西凤城已有数百年的时间,比之大虞建国的时间还要多上许多倍。这样的家族,即便是在大虞建国后承认了西凤城属于大虞,但是大虞哪里敢在真正意义上,承认这座城。 曹密沉默不语。 古青阳继续说道:“大名白家与西凤陈家私下交好。” 这句话不来自深远江湖,而是出自高高庙堂。 早些的四大家族之中,白家占据南阳郡大名城,因为郡内有纵流而下天水和不计其数的河流分支,促使那里成为是整个中洲漕运最为繁荣的地方,所以即便白家成名的时间并没有陈家来的久远,但是给它一定的时间,超越西凉之地的陈家,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按道理来说,以四大家族之间争执不休的关系,白家与陈家。一个偏居一隅以铸剑成名,一个身在南阳宝地以刀扬名天下,这本身就是针锋相对的事情。所以在白家被朝廷封杀的那段时间里,秋风肃杀至极,这当中有陈家或多或少的影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如今用出陈家青雨剑的白姓少年,却让整座庙堂,升起了浓重的怀疑。这个时候,朝廷才恍然大悟,原来陈白两家的关系,并没有表现的那般水火不容。 曹密皱了皱眉头。 古青阳继续说道:“陈家的青雨剑无疑。” 他的脸色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他的眼神却越发锋利了起来,就像一把缓缓出鞘的长刀。 曹密的脸色在这把长刀的逼迫下越发的阴沉起来。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没有证据就只是猜测,何况他是清风院的弟子,更是我大虞潜龙试的榜首,如今更是将要进入凌门学习,成为文圣大人的弟子。” 古青阳笑了笑,然后说道:“所以此时正是陛下需要你刑部的时候。” 曹密皱了皱眉头。 古青阳继续说道:“白久废了你儿子的右手,白面人被带到了竹山,如今应该回到了落雪楼。你恶名远扬的刑部,还能有谁” 曹密喝了一口茶水,说道:“紫杉园尚不能,我又能如何” 古青阳说道:“黑面人。” 不知何时,曹密的身后多出了一道阴影,一位全身裹在黑色罩衣中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庭院之间,他站在曹密的身后,就犹如游历人间的鬼差无常一般。 之所以叫他人,而不是男子或者女子。因为即便春日阳光再如何明媚,照射到这庭院之中,依旧驱散不了丝毫的寒冷,依旧看不出那人的相貌。甚至连身材都无法看到,自然无法分辨男女。 但是从这个人走入庭院之中开始,一股阴冷仿若坠入九幽般的气息,便铺散开来,笼罩了整个庭院,春日的温暖都显的那般的无力。 曹密说道:“悄无声息的死去,依旧会引起怀疑。” 古青阳没有回答曹密的问题,而是看着那位刑部黑面人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如此,才叫有趣。” (起雨第一卷,年少当挚云,完。)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一章,春日如烟雨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 ........ ........ 霎时春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水云街上有许多的游人漫步,年轻的学子如沐春风惬意非常,自然相约佳人来此共游,所以等风来自然也在等人来。 然而闲暇之余,望着风景宜人的悠悠淇水,不免也要赞叹几分,时又想起这一届潜龙试榜首是我大虞中人,更是清风院的学生,便不由的心生骄傲,赞叹道: 杨柳青青,淇水平坦。 春日无边,佳人等待。 朝起初升,听书夜来。 清风院内,你若盛开。 ........ 清风院内,花开几朵点点缀缀,林泽湖畔的芦苇渐出新意,岸边湿意渐浓,清风拂来,青枝微微摇曳,带来和煦微风,直叫人心神荡漾。 清风院最近这段时间很是热闹,因为白久拿到了潜龙试的榜首,更是压倒了道门天宇这样在世间成名已久的年轻天才人物。所以清风院学生们议论的话题自然而然,便是这些,即便潜龙试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火热程度依旧不减。但是比起这些已经知道的结果,众人更加在意的其实就是大虞宝库中,白久究竟拿出了什么。 被誉为“天下半壁”的大虞宝库,这当中不为人知的宝物,或者消失在世间已久的神兵利器,太过数不胜数。即便是身为清风院的学生,依旧不相信那个官方的说法:潜龙试榜首白久,宝库之中有所感悟,并无取出任何东西。 但是即便如何的不相信,事实好像就是如此,清风院内部也好像没有什么消息,所以人们就不得不去好奇,宝库之中有所感悟,这份感悟究竟什么 清风院里有很多的竹林,不比竹山上的郁郁葱葱,这些竹林分布在清风院的各各地方,看起来稀稀疏疏,实则每一片的竹林都很是茂密。 白久从未知道,原来竹林里是有路的,这些路连接着很多地方,原来竹林里有这么多的矮屋,原来我清风院的大人物都住在这里。 梅院长的那处院子里,冬天的腊梅早就完全凋谢了,那些枝头上点点滴滴的红色小花,实则是春季的梅花,在这方小小的庭院里,看起来异常的艳丽,与之周围景物遥遥相对,竟有些别样的夺目。 名如其人,梅院长自然是最喜欢梅花的。 白久站在那片红色小花从中,面前是一位躺在摇椅上的老人。 老人示意他坐下,白久从别处搬了一把椅子,就这样坐了下来。 梅院长的神色很是平静,眼神更是宁静异常,但是其眼眸的深处,却有着一片广阔平静的海洋。不敢想象,当那片海洋掀起滔天巨浪之时,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似乎有很多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老人打破了沉默问道:“来清风院多久了” 白久说道:“弟子去年入院时来的。” 老人疑惑的问道:“入院第一” 白久说道:“侥幸而已。” 老人又问道:“科举第一” 白久又说道:“运气好而已。” 老人笑道:“都是运气,那么潜龙试也是运气喽” 白久尴尬的咧了咧嘴,说道:“实则潜龙试中运气最大,能赢还是因为几个朋友。” 老人笑了笑,苍老的皱纹是那岁月长歌,看起来很是慈祥。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说道:“如今这个天下看起来很是稳定,实则国泰民安的表面下,是潜伏已久的各种问题。新朝成立不到百年世间,表面江湖风波平定,内在的暗流依旧涌动。朝野之上到处都是问题,这个时候军人铁硬的手段已经难以维持,只有靠文人的治理才能重现当年唐朝的光彩。而如今的大虞,很需要这样的国家人才,所以就有了天齐四院,所以就有了文科书院。” “我们听从文圣大人的号召,在永安城为官献策,教育人才,就是想让这等隐藏中的暗流,慢慢的平定下来,然而这十几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人难以揣摩。” 说到这里,梅院长的目光落在了白久身上,眼神慈祥亲切,问道:“你以后要在凌门学习了。” 白久不知道梅院长为何要说这样一番话,点头说道:“三先生说还有一个试炼。” 梅院长摇头道:“无非就是走上竹山。” 白久抽了抽嘴,心想也只有您这样的大人物才会用到“无非”两个字吧。 梅院长没有在意他的神色,继续说道:“花锦那孩子当年上山用了三天时间,他没有参加过潜龙试,却是那几年的文试武试双第一,被文圣大人破例收徒了。” 白久很是惊讶。 梅院长说道:“你如果上山,可以请教文圣大人很多问题。” 白久心知肚明,他真的有很多的问题。 梅院长望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忽然叹道:“人生事事八九,总有不如意!” ........ 西城外的紫杉军人撤回到了紫杉园中,潜龙试已经结束,大虞宝库已经关闭,永安城已经度过了那段看似紧张的时期。 然而长空没有离去,因为有人还没有走。 实则在今早的时候,树林下的僧人就准备起身返回那千里之外的西方净土,但是还未动身,就有一年轻道士来到了树下,紧接着是一位年轻的樵夫。 树叶分割了阳光,变成了几片破碎的氤氲落在了林中。 玉路沐浴在这光芒之中,身上那在月光下若有若无的荧色光芒,此时越发的明亮,越发的显眼了。 樵夫眼神平静,神色温和,说了几句贺喜的话。 僧人面无表情,金刚不语,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今日儒释道三家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物,在这永安城西城外交谈了很长时间。 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关乎大道还是关乎未来长空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神识根本无法靠近那片树林丝毫。 他只知道,最后那名僧人皱了皱眉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那名道人也同样如此,不过他的神情似乎比较温和一些。 只有那名樵夫,在最后离开的时候摇了摇头,神情似乎有些沉重。 人世间的悲欢从不相通,何况关乎整个人间。 这一届的潜龙试结束,下一次的开启,又是一个十六年的时间。而大虞宝库的开启,却不知是何等时日,更不用说儒释道三大修行大家的聚首,时间更是渺茫。 三大家在此次潜龙试中,各有所得,只有如日中天的兵家,一直没有消息传出。 明山没有进城,长空也并未出手,没有争执,更没有流血。 玉路没有大闹永安城,柴乐也没有出手阻拦,永安城依旧平静。 潜龙试的结果,不影响江湖的格局,只是年强一辈之间的高下,终究有了一次明确的分晓。 让人遗憾的是,剑宗的弟子没有来,不然这次潜龙试能再平添无数场精彩。 让人意外的是,原来莫开并非传闻中的那般是个野人,反而是一个腼腆的年轻人。 原来无物寺的僧人也有出世的时候,也并如他们的名字那般,视外力如无物。 原来道门天宇并不是这百年以来最为聪明的那个人,他也有不懂的地方。 原来那个叫白久的少年,竟然可以闭眼神缺,竟然有这么强。 ......... 走出庭院,白久穿过竹林里幽深的路径,来到林泽湖畔。 他没有做过多的停留,而是直接回到了屋内。 看着干净的桌面和整洁的被褥,白久清楚的记得自己早上出门时并没有收拾,但是他的房门有两把钥匙,其中一把他给了欧阳落。 春日的阳光很干净,就像冬季的第一场雪那般。 也不知今年桃花会开几朵 透过窗户,白久望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思绪万分。。 还好清风院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而且自己当初选择住处的时候,也在这林泽湖畔比较偏僻的地方。要不然以这些游客和永安城本地民众的态度,自己又不知要受到多少麻烦。 从西凤城到永安城,从不会修行到潜龙试第一,从无人知晓到现在成名永安,从清风院到凌门学府,这一切白久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如今的他距离自己当初定下的小目标真的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梦想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站在前边向你用力的挥手,白久离这个小孩越来越近了。 一周的时间白久将自己的身体修复到最好的状态,然后他就要去闯山了。 窗外有人影闪过,接着房门开了,一张外表冰冷美丽面容从门外走了进来。 白久望着欧阳落,笑着说道:“有没有拿我的被褥去洗啊” 欧阳落被这样的话给说懵了,愣了一下。身为欧阳家的少女,从小到大都只有别人服侍她的份,哪里像这样,被别人明目张胆的这样使唤的 她的身体停下,脸色逐渐变的阴沉起来,眼神更是冰冷的如腊月的寒风一样。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章,十六岁,今日竹山下 白久赶紧摆了摆手,起身倒了一杯茶,说道:“我开玩笑的,哪里敢啊。” 即便是知道白久这是开玩笑的一句话,但是欧阳落依旧脸上冰冷,决定不给他好脸色看。 她没有接过白久手中的茶,而是冷冷的望着他,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说话有些多了” 白久把茶杯放在了她手前的桌面上,笑着问道:“哪里多了” 欧阳落看都不看那茶一眼说道:“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随意说,感觉很不成熟。” 白久笑了笑说道:“我们现在本就是小孩子。” 欧阳落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应该比别人要成熟很多。” 白久问道:“为什么” 欧阳落看着桌上的茶水咬了咬牙,说道:“因为你的担当比别人要多得多。” 白久没有说话。 欧阳落看着白久的双眼,似乎要从他那干净的眼眸中看到些什么,但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没有一丝的杂质,她犹豫了很长时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问道:“你究竟是谁” 从初入清风院到现在,心性和态度发生变化的不止是白久一个人,实则最大的那个人就是欧阳落。 那时候在清风院深处莫副院长两人曾谈到过白久的身世,那时候的欧阳落冷漠且骄傲,对于白久的身份根本不去关心,即便那时莫副院长曾今猜想过,白久可能是大名白家的幸存者,可是欧阳落依旧没有在意。 直到与白久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心性渐渐发生着改变,从当初的冷漠到好奇,再到现在的在意,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或许真的因为,那一天晚上,在淇河边上两人之间的对话。 那时候白久说他会照顾欧阳落,欧阳落说她自由的时间并没有很多,清风院学习的这段时间是她最后的机会。那时候白久说了很多话,欧阳落也说了很多话。那时候白久做了一个保证,欧阳落笑着没有回答。 或许就是因为当时白久的坚定,或许是因为当时淇河两岸火红的灯笼,欧阳落真的觉得,那时候白久笑的真的很好看,那时候白久说的话真的很好听,那时候的他好像真的可以依靠。 所以如今的她很担心,也很希望白久能够告诉她,虽然在她的心里已经把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依旧很想听到白久亲口说。 那次在百花巷,柳洵与白久之间的谈话。她从来不怀疑,她只是好奇,她只是想知道。 或许这就是青春的男女吧,很容易相信,很容易在意。 白久看着欧阳落认真的模样,很像是跟丈夫撒娇的小媳妇,更像是少女跟痴情郎赌气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了笑,却依旧没有开口。 欧阳落很认真的看着他,目不转睛,眼神微动,神色犹豫不决。 最终她好像是放弃了,有些失望,有些落魄,再有些委屈。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久说话了。 “我来自大名白家,家父白熙,十六年前白家被灭,我从青山岭..........” 还未等白久说完,欧阳落快步走到了他跟前,用手捂住了白久的嘴唇。 她的眼神灵动,神色惊讶犹豫,生怕白久再多说出一个字。甚至此时鼻尖微红,双眼微红,眼神之中不知何时蒙了一层薄雾。 看着欧阳落这般模样,白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伸手轻轻一勾,欧阳落便整个人往前一倾,彻底的倒入了他的怀中。 两人就这样抱着,很久很久。 ........ 从清风院到永安城东门,再到竹山的脚下,这是一条很直的路,只需要沿着淇水一直走就好了。 不知是因为夜风的凉爽,还是因为夜晚的安静,白久浑然没有一丝的倦意,反倒而精神满满。 大虞民风剽悍开放,永安城内也并没有禁夜一说,所以总会有一些阔手在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一掷千金,也会有相见恨晚的游人,在某处的酒楼上开怀畅饮。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不舍昼夜,民众们需要休息,朝廷的官员们也需要休息,所以夜晚的永安城即便再如何的热闹,比之白天的人群还是稀疏了太多太多。 所以,此时的白久走在水云街上,看着那淇水轻荡悠扬,心情很是舒爽。 他要去竹山,今晚就是他的第一次闯山。 所有关注与这样盛世的人都以为,作为潜龙试榜首的白久会在一个明朗的白天,在那万众瞩目之中遥遥登山而去,然后留下身后看戏的民众喝彩连连,再然后坐落在竹山顶上俯瞰整座永安城,留下一段佳话。 不光是民众,其实白久最初也是这样想的。然而今早上,与欧阳落的一番话和最后那缠缠绵绵的拥抱,让白久从心里改变了这个想法。人还是要成熟点低调点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再说了自己在竹山脚下,难道还能出一些事端吗 世间总会证明一些东西,那么努力也会改变一些东西。 比如现在的白久走在这游人稀疏的淇水岸边,那些不时擦肩而过的游人,真的只是普通的游人吗那淇水两岸的巷道里,真的漆黑一片,没有隐藏的不善吗 或许放在半年之前,白久真的会这样以为。但是现在白久断然不会那么天真,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那么白久就是一个人对战整个大虞朝廷和紫杉园的一些人。 他从来都没有天真的以为,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即便是清风院的大人物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也自知这当中的种种原因。 他能否登山,真的决定着他今后的命运。 竹山的脚下很空旷没有一个人。 明月宛如挂在天空的灯笼,莹火照亮着登山的路。 竹山是有山道的,常年干净,直通山顶,从未有过山门。 白久也清晰的记得这件事,他来过竹山脚下,也因为莫开的原因,走过一段竹山的山路。 穿过一片不算茂密的山脚竹林,就会看到一条笔直的山道,伸入山间,也隐入了竹林深处,但是那条山道是没有山门的,然而现在这里却有了一扇门。 门后就是那一条山道,不知何时用了青石铺路,道旁边是竹林相迎,渐渐向上爬升,直至竹林深处,隐入那半山腰一片茂密的青色当中。 没有过多的犹豫,也没有思考,白久抬步过门,踩在那青色的石板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顺着竹林里的小道向着山上走去。 不出意料的,没有任何异样的情况发生,山道随着他的脚步渐渐向上,承载着他的身体越来越高,渐渐越过了一处平坦,高过了如浪涛一般的围墙,回头望去,山脚已经不见,月光照着一条笔直的青石路。 前方的山道变的越来越窄,因为上一次是救莫开心切,白久是奔跑上山,今日则不同,他上山的速度很缓慢,自然也能观察到周围的一些细节。 不过多久的时间,大青石板被体积更小的石头所取代,月光下的山路再也没有先前那般整齐干净,四周幽静异常,夜色渐渐浓郁。 看着眼前的那片细碎的石头,白久停下了脚步,他清晰的记得这里,那时的莫开就站在这个地方,也就是在这里,他们才真正进入了竹山四方大阵之中。 右脚刚刚踏上细碎石块铺成的山道,白久的眉头骤然一紧,眼前的景物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但是他的脸色却急剧苍白。一股难以言语的剧烈痛楚,从他脚下的碎石中不断的涌入他的脚掌,冲击他的脑海。 突入其来的痛楚,让他的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没有想到原来这一步之下,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一片竹林,反而是路途不变,却有如此大的冲击。他强行用力撑住地面,体内的真气更是在这一瞬间快速流转开来,灌入周身,强行抵抗这难以言喻的冲击,他闷哼一声,极其强悍的直起了身子,望向了四周。 道旁的竹林在这明亮的月光下看起来很是清晰,但是竹林深处却是一片幽深昏暗,在那当中,隐隐可见几块布满青色苔藓的巨大石块,还有那裂开陡峭的崖壁。 如果更加仔细的望去,大概能够发现,那石块与崖壁之间,似乎呈现着一种规则的排列,四周的青竹随风摇摆,那些石头散发着暗淡的光芒,已是神缺的白久更是能够清晰的感应到周围的天地气息,有了巨大的改变。 “好强大的精神冲击.........” 精神之力,白久首先想到的就是莫副院长。这种专注精神之道的念力大师,才会有这种别样的攻击方法。竹山的这座四方竹阵,不知当初汇入了多少念力大师的心血,才能如此凭借阵法便可调动天地气息,进行精神冲击。 白久的眉蹙的极紧,他的双眼盯着眼前的山道,感受着四周不断涌来的气息,悬着的双手竟在此时微微颤抖了起来。 此时此刻,就仿若有无数根无形的钢针穿透了他的脚掌,直达他的心神,头顶之上更是有一块千斤巨石缓缓压下。白久知道竹山的四方竹阵有很强大的威力,百年以来有无数人闯山,无一例成功。但是他终究还是轻视了这阵法,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开始,精神力的冲击就如此之大,刚刚一步,就如此霸道。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竹山就在永安城东,没有山门,更没有人阻挡。百年以来这些宗门江湖的年轻俊杰无一例走上过山顶,为什么传闻那时道门玉路也仅仅只是在山脚下与凌门大先生辩论,而并非在竹山之上。 因为如果没有凌门本身的同意,即便玉路这帮的道门巅峰强者,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拾阶而上。 四方竹阵,在这里没有方法避开,只能硬闯。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章,竹山望我,我不独活 白久紧锁着眉头,他看着坐落在自己脚下四周的碎石,忽然很神经的笑了笑。他缓缓抬起右脚,那弯曲腰椎在这一刻忽然挺直,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锋芒无比,仿若一把藏在鞘中,即将出鞘的长剑。他腰部用力,身子前倾,右脚重重的踩在前方的碎石上。 一股极其凌厉的气息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此时的长剑夜游更是在腰间的鞘中嗡鸣不止。那块碎石碎了,一碎再碎,最终碎成无法再碎的沙粒,被夜风吹到了石道一旁。 无数根无形的钢针从碎石中渗透,隔着坚硬的靴底,隔着体内流淌的真气,深深的刺入了白久的脚掌深处。 瞬间的痛苦直接取代了先前脑海中的嗡鸣,白久的脸色急剧苍白,但是他蹙着的眉头却慢慢的舒展开来,似乎是享受一般缓缓的吸了口气,随着吸气,他那低垂的眉头也在此时挑了起来,就像他笔直的身体一般,如剑出鞘。 原来石头也能被踩碎,原来这阵法不是破不得。 ............ 似乎事情的发展过程,总是如白久所想的那样,有意无意,只是旁观还是别有深意。关心或者好奇,怀疑或者嘲弄,白久在登山,竹山脚下自然有人在看他登山。 这些人自然不是永安城的民众,也不是潜龙试未走的考生,更不是东洲诸派的那些弟子,而是永安城的大人物们。 竹山外围的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那里有刚刚长成青涩柔软的草地,有两个人驻足于此,静静的望着竹山高处。其中一个人看不清相貌,因为带着鬼面。另一个人则面无表情,冷峻十足,脚下穿着军靴。 更远处的城墙上,今晚竟然有两个老人在那里下棋,明亮的月光下,棋盘上的落子清晰可见,棋局黑白子遥遥相对,这盘棋竟然已经落了一半之多。 皇宫的望月台上,今晚皇帝陛下没有休息,那道高大伟岸的身影扶栏而立,他没有去看东方,而是望着天空那皎洁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众人根本不去在意的地方,竹山脚下最不起眼的一处树林中。那里有一棵树比之其它要粗壮很多,所以它在月光下的阴影也更为宽阔一些,只是不知为何那树下的阴影比之其它更加的深邃,更加幽暗。 忽有夜风吹来,竟掀起树影一角,仿若衣衫。 百花巷一处普通的医舍里,名为池小涟的少女趴在床头沉沉的睡去了,那病床上的病人却已经离去,那把一直放在床头的剑,也不见了踪影。 .......... 白久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早已经在这竹山之上散开了神识,虽说无法触碰山巅,却可以留在山脚下,虽说有人隐藏的很好,但是依旧能被白久所感受到。 这次他没有去看脚下的碎石,而是望着那隐藏在竹林深处的山巅,忽然笑出了声来。 原来自己真的有这么备受关注,原来这么多人先让我死,原来也有这么多人想让我活。 一座山而已,待我登上去看看你脚下的风景! ......... 一路山道行来,周围都林中不知有多少石块,山道上又不知有多少碎石,那竹林摇曳使周围的环境转化成犹如浪花滔天的巨石瀑布,对白久的身体和精神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在与那精神之力的对抗中,他越是强硬,相对的周围阵法所产生的压迫感就越是是恐怖。他越是像一把出鞘的剑,那压迫感就越像是一把重锤,在一刻不停的抡下。他的精神还未崩溃,他的真气也并未枯竭,但是他的身体却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过了碎石山路,白久遥遥看到一条宽阔的小溪从山间流下,月光映照这溪水,就像银色的贵重丝带一般,盘绕在山间。而跨过那条小溪的,是一座简单的木桥。 白久抬起手臂,擦去了脑袋上的汗珠,也擦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进而往桥的方向走去。踏过小桥,看到那桥下的潺潺流水,白久感觉周身那些无影无踪的压力骤然消失不见,这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真正的消失不见。 失去了周围的压力,白久终于像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直接瘫在了桥面上。他没有去看身后的路,在这一刻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就这样躺着,听着桥下的流水声,静静的望着天空。 “岂弟君子,四方为则。岂弟君子,四方为纲”——这就是四方阵。 君子之道,便是儒家的道。 君子之道,便是凌门的道。 君子之道,便是竹山的道。 君子之道,也是白久的道。 白久起身,继续前行。他知道这木桥之后必定还有古怪,自己方才过去的只是其中一关,若是真以四方为说法,那么这竹山自己才走了四分之一,还有三关等着自己继续前行。只是不知这四方阵的磨练,是不是如白久所想的那样。 石桥后是一条曲靖幽深的林中小道,不要白久去猜,这样的地方一看就有古怪。 竹山的竹林在这里才是真的茂密,两两之间竟然隔了不到一尺的距离,若不走近去看,根本无法看出那细微的间隔。 那条幽深的竹林小道根本看不到尽头,他微低着头,缓慢的呼吸着,用以驱散心神的疲惫,就这样沉默的走着。 茂密的青翠的竹林在两边夹道相迎,幽静的小道也越来越不平坦,走过了几个弯路,白久听到了那竹林深处传来的潺潺流水声,又走了一段时间直路,白久隐隐听到了呼啸的风声,慢慢的竹林也不再茂密,开始稀少了起来,一路上白久看到了好几朵颜色不一的花朵,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像是招手欢迎。 今夜月光皎洁,只是这夜色难道也有暖意所以夜间怎么会有花朵绽放白久摇了摇头,心中渐渐不安。 终于脚下的路重新平坦了起来,白久抬头望去,眼神渐渐迷茫,因为前边已经没有了路。 不是山崖,不是溪水,而是一片竹林,挡在了前方。 山路之上,弯弯之中却也向着高处延伸。即便四周的竹林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但是神识却可以清晰的察觉周围的情况。所以白久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向前,而前方是有一条大道的,而非这片竹林。 四方阵其实也就是以竹山上所有的石块草木而布成的阵法,当然这当中最为关键的还是山间的竹子。 而如今挡在白久面前的就是一片竹林。 白久犹豫了片刻,他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前行,他走入了竹林之中,神识没有如先前那般散向四周,而是笔直的向前,确保自己不会迷失方向,他感受着周围平静的天地气息,寻找这当中细微的波动和差距,然后缓缓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白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先前的山道之中,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是从竹林中走来的。 他皱了皱眉头,面对着自己先前走过的山道怔怔出神,这一次他完全不相信是自己的错觉了,他明明是一直走,可为何还是回到原地。 他面向那竹林思索了很长时间,心想若是走不过,不如绕路而行。所以他转身,准备离去,可当白久转身之时,他看到的不再是原先的那条山路,而是方才面前的竹林。 他继续转身,依旧是那片竹林。 他再次转身,还是那片竹林。 ........ 无数次的试验后,白久面无表情的咧了咧嘴,自己一路走来,走过第一关的时候,还以为不再会有这样的伎俩,更是小心的将神识散去了四周,没想到终究还是中计了。 先前走入这竹林深处,白久将神识散去了四周,目的不是为了探路,而是感受着周围平静的天地气息,想从不放过任何波动的前提下惊醒自己,不可迷失在幻术之中。从而以如此的方法开辟一条道路,平静的走过这片竹林。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的神识并没有感受到这天地之气有丝毫的波动,本以为会相安无事,但是自己依旧还是中计了。 而此时更是进退不得,这条竹林就这样封在了这里,像是一个口子将白久完全包裹在内,根本无法出现。 或许这就是个“囚”吧。 白久收回了神识,他也闭上了眼睛,就此在那竹林之下盘膝而坐。 无法走过的竹林,无法退回的道路,一片竹林遮望眼,只缘身在此林中。 看不到,神识也无法触及,反而会更加的深陷其中,白久觉的自己应该思索一番了,这竹林想要表达的深意,究竟是什么。 凌门在竹山无数年的时间里,闯山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境界差的人或许在第一关就已经倒下。境界高而且意志强的人,一定也能走到这一关,如白久这样神缺初境的修行者过不去,那么神缺巅峰呢又或者是大彻大悟的净观境呢 一定会有方法,只是白久还没有找到。 过了不知多久的时间,白久睁开了双眼,不同于往常的是,他那双干净的眼眸,破天荒的露出了睿智的神色。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轻轻的摸了摸那眼前的青竹,触感是有的,坚硬而且有些湿滑,或许是因为晚风的缘故。 他忽然咧开嘴笑了笑,想起前几日在房间里,那位性格散漫的凌门三先生给自己最后说的一句话。 “留得青山在。”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章,石牌之门,君子之道 当时白久正沉寂在后者所说的试炼当中,并没有认真的去想那句话。事后想起,也觉的只是一句道理挺多但却没用的一句话。只是现在看来,这句话似乎是有用的。留得青山在,那后一句是不是应该就是——不怕没柴烧了。 用柴烧火取暖,自然要去山上砍柴。 那么此时山上只有竹子,不如砍些竹子,也是很可观的。 白久伸手将自己怀中的剑拔了出来,夜游剑迎着月光,剑身闪烁着夺目且凌厉的光泽。这把剑不同寻常,比普通的剑宽一些,比普通的剑短了一些,甚至剑尖也只开锋一半,所以舞动起来更加的方便,刺人不太顺畅,但是砍人却顺畅的可以。 即便是无物寺清远和尚的不动明王法身,也在白久的剑下破碎,何况这些竹子呢 白久笑着提起了剑,然后重重的砍入了林中。 竹林里响起了一片咔嚓折断声,大量的青竹应声倒地。 .......... 竹山山巅涯畔。 花锦望着那山脚下的动静,莫名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随着夜风飘的很远,很像是计谋成功后的得意。 一身黑色罩衣,长发披肩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花锦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笑容,神色怯怯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文渊问道:“是谁教他这般粗鄙的方法” 花锦认真的摇了摇头,急忙应和说道:“一定是从那山野农夫那里学到的,太过不讲道理了。” 文渊皱了皱眉,说道:“粗鄙是粗鄙,但是很有我当年时的风范。” 花锦听后当场愣在了那里,不敢相信的问道:“师兄当年也是这样” 文渊眼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花锦连忙说道:“想来师兄这样的读书人,怎么会像他这样不动脑子的砍来砍去。” 文渊说道:“若是以登山来论,这也何尝不是一种办法。但是以方法来论,的确是有失读书人的风范。” “师兄说的对,那师兄你当年是怎么上来的” “我当年自然是走上来的。” “想来师兄也是谋略当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走上来了。” “还好,也就是那时候开始,老师不让我用真刀了。” “啊!” ........... 伐竹而登山,且登山上第一刀,接而是第二刀,随之三刀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久丢下手上一节青翠的竹子,抹了抹头顶细密的汗珠,沉沉的叹了口气。 东方天空已经微亮,竹山迎着晨光缓缓明亮起来,东升的旭日落在那竹林之中,暖意随之而来。一夜的时间让那些青竹身上都凝聚了一层薄薄的水珠,此时随着暖意升腾,那些细密的水珠也缓缓蒸发。 山间起了一场大雾,大雾仿若与天空白云接壤,缭绕于山间。 伐竹而出,一条弯弯的山路出现在了眼前,白久伸手拍了拍衣服上残留的竹叶,看了看鞋上残留的汁水,开心的笑了笑。然后他向前轻轻迈了一步,这一步落在了眼前的山路上,也不知踩碎了多少细石,一步就是大道。然后他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山道隐隐没入山腰的间的浓雾之中,不见尽头,已是看不到山顶的方向。 一夜的时间,伐竹而出,见大道。 白久似有所感,回头向着先前的道路望去。 只见哪里还有什么竹林,更不见那被白久砍出的道路。有的,只是一片平坦直直的石阶,从那竹林小路中,直通这里。 衣服是干净的,鞋上也没有汁液,只有脸上刚刚抹去的汗珠是真的。 原来从未有过什么竹林,原来一切都是幻境。 久久不言,他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也没有歇息,而是继续向前。 山道隐于浓雾之中,而在浓雾的白云中,看不见宽阔大道,不知是否朝天而去。 白久前行,接着走入雾中,然后身影消散。 云雾之中,有三座巨大的石制牌楼,牌楼之后是三条宽敞的大道,无一不直通天际,看不清方向所在。 他走到其中一座牌楼之下,抬头望去,才发现石牌之上刻着四个大字,仁者不忧。 白久思索了片刻,接着又走到第二座石牌之下,抬头望去,依然有四个大字,知者不惑。 接着白久来到了最后一座牌楼下,上面同样撰写四字,勇者不惧。 “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白久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出自。 儒家传承至今,虽说如今依旧拥有很多的书院分散在世界各地。比如这当中最为著名的离阳山崖书院,东洲万松书院,还有相对而言在大虞略有名号的南海白鹿书院.....但是如果说儒家在整个天下如今的代表是谁,人们不假思索的就会说出一个地方,那就是竹山——凌门学府。 而这三句话的出自就是竹山,无数年前那位出自竹山的儒家圣人所著——《相论》。 因为知道,所以白久自然懂得这三句话的含义,现今的君子书生,依旧将这三句话奉为君子之道的性情表达。 可是白久不懂的是,此时放在这个位置,又代表着什么含义。 ........... 竹山顶峰,浓雾之中。 “二师兄,你认为白久会选择哪一条路” “为兄也是不知。” “请您猜一下吧。” “仁者,知者,勇者,这当中当年我走的是勇者,今日依旧站在这里。当年你选择的是仁者,不一样也是也站在这里。” “师兄的意思是说,三个选择都一样是吧。” 身穿黑色罩衣,长发披肩的男子摇了摇头,说道:“结果只有两种,站在这里,或者站在山下。” 花衣男子皱了皱眉,说道:“师兄,我刚才问的不是这个结果。” 文渊说道:“从山下到山上,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只要上山,结果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有沿途的风景,和不一样的经历。” 花锦说道:“四方阵的第三关,作俑者就是内心的躁动,白久经历了什么我们心知肚明,只是不知他能否走出心障。” 说到这里,花锦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以大师兄的性格应该选择的也是仁者或者是知者。” 文渊沉默了片刻后,缓缓的开口说道。 “不是” “嗯难道以大师兄的性格,选择的竟然是勇者”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实则在我进入竹山时,这三座牌楼才刚刚建成没多久,听到大师兄说以前只是三座矮矮的柴门,上面也没有题字。” “大师兄怎么知道” “因为这三座牌楼的建造者,就是大师兄本人。” “在此之后,四方阵,才有了这所谓的第三关。” ......... 望着那石牌上的大字,白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仁者,知者,勇者自己算哪一位呢 若说如翩翩君子那般的仁义之人,白久自认自己从来没有那样过,若是真的仁义无双何来心中那份怒火。 若说如万夫莫开那般的勇猛之人,白久自知自己虽说很喜欢拼命,但是有勇无谋则是真的莽夫,自己从未想做那样的人。 而这最后的知者,虽说自己看过很多的书,但是对于世间的疑问,有很多都难以解答。比如他想问竹山上的那位老师,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为何他想知道仙剑与自己之间有什么关联他最想问的,就是龙椅上的那个人,这一切是为什么 片刻之后白久不再犹豫,直接走入了那“知者不惑”石牌身后的道路。 既然非要选择,那就这个自己问题最多的吧。 石牌后方的山道笔直升向山腰浓雾之中,比之之前的山道要变的陡峭很多,全部由一级一级的石阶组成,要爬回上那隐于云雾中那肉眼不可见的峰顶,不知道要走多少的台阶。 他忽然有些好奇,若是自己选择了另外两座石牌,其背后不知道又是一番怎样的道路,又会通往何处。 他好奇的想着,走入云雾之中,拾阶而上,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腰。 ........ 山下有很多人在看这场登山之行。 当白久走过那半山腰的石牌之时,一直坐在树林阴影下的柳洵站起了身来。 竹山寥寥几次的开山,之前的那一次,他也得到过可以登山一试的机会。 只是他走过了那石牌,却走不过那浓重的云雾。 所以当他看到白久走入迷雾之时,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 竹山这座儒家当今圣地,能够走到顶峰人,只有那些真正被世人称为心智如妖,卓尔不群的那一类人。 刚走进山腰的云雾,白久便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连连惨叫声。 这些年来一直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回忆,随着这凄惨连连的惨叫声骤然开始复苏,然后不可抑止的泛滥开来,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身躯,令他的身体变的无比僵硬。 他的手被一位年轻人牵着,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和握紧的程度。他狠狠一咬舌尖,用极为强大的意志挣脱恐惧,强行扭转身躯想要回头望去。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那位年轻男子的声音。 “别回头。” 白久抬头望向那名男子,看到一张无表情的面容,他忽然觉的有几分熟悉。这时他注意到了,自己似乎变矮了许多,身高刚好到那名男子的腰部,而且周围不知为何多了很多高大挺拔的青树。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下,只见自己穿着一双很小的布鞋,上面有着泥泞,残留着鲜血。 挺拔的青树,凄厉的惨叫,原来自己此时在青山岭。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章,雾隐山门,人断过往 有人在杀人。 白久不顾那名年轻男子的阻拦,猛然转头望去。 本应处在晨雾朦胧中的山道消失不见,那些云雾也不知去了何处,回首时只见无数棵挺拔青树耸立在天地之间,巨大的阴影盖住了阳光,遮住了人群的相貌。 青树下,有数人身穿黑色锦衣,看不清容貌,但是无一例手中都是拿着一柄细长的短刀。而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群商旅模样的普通人,他们年龄不一,男女不一,但是无一例都面露惊恐。 没有任何短暂的交谈,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那些黑色锦衣人在看到这一群男女的刹那,便已经拔刀,开始了杀戮。 惨叫声,呼救声还有那短暂的反抗声。 白久看到了一位青壮的男人,还未举起自己的手上的兵器,便被冷冷的刀锋划过了脖颈。 白久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子,惊叫声还未停止就已经鲜血满身,无力的瘫倒在地。 还有年幼的孩童,还有刚刚束发的少年,还有已经迟暮的老人....... 锦衣人在杀,那一群人在死。 没有慷慨,只有残忍。 “啊!!!” 白久大叫一声,他挣脱了那年轻男子的手臂。 他的双眼通红,面容因为急剧的悲伤而痛苦的扭曲起来,他捡起了身下的一根粗壮的树枝,愤怒悲伤的,就这样冲了过去。 青山岭是他最不愿去思考的那段回忆,他将这段记忆尘封在了脑海深处,从来不敢轻易去触碰。但是今日,他却又回到了这里,成为了记忆中的自己,再次身临这幅恐怖的画面。 不知为何,那位年轻男子并未出手阻拦,而是静静的看着冲出去的白久,神色依然如旧。 此时的白久只有五岁,他的身体很小,力气更是小的可怜,当然也不会修行。 这样的人,放在那些杀戮成性的黑色锦衣人眼中,根本连动刀的念想都没有。然而距离他最近的那一位锦衣男子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的行动,或者说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当手中短刀,刺入身下的一名女子体内时,白久举起的树枝也倒了。 没有想象中的击倒,更没有当头一棒的场景出现。 那粗壮的树枝,就像闯过了空气一般,从那锦衣人的头顶坠落了下来。 白久的身躯前倾,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 竹山山腰缭绕的雾气越来越重,明明旭日逐渐东升,暖意渐渐浓重,但雾气却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若从远处看去,此时的竹山山腰之上,就像被裹了一层厚重的棉絮,白白一片,看不到丝毫别的色彩。 早起的鸟儿轻声啼叫,山道两旁的竹林之中不时传来沙沙的声音。白久在斜斜的山道上行走着,每上一个台阶,他的身体便会僵硬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方才他的身体竟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久久不能再向前一步的距离。 如果隔近望去,可以看到此时的他脸色极其苍白,面容更是痛苦的扭曲,而他的目光注视的方向是远处的山顶,但是此时却十分呆滞,早已神游万里。 ........ 没有丝毫的作用,无论白久如何的努力,那木棒依旧只是凭空穿过,根本无法对那些黑色锦衣人造成任何伤害。 他绝望的坐在地面上,原本青色的绿地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不时的有一缕喷出的鲜血落在白久的身上,他愤怒恐惧的神色在无数次的试验之后,逐渐变的呆泄起来。原本怒目的双眼也逐渐的空洞无神,越发的麻木。 忽然有一丝温暖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擦,却看到了那夺目鲜艳的红色,血腥味更是犹如无数的利剑一般直到心神。 ........ 山道云雾缭绕浓重。 白久的身体没有停下,依旧在平稳的前进。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他每前进一步,身上就会多出一道红色的印记,随着那他离山顶越来越近,那红色的印记也越来越多。 最终红印成了如细线一般的伤口,逐渐在他的脸上缓缓出现,鲜血更是从中缓慢溢出。 .......... 山顶浓雾之中一片沉默。 一道充满怜悯的声音响起:“大名白家的血案,青山岭最为悲凉。那时候的白久才只有五岁,我无法想象当时是怎样的场景,但是如今看来这等已经如烙印一般深深的隐在白久的心中。这山道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场生死。” “漫漫修行之路,五年时间也只是一念之间,奈何这五年却是人生刚刚开始的五年。山道漫漫,过往心劫尽数转为现实梦境出现在登山者身前,倘若可以闭眼而走,或者看轻一些,自然也能轻松很多。只是即便走出这山雾,却很难在最后石碑之前,找到自己的道。” 文渊的声音缓缓响起,直至此时,他的语气之中不再没有情绪,终究有了些肃容和敬意。 花锦有些疑惑,轻声问道:“难道无法看破” 文渊叹了口气,说道:“老师曾经说过,爱恨之类浓烈的情绪,是人类与禽兽的区别所在,七情六欲若是全部消散,就如木头一般,何来真正性情所言。人的关键就是如此,若是连这些都可以抛弃,那么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世人长言,轻仇之人每多寡恩,便是这个道理。” 花锦说道:“难道就这样看着他去死” 文渊注视着眼前的山峰,轻声说道:“打破并不是看破,佛家无聊的东西与我儒家又有何关联” “若是白久连这些都无法承受,连回忆都不敢面对,何来以后的仇恨,何来接下来的大道” 花锦不言,他知道二师兄的性格,断然不会如此看着白久送死。 只是他不免的有些好奇,以二师兄的性情,究竟在最后的那处石碑上看到了什么 春日当头,暖意满山。 不知何处而来的长风吹起,将那笼罩着山间的浓雾尽数吹散片刻,而这片刻之间阳光落入那条蜿蜒陡峭的山道上,那石阶都在此时变的清晰可见。 只是极短暂的一段时间,山间的浓郁再次聚集,将那条山道再次笼罩的严严实实,再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模样。 但这只是片刻的时间,已经足够山下的众人看到那漫漫山道上的身影。 那道身影一路蹒跚,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鲜艳的红色,同样的脸上也是如此,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到处都是溢出的鲜血。 竹山脚下有很多的人。 柳洵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脸上的担忧之色难以掩饰。当年他走到这山腰浓雾之时虽说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是远没有白久这样浑身沾满着鲜血,他无法想象白久究竟在里面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一直在城墙之上下棋的两位老人,不知是否是因为春日太过刺眼的缘故,竟不知何时来到了东城城外,在那一处不起眼的凉亭重新将棋盘摆下。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把了,两位老人各有输赢,不过想来应该是那位神态依旧自若的老人赢的多一些。 那位神色自若的老人自然是清风院梅寒香梅院长。 而那位相对而言焦躁的老人则是天择院的院长柳扶摇。 从白久登山开始,两位老人就一直在这里下棋,如今已经过了一夜,两人竟然依旧没有丝毫的倦意,反而精神越发的抖擞。 棋盘上的棋子摆放在原位已经很长时间了,从子数和局势上来看,很明显持黑子的柳院长依旧落于下风。 所以此时的他才会看起来很是焦躁,犹豫不决。 当竹山山腰的云雾被风吹散的那刹那时刻,两位老人也同时望了过去,看到山道上那蹒跚红色的身影,两位老人神情各异。 梅院长皱了皱眉头,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着些什么,不过当那山顶再次被云雾遮挡之时,他也收回了目光,神色重新归为了宁静,只是闭眼不语,也不再看身前的棋盘。 柳院长实在是无法落子,就索性也不再继续下棋,笑着问道:“你也是心大,也不怕这清风院的宝贝疙瘩,命丧在这竹山之上” 对于老朋友的笑言,梅院长反问道:“竹山要是能让这孩子命丧于此,那你愿意同我一起上山找文圣大人要个说法吗” 柳院长哈哈一笑,说道:“有何不敢” 梅院长睁了睁眼睛,说道:“就是你等不到这一天了。”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要承受选择的后果。我们可以照看,不让旁人去打扰,但是终究路要他自己去走。云雾中的道路有多险阻,你我不知,身临其境的他却知道。不放弃就说明还能坚持,就说明心中那份信念还没有被现实摧毁。那就试目以待吧。” “这孩子的命很苦,这种苦不是肉体的苦,而是心理的苦。能够从这样的经历中重新站起来,需要的不只是勇气,还有精神,这其中的一项就是搏命。”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章,雾外石碑两相见 黑色锦衣人走了,留下的是满地的尸体和鲜血。 白久坐在血泊之中,衣衫上、头发上、脸上、全部都是黑红的颜色,空气之中充满了血腥味。 那名年轻男子走到白久的身前,原本面无表情的神色,此时也变成了怜悯。 他说道:“此时的你,很像一只丧家犬。” 白久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男子,他知道此人是谁,十年前的青山岭中,就是他把自己从人群中带了出来。 陈二哥,西凤陈家的二公子。 此时的白久是五岁孩童那般的模样,而陈二哥就是他如今十五六七岁的年纪。同样的年纪,如今的白久依旧是一个学生,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心性和思想都处在不成熟的阶段。 但是陈二哥却完全不一样,他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有一种高过他年龄的沉稳,万事都处事不惊从而泰然自若。 白久还清晰的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一日,这位少年独自走入人群,拉起了白久的手,然后带他离开,整个过程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姓陈。” 离开的时候,两旁是落叶沙沙的声音,身后是慌乱的马蹄和人群的惨叫声。也是在那个时候,陈二哥说了一句话:“别看!你只需要记住这一天,然后就像你的名字那样,活的更久一些,这样你才有机会向这个世界吼出你的不甘!” 但是白久终究还是回头了,只是他看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却没有冲出去的勇气。 那一天秋寒来临,青山岭落了很多枯黄的树叶。 年轻男子伸出了一只手,说道:“跟我回家吧,为时尚早。” 白久怔怔的看了周围很长一段时间,他伸手握住了那只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之中的神色在这一瞬间露出了凶意,缓缓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 石阶很长,传闻共有六千多层,但是具体的数字并无人得知,因为就算是平日里看起来很是无聊的花锦,也没有兴趣在这里数来数去。 山道是有尽头的,但是尽头却不是竹山的山顶,而是一座石碑。 山路两旁的竹林随着山的高度不断增加,也逐渐稀疏了起来,但是草木却越发繁多。道路两旁出现了很多五颜六色的鲜花,看起来挺有百花争春之势。 那座石碑,就在那片百花之中,别样挺拔。 白久的双眼逐渐清明,他没有停留,继续的向那块石碑走去。 春日已经当头,悬挂在空中吐露着温暖的阳光。山腰的浓雾渐渐散去,阳光送来一片温暖,山间的侧面被染成金色,很是美丽。 随着白久的不断走近,周围的景物也出现了奇怪的改变,无数的花朵缓缓开放,接着再缓缓败去,百种鲜花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被白久吸入体内,他的身体竟然出现一阵瘙痒,那些在雾气中出现的细小伤口,竟在此时缓缓愈合。 等到白久完全走到那石碑之前,他身上的伤口也全部不复存在。他伸手抹去了脸上的鲜血,露出了苍白疲惫的面容,但是他的眼神在此时异常的清明。 石碑就在眼前,身后是一片茫茫不知路在何方。 观碑者需要读懂的信息,明悟的道理,就在这碑上,然而这座石碑上,却是光滑一片,没有任何文字甚至是线条。 站在碑前,白久看着光滑的碑面,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阳光涂满整个草地,白久闭上了双眼,静了会儿,然后转身。 林梢已经被尽数染成金色,仿若将要燃烧了起来,远处若隐若现的山道,竟然一时间难以确定方位。他往后退了几步,来到距离碑文很远的地方,可依旧看不出任何的东西,石碑的身后依旧是茫茫白雾。 阳光升起无数分,已是当空而立,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山间的一切,白久看到了花,看到了草地,看到了青竹,看到了飞鸟,终于看到了那石碑上朦胧的字迹。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轻轻的放在了石碑之上。 一股暖流从碑中涌入了白久的体内,接着又再次涌出,石碑上的文字终于清晰了起来。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 野渡无门门自开,白久走出了山雾。 原来在那石碑上的文字浮现之后,石碑后的雾气就会随之自动散开,一条宽敞的大道便出现在了脚下。 随之白久走上了大道,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大道通山,便直达了山巅。 他举目望去,只见四周一片平缓林野,山道前方还有一块极其突兀的巨石,出现这天地之间。 巨石旁有流水平缓而过,绕到石后,能听到哗哗流水声,那里应该有一片低洼的湖泊。 绕过那块巨石,应该就是竹山的真正意义所在——凌门学府。 他正准备继续,忽然间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心有所触。他整了整衣衫,转过身去,向着大道旁边的一颗大树恭敬行李。 春日当头,山顶一片明亮,散开的云雾再次聚集,在下方不停的流淌,仿若白色溪水一般。 青色大树下坐着一个人,即便是隔着太远,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感受到年龄不大,但是白久依旧能到猜到是谁。那件印着百花色彩不一的衣服太过显眼,整个人并没有坐在树下,而是蹲在那里,看起来哪里有丝毫的庄严可说,简直就是散漫至极。 白久自然知道他是谁,这座竹山上儒家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他并没有见过几个,见过这个被称为三先生的花锦,和那一次与欧阳落在竹山下练剑,偶然见到的一位年轻樵夫。 虽说相识,但是白久丝毫没有失去任何礼数,对着树下的那人平静行礼,举止不失礼数。 花锦平静的说道:“这才像样子。” 听着这样的话,白久面色不变,心里却暗暗苦笑不知说些什么好。表面上旁人提起竹山三先生绝对是恭敬异常,心里就算不掀起轩然大波,也要从内心深处产生波动。 但是白久却丝毫没有,因为他与这位三先生虽然并不怎么相熟,但是却是接触最多的那个。熟悉所以有点了解,自然知道他平时散漫的秉性,丝毫没有儒家大师的风范。但是白久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敬,甚至又恭敬的行了一礼,作辑的双手比之先前还要低一些。 “好!哈哈哈。”花锦用力的拍了拍大腿,满脸欣赏的说道:“你很不错,我很欣赏你,你绝对有入我凌门学府的资格。” 白久回答道:“多谢三先生。” “只要走过这块巨石,那座潭水的对面就是真正的凌门学府,但是现在的你还不能过去。二师兄方才也在这里,但是被老师叫回了,不知道是不是交代你的事去了。所以只好让我来考虑要不要带你去参观参观,但是其实也只是茅屋和山水,虽说的确好看了点,可是参观的意义并不大,我当初急匆匆想要领略一下这竹山绝顶风光,实则看过了才发现,最重要的还是你一路走来的感悟。” 白久有些不懂这就话的含义,说了这么多到底要表达什么呢但是他表情的恭敬之色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作辑问道:“三先生的看法呢” 花锦笑了笑说道:“行了啊,别在这里装模做样了,你跟着清风院那些书生啥也没学到,这些礼数倒是有模有样的。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想现在进入这巨石后的凌门学府,还是在这里把你一路走来的经历,感悟一番。” “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白久站起了身子,目光在这山顶之端扫视了一番,沉吟了片刻后,恭敬的行礼,说道:“我可否先回学院” 花锦听到这样的回答后愣了愣,然后伸手摸着下巴,轻声的说道:“师兄也没有说不可以,不过我可不知道你回去后,要不要重新再走上一次山” 白久谦逊的笑了笑,说道:“既然已经走过一次,第二次应当不难。” 花锦笑着摇了摇头,他忽然从树下站起身来,走到白久的身旁,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以后四方阵,为你大开。” ......... 望着再次消失在云端下山而去的白久,花锦的神色忽然变的复杂了几分。 耸立于天地之间的那块巨石身后,脚步声缓缓传来,长发披肩的文渊走了出来。 花锦问道:“师兄,老师这般深意,究竟是为何” 文渊极其罕见的流露出恭敬之色,摇了摇头说道:“老师的想法,为兄也是不知。但是想来有好无坏,或许白久虽说走完了我四方阵法,但是在老师看来,还是少了一些东西。” 花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迷茫的问道:“那究竟是少了些什么呢” 文渊说道:“经历与成长,永远是不可分开的。你我都未受过那般苦,自然也不懂他的心结,老师所做的,或许便是换个方式打开他的心结。”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七章,人生天地间 永安东城城墙下有人。 竹山外围那片茂密的树林里,从白久登山开始时便站在此处的两人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看到白久走下了竹山,接着顺着人群走入了城中,两人依旧没有离去。 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在离那片树林最近的竹山山脚,出现了一位年轻的樵夫。 他一直在伐竹,他的斧头每一次挥入竹上,总会响起一声清脆的声响。 而随着这声轻响,与之接近的那片竹林便会有轻微的变化,天地气息在那里犹如压缩的泥浆一般难以涌动,更不用说人。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残剑的鬼面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然后随着那樵夫的斧头每一次落下,那面具也随之不断的出现新的缝隙。渐渐的等那樵夫砍下了这一根青竹,那完整的鬼面已经仿若蛛网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就此破碎。 而长空的表情则更为难看,额头之上全部都是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那樵夫似乎是累了,他将那砍断的青竹放入身后的竹筐里,然后有意无意的看了树林一眼,就此向着山上走去。 林中的两人,刹那之间如释重负。 城外那处不起眼的小亭中。 两位老人终于下完了棋。 胜负手自然是梅院长居多,柳院长占着很少一部分,而且这很少一部分还是因为过程中,柳院长耍赖悔了好几步棋。 看着白久消失在人群当中,柳院长哈哈一笑,说道:“你儒家当今圣地果然有趣。” 梅院长摇了摇头,说道:“阵法可以走过,心智尚未成熟,不过结果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柳院长作揖说道:“那就恭喜了。” 梅院长笑了笑,说道:“终于说了句让人宽慰的话。” 两位老人也是多年老友,随即便收起了亭中的棋盘,就此离去。 竹山之下,巨大的青树背对着阳光,落了一片很大的阴影。 柳洵起身准备离去。 阴影被风吹拂,掀起一角,原来那里始终有人。 柳洵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站在了原地,轻声的说道:“永安城内不动声色死一个寻常人,的确很容易。死一位清风院的书生,也可以说成书生体弱意外结果。即便真的死了潜龙试的榜首,代价虽然很大,但是也不影响大局。但是若是死了一位竹山的先生,那么不知整个刑部能不能承受整个紫杉园能不能抗得住压力” 说完,就此离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阴影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只是不知过了多久,林里起了一场风,再没有掀起一角。 .......... 望天空一眼,春日天空明朗湛蓝。 回到了清风院的白久没有直接回到林泽湖畔的住处,而是去了藏书楼。 藏书楼三楼的精神压力对于白久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且这当中的修行功法,白久如今更是没有必要去参悟。所以他直接去了四层,那里只有神缺才可以登上的楼层。 楼层越往上,空间就会越小,而这第四层的空间,仅仅只有一层的一半之多,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宽阔,但也是摆放着许多木架,比之一楼的简陋,这里的木架就相对而言精致了很多。而且上面摆放的书籍也比之一楼的精致,就显的更加的古老起来。甚至有的书籍的纸张,已经隐隐泛黄。 只有修为到达神缺境界才有能力走入这第四楼,而整座清风院除了白久和唐椿,再有那几位大人物,便没有几个人拥有这般的境界。但是四楼也是有人的,这些人的面像很明显比白久要大上许多,甚至两鬓双白也有,即便有年轻的也刚好是青年那般的年纪,如白久这般十五六七的年纪,却一个也没有。 白久走楼梯的脚步很轻,引不来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当他在那林立道路两旁的书架中寻找书籍的时候,还是被旁边的一些人注意到了。 这些人先是惊讶,接着就是疑惑,看白久的着装应该还是在清风院学习的学生,怎么这般年纪就可以登上这第四楼 然而这当中不乏有人看到过白久,在潜龙试放榜那日,白久可谓是万众瞩目,潜龙试历届以来最年轻的榜首,也是历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神缺境强者。 藏书楼寂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四层更是如此,即便是认了出来,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白久与那些人点头致意,便开始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一日在梅院长的小院中,梅院长倒了两杯茶,与他讲了很多话。 茶是来自江南道最好的龙井自然是酣醇的,只是白久依旧没有记住那个味道。话白久记的很清楚,所以他下了竹山,便直接来到了这藏书楼中。 那一日柳洵与他说了很多话,关于那一夜也关于自己的发现。而梅院长则是对这些事情的分析,只是这当中依旧有很多的不确定,需要白久自己去寻找。 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市井之间都没有流出啊下来的传闻,或者那些奇幻的传闻在流传的时候又进一步的添油加醋更加偏离的事实。 对于这些传闻,清风院在早期建立之初就做了很大一方面的总结,同时找到了很多世间少有关于这些乡野传闻的书籍,放置在这四层之中。这些东西虽说对修行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对了解这个世界,却是相当不多的文献。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清风院的老一届学生,在修为到达神缺的时候,总会回到这里,重温这座藏书楼。 白久散开神识,在这藏书楼中开始寻找起来,神识如春风吹过,犹如轻柔双手拂过那些古老的书籍,终于白久在一个角落了,发现了那本书。 角落里有人,是一位两鬓略微斑白的中年男子,他看到白久走来,表情如先前众人那般,先是差异再然后就是疑惑了,不过很快又变为了像是老一辈觉的后生有望的那种欣慰。 白久行礼,与之点了点头,便伸手从那书架上,取出了这那本书。 这本书的封皮很是精美,但是里面的纸张,却已经隐隐泛黄,没有书名,也没有时间,更不知道是谁所著,只有开篇的几句话,很容易让人记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从不知何时开始的年份起,世界出现了一道气息,这种气息纳入人体,进而可以强健体魄,开智提神,人们渐渐将这种气息称为天地气息。 天地气息纳入人体,通过吸收和不同方式的运转转化成真气,轻者可刀枪不入,寿元增长。强者则可摧石断金,神游于天地之间。 这也就是修行。 从人类开始有了修行,也就有了仙界的传闻。传闻修行达到最高一层,无畏于天地之间,便可引天门入人间,成仙而去。 更有传闻仙界便在南海之地,那里有一洲,名为云,世人将其称为南云洲,是连接人间与仙界的地方。 除了修行至巅峰成仙以外,南云洲每千年出现人间一次,那时候凡人间修行者踏入此洲,便可与仙人交谈,得到其成仙之路。 如今历经无数年间,这个传闻也渐渐不被人所相信,直到百年之前,也正是传说中的千年之时,世间最强者东风面去南海未归,大唐最后一位唐皇也消失在了南海,天地更是繁衍出诸多异象,人们才渐渐又想起了这段传闻。 而最近的一次,就是数十年前,忽然出现在天地之间的一场灵雨。 这场雨下的十分不寻常,布满的不是一个洲,而是整个人间。 充沛的雨滴仿若春水降临人间,更是携带着极其浓厚的天地气息,人间的天地之气在那个时候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层次。 那一段的时间,修行界犹如百花盛开一般,无数的修行者在这场灵雨中破开了心门,到达更为高深的境界,那一年的三大榜单强者频出,是最不稳定的一段时间。 然后南海之滨大浪滔天,出现了海市蜃楼一般的亭台楼阁。还有一座座被白云缭绕的青山,如画一般出现在了南海天空。接着天落断剑划破了这副画,南海怒吼,异像消散,人间归为平静。 千年平静的时间,传闻中的千年之约到来,天地之间竟出现了如此之多的异象,更是有仙剑从天而降,随身携带着纯净无比的天地之气,根本难以被人们所吸收。 随后大虞虞皇陛下与武圣大人亲致,平息了南海巨浪,带回了那传闻中的仙剑。 .......... 白久知道,随后的事情便是柳洵所告知自己的,还未修行体内便有磅礴类似真气湖泊的那片黑色海洋,修行开始,只要触动那黑色海洋,从中吸收那极为纯洁的真气,那仙剑就会暴动,有所反映。 梅寒香院长告诉了他的猜测,如果真有仙界,白久出生那年正是灵雨降临的那一年,那么会不会真的如出传说中的那样,白久是仙人转世,在人间的谪仙人。 那么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大名城白家无故被朝廷封杀,若不是白久侥幸活了下来,那么白家在世间就真的无任何香火残留。 这当中,或许朝廷与紫杉园真的知道些什么 不过白久知道,无论自己接下来如何猜测,这个问题都没有答案。或许真的如梅院长所说,作为整个天下的至圣先师,文圣大人也许会知道一些,但这也仅仅是一个猜测。 白久合上书籍,轻轻的叹了口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么自己究竟是什么 若真的如梅院长所说的那样,这般传说中的东西成了事实,而自己竟然也成了这传说中的主角 白久有些怀疑,是不是每个主角的身世都必须这样的凄惨。想到这些,他不由的握紧了拳头。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八章,第一课 看到白久唉声叹气的模样,那位在一旁刚刚放下书籍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看书能看到你这种模样,也是奇了怪了。” 白久没有放下书籍,而是揉了揉自己眉头,说道:“这书不好看。” 两鬓略微发白的男子闻言厉声说道:“胡说,书怎么能有不好看的呢” 白久不言,将那书的第一页掀开,让那个中年男子看上面的那几个大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轻声的念了一遍,然后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不是道家典藏里的一句话吗” 白久点了点头,说道:“道家典藏里的一句话作为开篇,书中更是写着乡野传说,放在我们清风院的藏书楼里,被我们这些信奉真理的读书人拿去看,你说难看不看难看” 两鬓略白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书不分儒释道,但也却有些难看,不过......”。 白久问道:“不过什么” 那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书终归不会被迫给人看。” 白久说道:“那书放在这里不就是让人看的” 中年男子说道:“书放在这里,是让需要的人看的。” 他看着白久反问道:“你需要你就看,你不需要你自然不看。你看着证明你需要看,可是为何你看了却唉声叹气你看了还要说它难看” 白久被这话问道有些蒙圈,赶紧捋了捋自己的思绪,说道:“我不看我怎么知道它难看” 那名中年男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你这学生是不是修行把自己修傻了看你年纪轻轻能走到第四层,怎么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白久怔怔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名中年男子将手中的书本合上,说道:“我是问你为什么叹气” 白久咧了咧嘴说道:“我怕我一说,你又要说我,少年不言愁什么的话了。” 那名中年男子哈哈一笑,说道:“那你就直接讲讲也好。” 白久犹豫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讲了您也不清楚。” 那名中年男子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看白久手中的那本书,说道:“你这本书,当初我步入神缺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看的这一类,关于这个世界的种种猜想,关于这些传奇故事的猜想,让我对这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当时觉得十分的过瘾,更是看的有些怀疑人生了。” 说完,他哈哈一笑,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比如说你手里的这本书,我知道讲的最多的就是关于这个世界仙界的传闻。说有什么掌管人间所有事务的仙人高坐在九天之上,人的命运实则就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玩物而已。说什么南海洲千年出现一次可直达仙界。本来我是不信的,但是想起数十年前我莫名奇妙的看书看破了神缺,再加上最近这几十年里这个世界怪事连连,所以当时看到这本书时觉的十分可信。不过嘛.....”他哼的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现在我觉的这本书纯属蛊惑人心。” 白久被他这样一说提起了几分兴趣,更是有些疑惑了起来,问道:“为什么” 那中年男子冷冷一笑,说道:“我现在可以给你证明一下。” 白久更加疑惑了。 只见那中年男子手臂一挥,竟然在两人的方圆里形成了一层真气屏障,瞬间白久觉得四周安静了许多,原来他挥手隔断了声音。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朝着头顶的方向,大声的喊道:“仙人狗都比你们这些仙人活得舒坦,猪都都比你们懂得道理..........” 白久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神之中全是吃惊和一脸错愕。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方法啊。 “听到没有,不回答不回答我可就要.....了!” 看着那中年男子没有停止的意思,白久赶紧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示意不用再说了。 那中年男子得意的笑了笑,说道:“看到没有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因果循环,但是我不相信成事在天,更不相信天上人能决定我们的生死。从我第一次弱弱的骂过这仙人,到现在狠狠的骂,我依旧啥事没有,反而最近境界还有所提升。” 说完,他伸手拍了拍白久的肩膀,说道:“所以啊,你管他仙界不仙界,成仙不成仙的。你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这些无聊事在我看来你看完这本书,唉声叹气,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怀疑世界。二,怀疑自己。” 白久忽然伸出一根大拇指,说道:“前辈真乃神人。” 那名男子骄傲的扶了扶衣袖,神态依旧自若的说道:“如果是怀疑世界那我告诉你这几年的书,真是读到狗身上了。真有魄力,就好好读书,好好修行,读出个人间大道,带领那些需要帮助的民众走向繁荣未来,真有胆,就创造一个你不怀疑的世界。” “如果你是怀疑自己那你这几年读的书不但读到狗身上了,人都活到狗身上了。爹妈生的你不是天,你自己读书读到了这里不是天,你年纪轻轻神缺也是你自己的原因,不是天。真想看看这个世界,就他妈的自己修他个通天大道,自己成那仙人。” 白久心神微震,这中年男子的一番话虽说很是粗糙,但是却有非常有道理,宛如一道道钟声,在白久的内心里回荡。 自己一直以来所纠结的不就是这样的一个问题吗 白久作辑行礼,恭敬的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骄傲的挑了挑眉,得意的问道:“受教了” 白久恭敬的回答道:“受教了。”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然后忽然眼神变得冷峻了几分,语气也直接生硬了起来,说道:“别耽误我看书了!” 白久讪讪不言,道了一声谢谢,赶忙离去。 看着白久消失在楼梯处,那名两鬓微白的中年放下了书本,哈哈一笑,说道:“孺子可教也。” ......... 东边的那座山上。 花锦走出学堂,来到正在湖边闭眼静坐的文渊身旁,问道:“师兄,老师去哪了” 文渊缓缓睁眼,有些不喜的看着他,说道:“老师应该是下山了。” 花锦瞪大了双眼,惊讶的失声道:“下山” 文渊不喜的皱了皱眉头,说道:“怎能如此大惊小怪!” 花锦说道:“自打我上山以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老师下山。” 文渊说道:“老师走时说去清风院拿点书回来,看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花锦问道:“去拿什么书” 文渊摇了摇头说道:“老师的事,弟子怎么能够过问。” 说完,他憋了一眼花锦,问道:“你有事” 花锦刚想回答。 文渊沉声说道:“等老师回来再说。” 花锦闭上了嘴,讪讪不言。 ........ 白久走的有些郁闷。 虽说那位两鬓略白的中年男子讲得是很有道理,但是无辜原因被人这样劈头盖脸的说一顿,放谁身上也会心里都会有些郁闷吧。 但是别的不说,对于世界和人生的理解,这个人可以说的上是大师了。能这样毫不犹豫的骂苍天和仙人,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理论是正确的,这样的人放到哪里都是人才。 白久有些愧疚,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解不开的心结,竟然就这样被人家随便一说给解惑了,清风院这个地方,还真是人才辈出。看来以后自己不能读死书,还是应该要活学活用的,那些道家和佛家的打机锋还是少看点好。 只是白久的心结可以解决,身体问题的所在依旧是没有答案的,那片湖泊究竟是什么传说中的谪仙人 回到林泽湖畔的屋内,白久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一天一夜的时间,他走入竹山,过四方阵法,然后登顶山巅。一切都好像梦一般,只是这梦真的是杀人回忆。他想起了自己最不愿想起的那段回忆,身临其境,再次走过了一次。虽然最后依旧走过,但是他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 幻境中的每一道鲜血,现实中就会多一道伤痕。幻境中的白久浑身都是他人的鲜血,而真是世界里的白久则全身都是自己的血。现在回想起来,白久不由觉的有些后怕,若是自己当时没有从绝望中醒来,没有抓住陈二哥的手,那么自己真的有可能称为第一个,闯山而身死的人了。 从第一关的压力,第二关的砍竹,第三关的迷雾,还有第四关的石碑。 如今看来第一关最累,第二关最险,第三关最凶,还有第四关最难。为什么说第四关最难呢现在白久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只是碰巧找到了能看到碑文的方法,最后石碑明白他的心性给出了对他最后的评价。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因为第三关的原因而心境平和,白久永远也找不到那通山大道,更别提那大道朝天路。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九章,请茶 细细思索这番话,白久原本怔怔的双眼,竟然在此时慢慢清明起来。 四方竹阵四关,最后的两关实则是连在一起的,一见过往,一眼未来。 想到这些白久闭眼盘膝,神识由外而内,一瞬千里,再次出现时,便已经在那广阔的平原之上。 此时这座位于山脉中央的真气湖泊,不知扩大了多少倍,那块青石之上,白久的神魄盘膝而坐,周围围绕着青绿色的光芒,模样已经完全凝实,与此时的本体,没有任何分别。 神念微动,转瞬千里,扶涯而上,直达山脉顶峰,然后不再继续向前,而是驻足,望着那方磅礴没有边际的黑色海洋。 君子藏器,这片海洋何尝不是白久的手段。 待时而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显露,出手之日便是暴露之日,不一鸣惊人,便会身死魂灭。 这或许就是石碑上话的含义,文圣大人想要告诉自己的,莫非就是这个道理 他苦涩一笑,心中不乏升起一丝感慨,自己离竹山还有一步之遥,只是这最后一步便是最难迈出的一步,因为这不是身体,而是心性。 登山之路再遥遥之远,依旧可以咬牙坚持走过。但是这最后一步的心性,则需要自身的改变,最不受苦,但也最难。 心性不过,即便文圣大人再如何的解惑,他依旧会走不上大道,看不透那漫漫长路。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是推门而入的咔嚓声。 白久有些意外的看着来人,因为那人不是欧阳落,也不是唐椿,而是莫副院长。 莫副院长带着一个食盒,他走到桌前,随手放在桌上,然后扶衣坐下。 还未等白久开口说话,莫副院长直接说道:“还愣着干嘛让我把这东西给你呈上来” 白久这才从疑惑中解脱出来,赶忙起身,作揖行礼,然后打开了食盒。 江南道的茶,西凉郡的山羊肉,离阳的耗牛干,淇水的豆花鱼,还有就是一些开胃的小菜。 白久将这些东西一一拿出,放在了桌上,当然还有两个碗筷和喝鱼汤的食勺。 莫副院长正襟危坐,问道:“会泡茶吗” 白久摇了摇头。 莫副院长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出意料,他把那壶泡好的茶水提在手上,说道:“望鹤楼的茶,来自江南道。” 白久没有说话。 莫副院长将茶水在两人的杯中各自倒满,然后细细一闻,茶香扑面神韵悠扬。 他缓声说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今天我不请你喝酒,我请你喝茶。” 白久笑了笑,说道:“副院长说的话,让我这个做学生的倍感压力,究竟有什么事,能够关乎这千秋大业” 莫副院长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举起茶杯,说道:“先喝茶。” 白久不知道那么多喝茶的礼数,就只好有样学样,先闻了闻,然后将那一杯茶水一口喝完。 莫副院长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喝茶就像喝酒,茶是品的,哪有像解渴那样一饮而尽。像你这个喝法,任何好茶你也喝不出来。” 白久不知道怎么接话,因为他真的不会喝茶。 房间里一片安静,茶香慢慢的在屋子里弥漫,竟然没有散去的意味,此时的气氛没有人说话,就显的有些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莫副院长冷笑的说道:“堂堂与天宇辩论仁义都可以取胜的人,竟然待客的话也说不上来” 白久的脸上渐渐生出笑意,语气淡然的说道:“客来带茶,扬言千秋伟业。事实还不如一壶酒,来的心直口快些。” 莫副院长听后,哈哈一笑,问道:“着急”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好奇。” 莫副院长缓缓站起身来,负起双手,不算高大身躯微微前倾,却仿若一座山当道,带着极为浓重的压力盯着白久的眼睛,缓缓说道:“请你去一个地方。”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莫副院长从衣袖中抽出一道卷宗,放在了白久身前的桌上。 “自己看看吧。” 莫副院长看着白久神色略微凝重的说道:“如今这还是个秘密,所以看过之后先听我说。” 白久想了想,从桌子上拾起了那份卷宗打开。 随着阅读,他的脸色逐渐的变化,疑惑,思考,凝重,复杂,终于他放下了卷宗,似乎明白了莫副院长为何说了那番话。 开卷提到了一个地方,叫做唐陵。 ........... 这个世界很大,中洲历经朝代更是有无数年的时间。这当中位于庙堂的位高权重,位于江湖的声名远扬,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一些人,喜欢在生前为自己安排身后事,实则就是死后自己的归处。 所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墓陵,唐陵就是其中最巨大也似最神秘的一个。 为什么说是巨大,因为唐陵并不存在这个这个世界的某快版图中,而是存在于一方小世界中。就如紫杉园的山河境小世界一样,有着巨大的空间,甚至不亚于整座永安城, 为什么说是神秘,因为至今为止无论人们如何的寻找,依旧难以找到那处空间的具体所在,更不存在某一方的空间法器中,百年之前群雄逐鹿,大唐王朝分崩离析,开启的钥匙也在战火中丢失。 大虞继承大唐遗址,但却只找到了三把钥匙中的一把。直到几个月前,西离女帝放出邀请,想要开启唐陵,紧接着北国燕皇回应,这时候大虞朝廷才明白,原来剩下的两把钥匙分别在西离和北燕那里。 关于一同开启唐陵的邀请,大虞朝廷并未直接回应,甚至紫杉园军方更是提出武力压境,让两大王朝交出钥匙,大虞既然继承大唐遗址,那这唐陵本应属于大虞,何来共同开启这样的说法 最终就在前几日,潜龙试结束,白久拿到潜龙试的榜首,才有人在朝廷上提出,我朝年轻一辈优秀释然,木秀于林,武力之争竟然不可取,不如就公平开启,各凭本事,也扬我大国之威名,扬陛下之仁义。 这个提议最终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意,随后陛下颁旨于天齐四院,才有了现在莫副院长来轻白久喝茶的场景。 看到白久放下了卷宗,不等他提出疑问,莫副院长便开始说道:“唐陵自百年至今从未开启过,更是因为某种奇异的规则,进入者的境界也有着严格的限制,必须是净观境以下。因为某种原因,唐陵对于大虞的意义非常的重要,并不仅仅代表国力和地位,甚至关乎我大虞今后的存亡。” 白久犹豫了一下,准备说些什么,却直接被莫副院长给打断了。 莫副院长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一定会好奇,很想问:这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平常读读书,没事修修行的普通学生。关于为什么叫你去,这其中有几点是明面上不容拒绝的,也有私下让你去的别的意思。” “你是潜龙试的榜首,当下大虞年轻一辈中,你已经算是这个年纪最强的人物了。所以这一点有你,情理之中。唐陵规定只有净观境一下可以前去,所以文武七斌无一能用。虞皇颁旨于天齐四院,你是清风院的学生,接下来更是竹山的人。当然这些都是外力所要求的,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我们认为你想去。” 白久将莫副院长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从心中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后,问道:“外力所致,那么为什么您认为我会愿意去” 莫副院长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放在嘴里舒坦的咀嚼着,当听到白久的疑问后,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这羊肉缓缓的嚼碎咽如腹中,一顿感慨之后,轻声说道:“唐陵似乎有唐皇为何消失的秘密。” 白久震惊无言。 莫副院长又夹起一块牛肉,可能是因为比较劲道的缘故,这次他咀嚼了很长世间,咽下后,他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问道:“这算不算是千秋大业” 白久从震惊中修复过来,拿起茶水胡乱喝了一口,说道:“我觉的更像是万丈红尘。” 莫副院长说道:“于情于理,这件事你都要参加。一来是我清风院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名号,二来就是你自己接下来的体会了。” 白久点了点头,心中不乏思绪万分,他问道:“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莫副院长说道:“此次进入唐陵的人有很多,但是终究是我中洲的事情,除了中洲三大朝廷选出来的人选外,还有各国江湖中的一些宗门年轻俊杰。比起潜龙试,这一次的唐陵会凶险许多,人数可能众多,鱼龙较为混杂,但是境界最高也高不过神缺境。” 白久吃了一口鱼肉,问道:“很凶险” 莫副院长直言不讳的说道:“可能会死。” .............. 当晚黄昏之时,落下的阳光落在云彩和水岸上,天空火红一片,像极了云彩在剧烈的燃烧。湖畔水中也是一片红色,只是这红色更加的静美一些,像是秋季先来落下的满满一川枫叶。 桌上还残留中午吃剩下的东西,一点羊肉,半盘子的牛肉,鱼汤小半碗,还有凉菜一些,茶也没有喝完,不过这些都已经凉了。莫副院长把食盒带走了,这些留给白久自己自行处理。白久没有吃了,也没有丢掉,而是坐在那里怔怔的出神。 轻轻的敲门声并没有将白久从出神中惊醒,倒是那细微的推门声后,白久惊醒了过来。 看着桌子上的狼藉,还有那已经飘着油昏的鱼汤,欧阳落蹙了蹙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久望着她,满脸笑意,说道:“莫副院长来过了。” 欧阳落想了一下,问道:“所以你一定要去吗” 白久说道:“于情于理嘛!” 欧阳落疑惑道:“什么啊”说着,他走到桌前,开始帮白久收拾那桌上的狼藉。 白久说道:“唐陵或许有关于唐皇为何消失的秘密。这件事关乎大虞,关乎南海,关乎仙界,也同样关乎我自身问题。” 欧阳落问道:“什么时候” 白久说道:“一个周后。” 欧阳落哦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她把那些吃剩下的食物倒掉,然后看到了那壶还没有喝完的茶。 “你们没有喝酒” 白久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喝酒” 欧阳落说道:“莫副院长跟我家有一定的关系,很早以前就交好,他这个人与人吃饭从来都是只喝酒,不喝茶。” 白久微微楞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中午吃饭时,莫副院长所说的一番话,随即笑着说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欧阳落问道:“这是哪来的话” 白久走到欧阳落身前,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不顾对方的挣扎,说道:“你不知道这后面还有一句话。” 欧阳落羞恼道:“什么啊” 白久笑道:“此身原本不知愁,最怕万一见温柔”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章,二哥来了 唐陵里有什么自然是有宝藏的。 唐朝传承千年的时间,每一位寿元终尽的李姓皇族最后都会葬在唐陵。普通人家的先人去世陪葬品居多,更不用说身为唐朝皇族的李家。那些不流传于世的绝世兵器或者功法秘籍,最为重要的还有李家本身的传承也可能留在那里。 唐皇消失在南海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留在唐陵。 与被称为“中洲半壁”大虞宝库相比,唐陵相对而言,就要凶险许多。深入其中更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更何况这次唐陵开启,吸引而来的是整个中洲的同境界的对手。 所以唐陵更像是潜龙试与大虞宝库的集合体,但是比之凶险了无数倍,重要的意义其实就是对于年轻修行者们最合适的试炼之地。 那天下午很长的交谈时间里,白久提出了自己对凶险的疑问。那些实力高深的强者会不会压制境界从而进入唐陵实则这个问题莫副院长听后很坚决的摇了摇头,进入唐陵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些散人或者不出世之人的弟子可能会进入,但是他本身并不敢如此行事,不然必然会遭受不只是大虞一个王朝,是中洲三大王朝的通缉围杀。 百年之前群雄逐鹿,屹立千年的雄唐分崩离析,唐陵从此关闭直到今日也没有重见天日。如日中天的唐朝为何会突然如此,千年的时间这座唐陵里不知陪葬了多少绝世强者,同样的还有兵器或者功法,如今就在这所已经百年世间没有开启的地方。 更何况如莫副院长所说,唐皇突然消失在了南海,他究竟是成仙而去,还是寿元消散,终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无论哪种情况,作为他离开之前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唐陵,一定或多或少的留有一些线索。 百年从未开启,一经开启必定凶险十足,但是凶险都是与回报成正比的。 仙界成仙之路传闻是否真的属实.......只想一想便令人心神震颤,无法安宁。 如此地方谁不想进何况白久还有他不得不进的理由。 但是这个百年未开的小世界,对想要进入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境界,有非常严格,更是让人无从理解的要求——只有神缺境才可以在里面安然无恙。 无论你是入魄还是净观或者是境界更为高深的强者,只要闯入就会受到空间的排斥,很有可能就此被磨灭在空间碎片之中,就此身损魂散。 白久忽然有些庆幸,若非自己在潜龙试的最后一战中,被天宇逼至死角,也不会如此危险行事动用那黑色海洋,不过最终使自己在那危难关头成功神缺。 ........ 西城以西,是一条宽敞的官道,道路两旁设有供人休息喝茶的茶铺,道路四通八达一直延伸,不知通向何处的地方。 春日过半之时,从西方宽敞的官道上,缓缓行来一辆马车。 远远望去这辆马车与寻常的马车并并无区别,但是如果仔细的观察的话,这辆马车的车身,用的竟然是上好的黄花梨木,上面更是布满着雕刻精美的图案,车檐之上排列着些许的铃铛,随着马车行驶缓缓摇动。 而且比之寻常马车行走时的碾压声,这辆马车虽然行走在平整的官道上,但是亦然听不出任何声响,可见这马车有多么的轻巧。引起的原因应该就是上面的雕刻,那些图案细致入微,不知掺杂了多少精神力大师的符念。 一路驶来,寻常的民众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辆马车,但是毕竟是晌午之时,道路上的人比之其它时段要多少一些,这些人当中不乏有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或者实力强劲的修行之人。所以自然有人看到了这辆马车的不凡,从西方官道驶来,不知是永安城哪位贵族大家,又或者是哪家大族子弟。 从西城进城,那辆马车的速度放的缓慢了起来,它没有直接奔去一个客栈或者酒楼,而是沿着水云街一路慢行,像是赏花的游客。 永安城很大,那辆马车就在那里转了一下午的时间。 他去了百花巷,去了天择院,去了紫杉园,甚至在刑部都逗留了一段时间,但是所谓的逗留也是停下来观望。这期间,那位坐在马场上的不知是何许人物,一直都没有走下马车,甚至车帘也没有拉开,直到这辆马车来到了淇水河畔的清风院。 它在清风院的大门处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也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入,而是从一个偏僻的小门里,驶了进去。 那时候的白久还在屋内,欧阳落已经走了,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 然后有人敲了敲门,白久有些疑惑,以为欧阳落又折了回来,心理不免有些窃喜。 他打开了房门,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门外,挑着眉头望着他。 这是一位很是俊秀的年轻人,眉眼之间是风流也是卓玉。 此时的那名男子的眉头挑起,不像剑,但却比之更加的锋利,嘴角微笑,竟然有些迷人的戏谑。 白久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竟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久才激动的结巴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这名男子来自西凤——陈家二少爷。 ........... 当年在青山岭,白家最后的一行人被发现被屠杀,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陈家二少爷牵着白久的手,把他从人群中带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住在了陈家,被家里人称作三少爷。但是他依旧姓白,陈老太爷并没有让他改掉姓氏。 西凤陈家长久以来一直都是四大家族之首,实力无比雄厚,即便当时占据南阳一脉的白家,到最后依旧也没有超过陈家的底蕴。 陈老太爷的名号就能震慑这个世界上一半的人,同时让另一半的人献媚,虽然陈老太爷也有两个儿子,但 名号却不怎能响亮。如今人们提到陈家的年轻俊杰,更多的是提到陈老太爷的两位孙子,陈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 从白久留在陈家开始,陈家大爷就已经丢下了手上所有事务,慢慢如老太爷那般隐居在了幕后,家族所有的生意也逐渐交到两个儿子手中。陈家的生意伙伴们都知道,陈家如今对外的生意交谈,出面最多的其实就是这位陈家的二公子,而坐镇家中料理家族事务,却很少出面的则是陈家大公子。 所以世人对于陈家的印象,就是这位陈家的二公子居多,每有人提起,都忍不住要说上几句美誉,年轻俊杰,旷世奇才,文思敏锐等等。但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哦,陈家二公子,才是真正的对内视如己出,对仇人能够真正斩草除根的那类人。 白久很希望看到陈二哥,但是他又很不愿意。 他很想念,但是陈二哥来永安城,绝对不是只是看他那么简单。 陈二公子站在门外风度翩翩,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却没有打开,神色上也堆满了笑意,他向前一步,直接一个熊抱把白久抱进了怀里。 良久以后,他伸手揉了揉白久的脑袋,缓缓说道:“我在西边都听说了,你在永安城混的很是不错。这一路上路过了很多地方,没少听别人议论你。什么清风院院试第一,大虞科举文试第一,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连潜龙试也能拿个第一。” 白久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都是侥幸而已。” 陈二公子说道:“侥幸拿到三个第一我看你身体的波动,应该是步入神缺了吧” 白久点了点头,说道:“侥幸,都是侥幸,二哥你快进来坐吧。” 桌子两边,相对而坐,白久给陈二公子倒了杯茶。 陈二公子看着杯子里毫无颜色的茶水,微微皱眉,笑着说道:“名气你算是有了,可这生活是不是过的粗糙了点。住的地方,倒也算是个清净,可这清风院是怎么回事,穷酸到这种程度让我堂堂潜龙试榜首,整天喝这种白水” 白久有些尴尬,他知道陈二哥是这样故意说的,其实就是兄弟两人之间的打趣,他解释道:“二哥你也知道的,平时我热衷于看书,不喜欢喝茶。” 陈二公子用折扇敲了敲桌子,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东西。” 说完,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折扇的扇坠,本就毫无瑕疵的白玉扇坠散发出更为乳白色的光芒,温润的白光从上面缓缓扩散,然后被陈二公子轻轻一抚,落在了地面上。 白光散去,地面上留下的,是两张朱红色的大箱子。 陈二公子说道:“江南道的茶叶,丰临郡的美酒。扇坠啊,玉佩啊,不管是和田的,还是独山或者是绿松的都有。还有就是银票,那时候你离开家拿的太少了,这次我特地给你带了一箱子,当然还有一些衣服。本来想给你把家里的书搬来几箱,但是清风院从来都不是一个缺书的地方,何况你还是这里的学生。” 说完,陈二公子轻轻挥手,那两张朱红色大箱子,同时打开,顿时一阵金光闪闪,白久定睛望去,发现不光是陈二哥说的那些,竟然还有好一部分的金镯子,金戒指什么的。 似乎是看出了白久脸上的抽搐,陈二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说道:“一个家啊,在外要有个门面的,一个国啊,在外是要有民风的,而一个人,在外就是要有一身派头。”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一章,要去青楼的陈家二公子 陈二公子啪的一声把折扇收拢,握在手里,像是握着一把金银。 他看着白久一本正经的说道:“即便我们打不过,我们也要金光闪闪的闪瞎他们,那些说我们没品味的人,其实都是嫉妒的另一种表现。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咱家的人穿的再如何的像乡下土豪,也不会有人敢戏谑一下。” 白久没有这样去想,他觉得,总有人是不被金钱所诱惑的,那些有名的读书人哪个不是才华横溢,恃才傲物,更是对金钱这一类的东西弃之以鼻。所以他听到陈二哥这样说,忍不住想要反驳一句。 陈二少爷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小弟的心思,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当初大虞老皇帝打下这片江山,咱家出了多少钱吗这些所谓的老学士,一边拿着我们的钱作为俸禄,一边把我们骂的狗血淋头。” “我不说以前,我就说现在,你知道天齐四院和紫杉园一年收了我们多少银子吗不过我们呢,为了人民的幸福安居乐业也不在意,但是别拿我们当傻子,更别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白久从来没有从陈二哥口中听到过这个消息,如今听到,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但是从白久从小与陈二哥一起长大,知道陈二哥的性情是什么,一般不会轻易生气,很少会有怒容。白久从小也只见过一次,那次还是因为白久初来陈家,被那些旁只的孩子欺负,那一次,那些小孩一个个伤的很重。并且事后陈二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白久就是他的亲弟弟。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陈家多了一个三少爷。 而方才的那一番话,白久觉得自己没有听错,陈二哥的面色没有怒容,话中却隐有怒意。 他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二少爷咧嘴一笑,说道:“我们在家里抓住了一个紫杉园的碟子。” 白久听后皱了皱眉头,问道:“影密卫” 陈二少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个碟子在家里做长工,抓住的时候也仅仅来了三个月的时间,而且来家里,就是为了查一些事情。” 白久疑惑道:“查什么” 陈二少爷犹豫了片刻,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然后看了白久一眼。 白久恍然大悟,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怒意。 陈二少爷继续说道:“如今你在永安城成名,而你来自西凤城,你姓白,所以他们肯定会查。”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真敢查。你的身份一直是比较敏感的问题,越是成名,这个问题就越容易体现。只是就算他们知道了你在陈家生活,你是姓白,但是你跟南阳白家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所以今天我来了。” 白久很清楚这番话的含义,即便他们再如何的去查,能查到的也只有白久在陈家生活这么简单。 放开来说,他们能够知道白久是南阳白家的唯一遗子,只有两种两种情况。 一是陈家内部的人出了问题。 二是白久本身暴露了身份。 即便这些事实再如何的明显,即便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但只要陈家没有承认,谁敢说不 当然如今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发生。 陈二少爷说道:“老爷子让我来这里问问,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还有就是那个碟子该如何处理” 白久面无表情的说道:“杀了” 陈二少爷冷冷一笑,说道:“太便宜了,我们陈家是生意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自然也应该谈一门大生意。” 白久问道:“乡野传闻,四大家族的势力不能进入的了永安城。” 陈二少爷看着白久挑了挑眉,说道:“那是因为四大家族中,我们一直没有出手。” 他看着白久,一年时间没有见面,自己这位弟弟在永安城竟然混出了这样的名堂,不由觉得很是欣慰,想到这孩子越来越成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压力出现,不由的又有些怜悯。不过男人吗,总会要如此,何况他还叫白久。 他伸手拍了拍白久的肩膀,说道:“收拾一下,我们去见见那些人。” 说完,陈家二公子咧嘴一笑,折扇轻开,身体随着折扇轻轻摇摆,那一瞬间,一位纨绔子弟的模样,无比形象。 .......... 千年时间沉淀而来的底蕴,民风的开放,生活空间的自由,大量民众的流动,各国商贾的云集,让大唐长安城成为当时世间最繁华的城市。 大虞继承大唐遗址,依旧定长安城为国都,只是名字改为了永安。 永安城坊市规划整齐,制度严密。以贯通南北的神武大道为中轴,水云街从中间分割而过。分为东西南北四城。 平康坊位于东城位置却偏北,故又被永安城民称为东北坊,或者一些游人和浪荡得世家公子哥更喜欢叫它这个名字——青坊。 白久不明白,以前与陈二哥一起出门,去的地方也只是酒楼和茶馆,甚至是连押注的商铺都很少去,可是今日为何偏偏往那平康坊。 莫非是这一年时间不见,陈二哥也染上了灯红酒绿。 似乎是看出白久的思考,陈二哥笑着用折扇敲打了他一下,说道:“想什么呢那些人不都总称自己为大人物吗谈个事都要喝茶干嘛的,我们偏偏不一样,我们偏偏就要去这种青楼,看那山峦起伏,皎月如勾。” 从清风院走出往平康坊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路,从清风院大门走出,往东边过两个街道,当看到第三个街道的时候,顺着一直往北走,就算是到了。 而第二条路,是从清风院的偏门走出来,一直往北,然后向东,直直的就能看到一片火红的灯笼。 如今白久的身份在永安城比较特殊,去那种地方,如果被认识的人再添油加醋一番,有损的可不是自己的声誉,连带着有清风院,甚至还会有东边的那座山。 所以陈家二公子很明了这些事情,就给白久做了一个简单的易容,看起来跟寻常人一样,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 两人走的是清风院正门,从林泽湖畔走出的他们,很快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实则这些人当中,大多都是清风院的女学生,他们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细细打量,无一例都是从白久身上一扫而过轻轻撇嘴,然后统一落在了陈二公子身上。 青衫飘飘,玉戴系腰,手持纸扇,容貌俊朗。即便是此时夜色昏暗,依旧看到他的手腕之上金光闪闪,说不出的冷傲,看不尽的贵气。 少女心爆棚的女学生们一个个两眼放光,心想我清风院什么时候也出了一位这样英俊冷傲的公子哥。 白久看着那些少女灼灼的目光,不由的挠了挠头,心想:陈二哥的英俊在西凤城是头等大名,也不知有多少少女趋之若鹜。怕是此时对这些人笑一下,都有人会直接昏过去吧。 不一会的时间,两人出了清风院,此时的天空已经映满了晚霞,淇水平静不波,霞光落入,满天景色皆在水中。 站在桥上眺望而去,天空之景与水中之景水天相接,两边的商铺已经在门外挂上了灯笼,看起来犹如一条红色的长龙,又像是一连串的红色花朵在夜中绽放。 街上有人,却并不热闹,春日的傍晚显得尤为清静。 没有停留,顺水而走。 当这晚霞消散,夜色彻底来临,繁星满天之时,两人走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了第三条街道处。 白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只是在前往东城外的时候,冷不丁的撇见过几次,他记得即便是夜晚,这里的街道依旧是很明堂的,哪有如今天这样,四周连个灯笼都没有,只能远远的看到,在这街道的那头,是一片的映在红光中的亭台楼阁。 他转头看了看陈二哥。 陈家二公子笑着与他对视一眼,说道:“看来我们要被人迎接了。” 白久有些疑惑,但是神情凝重。 陈二公子依旧是面带笑意,说道:“其实就像我在屋内给你讲的那样,人都是要面子的,认为自己身份越大的人,就越是要这个面子。待会我们可能会遇到些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人应该是来劝我回头。并且告诉我说,在望鹤楼以茶会友,或者在云兮居把酒言欢,但是!” 说到这里,陈二公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缓缓说道:“不可能。” 白久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前行。 长街很长,毕竟与神武大道平行,自然有着很远的距离。 不出陈二哥所料的是,果然有人在街上等待。 夜色昏暗,街道两边更是看不到一点灯光,但是今夜有繁星,月过一半,所以街道上依旧可以看的很清楚。 一位男子站在街的中央,他穿着长衫,头顶上很不合时宜的带着一顶斗箕,帽沿下压,看不清相貌。 白久将神识散入了街道四周,然后他眉头微皱,转头望向了街道两旁的黑暗,如果没有错的话,里面应该都是整装待发的紫杉军人。 突然有人拦路,陈二公子轻摇着折扇,面露疑惑的问道:“有事吗” 那人看了白久一眼,然后目光就留在了陈二公子身上,恭敬的说道:“大人说陈公子走错了方向,我们在望鹤楼订了一桌茶宴,等着公子到来。大人还说,若是公子觉得茶宴太清淡,云兮居也有一桌酒宴在等待。所以,让小人特地接大人回去。” 陈二公子笑着看了白久一眼,冲他眨了眨眼。 白久咧了咧嘴,轻笑一声。 陈二公子转过头看向那个站在路中间拦路的男子,说道:“我觉得都清淡,你去告诉你头顶的大人,说本公子在仙居楼定了一间上好的房间,还有我从西凉带来的烈酒,要是看的上就来。” 说完不再理会眼前的那个人,继续向前走去。 那人犹豫了片刻,似乎最终下定了决心,连忙拦在了两人的身前,说道:“请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陈二公子笑眯眯的说道:“你以为你带个斗箕我就认不出你出自哪里你敢出手我就能看出你出自哪里,只要我看出来,我就会让你的出自后悔。” 那人不语,他看两人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忽然身子一侧,腿部下压,一股强劲的气势,骤然从他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白久微微皱眉,这位男子所散发出来的境界,明显比他要高上许多,看样子应该有神缺上境的实力。 陈二公子完全没有理会那人的强劲的气势,缓缓说道:“破军拳的起手势看来你出自大虞军方。” 说完,他不等那人犹豫,也不等那人出手,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忽然合上,然后出扇向前随意的一打。 一扇没有打脸,而是拍在了那人胸口处。 劲风升起。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啪的一声闷响。 那头戴斗箕的男子随声飞了出去,头顶的斗箕更是在瞬间破碎,接着狠狠的跌倒了地面上,口吐鲜血。 看似随意没有动用任何力气的轻轻一拍,实则竟然蕴含着连神缺上境都没有办法反抗的实力。 那人的身子弯曲如上岸的河虾,脸色更是苍白至极,嘴角鲜血溢出,痛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也没想到陈二公子的出手会如此随意,就连白久也是如此。 白久连忙看向周围,那黑色的街道当中,没有出现任何的动静,这让他有些疑惑。 陈二公子抖了抖折扇,然后唰的一声打开,再次轻轻摇摆,说道:“从今年开始,紫杉附院的银两,少一成。” 说完,他招呼着白久,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街道上只剩下那躺下的男子,面色痛苦的扭曲着。 .......... 街道的路是青石板路,所以有走起来会有踏踏的声音。 永安城的夜晚无比寂静,这样的脚步声也就显得尤为清晰。 白久与陈二公子青石板路上,整整一条长街都寂寂无人,看起来很是空旷。只有夜风在不断地吹,繁星在不停地吐露星辉。 陈二公子手中的折扇随着他的轻摆,逐渐明亮了起来,就像映着天空的繁星,显露明亮的银河。 在街道两旁有很多的民宅,也有很多不出名的客栈,在那些幽静的小巷中,不知隐藏了多少人。 那些人很多都是来看热闹的,永安城的众多势力,还有一些出名的世家子弟,当然为数最多的,应该就是紫杉园的军人。 不过,白久不相信那些紫杉园的军人也是来看热闹的。 他的身体不僵硬也不紧张,只是神情有些凝重。 陈二公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去吃饭,又不是去喝花酒,更不是杀人。” 白久脸色凝重不变,他有些好奇,为何他们从清风院走了出来到这个街道的短时间内,永安城的会有如此多的势力得知,而且似乎早已经在这里做出准备。 他不知道的是,这位陈家的二公子来永安城并没有直接去客栈,也没有直接就去清风院见他。而是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永安城转了个圈,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告诉永安城的诸多势力,我来了。 即便这些势力再如何的猜忌,行动再如何的缓慢,也会有所察觉有所准备。 但是白久知道的是,陈二哥可以选择直接转身离去,即不要那些永安城的大人物难堪,也可以让整件事情变得简单起来,甚至关于碟子的事情,白久觉得总会有人出面道歉和补偿。 但是陈二哥偏偏选择了不,他就是要这样走下去,看似是世家纨绔子弟的不懂人情世故,实则是在为自己出气,他要告诉整个永安城,白久的身后是整个陈家。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二章,春雨夜的长街 陈二公子忽然问道:“听说你从竹山上走了下来” 白久点了点头。 陈二公子疑惑道:“怎么回事” 白久毫不隐瞒的说道:“走过了四方阵,但是到了山顶之后,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进山,一个是先把从四方阵中的感悟梳理一下,再进山。” 陈二公子说道:“直接进山不就得了,还梳理什么” 白久说道:“我当时想了一下,作为至圣先师的文圣大人,做事肯定有圣人道理,既然不想让我直接进山,我就先下来,又不是再也上不去了。” 陈二公子咧嘴一笑,说道:“有心了。那你现在梳理出来了什么吗” 白久想了一下,说道:“最后的一关的石碑上,写的是一句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想文圣大人的深意就是,让我彻底的明白这句话。” 陈二公子将这句话在口中楠楠了几句,然后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儒家的话,什么时候开始跟道家佛家那些人一样,打玄机了”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玄机,这句话我现在明白的还不透彻。” 陈二公子觉得自己仔细想也想不出什么名堂,就笑了笑,说道:“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你这样一位读书人,你可要想明白了。我就不帮你想了,我还是想想怎么谈生意吧。” 行走之间,忽然有乌云缓缓出现,将那本就只有一半的月亮完全遮住,繁星也被挡下了部分星光。 街道忽然暗淡,天空有雨丝飘落。 陈二公子的手中多了两把雨伞,他一边递给白久其中一把,一边感慨道:“春雨如油啊,若是我西凉郡能这样无缘无故的来一场春雨那该多好。” 两人陆续撑开,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前行。 街道走过半,前方的昏暗多出了一道身影。 一位身材清瘦的年轻人站在街道中间,他撑着一把伞,面容有些憔悴。 直到走近,白久才看到,雨丝并没有落在那个人的伞上,而是在快要到达伞面之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分开,雨不沾伞,飘落地面。 这个画面很玄妙,而且隐隐之间有种难以用语言说清楚的玄机。 那人撑伞,却能够改变雨滴的下落而没有动用丝毫的真气,这代表着某种境界,说明他已经可以掌握天地气息的流动,窥窃某种天道。 白久的神色开始凝重。 陈二公子依旧面带笑意,轻摇手中折扇。 那人抬起头来,望向两人,轻声说道:“紫杉附院,林清欢。” 不等两人提问,那人便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出身,似乎早就在此等待。 陈二公子问道:“有事” 林清欢说道:“特来赐教。” 陈二公子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雨丝,又看了看那人的伞面,说道:“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净观境,不知可入青云榜” 林清欢没有掩饰的说道:“去年刚刚进入青云榜的门槛。” 陈二公子哈哈一笑,似乎很是欣慰,缓缓说道:“如今我大虞可是人才辈出,恭喜青云榜又多一位我大虞人才。” 然后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惋惜了起来,说道:“只是可惜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林清欢面色不变,缓缓说道:“只求公子能改变心意。” 陈二公子说道:“我有些不明白了,就算那些人死要面子。你一位净观境的强者,放在这个修行界无论哪里都是上流的层次,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听从那些人的无理要求。” 林清欢沉默不言。 陈二公子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值得你这样的强者去卖命,无法拒绝的利益和不容背弃的恩情。” 林清欢缓缓抬起头,他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陈公子若不愿回头,那就从我身上踏过好了。” 陈二公子说道:“你打不过我,而且你要是与我拼命,你会死。” 林清欢缓缓说道:“人固有一死。” 陈二公子听后,竟然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长街上回荡,仿若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林清欢憔悴的脸上多了几分阴沉,他问道:“你笑什么” 陈二公子说道:“我笑你傻,因为这句话不应该出现在你的嘴里。” 他伸手指了指白久,然后指了指长街一旁的黑暗,继续说道:“应该是我弟弟这样一腔热血未入江湖的少年嘴里,或者那些一心报效国家军人嘴里。”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笑道:“恩重如山,这四个大字” 林清欢没有说话。 陈二公子举起折扇蹭了蹭自己的脑袋,说道:“果然如此。那好,本公子今日就成全你的报恩之情,我不杀你。但是你要接我一招,如果能够活下来,以后你就是我陈家的人了。” 林清欢说道:“我说过,你要过,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陈二公子用折扇向前勾了勾,脸上神色说不出的嚣张,意思是,你来啊。 林清欢怒啸一声,手中纸伞丢入了空中,剑锋陡然出鞘,剑意大升,强大凌厉的气息在长街之间回荡。 而这道强大剑意的目标,自然是陈二公子。 白久忽然觉得雨大了几分。 雨点在房檐上,落在地面上,也落在伞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就像有人在抽打一些东西。 雨势渐骤,暴雨倾盆,长街之上雨帘密集,再也无法视物。 逐渐的,白久从这雨中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剑意,随着雨势,越发的凌厉,越发的磅礴。 雨幕之中,偶尔闪过一道亮丽的剑光,便又瞬间被暴雨吞噬。 片刻之后,长街上响起了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啪的像是什么东西折断了。 暴雨骤停。 细雨如丝。 那名叫林清欢的男子,无力地倒在长街上,浑身伤痕,血水与雨水混作一处。 他脸色本就憔悴,此时更是苍白,有些发青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里满是绝望。 那是被绝对的强大碾压后的绝望。 白久望着青石地面上折断的长剑,看着地面上刚刚留下的剑痕,忍不住摇了摇头。 陈二公子唰的一声打开了折扇,他的左手依旧握着那柄雨伞,似乎根本没有出手,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长街之上,除了雨落滴答,一片安静。 两侧黑暗的胡同中,仿若有人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此时心情就如那倒地的林清欢一样,他们知道陈家二公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步入净观境,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之强。 同样是净观境的林清欢,竟然在这片雨幕中,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从这场战斗之中,白久看不出陈二哥表现出来的手段有多么精妙,相反,他的出手毫不精妙,直接便是一场狂风暴雨。凭借绝对强大的实力直接碾压对手,青雨剑意一出,简单至极,江湖散场霸业收场,便是如此。 陈二哥用扇子捋了捋自己褶皱的衣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憔悴男子,说道:“剑法不错,可惜境界太低。但是你能活,说明你有活下去的理由,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更喜欢那种有情有义的朋友,我在西凤城等你。” 说完,他转头看向街道两旁的黑暗,语气冷冷的说道:“他拦我去路慷慨赴死,已经算是报恩。我留他性命,这个人便是我陈家的人了。若是我走后他死,或者我走后他的身体不完整,我一定会找到你,那个时候,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长街两边一片安静,没有人对这句话做出回应,似乎至始至终那片黑暗里都没有人。 ……… 从这里望去,前方的那片沉寂在红光中的亭台楼阁已经清晰可见,甚至那座著名的六层楼建筑,仙居楼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雨丝昏晕了红光,看起来别样的美丽诱人。 陈二哥望着前方笑着说道:“透过雨丝去看那里,我还是第一次,或许这种感觉就是氤氲吧。” 白久的心思不在这里,所以他没有回答。他的神识至始至终都没有收回体内,而是散去街道的两侧刚刚好的距离。所以他知道那里一直都有人,只是他不明白那群人为什么只是跟随,而直到现在也不出手阻拦。 似乎是看出了白久的心思,陈二哥笑了笑,问道:“疑惑” 白久点了点头。 陈二哥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先前你说四大家族的势力不可能延伸到永安城,我说那是因为我们家没有出手。” “永安城这座天下第一雄城,汇聚了太多的权贵,但是都没有我们有钱。那些大人物要面子拦着我们不要做太过分的事,但是朝廷却依旧要派人保护我们的安全。”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街道两边的黑暗,说道:“那些人至始至终都不是来找麻烦的,甚至可以说就算拼了命,也会保障我们的安全。” 白久有些吃惊,更有些疑惑。 陈二哥笑着问道:“一个人无敌于世需要的是什么” 白久毫不犹豫的说道:“实力。” 陈二哥摇了摇折扇,说道:“没错,对于一个人来说,除了实力,别的都是空谈。” 他又问道:“你们读书人总是提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么一个国家无敌于世需要的是什么” 白久思索了片刻,疑惑道:“军队民众” 陈二哥摇了摇头,说道:“自我觉得无敌,那是属于二愣子行为。真正的无敌,是放在整个天下的无敌。” 白久还是有些不明白。 陈二哥问道:“我们家不缺什么” 白久随口说道:“总不能是钱吧” 陈二哥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朗声说道:“不错,就是钱。”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三章,白面书生 白久微微张口却又闭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二哥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街道两边藏着一位我们京城响当当的大人物。” 白久疑惑道:“是谁” 陈二哥说道:“自然是我大虞的户部尚书,谁会在意这个国家的有钱人,自然是管国家钱财的人。” 白久有些不敢相信,犹豫的问道:“我们家真的这么有钱。” 陈二哥想了一下,说道:“富可敌国,毫不夸张吧。” 白久还是有些不信。 陈二哥说道:“钱到了最后,就成了一行数字。大虞太祖皇帝当时起兵共逐鹿,军饷从哪来兵器铠甲呢粮草呢当年爷爷不忍中原百姓在战火中凄惨度日,民不聊生,才全力支持当年的太祖皇帝。大虞在那个时候就欠了我们家很多钱,一直到现在,天齐四院和紫杉园的开支,每年我陈家都会出很大一部分。” 白久总觉得还是有些夸张。 陈二哥压低了声音,在白久的耳边说道:“当年我从我爹手里接下来家里的生意,我也是几天没缓过来。那时候我就在想,既然我们家这么有钱,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们不起兵逐鹿,说不定现在的中原就已经姓陈。” 白久愣了一下,然后小声问道:“为什么” 陈二哥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白久,说道:“当年我爹就是这个眼神。最后还是大哥告诉我的,做一个富可敌国的有钱人不好吗让一个国家都欠我们钱不好吗” 说完,毫不忌讳的大笑起来。 白久觉得脑子蒙蒙的,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 黑暗的巷道里,有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当朝户部尚书上官谨和紫衫军刚刚晋升的年轻副校尉上官不奇,父子两人憋在这拥挤的巷道里,脸色比谁都难看。 上官家并非四大家族,却也是南天氏族。大唐至今,家中不少有人为官,除了当今家主上官谨做到如今的户部尚书,家族曾经官位最高的,曾是大唐的副相,也可谓是位高权重。年少的上官谨也曾雄姿英发,挥斥方遒,幻想着开太平,立民命,成为当朝史官中那着重的一笔。 可直到官越做越大,管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就越来越不敢说话,甚至给自己的孩子都起了不奇这样的名字。 十几年前,南阳白家灭族,上官谨方是户部侍郎。为了清算白家,大虞户部付出了什么代价尚且不说,但所查出的账单和此事本身,在他这位南天氏族家主的心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从那之后,他再也未在朝上说过一句话,未向当朝进过一次言,可越是这样,他的官位反而越来越大,直到如今的户部尚书。 上官不奇看着自己爹上官谨那与年纪对不上的苍老面容,犹豫的问道:“爹,真的如他说的那样” 本来心情就特别不好的上官谨听到自己儿子这样的提问,心情便越发糟糕,使劲伸手敲了一下他脑袋,怒道:“当兵就好好当兵,问那么多干嘛” 上官不奇苦着脸说道:“我就是问问。” 上官谨怒瞪过去,说道:“我今晚怎么交代你的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问的不要问,好好在暗中保护着,不要让这个人出任何差池。” 上官不奇嗯了一声,就此不再说话。 上官谨看着自己孩子年轻的面容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当初就不该接任这个户部尚书,曾今年少志满,满怀兴奋的进入了这永安城,本以为自己从此庙堂之上。如今官居高位却看到了比自己官阶更低的人,暗暗的笑话自己。当时还不明白,以为是人心妒忌罢了,现在看来,那种笑何尝不是看笑话的笑他万万也没想到,这样的二品大官,竟然是这样一个玩法。 还好自己的这个孩子没有为官心理,自己托关系让他进了紫杉园,老老实实当一辈子的兵,比啥都强。 上官谨从那巷道里走了出来,语气严厉的交代道:“好好看着,这件事办砸了,不光你爹头顶的乌纱帽,还有你这小小军衔,甚至是身家性命,都有可能丢了。” ........... 从不清楚这位远道而来的陈家二公子要做什么,到现在明白了依旧无法阻止他去做那件事。永安城的那几位大人物的安排也终于做出了适当的改变,在长街的那头,等待的人换了又换,最终确定了最后一个人。 听起来就如过关斩将一般,实则这其实就是一种心性的比拼。 陈家想告诉这座永安城,想告诉那些大人物白久是陈家的人,你们的行为已经触碰了陈家的底线。 而那几位大人物却想告诉陈家,一个国家终究不会同一个大家族一样,或许有误会,但是终究不要太过分,让人失了脸面。 问题是陈家二公子知道这件事吗很明显是知道的。 春雨贵如油,所以极为淋漓。 天空那朵乌云逐渐的飘向了远处,如丝细雨最终停止,长街空旷,地面变的有些湿漉。 两人沿着街道一直向前走。 举止轻柔,闲庭静步,顾盼不嚣张,轻声交谈,很长时间不见面的兄弟两人走的很慢,所以说了很多的话。 长街再长,也总有走到的时候。 渐渐地,空气中除了湿润的味道,多出了几分香味,是胭脂,也是某种香水的味道。耳边渐渐传开了琴音琵琶,还有女人的清唱,男人的长笑。 然后,就走到了北城平康坊。 站在平康坊牌楼门前,陈二哥缓缓伸了个懒腰,双眼微迷,嘴角轻挑,似乎陶醉于空气中的胭脂味。 白久则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心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青坊。 两人没有继续向前,因为在牌楼的门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色长衫,一身文士打扮,他的面容很白,手上的纸扇也是白色,不同于四周的灯红酒绿,他的气质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永安城中,他是屈指可数的几位强者之一。 “永安城白面书生,出身自天齐四院天择院,后进入南海白鹿书院潜修,十几年前对南阳郡白家的封杀中,他与现已隐居告老的吴起神将共杀白家家主白熙,实力能与文武七斌相当。” 陈二哥缓声对白久说道。 他的语气相当平和,没有富含一丝的情绪。 白久抬头看了一眼那人,那人果真如传闻中的那样皮肤白皙如纸,很不自然。 他没有死死盯着,表情更没有富含任何情绪。实则这一眼,这个男人被他吃入墨如深夜的眼瞳里,这个男人已经被他噬进墨如深夜的回忆中。 在陈家的生活中,陈老爷子讲对白家的封杀过程,全部告诉了白久。其中就有那些重要的人,神将吴起,京城白面书生,紫杉园的背后人,当然还有大虞皇帝。白久将那些名字一字不漏的死死记在了心中,为了就是日后有一天,可以为自己的家人报仇。 这些人必杀,必须死。 永安城里有很多他必须要杀死的人,而白面书生无疑是其中重要的一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自己要杀的对象,所以即便他只是淡淡一撇,那个人的相貌便牢牢印入了白久的心中。 白久轻轻眨眼,睫毛剪断了夜风。 这样的一个人,不是寻常的净观境,不是如先前在长街上遇到的那两个人,即便陈二哥此时用出全力,也不见得是此人的对手。 没有雨丝,只有红光和胭脂味。 白面书生的长衫印在这红色的烛光中,如染了一层鲜血一般,就如此时他脸上的神色一样,冰冷且漠然。 他转头淡淡了看了一眼现在陈二哥身旁的白久,修行如他们这等境界,白久脸上那层面皮一看便透,自然知道白久的真是身份。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陈二哥,神色漠然的说道:“好好的地方不去,偏偏来这种地方,陈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陈二哥摇了摇折扇,眺望了一眼白面书生身后的红色灯光,啧啧了嘴,说道:“早就听说,仙居楼一夜,便是人间一夜仙人。本少爷在西凉那边憋的久了,想来这里成仙一遭,难道妨碍你们这些永安城的大人物了” 白面书生冷笑道:“仙人乃修行大道,这些淫邪是何种仙人你比谁都清楚,你想谈,我们便与你谈,但是你想让我们丢脸。” 此时夜风忽然阴冷了几分,周围的空气隐隐有一种杀意弥漫。 “不要忘了,这里是永安城,不是西凉的西凤城。” 陈二哥吃惊的问道:“难道你要杀我” 白面书生冷哼一声,说道:“再不回头,对谁都不好。” 就在这时,白久很不合时宜的笑了一下。 他眉头冷笑,也没有撇嘴,只是轻轻的哼笑了一声。 虽然这里并不是很安静,但是依旧可以听到白久那浅浅的一笑。 白面书生眉头皱起,脸色阴冷的说道:“你笑什么” 还没等白久回答,陈二哥便直接抢着说道:“对不起啊,我这个弟弟从小读书少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看到白痴……哈哈哈哈……他就忍不住笑………哈哈哈哈”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陈二哥便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笑声越来越大,像极了纨绔弟子路边逗傻子后的笑容。 白面书生暴怒,白色长衫瞬间狂舞起来,白皙的右手上,多了一把青锋长剑,夜风刹那静止,一道雷声响彻长街。 陈二哥挥手将白久护在了身后,手中折扇合并,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意凌然而生,折扇如剑,就这样刺了出去。 两道强大的气息在这长街之上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声音犹如袅袅不绝,连绵而作的雷声。 然后在平康坊的牌楼前,轰然炸裂。 两人退到了两侧。 牌楼之前出现了一个数丈方圆的破口,周围乱石攒动,沙尘翻滚,犹如生了一场灰色的大雾。 白面书生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再起,准备再次出手。 然而这第二剑没有用出。 只听得场间一阵密集的绷弦声起。 数十名紫杉军人在白久和陈二哥两人的身后布阵,手里的神弩平举,锋利而带着气息波动的弩箭,是那样的恐怖。 一名紫杉园年轻校尉满脸冰霜站在后方,手里握着剑柄,眼神更是冰冷的盯着白面书生的眼睛,警告意味非常清晰,只要他动,那么就死。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四章,谪仙人 陈二哥望着白面书生难看的脸色挑了挑眉,说道:“你想杀我” 他的眉头越来越挑,像是将要飞起的镰刀,“这么多年来,无论你作何努力,依旧在永安城内的官场处在边缘位置,做着无关紧要的闲事。你一直以书生自居,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想让同僚以为你是淡泊名利,享受清闲的生活。可你真的如此吗白家灭族你是最积极的那一位,诛杀白熙你是最尽力的那一位,你好着急,着急的证明自己!着急着与白家脱离关系!着急的想在这大虞官场平步青云!而现在,永安城所有的大人物都不想出面,你却又一次来了。你要杀我你要如何杀我” 白面书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陈二哥继续说道:“整个朝廷,最希望我们陈家能够多死几个人,最好是全部都死。但他们却最不想陈家的人死在永安城,死在这大虞境内。这件事,很多人都比不了。这也是为何直到现在,那些背后的大人物一个也没有露面。因为谁也不想面对我,这是大虞朝廷欠我们陈家的,而偏偏你却在这个时候出面做那出头鸟。” “所以,你是不是蠢” 白面书生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这当中的利弊,但是他终究还是来了,这件事到最后总要有人出面,而他也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因为先前连绵不绝的雷声,还有那轰然的撞击巨响,平康坊的牌楼门前顿时聚集了不少人,那些人中不乏一掷千金的嫖客,还有那些香艳的花魁门……… 环境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这场交手也不得不停止,紫杉军人驱散了人群,众人也缓缓离去。 白面书生望着散去的人群,最终目光落在陈二哥身上,问道:“你以为你能顺利回到西凤” 陈二哥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不然你来杀杀看” 白面书生转身离去,临走时,他说道:“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陈二哥冲着他转身的背影说道:“碟子是杀是活决定权在你们手中,这座永安城我们陈家已经很久不曾踏足了,但是并不说明我们已经偏居一偶看淡了一切,这八个字也同样是我送你们的。” 从未有过欢喜,自然是不欢而散。 陈二哥最后也没有去到平康坊,毕竟任何人经过这样的一条长街,兴趣总会被慢慢磨完。他也没有去那所谓的茶宴和晚宴,因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再多一句都是多。而且他也不想去见那些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实在是很难看。 原路返回的他们走在长街上,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 一路长街看似江湖气息十足,实则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 有人迫不得已拦路,有人因为恩重如山,有人则是为了杀人。原因呢,也是之所以搞笑的原因,陈二公子要跟这些永安城的大人物,在永安城最大的青楼,仙居楼谈生意。可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谁愿意去那种地方若是别人做这就是胡闹,可是陈二公子去做,那就是故意打那些人的脸。 陈家的人好欺负吗陈家的人从来都不好欺负!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事,白久的脸色有些阴沉,飘忽不定。 作为从小被他看到大的小弟,陈二哥看着白久的脸色,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打不过他,你更打不过他。” 白久抬头看向他。 陈二哥继续说道:“你若是想报仇,路还有很长,所以不必在此时难过,更不应该有愤怒的情绪。生死之前,慷慨容易,从容难。” 白久点了点,微笑的说道:“我没事。” 陈二哥看着他叹了口气,有些怜惜的摇了摇头。 家仇,家恨,仇人在眼前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情绪,怎是没事两字,就可以抵消的。 白久说道:“二哥,我们去喝酒吧。” 陈二哥笑道:“今晚本就应是如此。” 唯有酒,足以慰风尘。 ………… 离开平康坊楼牌,白面书生一路向西,接着向着北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那棵槐树,他没有停留,也没有转身去看,径直走过,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原本白皙的面孔,此时竟然有些不自然的铁青。 他去了紫杉园,径直的走了进去。 因为一些其它的原因,紫杉园今晚并没有关门,园门大开,门外站着很多紫杉军人,身披铁甲手握长矛,腰刀悬挂,似乎随时准备出动。 三位年轻的军人站在门内前方的青石大道上,园内没有灯光,夜色幽深,星光闪烁,照在三人的面容上,各有色彩。 白面书生冷声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长空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侧,双手负在身后。残剑更是脸上附着鬼面,站在另一侧看不出任何的神色。 古青阳在两人的中间,也在青石大道的中央处,他本来望着天空那弯弯的月牙,听到白面书生的问话,缓缓望了过去。 白面书生直视的人,正是古青阳。 “数年之前天生异象,灵雨落人间。诸葛大人看到有宏光起于南海,最后落入南阳郡。随后仙剑从天而降,巨浪滔天席卷海岸,大肆破坏城市,眼看将要酿成一场大灾。关键时刻圣人出手,一切方才尘埃落地。道门佛宗有言,仙剑可斩邪魔外道,所以随天地异象,随那宏光而落。” “也就是那时,皇帝陛下决定对南阳白家动手。秋季天凉之后,白家围杀,无一人生还。直到这位白姓少年来到永安城,仙剑两次暴动,文科书院表现异常。皇宫清潭下,山河镜内,两位灵尊各有异动,数年前的那道被仙剑追逐的宏光极有可能落入了白家。光落人间的谪仙人或许真的是白久。” “传闻谪仙人,南阳白家最后的男丁,都有可能。” “所以你还需要解释吗” 白面书生皱了皱眉头,如今的他并不在意那位名叫白久的少年是不是南阳郡白家的唯一男丁,因为现在的白久对于他来说,是一只伸手就可以捏死的蚂蚁。他在意的是,若真的如古青阳所说,白久是那传说中仙界落入人间的谪仙人转世,那么两位灵尊为什么会有反应 两位灵尊存活数千年时间,甚至比大唐还要久远,来自上古。而若是真的如道门佛宗所说,仙剑可斩邪魔外道,那么为什么仙剑会追随那道宏光为何会在白久进入永安城后连续两次暴动这传说的谪仙人究竟是怎样的谪仙人 长空说道:“文圣大人或许知道,但是凌门的行事从来都不是与朝廷一心,他们始终做一些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或者说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从白久进入永安城开始,无论是仙剑暴动,还是东城夜晚的场暴雪和秋阳,还是潜龙试的结果,这当中都有竹山的身影,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道门与佛宗的典藏中,或多或少的都会有所记录,或者在数年前的那场灵雨中,他们也看到了些端倪。 要不然即便是大虞宝库这样被称为“中洲半壁”的宝库开启,也不会吸引无物寺的注意,道门玉路更不可能出现在永安城内。 残剑说道:“陈家在我大虞朝廷的位置比较特殊,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你却没有成功。自此之后,无论陈家二公子在永安城如何行事,只要不涉及根本的利益,就再也没有杀掉他的机会。包括白久,如果不是他主动求死,永安城内再无他麻烦。” 白面书生离开了,这位从猎杀白家家主之后,便就此脱离大虞朝廷的人回到了他的屋舍中,不知道当他仰望天空时,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场改变命运的猎杀,会有什么感想。 夜很深了,繁星却越发的明亮。 古青阳转身对着残剑与长空两人说道:“接下来的唐陵开启,当年的一些秘密,很可能会在那里解开。我要回到雪拥关领兵防止北燕国异动,还有西边西离也同样如此,此处的唐陵开启并非会如表面的那般简单,这当中两朝的想法很难以捉摸。” 长空挑了挑眉,问道:“难道他们还想与我大虞交战” 古青阳说道:“师弟,中洲并不如表面中那般太平。” 残剑思索了片刻,说道:“百年前大唐分崩离析,西离与北燕早已经窥窃中原已久,趁乱出兵。如今北方雪拥关以北,西边怀阳关以外,两国依旧占领着我们部分疆土。这次唐陵开启,是两国提出,其目的,不会那么简单。更为重要的是西离女帝,比之北燕的皇帝,对中原更有窥窃之心。” 长空疑声道:“那位女帝,是太祖皇帝时期就在位的女帝,已经很老了。” 古青阳说道:“她霸业未图,自然不愿一死了之。” 长空再次疑惑道:“唐陵里有成仙之道可长生” 古青阳沉默了片刻,说道:“很有可能。”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五章,唐陵 酒是气海里的山河,它绵延万里,卧看人类的历史,俯瞰人类的文化。它的出现可以在任何场合,几乎涵盖了人类所有情绪。 无论是交友还是杀人,无论是战场还是江湖,人类的枉然,愤怒,欣喜,惆怅,悲伤,不舍………,都可以有酒作伴,而且天作之合。 提一壶酒走在江湖中,你会发现这场江湖本就应该对酒当歌。提一壶酒走在庙堂里,你会发现这场庙堂就是天空风雨烟云。 所以我有酒有故事,可是我这一壶酒,依旧无法慰心神。 所以古人谓之,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而白久的梦从开始之时,便是秋风萧瑟,百草肃杀之时。 世间没有什么恨比之爱情,没有什么仇比之家破。 所以白久真的很苦,他苦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 一夜未眠,自然是一夜酒穿肠。 白久与陈二哥说了很多话。 从西凤城到永安城的一路风尘,从清风院到如今竹山下的种种事情,还有那些朋友们,唐椿、陆羽辰、莫开、刘平………当然还有欧阳落。 提到欧阳落的白久,脸上不自觉的就会露出微笑,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酒后颜笑的他,眉眼也不低垂了,话也变了多了起来。 与陈二哥的交流之中,没有与别人那般的拘谨,可以随心所欲。 陈二哥很喜欢这样的白久,因为这本就是一位少年该有的模样,如果南阳白家没有家破人亡,白久没有成为那唯一的男丁,或许长成这般大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会有忧愁,更不会有苦,没有恨,会有爱,人间幸事。 对于白久来说这一夜的时间是漫长的,因为他们先是走过了长街,然后又喝了一夜的酒。对于白久来说这一夜的时间又是短暂的,因为长街有二哥,一起喝酒的人是二哥。 在西凤陈家的时候,白久很少喝酒,因为那时候还小,有印象的时候也就两三次,最后一次,就是在白久临行的时候。 那一夜的时间很长也很畅快也是压力,因为代表着白久要一个人去闯,走自己的路。那一夜陈二哥说了很多话,其中众多都是对自己小弟的关怀。 然后就是这一夜,夜风有些凉,但依旧很畅快,因为白久付出了努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第一步。所以白久说了很多话,其中包含了很多情绪。 人生在世不称意,十有八九。 陈老爷子总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生分很多步,步步为营。 ………… 白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揉了揉自己疼痛的太阳穴,脑袋一阵蒙蒙的。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更不知道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 白久只知道,昨晚他没有刻意的用真气去蒸发酒精,而是选择了麻痹。 好久没有如此肆无忌惮敞开心神,实在是畅快。 白久以为陈二哥走了,其实没有。 因为这当中还有很多的故事,以陈二哥的话来说,如果我喝醉了万一死在外面怎么办那样太傻了。 刑部这段时间的大门一直是关着的,陈二哥来到永安城后,更是没有要开启的迹象,那位黑面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兵部似乎有所骚动,但是被紫杉园压制了下去。 紫杉园沉默,古青阳已经离开了。 昨夜的长街一行,似乎对这个城市没有任何影响,永安城繁荣依旧。 是的,本应如此,即便是经过仙剑暴动,东城的冬雪秋阳,这座永安城依旧是那座天下第一雄城。 但是,从此白久在这座永安城,只要刑部与紫杉园没有查到他是白家的唯一男丁,即便所有猜想都指向他,但是只要没有实质的证据,白久在永安城,不会有任何麻烦。 陈二哥用一条长街,用一夜的酒,告诉了那些人白久在陈家的重要性。 房门轻开,推门而入的人是欧阳落。 还没等欧阳落开口,白久便说道:“对不起。” 欧阳落问道:“对不起什么” 白久看着她清冷的面容,轻声说道:“有的东西我真的不能说。” 欧阳落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白久不能说的难言之隐,她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原因而生气,只是当她知道白久原来真的在陈家长大,觉得有些尴尬。 大唐时期早期的四大家族,岭南道的白家、江南道王家。西凉道的陈家,还有西北西离王朝的钟家。 而如今经过大唐分解,群雄逐鹿,再到大虞建立。很多地方重新划分,再加上十几年前白家被朝廷封杀,如今的四大家族分为:西凉郡的陈家,南阳郡的王家,西北西离王朝的钟家,还有新起的淮南郡的欧阳家。 而欧阳家新立,那位欧阳家的老太君渴求与除了王家之外的另外两大家族联姻,白久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欧阳落就是联姻的人,她的对象就是钟家的钟天明。但是白久不知道的是,欧阳老太君最早让她联姻的对象,实则就是陈家的二公子。 但是那时候陈老太爷以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来定的理由给否决了,而且那个时候欧阳落才五岁,而陈家二公子已经十六了。 所以欧阳落有些尴尬,毕竟如今他跟白久的关系是世人皆知的,虽然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但是还是不好的情绪。 白久不知道,所以白久只是认为欧阳落可能有些生气。 但是这种事情终究有些无奈。 他说道:“五岁的时候在青山岭我们被围杀,那时候是陈二哥抢先从人群中带出了我,从此以后我就在陈家生活。” 欧阳落想了一下说道:“初来清风院的时候,莫副院长曾说过这件事的蹊跷,只是那时候我们不太相信一点,那就是陈家为什么要救你”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陈爷爷曾说过与我的亲爷爷本就亦敌亦友,只是我亲爷爷死的早,我也从未见过。白家与陈家的关系就一直处在难以捉摸的阶段,毕竟一个是刀一个是剑,陈二哥救我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欧阳落说道:“如今看来,那一夜白面人对你出手,并非只是刑部的意思。” 白久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能有所察觉,他们也一定可以,从我废了曹折的右手开始,这就不简单是一场刑部的报复,永安城里真的有很多人都想让我死。只是可惜了,我没有死,却登上了竹山。” 欧阳落想了一会,问道:“如今的江湖还真有这样棋逢对手,亦敌亦友,亦恩亦仇的关系吗” 白久笑了笑,说道:“或许我们没有遇到,是我们还从未走入过这江湖。” 窗外有红霞落了下来,晚霞已经满天,白云仿若燃烧,像是红透的苹果,更像脸红的姑娘。 欧阳落犹豫了片刻,扭扭嘴说道:“江湖深远,包含万丈红尘。” 白久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江湖红尘,不如此时儿女情长。” ........... 青山岭绵延千里,唐陵便在其中。 大虞西部有一片茂密的崇山峻岭,它位于西凉郡的南边,大唐时期这里被称为剑南道北,而如今这里被称为大虞的蜀地北方。 唐陵就在那片青色的山岭之中,从来都不是秘密。 无论是中洲三大王朝或者东洲门派都知道这个地点,但是没有人能够开启,因为开启唐门需要钥匙。 钥匙分为三把,曾经都在大唐李氏皇族的手中。 然而大唐分解,李氏皇族更是落寞,群雄逐鹿之后,大虞只从乱世中找到了其中一把,剩下的两把直到最近才知道,原来在另外两朝的手中。 如今西离女帝邀请两朝同开唐陵,这座大唐李家最大的皇家陵寝,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七天的时间,大虞朝廷向本境内的江湖门派发送了邀请,各各州郡的天才少年也都接到了通知,开始前往蜀地。 天齐四院的神缺修行者以及师长,共计百余人在西城城外的树林集合,也开始准备开始这次唐陵之行。 清风院这次去的人有很多,白久在当中看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但是熟悉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唐椿。 直到看到这些人,白久才知道为何这几日,藏书楼四层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这些人或老或少,以年轻人居多,曾经都是清风院的人,如今收到了通知,才回到了清风院内。 唐椿与白久并肩现在人群的一旁,领队的人依旧是莫副院长,他站在队伍的前方,交代着一些事情。 两人低声说着话,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唐椿自然是听到了关于一些白久的传闻,所以就在那里关心的询问。 当听到白久说道竹山山顶的风光,唐椿也是感叹连连,看他的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钦佩与向往。 “只是三先生此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唐椿也是不懂。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此番唐陵之行,会有答案的。”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六章,剑门外 这次的唐陵开启是中洲三朝的事情,所以不许中洲以外的任何势力参加,天宇等道门的人离开了,东洲诸派的弟子也都在近期陆续离去。 随着游客的离开,近期的永安城自然清净了几分,街道上的人也没有那时来的密集,马车走过,比之以往要通畅许多。 从清风院到永安城西门外,有着一定的距离,白久和唐椿两人在一辆马车上,两人望着窗外景色,慢悠悠的说着话。 因为唐陵对于境界规定的缘故,天齐四院中有很多白久所熟知的人不能参加,这当中自然包括欧阳落,包括陆羽辰,也包括莫开。队伍之中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容,不过听唐椿说来,很多年轻人都是清风院在外实训的师兄们。 马车一行穿过神武大道,从大道的北边一辆由数匹白色骏马拉着的辇车沿着大道缓缓地驶了出来,车里应该是位紫杉园的大人物,负责此次的唐陵之行。 白久看着那辆车,心想究竟会是谁,不过想来应该不可能是武圣。 慢慢的,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车辆缓缓在水云街上汇聚,车队的数量不断地壮大,在水云街民众的欢呼声中,缓缓行驶出了西城。 十里春风,柳色初青。 每到这个时节,永安城外的大片郊野会被一片碧色所侵染,一条条绿絮在官道两旁依依垂下。 积枝成行,俯道相送。 在队伍离开永安城后,天齐四院深处,同时响起了悠扬的钟声,意在送别。 紫杉园中有鼓声震震而起,仿若昭告着军队的出征。 更早一些的时候,天边有雄鹰从远处飞来,这当中有一只红色的极为突出,它来自遥远的东方。 潜龙试结束之后,三大榜单在今天换榜了。 这其中人们最为关注的青云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榜首依旧是那位东洲的神秘男子——初雪展白。 然而让人诧异的是,原本位于潜龙榜前半端的雪山宗大师兄,名号雪山的温如玉,位置却一落千丈。 这当中的缘由,或许只有少数人得知。 让大虞人民欣慰的是,清风柳洵的位置突然上升到了数名,如今的位置位于青云榜第十位。这位清风院的骄傲,如今也是整个大虞人民的骄傲。 探花榜榜首的天宇离开了,不在榜单之中。 莫开成了新的探花榜首。 西海剑派的刘平,在这一次有了显著的提升。。 他的名字现在位于第五位,仅次于欧阳落之后。 朝鸣榜中出现了很多新的名字。 剑宗西门夜的名字这次出现在了榜首。 天宇的名字很靠前,但却未到前十。 这当中又有一个名字很令人关注。 那就是落雪楼乔菲儿。 她的名字处在天宇的后边。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白久没有存在朝鸣榜中,这位这一届潜龙的榜首人物,在最后与天宇的交手中步入神缺,按道理已经具备进入朝鸣榜的资格,为什么依旧没有出现在榜单之中 人们众说纷纭,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年轻修行者平时不展露自己的修为,所以不入三大榜单,这当中有很多都是故意隐藏,但是人们想不明白,白久为何会隐藏。 直到有一种传闻说,白久已经登入竹山,成为文圣大人的弟子。而且竹山凌门学府的先生从来没有一位出现在三大榜单中,白久名字没有入榜很可能就是因为竹山的原因。 若真是如此,这是最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 白久一直不知道为何世间会有三大榜单一说,究竟是何人定下的排名,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在意。直到此次三大榜单换榜,民众议论纷纷,他才有些好奇。 告诉他的人是唐椿。 “三大榜单出自东洲黄山谷。” “黄山谷不是学医的吗” “黄山谷分为两脉,一系就是江湖中人们所说的医仙一脉,这当中弟子众多,也是黄山谷的主要一脉。而另一脉较为神秘只有两人,名为窥天人。” “窥天人” “人如其名,就是窥窃天道。” “三大榜单的发送,从来都是窥天人和他的徒弟两人所推演发布的。当然如果你刻意的隐藏自己的气息,他们也不会强人所难。” “窥窃天道那他们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秘密。” “窥天人无所不知……。但是如道门所说,天道难为,泄露天道机密寿元无多。所以窥天人并不是名义上的一个人,而是那类人。” “那类人” “那类妄图知道天下所有秘密的人。” “秘密” “这个世界秘密就是力量。” “那窥天人一定会很危险。” “实则窥天人的修行境界真的很高,甚至比之我大虞文武双圣的境界还要高,所以窥天人本身就是很强大的存在。” “既然窥窃天道寿元无多,那为何还会有如此强大的境界实力。” “因为窥天人从来都是一脉相传,师傅自知寿元无多,变回用特殊的方法把境界传给弟子。本身窥天人这一类人的存在就有无数年的时间,相当于一个人从上古修行至今,境界怎能不高” “当年天下第一强者是东风面。” “那是窥天人给的评价,一个人能够评价天下第一强者,并且让全天人信服,这样人本身就是不可比及的存在。” “如此恐怖” “世界本就如此。” ......... 离了永安城,往西南而去,便是青山岭。 青山岭延脉千余里,以天险著称,分割南北,以南的蜀地和以北的西凉。 青山岭有分支为剑门山脉,东南延伸绵延数百里,群峰突兀,山涛云海。地势西北高东南低,以低山地貌为主,山岭密布,沟壑交错,连山绝险,峻岭横空。 剑门山脉又有大剑山,山势倚天如剑,峭壁连绵,横亘似城。山之中断处,两崖相对如门,故名“剑门” 剑门关也由此而来。 唐陵的所在地就位于剑门山脉中,在绵延数百里的山脉深处。 蜀道天险,即便如今人行走都很是凶险,何况当时对于唐陵的修筑,又是怎样浩大危险的工程。 白久一行人要去的地方,就是去蜀地的必经之路,以南北天门著称的剑门关。 因为朝廷早早的通知,近期蜀道天险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数没有进入剑门关城内,而是坐在剑门崖畔,或者在那茂密的林中。 唐陵位于剑门之中,但是具体位置,无人得知。 它如同山河镜小世界一样,也同样是位于这剑门之中的一处小世界。实则这样的小世界开启,没有特殊的位置,也不会有特定的时间,完全取决于三把钥匙的掌握者。也就是说,即便此时的你远在东洲,只要你手中有其中一把钥匙,并且与另外两人同时使用,你也可以直接进入唐陵。 即便如此,大虞境内的神缺强者还是从各地赶来,永安城的强者也都不远天险来到这里,即便能够随时随地的开启,人们还是愿意来到剑门外,因为大家都想知道那唐陵的具体位置究竟在哪里或许唐陵开启的一瞬间,会有所发现。 从永安城来此,到达剑门关外的时候,距离约定的唐陵开启时间也只剩下了一天的时间。从永安城而来的队伍中,有部分进入关内调整休息,清风院在莫副院长的带领下来,在关外的一处树林中,等待休息。 青山岭中,本来满是青色的植物,此时却因暮色的燃烧,火红一片,于那深秋的枫叶别无二样。 剑门关内有驻军,此时的城头有大人物坐镇——大虞第六神将左棠。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久众人才知道原来从那紫杉园出来的大人物不是别人,正是诸葛大人。 老人与神将坐在城头,周围什么人也没有,就连守城的士兵,此时也不在城头上。 对于诸葛大人的境界实力,外界有很多的猜测,传闻早在逐鹿时期,诸葛大人就已经破净观入逍遥境界,在大虞中,实力仅仅在文武双圣之下,若是册封,很有可能成为大虞第三个圣人。 而大虞第六神将左棠,更是一位曾经征战沙场的老将,若非年事已高,神将之中排名可在前三之中,虽没有入境逍遥,但是想来也早在巅峰。 两位老人坐在城头,一位老将军,一位老军师,之间能说的话自然很多很多。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平静的望着远处的剑门,似乎心生感慨。 这是看,自然也是照看。 唐陵历经无数年的时间再次开启,自然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关乎整个中洲的年轻俊杰,更是关乎这大虞的未来,这样的事情自然很是重要。 两人坐镇,便是防止意外发生。 清风院的位置远离城头,在众多车队的一角,茂密的青色树林中。 白久与唐椿两人已经离开了马车,来到了队伍的前边,莫副院长也在那里。 剑门山势陡耸,崖林险峻,两岸山崖犹如出鞘长剑直刺天际,坐落在青林中的人群显的极为渺小,就连剑门关城,对比起来也犹如孩童的玩具一般。 莫副院长望着那山崖剑门,心中升起无数的感慨,当年群雄逐鹿之时,蜀道天险之难,难如上青天。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七章,山道中 大虞能够继承大唐遗统不仅是因为实力的强横,更多的是民心的所向,天下的所属。 大虞军队入剑南道,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和伏击,前唐剑南道使归降,只图人民能够安居乐业,远离战火和宗门的压制。 那一段的时间中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一段时间中原人民真的很苦,那一段时间大虞军队宛若真正的正义之师。 明月当空,月华落入林中,树影婆娑微风缭绕,仿若水中倒影翩翩起舞。 莫副院长在跟众人交代一些事情。 唐陵数十年未曾开启,此次开启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变数,所以面对极大的利益和生命危险时,一定要权衡利弊,想清楚关键所在,毕竟人过一生,修行如此,大义之外便是生死。 在唐陵之中,修行境界的最大差异便是神缺初境和神缺巅峰。中洲三朝一起开启,这当中会碰到中洲朝鸣榜中大部分的年轻俊杰,若是有争执,断不能起杀心,一切都是历练与机缘,自然不能危及生死,同样的这也是此次三朝同时开启之间的规定。 此番之行,就是尽力而为,但也要量力而行。 唐椿和白久两人没有再回到马车上,而是在一棵青树下坐了下来。 青树下没有布满落叶,青草却很是茂盛,只是有些潮湿。 初春草色青,两人也不怕弄脏了衣服,就这样坐了下来。 剑门关城头的两位老人没有离开,依旧坐在城头上,无数到来此地的修行者也都没有休息,大多数都望着山间剑门等待着什么。 唐椿望着城头的老人说道:“当初莫开来到永安城,这位来自深山老林的莽夫很是受人关注,更是被天择院带入院中,特殊照顾。传闻他被一位神将在林中发现,然后收养。” 白久说道:“深山老林应该就是青山岭,而神将应该就是左棠老将军了。” 唐椿说道:“从莫开出名开始,他的身世就已经不是一个秘密,只是民间流传的都很含糊没有明确的信息。左棠老将军一生无子,如今收养了莫开,将他视为传人,也更像是儿子一般。”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了白久身上。 白久有些不明白这是何种含义。 唐椿笑了笑,说道:“你是莫开到永安城后唯一的朋友,他曾为你在潜龙试上拼命。” 从潜龙试中,白久与莫开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两人之间有很深的友谊,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这种友谊究竟从何而来,在所有人都对这位莽夫避之不及之时,为何白久会和他如此相敬如宾,甚至为了白久的潜龙试榜首,莫开在四强战中在明知没有任何胜算的情况下,与天宇展开了拼命。 白久微微皱眉,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在永安城中,因为他的身份关系,紫杉园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很是警惕,虽然前几日陈二哥来了一趟永安城,对朝廷的态度做出了强硬的回应,但是紫杉园那些军人的想法哪有那么容易发生改变。 大虞兵部与大虞紫杉园本就有着说不上的复杂关系,名义上紫杉园要归兵部主管,但武圣大人却坐镇紫杉园内,这也使得名义上的兵部往往要听从紫杉园的意见。而这次紫杉园军人态度的转变,很可能是兵部哪位大人物出面了。 唐椿低着头,小声的说道:“想来,左棠老将军应该在兵部那里替你说了很多话。” 白久听后,目光转向了城头之上,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会让人如此注意,不过想来你的生活应该不好。” 白久笑了笑,说道:“我其实生活挺好,而且没有那么难过。” 唐椿愣了愣。 白久说道:“只要不想那么多,有酒有肉,有师有友,而且有这么多人帮我,其实挺幸运的。” 唐椿笑道:“这样说来,倒也未难受。” 白久继续说道:“我们清风院的伙食不错,书也很多,我还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还有很多钱。” 唐椿撇了撇嘴,说道:“在我看来啊,书只能修身养性,我们这样的朋友可以往旁边放一放,钱对于修行者来说更是身外之物,天下我们还没有,重要的是,有欧阳落。” 白久听后,脸有些红了。 唐椿大笑一声,说道:“儿女情长啊!” ......... 漫长的一夜,波澜不惊的掠过,随着晨光穿过剑门落入林间,剑门关外那倚天而上的山崖下,聚集了很多人。 剑门关城门这几日一直大开,进进出出的人比以往更加多了几分,诸葛大人从城头上走了下来,随他一起的还有几位身着礼服的朝廷官员。 唐陵开启需要条件,钥匙的归属和使用,自然需要人为。直到现在人们才知道,原来诸葛大人便是这次唐陵开启的主持人,也是唐陵钥匙的使用者之一。 从永安城而来的天齐四院参加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别的宗门修行者看到诸葛大人后表情各有不同。谁也没有想到,唐陵的开启,竟然需要这位群雄逐鹿时期的军神,亲自坐镇。 浓郁的春风在山岭中穿行,带着轻薄的衣袂,诸葛大人在春风的中央,带着笑意,缓缓向着山崖的方向走去。 唐陵的开启没有规定的时间,在大唐时期这里作为皇家陵寝,更是禁地。所以对于开启的时间和里面的情况,所有人都没有详细的了解。有的只是百年之前的情报,对于这座唐陵的大致描述。 传闻唐陵很大,有着当时大唐一道的面积,有山川,有河流,有沙漠,更有城市,甚至可能会有动物。唐陵是大唐历代皇帝死去埋葬的地方,每一位皇帝的离去,都会有大量的陪葬品,当然还有的是传承。 所以,唐陵第一次以这种姿态在世人面前开放,进入唐陵成了一种探险,也可以说是试炼,但是同样的也比以前要凶险无数倍。 三朝一同开启,自然有定下的规矩。无论是谁在唐陵中拾到了宝物或者功法,只要能够被传承所接受或者带出唐陵,那么便是属于这名修行者和所在的宗门势力的。这期间,三朝所有人都不得干预,一切各凭本事。 不限制使用任何手段,除了禁止杀人。 对于这个规矩,三朝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简单的规矩细细品味,会让人感觉道一股残酷和血腥。年轻人或许没有历经生死所以觉的太过残酷,但是在定制规矩的大人物眼中,修行界本来就是如此,何况已经定下不可杀人的禁令,已经属于很好的保障了。 在大虞各势力收到朝廷的邀请时,卷宗上便已经附着着很是详细的规则和严肃的警告。此时有朝廷官员向着人群重申了一遍,接着向着登记在册的参加者分发事物,那是一枚铜质的铃铛,来自大虞工部。 唐陵能够开启的时间现在还不确定,但是想来不会是永久开启,到了一定时间一定会关闭。而铃铛的作用便是离去,如果有人在唐陵之中遇到了危机生命的危险,或者觉得自己收获满满,不需要再继续探险下去,可以捏碎铃铛,自会有传送阵法,将人直接送到唐陵外。 白久认真的听着官员们讲述的规则,接过那人递来的铃铛,转身背对身旁的唐椿说些什么。 此时的唐椿没有看他,也没有望着那剑门,而是盯着手中的铃铛,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晨光渐胜,山道之上忽然升起了一场大雾,转瞬浓郁,迅速扩散,眨眼之间,便笼罩了整个剑门。一道明亮的光芒从山林深处照射而来,落入了浓雾之中,与此同时,天空的晨光也同样如此,洒下了万丈光辉。 人群响起了一声惊呼。 众人望向浓雾之中,只见两道光芒于山间剑门处相逢,接着再次分散,一散为三,其中一道落在了林中山道诸葛大人的手中,另外两道分别向着西北和东北方向而去。 浓雾微散,光芒之中,一道朦胧的山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两岸相夹一片桃林,花瓣粉红娇艳,幽静美丽。 桃林相夹山道,一直通向浓雾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这便是通向唐陵的路吗 众人无法透过那片浓雾,看到山道的尽头,只能看到更远处的两山剑门。 看来只有走过这山道,进入到这浓雾之中,才能看到真正的唐陵。 唐陵开启的一刹那,坐镇城头的左棠大将军睁开了双眼。 他望向剑门处的那片浓雾,眼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最后轻叹一声,没有任何人察觉。 诸葛大人将手中的光芒托起,随着手臂缓缓上升,那朦胧的山道更加的凝实,桃花也更加的娇艳,人们似乎可以闻到空气中随风荡漾的香味。 “去吧,一切生死为重。”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八章,入唐陵 唐陵之内究竟是何种景色,谁也无从得知,但是有一点必然是肯定的,那就是其中必然凶险十足。 诸葛大人说的话便是对这百人最直观的告诫,无论何事,生死为重。 雾渐散去,景色逐实,天空没有云彩,春阳璀璨无比。 阳光落身,春风拂面,白久望着那座大门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唐椿和他一样,然后两人各怀思绪,缓缓的向着门内走去。 百名神缺强者陆陆续续动身,就这样走入了唐陵。 时隔百年唐陵开启,参加的修行者大多数很早就已经来到了剑门关外等候,只有少部分的人,因为特殊的原因迟迟而来。 这些人很少,同样都是神缺境界,真正名号很响的人此时已经在唐陵中,所以,很少有人会在意这样一些人。 在青山岭的深处,那里的春日阳光穿过青叶,洒下来是斑驳的光纹。 林中都是大树和阴影,然后从那光纹之中,有两个身穿黑衣的宗门弟子走了出来。 他们从山林中走上山道,没有去看山道两侧的人,也没有去看那身后的剑门关城池,直接走入了雾中。 两个人看不清相貌,一人身后背着一把剑,一人身后束着一把伞。同样的都用黑色的布条缠绕着,看不清模样,但是从形态上来看,应该是一男一女。 这样的人走在官道上,白天黑衣,自然很受人瞩目,但是两人的腰间都别着一枚铃铛,证明他们也是登记在册的人。 望着逐渐消失在浓雾中的两人,莫副院长皱着眉头,诸葛大人却是面楼微笑,一脸了然的神色...... 左棠老将军站在诸葛大人的身旁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样符合规矩吗?” 诸葛大人笑道:“登记在册,是我大虞玄天剑宗的弟子。” 左棠老将军张口还要说些什么。 诸葛大人说道:“无妨,我也想知道年轻一辈中,这白久究竟能站在哪个位置。” ………… 大剑山上,剑门的天空,有三束明亮的光芒从远处汇聚,其中一道在山道诸葛大人的手中,而另外两道,则来自遥远的北方。 离阳位于遥远的西北,从西凉郡以西北而去,过了怀阳关,便是茫茫的一片戈壁滩,而那戈壁滩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万里草原。 离阳王朝,便是这片草原的所属。 离阳女帝,便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光芒起于草原的深处。 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城郭屹立在天地之间,这便是那座与大虞永安城齐名的雄伟巨城——落日城。 光芒自城中升起,却在一处角落。 角落有一处很深的庭院,这座庭院的深不是幽深,而是颜色的深沉。 不管是墙瓦,还是梁柱,又或者是门房,再或者是那院内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的。 草原属于高原,所以阳光更胜,何况此时正是盛春时节。 所以在如此浓烈的光明之下,这里依旧被一片夜色覆盖。 那种黑很是纯粹,毫无杂质,就像阳光的背面,光明的对立。 有十几人聚集在庭院之中,光芒的出自便是这十几人当中的一位,他站在人群的最后。 离阳魅族从来都不喜欢光明,所以落日城总会有一片夜色,从未消失。他们身处夜色,修行源于黑暗,从不直视光明,更不参与俗世,但是却效忠于离阳女帝。 鬼魅就是如此,他们就是离阳的黑暗,同样是女帝的影子。 有薄雾升起,被桃林夹岸的山道,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落花流水,石桥依旧。 落日城深处的皇宫之中,有声音悠悠传来:“长生,长生,长生.........。” 话音落下,那十几位黑衣人向着皇宫的方向恭敬行礼,然后缓缓走向了云雾,身形逐渐的消失。 阳光骤浓。 落日城中的最后一片夜色随之消散。 ......... 大虞以北,雪拥关之外,这里是一片极寒冻土,常年被冰雪覆盖。 人们习惯的将这里称之为北国,中洲三朝,这是最为神秘的一朝,名为太玄。 这里有很多的雪,到处都是雪,虽然如今是春天,这里的雪依旧很大,比之鹅毛更胜,像是孔雀的雀羽一样。茫茫的雪地并非一片广阔的平原,而是由无数跌宕起伏的山峰组成。 过雪拥关之后,翻过被大雪笼罩的茫茫雪峰,会看到一片相对而言平缓的地面,那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城市。 一座雄城背后靠着雪山,无数的城郭之中,他的位置位列中央,同样身居最后。 北国的人很少,但是能够忍受这四季都是冬日的严寒活下来的人,体格都十分的健壮。 或许是因为常年大雪,不见春日,这里的事物没有色彩,有的只有茫茫白色。 无论是建筑,或者人,都是如此。 身穿白衣的人站在雪中,就与这天地是一种颜色,若不认真去看,很难分的清楚。 光芒没有出自这座山下的雄城,而是从山间升起。 阳光撕开厚重的云彩,从高空落了下来,雪山上的雪花被一瞬间融化,然后蒸成水汽。 水汽便是云雾。 雪山山头被云雾笼罩,地面的雪水融化,露出了黑色的冻土,上面站立着很多的人。 云雾之中逐渐出现了很多景物,隐约可看到山川,草原,还有无数的园林,还有一片绵延林立的建筑群。这样的景色永远不会出现在北国的土地上,因为它们有着很多颜色,其中更是有一道彩虹,横跨在那景物之上。 冻土连接着云雾,桃林仿若出现盛开在雪山之上。 领头的人放下了头顶白色罩衣的帽子,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这是一名女子,容颜可与冰雪相争,眼眸清冷,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表情,却又是那般的迷人。 当她看到那道彩虹之时,嘴角竟然缓缓上挑,那一瞬间仿若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北国从未有如此美景,北国人也从未见她展颜一笑。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不知是因为云雾的色彩,还是女子的笑颜。 步入云雾,面前的便是唐陵。 通往唐陵的路只有一条,走上这条路的方法却有很多种,只要握有钥匙,哪里都是入口。 唐陵开启,三朝神缺强者齐聚,各怀心意,目的自然不同。 有人想要一探究竟,有人想要得到传承,有人寻找传闻隐秘,有人想要长生,有人想要一个春天.......... 这座皇家陵寝,从未这么热闹,也从未如此凶险,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十九章,山外青山 唐陵的石门上有匾,匾上的唐之一字,代表着此地的归属。只有神缺境界才能进入唐陵,白久一直不明白这是何种规则,直到他走入了石门内部,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道门便是一道阵法,白久进入之时,很明显的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他的身上扫过,然后飘然而去。即便已经时隔百年时间,这股力量依旧强大的让人畏惧,表达的含义依旧让人不容置疑。 白久有感觉,若此时的自己不是神缺,即便是更加强大的净观境,依旧会被那股力量直接撕成碎片。 仅仅是一道守门的阵法便能如此强大,这座唐陵之中,这样的阵法又究竟存在多少,当年的大唐,究竟有多么强大。 百名修行者依次通过了石门,来到了一片草地之上,这边草地很小,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不知通向何处。通过那些树杈间的缝隙可以看到,远处似乎还有几座巍峨的高山,唐陵就是这样的一处小世界,比之山河境更加的巨大更加的广阔。 有人前来告别,大多数都是天齐四院的学生们,这当中自然清风院的更多一些,白久一一回应,唐椿站在他的身旁,望着这座唐陵的世界,心中似乎感慨万分。 没有多久的时间,草地上除了白久唐椿两人就再也没有旁人,周围的树林也变的安静了起来。 白久的目光落向了四周,他的神识在周围的树林中扫过,却发现依旧是一片空白,识海之中根本构不成任何的线条,看来唐陵的一切都需要眼睛去看,神识这样例如作弊一般的东西,根本无法使用。 唐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白久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从恍惚中缓缓清醒的唐椿望了望四周,轻声说道:“我们也走吧。” 两人走入山林,方向不知何处,却一直向着前走。 白久说道:“唐陵的结构与地形,我们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这样漫无目的的去找,太浪费时间了一些。” 唐椿说道:“唐朝历代皇帝都喜欢山水,热爱大河山川,所以唐陵这样的小世界也会有山川,也会有河流,我们向着山的方向走,那里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白久说道:“没有神识的探究,越是深处就越是危险。” 唐椿说道:“唐陵本就是墓地陵寝,这样的地方即便再如何山清水秀,死气依旧沉沉,越往深处,就会越接近那些人死去的地方,自然也就越危险。” 望着唐椿平静的面容,白久忽然问道:“唐学长为何也要参加唐陵?我想并不是莫副院长所提出的那样简单吧。” 唐椿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沉默了片刻,说道:“为了一个答案。” 青树的枝叶不算太过繁茂,但是离着那片青山却有着很远的距离,两人并列前行,身影逐渐消失在林中。 片刻后,两名身穿黑衣的宗门弟子走入了那片草地。 望着不远处的山林,两人拿去了头顶的帽子,露出了两张年轻的面容。 其中一位是一位短发少女,她的眼睛很清澈,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她算不上很好看,但却比之寻常要美之几分,黑色的罩衣在她的身上并没有一丝阴沉的意味,反而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的干净。 另一位是一名年轻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的相貌俊朗,神态谦和,身材更是有些许的高大挺拔。他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既便如此他看起来依旧没有丝毫的自满与骄傲,因为他的眼神很平静,那种笑容的出自便是这眼神中的从容与自信。 从剑门外来到此处的修行者,都会把目光转向四周的树林,进而看到远处的山峰。两人也不例外,只是那名男子没有去看,少女却是有些好奇。 过了些许,那名少女问道:“师兄,这唐陵中可真有长生?” 男子摇了摇头,说道:“长生两字,谁敢确定?” 少女有些懊恼,说道:“若是没有,我们岂不是在这青山岭中白忙活了?” 男子笑了笑,说道:“我可没有说没有,我只是说不确定,唐陵之中有太多的隐秘,比之青山岭的南天道门遗址还有多上无数倍,何况以前的南天道门本就是为唐朝皇室所服务的。” 少女说道:“南天道门记载天落灵物,炼成仙丹,可长生。” 男子摇了摇头,面容和煦的,说道:“若真可长生,哪里还需要唐陵这样的死人坟地。” ........... 白久和唐椿两人在林中前行着,一路走来,两人都很少说话。 离开不算茂密的树林,便来到一处青色满目的山陵间。 原来进入唐陵之时,众人已经在一座山上。 站在一处崖岸,白久望着远处的风景,沐浴在阳光下的叠翠山峰和那远处犹如银色丝带一般的长河。他顿觉心中一片开阔,微凉春风吹过,也不过如此吧。 唐陵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开阔,这样的小世界,可抵当时唐朝一道的面积,这样的小世界,比之山河境中的世界还要大上无数倍。 在山间走过,不多时,便见到一条不算宽阔的山道,这条山道九曲弯长,延伸到了远处的山林中,消失在了青山之上。 白久想说:原来这里是有路的。 唐椿望着这条路,却面容有些凝重。 白久有些疑惑,问道:“怎么回事?” 唐椿想了片刻,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地方,会有异兽?” “异兽?” 白久皱了皱眉头,心中忽然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些年来,因为修行者对于未知事物的开发,使现在整块大陆上,隐秘的地方变的很少起来。为数不多的也只有北方的雪原,南方的深海,还有东方茂密原始森林。异兽的存在更是少之又少,这百年的时间里,几乎再没有这些所谓的传闻。 因为它们的生存环境本来就十分的苛刻,能够像人类这般吐纳天地之气的异兽更是少之又少。 但是唐陵不一样,唐陵与世隔绝已经有百年时间,这里很少有人类活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片死寂,而且这里的天地之气,更是外边世界的数倍,非常适合那些异兽的生存。何况谁也不知道,当年的唐皇,会不会故意在唐陵中饲养一些凶猛的异兽,来为他们的皇家陵寝看家护院。 唐椿继续说道:“你看这条山道,虽然因为时间的关系上面的痕迹已经被冲刷的很是干净,但是依旧可以看到那杂乱的痕迹。” “即便是有皇家成员下葬于这片山陵,也不会只有这条小道。这条小道很可能是当年人为走出,但是百年已过,这在没有铺设的情况下,依旧像是新踩出来的一样。” 白久问道:“为什么不是人?” 唐椿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有人,唐陵开启的一瞬间他们就会有所察觉,以石门阵法的力量,他们只要愿意触发,我们还没有走进唐陵便已经身死了。” 白久忽然觉的背后有些发冷,转头望向唐椿。 唐椿明白了白久想要说些什么,缓缓的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陵太过于神秘,直到唐椿的一番话,白久才明白,原来他们来到的地方,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为神秘的未知之地。 百年未开启,百年之前即便开启也从未有过记载,所有的书籍所记载关于唐陵,只是提位于青山岭中的皇家陵寝,从未说过这当中的区域或者结构。 未知之地,也可以称为不可知之地,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遭遇。 山道通向远处的高山,绵延至山林深处,那里还有薄雾。 白久抬头望了望天空,春日当头,看起来正是晌午之时。从走进唐陵开始,他们已经穿过了一片树林,来到了青山崖畔,接着看到了这片山路,并且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按此推算,至少也要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但是春日依旧在那个位置,不偏不倚。 “没有日落。” “当年唐朝李姓皇家修行功法以至阳为主,正是焚日决,唐陵的日不落应该与李家人的性格有关。” “大日在天,帝国永存。” “可惜也只是一场维持了千年的梦。” “走吧” 唐椿说道。 白久收回了目光,他想了片刻问道:“我们应该去哪里?” 在与莫副院长喝过茶后,谈起那千秋大业,白久就想好了自己在唐陵中要去什么地方。首先自然是风景,接下来就是那些隐秘的地方,查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唐椿说道:“我们沿着山道走。” 白久有些疑惑,方才提到了,这当中可能会有风险。 唐椿解释道:“既然以前有人走出,现在依旧存在,那就说明这条路肯定会通向一个地方。而且我们是一群人中最晚出发的,这条路先前一定有人走过,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白久说道:“我想起一句话,风险与回报是并存的。” 唐椿楞了一下。 白久继续说道:“还有一句话,除了生死全是小事。”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章,人亡何谓,风水何凝 山道之上,有风景悠悠,春风满满。 从踏上山道开始,白久的手就一直放在剑鞘上,随着林中的树叶越来越茂密,青意越来越浓,两人的神色都开始紧张了起来,表情也越发的严肃。 山道开始崎岖通向深处,已经看不到究竟通向何处,幽深的让人胆寒。 沿路而走,两边山林夹道。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程,此时已经在山林深处,依旧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也没有遇到一个人。 但是两人的神色却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因为就在刚才,山道平坦的地面上,出现了残留的血迹。 “人血或者不是人血,有人受伤或者有东西受伤。” 唐椿皱着眉头望着丛林深处,缓缓说道。 继续向前,树林却从幽深,逐渐转向了明亮,枝叶开始稀疏,原来已经从这片树林中走了出来,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条河。 这条河比较窄,并不是白久先前看到的那条大河,不过应该是一道分支,更加让人奇怪的是,虽然众人走出了树林,可这里依旧是半山腰的位置,这条河没有顺着山势往下流,反而顺着河道,往山巅流去。 水往低处流这样的道理,在这里竟然被推翻了。 这条河,在违背常理的,往高处流动。 “没有黑夜,水往高流。” 两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流水,心中却是震惊万分。白久走过大虞的山川河流,见过太多气势磅礴,却彻彻底底的被这条河给震惊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流水不腐,两人顺着河道,随着流水一同向高处走去。 四周只有流水的声音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人为的声音就是两人的脚步。 石滩上有很多的血迹,绕过石滩,一位年轻的男子靠着在一棵树上,他的身下都是鲜血,胸口处有很多的伤痕,面容痛苦的扭曲着,手中还握着一枚铃铛,没有捏碎。 唐椿走到跟前,用手触摸了那男子的脉搏,然后冲着白久摇了摇头。 白久震惊无语,这个男子很明显在身死之前逃了很长的时间,而且这当中,一直都没有机会捏碎手中的铃铛。 “死的是我大虞修行者,这个人我有些眼熟。” “唐陵开启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有人身死,三朝之间的约定,不是不可杀人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 忽然唐椿说道:“或许不是人。” 白久随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河滩上的某处,那里同样有着一片血迹,但是却与先前的完全不同,因为那片血迹是黑色的。 人的血液在外暴露很长的时间也会风干成为黑色,但是那片血迹明显是新鲜的,留下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兽血?” “应该不是。” “人血?” “也应该不是。” “那是什么?” “可能真的是我们未知的东西。” 白久望着绵延至山顶的河道,明明是春日当头,却感觉身体有些寒冷,远处的山林忽然之间,变的如此幽深。 “山道上有很多铁器的碎片,证明这个人的剑断了。但却没有剧烈打斗的痕迹,这个人死的时候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白久走到了尸体旁边,细细的看去。 那人双眼圆瞪着,瞳孔之中充满了绝望,衣衫褴褛不堪,到处都是细密的裂痕,胸口处密密麻麻尤为严重,到不像是猛兽的撕咬,反而像是像是有人拿着利器一点点在划。而致命伤并不是那些伤痕,而是心脏的位置,那被人贯穿的伤口。在他的右手边上,一把剑柄斜在一旁,剑身折断不知去了何处,端口处十分光滑。 被毁去了兵器,洞穿了幽府,生前面对着不可思议,毫无还手之力。 白久拿起那个剑柄,细细的看了起来。 剑柄的材质是很普通的铁质,上面却有着精细的纹路,剑柄的中心处,有一个海字更为显眼。 唐椿看向了他。 白久说道:“南海剑派。” 他想起了刘平,那位出自南海剑派的天才,永安城外一别,如今的他也不知过的如何。 他将那剑柄收入了怀中,轻轻叹了口气。 “走吧。” 唐椿看向白久。 “你我身后是清风院,终究要弄个明白。” .......... 唐陵有一高耸如云的青山,那里四大遍野,风水更是凝露,青翠山岭间,花香布满幽谷,是为整座唐陵最为优美的山岭。 那里树木丛生,比之寻常之地,树叶要茂盛数倍。茂密的树叶遮住了阳光,也掩盖了一座山崖洞府。 在三把钥匙齐聚,唐陵大门洞开之时。 那座山崖洞府,也在同时缓缓开启。 有微弱的阳光,照亮洞府之内。随着大门缓缓开启,洞内的灯火也随之点亮。 那是一片很大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上,有仙人云绘,更镶嵌着很多精致的烛台,灯火也就是那里的烛火。 空地地面之上布满着棱角分明的石台,每一个石台之上,都躺着一个人,他们身上裹着黑袍,脸上扶着金色的面具,看起来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区别,就连体型也是如此。 随着烛光全部点亮,从那洞府的深处,忽然有一道苍老而又虚弱的声音缓缓传来。 “唐,唐,唐,,,,,,,,” 几乎是同时,众多石台上的黑袍忽然动了起来,一时间洞府之内,每一处石台周围,都有衣衫摩擦的声音。 他们沉睡了百年,在此时苏醒,没有任何的停留,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在听到那苍老虚弱的声音后,同时苏醒,同时起身。 走出了洞府外,消失在了翠林之间。 ........... 剑门关的时辰正是黑夜。 山崖两岸伴月而上,月从中起,华光洒入山林,透明如湖岸春水,涓涓流之。剑门月光更是胜,通透明亮,仿若明镜,透人心田。然而景色极美,从关外城头望向那青山岭脉,却见那山脉与黑暗中起伏,再没白天之青翠,如今看去,却充满了寂静幽深。 随着修行者进入唐陵,大虞各各势力的人们也相继离去,大部分人进入了剑门关内,只有很少部分留在了关外,依旧在那片树林之中,以免唐陵中的修行者发生意外,提早走出。 诸葛大人与左棠坐在城头上,照看着众多事宜,也望着今夜的月光。 左棠神将从始至今都是剑门关的镇守神将,他照看着剑门,照看着青山岭,照看着这片月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若此时依旧是唐朝,那么他照看的东西就会再多出一样,那就是唐陵。 此次唐陵的开启,没有人比左棠神将更加的担心,因为他是从那个混乱的年代里走来的老人,他知道唐陵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三朝之中的另外两朝,尤其是西离,尤其是那位女帝,她的心思远远不会只是探究这么简单。 “西离那位女帝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在我们还是壮年之时,她就已经掌握了离阳几十年的时间,如今我们老了,太祖皇帝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她依旧还活着。此次唐陵开启,西离一定会进入她大量的亲信,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会帮她找到那传说中的长生药。” “长生药只是当年唐皇的一个想法,如今负责这件事的南天道门已经覆灭,宗门已经成了一片遗址,唐朝更是已经成了历史,唐皇不知所踪,哪里还有长生一说,那个疯女人的想法,只是让自己求一心安。” 左棠看向自己身旁这位已经暮色苍苍的老友,发现两人都已经这么老了,不由的感慨道:“岁月不饶人啊,我们也成了这个世界的老人了。” 诸葛大人呵呵一笑,说道:“人都会老,也都会死,只是有些人死之前想让这个世界记住自己,有的不想去死。” 左棠沉思了一会儿,原本苍老的面容微微皱起,疑惑的问道:“西离那位女帝想长生,北燕那位老皇帝想来也只是凑个热闹,那你呢?这次三朝开启唐陵,陛下把决定权交给了你,以你的性格,决定开启,必定是有原因的。” 诸葛大人没有向自己这位老朋友隐瞒什么,他望着那月光呵呵一笑,一眼仿若望穿了整个天下,接着他的目光落入了剑门,神情缓缓凝重,说道:“我想查一件事。” 左棠神将思索了片刻,说道:“唐陵之中的秘密无关整个天下。” 诸葛大人说道:“但是有人关乎。” “谁?” “清风院的两个年轻人。” “白久和唐椿?” 诸葛大人点了点头。 对于白久左棠神将还是有些了解的,因为莫开的关系,他从潜龙试之后就开始调查这个年轻人,逐渐的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的出身的确有问题,西凤城白家?西凤陈家的地界,也能有白姓的人家吗? 军人的敏锐让他有所怀疑,这个少年可能涉及到南阳白家,很可能是遗留下来的男丁。那年青山岭一案,他收到兵部命令,守在关内不得外出。即便他看不到山岭中发生的事情,却也能猜到那是一个怎样的场面。白家真有可能会活?活下来的真敢再次露面吗? 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关乎整个天下,何况还有一个唐椿。 知道左棠神将为何疑惑,诸葛大人缓声说道:“还是因为那件事,白家的人没有死绝,这件事就不会终止,人间也不会太平。” “谪仙人?” “事实证明仙界是存在的,只是从上古至今,从未有天落灵雨这样的记载,更不用说灵雨之前有宏光从天空落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仙剑。仙剑两次暴动都有原因,只是不知是不是与那位少年有关,这件事关乎整个人间,不只这天下江山。” “那么唐椿呢?” “自然是唐。” 诸葛大人继续说道:“清风院故意隐藏了他的气机,窥天人那里也同样打了招呼,不过就算是不说,窥天人也不会参与这些俗世。他的身世本身就很奇怪,若真是前唐皇家之人,那么在这唐陵中,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左棠神将皱了皱没有,心想若真是如此,那这唐陵或许比想象着还要危险,可能会死很多的人。 “唐陵百年未开,里面的隐秘你我都不知道,需要这些年轻人去探究,这其中必定风险十足,会有生命危险。” “若是死太多人,影响总归不好。” “有危险自然可以捏碎传送铃铛,若贪图利益而身死唐陵之中,也是自身的缘故。若死的人白久,那么这件事也不必再去追查,若是那唐椿,也就少了几分猜测。若两人都活了下来,那么也可以从唐陵中发现,百年之前的事情,是不是与之有关。” 左棠神将看向诸葛大人,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诸葛大人看着满山月色,忽然说到:“夜问良知,日晒心言。” 这位从逐鹿年间就已经扬名于世的大虞军师,已经很多年没有流露处他真正令人敬畏的一面。对于这些年轻人的生死他没有太过在意,他在意的只是结果。 心系天下,心系苍生,心系人间,有的时候牺牲是必要的,老人可以,年轻人也一样。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一章,唐有死侍三百 往高处流动的河水两岸是石滩。 越往高处,石滩的面积也就越大一些,因为树林的分开,视野也变的开阔了起来。两人走在河滩之上,周围除了流水声和沙沙的脚步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两边的树林之中,连树叶的声音也没有,更不提虫鸣鸟叫。 白久忽然想起一句话,人间从来不太平。 一路走来,直到现在,两人不知走了多远的山路,只是回头望去,茂密的树林阻挡着视线,再看不到来时的路,只有这渐宽的石滩告诉他们,路一直在走,而且走了很长。 河滩上有血迹,两人的神色也随着越来越深的山路,越来越凝重。 因为与先前的一样,这血迹也越来越密集,而且这一次更加的鲜红,远处的前方有人受伤,或者已经身死。 而且就在不久的前一段时间。 白久提了提腰间的剑,步伐也随之加快了一些。 他腰上的剑并不是夜游,而是作为潜龙试的榜首,朝廷所给予的奖品——潜渊。 长剑潜渊,寓意自然与潜龙试有关,事后莫副院长提到,原来这把剑出自兵部而非工部,用的是天外星辰玄铁,历经了数百天的时间铸成。 这把剑好坏白久不好评判,因为花锦曾说,不如藏书楼上随意挑一把,想来也是夸张了些。莫副院长说,这把剑放在藏书楼中也属于中品,若是锻造的时间再长一些,或许可以是上品中的剑。所以白久觉得这把剑还好,而且提起来的重量也刚刚很合适。 长剑系腰,青衣飘飘。因为一些原因,白久没有拿夜游,自从他用夜游剑在潜龙试中用出了绝意刀,他总感觉这把剑就是一把刀,以后用之,就再也没剑那般的感觉,然而刀法,如今的白久是不能用的。何况在来唐陵之前,花锦传话让他带上这把剑已证身份,虽然白久觉的没必要,但是看这把剑还算来的锋利,也就带来了。 世间兵器,刀来而沙场铁血,剑来而江湖恩怨。 白久不觉的自己是一个江湖中人,但是他有恩怨,还未涉及铁血。 ......... 阳光明媚,河道反射天际大方光明,两岸的林中却是意味阴森。 两人不时的看向周围的树林,总感觉有几分寒冷,那种森然的意味越发的持续,连阳光都不在温暖。 直至高山,忽然一道陡坡出现,石岸上出现了一条平整的石阶,沿着河道通向陡坡之上。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不做过多的停留便直接走上的石阶,不多时便来到了陡坡之上。 一片湖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河水到这里也到了终点。 湖是绿色的,不知道是因为远处绿色的山林,还是河边那几株粗壮的垂柳。绿油油的湖水本应显春意十足,但是出现在这个时候,却给人一种更加森然的感觉。 湖的对岸是一座更加陡峭的山崖,有一长长的石阶起在山崖之间,绵延之上,直至那隐于雾中的翠林青岭。 山崖之下,转廊飞檐,粉墙扇窗,有几座矮小的庭院依山而建,远远看去,几株鲜红从院内盛开,周围更是闻有鸟语如乐欢唱,原来是这里是一方园林。 百年时间,唐陵从未开启,这座园林却依旧与新的一样,七分清幽,三分贵气,没有一点破旧的痕迹,仿若庭院之中还有人在此居住。 绿水傍青山,庭院依旧梅,好一方的园林之美。 原来水往高处的目的就是这片绿湖,就是为了营造绿水青山,来构成这片景色。 可是为何?园林之美,只有居住的人才知道,陵寝也可以修成这样的吗? 这件事很怪异,连起来就更加的怪异,但是两人却都没有去想。 他们的目光略过湖水,然后落在了对岸的庭院。 血迹从石阶上开始,在这片湖水前留下了比先前更浓的一滩,应该是出现了短暂的停留,然后再绕过湖水,进入了那庭院之中。 唐椿看向白久,手扶着剑鞘。 白久眯着眼睛认真的向里边望去,想从那不大的门中,看到些什么。 然而没有神识,肉眼无法穿过庭院,自然无法看到里面的情景。 两人停留了片刻便绕过了湖水,向着院中走去。 推开了院门,忽闻一声惨叫,从里面传了出来。 两人面色瞬间凝重,几乎是在同时拔剑,庭院中升起了一道明亮的剑光,携带着浓重肃杀之意直接斩开了院门,破开这春日阳光,狠狠的向着两人落下。 厉喝同时响起,两人双手执剑横于胸前。 只听得一声极清脆的撞击声。 湖面上气浪狂喷,水面哗哗而乱,掀起绿水一片,浪花荡漾,湖水更是被震飞无数,哗然而飞舞落在湖面两岸,柳枝飞舞,烟尘四起而出。 还未见人,只是隔门一剑,仿若就要将整片湖水斩开一般,两人同时向后退去,直接越过湖水,落在了岸的那头,才最终将那明亮的剑光抵挡下来。 此时庭院大门已经碎成木屑,再也无法掩盖庭院的景色,一个人从院内走了出来。 那人身穿黑袍,脸上附有面具,是为金色。 看不到他的双手,因为那黑袍的袖子很长,一节明亮的剑身从右手的衣袖中伸出一半,而左手的位置,却一直有鲜血顺着衣袖缓缓滴落。 这个场景很诡异,更是恐怖,这一剑之威就像那人随意的一斩,然而却如此的突如其来,让白久和唐椿两人慌乱中一起抵挡,直至飘落十几丈,才完全接下。 剑气散尽,狂风流转不止,吹起湖岸的垂柳,也同样吹起那人的衣袖,黑袍掀起,露出左袖之物。 青色而干枯的手掌握着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是红色的血肉,鲜血就是从那里流出,然后顺那诡异的手掌缓缓滴落。 白久看向唐椿,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片苍白,但是还算是镇定。 若是没有看错的话,那人的手掌中握的不是别物,正是心脏,也就是修行者所称的幽府。 直到这时,两人终于明白,为何在石滩上那位南海剑派的弟子会死的如此绝望,他的左胸为何有一道深刻的伤口,原来那不是被剑刺死,而是被剑划开,取出了心脏。 无话无言,那位黑袍金面似乎是踌躇了片刻,然后断然不再犹豫,直接冲向了白久与唐椿两人,手中长剑再举,剑光再起湖岸。 白久没有一丝犹豫提剑便相迎,潜渊低鸣,风随剑起,一时间红梅寒香浓郁,空气中生出了一道傲然的剑意。随之唐椿也同样如此,只是他没有与白久一样迎上那片剑光,而是向前递剑刺入那人的胸口,随之而来的是幽兰之味,剑意幽深凌然。 两人出手,便是清风院杀意最浓的君子剑,不留手,同样也是不敢留手,这场战斗既分胜负,也关生死。 ........ 唐陵之中的山林,河道,陵园....... 几乎是在同一段的时间,不同地点的升起了无数道剑光,战斗发生在唐陵各地。 唐陵开启不到一天的时间,有人就已经捏碎了铃铛,被阵法带回了剑门关外。 留守关外的那些修行势力,第一时间得到了唐陵中的消息。 树林之中一片嘈乱,宗门的长老,学院的带队师长,朝廷的负责官员,纷纷涌入那剑门外的不散云雾之前。 有修行者躺在云雾之前,一生一死,一重伤一死前绝望。 这是大虞灵山门的弟子,那位重伤的弟子修为较高一些,已经有神缺中境的实力,而那位死去的年轻弟子,应该是刚刚步入神缺。 那名灵山门的长老面色难看至极,看到弟子身上的伤口后更是脸色苍白。 他们受的伤很古怪,重伤的那人胸口一片血肉模糊,那名死去的弟子更是被人掏去了幽府。 不断的有人从唐陵中被传送了出来,剑门外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和求救的声音。 “黑袍?金面?” 诸葛大人和左棠神将站在最前方,神色肃穆的看着那些不断被传送出来,痛声哀号的修行者,以他们的眼里自然能看出那些伤痕的古怪,当听到有人提到黑袍与金面之时,两人的眉头都不自然的深皱起来。 “当年传闻中的唐皇的三百死士,不就是这样的描述吗?” 左棠神将缓声说道:“可是当年那些传闻,从来都没有得到证实,何况如今唐皇在百年前就已经不知去处,那些三百死士无主,存在唐陵之中也不可能存活至今。” 话随如此说来,但是林中的气氛却没有丝毫的缓和,因为有人死了,有人重伤了,幽府被破,心脏消失,唐陵之中有更强的东西,在杀人。 究竟是什么?这唐陵之中,究竟存在了怎样的东西。 莫副院长站在那重伤弟子的身前,有百花巷的老医师在处理那些伤口,他低着头,询问着什么。 突然出手。 实力强横。 身着是黑袍,脸上戴金面,没有呼吸。 右手用剑,剑法诡异刁钻,招招都是夺命之处,没有休止感受不到真气的流动。 仿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样杀人的机器。 杀人,然后取走心脏。 ........ 随着这些描述,莫副院长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脸上的忧色更是越发的浓郁。 他想起了一件事,院长说过,唐有三百死士并非消散,只是也随唐皇消失在了人间。 唐陵是一处单独的小世界,它不属于人间的一类。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二章,山中有剑客 唐陵之中发生了很多场战斗,这当中真正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少之又少,无数的人被黑袍人袭击,或者重伤,或者身死。 唐陵外很乱,乱的是人心,也是情绪,有不少宗门长老提议终止唐陵,让参加的修行者全部走出,以免再造成不必要的身死。 诸葛大人没有同意这个提议,有铃铛在手,生死自然握在手中,此时终止,强行传送,代价太过巨大。左棠神将沉默不语,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陵中人,留下来了很多。 白久与唐椿两人望着那被斩成两段的黑袍人深思良多,黑袍的实力很强,若是以境界论有着神缺上境的实力,而且在交手的途中,两人发现这个人出手很是随意,更没有招式可言,没有细节也没有真气的波动,只是不停的挥剑,总会出其不意,身手极其的敏捷。 地上有粘稠的黑血,像是没有研和均匀的浓墨。黑血带着极为刺鼻的味道,像极了永安城多年未冲洗的地沟。 陈腐,老旧,肮脏和阴暗。 看着这黑袍倒下的模样,两人终究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这不是人。 青色干枯的皮肤,黑色腥臭的鲜血,没有呼吸毫无生命体征,最让两人讶异的是,那金色的面具并非是佩戴,而是与脸上的皮肤完美贴合,生生死死的连在了一块。 将剑放在绿水中清洗,那种腥臭的气息实在难以忍耐,太过刺鼻。 两人蹲在水边,白久用剑在湖中掀起一片绿水,拍散了湖岸的黑血。 “传闻唐朝李姓皇家世代有死士三百,皆穿黑袍脸戴金面。”白久看着唐椿,他知道唐椿应该知道这件事,甚至会更加的了解。 唐椿望着高处那隐于雾中的山峰,缓声说道:“答案在那座青山之上。” 白久说道:“三百死士这里只是一个,唐陵之中还有剩下的全部。” 唐椿说道:“时间太久,谁也不知道百年时间这里发生了什么,要想找到这些死士为何杀人,为何取出心脏,只有到了山巅或许才能知晓。” 白久挑了挑眉略微沉默,从进入唐陵开始,他就已经发现了唐椿的异样,尤其是看向他的眼睛之时,那眼神之中留露出了不再是以往的温和和自信,反而是岁月的惆怅和几分对未见的紧张。人各有秘密这点白久深知,所以他没有去问唐椿为何知道这么多,也没有问他为何对于这些事情都如此熟悉,而是问道:“唐皇究竟有没有死?” 唐椿摇了摇头,说道:“不在人间,未知生死。” ............ 在唐陵的东面,那里有一片跌宕起伏的峰岭,比之高耸入云,就像几块矮小无力的土坡。山峰之下,是一条宽大的河流在急速的流淌,远远望去仿若一条银色的丝带横在这天地之间。 这条河流不比大虞天水之壮阔,也不比永安淇水之悠悠,但它出现在这唐陵之中,就像是一道天险一般,将这世界一分为二。 河的对岸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有青草也有几株凌乱的矮木,远远望去,可见有一条细长的灰线横在天边,与这河流平齐,像是有人在这天空添了一条直线,不是山脉不知是何物。 若是沿着河水一直行走,你会发现这里有很多的人,先前不多久之时,这些人平静的望着对岸,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越过这条河流。 然后,意外发生了。 河流之中忽然有东西浮现而出,一群黑袍人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从河底缓缓走出,接着没等众人开口询问,那些黑袍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出手杀人。 一时间河岸这边剑光四射,愤怒和惨叫声,不断的传来。 修行者在不断的交手中有人受伤离去,却因为不甘的心态没有捏碎铃铛,而是退到了身后的山林中。 他们愤怒黑袍人出手迅捷,毫不手下留情招招致命,疗伤之余又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警惕着四周,防止那些人追杀而来。 便在这时,两名身裹黑色罩衣的人从山上走下,山林之中受伤的修行者惊呼,连忙准备起身出手,手中更是已经握住了那逃命的铃铛。 然而两人却看都没有那些人一眼,而是直接走向了河岸,其中背伞的一人停下脚步,站在了一块较高的石块上,瞩目望去。 阳光落在石块上,此时才看到原来是位短发少女,容颜婉然清秀。 走入河岸的那人身材挺拔,他手伸后,缓缓将背上的长剑抽出,剑身迎光而出,湛如此地春水,明如远方天空。 剑出如人一般自信。 剑光起河岸,一剑岸别离,河静穆。 ......... 少女望着河岸上七零八落的尸体,蹙了蹙眉,鼻尖更是因为那黑血的腥臭而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可爱。她问道:“师兄,这些都是什么啊?” 年轻男子在河边洗剑,说道:“唐朝那时候有傀儡师,这些应该就是那时留下来的人傀了。” 少女哦了一声,然后嘀咕道,好难闻,随后问道:“师兄我们现在去哪?” 年轻男子思索了片刻,然后望向远处的山峰,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少女撇了撇嘴说道:“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有深意。” 年轻男子把剑收了回去,挑了挑眉,然后略微腼腆的一笑,说道:“小时候练剑太多,读书太少,有什么就用什么呗。” “山上会有什么?” “只要是傀儡就会有人在操控,即便是人傀也同样如此,这些人傀从沉睡中苏醒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们杀人只取心脏,你也没想过为什么吗?” 少女皱了皱眉头,有些讶异的说道:“取血肉这样的东西,不都是邪教祭祀什么的。”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说道:“心脏是修行者的幽府,神缺之后神识由内而外,气沉丹田气海,神魄却往幽府而动。” 少女惊讶道:“难道他们收集是给人吃?” 年轻男子思索了片刻,说道:“不是没有可能,当年玄阴宗有饕餮一法,只不过很早就被当年的大唐灭门了。” 少女望着远处隐于薄雾中的山峰,轻声说道:“当年的唐皇想长生,暗地里寻便了整个天下,所以才会有了之后的南天道门。” 她把目光转向了年轻男子,神色不喜忽然问道:“师兄我们可不可以不去啊。” 她不是害怕,他只是觉的山上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傀,她不喜欢,甚至有些恶心。 年轻男子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位师妹从小跟着小师叔一起生活,心性也被北方的雪原所影响,有些冷淡孤僻,但是他们此次的任务很重。小师叔自从离开宗门就很少再回来,这次专门回到山门,并且留下了小师妹。 师叔心系天下,厚望更是寄予年轻一辈,无论在何种情况,对于有名的后辈都有所照顾,所以能令师叔如此重视的问题,一定与人间的未来有关。 仙界?灵物?长生?会是什么?他感觉这件事越发的隐晦,他缓声说道:“这次我们来是调查一件事,灵剑山有异动,小师叔也觉得此次唐陵会有问题,南天道门中的所有问题都指向了唐陵之中,这座山我们是必须要去的。” .......... 绿水之后是园林,园林之后是青山。 白久与唐椿两人没有直接走上青山,而是进入了园林之中。 这次不用开门,门已经被剑光撕成了碎片。这次也比用担心会有一道剑光飞出,因为绕过绿水时,他们就已经看到了园林中的景色。 果不其然的场景,在正对着大门的彩色石屏上,靠着一个人的尸体。 年轻的修行者胸口全是伤口,左胸已经被掏空了,幽府不见,想来方才那黑袍金面左手拿的东西,便是这个人的心脏。 他的面色与先前死去的那人一样,麻木,绝望,惊讶恐怖。 死有余辜,活有余罪,这人死前何止是受罪,这等手法实在太过于残忍。 唐陵本是历练之行,更是寻宝之路。 三朝参加,之间更是有约定,可以争斗,但是不能涉及生死。铃铛深意就是防止意外留下来的保障,三朝之间的提防,修行者之间的警惕,所有的都想到了,但却没有想到,唐陵之中会有东西在杀人。 历练或许依旧还是历练,寻宝依旧是寻宝,但是危险的程度如今已经与先前完全不同,若真如白久猜想的那样,这些黑袍金面真的与唐朝李家三百死士有关,那这唐陵之中,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存在。这片山林,远没有看起来这般山峦叠翠,远处青山那片云雾迷蒙,更是充满着未知危险,充满着生死。 园林很大,傍山而建,自然风景别具一格。 若真如传闻中的那样,历代唐皇都葬于唐陵之中,那么白久两人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有见到一块陵寝。 园林是给活人居住的,或许当年这里生活着一些守陵人,只是百年时间与世隔绝,自然生死未知。院子里有很多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并非崭新,但也不算破旧。有人生活的痕迹,自然会有人留下的东西,或许真的有传承宝物也不一定。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三章,北国之人 白久知道这山林之中一定很多这样的园林,比之茫茫的高山青翠,这些地方有宝物和传承的几率会大上许多,但是现在他根本没有这个心情去搜寻寻找,他与唐椿一道,只是看了一眼门内的景色,然后用铃铛将那人的尸体传送而出。 铃铛捏碎的瞬间,周围的天地出现细微的变化,风静,树静,比之外界浓厚的天地之气却出现了翻滚,然后空间之中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犹如少女打水的竹篮,将那人的尸体全部抬起,然后消失不见。 修行者入逍遥境,才能懂得空间之法。大虞即便再如何的强大,能够逍遥于世之人,也只是那寥寥几位,更不可能费劲心力用空间之法造就这传送铃铛。 白久在铃铛破碎的刹那感受到了精神之力,想来应该如莫副院长那样的修行精神之力的念师,在感受过这唐陵天地气机之后,在剑门外布成的传送阵法。 他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裂缝沉默不语,世间有关于基础阵法布置的书籍,读书十余载自然看过一些,他记得里面有一句话:阵法布置需要与天地结合,风林火山当属自然,地水火风物质之组成,空间之法则需要两处空间两两相全。 作为清风院上一届的领头人物,之前的唐椿一直是学生之中最富有书生气质的一个人,这里的气质自然不仅仅是外表,最重要的就是腹有诗书。他读书的时间比之白久只多不少,或者涉及的范围没有白久广泛,但是修行一类都是大相径庭。 白久此时的想法,自然也是唐椿此时的想法。 若唐陵这百年内真的从未被探究,那这阵法又何从布置,或者真的是没有,但是那些人大人物们绝对是知道些什么的。 “莫副院长应该不会知道,他的境界虽高,但是涉及朝廷,也仅仅是个副院长而已。” “老师的性格你我都了解,现在的他应该很担忧我们的情况。” “所以现在有两个选择,继续走,还是搜一些东西,然后离去。” “你可以走。” “为何你不能?” “唐陵关乎我太多太多。” “那我也不能走。” “为何你也不能。” “跟你一样,身怀无数的秘密。” 唐椿轻轻一笑,说道:“两个身怀秘密的人,在这唐陵中寻找着答案,不问生死,也算是志同道合。” 白久说道:“三大榜单中你我都没有名字。” 唐椿说道:“窥天人终究是黄山谷一脉,黄山谷世代与百花巷交好,而百花巷又是我三大文科书院的一个,清风院一直都是文科书院的领头院系,更何况在这之上还有竹山上的凌门学府。” “不管是人情还是事故,不管是利益还是道义,他都会帮我们隐藏身份和气机,不过这次唐陵之后,就算窥天人依旧什么也不说,大虞的那些大人物,也会有所察觉,这传送阵法就是体现。” 白久看了看远处那隐于薄雾中的青山,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在考虑这是不是一个圈套。” 唐椿思索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三朝同时开启唐陵,涉及到太多利益和势力,即便是永安城的那些大人物,也会将这些考虑进来,我想他们最多是知道唐陵会非常的凶险,但是究竟有什么,他们也无从得知。”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人呢?自然是长自在。 白久想活的自在,可是天道无情,命运使然,如今的他依旧活的很压抑,那种压抑不是身体,而是来自内心的最深处,他想释放,想怒吼,可是他不能,在强者面前,弱者的一切,都很可笑。 他不知道唐椿有什么秘密,他也不想知道,他知道的是这唐陵之中或许有以前仙界的秘密,而仙界的秘密就关乎他的身体,这点很重要。明自身方能看天下,若是连自己的身体都搞不明白,还谈何以后的事情。 绕过园林,两人走上那白色石阶,两道夹道相迎的是生长了无数年的青树。 石阶山并不干净,也并不完好无损。 很多地方都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常年累计的落叶更是布满了石阶,经常登山的人都知道,脚下一软一硬的走路很累人,只不过对于两人来说这些并不是麻烦。 麻烦的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石阶两旁因为常年没有修建的缘故,树枝向着中间延伸,慢慢相接,茂密的树叶遮住了阳光,山道上不再光明,慢慢暗淡了起来,越近山巅越是接近薄雾,雾气渐浓,两人眼前可以看到的距离,越来越小。 就在将要不能视物之时。 白久提剑向天空撩了一下,一道光芒闪过,然后离剑而去,斩向了天空。 明亮的剑光划过树枝,切断了头顶上茂密的树枝,接着向前不断的延伸,像是云层一般的密叶,分开了一道细长的裂口,露出了一线天空。 阳光重新落下,石阶再次明亮了起来。 厚重的树叶顺着两人的衣衫沙沙落下。 白久没有把剑再收回去,就此提剑而行。 挥剑无阻,一路前行。 两人谁也不知道这没有尽头的石阶,到底是通向何处。只是石阶沿山而上,离那望不见的山顶只会越来越近,目的地自然也不会相差太多。 不知如何言语只是拾阶而行,青山真的很高,石阶山长时间积累下来的落叶更是厚实,白久和唐椿两人沉默的行走着。两人都走的很慢,真正的像是在登上游玩的旅人一般,途中遇到美丽的风景都会驻足观望一段时间。 山中还有园林,只是再没有绿水,不过两人途中看到了几道细小的山泉,停下洗了把脸,然后继续向上走。 行至之处忽然出一挺拔山坯,白久用剑挑开了脚下常年积累的落叶,落叶翻起落入两边,露出了终年不见的地面,那里什么都有,昆虫,杂草,树枝,唯独再没有石阶。 石阶到这里就算结束了,这里已经是青山的高处,若是再往上,就只能沿着真正意义上的山道前行。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两人都没有继续前行。 他们望向了林间。 这里位于青山高处,阳光尤盛,所以草木生长尤盛,有花开在林间与青翠的树叶相应,风景尤胜。 隔着满山春意,在不远处的山崖那边站着一位白衣女子。 或许是因为阳光的关系,那名女子的头发很是乌黑,此时看起来更是有些明亮,渡着一层光泽。 她背对着白久唐椿两人,站着山崖处望着远方。青山之下,是一片层恋叠翠的小山坡,有翠林,有河流,也有花草树木,有风吹来,山林就如绿色的海洋一般缓缓波动着,不时更是有花香绿叶清香随风而来,自然美不胜收,心旷神怡。 当两人望向林间之时,那名女子也在同时回头望了过来。 她的面容清冷美丽,眉眼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傲,但是她转身的动作却很轻柔,头发飞舞的样子很轻柔,白色裙摆荡起的样子也很轻柔,整个人就处在轻柔与冷傲之间,非但没有格格不入,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石阶上没有人走过的痕迹,这名美丽的女子也不知从何处来到山巅,她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白裙飘飘,宛如林中仙子一般。 没有丝毫成熟的妩媚,也没有少女的灵动,反而是如冰雪般的冷霜,流水般的柔弱,对于少年来说,这是最诱人的时节。 白久与唐椿两人望着那名女子,没有痴痴,更没有迷离,眼神之中充满了平静。 白裙如雪,裙摆之上还有特殊的符号,正是北国之人。 北国常年处在冰雪之中,一年之中只有白雪,没有别的颜色,更不用说春日的百花齐放,所以这名女子在这里驻足观望也属正常,白久与唐椿两人一路走来,也是抱着几分游玩的心态,何况北国之人。 只是让两人奇怪的是,那名女子独身站在那里,更不知是怎样登上这座青山。 没有多想,两人不再望去,而是目光转向了高处,准备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了骚动,青色的树林之中,有许多白色的人影篡动,在那林中一点别样的颜色都会很显眼,何况还是白衣,还是人影从中走出。 有人挡在白久与唐椿两人的身前,那人一身皆白,却并不是白色的衣衫,而是白色的盔甲,他的腰中别着一把长刀,每走一步,都是铁甲撞击的声音。 他面容看起来还很年轻,下巴处有略微嘈杂的胡渣,看起来有些邋遢。但是双眼却是精光如注,神色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他一直在前方的林中,只是处在比较深的位置,所以看不到。同样的这些白衣人也同样如此,他们似乎早就在这里等候,或者是把手。 白久与唐椿两人忽然来到林间,他们才警觉起来,纷纷走出树林,将两人围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白久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觉的这个人有点紫杉附院学生的意味,喜欢军装,喜欢找麻烦。 唐椿知道他是谁。 朝鸣榜第十六,北国晁离。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四章,幽谷尽,石门现 “有事?”说话的人是白久,他神色平静,潜渊一直都没有收回剑鞘。 那人不说话,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目光仿若穿过了两人,落在身后的女子身上。 唐椿笑了笑,说道:“原来还是一位痴情郎。” 话落之后,场间再没有一个人说话,林中除了树木沙沙再没别的声音,安静所以就有几分紧张。 “让他们走吧。” 那名女子开口了,她的声音很是灵动,像是春日里欢雀的林中鸟。 那名男子让开了道。 两人表情不变,走过了那名男子,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林间。 男子走到了女子的身旁,正要说些什么。 那名美丽的女子眉头忽然一蹙,毫无前提的伸手。 啪! 安静的林中响起了一声清脆。 四周有很多的北国人,但是他们都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男子单膝跪下,急忙说道:“殿下恕罪,属下知错了。” 女子神色不变,语气却冷冷的说道:“我们还有大事,不要找麻烦。” 说完她忽然俯下身子,慢慢的蹲在了那男子的身前,双眼中的神色逐渐深情,仿若是在看自己的心上人。 男子不敢抬头,因为他怕会沉寂在那双眸之中,纵使这当中再如何的冰冷,在他看来都是万丈柔情。 “晁哥哥,小时候我说我要雪莲,你翻了多少座雪山,甚至被雪山宗的弟子追杀,差点死在寒风之中,才为我带回来了一株。” “长大了,我说想养一只雪豹,你去了雪崖,冒着被撕成碎片的危险,回来之时左手抱着那个小家伙,右手已经血肉模糊。” “再后来,你放弃了军队的大好前程,一直在我身边做护卫,保护我的安全。” “现在,我想要春天,不知道,你给的了我吗?” ......... 白久问那人。 唐椿笑道:“这世界有很多有趣的人,即便是三大榜单上的年轻天才,或者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只要不是修无情道,一心不问世事念长生而去,那么都会有俗世的困扰,比如你我,比如那个晁离。” 白久说道:“我们活的很无趣。” 唐椿说道:“趣味不是真正的乐趣,而是事情。” “晁离是北国年轻一辈中最为拔尖的存在,即便放在整个天下,也同样如此。若不是痴情,放不下那儿女情长,大违修道者本心,如今的他或许已经超越了西门夜,只是现在成了一个遗憾。” “北国来了晁离,那么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北国的三公主,他们不拦我们,应该是有比杀我们更加重要的事。” 白久皱了皱眉头,他为那个人觉的有些惋惜,更有些奇怪。 “杀人容易,攻心最难,何况是让人为我所用。世间文字千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白久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样真的很可悲。” 唐椿看了一眼白久,心想如今的你不也写着一个情字,随后说道:“一相情愿,就要愿赌服输。” “有人可以赔上自己的一切,去换那飘渺的感情。” “有人却可以把这感情犹如粪土一般,一文不值。” “行走江湖的话,有儿女情长自然来的最好。” “但是儿女情长什么的,最影响行走江湖了。” 山间已经没有路。 白久神识由内而外能感知到的依旧是一片空白。 即便是在这遥遥青山之上依旧有阵法限制神识,或者说整个唐陵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如此。 既然限制是神缺,但是却限制神识,以前的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白久看着丛林深处,悠悠的想着。 唐椿在一颗树下停了很长时间。 那棵树枝繁叶茂,主干却有些纤细,看起来就像永安烟雨中街道摊贩用来挡雨的大伞。 他站在那棵树下闭眼却面向天空,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风起于林中,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也吹落了树叶一片。 青色的树叶顺着唐椿的衣衫沙沙而落。 白久沉默的看着,他觉得唐椿的身体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所以他有些疑惑,眉头微蹙。 唐椿睁开了双眼,拍掉了衣衫上的落叶,然后望向了林中更高的地方,说道:“我们走吧。” 白久问道:“找到路了?” 唐椿指了指青山深处那片延伸向上的树林,说道:“我们去那里。” 白久说道:“我们不是要去青山顶峰吗?” 唐椿摇头说道:“青山顶峰是一个大致的范围,黑袍金面即便是曾经的三百死士,如今也已经不是人,他们是人傀!” “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些人傀究竟是自动醒来,还是有人再操纵。” “方才我在林中感受到了奇怪的气息,那是精神之力。” “就在那个方向。” 白久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莫副院长是唐椿的老师,而莫副院长本人就是一位主修精神之力的大念师,唐椿能够感受到这林中虚无缥缈的精神之力,也不为过。 因为没有路,所以山道有些难走。 只是山道难,再难也难不过登天,身怀秘密信念的坚定渴求找到答案的两人,向着那个方向坚定的行走着,没有用多久的时间,便乘到了一片陡峭的山崖之前。 山崖很陡但也要翻过,二人站在山崖之上,阵风迎面而来,不再是温暖滑凉......反而有几分阴阴寒冷,山崖之下好像不再是春天。 山崖很长,两人顺着向前行走,过了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片新颖的开阔.......青山中有大而幽深的山谷在那山崖的尽头,山谷之中不再如青岭那般眼前尽是绿意,反而有着多彩滨风的景色。 山谷很大,但却刚好处在青山的茂密之中,很难被人们所发现。那里生长着很多花草,树木不再布满青叶,反而开满着鲜花。 乱花渐欲迷人眼,放在此时,应该是最为贴切的一句话。 白久望着这片山谷心中升起疑惑,他想起先前在山崖上的感受,这里春日阳光当头,本应暖日沐风,为何这风吹来却有几分阴寒。 唐椿的目光扫过这片充满百花的山谷,然后目光停留在了一处,那里是这片山谷最奇怪的地方,因为那里依旧是青叶密布,而且青树很是挺拔。 两人走了下去,然后来带了那里。 四五人才能环抱的粗壮的青树,蒲扇那般巨大茂密的树叶,原来是有原因的。 一座巨大的石门出现在那片挺拔青林深处,这座石门十分巨大,站在下方望上去,竟然像是一座小山一般。 天下第一雄城永安也没有这般宏伟巨大的石门。 茂密的青树林遮挡着它,即便如此巨大,站在山间依旧难以找到。 此时的白久才知道那阵阴阴冷风原来就是出自这里。 石门已经大开,不走入,看到的就是一片幽深的黑暗,黑暗如深海,黑暗如没有光芒的夜色,黑暗如一张巨人恐怖的大嘴。 谁也无法想到这被薄雾环绕的青山高处,竟然会有一片大而幽深的山谷,而这山谷之中竟然隐藏着如小山一般大小的巨大石门。 白久觉的有些不可思议,他茫然而震惊的在周围扫视,目光落在这巨大粗糙而充满庄严感的石门之上,然后他的目光与唐椿接触,发现对方眼中的流露也同样如此。 .......... ......... 雄伟,庄严,肃穆,宏大,气势巍然.....这种特殊的感受,往往都建立在巨大的空间尺度上,就如同白久初次走入永安城的感觉,就如他第一次走出西凉看到秦岭时的感受,当这些自然和建筑在与人类渺小的身躯产生强烈的对比,才会产生这种感受。 走进巨大的石门,内部是一处更为宽广的空间。 视线是昏暗的,却不是黑暗。因为在这空间的四周,有很多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耀,那是烛台,它们镶嵌在空间四周的墙壁上,散发着微弱的火光,不时有冷风从空间深处吹来,火光摇摆着,忽明忽暗,给人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而空间的顶层,则散发着很多清冷的光芒,应该是某种夜明珠,只是时间久远,此时看起来就如夜色中的繁星一般。 空间的地面很是平整坚硬,其上有着无数棱角分明的石台。 石台看起来很是精美,上面有很多细微的花纹,而且大小高度都一模一样。只是石台上面什么也没有,给人的感觉很是空旷古怪,它们数量繁多,整齐的排列着,从石门内的不远处一直延伸到洞府看不到的深处,而深处那里没有亮光,是一片幽静的黑暗。 白久伸手放在那石台之上,修行者的视野极好,即便此时的灯光很是昏暗,两人依旧可以看到那些细节。 石台的台面很是冰凉,四周更是散落着很多的灰尘,但是台面中间的位置却没有,只有周围零零散散的浮尘,似乎这里之前有一样东西,然而现在不见了。 白久抬头看了一眼唐椿,唐椿也察觉到了石台上的异样,他摸着石台,开始静静的思考起来。 这空间很大,石台也应该有百个以上,一直延伸到内部的东西,是一片黑暗,那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吗? 有路从繁多的石台中间穿过,路是铺成的,并非天然的石头造诣而成,很明显的质感与颜色,都与两边的不同。 不再思考,两人扶着剑鞘,开始往深处走去。 通往深处的道路很长,两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视野还算是清晰,因为空间的上方逐渐的明亮了起来,有天光落在石壁上,然后撒下,不明亮但已经足够了。 通过这些光线,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巨大的殿宇坐落在那道路的尽头,但是此时看起来就如微缩景观那般大小,不过在宏伟空间里的渺小卑微和紧张的恐惧感,随着行走逐渐的淡去。 两人走的速度比先前快上了很多,他们边走便观察,但是这一段的路程四周的布置都是一模一样的,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越往深处,周围的温度就越寒冷。冷风也随之大了一些,风吹着四周的浮灰从四周飞起落下,石台之上的灰尘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远处的大殿越来越近,整齐排列的石台,也终于走到了尽头,两人站在最后一处石台旁没有再往前一步。 沉默不语,神色凝重。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五章,墓室无棺 久久的沉默,然后凝重的对视。 若是没有算错,石台共有三百个。 为何明明时间过了百年,石台的中间依旧没有任何的灰尘,台面的四周却是浮灰密集,原来那里一直都有东西。 唐有三百死士,皆为黑袍金面,此地有三百石台,皆为精细雕琢。 原来那些死士一直都在这里,原来他们就是从这里苏醒过来。 巨大的石门是洞开的,洞内的空气依旧的寒冷潮湿,宏伟的大殿在石台的尽头,精致的大道从门外开始,一直延伸到大殿之中。 白久忽然觉的这个场景有些眼熟,他没有去过皇宫,但是他知道早朝时,无数的朝廷官员经过皇宫时的场景。 皇宫的正殿含光殿,坐落在三米高的台基上,整个殿高于平地四丈。远远望去,含光殿背倚蓝天,高大雄伟,震人心魄。皇帝陛下在这里听政,可以俯视脚下的永安城。殿前则是由三条龙尾道,殿前广场延伸到大殿,底处有升入大殿的石阶。 此时这洞府中的场景,与之很是相像,石台的尽头是大殿,大殿坐落在高处。 三百石台排列整齐,若这上面真的是三百死士,倒也像是如今早朝含光殿外等待的臣子,而那含光殿外那三条龙尾道,倒成了如今这从石门直连接大殿的精致长道。 或许是因为陵墓的关系,从陵寝的大门通行主殿,这条道有规定的名字——冥道。寓意自然是通往冥界,人之死去要去的地方。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明道,修行者寿元归尽,肉身死去,实则灵魂去往九天之上,明道自然是通往光明。 唐陵是大唐历代皇室成员死去埋葬的地方,是一处小世界,隔绝与真正的世界之外,有特殊的自然规则和规律,是一处更为别样的世界,能以这样的世界作为陵园,也只有那千年强国大唐,才有这样的底蕴和气魄。 而这里座洞府如果是陵墓,那么埋葬的应该就是唐朝历代皇帝中的一位,只是不知是哪位君王。 ............ ............ 仔细检查了四周的石台,确定每一座石台都是空白的后,两人犹豫了片刻,继续向前走去。想来那些黑袍金面的人傀已经全部走出了洞府,进入了青山之中,又不知有多少人修行者会命归此地,谁曾想这唐陵之行,会如此的凶险。 来到冥道的尽头,走上石阶,登上那高于地面四丈的大殿。 大殿之门是扇高约十余丈的沉重石门,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深吸了口气,同时向前推去,却发现出乎意料的很是轻松。 悄然无声,大殿的门便被推开,越来越宽的缝隙里,喷出些细微的尘粒。 白久握剑的右手紧了几分,他把剑横在身前,走进大殿之中,很是警惕。 唐椿的眉头皱的很深,全身上下都是警惕的意味,时刻防止有意外发生。 若真的如猜想中的那样,冥道两旁的三百石台上有着三百大唐死士,像是臣子。那这大殿之中,是否就有即便死后,也需要有人守护的君主。这样的地方,未知太过繁多,凶险太过巨大。 谁也不知道这当中会有什么? 刚刚走进大殿,不过数步的距离,忽然间,远方的黑暗里忽然亮起了一抹光明,比之先前充满繁星的夜色,更像是没有星星的夜晚,有人在原野里燃烧了一堆篝火。 两人盯着远方,时刻准备着出手或者逃离,外面有三百死士,那么这大殿内部会不会有更为强大的存在。 下一刻,陵墓深处亮起第二抹光明,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明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向着他们而来,变成两条明亮的光线。 最终,光明来到他们的身前,原来是镶嵌在朱砂柱上的夜明珠亮了。 夜明珠白久在很多的地方都见过,这些夜明珠没有陈家武塔上颗完美,但绝对不比藏书楼上的那些夜明珠小,而且大殿里这条甬道很长,通往深处不知哪里的地方,它们镶嵌在朱红色的墙柱上,就像皇宫含光殿内的柱子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柱子都是朱砂艳丽的红色,而那里则是金碧辉煌。 光芒照亮了大殿两侧,两人瞩目望去,只见大殿两侧的石墙之上并不是干净的白色,不知是何种材料的墙面上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颜色和线条精密的花纹。 那些花纹连接然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巨大而精美的画卷。 金色的五爪金龙在云中翻滚,美丽的七彩尾凤在天空中展翅,云雾之中有无数的亭台楼阁,隐隐可见那里有仙人瞩目眺望,原来这是九天之上。 龙头上有一相貌英俊,神色骄傲的中年男子,淡然微笑。 凤凰拉着一辆金色华美的大辇,当中坐着一位绝美的女子,含羞待目。 两人背对着阳光,缓缓向着天空而去,那里有一处宏伟的白玉大门坐落在天空之上,门后则是一片云雾缭绕,隐隐可见仙山蓬莱。 龙乘凤助,世俗之巅,成仙而去,或许这就是当时唐皇美好的愿望吧。 两人看着墙面的壁画缓缓向深处走去,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大殿的尽头,那里非常的空旷。 数十丈高的石柱,支撑着穹顶。 空间因此显的无比巨大。 大殿的深处原来不是墓室,更没有棺椁,而是放置着一个黑色鼎炉。 白久两人走到那巨大的鼎炉之前,才发现这座黑色鼎炉无比巨大,就像是一座黑石山。 站在黑色的鼎炉前,他们两人的身影很是渺小。 这鼎炉用的是黑色玄铁打造,表面暗哑无光,透漏着幽然的意味,看不到任何缝隙和拼接的痕迹,可见当时这块鼎炉究竟用的是何种方法才制作而成。 玄铁鼎炉的表面没有任何花纹,有的只是四周巨大的通气孔,和那四肢巨大的鼎脚,上面也没有任何的文字,却有着很多如犄角般的突出物,上面挂满了铃铛,唯此显的更加幽深肃穆。 东洲道门为道教祖庭,即便是百年之前的中洲的南天道门也是它分支的一脉,只是这一脉更多的不是道典炼功,而是对于丹药的炼制。 大唐后期,唐皇莫名消失人间,传闻更多的就是成仙而去。 而当时的南天道门就是专门为唐皇炼制丹药的。 唐皇消失人间,群雄逐鹿,大虞祖皇帝马踏江湖,南天道门就此称为遗迹,大虞也从此再也没有仙丹一说。 没想到在这唐陵之中,竟然有鼎炉的存在,莫非当时的唐陵也是南天道门炼制丹药的一处地方。 “你看那是什么?” 白久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一处,神色骤然紧张凝重了起来。 唐椿顺着白久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那鼎炉左侧的鼎脚之处,有一个高大瘦弱人影一动也不动的靠在那里。 借助昏黄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到那是一具干瘪的尸体,它整个斜靠在那鼎脚之上,斜着身子却并没有倒下,因为他的胸口处插着一把长剑,长剑穿过了他的身躯,然后刺入鼎脚之上,将他整个人钉死在了那里。 两人走到近处,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尸体已经完全风化,成了一具干瘪的尸身,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青铜面具,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大量红色的锈迹,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秋日飘落的枫叶。他身上的衣衫已经看不出颜色,但是可见内部几件简单的锁子甲,和已经破碎的护心镜。他的一只手无力的垂在地面上,一只手则放在胸口的剑柄处。 那柄剑历经千年上面落满了浮尘,鲜血已经化为了黑色,涂在剑身和那人的衣衫之上。 因为面具的关系看不到相貌,也看不到那人死去时的表情,但是很明显,这个人是自杀而亡。 白久的目光在剑上,因为时隔千年这把剑依旧透漏着寒光,它穿过了尸身的锁子甲,穿过了心口的护心镜,连玄铁而制的巨大鼎炉都可以刺破,可见它的锋利。 唐椿在看那个人,他的目光扫过那尸体的身体,最后落在了那个面具之上,他就这样看着,目光逐渐惆怅。 ........... .......... 站在巨大鼎炉之前,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白久伸手放在那鼎炉的表面,不出意料的冰凉之感,让他觉的有些复杂。 即便再如何宏大的工程,也抵不过时间。这尊鼎炉在当年,又是怎样的炽热? 空旷的大殿中,只有这一座巨大的鼎炉,和一具钉在在鼎炉上的尸体,身后就再没有棺椁存在,若这里是一座墓室,那么没有棺椁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向了唐椿。 只见唐椿面容复杂的站在那里,双眼之中的情绪竟然变的有些紧张和恐惧,与白久一样,他的一只手放在那巨大鼎炉表面,与白久不一样的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 在白久的眼里,发现不出问题的所在。 唐椿神色紧张的轻声说道:“有问题。”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六章,森然白骨 问题?如果以一个寻常人走入这墓室之中,你会发现到处都是问题。 巨大的墓室封门是大开的,没有陪葬品,没有墓志铭,甚至连棺椁都没有。 白久觉的这地方很阴森,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墓室,阴森是自然的,但是他总有种感觉,这里好像有东西一样,这里的一切呈现的不是死去,而更像是一种等待? 等待?可是为何会等待? 唐椿的手在微微的颤抖,说明他在紧张,或者他是在害怕,他望向白久,有些慌乱的说道:“虽然没有修行精神之力,但是老师说我的感觉一直很准,在山上的时候,我感觉到这些人傀似乎是被人唤醒,而且就在青山之中,如今我们来到了这里,我的感觉更深了几分?” 白久神色凝重的问道:“然后呢?” 唐椿收回了放在鼎炉上的手掌,然后说道:“炉内有东西。” 话音方落,狂风骤起。 阴冷的狂风不知起于何处,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大殿中穿行,带着无数刺耳的风声和躁动的铃声。 殿内四周因为百年时间而落下的浮尘,被狂风吹起,殿内瞬间被黑色的烟尘所笼罩,就连夜明珠的光辉也逐渐被遮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在这样的狂风之下,那巨大的鼎炉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其上原本黑色的玄铁,竟然出现了无数道红色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无数耀眼的紫色光芒从鼎炉四处的通风口直射而出,充斥着整座大殿,大殿之内温度剧增,一瞬间跌入深渊,一瞬间融入岩浆。 咔! 一声脆响在这刺耳的风中尤为清晰,接着是接连不断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白久与唐椿两人露出诧异无比的神色,连忙抬头望去,只见那巨大的鼎炉之上,出现了一道有一道细密的裂痕,浓郁的紫色光芒从那裂缝中挣扎而出,几乎是几息时间,原本光滑没有任何缝隙的鼎炉,一瞬间布满了紫色蛛网,随时都有可能碎去。 “走!” 两人同时大和一声,急忙向后退去,手中长剑递在胸前,时刻警惕着意外的发生。 然而没有想像中的巨响,在两人落去离那鼎炉有数十丈之外时,狂风扎然而止,烟尘飞起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无数鼎炉裂开的碎片,发出砰砰哗然的撞击声。 紫光不再。 巨大的鼎炉裂开了一半,有大量的浮尘从那只剩一半的鼎炉中飞出,落在了周围,在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 鼎炉内有无数具白骨,那些浮尘便是从那些白骨悄缝隙中飞出落下,堆积在地面上。鼎炉的地面,浮尘已经约有半个手掌那般的厚度,让人感觉像是河流干涸后,河床留下的厚重河泥。 哗啦。 在两人诧异震惊之时。 大量的白骨倾泻而下,落在了那厚重的浮尘中,却没有荡起大量烟尘,像是曾经溺死在河流中的人。 短暂的一段时间,大殿内再无动静,安静的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两人沉默了片刻,待到大殿之中真正恢复平静之后,方才警惕的来到那白骨堆前。 这些曾经的大量尸首,如今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有众多白骨上面还残留着锋利的切痕,或者折断的大量散落的残肢,可想而知这些人在死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流露的,都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可是这究竟是为何? 为何炼丹的鼎炉中会有尸骨的存在,而这些尸骨又究竟从何而来? 白久这辈子在现实中根本没有见到过什么死人,但是在竹山的云雾中,他通过幻境重温了当年青山的结果,也见到了那杀伐血腥的一幕,所以面的如此多的尸骨,他还可以保持平静。 唐椿却不然,但是虽然他的表情有些苍白,但依旧保持着清醒和平静。 两人走过长道,来到白骨堆之前,发现这当中还是有数具完整的尸身,沉重的盔甲护着里面的白骨,使他们没有散落,有几个人如树枝般的骨手间还紧紧握着自己的兵器,直到如今也没有放开。 那些人的兵器显然并非凡品,过了数十年的时间依旧寒意透彻,尸骨堆中也有很多粗布残留的痕迹,想来是当中人的衣物留下的残骸。 唐椿用剑挑开了一些尸骨,然后从那些尸骨的身下,抽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仿若长弩一样的兵器,只是看起来更加的小,而且做工很是精良。即便如今隔了百年的时间,这件兵器的木制握把已经完全腐坏,但是青铜铁器依旧完好无损,残留的弩箭更是寒意森然。 白久也同样从那是白骨中找到了一样这样的兵器,他看着那森然发亮的弩箭很是好奇,但却没有伸手去碰。 “有毒?” “没错。” 白久将弩箭重新扔入白骨废墟之中,这样的弩箭很是细小,比之紫杉园的神弩更是天壤之别,看起来到不像是背入身后的弩箭,反而像是隐藏在衣衫中,出其不意的暗器。 “这些弩箭本来就是暗器——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 白久觉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唐椿望着那座白骨干尸堆积的小山,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唐门?” “唐门?” 白久皱了皱眉头,脑中仔细回想这两字,随后点头说道:“唐朝中期青龙年间,中洲最为神秘的刺客组织。只是在千年唐朝接近尾声之时,唐门这个组织也从世人的视野中消失,直到如今也再没有消息传出。” 唐椿说道:“这些尸骨中有很多衣衫的残骸,上面刻有唐门特殊的符号,而且那些弩箭,就是当时唐门弟子标配的暗器,袖里乾坤。而且我们最开始看到的那具尸体,也是唐门中人,而且在门中的地位应该不低。” 白久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尸骨都是以前唐门的弟子?” 唐椿点头道:“很有可能。” 白久的目光顺着那些白骨干尸一直向上,直至看到那破碎的鼎炉之中,依旧还有如小山般的尸骨,即便心性如他这般,也不由的觉的有些发冷,若这些真的如两人所说是唐门弟子,那究竟是何种原因,让当时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出现在这里,而且为何会死这么多人? “这唐陵,真的是传闻中李氏皇族的陵寝吗?” 便在这时,从那鼎炉白骨山的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唐陵至始至终都是李家的陵寝,无论是乡野传闻,还是史书记载,这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能够动用如此巨大的人力和资源开发出如此一个日不落世界,隔绝与真实的世界之外,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李家可以做到。” ......... ......... 空旷的大殿中本来只有崩坏的鼎炉和那沉默的森森白骨,无言的石碑上,烟尘飞起下落,幽静的仿若与世相隔,当所有东西都在沉默之时,这道忽然响起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非常的清晰。 这道声音很轻微,很虚弱,透漏着一丝霸道与骄傲,在白久与唐椿两人的耳中却不止是清晰,更是是一道雷霆,比之先前骤起的狂风还要刺耳可怕,轰然出现。 具正朝史书记载,唐陵已经有至少百年的时间没有开启,三把钥匙在逐鹿时期消失,直到前段时间才知道去处,才得以重新开启唐陵。 在三朝的猜测中,唐陵之中必定充满奇遇和凶险,会有很多意外,但是谁都不会想到这里会有人的存在。百年的时间放在俗世人间,可以让一位普通的民众从出生走向死亡,虽然对于修道者百年时间如光阴一瞬,但是一个埋葬死人的地方,身在陵墓,四周的一切布置都是相对死去之人,哪里能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活着。 两人震惊无言,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平伸长剑,一时间一股傲气绝然的剑意从剑中升起,君子剑伺机待发,目光望向那鼎炉之中,警惕十足。 仔细望去,他们才发现在那鼎炉中,被白骨干尸堆起的小山上,有一人坐在阴影之中。 有剑光起,照亮阴影。 那个人很老了,老到头发已经掉光,牙齿也已经脱落,眼窝深陷丝毫看不出一点明亮,此人身上穿着一件长袍,不知何种材质的长袍早已经发黑破烂,上面的花纹早已经模糊不清,像是一张巨大的油布裹在那人的身上。 那个人很瘦,瘦到胸腹塌陷四肢细如柴枝,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肌肉和脂肪,嶙峋的骨头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皮,尤其是深陷的眼窝,仿若两个黑洞一般极为而恐怖。 在看到白久两人后,那双眼睛中忽然升起了亮光,不知带着何种情绪,有枉然,有悲愤,有哀痛,有窃喜,也有深深的不甘。 除了那些薄黑色油纸般没有半分光泽的皮肤,这个人与周围的白骨干尸没有任何区别,他在那鼎炉中的白骨之中盘膝而坐,与周围的模样完全相融,很难以让人发现。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七章,枯槁老人 有数根细长的铁链穿过那人干瘪的腹部,部分与鼎炉四周的墙壁相连,而相连的地方在鼎炉外边来看,正好是那些突起的犄角,那些没有相连的铁链,垂落在尸骨之上,想来也是因为先前鼎炉的破坏而断开的。 无数年的时间,让那些曾经的鲜血,早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看来只有一片黑色,无法分辨。 这个画面很诡异,画面中的这个人更是恐怖。 大殿之中剑意更浓,握剑的手掌已经微微颤抖,可以看出白久与唐椿两人的紧张。 “你是谁?” 白久手掌发力,潜渊剑嗡嗡作响,仿若随时都有可能一剑斩去。 这里是百年从未开启的李氏陵寝,开阔的墓室之中竟然没有棺椁,更未见丝毫的陪葬品,反而见到了一个道门炼丹的鼎炉,而这巨大的鼎炉在异阵奇怪的晃动后轰然破裂,从里面掉落而出的竟然不是丹药,反而是堆积如山的白骨和干尸,而更加奇异的是,这些白骨和干尸中,竟然还有活人的存在。 连续的不可思议,已经超出了正常人能够思考的范围,任何超出常理难以理解的事情,一般都蕴藏着极大的凶险。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细微的动作带动着穿透他腹部的铁链,连接着鼎炉外犄角上的铃铛玲玲作响。大概好似带动了体内的痛楚,枯瘦如鬼的骨脸上现出一丝痛楚,深陷的眼眸中的情绪在一瞬间消失,最终归为了惆怅。 微弱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我是唐皇,这里是朕的陵墓。” 铁链穿体而过,即便是这短短的一句话,都会让他显的极为痛苦,他的声音很轻,文字很简短,但是落入白久与唐椿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比之先前还要震惊诧异无数倍。 这里是唐陵,埋葬的是历代唐朝李姓王室,但是那些曾经死去的大唐皇帝都不能被称为唐皇,被世人称为唐皇的只有大唐最后一位皇帝,李瑞。 皇帝贵为天子,上天的儿子,而唐朝最后一位皇帝的名字却是李瑞,命格霸道,性格无缺,誓要将苍天擎在手中的男人,这样的人自然归为天下第一,当世最强。 所以他被大唐的子民称为唐皇,而不是某个皇帝。 他被整个天下的人称为唐皇,而不是李姓强者。 他被当时的天下第一东风面称为唐皇,因为他才是真正的最强。 东风面是世俗的天下第一,而唐皇则是天下第一人。 无论是他的境界,或者是他的能力,又或者是他的霸道,都是天下第一。 那时候大唐国力天下第一,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和组织能够相提并论。 即便是传承至今的道门,在当时的唐朝也设立的南天道门,专门为唐皇炼制丹药。 即便是当时不可一世的剑宗,也同样对于大唐修行者以礼相待。 不管是世俗实力还是境界实力,唐皇永远是最强的。 可是,传闻之中唐皇与东风面一同消失在了南海,成仙飞升而去,不在人间。 而如今在这唐陵之中,巨大的鼎炉里存放着万千尸骨,而这尸骨当中,自称为唐皇的人,形如枯槁,被无数条锁链穿体而过,却这样活了百年的时间。 白久与唐椿两人震惊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眼前的人真的是唐皇,那么百年前的大唐从鼎盛瞬间衰弱分裂,唐皇没有如传说中的成仙而去,而是一直困在唐陵之中,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久瞪大了双眼,他望着眼前的一切,诡异的气氛强行让他从震惊中苏醒了过来,他不信,这件事情的本身太过离奇。 铁链带动着铃铛叮叮作响,枯瘦的老人微笑看着周身的白骨干尸,艰难地伸出手指指向身旁白骨堆的一处,说道:“没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朕也成了这般模样。” 在那老人的旁边,一扇破旧肮脏的珠帘冕冠静静的躺在那里,或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上面的颜色已经褪去,冕冠本身也已经破旧不堪,珠帘更是断去了无数,只有稀疏的几条残留。 直到看到那珠帘冕冠白久才发现,原来那老人身上如同油布般包裹他的衣衫不是别物,仔细看去隐隐可见其上金色的花纹,而且时间相隔百年,在如此环境中那样衣服依旧很是完整,除了色泽的褪去,竟然没有一丝破裂的痕迹。 “可是为什么?” 老人望着他平静的说道:“朕十八岁为太子,二十岁继承皇位,自此以霸道为唐国之本,军队强大足以横扫八荒六合,而朕本人被称为天下第一人。” 说道这里老人的眉头渐挑,神色之中多出了几分神采,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像枯叶般的眼帘缓缓垂下,沉声说道:“然而只要是修行之人必定渴望长生,对于那传说中的仙界自然充满了向往。所以朕与东风面相邀共游南海,探寻那传说南云洲之地,然而他最终消失在了南海飞升而去,而朕却毫无收获。随后我免去了剑南唐门所有的罪行,更是将其山门搬入唐陵之中,让其为朕所用,在天下搜集仙界和长生的秘密,更有剑南道南天道门,费劲心血为朕炼制长生仙丹,然而始终缺了一样东西。” 白久皱眉问道:“缺了一样什么东西?” 老人叹息一声,叹息声中充满了遗憾:“人间没有九天仙药,想要成仙自然不成,需要的最后一味丹引,必然是天上的东西,也就是天道!” “天道?”听到这两个字,白久的心中莫名的一颤,天道为药引?天道不是天地之间自然之界万物之本的规则吗?难道天道是一种活物?想到这些他急忙摇了摇头,不由对自己这般荒唐的想法嘲弄一笑,天道一词的定义有很多,或许只是那味丹引的名字罢了。 因为荒谬的思考,白久自嘲的笑了笑,但是对于老人所说的话,更加疑惑了起来。 “为什么?” 听着这两次相同的疑问,老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笑了起来,尘腐难看的笑容间隐藏着很多复杂的意味,有些感慨,有些震撼,也有些骄傲和苦涩,最后变为了愤怒和不甘。 “威武年间,天落大雨,有灵物随雨落下,那是一种充满纯净真气黑色的雨滴。虽然它只是雨滴一般,但是当中所蕴含的气息却极为纯净和强大。就像是一方辽阔的大海,海水提炼之纯净,海水融合之辽阔,都在这一滴之中。窥天人所言,此为天道之血。而这天道之血,就是朕成仙丹药的最后一味丹引。” “经过百日丹药成型,再过百日药香缭绕梁间,久久不散,最后过两百仙丹将要出炉。”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朕遭到了小人的暗算。”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犹如鼓膜般的腹部鼓起,像是要把胸中的怨气和愤怒都一吐而出。“成仙以及长生,是对所有修行者都无法抵抗的诱惑。朕终究是小瞧了那人,朕本以为我免去了他们家族所有人的罪名,更是让他们整个山门都搬到了唐陵之中,给予他数不尽的财富和资源,甚至与他以兄弟相称,没有想到他一直都在等,等一个露出他爪牙的机会!” “朕服下仙丹后气机大乱,他却趁机出手,重伤了朕的丹田气海和幽府,若非最后朕舍命一拨,不惜散去全部气机挡下了那小人贼手,如今的朕早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只是朕没想到的事,唐门秘法竟然会有这么难缠,最终他将朕锁在这鼎炉之中,更是投进万千他本族之人,想要以此为丹引,把朕连同那些同族一起炼化,取出仙丹。但是最终在鼎炉完全封印后,直到现在也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也再不知道,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我终于看到了你们的到来。” 白久与唐椿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的震惊和疑惑,若先前的一切是真,身为天下第一人的唐皇,东风面已经消失在了南海,还有谁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将唐皇囚禁于此百年的时间。 “是谁?” 老人艰难的露出了苦笑,双眼之中愤怒之色毫不掩饰,沉声道:“唐门门主,唐怀易。” 对于这个名字,白久并不陌生,甚至于在史书与乡野描述中,听到过关于这个人很多的传说。 传说中的唐门门主,历代门主中最有雄韬伟略之人,他将唐门真正推向整个天下,成为能与剑宗.雪山宗这样的大宗门相提并论的存在,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唐门才有了正真的体系,才有了唐门名扬天下的十大暗器。 当老人提到那时的唐门时,白久就已经有所考虑,但是不管在史书记载与乡野传闻中,还是从老一辈的人口中,唐门门主唐怀易都是一位胸怀广阔,仁义无双的君子之人。即便再如何的不好,也只是江湖对唐门这个组织暗器和用毒上的唾弃和恐惧,从未用过对唐怀易本人的不好一面。 然而这位自称唐皇的枯槁老人,话语之中直接颠覆了世人对唐怀易本人的评价。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八章,怀着无义 那些被世人称赞的所谓英雄君子,仁义无双,都有属于自己的传奇,广为流传。 而谁能又能想到,他们真实的一面,却像那毒蛇盘在阴影之中,留给世人的假象,真正的本性依旧是一条剧毒的毒蛇,在最后的时刻,给农夫致命的一击,灌输自己全部的毒液。 老人目光逐渐慈祥,忽然温和的问道:“朕观你二人,先前展露出的剑意,可是君子剑中的梅剑?” 白久和唐椿两人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和信任,下意识的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老人感慨道:“朕本以为此生便会在此地慢慢老死,终究与那成仙之路再无相交,可惜身为修道者寿元比之普通人要多上太多,直到现在虽然已经油尽灯枯,但是依旧苟延残喘的活着,但是觉不会再见到任何人,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再见到了清风院的弟子,如此说来,难道我大唐已经覆灭,不是李氏皇族唐陵都可以随便开启了吗? 然后他望向两人微笑的说道:“朕看你两人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步入神缺之境,更是将这君子剑练就如此地步,修行境界与剑道感悟在当时定是我朝阳比三甲之人。只是现在是什么年代?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 唐椿说道:“如今是大虞武德二十三年,唐朝覆灭于百年之前。” 老人神色微楞,干枯的眼帘刹那低垂,“被困这鼎炉之中,终日与尸骨为伴,不知晨鼓暮钟,不知岁月流逝,朕觉的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外边早有新朝换旧天了。” 说完竟然隐隐有抽泣声传来,此时的老人,早已经与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唐皇判若两人,如今的他就是一个被囚至此,国破家亡一无所有的老人。 白久忽然觉的有几分难过,老人的话说完了,从最开始的眼神中万般情绪,到如今的低声抽泣,自己仿若置身其中,完全感受到了老人心境的变化。心中的那份绝望和悲凉,充斥着他的心神。 他缓缓的抬头望向老人,只见老人干枯的身躯竟然在此时红润了几分,凹陷的双眼隐约有晶莹出现,眼神之中透露的是无尽的关怀和慈悲。 白久觉的自己的心神仿若在这一瞬间被温暖的春风吹过,忽然觉的如此温暖,心境一片的宁静空明,随时都想走向那个老人,被他以晚辈的口吻轻声的安慰,自己内心压抑至尽的委屈和痛苦,在一瞬间竟然有爆发的迹象。 他的心神在此时恍惚了起来,身躯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此时,安静的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脆响。 只见不知何时,唐椿已经走了很远,他的眼角全是泪痕,表情痛苦到了极点。他顺着白骨上缓缓向上,走入了那鼎炉之中,刚才的脆响,就是他脚下踩碎的一根白骨发出的。 原来人间的痛苦不止一个,此时大殿中的三人,都是身怀痛苦之人,爱恨情仇诸如这些人类浓烈的情感,终究不是修行之人可以舍去的,那些修行无情之道,大道朝天之人,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 没有感情,没有羁绊,那还算是人吗? 白久觉的很是忧愁,心中有几分的绞痛。他想到了自己的曾经,想到了现在,想到了五岁时青山岭中,那模糊的充满慈爱的女子面容。想到了身在陈家,陈爷爷抱起他时慈爱的笑。想到了永安城中陈二哥带他走过雨夜长街的情景。想到了清风院,想到了欧阳落....... 因为思索,他的情绪从忧愁逐渐变成了惘然,思绪仿若远离了此地,来到了很远的山巅,也就在这时,他回顾了进入唐陵时发生的一切,隐约之间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好多细节,而且这当中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股寒意从白久的心中闪过,仿若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瞬间淋进了他的心神,让他从方才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直接摆脱了当下的精神状态。 囚禁,若唐怀易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冷血无义,为何是囚禁而不是直接杀死?为何大殿之外的三百死士全都不见,为何那些人傀会去杀人取出心脏?而那些心脏又去了何处?而即便是人傀也需要人为的操控和触发,唐椿感受精神之力隐隐来源此地,活人不正是这位老人本身吗? 既然无情为何不杀?既然仁慈为何杀人? 一念之间,白久惶然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发现方才如春风般的温暖,那些关怀慈悲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只觉得冷风吹来,后背一阵的发冷,明白了自己先前竟然是被那老人用精神之力所控制。 他震惊望向鼎炉白骨堆中,只见唐椿已将来到那老人的身前,身躯缓缓跪下,老人干枯的手掌已经落入了他的头顶,一股强烈的恐怖感瞬间占据了全身。 唐椿跪在白骨之间,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即便隔着一段距离,白久依旧可以清楚的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先祖愚钝做出这不忠不义之事,承蒙皇恩却不知皇恩浩荡,弟子实在愧不能言,但终究那是先祖,不可相加恶言。唐门第十代弟子,唐椿,愿替先祖接受这不义之罚。” 老者的面容依旧慈悲怜悯,但是在白久的目光中此时却阴森若鬼。 干枯且苍老的手掌,缓缓落在了唐椿的头顶,轻轻的抚摸,或许是对于年轻俊杰的不忍,老人眼中透漏的关怀和慈悲,忽然有了一丝挣扎之色。 但是挣扎只是片刻,老人阴森如鬼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狂热欣喜的神色,最后完全归为了极度平静的冷漠,深陷的眼眸此时仿若九幽深处的鬼魅一般,阴森可怕。 一道极为可怕的气息从那老人的身体上荡漾开来,他的手掌之上,忽然出现了不自然的紫色,那种紫色光辉瞬间暴涨,一瞬间将唐椿整个人包裹在内。 唐椿霍然睁开双眼,看着老人近在咫尺的鬼魅面容,看到了那手掌之上浓郁的紫色光芒,感受到了身体正在宣泄外流的真气,忽然从中明白了什么。 他明亮的双眼中寒意大作,来不及拔剑,右手便紧握成拳,携带者无比狂暴的真气,就此一拳轰了出去。 唐椿的反映很是迅捷,直接用拳,根本不留任何的余地和时间,一瞬间施展而出的就是大虞军方最为直接也是最为强大的一记拳法——破军拳,他的目标不是那人的腹部也不是那人的胸口,直接一拳轰向了面部。 枯瘦的老人哪里有力气反映,在白久看来,这一拳直接只要落下,那老人当场就会毙命。 但是终究两人还是低估了老人的实力和隐忍,从他破开这鼎炉看到两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计划,既然先前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两人其中一个走道他的身前,他怎么会没有丝毫的准备,或者怎么就会如此结束。 “唐门的小家伙,比之你的门主,你愚蠢太多了。” 老人森然冷漠的声音缓缓从他的口中传出,明明很是轻微虚弱,却如一声惊雷一般,震慑着唐椿的心神,他的拳头已经落在了老人的面容前,隔着不知不少毫米的距离,就此停了下来。 大殿之中有狂风骤然升起,鼎炉之内紫光剧烈升腾。 一瞬之间,唐椿只觉的自己的全身仿若被掏空了一般,自己的灵魂竟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的丹田气海中,真气的流动瞬间停懈。他的身体上,肌肉在刹那麻痹再也用不出丝毫的力气。 他整个人一滩,犹如一具死尸一般,斜着载到而下。 拳头从老人的面前划过,落在了地上,竟然来一块白骨都无法打碎。 “你可知这破军拳,本就是本皇所创。” 说完,老人枯瘦的手掌缓缓抬起,再次向着唐椿的头顶按去,而且当他手掌落入的刹那,一道明亮的光芒忽然从干瘦的身体中闪现,那个光芒来自胸腔,来自幽府,来自心脏。 神缺之境是修行者步入强者最初的一个门槛,他代表着你已经是修行界的强者,已经身居境界中的上等境界,然而这是为何? 神缺顾名思意就是神识脱离身体,可以由内而外。步入此境的修行者可以用神识探究周围的一切情况,然后在识海之中构成条条线条,还原周围的风景。所以有很多神缺的强者在失去视力的情况下,依旧没有丝毫的影响,甚至失去了眼睛的迷惑,会更强一些。 但是神缺是危险的,破境的途中一但失误,就会神魂据灭万劫不复,不光修为会散去,甚至于生命都有可能失去。因为神缺是体内神魄走入幽府的过程,入魄凝神魄,即便身死也可以保住神魄再造身体,神缺境的修行者,神魄便在幽府当中,与本身融为一体,从而神识由内而外。 当白久看到老者来自幽府中的光芒后,脑海之中瞬间出现了一种可能——夺舍。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二十九章,卓尔不凡 大唐时期有宗门为玄阴,修行功法为吞噬。食血肉为饕餮之法,可融化对方血肉为真气,从而实力大增。夺神魄为夺舍之法,可吞噬对方神魄占据身体,从而再修一命。因此被世人称为魔宗,灭门于大唐玄甲铁骑。 从那些人傀杀人夺取修行者的心脏开始,白久就已经有所怀疑,只是终究没有想到这一步,大唐灭玄阴宗,玄阴宗的魔门功法却被当世唐皇修行而成,这是何等的笑话。 这一幕升起,白久的剑陡然落下。 当他提剑而起时,唐椿已经瘫倒在了白骨堆中。 当头剑落之时,正是老人幽府闪烁明亮光辉之时。 他没有丝毫的保留,出手便是最强的招式,此时他用的是剑,然而却是提在手中,一股凌厉绝然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那是刀意,绝意刀。 随着白久的跃起,大殿之中骤然而起大片的白雾,一股恐怖霸道的气息,在云雾之中酝酿开来,白久提剑,直接斩入了云中——开云。 面对白久最强的一招,感受那云雾之中的狂暴刀意,那位老者抬头望向云雾,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深陷的眼窝之中,双眸之间忽然有明亮的紫意,一闪而过。 便是这一眼,大殿之中的温度骤然上升,一团紫色的火焰不知从何处升起,范围之大直接将那白雾全部笼罩在内,整座空旷的大殿,都在这一瞬间紫意升腾。 白久觉的脑中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丹田气海和全身的经脉,都在同时产生无比灼热的痛感,体内的真气在被那紫色火焰包裹住的瞬间,燃烧殆尽。 白云消散,大殿之中的紫火刹那浓缩,包裹着准备一刀开云的白久,从半空中重重落在了地上。 一大口鲜血从白久的口中喷了出来,颓然无力的摔在了地面上,再也无法站起。 老人神色淡然而无情的看了他一眼,深陷的眼眸中再没有一丝光辉,暗淡的仿若深夜里的悠远的星空,紫意不再,妖异至极,干瘪的腹中显得比之先前更加的空洞。 “我大唐清风院的学生,唐门的遗门弟子,岭南道的白家嫡系,你们很强,可是你们现在还太年轻。不知白世南是你什么人?若方才是他,以刀用出这绝意刀法,我早已经成为这刀下亡魂。” 说完,他继续望向自己身前的唐椿,幽府之中的光芒更加明亮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手掌放在了唐椿的胸口,同样的光芒也从那里出现,他的目光平静如常,忽然微微一笑,笑容就如慈爱的老人一般平和。 幽府中的光芒更盛,唐椿的面容痛苦的扭曲了起来,但是他依旧用不出丝毫的力气,只能感受到全身的冰凉,和脑海中逐渐消失的意志。 老人笑了起来,那个笑容不再仁慈,不再悲怜,不再平和,开始变的阴森,恐怖,甚至是畅快。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忽然僵硬,深陷的眼眸之中忽然出现了难以相信的神色。 ......... 大殿之中。 白骨之上。 白久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的全身爆发着恐怖的真气波动,手中不知何时再拿起了长剑。 他抬头望向了老人,他的眉眼低垂,面无表情,此时的双眼之中,充满着紫色。 那是一对紫色的瞳孔,没有情绪,没有神色,充满着漠然一切的冰冷。 冰冷分为很多种:神色的冰冷,眼神的冰冷,不屑一顾的冰冷,骄傲冷冽的冰冷,冷漠黯然的冰冷.....但是这所有的冰冷都是人类可以拥有的情绪,终究逃不过人之感情的浓烈。然而此时白久的冰冷,属于漠然,这当中没有任何情绪,单纯的对于万物对于一切对于所有存在的漠然。 “嘎嘎......唔唔唔....你竟然融合了天道!” 大殿中央的鼎炉白骨之中,唐皇看着白久,咧开无牙的嘴像孩子般笑了起来,紧接着嘴唇一鳖犹如孩子般哭了起来,笑声与哭声混在一起,格外的沙哑难听。 白久没有说话,他抬头望向鼎炉白骨之中,面无表情,眼神之中除了漠然再无别物。 老人的目光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寒如冥火,盯着他的眼睛幽幽的问道:“这不可能发生!” “天道之血需要万千精血同时炼化才能吸收,当年我杀了如此多的人,取其精血方才成功,你年纪如此怎可能拥有天道?你究竟是谁?” 白久依旧没有说话,他提着剑缓缓沿着白骨而上,向着那枯瘦老人走来。 此时他的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整个人在此时仿若脱开了人类,成了一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 老人看着他一步步的走来,忽然大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充满了嘲讽与戏谑:“原来并没有吸收,只是被那天道之血吞噬了心灵。也对,如此伟大的存在,即便是她的一滴血,也不可能是你能够抗衡的。” 话音落下,老人抬起自己干枯的左手,衣袍之上出现了数道金色的光芒,大殿再起狂风,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无数天地气息从四周而来,变成那呼啸的狂风,围绕着他的身体开始荡漾。 他本不想如此,因为这一次会耗尽他这百年以来的所有积累。 这鼎炉不但是一种封印,更是一种阵法,那穿体而过的铁链也不仅仅只是限制他的行动,更让他体内的真气在这无数年间不断的流逝。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破釜沉舟,因为他自知是这儿世界上最了解天道的人,如果他不如此,当白久走到他的身前,就是他就此神魂破灭万劫不复之时。 无数的天地之气,如狂风似洪流一般,源源不断灌入老人枯瘦的身体。 老人深陷的眼眸骤然间精光大作,旋即化作一片金黄,仿若两颗东方明亮的太阳。他枯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的变的丰实起来,伸在空中的左手也变的光滑紧绷,整个人枯瘦的身躯,也在此时明显高大了起来。 他的面容逐渐的饱满,整个人的神态与相貌,和那大殿两侧壁画中的中年男逐渐相像。 然而就在此时,白久的剑到了。 脚掌落下,啪的一声脆响,踩碎了身前一根白骨。 第二次落下时,脚掌已经踩碎了一大堆白骨,更是重重的踏在了地面上,发出隆隆声响。 白久略到鼎炉白骨之中,来到了老人的身前。 即便老人的相貌如何变化,即便周围的环境如何的变化,即便真气如狂风,狂风如大海波涛,他的眼神丝毫没有一丝的变化。 他双手握剑,以剑成刀,向着老人的头顶漠然的劈了下去。 剑锋因为强大的力量而告诉的颤抖,切割着周围的空气凶狠的震荡着,荡出丝丝缕缕白色的瑞流,剑刃之上更是附着了一道紫色的光芒,比之剑刃本身更要凌然恐怖。 这是白久此生最快的一次出剑,这也是他至今如此最强的一次。 此时的老人已经修护到全盛时期不到一成的境界实力。他曾经是被成为天下第一人的唐皇,更是用万千人的精血炼化了那窥天人所说的天道之血,纵使他被封印百年真气无限的外露,但是他如今修复的一成,即便是如今天道化的白久,依旧不可能直接杀死。 他伸出的左手一掌拍向了那从天而来的一剑。 这一掌柔若无骨,仿佛无形的烈阳之焰,带着无比恐怖的气息。 一道明亮的光幕出现在了大殿中央,与之相比,那些夜明珠散发的光芒就像野草烧成的灰。 一轮骄阳在大殿中升起,绽放出无尽的光辉。 他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他用的是焚日决而不是先前的紫色火焰,因为他知道天道之力对天道之力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他就要这骄阳这灼日来直接焚尽白久,直将他的所有化为灰烬。 如此强大的焚日决也只是他当年一成的实力,若是他全盛之时,只怕这整座唐陵,也会被这灼目的艳阳所吞噬。 “区区神缺即便你有天道又如何,不知如何利用,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艳阳高涨,火热滔天。 白久燃烧了起来,他的衣服,他的皮肤,他的毛发,他的真气,他的全身上下都在燃烧。 老人说的没错,那种燃烧带着无穷的灼热,带着能够焚烧天地的气势,大唐李氏皇族的焚日决,哪里是他这般的实力能够抵挡的。 也就在这时,白久冷漠的紫色瞳孔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转向了老人的胸口,那里是幽府。 通过紫瞳,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他也终于看清那所谓的玄阴魔宗夺舍之法究竟是如何。 在老人胸口的幽府之处,有明亮的光芒闪烁,无数条肉丸不见的细小的线条从幽府之中伸出,然后缓缓蔓延,犹如章鱼的触手一般深入唐椿的胸口,死死抓住幽府中的心脏。 这便是夺舍吗? 白久神色漠然的看向老人,他的身体一直都在燃烧,焚日决的威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逐渐递减,反而越发的火热汹涌,气势如涛,如此下去白久真的有可能被烧为灰烬。 所以他的剑改变了方向,原本携带着紫色光芒的剑刃落在老人的手掌之上,他的剑刃一但离开,那手掌上的威力,就要由白久的身体承担,但是他依旧没有犹豫,他的剑斜向了一旁,向着老人与唐椿相连的幽府之间斩去。 “找死!” 唐皇的面容扭曲起来,进而瞬间暴怒,猛然之间他的手掌向前推进,其上焚日决所带来的恐怖力量,向着白久的胸口狠狠落下。 “高山” 就在这时,白久右手送剑,左手向着老人缓缓伸出一指。 噗的一声,白久一口鲜血从嘴角喷出。 血落在剑柄之上,也落在了那手指之上。 大殿内狂风再次骤然升起,向着两人之间聚集而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如波涛洪水一般涌入唐皇的身体,而是向着白久的伸出的指前聚集。 空气扭曲,天地之气凝聚厚实。 一座虚幻的山峦凭空而起,重重的撞在老人的手掌之上。 唐皇凄厉的尖叫一声,宽厚却洁白如玉的手掌竟然在此时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再次出现那难以置信的语气。 “凌门,山水意!”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章,畏死之人 轰的一声巨响! 山峦与手掌相遇。 艳阳落在了山巅。 明亮的大殿内烟尘大作,鼎炉内的白骨山颓然垮塌,那些断骨被震成无数细小的骨屑,那些骨屑就像尘埃一样,被狂风卷起四处飘舞,打击着周围的墙壁啪啪作响。 巨大的冲击力带动着白久的身体向后飞去,老人更是被狂风席卷,只是身体被铁链贯穿无法移动,那些铁链绷紧着四周的墙壁,鼎炉上的铃铛更是玲玲作响,久久不绝。 白久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到了很远的墙角。 大唐李氏皇族的焚日决何其强大,更何况是使用者是大唐千年以来,被称为天下第一人的唐皇。 隔着百年时间的沉淀,大殿四周浓厚的天地之气聚集到唐皇的身体之中,因为鼎炉的部分破坏,那些气息不会在短时间流失,强行将他的境界恢复到了当年的一成左右。 这等力量,即便是被天道控制的白久,依旧不是对手。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白久竟然恢复了神智,更是在那一瞬间用出了凌门的山水意。 “你可真是让我意外啊。” 唐皇缓缓说道,随着他语句的进行,他的身体再次出现了变化,原本已经丰盈的身体随着最后一字的落下,骤然萎靡了起来。无穷的天地气息从他的身体中冲出,犹如巨大的海浪一般向着周围拍打而去,掀起一阵更为巨大的狂风,吹散了烟尘,吹散了骨屑,将周围的一切杂质都排斥在外。 “白家的刀,清风院的剑,天道的血,最后是凌门的山水意。” 他的身体再次枯萎,俊朗的面孔不再,再次枯萎成干尸,犹如九幽鬼魅。 他的声音逐渐沙哑,然后虚弱,再轻微,最后的声音像是两片干枯的树叶在细碎的摩擦。 然而到了最后,他深陷的眼窝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轻笑的说道:“原来如此。” 他看向了自己胸口,幽府之中已经再没有亮光产生,本来干瘪的胸口此时看起来更加的空洞,身上的锦绣龙袍更是在先前的冲击中被撕裂,像是几条老旧的破布挂在他的身上。 幽府之间的联系没有了,那牢牢抓在唐椿胸口肉眼不见得触手,已经被完全斩断。 “我还真是老了,百年的凝聚一朝用出,竟然连一个神缺的小孩子都没法杀死,还被人阻断了计划,看透了夺舍之法,更是斩断了我的夺舍之路,李瑞你现在太弱了。” 白久从角落里站起身来,但是现在的他极为虚弱,只能艰难的靠在墙壁上,强撑着自己不要昏过去。 在先前的关键时刻,他再一次触及了身体小世界内的那片海洋,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与以往的平静完全不同,这片海洋意外的狂暴巨浪滔天,仿若有什么东西在海底兴奋的翻滚。 对于山水画卷的领悟,如今的白久还远远不够,强行动用体内所有真气用出高山一式,如今的他再没有力气,也再没有丝毫的真气,可以继续下去了。 老人的神色恢复平静,甚至于面色开始温和起来,他望向了白久,轻声的说道:“作为大唐子民,你是一位优秀的年轻人。甚至我已经有打算,在我夺舍之后,便收你为徒,带你一同看看我曾经没有看到过的风景。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给我的意外太多太多,我本不想如此,可是要想活下去,这应该是我最后的办法了。” 说完,他的目光向下,落在了昏迷的唐椿身上。 “百年的时间在生死边缘挣扎煎熬,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即便再如何强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百年时间不吃东西,所以现在的我,必须要吃点东西了。” 他的语气温和平静很是寻常自然,但是落在白久的耳中却格外的冷酷森然。 白久的脸色骤然苍白起来,老人从一开始展开夺舍和讲述自己杀人,让两人与之周旋,全然忘了在大殿之外所看到和经历的东西。 三百死侍成了人傀,杀人只取心脏,那么必定有人死去,有人傀已经成功,那么那些心脏究竟去了何处? 他的目光转向了老人的身旁,只见在那森森白骨之上,散落着很多血迹,森森白骨之上,更是有无数微不可察的痕迹,像是被动物啃咬过留下的。 他忘了他真的忘了,玄阴宗被称为魔宗的法门不止是夺舍,最初被天下人所愤怒诛之的,就是那吞噬修行者血肉的饕餮之法。 即便如他这般因为见过青山的血腥对于那种画面并不会有太多的畏惧,但是想到稍后这个枯瘦老人就会一口一口的将唐椿啃食,而自己却完全没有办法的时候,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之色越发的浓郁起来。 或许是因为要克服心中的恐惧,白久望向老人,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不懂,为何如前辈这般被世人无限敬仰的人,也会走上歧途,世间的一切你都拥有了,难道还不够吗?” 老人看了他一眼,神情温和的说道:“因为我怕死。” 白久皱了皱眉头,神色不解的问道:“百年前的大唐是世间最强的帝国,也是疆土最为广阔的王朝,那时候的任何一场大型战场,唐皇都御驾亲征。被世人称为最隐秘最黑暗的玄阴宗,不也灭宗于大唐铁骑之下?实力第一势力第一,除当时的东风面就再无对手,这样的人究竟还有所畏惧?” 老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枯瘦的脸颊没有一丝的表情出现,淡然的说道:“当你走入这一步时,你就会明白,世间最恐怖的不是什么人心,而是这头顶的天空。若不能成仙,依旧会有死去的时候,到那时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虚无,还有什么意义?逃不出这天道轮回,跳不出这六界之外,你我终究还是一样,会化为尘土。” “人活下来,有的人想要走一遭闹出一番风雨,当时的我年轻热血同样想的也是这些,可是现在不行,现在的我只想与天同寿。” 话音渐落,老人面无表情的看向身下的唐椿,接着拿起他的一只手臂,低头就此咬了下去,然后左右摆动头颅,艰难地撕下一片血肉吞入腹中,直接咽下并没有咀嚼。 新鲜的人肉咀嚼起来很是艰难,对于一个没有牙齿的老人更是如此。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其它的原因,老人并没有咀嚼,而是直接咽了了下去。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深陷的双眸之中如万丈幽潭。 接下来短暂的时间,老人深陷的眼窝精神渐丰,枯瘦干瘪的双颊渐丰,枯瘦入木的脸上渐渐露出的浓郁的生气。 他伸出一只手擦去了嘴角的鲜血,神色依旧不变。 看着这一幕,白久觉得身体一阵寒冷,不知如何去表达。 老人看着那胳膊上残缺的血肉,没有继续下口,而是目光转向了白久。 “这是我第一次吃新鲜的人肉,如若我是野兽,我会仔细的咀嚼来品尝这个味道。然而作为人,这样的味道我是永远不会品尝的。” 白久问道:“如今的你,跟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苦涩的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目光继续落在了那血肉迷糊的胳膊之上。 然而就在他将要拿起那胳膊,准备再撕咬之时,老人的嘴角处,忽然流出了鲜血。 那不是方才撕咬血肉留下的,更不是口中方才的残留,所以老人有些疑惑,他伸手擦了一下嘴唇,发现血竟然是黑色的。 他的舌尖传来了苦涩的味道,明明先前的鲜血有一种微甜的感觉,有点像铁锈,可是为何现在却像是坏了的苦瓜。 这味道越来越难以忍受,就像是腐烂的瓜果一样,然而这个味道却久久不散。 老人对这个味道越来的厌弃,被无限的折磨,觉得自己胸口一阵的烦闷。 然后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血的颜色是黑色的,无比的粘稠,就像是常年见烟火的灶锅油底一般。 即便老人在如何的枯瘦,在如何的阴冷如鬼魅,即便是在这里囚禁了百年的时间,直到现在,但只要他还是个人,那么正常的鲜血就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老人疑惑的看了看四周,然后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血肉之上。 他能确定自己中毒了,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努力的回想自己在什么时间受过伤,这两个小辈又在什么时候,弄伤了自己。 既然没有伤口,那就一定是别的方法,把毒药送入了他的身体。 然后他看到了眼前,他看到了唐椿身上方才被自己撕咬的伤口。 “玉观音!” ............ 唐门最让人心悸的东西有两样,一种是暗器,一种是毒。 唐椿说他是第十代唐门弟子,唐椿说了唐怀易是他的先辈。 唐椿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通读道藏,饱读诗书,在某些领域比之白久都要强上很多。因为西凤陈家只有一个武塔,而清风院却有无数的藏书楼。 很多时候唐椿所表现的都是一位正直的读书人,他明是非,知善恶,从而光明磊落。他是一位很好的学长,但是他也是一位很强的修行者。他是一位很用功的读书人,但是他也是唐门在世唯一的弟子。 唐门的暗器和毒从来都不光明磊落,但是唐门最鼎盛的时期是因为那个叫唐怀易,仁义无双的门主。 唐椿跟唐怀易很像。 他的身世一直是个秘密,他不知道一个人走了多久,直到走到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的缘由。 他叫唐椿,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一章,不知春秋 唐椿从白骨堆中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很是虚弱,脸色苍白犹如白纸,但是依旧勉强支起了身子。 他的胳膊在流血,他没有去管,任由鲜血顺着胳膊淌在了地上,然后顺着白骨缓缓流下。 他就这样看着老人,一直没有说话。 老人的神色逐渐从震惊归为平静,他的眼窝深陷双眸之中暗淡无光本应阴森恐怖,然而此时看起来,却有些宁静。 “没想到你竟然是玉观音。”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从一开始,你就在想怎样才能杀掉我。” “从一开始,你就在等这个时刻。” “可是从一开始,这个一开始究竟是什么时候?” 唐椿说道:“先辈是自杀而死。” 白久想起了先前在大殿之中看到的那具自杀身死的尸体。 老人的眼中一道精芒一闪而过,随后眼神再看不到一丝明亮,重新归为了暗淡。 “玉观音之毒,无人能解,如果是我巅峰时期,在这个毒下,也会慢慢的归为死亡。但是如今的我早已经不是那时的我!” 白久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老人话音刚落,干枯的右手犹如闪电一般伸出,死死的扣住了唐椿的胳膊。 空荡的大殿里响起了他放肆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惜啊!可惜啊!我既然死,那你们也要给我陪葬。” 说完他的双眸之中,忽然燃起了紫色的火焰。 那种火焰犹如幽冥,更胜鬼魅。 与此同时,在大殿壁画中间的大道上,无数的黑袍金面从两边浮现,向着大殿中央缓缓走来。 白久虚弱的靠在墙壁上,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再握长剑,却是无力再战。 唐椿的表情依旧平静,即便他此时看到老人双眼中燃烧的紫色火焰,即便他的体内依旧没有丝毫的波动,即便他们马上都会身死此处,他依旧如此,他看着老人枯瘦的脸颊,声音却传向了别处,缓缓说道:“西门兄,你我之间的约定是否有效?” 通向大殿的一根墙柱上,一道认真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决定了吗?” 唐椿笑了笑,说道:“既然他想让我死,我也想让他死,那就做个了断吧。” 白久诧异的望向大道两侧,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眼睛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穿黑色罩衣的少女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把被油纸包裹的伞,伞柄处刚好落在白久的头顶上。 “打晕了好拿一些。” 墙柱之后的那片阴影里,那道声音变得有些犹豫,问道:“你可能真的会死。” 唐椿的声音很是平静:“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 一句珍重。 墙柱阴影中不再有声音传出,白久的身影和那位身穿黑袍的少女也随之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老人都知道阴影中那两人的存在,他一直都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所以即便此时他们走出,然后消失,他都没有感到意外,同样的也都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对着唐椿说道:“你害怕,他们也同样害怕,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到了最后还敢留下来?” 唐椿没有丝毫掩饰的说道:“因为你是唐皇。” 是的,你是唐皇。即便你被困在这里百年时间,即便你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前的一成,即便你现在枯瘦的身体深中剧毒,但是你依旧是那个百年前的天下第一人。 老人说道:“陵外有我三百死侍。” 唐椿说道:“死侍已死,如今的那些只是没有人性的傀儡。” “你觉得他们可以应付?” “一人就足以。” 老人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毫不保留的赞叹道:“后生可畏。” 然后他忽然停止了笑容,看着唐椿,说道:“可是你依旧还是死。” 唐椿也看向了他,说道:“我命由我,何况你还不是天。更何况只要你能死在我的前面,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老人很喜欢这句话,那时候他还很年轻。 他看着唐椿问道:“你留下来是想替你先辈报仇?” “先辈之名自然要有人证明,先辈之事自然不用世人多说,只是先辈之死,终究要有一个交代,何况我是唐门的人,何况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唐家的血脉。” 老人盯着他的眼睛,然后说道:“你的执念太深。” 唐椿也同样看着他,说道:“我要你死,这个执念更深。” “你不怕死?” “人固有一死。” ............. 巨大的石门之外,年轻的剑客负剑而立,他的身前散落着无数的黑袍,破碎着无数的金面。 望着正在缓缓关闭的巨大石门,少女皱了皱眉说道:“师兄,你以后还是不要读书了。” 年轻的剑客有些意外,不知小师妹这是何意,便问道:“师妹,你以前总是说我读书少,为何此时又叫我不要读书了?” 少女瞥了瞥嘴说道:“你看那个人,明明可以走,却偏偏要赴死,还不是读书读傻了!” 年轻剑客听后一愣,摇头笑道:“正因为读书,所有才有如此胆识!” 然后年强剑客看向了远处的山巅,望着那直冲云霄的山峰,忽然喃喃道: “因为怀易,所以不易吧。” ......... 身在唐陵之中不知春秋,更没有日月。因为这里一直都是春天,也因为这里一直都是艳阳天。 所以春日当头,不知夜晚。 本应暖风依旧,旭日当头,然而不知是何种原因,今日风有些寒冷。 山林之中有一片翠绿很是茂密,茂密的就如一张大网,遮天蔽日,阳光亦不能进,如此阴暗,这里应该从未有人来过。 然而林中的黑暗里有一片火光,那是用枯木和枝叶点燃的,应该是为了取暖,林中有三个人。 少女的面容映在火光里,看起来格外的灵动明媚,但是此时她的嘴角微嘟着,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她就是很不开心,刚从那个死人地走出来,怎么会莫名其妙刮起大风呢?怎么莫名其妙风这么冷?师兄带路,怎么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走不出去了!这一切,都好莫名其妙啊! 少女的心事年轻的剑客自然看的出来,他冲着她歉意的一笑。 少女嘟着嘴,愤愤的说道:“傻乎乎的。” 年轻剑客看了看远处的黑暗,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唐陵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应该是唐皇出问题了。” 少女惊讶道:“那个人竟然能杀了他?” 年轻剑客笑道:“师妹,你可不能只把他当做一个柔弱的读书人。你不要忘了他是清风院的弟子,神缺境界的实力,还有他是唐门的唯一传人。” 少女有些疑惑的问道:“当年的唐门真的很强?” 年轻剑客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招呼少女过来,少女疑惑的走到他身前,侧着耳朵听他说了一番话。 “噗,哈哈哈哈。” 林中忽然响起了轻快的笑声,像极了悦耳的雀鸟。 年轻剑客脸一黑,赶忙伸手,做了一个小声点的动作。 少女赶紧捂着嘴,但是笑声依旧不断的从指缝间传来,她问道:“掌门真的这么说的吗?” 年轻剑客点了点头。 少女笑道:“这也太怂了一点吧!” 年轻剑客沉声道:“师妹,不可无礼!” 年轻剑客越是那般认真,少女就越相信这句是真的,在来来回回的笑声中,整个人的精神气色都好像好了许多。 此次唐陵之行,也终于让她知道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也不枉此行了。 少女在笑,年轻的剑客却在看。 这里的树林太过茂密,密不透风,更何况是阳光。 他有好几次都想出剑斩开这头顶的繁茂枝叶一看究竟,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因为犹豫,也是因为不敢。 他不是害怕,只是担心。 唐陵之行至今,已经出现了太多的问题,杀人的人傀还有不死的唐皇,他担心如果自己真的一件撩开了这方天地,会不会惊动这青山之中的某些存在,这一片茂密的山林之中真的有可能生活着一些强大的异兽,甚至强大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抵挡。 所以即便少女再如何的不愿,他依旧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只是带着他们不断的在林中穿行,寻找着走出去的路。 若是按时辰来算,这时应该是深夜了。 少女走到年轻剑客的身旁,缓缓的靠在他的身上,有些犯困的双眼眨了眨,看向了林中的某个地方。 “已经三天了,这个人从来不说话,一句谢谢也不说。” 年轻剑客没有说话, 少女继续说道:“清风院的学生都是一些读书人这句话没错,只是这样不懂事礼也实在可气,我们救了他,他连一句谢谢也不说,还不如我们这些江湖人士。” 年轻剑客笑着说道:“你打昏了人家,你还好意思说?” 少女急忙说道:“我不是怕带他的时候他乱动吗?” 年轻剑客转头看向她,说道:“是这样吗?师妹。” 少女嘟了嘟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知道她的想法和动作都逃不过师兄的眼睛,但是她就是不想承认。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二章,龙蛇 少女想了一下,忽然问道:“直到现在,师傅交代的东西,师兄你都找到了吗?” 年轻剑客叹了口气,说道:“还没有。” 少女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发现了什么吗?” 年强剑客想了想,说道:“一些猜想罢了。” “至少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原来百年前消失的唐皇并没有成仙,而是被封印在了这里。原来唐皇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英明神武,原来那个天下第一强者东风面真的消失在了南海,原来那时候一夜之间消失的唐门,来到了这里!” 少女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年轻剑客说道:“自然是继续找下去,师叔想要的答案还没有找到。” 少女有些微怒,说道:“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去哪找?” 年轻剑客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如果能走出这片树林,自然要过那条大河。” “河的对岸应该有东西,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 少女疑惑道:“为什么你如此确信?” 年轻剑客看着少女的侧脸,缓缓说道:“唐陵开启是三朝共同的提议,实则大虞的钥匙至始至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但是另外两朝却从未公布过,如今突然开启,所有人都知道是西离女皇的提议,她的时间快到了。” “关于长生,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人比那位女帝更加渴求的了。作为与唐皇同一时代的人,甚至还要追溯一辈。唐陵之中的隐秘,她一定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不可能如此急切,而且这一次西离来的人似乎是魅族之人。” 少女皱了皱眉眉头,诧异道:“魅族?” “传说中可以从幽冥而来,能够行走于阴阳两界的人。” “不死与长生,始终都是一个问题。” ........... 白久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片树林之中。 脑中的场景还在浮现,记忆并没有消失,也没有成为片段,他记得很清楚昏倒之前发生的一切。 “唐皇?唐椿?唐门?天道?天道之血?长生?她?.......” 原来在这之前,有如此多的问题。 他坐在林中的一棵树上望着远方的一处地方。 不知为何?醒来后的他无论是感知还是眼力都变的异常敏锐。 没错,是敏锐! 此时的黑暗在他的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远处的一切即便用肉眼,他也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在火堆旁的两人还在探讨如何走出这片树林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了路。 只是路在远方,而且那里有东西。 沿着白久所看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深处,在这片树林最为黑暗的地方,那里有一处小丘,小丘很小,但却刚好与身下的巨树平齐,所以遮住了阳光,自然看起来更加的黑暗幽深。 过了这个小丘就可以看到一块明亮的宽阔,而那明亮的宽阔就是他们口中那条巨大的河流。 白久看不到那片河流,但是他可以看到那山丘之上的一丝明亮。 同样也看到了那里的东西。 这片树林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死去的,而是活的。随着时间的流失,这里的树木也在变换着位置,虽然移动的速度很慢,肉眼不见,但是它们依旧在移动,并且在如此黑暗的情况下,即便那一丝的移动,就可能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从误入这片树林,直到三天后的今天,众人依旧没有走出去,并且像是在原地打转。 白久知道出去的路,但是他没有说,他不是自私,而是在等待。 他们头顶的这片茂密的树叶,摸不透风,很是阴凉,更适合生存某一些的生物。 唐椿说的没错,偌大的唐陵里不可能没有生物,百年的时间很适合那些生物们在里生长并且繁衍。 那些巨大的生物犹如巨大的龙一般,盘踞在树枝间的阴影里。 而它们所在的位置,正好在白久看到的出口之处。 它们没有动,只是盘踞在茂密的林中,或许是在沉睡,也可能是在等待。 因为青山中那巨大石门的关闭,整座青山都出了很大的问题,沙尘狂风四起,吹动着那山间数百年的尘土枯叶,围绕着整个唐陵都升起了浑浊的烟尘,遮挡阳光更蒙蔽了天空。 如此情景下,他们迫不得已来到这片森林,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惊醒那些如龙般的身躯。 如今外面如何,他并不得知,林中很静谧,实则蕴含着无穷的危机。 ..........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醒来了也不跟我们说声谢谢?好没有礼貌的!” 安静的林间,被少女微怒的吼叫声打扰了。 白久低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少女板着脸望着自己,那位年轻剑客在无奈的摇头。 关于年轻剑客的身份,白久已经猜到了,这般年纪如此剑道,一人之力从无数的黑袍金面人傀之中开出了一条路,明明只是神缺的境界,却能同境之中如此无敌,而且在他昏迷之前,他听到了唐椿说道,西门兄。 他没有想到,三朝商议开启的唐陵本应是中洲的事情,为何东洲的剑宗也会来人,而且来的竟然还是他。 剑宗当代大师兄,年轻一辈最强之人——西门夜。 唐陵之外有诸葛大人和左棠神将镇守,他们不可能掩人耳目,想来是经过允许。 只是白久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不过能藏在他不知道的黑暗里,而且一招把自己打昏,想来也不是什么凡俗之人,况且还一直叫西门夜师兄。 白久没有如书中所写的那样,大侠相见自报名号,他觉的很不舒服,有些尴尬。 他说了一声,多谢。然后说道:“我找到了走出去的路,只是有些危险。” 少女不喜的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说话,她把目光转向了年轻剑客。 西门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片更为幽深的树林,仿若天空中一片黑暗的夜色。 少女自然也能看到那片幽深,愤愤的说道:“喂,你胡说什么呢?师兄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你一看就说那里是出口,有什么证据?” 白久苦涩的一笑,说道:“我没有证据,但是那里的确是出口。” 少女觉的有些可笑,刚想提出非议,便被年轻剑客阻止了。 西门夜思索了片刻,然后问道:“那里是怎样的?” 白久犹豫了片刻,然后看着西门夜,缓缓说道:“我看到有一片光,只是在光的上面有无数巨大的阴影。” 树叶如此茂密,林中如此幽深,风亦不能近,远处的黑暗中,哪里有白久所说的光。 少女当然不信。 西门夜却相信他。 唐皇的陵寝之中,他们目睹了白久身上的奇异,同样也知道他的身体中,存在那所谓的天道。 所以,他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西门夜并不觉的奇怪。 “会有多远?” “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 “准备一下,我们出发。” ........... 林中没有风,但却很是寒冷。 西门夜走在最前方,手中握着长剑,剑上燃烧着火焰,看起来像一个火把。 火光在这片幽深的林中很是明亮,同样也有些温暖。 越往深处走去,四周就越发的黑暗,周围的树木和地上散落的枝叶上,开始出现了霜。 那种霜不是白色的,在火光的照耀下,非但没有融化,反而闪耀着黑色光芒,像是晶莹剔透的晶石。 少女走在三人的中间,她看着那晶莹的黑色寒霜蹙着可爱的眉头,不懂这究竟是何物。 白久两人沉默无言的走着。 周围越来越寒冷,长剑上燃烧的火焰,也不再温暖。 然后他们看到了前方的一片阴影。 原来矮小密集的树木之上,还有参天的巨树。 火光的映射下,三人看到了那树的颜色,深绿色的树枝密不透风的交织在一起,将天空玩玩全全的遮挡了下来,就像是巨大的阴云。 树看起来像柏树,巨大的树干高挺,树干上的纹路如龙蛇般扭曲,可是柏树不应该这么高这么繁密。 有长长的半透明的东西挂在树枝之间,就像是长安洛阳那些贵妇们出行时用来遮挡容颜的纱幔。 继续往前,那片阴影原来是一座矮小的山坡。 他们走上了山坡,四周的树木变的很稀少起来,但却依旧茂密没有阳光,那些巨大的纱幔纵纵横凌乱的挂在树木之间。这些纱幔很奇怪,像是用纱织成的长形袋子,撑开大约是一个人合抱那么粗,眼神在树木之间,不知有多少尺寸。 少女来到纱幔下,伸手摸了摸,然后蹙了蹙秀眉,疑惑的说道:“是粘的!” 白久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骤变,恍然说道:“注意四周!那些东西是....蛇蜕!”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高处,那些巨树茂密的枝叶中,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火光骤然散去,林中再归黑暗,只有那沙沙声咋高出不断的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白久抬头望向高处。 隐藏在树荫中的巨大阴影苏醒了,它们盘绕着巨树游动着,仿若天娇的龙。 那是蛇,巨大的蛇。他们盘绕在巨树之中,在那些茂密的树叶之下并不是很醒目,但是它们异动的时候,巨大的身躯便显现了出来,整个林间都被那鳞片和树干耐摩擦的沙沙声填满。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三章,鬼魅 巨蛇如龙,它们之中最小的也有数丈之长,最大的超过十几丈,腹部洁白如雪而背部覆盖着墨色如云锦般的鳞片。 巨树的周围是山壁,也是那矮小的山坡,巨蛇沿着山壁攀援而上。巨大的身躯与山壁碰撞,轰隆隆的声音四下回荡,所有的巨树都在摇晃,黑暗之中下起了一场大雪,墨绿色的叶子纷纷从天而降。 有细微的天光从高处的黑暗中照射了出来,微弱犹如萤火一般。 少女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她并不是对于强大的恐惧,而是对于这种蛇本身的恐惧,她从小都怕蛇,何况这里的蛇竟然如此巨大。 白久与西门夜两人沉默不语,望着远处如萤火般的天光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周围的世界再次归为平静。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这种难看从最开始巨蛇在林间游走的震惊,到现在巨蛇消失在林间的差异,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思。 白久低声说道:“我看不到。” 西门夜的眉头轻挑,仿若两把利剑一般缓缓出鞘。 两人都望向了林间。 林间如此安静,黑暗之中仿若有鬼魅潜行。 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了很久,就连一直抱怨的少女也没有说话。 没有微风,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甚至连呼吸也逐渐的微弱不见。 气氛很是诡异。 巨蛇从沉睡中苏醒,然后消失在山崖林间,不知去处。 这是为何? 若惊醒它们的人白久西门夜三人,为何那些巨蛇会逃跑,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三人自认为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威慑力,那么一定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惊醒,消失,躲避,逃跑,是怎样的存在,会让这些生存了至少百年时间的巨蛇,做出如此胆怯恐惧的行动。 没有声音,时间在流逝。 就当白久与西门夜两人以为判断出错的时候。 远处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犹如萤火逐渐扩大,接着恰如天空明月,然后如晨光朝阳,直到最后才发现是灯笼烛火。 黑暗中,有人打着灯笼在前行。 黑衣如同披在身上的一片夜色,灯火犹如冥道上的引路灯。 他们走在林中,四下无声。 巨大的黑色外衣罩在身躯之上,看不到如何走路,仿若鬼魅一般的游走飘荡。 原来这片林中,还有他们的存在。 西离魅族,传说中能穿梭阴阳两界知人生死的神秘族人。 作为西离王朝的夜色,西离女帝的影子,他们从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便是女帝的追随者。 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个种族有多么的强大,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个种族为何存在,穿梭阴阳,知人生死,真的有如此不可解释的能力吗? .............. 白久读过很多的书,西门夜读过一些,少女因为师父的缘故一直都在学习杀人术和听故事。 对于西离魅族的存在,大虞书中记载的东西归结起来,就只是神秘二字。 西门夜却听到过一些传闻,这些话不是来自师傅,而是来自北方接手那座落雪楼的小师叔。 作为当代落雪楼楼主最为疼爱的也是唯一的女弟子,少女自然也是听过的。 小师叔说在他年轻的时候行走江湖,去过那时的西离,女帝还未太老,魅族还未在天下扬名。他们来自离阳落日城后那条深不见底的幽谷,而那座幽谷就是传说中距离冥界最近的地方,他亲眼见过魅族的人杀人,那一刻那个人仿若失去了所有精神气魄,被掏空了身体一般,然后成了一个死人。 魅族的人修行方式好像与所有修行者都不同,小师叔说看不到真气的波动,也感受不到境界的气息,仿若一个不会修行的人,但却可以摄人心魄,犹如鬼差。 那些巨蛇以白久等人的实力就算合力击杀,也很是艰难。然而它们感受到魅族的人存在,竟然直接消失在了林间,不知躲在了何处。 来自幽冥,知人生死,谁人不会畏惧死亡,看来动物也一样。 随着灯火逐渐的靠近,白久觉的有些寒冷几分不适,三人躲在了林中,没有一个人出声。 少女站在两人的中间,她灵动的双眼中没有丝毫紧张的色彩,沉默了片刻后,便从身后那出了一把伞,撑了起来。 那把伞看起来很旧,包裹在上面的油纸看起来年岁很长,但却没有丝毫的褶皱。 油纸伞很轻,少女举着它,伸向了高处。 就在撑开伞的刹那,那种感觉消失了。 白久觉的心神重新归为宁静,再不寒冷再不不适,也再不紧张。 十几位黑衣人从他们的眼前的林中走过,领头的那人打着灯笼,光芒火红没有丝毫的幽深,没有传说中指引魂灯那样的感觉,但却一直指引着方向,也没有丝毫的温暖。 白久用眼睛看到的路,原来他们用这灯笼也同样找到了。 似乎是根本没有发现白久西门夜三人的存在,他们就这样缓慢的行走着,没有向两侧的林中望一眼,逐渐消失在了远处的阴影里。 魅族人走过,所有生物退让,果真震人心魄。 ........... 时间过了很久,直到三人再也看不到火光,直到白久确定那些人已经走出了树林。 少女收起了伞,放在了身后。 “走吧。”白久说道。 西门夜走到少女的身前,看着她手中的油纸伞,问道:“怎么了?” 少女望了望远处,想了想说道:“我觉的有些奇怪。” 白久也觉的有些奇怪,因为魅族的人到来时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然后少女举起伞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荡然无存了。 看来他与那位少女都感觉到了不同。 “或许那就是幽冥的气息吧。” 西门夜缓缓的说道。 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白久看了一眼那个伞,却没有看出丝毫奇怪的地方,所以奇怪的摇了摇头。 西门夜奇怪的看着小女,心想师妹今天好像做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 三人笑了笑,白久看了看山坡后的那片光明,然后就此向着林中走去,走入了那片阴影之中。 矮小的山坡之上,是崖畔。 崖畔不是山崖,而是远看的山,近看的川。 三人沿丘而上,两侧树木的分布逐渐的扩大,头顶上繁密的树枝也渐渐的稀少,然后三人看到了阳光。 光芒从树枝间的缝隙里落了下来,反射着墨绿色的枝叶,像是天空厚重的阴云。 随着时间的流逝,阴云逐渐散去,阳光破云而出,碎裂的光芒逐渐的合并在一起,温度渐暖,红光映射,最后骄阳出现在天空之上。 白云在天空游走,就像草原里的绵羊。 耳边是哗啦啦啦的声音,面前出现了一条宽大的银色丝带,那是横跨在大地之间的巨大长河。 风沙不再,依旧是艳阳天。 白久曾今走过大虞的半壁江山,看到过很多的风景。高山气势威武如秦岭,江河磅礴浩荡如天水........ 然而眼前的这条河没有天水的宽,也没有天水的源远,但却有天水的气势磅礴。 走出了林间,见阳光洒满山川之上。 走过了青山,见河流横在天地之间。 如同人走出了阴霾,面前是无限的希望,那种感觉如新雨洗尘,如风散阴云,如开阔,如长流,如空山新雨,胸中是一片的开阔。 少女舒服了伸了个懒腰,阳光之下,本就灵动的面容此时看起来更加的明媚。 白久走到河边向着河对岸望去,只见远方的天地之间,有一条细长的灰色直线横在那里,不知距离这里多少方圆。 .......... 巨大的河流将唐陵一分为二,一半是青山峻岭,一半是广袤的平原。 青山之中有园林有陵寝,是大唐李氏皇族的陵墓所在,有世间少有的异兽和已经成为人傀的唐皇死侍,自然曾今这里也会有那些守陵人。 那么河的对岸呢?在那片广袤的平原里会有什么?那条横在天地之间的灰线又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唐门遗址。” 西门夜走到河岸,与白久并排站在一起。 白久转头望向他,右手扶着剑柄。 这一路白久有很多的话想问,只是一直没有开口。 西门夜知道那是询问的意思,只是有些东西真的不好解释:“唐兄与我很早就相识,唐陵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遗憾。小师叔在世间已经游走多年,唐陵之中有我们意想不到的秘密存在,所以这次唐陵开启,我们才会隐藏身份前来。” 然后他笑了笑,说道:“不知道我们的名号能不能让你相信,我们是好人。” 他是剑宗西门夜,白久自然知道,只是那个少女是谁?剑宗的小师叔又是谁? “小师叔很久以前就离开了山门,在修行界中这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他现在有另外一个身份——当代落雪楼楼主。” 白久有些诧异,很是震惊! 落雪楼本身就是一个传奇组织,而当代楼主江起云更是推动这个传奇的人,原来他就是剑宗那位传奇的小师叔。 西门夜继续说道:“师妹是小师叔唯一的女徒弟,所以从师叔宠爱一路上的言语不敬,还望白兄不要介意。我们为何帮你,其实在这之前,你对我们就有一段恩情。” 白久更是不懂。 “二先生和三先生救了白师兄,竹山有恩于落雪楼。”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四章,火海 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岸边。 看着那位少女,想起这一路的经历和先前的一番话,白久了然道:“原来如此。” 西门夜笑道:“是不是本人与传闻中的不符?” 白久不知道他提的是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有些惊讶。” “传闻白兄入永安之时从未修行,时至今日也仅仅只有一年的时间,却已经达到了神缺的境界,天宇更是在潜龙试中败给了白兄,还有那位来自西方的无物寺僧人。” 白久成名于潜龙试,他的故事在年轻一辈中广为流传,自然深得旁人的敬佩之意,西门夜也不例外。 白久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的身体有问题。” 西门夜倒不以为然,笑道:“天才的身体,自然与凡夫俗子的不同。小师叔总说一句话,虽然我觉的不好,但是用在这里,倒有几分道理。若努力有用的话,还有天才干什么?” 这句话实在是一句流氓话,这位剑宗传奇的小师叔,原来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传奇不都不染红尘,道理如仙人指路吗? “这个世界上身怀秘密的人太多太多,但是小师叔却是一个伟人,身怀天下。” “唐陵之中有秘密,关乎天下,关乎人间,更关乎我们这一辈的年轻人。从那被困百年未死的唐皇身上,就能看出秘密不止明面上的这些,河的对岸是唐陵的另一半,或许那里会有答案。数十年前的灵雨应该不只一次,百年前天地也出现过这样的奇异,长生?仙丹?随灵雨落下的天道又究竟是什么?还有白兄你的身体,应该与那灵雨有关!” “此次我跟师妹来这里,就是小师叔的交代,多有隐藏,还望白兄不要介意。” 白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如西门夜所说,这里的秘密太多,而他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此次唐陵开启,三朝之中西离和北燕都是有准备而来,更有行动的目的。只有你们大虞,打着探险的旗号,实则是为了锻炼年轻人,根本没有目的可言。” “西离来的魅族,北燕来的北国最强的年轻军人,也只有你们大虞,来的是真正无伤大雅的人。” 说话的人是少女,她的语气平静,语调却有些嘲讽。 白久有些苦笑,这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他见过北国的那些人,也看到过大虞的修行者死在唐陵之中,方才更是看到了那让百年不死的巨蛇都要躲避的离阳魅族。这个问题他想过,唐椿也提到过,想来大虞朝廷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什么的位置,又或许他们是知道的,唐陵的开启本来就是一个局中局。 只是这一切放在眼前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 远处长河的上空陆陆续续有光芒升起。 三人望去,只见在远处的河岸边上,有无数的修行者开始过河,那些光芒正是他们使用的功法或者法宝。 狂风和尘埃散去,唐陵又恢复了往常的明媚,生活还要继续,事情也要办下去。 躲过了唐陵的变故,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些人傀死士也已经不见了,那么探险自然也还要继续下去。 河的对岸是什么?并非只有他们好奇。 一道亮丽的白色光芒从岸边飘然而起,然后犹如翩翩而舞的雪花一般落在了河的对岸。 西门夜望着那里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走吧。” 白光出自河岸的某处,像是巨大孔雀尾翎般的雪花。 白光之上,站着很多的白衣人,有一男女站在最前方,白裙飘飘,白甲飒爽。 北国之人已经过了河。 白久望着那道白光心中有些感慨,若真的如唐椿所说,那身穿白色盔甲的年轻人便是晁离。能与如今西门夜一挣年轻最强的名号,为情所困,终究有些太过可惜。 西离魅族的目的很是明确,在这遗失的唐陵之中,为那时日无多的离阳女皇寻找长生之道。那么北国的人是为了什么?以那位北燕皇帝的性情,女儿为大,想来进入唐陵,多半是北国公主的想法了。 河岸陆陆续续有剑光升起,各家修行者开始各显神通,过河往对岸而去。 西门夜伸手将剑丢在了空中,少女打开了手中的伞。 清冽的光芒自河岸升起,剑势随即而起,一道炙热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河岸,明明艳阳当头,却仿若有晚霞出现。 他的身影便在那晚霞里,化作河面上的一道红光,疾略数十丈,瞬间便到了河的对岸。 少女则跃入空中,只见一阵微寒的风从河上而来,黑色的罩衣在空中摇摆,像是一朵翩然起舞的黑色花朵,随风而去,飘然落在了河的对岸。看起来刚刚好,恰然如此。 望着两人过河而去,白久也随之动身。 潜渊出鞘剑光四起,河岸忽有清风而来,带来寒冽香味,白久的身躯随风而其,携花香扶摇而上,辗转入长河水面,飘然落入对岸。 少女用轻功渡河,而欧阳落与白久两人用的则是剑势。 看到这一幕,西门夜的神色也流露出意外之色,就连一直清冷的少女也有些吃惊。 以剑势过河看似很简单,实则对于本人有着很严谨的要求,需要用剑者有着细节精细的掌握。他们惊讶的是若真如传闻中所说,白久修行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对于剑道的修行更是少的可怜,仅仅如此竟然比之在山门中苦修的剑宗弟子还要强。 对于自身,无论是修行境界还是剑道修为的迅速提升,白久的理解一直都是自身体制的问题——那片隐藏在小世界内的黑海。然而西门夜却不这样认为,外力使然终究只是外力,平凡的人即便修行如何的刻苦,依旧无法赶上天才的随便修行,白久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西门夜不明白,白久本人清楚自己就是那所谓的天才吗? .......... 这是一片比之青山贫瘠的土地。 没有丘陵没有山峰,没有树木没有青草,有的只是寥寥几片蜡黄的枯草,在土地上挣扎的活着。 长河横在天地之间,便分开了阴阳。 一面青山绿水,一面枯草贫瘠。 远处的天地一望无际,却也能一眼望穿,一条灰线横在远处,分隔了天地,不知究竟是何物。 从这里往灰线那里走去,不知隔着多少里的距离,不知是错觉还是大地的衬托,这里的天空比之青山那里要灰暗很多。 “果然如此。” 西门夜蹲下了身子,触摸了一下身下的土地。 黄土刚刚拿起在手中,便犹如黄沙一般消散,碎成无数细小的颗粒,化作一道烟尘。 白久有些不懂。 “土地是热的,而且并不是灼热,而是余温。” 白久皱了皱眉头,接着向着天空望去。 只见阳光依旧当头,只是不知为何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温暖,天空是一片灰色蒙蒙,仿佛罩了一层纱幔。 阳光并不浓烈,为何大地会被灼烤成如此模样,而且一江之隔,连天空都不再一样了吗? “中原讲究风水一说,尤其是达官贵人更是注重,李氏既然作为皇族,唐陵更是陵寝,自然尤为重视。此番看来,倒有几分道门的阴阳一说。” “青山骄阳,贫土黄昏,可是这样又究竟是什么道理?” 白久望了望远处的那条灰线,左右看不到尽头,像是平行的山峰。 “道门修行从来追求羽化飞升,阴阳更是均衡,死后在一风水洞天,便可以造福后人,为后辈积攒气运。一阴一阳,一生一死,各有来路,各尽其职。“ “但是以风水道门一样一说,实在有些牵强,这一路走来让人意象不到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还是先去那里吧。” 少女收起了伞,然后指了指远处。 此时已经有很多的人来到了河对岸,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迷茫后,都开始向着远处的天地出发。 西门夜笑道:“师妹说的对。” ............. 天空越来越灰暗,却没有云彩,像是染了风沙的双眼。 随着不断的深入,温度却越来越高了起来。 即便是不俯身蹲下,也能感受到从地面而来的灼热,仿若在这地底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然而那条灰线却依旧在天边不知何处,像是永远也无法到达。 贫瘠却广袤的土地上,陆陆续续有人停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久伸手将两人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少女问道。 西门夜也望向了他。 在两人的感觉中,脚下灼热的土地与远处的灰线与先前并没有任何不同。 白久说道:“有些不对劲。” 他蹲下身子,抽出了潜渊插入了地面。 下一刹那,一片赤红之色便瞬间充斥了众人的眼球,一股极为炙热的火浪扑面而来,无数道赤红的光芒从地底冲出,瞬间便来到这地面之上。 三人急忙向后跃去。 眼前贫瘠的大地变的火红一片,火焰在其上卓越的燃烧着,仿如直冲天际。天空却更加的灰暗,像是一顶巨大的帽子,罩在这片土地上。 高温将视线变成了扭曲了弧度,眼前是一片燃烧的火海。 土地上积累了万年的灰尘被火焰灼烧的无比炙热,然后化为了肉眼不见的尘埃,就此消失不见。黑色的岩石显露了出来,却因为高温的关系,越发的火红,四周的温度骤然上升。 在如此的炙热中,普通人会严重烧伤,然后死去,修行者运行真气,也无法坚持太长的时间。 三人的脸色都有些惨白,火浪铺面,谁也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高温。只是幸运的是,他们都没有身在那片火海里,白久拦下了他们,让他们刚好处在那火海的外围。 少女不敢怠慢,连忙撑开了身后的伞,举在了三人的头顶。 炙热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伞下的世界是一片的清爽的凉意。 西门夜看了她一眼,确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便没有再理会。 白久看着那把泛着旧意的纸伞,不禁有些不解,心想这究竟是什么伞?竟然能够轻易的隐藏气机,挡下这火海的灼热。 岩石被不断的灼烧着,越发的火红,甚至边缘出现了将要融化的迹象。 大地传来了一道震动,黑色的岩石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三人寻声望去,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五章,人傀 一只手臂从岩石熔化间探了出来。 手臂上的皮肤晶莹剔透,竟然是半透明的,能看到皮肤下面肌肉的纹路,还有已经干瘪的经脉。 这只手臂没有干枯,也并非饱满,只是晶莹,仿若一件精细雕琢的工艺品。 火海之中是连岩石都可以融化的炙热温度,然而那手臂从中探出,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越发的玲珑。 手臂在火焰中伸展,探出的部位也越来越多,原来这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手臂,而是一个人。 撑伞的少女觉的有些恶心,但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白久和西门夜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手放在了各自的剑柄上。 手臂完全伸出了岩石,然后是头部,然后是腿,接着是整个身子。 那人全身的皮肤都是透明的,可以看到皮肤下的一切,骨骼、肌肉、经脉、内脏.........像是一个透明的人体模型,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白色的,没有黑色瞳孔,整个眼睛全部都是眼白,看起来很是空洞,令人恐怖心悸。 它在火焰中伸展着,像是一朵盛开在此地透明别样的花朵。 少女微微蹙眉。 那人是裸体,却看不出男女。 忽然,那人的身体在火焰中停了下来。 白久感觉有道意识落在了这里,却被油伞挡下,没有落在三人的身上,但却依旧被那人给发现了。 因为它转过了身子,空洞的双眼望向了他们。 不知为何,那人却没有冲向他们,反而在看到他们后,转身向着火海的深处跑去。 直到那个人完全消失在了火海当中,三人才松了口气。 那应该也是一个人傀,只是不知为何是那般模样,白久觉的自己如果去应对,应该不会是对手。 但是很显然,这个人傀,应该是被这火焰从中唤醒了。 紧接着,火海之中响起了很多细碎的声音,即便是灼烧炙热而扭曲的空气都无法掩埋。 白久向着火海四周定睛望去,只见火焰里有很多黑影,正向着远处的那条灰线狂奔,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 那些黑影与先前那个人傀的形态一样,只是看不清具体的相貌。 有惨叫从火海中不断传来,透露着恐怖,痛苦和绝望。 先前有很多的人走在三人的前面,他们并没有如三人这般幸运就此退了出来。 有些人顶着火海走了出来,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有的人则被那高温灼烧了真气,无法抵挡这高温,就此燃烧成了尸体。 先前西门夜说土地所残留的温度是余温,原来就是这样燃烧后所留下的。 这里的天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怎么办?”少女问道。 远处的灰线在火海之中,或者在火海之外,但都逃不过。 西门夜想了一下说道:“火焰不会无缘无故,这里应该隐藏着一处阵法,那么只要是阵法,就有破阵的方法。” “所以你有办法吗?”少女欣喜的问道。 西门夜回答道:“没有。” 少女有些无语,微怒的白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目光看向了白久。 白久一直在看远处。 火海的出现并非无缘无故,正如西门夜所说的那样,这里应该是一处阵法。 原本被细碎的沙石覆盖的土地,出现了数十个掩埋无数年的洞口。 那里是先前从岩石中钻出来的人傀,它们所留下的。 那里的视线最为扭曲,证明温度也最高。绝大多数的高温就出自那里,而火焰就好像凭空的燃烧,没有任何的根据。 这里就是一座森然大阵。 常人无法从中看到丝毫的问题,剑心通透的西门夜也一样,即便是多年修行精神力的念师或许也无法从这森然大阵中找到细微的端倪,但是白久可以。 即便再如何强大的阵法也会有阵眼的存在,即便再如何巨大的范围覆盖,也会有涉及不到的地方,自然也会有通过之法。 他可以看到远处在火海中奔跑的黑影,也可以看到近处火海中并没有被燃烧的地方。 白久说道:“有路,但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 三个人走在火海之中。 火海凭空而起,气焰滔天,当中还有恐怖强大的人傀,自然凶险万分。 但是想要达到远处的灰线,穿过火海是唯一的路,而且不只三人,有人也已经向着里面深入。 火海之中穿插着无数条肉眼不见的暗道,这些暗道并非藏在地底下,而是这火海之中那些没有火焰升腾的地方。但是暗道持续的时间总是很短的,而且并非相连,所以三人走到当中,不能停留,在从一个暗道走到另一个暗道的时候,就要用自身的修为硬扛着这滔天的火焰。 白久走在三人的前面,他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丝也不敢怠慢,因为暗道并非一直向前,所以他们走的很绕,也走的很慢,但却是最安全,消耗最少的一种方法。 有人同样在火焰中穿行,他们那里闪耀着不同的光芒,来自于不同的修行者和不同的法宝。 “强行用法宝硬扛着走,终究不是一个办法。” 这期间,灼热的火海之中不时传来细碎的声音,接连不断。 法宝承受不住火焰高温的灼热而破碎,修行者以修为硬抗,也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 更何况此时只是低于这高温火海,那令人心悸的透明人傀还没有出现。 不断的有人退出,也不断的有人进入。 先前还未走进火海之时,有一部分大虞修行者聚集在火海之外,白久认得其中的一个,在清风院的队伍中见过,好像是往届的师兄。 人群之中,白久相对而言最为出名,作为大虞潜龙试的榜首,他自然被很多人所熟知。在这种情况下,说的话也会有更多的人听。一番话的交代,告诫的是唐陵出现的问题,如果想要退去现在还来得及,若是不离去,往后更加的凶险,生死不定。 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继续。 那位清风院的往届师兄考虑了一番之后,决定原路返回,看看青山之中会不会另有奇遇。 白久沉默了片刻后,向他交代了一些事情。 若见一幽谷,不要进入。 园林之中,有更多的造化。 不知走过了多少里,视线扭曲的火海之中忽然响起了法器破空的声音,然后是轰鸣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数声惨叫。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火海之中,死寂一片。 白久停下了脚步,望向了远方的某处,四周是岩石融化开裂的声音。 少女看了他一眼。 白久说道:“接下来会很危险,继续前行,只能拜托两位了。” 按照时间的推算,他们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刚才的那些声音,应该是走在他们前边的那些修行者。 果然最为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即便能够用法宝用修为抗下这灼热高温,在火海中随意穿行。但是那些从岩石地底中钻出的人傀,依旧是隐藏的风险,不知何时就会出现。 少女恩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西门夜站在三人的最后方,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 这把明若晴空,显见不凡的长剑,正是传闻中他的那把决天。 白久看了一眼那把剑,沉声说道:“拜托西门兄了。” 话音刚落,火海之中响起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东西在奔跑,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三人脸色凝重,白久的目光扫想四周,急忙开始寻找下一个暗道的入口。 火海之中不能有太久的停留,这里无时无刻都存在着危险,何况未知的变数太多太多。最好的应对方法不是硬来,而是更加快速的通过。 一道剑光自身后升起,带着比之此地火海更为灼热的光芒斩入了眼前扭曲的视野中,像是晚霞铺在了天际,霞光一片,云彩骤然染红。 火海被迫分开了,露出了前方数丈的距离,先前所见的人傀出现在了那里,它本在奔跑,此时却慢慢的停了下来。 随着它脚步的放慢,它透明的皮肤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裂痕。 它的眼角溢出了红色的光芒,裂痕逐渐扩大,越发的明显,犹如蛛网一般将它整个身子覆盖,然后它停了下来,身体碎成了无数块碎肉,散落在了地面上。 剑光来自决天。 白久没有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所惊讶,他的目光不断的在四周扫视着,报出了无数个方向的位置,然后再也没有去看一眼,就此目光落在了脚下的道路上。 当周围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之时,便有一道剑光起,然后一切归为安静。 暗道之间无法躲避的空白段,需要用修为硬抗而过。但是每当出现这样的情况时,少女就会走到三人的最前面,打开那把油纸伞,然后举起来。 陈旧的油纸在火光的映射下闪耀着别样的光芒,像是春日透光窗帘温润的阳光一样。 在这光芒的笼罩下,周围再没有灼热的感觉,火焰温度亦不能进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六章,刀阻道 三人就这样在火海中穿行着,一路走来剑光出现了无数次,没有一次出现问题,同样的那把普通的油纸伞也一样。期间他们遇到了一个相距甚远的暗道,没想到的是,依旧平安无事的走到了,只是少女或许是因为消耗的缘故脸色有了些苍白。 白久不由的开始猜想那把伞的来路,这个世间只有一把伞可以有这样的能力,只是那把伞不是在雪山宗?不是在温如玉的手中吗? 三大榜单重新排列时,温如玉不知何种原因名次一落千丈,莫非是因为落雪楼的缘故?不仅伤人,更是拿走了雪山宗的至宝,当代落雪楼真的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火海之中的温度不再升高,反而逐渐降低了起来,视野也逐渐的开阔。 三人面色变幻之间,前方的火海中,忽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石墙,突兀在这天地之间。石墙之高仿若冲向天际,石墙之长更是向着两边无限的延伸,一望不到尽头。 巨大宽阔的墙身之上布满着细密的灰尘,应该是火海炙热的灼烧所留下的,数百年的时间,让这墙体整个被灰尘所笼罩,看起来像永安城民房砌筑时粘墙用的普通灰色砂浆。 白久伸手在墙上磕了一下,灰色的墙身簌簌而落,像是退去的蝉蜕一般,露出了里面巨大的青色石砖。原来这就是石墙的本来面目,只是让人奇怪的是,里面的青石却是冰凉的,丝毫没有热的感觉。 三人向两侧望去,只见一扇巨大青铜门出现在石墙的一侧,比之在青山幽谷中所见的那石门还要巨大,只是这个没有紧紧闭合,反而是虚掩着。 这便是那天地之间犹如山脉一样的灰线吗?白久这样想着,觉的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如此神迹本应是一望无际的山脉,没想到竟然是人为的建筑高墙。 青铜门比之如山脉中一别样的丘陵。 门上没有丝毫的纹路,甚至连锻造的褶皱都没有,光滑仿若镜面,可见当时锻造时所耗费的匠人心得。但是其上却有一字最为显眼,它位于大门的上方,占据着五分之一的面积,恢宏且气魄——唐。 虚掩的大门之外,散落着很多黑色粘稠的血液,它们不来自人,而是来那无数皮肤透明的人傀,断裂的残肢。 黑色的鲜血在高温的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声音,然后变成地上一块显眼的痕迹。然而那透明的皮肤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散乱的堆积在青铜门外,看起来很是很是震撼,令人心悸。 少女有些厌弃的皱了皱眉,眼前的场景让她很是反感。 她看向了西门夜,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站了站,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白久与西门夜两人对视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剑。 有人走入进了青铜门内,或者说一路杀入。 门外的这些残缺的人傀,从门外一直延伸到火海到火海深处,不知究竟有多少,也不知这一路经历了什么? 会是谁? 三人想到的是先前在林中所见的魅族。 然而当时巨蛇都从沉睡中苏醒躲避,不敢直面死亡,他们也藏在了林中。从未见过魅族出手,自然不能肯定。 青铜门内,或许有这次参加唐陵的其它强者,或者不是人。 直至此处,温度虽然降低,但是依旧灼热,唯一的办法便是走进这青铜门内,来到墙的后面。但是没有人知道墙的后面是什么?青铜门的背后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唐陵天地灰线外的另一个世界,这里会有什么? 三人沉默的向着门内走去,白久盯着前方,右手放在了剑柄上,随时准备着拔剑。 他走在三人的最前面,也就成了三人中第一个走进青铜们的人。 门内的世界没有翩若惊鸿影。 也没有偷袭。 也没有幽深恐怖。 迎面而来的是一把刀。 一把不弃正大光明,充满寒霜冷冽的刀。 破风而至,全没有阴冷诡异的意味。 不是逼退。 而是击杀! 凌厉的刀带着霜寒。 背后是火海的灼热,眼前是刀意的霜寒,这样的刀何来偷袭,分外正大光明。 石墙上灰色的墙身剥落了,门洞里寒冷的风从深处吹来,身后的火海齐齐向后被迫分开,形成了一条诡异的暗道。 烟尘四起然后成为无数细小的微粒,再也无法阻挡视线。 门洞里光滑的墙壁骤然清晰,长长的墙道变的异常通透。 刀来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根本没有看清是何人在用刀,因为这把刀在震碎了烟尘后,几乎毫不停顿的来到了他的身前。 在他的视野里,这把刀不断的扩大,瞬间便以无数倍。 因为这一刀速度太快的关系,门洞四周的风都来不及张扬扩散,反而全部积压在墙壁上,所以四周一片死寂,凌厉的刀带着寒冷的霜意,这一瞬间仿若坠入幽冥,身临死境。 一刀太快,快到白久都来不及做出反映,所以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后退胆怯,而是在拉开距离,好拔出手中的剑。 刀的速度很快,所以他的速度也很快,可是终究是刀先来,所以始终慢人一步。 就在这时,一把伞出现自了白久的眼前。 这把伞很旧却没有丝毫的皱纹,上面裹着一层油纸,看起来有些腻。 从青山幽谷来到这里,一路上经历了很多事情,这把伞也出现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有奇异的效果,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白久当然认得这把伞,伞出现的刹那,挡在了他的身前,自然也给了他更多的反映时间。 那把刀落在了油纸伞上。 油纸伞没有破,但是陈旧油腻的伞面却在一瞬间深深陷了下去,出现一个非常夸张的变形,这是白久所见这把伞第一次变形,也是最为夸张的一次,可想而知那把刀带着怎样的力量。 然而在下一刻,或者是一息之间,或许是更快的一瞬。油纸伞的伞面开始复原,而随着复原无数道撕裂的声音从伞面上传来,伞面上的油纸随着声音开始层层碎去。 一道晶莹出现在了白久的视野中,那是这把油纸伞本来的面目。伞面晶莹剔透,犹如冬天初落的雪花一般,其上的纹路更是浑然天成,映射着灰暗的光芒,像是水中随风轻荡的芦苇。 远处传来一声轻咦,带着疑惑和不可思议。 “竟然是芦花伞。” 恐怖的力量从伞面传来,然后顺着伞骨直沿伞柄一直向下。 少女双手握伞,却无法抵挡这恐怖的力量,身体骤然向后退去,伞柄更是向下馅去带着恐怖的力量向着少女的腹部打去。 眼看力量将落。 就在这时,有一手掌落在了少女的背部,然后一只手抓住了向下陷入的伞柄。 这双手的手指细长,手掌很是宽厚,很适合握剑。 他落在了少女的背部,少女便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后退一步。 他抓住了陷下的伞柄,伞柄便停了下来,再也没有陷下一丝。 西门夜站在了少女面前,将她拦腰抱起,然后放在了身后。 然而西门夜没有迎上那把刀,迎上那把刀的另有其人。 有颤鸣声从门洞的四周传来,先前被压缩在墙壁上的空气此时终于得到释放,气流沿着墙壁如洪流般散去,发出呜呜的声音。 潜渊出鞘,剑身嗡鸣仿若出水龙吟。 空气如潮汐升起,剑出如龙出深潭。 剑与刀对在了一起。 四周掀起了巨大了空气波动,像是巨大的海浪一般,天边的云彩都被狂风扫去,留下了淡白的天空。 刀上带着寒霜,像是腊月的冬雪,寒冷且凌冽。门洞周围的墙壁瞬间被付了一层薄薄的霜雪,然后被掀起,破碎,直接化为了肉眼不见的细小颗粒。刀意肆虐而起,干净的墙壁上出现了道道裂痕,像是被无数把刀划过,碎削落入地面,然而再次升起,像是一场灰色的大雾。 刀却停了下来,因为那把剑与刀相遇,再也没有后退一步。 场间出现了香味,那是寒冷腊月里桀骜的寒香。长剑带着剑意,肉眼看见几处斑驳嫣红,是梅花。梅花自冬季开放,在最寒冷的时间妖艳,更在那段岁月里出现灼灼香气。即便腊月如何寒冷,即便霜意如何凌冽,梅花依旧,桀骜盛开。 白久用的是梅剑,即便那把刀上的力量再如何的冷冽凌厉,依旧无法再进一步。除非是绝对实力面前的完全压制,很显然同为神缺境界的唐陵之中不存在这样的人。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意,想出其不意,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一往无前便没有退路,何言第二刀,一停便是一退,进如排山倒海,退则是摧枯拉朽。 所以剑进了,刀却退了。 剑至门洞中间便停了下来,没有灼灼逼人之势。刀则退到了门洞的另一头,在原本出刀的位置。 白久没有收剑,他望着视野尽头的那人神色逐渐的冷漠,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想杀一个人,却不是因为仇恨。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七章,一座死城 拿刀的人是一位年轻人,他面容坚毅戴着头盔,身着白色的盔甲,像是依附了一层霜雪。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似乎是有些疑惑。 然后他抬头向着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白久的剑,还是少女的伞,进而微微的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去。 少女冷哼了一声,白久和西门夜两人同时向前了一步。 那人望却一眼,提刀再起,向着门洞之内,遥遥斩了一下。 刀落,陡然升起的是刀气。 白色的刀气犹如一道匹练一般,瞬间穿过长长的门洞,发出凌厉的嗡鸣,霸道的向着三人而来。 白久没有出剑,西门夜的剑已经出了。 门洞之内红光升起,像是一片火红的霞光,就此与那白色的刀气就此碰在了一起。 刀气陡然碎去,化作无数道细微的白光,肉眼不见,门洞里像是升起了一场大雾。红色光芒映在雾中,如一道红霞一般,夕阳渐晚。 晚霞穿过了白雾,驱散了所有,门洞之中再次清晰起来,恐怖的剑意和刀气在四周的墙壁上肆虐,留下了道道清晰的痕迹。 门洞的那头已不见人影,那人离开了。 白久知道他是谁,林中拦路,这时出手,如此不讲道理? “北国之人,晁离。” 西门夜望了一眼门洞之外,笑道:“原来他就是晁离,的确很强。” 白久知道唐椿对于晁离的评价,若不是为情所困,如今的他甚至比西门夜还要强。这不是一个人的评价,而是整个天下,或者说是窥天人对于晁离的看法。 少女跳了起来,生气的说道:“他想杀我们,你看不出来吗?这个时候就不要夸了吧。!” 西门夜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笑道:“习惯了。” 白久说道:“晁离原来是用刀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用刀的人,大西洲被佛门称为西方净土的地方,就有一专门练刀的宗门,名为天涯门。 又比如当年的南阳白家,最为出名的便是刀。 白久意外的是为何晁离用的是刀,因为无论是天涯门的明刀还是南阳白家的绝意刀,所有之人都是性情冷淡,快然绝意。 尤其是天涯门,这当中有很多孤刀震鬼的传说。 而众所周知,晁离是一位痴情郎。 入情深处而忘乎所以,甚至修行境界都受到了影响,这样的人竟然是一位刀客。 北燕在中洲的北方,紧邻北洲万里雪原,那里常年覆盖着冰雪,即便一年间最为温暖的时间,依旧是茫茫一片白色。 他们自称为雪国,而更多的人喜欢称之为北国。 千里冰封,万里飘雪,也不过如此吧。 或许是因为这冰雪的缘故,北国的人都喜欢穿白色,无论是衣裙还是盔甲,都是雪白。而且那里的人很冷,永安城中每年都有北国的商人到来,但是很少有新开的店铺喜欢跟他们做生意,因为他们的性格真的很冷,冰冷不近人情,不喜欢通融,没有来往的人情味。 对于热情好客但却骄傲的永安民众来说,北国的商人就是一群怪人。若不是北国地处特殊,生长着中原常年没有的药材,而那些冷属性的药材又深受上流人群的喜欢,没有人会想跟这样的一群人做生意。 朝廷每年跟北国都有生意的来往,这种来往主要是兵部打造兵器的材料,中洲与北洲相隔一道山脉,那道山脉中有一特殊的矿石,开挖之后,经过打造便是寒铁。比之天上星辰玄铁的机缘巧合,寒铁更为实在,也是世界上最为坚硬且贵重的材料之一, 各种原因下,永安城每年都有北国的商人,每年都有那些不近人情的交易。 北国无外交,不示弱,而是真正的不需要。 即便是在百年前大唐时期,北国依旧是北国,那时的唐朝是天下第一强国,有威震天下的实力,西离都不得不屈服与此,何况是弱小的北国。 然而北国依旧是北国,它身居北方常年雪落冰封,除了那些药材和寒铁矿,没有任何珍贵的东西,但是寒铁矿却是世界上最难开挖的矿石,没有之一!而北国人则掌握着寒铁矿的开采技术。因为寒冷,他们婴儿的存活率很小,人口更是不抵大虞的十分之一,国力弱小,不值一提。没有打下中原的能力,中原也不屑于打下那片寒苦之地,所以北国还是那个北国,至始至终。 无外交,对于任何事情都无欲无求,然而这次唐陵的开启,北国却来了晁离,北国历史以来最为优秀的年轻人。 白久与唐椿在林间看到了那个冰霜柔弱的女子,晁离拦路却因为女子的一句话而让开了道路,想来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北燕的公主,晁离所痴情的女子,窥天人点评中的女主角。 北燕皇帝的宝贝,最为优秀的痴情郎,没想到都在唐陵。 少女有些生气,任谁被人无缘无故的砍一刀,都会生气,何况那人还是砍了两刀,而且刀刀没有留手。若是先前那突如其来的一刀,西门夜没有用手接下少女,那她必定会被后力伤到,结果也会与现在的平安无事有天壤之别。 她本来想再次出手,可是那个人却不见了。她想去追,却被西门夜拦了下来。所以她现在看着西门夜,脸上全是生气和恼怒。 西门夜有些尴尬,他知道师妹的性情,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盲目的去追,太过冒险和危险了。 门洞很长,证明石墙真的很厚,青色的石板不知从何处而来,巨大而且光滑,墙面上除了方才刀剑留下的痕迹,竟然再没有一点裂痕。 无数年的时间,门洞的四周到处都是岁月的陈旧,却因为先前的动荡而全然消散,变成了浮尘,落在地面上成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三人在门洞之中行走着,除了脚步落下荡起灰尘的声音,再没有其它的。 过了门洞,便是一片开阔,四周再没有炙热的温度,三人却愣在了原地。 ............. 这是一座城。 原来天地之间的灰线是一座墙,原来墙的后面是一座城。 谁能想到,唐陵除了琼山峻岭,除了山川大河,除了沃土贫瘠,竟然还有一座城。 一条大道从门洞一直延伸到深处,直至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处高台。 大道的两旁,排列这很多整齐的房屋,它们看起来很是不规则,形状更是各不相同,但却又十分规则,排列之间便构成了四通八达的巷道,不知延伸到何处。 但是这又不是一座城,因为大道的两旁并没有招展的旗帜,也没有阴影下的凉棚,更没有供人歇息的茶桌,只是房屋。 这些房屋更是只有一层,虽说形状不同,但是高度却是一样的,看起来很是整齐,除了远处那突兀的高台之外,再没有高层的建筑。 不出所料,房屋里没有人,有的只是厚重的浮尘。 一座城再如何的巨大,只要没有人的存在那它只能被称为建筑群,或者是死城。 高度一致的房屋整齐的排列在两旁,让中间的大道更显宽敞和笔直,巨大的大理石板因为时间的关系有几处破损的地方,但是对于整体却没有丝毫的影响,上面的有很多的花纹,而且颜色不一,像是开放的百花。 百花上付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而灰尘上则是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果然,有人已经来过了。 “你们看那里。”少女伸手指向了远方。 白久与西门夜两人望去。 只见在大道的远处,快要接近高台的地方,一道悠悠的光芒在那里点亮,而光芒之后,行走着数十名身穿黑袍的人。 这些脚印应该是他们留下的。 “西离魅族。” 果然,他们对于唐陵,似乎很是了解。 “我们要快一点了。”西门夜说道。 少女有些不愿意。 西门夜轻叹道:“不管他们寻找的是什么,都与小师叔交代有关系。” 白久望着远处,沉默了片刻,说道:“他们的目的至始至终都很清楚,但是不清楚的是,这件事完成之后,他们会做什么?” “若史书中的没错,西离的那位女帝现在很老了,而且对于中原的土地一直都十分向往,魅族是她的影子,谁也不知道会依照她的意志做些什么事情。” 白久犹豫了片刻,说道:“史书中英明的唐皇,在之后为了长生,也杀了很多人。” 说道这里白久想到了唐椿,觉得有些伤感。少女则想到了那座尸骨堆积的山,和山中那位吃人的枯瘦老人,觉的一阵的胆寒和不舒服。 西门夜笑道:“其实这何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少女有些不懂。 白久则看向了他。 西门夜继续说道:“唐陵中有规则限制,大家同为神缺境界,同样不能用神识,再强能够强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少女,“况且我们这里还有一位落雪楼的人,传闻落雪楼年轻一辈最为优秀的女弟子,乔师妹,你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 少女先是愣了愣,然后撇了撇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西门夜哈哈一笑,说道:“只管去,有师兄在。” 白久在旁边微微一笑,一脸了然,原来如此。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八章,剑客与刀客 少女转身消失在了巷道中。 原来她就是落雪楼的乔菲儿,原来欧阳落想要超越的人一直是她,可是怎么跟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 西门夜看出了白久心中的疑惑,解释道:“师妹长年跟着小师叔在世间周游修行,很少说话,小师叔又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所以师妹做的事情就只是倾听。久而久之就有传闻说师妹是一个清冷的人,其实她很是活泼,只是不喜欢表达罢了。” 探花榜没有换榜之前,落雪楼的乔菲儿和欧阳家的欧阳落一直是人们口中对比的两个人。作为探花榜中最强的两位女主,传闻中都是性情冰冷的存在,尤其是乔菲儿更是如此。 落雪楼在许多年前本来就是杀手组织,只是这几年有所改变,但是依旧无法从本质上改变人们对它的看法。 杀手很容易让人想到的就是冷血。 如今看来传闻终究是传闻了。 欧阳落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用冰冷伪装自己内心的柔软。 乔菲儿也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做的只是倾听,其实她也很活泼,甚至是少女心。 白久想到欧阳落,不知道现在的她,在做些什么。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外边应该是白天,想来也应该在藏书楼看书吧。 想到这些,他笑了笑。 西门夜看着他,以为他笑的是师妹,便说道:“传闻总是很有趣,有的人是肉眼所见,有的人则只是听说,匆匆一眼,众口传说,哪里能够看到事物的本质。” 传闻本就是如此吧。 这句话让白久想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那位枯瘦的唐皇。 他不由的感慨道:“是啊。” 西门夜看着白久,微笑的说道:“传闻中,白兄饱读诗书,修行天赋更是惊人,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有如此境界,更是胜了天宇。” “在我看来,与传闻中还有些不符。” 白久笑道:“方才说过,只是传闻而已。” 西门夜继续说道:“白兄不要误会,我说的并非世人夸大其词,而是现在看来,还是有些保守了。” 白久有些疑惑。 “白兄的剑道天赋之高,放在我剑宗,也是为数不多的存在,甚至我觉得如果白兄从小自我剑宗修行,现在应该会是我剑宗第一人。” 白久笑道:“西门兄,这句话就属于夸大了。” 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沉声道: “年轻一辈最强者依旧是西门兄,这一点是无疑的。” “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跟西门兄畅饮几天,只是现在我觉得我们的关键应该是眼前的事情,而并非互相的谬赞。” 西门夜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英俊的面容中,尽显憨意,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是我忘乎所以了。” 眼前的问题当然是城中的问题。 魅族的人走的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很小心,但是走的再慢也走到的时候,他们距离高台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大道很宽很长,白久觉得与永安的神武大道很像,大道尽头的那处高台,更像是皇宫的望月台。 两人没有沿着大道直接奔去,也没有绕进房屋中的小巷,而是漫在大道的中间,光明正大。 前边有人。 那些人一身白衣站在道路的中央,领头的是一位身穿白甲的年轻人,手中握着刀。 那人没有任何的动作,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霜寒围绕在他的四周,四周的温度骤降,刀间处更是覆盖着一层薄霜。 北国的人拦路,晁离在路的中央。 北燕和西离原来真的是串通好的,只是西离的那位女帝,究竟答应了北燕什么要求,以至于北国的公主都心动了,晁离这样的人也不惜为他人做事。 更有趣的是,痴情之人竟然是一位刀客。 这是明显的拦路,而且不会有任何能够平安通过的理由,除非他们全部倒地。 西门夜转头看向白久,说道:“有些麻烦,不过既然晁离还没有超越我,那就说明可以解决,这里我来,你去追魅族的人。” 白久张嘴准备说什么。 西门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不要觉得过意不去,魅族是比之他们更难解决的存在。唐陵中有答案我需要知道,所以我很快就会到。” 白久不再多说什么,抱拳说了一句,前边等你。 转身进去了巷道之中。 晁离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动作。数名白衣中有人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以在巷中,像着白久的方向追去。 西门夜望着那处方向微微一笑,然后抽剑,向着巷中的某处凌空一剑。 一道晚霞出现在天空之上,剑光犹如一道长虹,落入了巷中的一处房屋。 房屋瞬间被剑光斩碎,连带着一声惨叫,荡起了一阵烟尘。 接着,是接踵而来的剑光,数道烟尘在大道旁边荡起,白衣中再无人走出。 西门夜转身看向道路中央的北国众人,面露微笑的问道:“再试试看?” 晁离提刀向前,一步步而来,每一步落下气势便增添一分,逐渐攀升。 他的表情凝重,眼神之中流露而出的神色竟然有几分狂热和兴奋。 即便是北国,终究属于人间,自然可以听到那些所谓的传闻。 窥天人对于晁离的评价,晁离本人自然知道,所以骄傲如他自然不服,他很想有机会可以跟西门夜战一场,他的刀一直在等,先前在门洞中他看似随意的一刀,实则是酝酿已久,没想到依旧被西门夜一剑破去,这一幕使他越发的兴奋。 远处的房屋顶传来了一声轻笑,西门夜望了一眼。 只见一位神色冰冷面容柔弱的女子坐在房顶之上,望着他们的方向,掩口轻笑。 她的白色衣裙在风中轻扬,像是一朵雪莲花。 这便是那位北国的公主吗?也算没有埋没晁离那痴情二字。 那女子自然不知西门夜心中所想,她的目光望着白久消失的方向,轻笑道:“你助他绕过我们,实则是让他去送死,那里的人可不如我们这里好说话。” 然后,他面容怜惜的说道:“可惜了,一个很好的少年。” 西门夜笑道:“这种事情就不劳驾北国公主操心了,而且我也要快点跟他会和。” 然后他平伸长剑,俊朗的面容温和一笑,有些腼腆的说道:“你们是一起来,还是一个个来,我赶时间!” 那女子掩口轻轻一笑,像是在风中招展的铃铛一般,让人心神荡漾,他看着正在一步步走向西门夜的晁离,幽幽的说道:“晁哥哥,我想看你赢。” .......... 白久在巷中穿行,没有看身后的烟尘。 他在想一个问题,如果魅族的人真的是为了仙药而来,而那高台之中真的有长仙药,那么他该怎么做? 是就此离去,还是去抢? 西离的那位女帝,时间不多了,会不会真的发疯? 但是如果让她长生,这个天下还会太平吗? 魅族人的行走更像是游荡。 他们的双脚隐藏在衣袍中,黑色的衣袍拖在身后,但是行走而过的地面上,却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脚印,更没有衣袍拖拉的痕迹。 黑色的衣袍似乎并不是真正存在的,像是一片裹在身上的夜色,蕴含着某种规律,无风自动。 人群的最前方,那盏被人提在手中的灯笼散发着悠悠的绿光,照射着前方也照射着道路两旁,看起来很是诡异森然。 黑色的衣袍笼罩着这些人的全部,看不到表情,更看不清相貌,像是一团朦胧的雾。 传说中从幽冥而来,可以在阴阳两界穿行,离阳那位女帝的影子,这些人,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 北国的人拦路,为了是给这些人提供时间。 高台之上,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这座城在百年之前,或许并不是一座死城。 幽谷唐皇陵墓中,已经枯瘦的唐皇曾经说过,他将整个唐门带到了唐陵中,让他们在这里为自己做事。 唐门作为当时最为中洲最为神秘的组织,自然庞大。所以唐陵中必定有他们需要生存的地方,如果就是这座城,那这哪里是皇恩浩荡,而是一种别样的囚禁。 一长河分割南北,一城墙分割生存和死亡。 城外还有火海滔天,火中有奇怪的人魁,身在唐陵小世界,甚至这里的人连城都走不出去。 而凡事都有原因所在,囚禁最简单的目的就是不想他们走出去,或许是害怕他们知道的东西被外人所知,什么东西可以让唐皇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代价幽禁了整个唐门。 这个东西现在看来很是清楚,一定关于长生,关于仙界。 高台并非是整座阁楼,而是有楼梯通向高处,有精致的阁楼便在那里。 那座高楼孤零零的在前,在整座城最高的地方,也是与整座城最格格不入的地方很是突兀。 突兀自然显示它的与众不同,这样很显眼。 或许当时人的目的就是让它显眼,大道从此开始由无数的石阶组成,很直,也直通天上。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三十九章,原是一方囚笼 唐陵之中不见夜色,但是此地的天空却是昏暗的,太阳奇怪的不在高处,而是斜斜的挂在一边,不偏不倚,刚好如夕阳西下,正是黄昏。 白久站在远处的巷道中看着这番景象,眼前的景色很是奇怪,以高台为分割,天空是昏黄,散落的云彩也被染的很红,像是几片被风吹起天空的枫叶。而地面则是黑暗的,长长的高台因此被拉出了一条极长的影子,影子覆盖着石阶,像是一片不知从何处扯来的夜色。 魅族人走上了石阶,他们也隐于了那片夜色中。 只有前方那盏绿悠悠的光芒,指引着前方的道路。 白久也走上了石阶,因为路只有一条。他的脚步很稳定,却走的不慢,身子微弓着,右手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着拔剑。 一阵冷风出来,他的衣衫飘起,猎猎作响。 石阶平宽,上面刻着细密的纹络,不是图案,或许只是为了防滑。虽然石阶漫漫直通高处,但是两侧无栏无索,如临深渊,走在其上给人的感觉不像通向天际,反而像是慢慢步入幽谷,四周不见光明。 看着漫无止境的石阶,白久心想这究竟是一项怎样的工程,如果是秘密为何如此显眼,比起那些身在底下的宝库,这倒像是一处向天的祭坛。 不知过了多久,石阶走到了尽头。 石阶的尽头是平地,中间是一座由巨石石柱木梁石砖构建而成的大殿,这座殿占地极广,亦非常高大,它挡着天空中那最后的光明,远离地面,身在上空,所以显的非常孤独。 往远处的方向望去,能看到城中各种规则排列的房屋和所有的街巷,一览城中景色,但是也只能看到这所在的城中,因为在城的四周是与视线平齐的高大石墙,像是巨大的牢笼一般围绕在这座城的四周,遮挡了一切,阳光和视线。这里的风景很是奇怪,白久却没有心情继续观看,也没有心情继续思考。 他的视线从远处的高墙上收回,便落在了眼前这座孤零零的大殿上,再也没有离开过。 大殿没有大门,却看不清里面是何种景色,因为门后是一巨大的石壁,遮挡着一切视线。 石壁并非光滑,上面有着很深的线条,那些线条深深的刻在坚硬的石壁中,从地面开始,看似毫无规律的向石壁四周延伸。 白久仔细的望了过去,虽说此地昏暗,但是在他的眼中依旧清晰。那些线条在石壁上重合了起来,原来是一幅极为简洁的画.......这幅画笔力有力清晰,不是幽谷唐皇陵寝中的壁画那般是色彩的堆积,看起来应该是由刀斧之类的金属兵器雕刻而成,不是绚丽的壁画,而是古老的岩石刻画。 遮天的暴雨。 一位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河岸,滔滔洪水从他身旁汹涌而过,暴雨如注遮天蔽日,他望向天空,双手负在身后,神色惆怅慷慨。 然而在那天空的最上层,乌云密布之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那里审视着一切,冷漠且悲怜。有巨大的身躯于云中若隐若现,布满了整个天空,似乎这天空本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石壁上的画很是简洁,似乎表达着什么特殊的意思,但是此时的白久却没有心思继续思考下去。 他走了过去,屏气敛神,将自己的气息调至最微弱的状态。 石壁后便是大殿内的情况。 大殿很是空旷,地面由青玉砌成,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雕刻而出的极为繁杂的花纹图案,流溢着光彩,即便时隔无数年间,这里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阵法气息。 阳光从大殿的一侧照了进来,洒满了这处空间,光芒散射流光溢彩一般。那里的墙壁上有一处巨大的空洞,刚好对应着殿外一侧的太阳,青色的石板上洒下了一层昏黄,像是不太耀眼的金子。远处的有无数巨大的青色石板,石板围绕成圆像是阵法,中间有淡绿色的光芒。 淡绿色的光芒出自一个灯笼,身着黑袍如夜色的魅族人站在那石板的周围,透过人群和石板间的空隙,可以看到提着灯笼的人站在青色石板之中,那里有一排半人高的石台。 石台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在灯笼的映照下表面的光芒开始流转,像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又像是一方绿色的碧水。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玉屏,颜色不一,像是百花。 那个人在这些玉屏中寻找着什么,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白久猜到,那些玉瓶里应该就有他们需要找到的东西,只是他们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个?想到这些白久有些疑惑,若那些当中真的有长生药,那当年的唐皇为什么不吃?若真的如此,曾经的天下第一人,也不会落得那般的下场。 那人绕着石台走过,将所有的玉瓶都看了一遍,都没有伸手去拿。 然后他停了下来,转身走出了那青石阵外,顺着那琉璃色彩的光芒,看向了一处地方。 青石阵生出感应,地面上忽然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却没有丝毫的烟尘升起,青玉地面上的色彩更加的琉璃,升起的地面便成了一方石台。 石台上放置一个黑色瓦罐,瓦罐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百年的时间让它看起来很是陈旧,但却没有丝毫破损的地方,上面是如墨般的黑色,不透丝毫的光芒。 那人将灯笼提在了瓦罐上方,原本绿悠悠的光芒,忽然在此时变的夺目起来,绿色的光芒渐渐浓郁,仿若夜色一般逐渐深沉,最后化为了浓稠的紫色,像是沉淀的鲜血。 比之永安城刑部门口的那颗紫槐,这道紫色竟然更加浓郁,若也是因为陈年积累的鲜血,很难想像它究竟沾染了多少。 黑色的瓦罐在此时竟然逐渐通明了起来,其上的那片夜色缓缓消失,像是被紫色的灯光吸收了一般,随着灯笼的光芒越紫,瓦罐上的颜色就越透明,直至完全透明,里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一滴黑色的水滴,静静的悬在瓦罐的中央。 在看到那黑色水滴的刹那,白久忽然觉的有几分熟悉,仿若曾今在哪里见过一般,身体也在同时不自然的颤抖起来,竟然出现了几分兴奋。 若是他此时用神识自观,会发现他体内的小世界内,那山脉之后的无边黑海,竟然再此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仿若海底有庞然大物在剧烈的翻滚,巨浪拍打山脉崖壁,发出隆隆巨大的声响,像是愤怒的咆哮,在山间回荡。 一声不知何种声音从那名领头人的口中传出,像是山间风声的嗡鸣,也像是天空雷鸣的呼啸。 大殿之中传来隆隆的声响,声音拍打四壁,回荡在空旷的殿内,四周的魅族人竟在此时齐齐跪下,面对那黑色的水滴,虔诚的一拜,像是臣子面对帝王,恐惧且兴奋。 莫非那就是唐皇口中的天道之血? 灯笼散发而出的光芒再次变换,紫色逐渐的消失,像是雨后的天空一般,逐渐晴朗起来,有明亮的白色光芒从中洒下,然后落在了瓦罐之上。 黑色的水滴消失了。 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那人的灯笼中。 ............ 魅族人离去了,大殿中变的很是安静。 白久从一侧走了出来。 在魅族人取走那黑色水滴的时候他并没有去阻止,不是因为在等待,而是因为在他将要动手的一瞬间,他感觉一道阴冷至极的气息从那些魅族之人中传了出来,这道气息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动手,便是身死。 因为唐陵规则的缘故,所有进入唐陵中的修行者最高也只有神缺巅峰的实力,然而方才的那到气息,白久却感受到了强如九天的意味,似乎若是他刚才没有停下,而是选择出手,那一瞬间,他就会在此地,灰飞烟灭。 所以直到魅族的人离去,他才从大殿的一侧走了出来,依旧丝毫不敢放出任何的气息。 青石阵中间摆放着很多石台,石台上到处都是玉瓶。 白久随便拿到其中一个,向里面看去,里面都是已经枯萎的草药还有一些半成的丹药,即便时隔百年的时间,依旧有药香从中传来,他没有去拿走,而是将那些东西放了下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玉瓶上的标签,上面没有文字,只有符号,一或者二。 唐皇想要长生,所以唐陵才有了如今这番景象。 这些玉瓶中的东西,应该都是那些为他炼制仙丹的人不知为何放在这里的材料,那些丹药或许也只是半成品,或许对于凡人有益寿的作用,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应该作用不大,想来都是一些无用之物,不然那些魅族之人也不会置之不理。 青石阵内并无特殊,玉瓶之中也并非是宝物,白久把目光落向那升起的高台上。 瓦罐的颜色在里面的黑色水滴被取走后,就再次恢复了黑色,像是被浓重水墨涂染过一样。 白久看着那瓦罐看了很长时间,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方才那种熟悉的感觉也消失了,只是他有些奇怪,为何他总感觉这里还有东西,没有被取走。 他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石壁上。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章,异象起于石壁 从大殿内看向石壁,这一面没有任何壁画和纹路,而是平整光滑的一面,青色的石板或许因为时间的缘故有些发黑,但是依旧有莹光闪烁。白久走近轻轻的触摸,发现竟然是一整块青色的石玉。 青玉的材质很是细腻,不知是出自何处,想来以唐皇天下第一人的性格,当今的四大玉种也许都不会放在这里,这玉很好又有些奇怪,它的表面依旧光滑,但已经有黑色的斑点出现在了上面,那些斑点很小,却也很密集,就像是一位美人故意点缀的一脸搞笑的美人痣一样,给人一种夸张,怪异的感觉。 这块巨大的玉石,应该不会只有百年的时间,他被唐皇带到这里之前,应该还存放在一处地方,外表已经出现了陈旧的痕迹,像是老旧的房屋墙外将要脱落的墙蜕,或许它存在了很久了,或许它真的很老了。 只是既然它如此重要,为何没有被带到幽谷中的唐皇陵寝,或许真的是那位唐门门主在此之前发现了什么吧。 白久伸手放在那巨大的玉石之上,温润的真气顺着他的手掌,缓慢的注入到了玉石当中。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顺着真气进入玉石,然后反馈到他的识海之中。 他在这巨大的玉石墙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壮阔,浩瀚如大海,雄伟如山峰。 他觉的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看一幅画,就像在大虞宝库中看那幅巨大的山水画卷一样。 真气从他的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入石壁之中,石壁反馈的感觉也越发的奇怪和熟悉,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再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白久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石壁上黑色的斑点,犹豫了片刻,然后再次伸手放在了上面。 这一次,他的一道神识回到了体内的小世界中。 那片平原依旧广袤,山脉依旧雄伟,那片湖已经不知道比之之前大了多少倍,看起来就像地中的海洋一样。而山脉之后的那片黑色的海洋,此时很是平静没有丝毫的浪涛泛起,看起来像是沉睡了一般。 那道神识落入了黑色的海洋中, 黑海依旧平静,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出现任何的异样。神识如清风拂过海面,然后带起了一片海水,像是南归的海燕一般,飞入了天空,然后落入了山脉间。 山脉间那些隐藏不见的沟壑,正是白久体内的经脉,而在沟壑中缓缓流动的清澈山溪,正是白久体内所流动的真气。 黑色的海水与山泉混在了一起,然后顺着白久手掌,流入到了那巨大的玉石墙壁上。 玉石墙壁最中心的某个点,一道亮光在那处闪起,仿佛耀眼的雷电,又仿若一颗明亮的星辰。 殿内拂起一阵清风,那巨大的玉石墙壁微微颤抖了起来,墙壁外那一层黑色斑点像是破旧的墙蜕一般向着两边剥落,然后落在了地面上。 伴随着一阵轻微细碎的声音,巨大的玉石墙壁终于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大殿亮起了莹绿色的光芒,那是依旧光滑的一面,只是上面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颜色,青绿的颜色,就像雨后初生的鲜草,一尘不染,又像是一方沉淀的碧水清潭,幽静深远。 可是这又有什么含义呢? 正当白久心生疑惑之时,碧绿翡翠般的石壁上忽然亮起清冽的光芒,光芒之后,石壁上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 夫天地造化,盖谓混沌之时,蒙昧未分,日月含其辉,天地混其体,廓然既变,清浊乃陈。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然天地万物,皆有其相,众生沉迷,惑於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以为众相故,心生三毒三惧三恐怖,不可久矣,天亦之。 天象无刑,道褒无名,是故说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即达光明。持一正道,内体自性,天地以本为心者也。 然终有天道,为天地正理。 然终有人文,为天地正心。 故动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见也。 故无实无虚也。 故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也。 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 然,终有天道。 ........ 玉璧上的文字古奥森然,更是枯涩隐晦难以理解。 白久从未读过如此拗口啧牙的文字,也从未从看过与之类似的书籍。他的目光顺着其上的文字一点点的向下,面容逐渐出现了痛苦迷惘之色,整个人微微颤抖,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情。 他没有强行用脑子记下石壁上的文字,然而其上的文字就如鲜活的生命一般,一个个走入了白久的脑海,死死的烙印在了其中。 当白久看完玉璧上最后一行字的时候,收回目光的他,脑海中已经有了玉璧上全篇的文字。他的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心神荡漾,神色中带着狂热好奇,那是无比饥渴的神态。 他觉的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却不知从何而来,要往何去。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脑子在胀痛,他经脉中的真气在飞速的流淌,他的丹田小世界在震动,风在天空和山崖间嘶吼,湖和大海在剧烈的翻滚咆哮,从未有过如此。 他在兴奋,只是,在他心里,也有了几分恐惧。 ............ 一条大河分割唐陵南北,恰如阴阳。 有风起自山间那层峦叠翠,风不知为何而起,突如其来。它来自山间的幽谷,来自青山的顶峰,来自山泉河流,来自草木林间,然后扶摇而上,转瞬间带着枯叶尘土,来到了九天之间,如一场别样的大雾,笼罩了整座唐陵。 有云起自大地那贫瘠荒凉,云起处天空阴暗宛如即将到来的黑夜,昏黄的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笼罩,乌云密布剧烈的翻滚像是盘踞在天空中的黑色巨蟒,轰鸣之间带着愤怒的嘶吼,雷霆四起,闪电交响,仿若将要撕碎整座天空。 天地之大何止南北,此时天空宛如阴阳,大地依旧青山贫瘠。巨大高耸的城墙之外,火海渐渐落寞,温度逐渐降低,山间出现了蒙蒙如雾,大河出现灵动涟漪,像是珠落玉盘玲玲作响,贫瘠的土地湿润了起来,古老的城墙露出了原本青色的石板,原来是下雨了。 唐陵因何升起异象? 一道气息自高台缓缓浮现,这道气息平和淡然澄静,仿佛不属于人间,更不属于这唐陵,须臾间飘摇而上,落入了天穹之中。 这道气息因为太过于淡然澄静,与昏暗厚重的天空上的任何事物都无法产生相斥之意,但也完全无法融合,就像那些柔弱无物的云丝,无法与乌云同流合污一般,澄静美好,清净淡然,沉默的保持着本性,缓慢升起,连接触都不愿意接触。 天空做出了回应,那些雷霆四起乌云翻滚的地方像一层黑色的大幕,气息像是一面白色的晨光,就此照射在了上面。厚重的乌云剧烈的绞动着,撕扯着,然后互相吞噬,然后无法融合,最终向着四周散去,分开了一个圆。 乌云背后的天空是昏黄的,天光不亮,那道飘渺澄静的气息便直上九天,向着更高的地方继续升起。 这里是唐陵小世界,它位于青山岭剑门关内,位于另外的一处空间,这道气息便从那青山峻岭中,从那独立的空间,更从那倚天如剑的山势中,冲了出来! 真实世界青山岭的天空,异象随之升起。 春日里的云彩被迫分开,脱离彼此的区域,变成无数万朵独立的云。而那些云之间露出后方遥远湛蓝的天穹背景,正是因为这些背景,让这些云团产生了清晰的悬垂感,变成了无数颗沉默漂浮在空中的石头。 先前进入唐陵中的修行者大部分已经走出,有的离去,有的则依旧停留在青山岭中。无论是剑门关内还是关外,此时留守的有很多人。他们没有能力接触到那至上云霄的澄静气息,但却可以看到此时天空出现的异象,看到那那些各自独立沉默不与天地融合的云团。 于是他们震惊,然后哗然,这究竟是什么?唐陵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次唐陵开启,究竟有多少隐秘? 有苍老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那是诸葛大人的声音。 “唐陵百年未开启,异象实属正常,不必惊慌。” 众人沉默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全部都在天空之中,被眼前的景色深深的震惊。 然而有人不这么认为,莫副院长的神色很是难看,他的目光没有在天空,而是在剑门关内的城墙之上。先前唐陵生出事端,如今青山岭都随之生出异象,直至现在清风院的学生依旧有一些身在唐陵,这让他如何不担心。 从唐陵开启,那两位老人就一直坐在城头,照看着这里的一切。 左棠神将向诸葛大人询问着什么,诸葛大人面无表情,然后淡然的摇了摇头。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一章,唐陵隐秘 高台的石阶下,刚刚步入大道的魅族人停了下来,他们的黑袍在雨中缓缓飘动,完全没有被此时的大雨打湿,那些黑袍原来并不是真正的衣袍,而是一层黑色的迷雾。 领头的黑袍人转头望向高台,那里有明亮的白色光芒闪耀其中,像是婉转升起的太阳,又像夜空那璀璨的星辰。 唐陵中的异象随明亮光芒的升起而出现,而明亮光芒之中,便是那道平静淡然澄静的气息。 黑袍忽然在雨中狂舞起来,像是天空中那厚重的乌云,说明他的心境在变化,此时的他也从中猜到了什么,很是震惊。 北国晁离靠在一片碎石之中,再也无法动弹丝毫。 身着白衣的北国人无一没有受伤,除了那位北国的公主。 西门夜撕开衣衫抹去自己胸口的鲜血,那里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却不致命,来自先前晁离拼死的一刀。 那名北国的公主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因为落雪楼的乔姑娘不知隐藏在何处,她不敢。 乔菲儿从破坏的巷道中走了出来,她取出了一些丹药,让西门夜吃了下去,然后将一瓶液体的灵药倒在了他的伤口处。 天空升起异象,然后开始落雨,西门夜的头顶撑开了一把伞,乔菲儿静静的站在那里。西门夜望向自己的这位师妹,说了声谢谢,然后道了声抱歉。 乔菲儿听懂了,然后消失在大雨中的巷道里。 西门夜取出了一些丹药,扔给了那位北国公主。 “如果晁离死了,北国人会不会失去一位以后存在的庇护?老皇帝会不会愤怒?而你会不会哭?” 那位北国公主没有说话,大雨中的她再也没有先前那般冷傲的神态,宛如一位可怜的少女,她轻轻一笑,笑容中除了柔弱,便是苦涩。 ........... 白久将手从玉璧上放了下来,那块玉璧上的光芒逐渐暗淡,那道平淡飘渺的气息却没有消失。 随着玉璧光芒消散,唐陵之中乌云逐渐合并,堆满了那处空洞,天光荡然消散,大雨依旧倾盆而下,天空再次昏暗,雷鸣四起。 而真实的世界中,天穹上那数万朵若悬石的云团渐渐散开,相互融为一体,重新变成春日了晴朗的白云,悠悠荡漾,仿若白色的牧羊群一般。 青山岭中那些感受到异象,举头望天观云的修行者们,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带着各自复杂不一的情绪,沉默不语收回了目光。 那道气息从天穹中消失,从唐陵中消失。 然而,它却没有真正的消失,而是像一道暖流一般落入白久的身体。 文字从玉璧上消失了,玉璧上的一切恢复如从前那般,只是再没有如碧潭般的光芒。 白久的双眼流露出茫然之色,他觉的自己体内多了一样东西,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他觉的自己的双眼好是清明,他想起了大虞宝库中的那幅巨大的山水画卷,此时其上的山水,比之往日仿若更加清晰了几分。 白久走出了大殿,来到了石阶之前。 天空是黑暗的,乌云犹如黑色的巨蟒在剧烈的翻滚,闪电轰鸣像是在愤怒的咆哮。 从大道通向高台的路只有一条,便是这石阶。 走下的时候,自然也只有这一条路。 雨中的石阶很滑,也很干净,有的地方甚至闪耀着些许的晶莹,原来这些台阶并不全是大理石所造,只是残留的灰尘遮挡了那些玉石,如今所见像是夜空中的繁星。远方与视线平齐的,只有那巨大的城墙,此时看起来就像舞台的大幕。 雨中的表演一定美艳,让人着迷。 白久淋着雨走在石阶上,他的衣衫被大雨淋湿,像是打湿的树叶般无力的贴在身上。他的头发也湿了,只是在学院被欧阳落束起的头发没有散开,却有些倾斜,看起来有几分搞笑。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水,也对,天空都是水,身在天地,怎会幸免? 石阶的中央处,站着一位年轻的剑客。 那名剑客没有穿黑色的罩衣,而是裸着上身,胸口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已经不在流血了,但是依旧让人触目惊心。 白久歉意的行礼,问道:“可有问题?” 西门夜赞叹道:“北国晁离,的确很强。” 高台石阶距离城中大道有很长的路,自然也会走很长的时间。 两人没有故意的加快速度,也没有故意的放慢速度,走的很缓,也走的很寻常。 大雨很是滂沱,周围除了哗啦啦的雨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白久将石台之上发生的一切告知给了西门夜,当然也包括最后石壁上发生的变化,和上面的文字,只是他没有说自己是用何种方法触动了石壁。 西门夜将白久走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包括先前天空中出现的意象。 白久抬头望向大雨,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小师叔前辈究竟让你们来查些什么?” 西门夜没有隐瞒:“数十年前有灵雨落入人间,覆盖范围之大几乎是整座天府大陆,然后则是南海异象。实则在唐朝至今的数百年间,世界上都有小范围的灵雨,而且从天空落下的不只是雨,还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白久想到了曾经放在藏书楼里的仙剑和方才高台上那巨大的玉壁。 西门夜沉默了片刻,说道:“天道之血。” 白久微蹙眉头,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字眼,第一次便是在那幽谷唐皇陵寝中。那时候的唐皇似乎很激动,似乎这天道之血来自天上,是炼制仙丹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白久的身体中就存在。 西门夜继续说道:“小师叔没有想到的是唐皇并没有成仙而去,而是被困在了这唐陵之中。仙丹的最后一位药材,原来就是天道之血。只是小师叔不明白的是,那天道之血究竟是何物,所以让我们来查。” “青山岭中有南天道门的遗址,我们在那里找到了线索,查到了唐陵中。唐陵之中存在的东西很多都来自天上,而这天道之血,也同样如此。而且这天道之血似乎并不是一种药材,而是真正的一种活物的鲜血。” 听到这里,白久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在唐皇陵寝中时,唐皇所说的那句话:如此伟大的存在。 他想到了自己体内的那片黑海,陷入了沉默。 西门夜不知白久在想些什么,他看了看远处了天空,望着那暴雨如注,沉默了片刻,然后感慨道:“从无数年间开始,天上与人间,便已经互不相交。然而,如今这段时间,天上的问题多了些。” 白久抬头看向他,问道:“西门兄也相信仙界吗?” 西门夜笑道:“未轻言所见,怎敢就此断言。只不过小师叔曾说,所谓仙界只是一群不同于我们的修行者。而且从最近百年内发生的事情来看,这天上仙界,也并非有多太平。” 石阶的尽头便是大道。 大道上并非没有人,相反那里很多黑袍在雨中不自然的飘动,像是无数片从黑夜中扯下的夜色。 魅族之人? 看来之前的天地异象,让这些人从中发现了什么。 西离女帝的影子,传说来自九幽冥界的族群,无论现在发生什么,白久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之接触。 他把目光转向了西门夜,然后拿出了怀里的铃铛,只要捏碎这个铃铛,这里的传送阵法就可以将白久带出唐陵。 西门夜同样有这样的铃铛,在他进入唐陵之时,有专门的官员将这些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中,但是他却没有拿出来,而是看着白久摇了摇头,叹息道:“白兄,这可能真的是拼死一战了。” 白久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西门夜伸手拿过他手上的铃铛,然后捏碎。 随着铃铛的破碎,周围却没有想象中的场景出现,风没有停下,雨依旧瓢泼,那道本应该出现的传送裂缝,没有显露出来。 白久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了西门夜。 西门夜说道:“先前的动静大了些,他们自然不想让我们走,这里的阵法在很早的时候,就应经被人为的破坏了。” “而且,外边的人,可能还不知道。” 白久沉默无言,他将手缓缓的伏在了剑柄上,气息也在这一刻徒然攀升。 西门夜说的没错,这可能真的是拼死一战了,只要输,就是亡。 ........... 剑门关外,山势倚天如剑,气势磅礴。 主山大剑被云雾围绕着,山腰处往四面望去,仅是平坦的云层,仿若浮在云海中的孤岛。然而这哪里是云,只是清晨山间的雾,还没有彻底散去。 有光芒从天空落入大剑山,这道光芒连接天地,起自九天云彩之上,散开的地方则是在中洲大陆的三个方向。 两位老人于城头静坐,城下则有无数的军人把守。 先前天空中有异象升起,方才消失不见,众人正在揣摩这其中的含义。 然而下一刻,一道清晰的震动传遍了群山之间,大剑山震动幅度不大,群山的云雾也没有就此消散,然而所有人的脸色瞬间便的惶恐起来,他们望向了天空,充满了诧异。 光芒依旧,却比之先前暗淡了几分。 城墙之上,左棠老将军猛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震惊,霍然起身,像是一把待出鞘的长剑。 诸葛大人也睁开了双眼,神色中有一种莫名之色,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光芒逐渐的暗淡,但却没有消散,其上似乎蕴藏了某种规则,将它的力量封锁了起来。 云雾充斥了整座山间,那处光芒照耀的地方,桃林若隐若现,有细碎般的闪电自当中升起,飞舞间如蛇一般狰狞。 桃花落了山道一地,雾气占据其中,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 诸葛大人和左棠老将军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神色严肃的看着眼前的画面,以他们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到雾中的山道并没有消散,只是被某种力量所干扰,而那光芒之上,更是有一种封印,死死锁住它的力量。 这种力量并非从外而来,反而是出自唐陵内部,有人在唐陵中,将通道锁了下来。 会是谁?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二章,其袍如夜,其言如山 唐陵有雨,天光不再。 天空之中是一片乌云昏暗,如果仔细看去,可见那乌云之中有雷霆闪烁其中,像是一道道精良的锁链,在云间缠绕,锁住了天空,也锁住了一方天地。 黑袍在雨中没有规则的飘动着,像是被风吹起的夜色。有一层迷雾笼罩在魅族众人的面部,看不清相貌,分不清男女。 白久觉的很不舒服,因为这些人太过神秘,但是他却没有怕,因为神秘并非不可战胜。 从唐陵开启直至现在,魅族的人从始至终都为了一个目标行动,没有人见过他们出手,甚至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未出过一次手。 然而人未动,天空便暗了,风雨阻城,唐陵便被封锁了起来。 西离为此究竟做了多少准备? 人间从不太平。 有黑袍走出了人群,来到了最前方。 这里是大道连接石阶通向高台的地方,也是西离魅族与白久西门夜两人间唯一的空地,这里的雨与别的地方一样大。 唐陵被锁,两人被困在其中直面魅族人,这样的场景怎么看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白久觉的这个过程也不会很好,西门夜则想试试他的剑。 从行走的弧度和微佝的身子来看,这名魅族人已经很老了。他来到两人的面前,望了过去,脸上那层如迷雾般的色彩也在此时缓缓消散,露出了他的脸。 他的脸很苍白,皮肤下泛着一股令人厌憎且恐惧的颜色,那是充满死亡意味的青色。但是他唇角的笑容却很迷人,因为他真的很英俊,而且那种英俊已经超出了语言的范围,仿若不存在于人间,让人着迷,也让人恐惧。 他的手中至始至终都提着一个灯笼,在这昏暗的天地间,散发着悠悠的绿光,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森然,仿若死神。 天空中那些隐约可见的雷霆锁链正是出自他手,他的身上没有气息,丝毫看不出修行境界的波动,但却可以封锁天地,让人恐惧。 大雨中很难视物,何况此时天空如此昏暗,按道理来说,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他却看到了一道光芒,只是先前那道平静淡然澄清的气息却消失不见了。 他的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化,目光落在了白久身上,感慨说道:“原来长生,一直都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魅族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神情漠然,伸手向着白久两人的方向,遥遥一指。 风雨如怒。 石阶上的温度骤然降低,变的无比寒冷,风雨之间多出了无数的碎屑,那是因为极致的寒冷,而瞬间凝固的冰雪。白久瞬间觉的自己的身体被冻僵了,甚至连筋脉里的真气运转都变的缓慢无比,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数息之后不要说是战斗,只怕连行走都会变的特别困难。 感受到了如此可怕的凶险,自然想要避开,然而整座整座唐陵都在下雨,他们无处可去,也避之不及。这些雨滴先前平静寻常,现在则不同,其中的每一滴都蕴含着极致的寒冷和恐怖的气息,不属人间,来自幽冥。 风雨忽然停了。 不是普通的停,而是消失不见。 风静无声,暴雨忽然消散不见,变成了几道纤细的雨丝,顿在了空中。 魅族男子诧异的望去,只见石阶之上只剩下一位年轻书生,而另一位年轻剑客则消失不见了,他的目光转向了空中,神情依旧漠然,双眼微眯,显的极为秀长,但却充满着死气。 一道清晰的剑痕,从石阶处缓缓显现,仿若要把风雨切开。 那道剑痕不是出自别处,正是先前消失在石阶上的年轻剑客,此时他在天空中,带着那道剑痕将要落了下来。 “我有决天一剑,可让天地畏之锋芒。” 剑痕之中,西门夜仿若渡了一层光泽,裸露的上身迎着风雨,眉眼之间,尽是明亮的锋芒。 剑痕从地而起,斩断了风雨,随之从天而落,势要斩开那身黑袍。 魅族男子望着那道剑痕微微一笑,神色之中流露出追忆之色,只是没有说什么。 他自然识得那把剑,没想到时隔百年,那把惊起灵剑山万把长剑嗡鸣的决天,竟然出现在了这位小辈的手中。 他不由的又有些惋惜,能被决天认可的人,绝非剑宗中的平凡弟子,这样的一位天才剑客,今日却要陨落至此,实在让人惋惜。 不过想之以后,剑宗要灭,天才依旧会陨落,那也就无所谓伤感了。 所以他抬起了一只手,然后向着那高处的携剑痕而落的年轻剑客,遥遥一指。 风雨骤然停止,这次是真的停止。 因为极致寒冷而瞬间凝成的冰点,静止地悬浮在空中,雨滴同样如此,散布在那位魅族男子四周的天地间,开出了无数朵水花。 西门夜顿在了半空中,像那些水滴一般再也无法落下,他的脸色瞬间苍白,神色暗淡无比,紧接着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先前凝结的伤口直接破裂,整个人都被鲜血染红。 然而那道剑痕却没有停下,依旧向下落去,似乎要斩开这风雨,斩开这天地,斩碎那件如夜色般的黑袍。 魅族男子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 他没有想到这剑痕竟然能够无视此间的规则。 不过他的神色依旧冷漠淡然,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将抬起的手指收回,然后像是驱散鸟兽一般,轻轻的挥了出去。 风雨散去,那些细微凝固的碎屑也散去,迎上了那道剑痕。 剑痕伸入其中,像是破浪前行的船舟。 但是最终也未能破开,因为在这风雨之外,竟然还有飘舞的大雪。 雨后成雪,黑袍人弹指一挥间,便能改变唐陵的天气,这不是真气的运作,而是规则。只有对于唐陵无比熟悉之人,才能有这样的能力,然而唐陵是唐朝李氏皇族的陵寝,谁能如此知晓这里的规则? “你究竟是谁?” 怒吼的人是西门夜,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漫天如怒的风雪。 黑袍人没有说话,他把目光继续转向了石阶之上,望向白久的双眼中却不是漠然,而是激动,欣喜与期待。 久别重逢? 失而复得? 虚惊一场? 或者,终于将要如愿以偿。 白久面无表情的迎上了他的目光,他不知道黑袍人眼神当中的神色究竟代表何意,他也没有去想。在下一刻,他体内存在的所有真气全部喷薄而出。然后,他伸出了一只手,遥遥的指向了黑袍人。 “高山” 言出之时,大地忽然震动,城中的房屋在一瞬间倾塌无数,大道之上崩裂无声,无数道如蛛丝般的裂痕徒然出现,石阶晃动之间,有无数碎石略入空中,像是逆向飞起入天际的黑暗流星。 它们咆哮着,呼啸着,砸碎了风雪,也撕裂了天空,向着白久手指的方向疯狂的聚集而去。 城市崩裂了,随之而去的是巨石。 “儒家,言出法随?” 天空传来隆隆巨响,那是巨石堆积的声音,轰鸣之间,无数块巨石尘土向着那黑袍人涌去,像是凝聚升起的漩涡,将之牢牢封锁在内。堆积之间,一座浮在高空中的巨山,骤然而成。 黑袍人被巨山镇压,封锁其中,再也无法显露丝毫的气息。 大山浮在空中,像是厚重如石的灰云,山逐渐白头,然后从空中落下,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大地轰然震动,一声巨响回荡在天地之间,那是山体压缩空气的声音,震动之中不知碾碎了多少房屋,毁去了多少巷道。 一场大雾迅速升起,那是荡起的烟尘,一碎再碎的石块。 天地在这场震动中平静了下来。 白久瘫坐在了地上,他的脸色极度苍白,像是一张无垢的白纸。如果此时来到他体内的小世界,会发现在那沃土平原之中,那座巨大的湖泊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几条涓细的水流在山体间穿梭,平原的地面依旧是潮湿的,可见湖泊的消失有多么突然。 这是白久第一次完全的用出高山一式,也是他从那山水画卷中所明悟的东西。花锦所给的山水画卷,还有位于大虞宝库中的巨大山水壁画,白久从中领悟到山水意便是如此。但是他深知,如他这等境界,根本无法将上面的招式完全施展,甚至仅仅是起手式高山,就已经用尽他全部的真气,可想而知,那随后的招式。 西门夜来到了白久的身旁,他的伤口依旧在流血,整个人看起来很惨,但却没有倒下,他的脸色甚至比白久的还要白,而且很是难看,就像度了一层白蜡。 高山镇压黑袍,一起都好像结束了。 但是他来到了白久的身旁,不是交谈,更不是休息,而是在保护。 场间的黑袍不止一个,大山镇压而下,大道两侧的黑袍人躲避不及被压入山下的人很多,但是还有一些没有被压下,如今在山的两侧。 然而西门夜警惕的人不是他们,因为那些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手,而且好像永远也不会出手。 或许也是因为,天空依旧在落雪。 黑袍改变了唐陵的规则,抬手之间所施展的修行境界,早已经不是区区神缺可以达到的,天地雨雪来自黑袍之手。 然而现在风雪未停。 白久沉默无言,不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西门夜望着那处的高山,不敢放下手中的剑。 一声脆响,响彻天地之间。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三章,剑宗起流云 有巨石从山上落下,轰鸣声中,已经残破的城市再次被破坏。 山裂了,从峰顶而起,延伸至山下,像是被一把斧头由上而下的劈开。 烟尘瞬间荡起,在风雨中飞舞,然后被雨雪覆盖,须臾间便落了下来。 天有落雪,山白头,地也忧。 天地皆白,唯有那件衣袍是黑色的。 黑袍人从那裂痕中走了出来,他的神色不变,只是比之先前有了些许的诧异,那件黑袍一尘不染,随风飞舞,他笑道:“没想到,你区区神缺竟然可以悟出儒家言出法随,你竟然是凌门的弟子!” 他一直在笑,然而下一刻,他却停止了笑容。 不是因为西门夜渐起的锋芒决天,而是因为从山的另一侧显露了一个人。 一把如雪般晶莹的伞出现在了山体之中,伞面反射着雪花,迎着飞舞的风雪,就像是河里洁白的芦花轻轻荡漾。 芦花中有锋芒溢出,那是一把短剑,带着风雪凌厉,携带着冰霜剑气。 决天剑落了下来,斩在了黑袍眼前的空气,黑袍一角被剑气掀开,却再也无法精进丝毫。 西门夜倒退而出,鲜血流满全身,洒在了白雪之上,像是朵朵绽放的梅花,一招身受重创。若非一瞬间决天剑护主,他可能会就此死去。 然而那把短剑却落了下来,西门夜不惜重伤实则是为了转移黑袍的注意力,为了就是把短剑。 乔菲儿一直都在隐藏。 从进入城中开始,他先是在巷道,然后是风雨,接着是落雪,最后就是这山体里。 雪落山中,她随之而下,然后因为自身修行功法还有芦花伞的缘故,她没有散出任何气息,一直都在等候这雷霆一击。 她是落雪楼楼主唯一的女弟子,甚至被视为白公子之后,最有可能继承落雪楼的人。 如今的落雪楼被世人称为绿林好汉,但是没有人会忘记它的前身,那可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 短剑落了下来,刺进了黑袍,像是黎明刺进了黑夜,然后刀刃继续向前,从太阳穴刺了进去,刺入了那人的头颅。 漫天风雪一顿,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那股刺骨的寒冷随之缓缓散去。 黑袍跪倒在了地上,裹在其身上如夜色般的黑袍如一道升起的黑烟,不知被风吹到了何处。 天地之间的白色消失了,簌簌的落雪声成了哗啦啦的雨声,天空依旧阴沉,只是又开始下雨了。 西门夜跌坐在了地上,决天剑摔在了一旁,然后他开始痛苦的咳嗽起来,每一次都会有鲜血被他咳出。更惨的是,他胸口的那道很深的刀伤,也开始流血了。 雨中升起了一阵风,乔菲儿来到西门夜身旁,芦花伞被她扔到了空中,像是一朵洁白莲花在雨中招展,伞下升起一道光芒将两人笼罩了起来,风雨亦不能进。她取出了灵药,然后一股脑全部倒入了西门夜口中,蹲下身子,开始帮他包扎伤口。 她的眼圈微红,因为西门夜伤的实在是太重了。先是打败北国晁离胸口被其重伤,接着带伤战黑袍,更是以攻为守,正面接下黑袍无数次的攻击,现在的他无论是身体还是修为,都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乔菲儿看向白久,她的目光中原本含着怒意,因为她看的出来那黑袍的目的并非是师兄,而是白久本人,两人所做的一切,包括师兄身受重伤都是在保护白久的情况下,她自然愤怒,也自然想要抱怨,师兄为了一个人身受重伤,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够凭心而论。 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白久身上的时候,她却愣了下来,原本准备出口的讥讽话语,也在这一愣之下,完全收了回去,再也说不出来。 白久的脸色很苍白,就像一张刚刚制成,还未沾染的白纸。 但是这并不是让乔菲儿楞下的原因,因为她看到了白久的眼神。那种眼神是恐惧,又是坚毅,是茫然,又是绝然,她曾经见过这个眼神。 那是在竹山的脚下的那片树林中,那个被世人称为莽夫的少年,无所畏惧的冲向了她,却并不是因为想要杀她,而是为了保护他,那种眼神中的绝然是赴死,是知道敌不过却依旧选择的向前。 如今这个眼神在白久的眼中也存在,只是,为什么? 一刀从太阳穴刺入,刀身穿透了头颅,这样难道也不死吗? 无人可知这是为何,白久却看的清楚。 短刀刺入黑袍太阳穴的刹那,那件裹在其身上如夜色般的黑袍也随之消失了,像是朦胧的烟雨,被风给吹散了。 然而黑袍却并未真正的消失,魅族其他的人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这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乔菲儿帮西门夜疗伤之时,有一人从大山碎成的乱石中走了过来。 那个人是晁离。 黑袍在他的身上飞舞,如被风吹起的夜色。 天空先是落雨,一道剑痕从地而起,分开了天地。 风雨之后是风雪,一座大山从天而落,破坏了半座城。 剑光寒气之间,风雪一顿,然后开始消融,天空再次落雨,风比之之前缓了一些。 晁离白色的盔甲在先前与西门夜的交战中已经碎成了无数片,所以他换了一件长衫。因为落雪楼灵药的关系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团黑色的云雾,从远处而来。 那团黑色的云雾,比之此时天空的乌云还要黑暗,比之黑暗还要阴森,比之阴森更加的鬼魅。 晁离下意识拦在了北国公主的身后,他唤了一声:“念儿小心。” 北国公主惊然诧异,却不知如何去做,在她将要反应之时,晁离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被那黑雾击中。 黑雾如纱,缠绕交织,晁离在雾中升起,面容痛苦的扭曲,然后落在了地上。 一道声音从晁离的口中传出,这声音沧桑陈旧,像是历经数万年的城墙轻轻晃动,像是残破的大鼓有缺作响,那声音在笑:“哈哈哈哈,时隔百年北国竟然也有如此天才人物,借你身体一用,之后赋予天大造化。” 然而声音落下,又有一道虚弱之声,断续而来:“不...不要....不要伤了念儿......” 黑袍之中,晁离回头看了一眼。风雨中的白裙女子衣衫已经湿透,头发像是离水的海草无力地落在肩头,冰霜之冷早以不再,留下的只有不知所错和惊讶惶恐,看起来柔弱十分,另人怜惜。 沧桑陈旧有缺的声音感慨道:“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天下之大有刀剑所以痛快,有如此情长,所以美艳啊!” ........... 东洲是整座大陆群山最多的大洲。 无数宗门立于其间,够成了东洲宗门林立的江湖之景。 东洲之南,一片青山延绵数百里,数十秀峰终年隐在云雾之中。 天下第一剑道宗门便在此间,普通人极难一睹真容。 大山山势险峻,扶崖如剑,主峰过云层而去,直刺天空,锋芒毕露 清晨的剑宗主峰被云雾围绕着,山腰处向四方望去,尽是一片平坦的云层,仿佛是浮在云海里的一座孤岛。 石阶两侧,数百株古松肃静侍立,从雾中飞鞘而出,一直绵延山巅,那是位于山峰最高的崖畔。 洞府之外,那位常年面带笑容的中年男子,却望着西方的云海,面露忧色。数千里外的云海明亮了几分,似乎有一道气息从那里升起,这道气息淡然至极,若非认真感悟,很难隔着数千里外感应的到。 一道平静而具有威严的声音从洞府中响起。 “中洲三朝之事我等本并无需过问,然而他们却在那里,最终还是出事了。” “这件事关乎整个天下,何况夜儿在灵剑山上有所感应。” “你去。” “好” 天空之中,流云如丝渐碎,如过往烟云而去,像是被一把剑轻声划过。 中年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或者已经出了群山之间。 洞府之中,那道声音沉默了很长时间,过了许久有脚步声从中传出。 一位老者从中走了出来,他身穿黑色长衫,虽面容苍老头发花白,眼神却极为凌然通透,没有丝毫的沧桑之感,自有清新凌然之意。 如此清明的眼神,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没有去看西方,也没有去看那破碎流云,而是看着南方天空,望向那被云海覆盖不知何处的天地,忽然忧愁道:“天上之事,究竟为何造次人间?” 东洲临海之地,有一片低矮群山,其中有翠谷无数,常年温润,四季如春。 黄山谷便在这片群山之间,而此地向东二百多里,便是东海,那里存在了一片凡人的村落。村落里一片祥和,一切如旧时时光一般,岁月温柔,炊烟渺渺。 有一位年轻人坐在院子中,低头看着手里的一碗水,水可映天地,自然便有倒影。 对于东方天空的异常,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不于理会。碗中的水却开始无声的消散,直至剩下的只能埋没碗底。少年发出一声叹息,宛若垂暮之年。 “到时间了。”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四章,风落剑门外 永安城东,竹山山巅。 晨时阳光温润渐浓,云海却被迫松软稀疏,山间风声鸣唔吹响,崖畔暖意流苏渐散。风吹地山间草庐哗哗作响,不经风雨的茅草从庐上落下,像是秋季寒风拂过的落叶,又像是冬季别样的飞雪。 老人坐在草庐下,静静的饮着一壶酒,每一口都心生赞叹。忽然他停下了酒杯,望向了西南方向的天空,心生疑惑。 从竹山高处可以看到,那里的天空比之之前更加明亮,云彩有些奇怪。 草庐间升起了一阵清风,一位年轻的樵夫出现在了庐下,他手中握着短斧,身后背着刚刚伐下的青竹。 衣带竹叶,他看起来很是着急。 柴乐问道:“先生,那里有事?” 文圣点头,然后说道:“带你的两个师弟去。” 柴乐俯身领命,风吹而过,消失在了草庐中。 文圣大人缓缓收回了目光,他低头望着手边的酒杯,沉默了片刻,不知是在想杯中之酒,还是人间之事,忽然他笑道:“原来这就是命运啊。” 风在竹山升起,它吹过了一处山崖,那里四季都有花香,崖畔常年带着花色,不知究竟种了多少品种的花朵。风来了,百花迎风招展,风就此携带着花香消失了。 它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凉亭,那里有飞流而下的瀑布,发出隆隆的声响,升起了一大片水雾。凉亭在那朦胧水雾的边缘,依着那方潭水,亭中有笔墨纸砚,白纸上墨还未干,风吹散了水雾,人已经不见了。 永安城内并未起风。 紫杉园中种植着无数棵挺拔的杉树,这些杉树枝条垂落,绿叶细密,应该是柳杉。院深处有一茂密的柳杉树林,这些杉林便是紫杉附院和紫杉园的分界处,少有人来,因而很少有人得知,杉林之中有一处庭院,庭院有人居住的。 大虞诸葛大人就在此居住,无事之时长空与残剑便在此处修行。早些的时候,青山岭来传书,唐陵有事。然而残剑与长空两人却在林中,那处庭院的门开着。 长空不知如何开口,能想到的只有赞叹,同为文武七斌之一,凌门大先生的境界已然如此。残剑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意,他的脸上附着鬼面,依旧看不出是何种表情。 紫杉园后院,房间有些昏暗,武圣大人在木椅上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竹山已经出手,何况诸葛还在那里,所以应该无事。只是如此行事的话,那件事依旧无法了断,人间依旧会有事! 皇宫之中,春日的阳光照耀着望月台,这里为永安城最高处,自然一片光明。 皇帝陛下站在栏杆处,双手俯在身后,挺拔的身影在光明之中越发的伟岸,仿佛永远也不会老去。 他没有去看城西已经花开烂漫的石榴园,也没有去看城中热闹的人集,他在看天空。 就在先前竹山升起了一阵风,那里的云海被分割开来,露出了一线晴朗。 阳光从那里冽了出来,似乎更盛了一些,皇帝陛下负于身后的双手,似乎有更浓烈的光芒流露。皇帝沉默了许久,最后望了一眼竹山,转身离去。 “我的好相国,你究竟要最做什么?” ......... 唐陵中,黑袍望着眼前已经无力再战的三人,决定不再说过多的话,沉默的起来。 他带着刀而来,而这把刀正是晁离的刀,用的是北国的寒铁打造。 他没有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竟然被三个神缺境的小辈算计,坏了肉身,何况他还掌控着唐陵的规则。 百年未见,依旧如故。 黑袍走到三人的身前,举起了手中的刀。他准备杀了两人,带走一人。 决天剑竟然还在人间,这把随剑宗老祖飞升而去的剑,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小辈手中。 落雪楼的杀手果然依旧狠辣,那把伞应该就是芦花伞了,萧水寒死去后,这把伞不应还一直留在雪山宗才是? 这位凌门弟子,竟然也拥有天道!先前云台上的光芒应该也是因为他的原因,那道气息应该不会错,他竟然感应到了天书! 白久沉默慷慨,他站起身来,来到了两人的身前。 到了最后,他以无力再战,却不知如何应对,或许只有慷慨赴死。 他本想在此时一人逃去,然后吸引黑袍的注意力,然而他发现,黑袍的目标已经不是他一人,而是他们三个。 外面的人,还未察觉不对吗? 先前的一计高山之术,已然耗尽了真气,现在的他甚至比之正常人还要虚弱。 他还有小世界里的黑海,但是他却不敢再动用,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断的动用黑海中的力量,他可能真的会死,或许会失去意志。 先前石壁上每一句话,都深深刻在了白久的内心。尤其是石壁上的最后一句:然,终有天道。 万物的终点便是天道,任何事物逃不脱天道,终生相众生意归起来依旧是天道,那么天道究竟是什么? 白久想不清楚,何况他体内的那片黑海,就是所谓的天道之血。 他怎能不惧? 然而就在黑袍提刀走来之时,天空忽然传来隆隆巨响,就如一道携带雷电的铁锤重重的落在铁块之上。 巨响之中,风雨为之一震,瞬间频乱荡然,再没有先前的规则可言。天空轰隆之声,比之先前山峰崩裂更胜,比之高山落地的轰鸣更让人心悸。 那是大地被迫碎裂,然而现在仿若天空都要粉碎。 黑袍茫然抬头望去,只见天空滚滚乌云中,竟然出现了几丝透明的光亮,仿若有浓郁的天光从乌云之后照射而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未等人从中明悟,下一秒中,轰鸣声再起。 乌云之中有无数如龙蛇般的闪电,它们像是实物一般,在云中翻滚轰鸣,带了风雨,同时也封锁了这番天地。实则那是唐陵的一种规则,那些闪电则是如锁链一般,黑袍运用其中的奥秘,封锁了这方天地,也是那传送铃铛失效的原因。 然而在这一声轰鸣之下,滚滚乌云瞬间开裂,雷霆更是在轰鸣中破碎禋灭,丝毫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一道细长的刀芒从天而落,伴随先前的天光,就此斩在了乌云之上。只是一刀,便将这天地间的封锁,豁开了一个大口。 天光从那缺口中落下,不是唐陵日不落的昏暗,而是春日里温暖浓郁的阳光。 这一刻,仿若银河洒落人间的亮丽流星雨,仿若无数个太阳炸裂而来的夺目光芒。 天光落入黑袍,照亮出了那黑袍之下晁离茫然的双眼。 一瞬间的明悟,黑袍暗道一声不好,身子急忙向前跃去,也不再提刀斩落西门夜乔菲儿两人,而是将手伸向了白久。 黑袍如夜,展开便是一方黑暗,阳光亦不能进,它冲向了白久,要将白久带入那夜色之中。 然而终究还是太晚了。 一朵红色的小花落在了黑袍指尖。 一片花海出现在白久面前。 花海瞬间扩散,犹如潮汐一般充斥在了天地之间,天光之下,红海斑斓。 ......... 早前某时,青山岭中。 诸葛大人望着山道间的云雾若有所思,虚幻不定的山道两侧夹道相迎尽是桃树,道间则落满了桃花。此时的桃花随着云烟飞舞,有很多停在了半空,像是落在了某处。那些肉眼不见的东西,正是虚幻的锁链,由内而外的锁住了唐陵。 经过先前的推演,诸葛大人发现这其中的原由,但是想要破解这陵中锁链,还需要一段时间。即便时隔百年唐陵中的规则依旧让人难以参透,何况内部的封印,外部之人更是无法直视规则,自然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开。 此时的山道之外盘坐着很多人。 诸葛大人在最前方推演,其旁边还有莫副院长,以及朝廷和各宗门的领队人,他们的境界高于普通弟子,可以从这唐陵之外感受道寻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众人合力为之,那被锁的唐陵解封的速度,也逐渐的加快。 然而,这终究还是太慢了。 山道间升起了一阵风。 微风拂崖而上,林中树枝沙沙作响,落叶随风而起,转眼间便到了大剑山顶。 枯枝嫩叶从高处落了下来,像是秋季的枫红的落叶,风起所以飞落,然后它们停在了大剑山的半空处。那里的空气忽然荡起了无数到细小的波纹,像是秋叶落入水中一般。波纹渐淡,水面浅静,最终落水无痕。 剑门外的众人被这奇异的场景给吸引了,山道中诸葛大人用这种方法探出了那些肉眼不见的封印。而这清风,竟然带动着林间枝叶,探出了唐陵的所在。原来那里就是唐陵小世界的所在地,可是传闻中那里隐藏在空间断层中,为何在这个时候会浮现而出呢?而且引起这阵风的那人,会是谁? 诸葛大人望着高处沉默不语,左棠神将则皱着眉头心中不知所想,只有莫副院长在看到这个场景后,似乎明白了先前那道风出自何处,他面露尊敬喜悦之色,向着大剑山高处,作辑行礼。 文科书院的弟子们在看到莫副院长行礼后,忽然明白了来人是谁,心中同时露出狂喜之色,急忙随着师长行礼。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五章,山起唐陵中 看到此番景象,就算是那些宗门人物,也隐约猜到了是谁。只是那些人中流露出的神色,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些意外。 凌门弟子很少入世,流传于天下的传闻,也只有当代儒家正统,还有大先生与道门玉路,无物寺明山的辩论而已。 同为双圣之一,同为文武七斌,相对而言,紫杉园武圣大人,还有其四位弟子,要比之凌门在江湖中的名气大一些。 然而谁也不敢小视凌门的存在,因为文武双圣是如今的大虞太祖皇帝册封的,紫杉园建立更是还不到百年时间。而位于竹山中的凌门,存在的时间则可以追溯至百年前的大唐,甚至更久的时间。 江湖之中,人们从未见过凌门出手,而今日凌门弟子似乎来了。 就当众人满目期待之时,从大剑山颠忽然吹起了一道清风,风想入唐陵中,却被小世界与真实世界间的屏障所阻止,于是发生了一次撞击。 轰的一声巨响!就如同恐怖的雷霆从九天而来,在众人的头顶轰然炸裂。 恐怖的力量,在剑门之上回荡不歇,林中茂密的草木瞬间炸裂无数,大地轰然颤抖,就连此时的天地之气都有所频乱。剑门之中,那道空间屏障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凹陷,凹陷的中心处则是短而宽厚,像是巨人挥动着庞大的斧头砍入其中。 “他们要做什么?” 这时众人才明白,清风落入屏障,并不是停留,而是想直接破开这空间屏障,直接从那里进入到唐陵中去。 “这等事情前所未有,这些人是疯子吗?” 话音方落,一道清晰的撕裂声从天空中传来,众人震惊望去,只见那空间屏障巨大的凹陷中,竟然出现了一道极小的裂痕。而那道裂痕还在继续扩大,那如斧的痕迹,正在空间屏障中艰难的但却不容阻挡的向下移动。 人们看到了一丝阴暗从那裂缝中显现,接着人们听到了雷鸣,听到了瓢泊雨声,最后见到了一片厚重乌云。 云中有雷霆翻滚,像是搅动的龙蛇,然而那些雷霆之密集,犹如一张大网。乌云如江,那雷霆又如一条条横江而来的锁链。 原来这就是唐陵内的封印。 一把刀从天而落。 为何是刀?因为一道细长微弯的裂痕出现在了乌云之上,像极了大唐时期风靡江湖的唐刀。 大剑山颠,一场大雾应声而起,那是烟尘。无数年堆积的尘土,数十间留下的枯叶,覆盖山间的草削尘埃,在这一瞬间被震入了空中,笼罩了整座大剑山,着实像是一场大雾。 烟尘之中,有亮光闪烁,随之消散。人们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刀意,霸道且不容质疑。 刀落而乌云轰鸣。 刀落而雷霆禋灭。 刀落而大网破散。 刀落而锁链碎裂。 一刀而去,剑门外的天空被浓厚的烟尘遮挡,大雾一场。唐陵内部的天空,乌云雷霆间的封印则被迫分开,露出了一处天空。 山道两侧,夹道相迎的桃树随风荡漾。桃花而起,林中升起了一片花海。 裂缝之间,一朵红花落了进去。 如雾的尘埃中,忽然吹起了一道风。这道风从大剑山颠而来,吹散了山间的烟尘,风尘闲散之间,便去往了青山岭深处。 剑门关外,众人望着阳光浓郁晴朗依旧的天空有些迷茫,心想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道风来,一道风走,这里不依旧如原先一般?凌门的先生们做了些什么? 疑惑之间,众人的目光便转向了诸葛大人。 诸葛大人的目光依旧在山巅之处,他望了许久,随后收回了目光,心生感慨,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无事。” ............ 花锦从天空落了下来。 一身花色衣衫的他,伴随着城间红色斑斓的花海,也伴随着天空轰鸣的雷霆。 黑袍感慨道:“没想到竟然是三先生。” 花锦没有说话,他目光在城市的四周扫过。 以这里为圆心,半数的城已经破碎不堪,高台和石阶还算完整,但是城中大道上,却已经布满了蛛丝般的裂痕。 先前这里发生的事情,也算激烈。 房屋垮塌的原因是巨石,四周散落了很多,毫无规则可言。 花锦心生赞叹,竟然已经明悟到这种地步了吗! 黑袍叹息道:“一切的布置,终究还是被你们凌门赶上了。” 花锦说道:“唐陵开启本就蹊跷,老师早就有所猜测,只是没想到你们真敢动手,而且是你来了。” 唐陵开启本是西离提出,这其中北燕的回复最快,大虞在最后。 犹豫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其中的问题。西离的女帝已经很老了,他窥探中原已经数百年,宏图大业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时间才是最为珍贵的。唐陵之中或许有她需要的东西,所以她才会如此焦急。 如此唐突,永安的大人物们又怎么会不知?唐陵开启,不会如表面这般太平。 黑袍笑道:“所以你要来阻止我?大先生和二先生去了何处?” 花锦回答道:“如果是前辈真身在此,即便是师兄也不会是对手,何况是我。但是今日的前辈只是一个投影,所以我想来试试。师兄在外面,自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黑袍沉默了片刻,更重要的事,那自然比之这里的事情更为关键。先前天空异动,那道飘渺淡然的气息,想来已经引起了各方势力的震动。此时向着这里赶来的人,可能会有很多。 他看向了花锦,说道:“三先生的确很强,但是即便是我这一投影,临消散之前,依旧有杀人的可能。” 花锦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前辈如果想要杀人,我的确无法阻止。只是后果便是,前辈的投影消散,你们从唐陵中拿到的东西也会继续留在这里。” 他的目光转向了黑袍身后,那里依旧站立着很多魅族人,只是奇怪的是,从最开始的时候,那些人就一直没有出手。 “离阳魅族传说来自冥界,可以穿梭阴阳。这是传闻,但也不是。他们穿梭阴阳,也可以将一些东西传输到别的地方,就像逍遥境游野的空间能力,不过想来需要的是时间。” 说道这里,花锦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最终我还是来晚了。” 他的话音方落,只见那些魅族人的身影忽然虚幻了起来,然后逐渐的消散,像是被风吹去的云烟。这一切,仿若从一开始那里站立的人一直都是虚假的,是人眼中的幻境。 黑袍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从衣袍中显露,散出的光芒不再锐利,反而归为平淡。他说道:“只差一点点,如果先前的花海能够提前来到,或许就失败了。” 花锦沉默了片刻,他问道:“为了一个将死的女帝,值得吗?” 黑袍没有沉默,他反而笑了起来,那声音很沧桑,很忧愁,很悲哀,却不后悔,他说道:“如果你如我一样看过这个世界,或许你就会明白何为值得二字。” 花锦摇了摇头,他说道:“无论如何,我不愿看到这世间民不聊生。” 黑袍听后大声笑道:“哈哈哈哈,不愧为儒家弟子。” 话音方落,他的面容却徒然一转,便的极为阴冷,嘲讽,进而冷笑道:“果然虚伪到了极点!” 花锦望着他不再接话,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只剩下了收尾。 即便黑袍只是一道投影,但是依旧有之本体一部分的实力,而且如果投影死去,本体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山水画卷中有我凌门山水意存在,大虞宝库中那石屏上所覆盖的山水,也是当年老师的手笔。老师不教修行,然而修行就在画卷之中,需要自己领悟,这也是能够拜入老师门下的要求。画卷中有两式神通,高山流水,现在,你且看好。”花锦转身,看了白久一眼,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情绪留露,神情认真严肃。 他的目光转向了黑袍,然后缓缓向前一指,轻声说道:“高山。” 一指而出,大地轰然震动而来,其震动幅度比之先前要大上无数倍,在刹那间,烟尘瞬间荡起,弥漫天地之间。房屋没有倒塌而是碎成了无数快,巨石一碎再碎变成了无数细小的石块,大道崩裂了,石板也化为了尘埃飞起,一场烟尘大雾,笼罩了天地之间。 黑袍在烟尘之中,看不出其表情。然而下一刻烟尘忽然向着中间聚集,像是飓风形成的龙卷一般,风声而起,烟尘从中咆哮轰鸣,仿若有无数巨石轰击而来,随之烟尘越来越少,再次展露一方天空。 一道巨大的阴影落了下来。 白久抬头望去,只见一座百丈的巨山徒然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这山没有沟壑,没有裂痕,没有丝毫破碎的痕迹,它由无数的沙石组成,如一方巨大无缝的牢笼,将黑袍牢牢的封锁在内。 花锦将手收回,他这一次没有转身看向白久,而是目光落在了那高山之上。他沉默了片刻后,才接着说道:“高山一术,实则不在山之高大,也不在于山之无痕,而是在其精密程度。” 说完他伸手向前,手掌微屈,仿若凌空抓住了整座高山。 手握之下,其山隆隆声起,震动之间,却没有丝毫的沙石从上脱落,反而越发的向内极具的缩小,只是几息之间,高于数百丈的巨山便以成百丈之大。 花锦手掌屈伸,准备再握。 然而就在这时,一位白裙女子从街道一旁的巷道中跑了出来,她跑的很急,白色的裙摆上沾满了泥土污渍,她来到花锦的身前,跪坐在了地上。 花锦不解这是何意。 白久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花锦,但是他没有说晁离拦路。 花锦伸手将北国公主扶起,随后说道:“北国在这件事中所处的位置我暂且不问,既然师弟开口求情,那就只让他吃些苦头好了。” 北国公主面露喜色,就此俯身拜下,说道:“多谢,三先生。” 花锦点头,没有说话。他伸手向前,手掌张开,向着前方挥了挥手。 百丈之高的巨山裂开了,依旧没有烟尘荡起,黑袍人从山中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六章,陵里陵外 无风吹来,黑袍的帽檐却自动掀开,露出了晁离的脸。 古老沧桑的声音出自晁离的口中,带着些许的嘲弄。 “他的骨头碎了三十二根,只可惜我感受不到痛苦。” 北国公主的脸色微变,却不知如何是好。 白久没有说话,他看向了花锦。 花锦没有去看白久,他的目光落在黑袍之上,轻轻蹙眉。 他伸手向前,再次凌空一指,口中念道:“流水。” 山间忽有水泉玲咚之声从远处而来,半空中有水声哗哗流动近在头顶之上。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里的空气如水褶皱,出现了一道流动的断层。空气如流水,卷起天空无数厚重乌云,在那里形成层层叠浪,仿若有山泉,有细水,从天而下。天地间的气息忽然厚实了几分,众人感觉天空似乎近了,天地之间的气息更加的浓郁起来。 “流水一术,并非真正的水流,天地之间有天地之气,而这天地之气在达到一定的浓厚后,不就是流水一般吗?” “高山在于巍峨,流水则在于磅礴,不只是身体,更多的则是汇聚精神之上。” 巍巍呼如高山,洋洋兮如流水。 这便是高山流水。 “你且看好。” 黑袍脸色微变,其上如雾黑袍缓缓飘动,似乎要张开一片夜色,就此逃脱。 可是最终来不及了。 流水落了下来,像是大海扑上了沿岸的一块礁石。 礁石瞬间被磅礴的海水淹没,其上尖锐的棱角被海水拍打磨平,其内紧密的石块被海冲散松动,像是修行者的身体,像是其识海。 流水落在了黑袍身上。 晁离跪在了地上,沉重的膝盖将地面上的石板撞的粉碎,他双手抱在头部,表情扭曲,痛苦的咆哮起来。 黑袍开始支离破碎,像是迷雾一般从他的身体上抽离,凝聚在了他头顶上空。直到黑袍完全消失,晁离的头顶处,一片黑雾浮在了那里。 黑雾便是黑袍本体的投影。 它随风轻颤,在流水之中轻轻的摆动,其间有张苍白的脸若隐若现。随着时间的流逝,黑雾越发的稀薄,最后几乎透明,仿若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但是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虽然冷漠至极,但却急剧的扭曲,满是震惊和愤怒。 他似乎在犹豫,片刻之后,便化作一道黑烟向着天空而去,此时的他已经透明的几乎不见,他不惜燃烧投影也要摆脱这个痛苦,可是他逃不出去。 无数朵红花出现在了天空,笼罩了那团接近透明的黑雾。 花海随之而起,将这方天地彻底的封锁,天空之间尽是红色。 花锦眼睑微松,说道:“前辈,希望不要再见了。” 花海向着中间合拢。 黑雾没有挣扎也没有扭动,他深知无法离去,所以就此停了下来。 一道苍桑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仙人尚且不能,你凌门又能如何.........” 很快,声音逐渐的虚弱,然后消失。黑雾被花海吞没,化为了无数道黑烟,就此消散。 ............. 清风离开了大剑山颠。 在青山岭的深处,有一高耸青山立于山岭东面。青山之后再无高峰,站在山巅望去,东面群山淹没在云海之中,天地在远方汇为一线,蓝白相间之处,是一线天,也是云海的归处。那里是初生之朝阳,也是黎明之晨光。 青山常年沐浴在光芒之中,无论太阳归为何处,永远归有一方照耀,这座青山也就有了它的名字其名——天光峰。 清风拂过山岭间,树叶纷纷落下,飞鸟受惊飞起,天空云层被迫分开了一条直线,直达天光峰顶。 这里四季都是青色,很少落雪,因为云层在它的下方,常年面对的都是高空孤傲的风。 一身粗布衣杉,腰别短斧的樵夫落在了峰顶之上。随之落下的还有一位身穿黑色长衫,披着长发的男子。 柴乐作辑说道:“就交给师弟了。” 文渊回礼道:“师兄一切小心。” 场间再起风,柴乐消失在了山巅。 文渊就地盘膝而坐,膝上平放着一把刀。 那是一把不知用何木雕刻的唐刀,刀身细长微弯,长约三尺八寸,刀柄处篆有三字——水龙吟。 他的目光注视着东方的天空,此时的天空已经很亮了,东方更显如此,一望无际的蓝天之处,没有一片云朵,他的视线很长很远,不知注视着东方何处。 .......... 清风没有往东方而去,而是去了西北。 大虞西北边陲之地有一山脉横绝,这座山位于西凉郡边缘,西凤城的更西方,分割着大虞与西离王朝。山脉比之青山岭贫瘠荒芜,但却依旧气势磅礴,山势雄伟,若群马奔腾。名为——贺兰山脉。 山脉中群峰无数,东侧巍峨壮观,西测平坦和缓。主峰位于山脉中段,山势陡峭,山体庞大。大虞称之为贺兰山,西离称之为马蹄峰,像是草原壮汉,也像是内陆铁骑。 清风落在了主峰之上,柴乐踏崖石而立,望向天空某处。 贺兰山顶为群峰最高处,以东是大虞境内,西凤平原,茫茫无尽的戈壁滩。以西便是西离王朝,贺兰草原,悠悠不绝的青草原。 此时山崖两岸风景各异,风味绝伦,柴乐却没有去看。 苍茫的风从戈壁滩而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细长的流云,流云拉着很长的尾巴,一直拖致遥远的东方,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落在了贺兰上顶。 柴乐作辑躬身,行礼道:“楼主万里一剑而来,途中辛苦。” 流云在峰顶消散,露出了一把剑,也露出了一个人。 这位中年男子常年面带笑意,神态自信温和,眼神之中却从未缺少凌厉。他来自东洲,也来自北方,他是剑宗历代最不守门规的小师叔,也是落雪楼历任性格最温和的楼主。他叫江起云——江山雪落寒,城外云起暖。 江起云问道:“柴乐,你为何知我会来此地?” 柴乐微笑不语。 江起云笑道:“唐陵有你凌门出手,自然无事。西北之地却不一定,谁也不敢保证,西离的计划会不会失败,女帝会不会发疯?我的两个弟子都在里面,我可不能再犯以前的错误了!” 柴乐犹豫了片刻,忽然说道:“我想问前辈一些问题。” 江起云看向柴乐,神色微异,说道:“什么问题?” 柴乐说道:“前辈发现了什么?” 唐陵开启,剑宗西门夜和落雪楼乔菲儿进入其中查一样东西,他们从遥远的东洲而来,带着剑宗小师叔的要求,去了青山岭南天道门的遗址,也进入了唐陵中。 柴乐有疑问,这个问题其实有些严重,可能关乎天下,不止西离与大虞。 江起云沉默了片刻,他望了一眼湛蓝天空,沉声说道:“当初唐皇炼制仙丹,最后一味灵药来自天上,天落灵雨,南海落剑,我剑宗早已飞升百年的上届掌门,他的剑出现在了灵剑山中。” 柴乐轻蹙眉头,神色微凝。 剑宗有灵剑山,传闻此山连通仙界,犹如道门之两忘峰。山中自生无数宝剑,品级不一。更传闻山中之剑,在使用者离世后,便会重新在山间长出,成为无主仙剑。 人间的天空之上,是仙界。仙界之地,有多种说话。其一,修行者达到一定境界便可渡劫飞升。其二,一种不同于人间的修行者们。其三,两者同为。 仙界存在吗?或许是真的。 一招飞升而去,寿元便永恒无期,何况区区百年时间,而剑宗上届掌门之剑如今出现在灵剑山中,仙界何事?莫非真的如此不太平。 江起云面露感慨之色,缓声说道:“修行界何时存在,即便是儒家前贤记载,或者是道门的典藏,记载的都比较模糊,最终归为远古时期。仙界何时存在,即便是当下人间的记载,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想。所以修行究竟从何而来,至今也是一个疑问。不知何来,又怎能知何去?修行到了最后,真的就是成仙?若真是如此,无物寺的老主持为何一直静坐西方,凌门门主为何至今身在山巅?何况道门那些峰主,困在世俗久已,早已失去了所谓羽化仙气。” 柴乐沉默不语。 江起云继续说道:“我剑宗讲究万物一剑,心魔障碍一剑斩之。即便是数百年前飞升而去的前代掌门真人,也是一剑开天,走上人们以为的成仙之路。道门尚且不提,无物寺的老主持是怕,无数年前佛祖也是人间之人,相传坐化成佛,但谁也不知佛祖究竟是死了还是真的开创了西天佛国。那么凌门门主呢?凌前辈的境界早已可触碰天际,为何依旧坐在竹山之上?” 柴乐思索了片刻,说道:“儒家传承至今早已经不如往日,老师为了是前贤遗愿。” 江起云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人间已是危机,望大先生告知门主,天下不安也。”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七章,水龙吟 江起云是剑宗小师叔,也是当代落雪楼楼主,这两个身份放在往日,任何一个都不应该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然而当今比之往日,终究太过遥远。剑宗和落雪楼最得意的两位弟子身在唐陵中,落雪楼在他的手中从冷血的杀手组织,到了现在的山野绿林。况且他所查的事情,一直都是天下事。 柴乐深知这些,老师也曾经说过,如今心怀天下的人并不多,江起云算一个。修行界的动荡无论是人间还是天上,遭受痛苦的永远都是苍生百姓。 他作揖行礼,意味一定告知老师。 就在此时,一道悠长狂傲的风,忽然从东方的戈壁吹来。 两人瞩目望去,只见东方那处遥远的天空,一道明媚的光芒陡然炸裂。光芒之处星光撒向四周,中间尤其光明,仿若一道流星,划过亿万星空,坠入人间。 与此同时,从西北方那悠悠无边的草原深处,忽有隆隆震动之声。 无数道炙热的光芒从地平线处缓缓升起,仿若夕阳不落,仿若晨光渐起。那处烈阳之高比之东方之明亮流星,更加的灼热。宛如阳星而起,天地间再多一明日。 一处天空星光闪烁,一处大地阳星升起。 是谁? 隔着悠悠无尽的草原,光芒却依旧落在了贺兰山顶,半数的山石被涂上了金色,仿若天空被渲染的流云。 江起云望着西北处那灼热如太阳的光芒,神色凝重到了极点,他沉声说道:“大唐有李家焚日觉,西离女帝有大日不灭,可让人间再升一阳。”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东方,那里的天空已经很亮了,那种亮不是灼热,而是璀璨,那是星光,从遥远星空,逐渐而来的流星。 “落星辰?这是......那个小辈。” 星光自然不是真正的来自九天星云,而是来自人间。它出自东洲那座白了头的雪山,是一道箭。但是它的到来却携带着九天星辰,迫使天空星光相随,这等境界,已经参破了一部分天机,将要迈入逍遥。 一箭落星辰,便是这把箭的名字,也是射出这把箭弓的名字。 东洲只有一位小辈有这样的实力,他常年身在山中,观落雪白头,观星空辰海,他叫展白。窥天人定下的三大榜单中,他的名字一直都是第一位,无论是很久之前的探花榜又或者是现在的青云榜。 他有一个名号,初雪展白。 然而传闻中,他是一位散修,没有任何势力背景,更不问世事。那他为何会在这时出手,向着中洲大陆射出一箭? 这一箭的目标不在此地的贺兰山脉,而是面对着青山岭,像是坠落的流星。 “你我二人在此边陲之地面对离阳女帝,那么谁去看青山岭?难道要倚望你们大虞紫杉园的人?” “紫杉园掌管国之重事,哪里会在意这等小事?” 柴乐望着东南天空,轻声说道:“师弟在那里。” 江起云有些惊讶,诧异的问道:“二先生怎么会如此心境,等一道可能不会到的箭?” 柴乐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年来,师弟被老师关在后山每日除了读书,便是写字,如今写了一手好字,心境也比往日强了一些。” 江起云感慨道:“若真是如此,现在的二先生绝非同于往日。” ........... 天光峰顶。 文渊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的眼眸中映射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流星,眼神中的光芒随之越发的明亮。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手了,一年前他一刀斩开河岸秋阳,使永安城免去了一场浩劫,但那终究只是他随手一刀,不过瘾,也不尽兴。 潜龙试之时,他提刀想要下山而去,找道门玉路好好战一场,顺便解决一些问题,却被迫在瀑布前陪老师喝茶。他压抑了很久,所以在大师兄的提议中,他来到了这里。 一刀劈开唐陵内部封印,他的刀意正起,他望着那越发靠近的流星,神色越发的认真,但是他没有凝重,也没有狂热,即便这一箭的气势已经有逍遥的意味,即便那人的境界可能已经半步逍遥境,但是在文渊的眼中,这依旧只是普通的一箭,既然如此,那有什么理由让他兴奋?只是刚好可以试试他的刀。 文渊跃入空中,他一步而起,有风从山下而来,扶崖而上,山间流云悉数渐碎。 一道盛大正直的气息骤然从文渊的身体中涌出,像是千里而来的长风,像是激荡浩瀚的天水,仿若归拢世间一切慷慨之气,仿若容纳百川万物胸怀之意。正直,豁达,浩气凛然! 气从胸出,气从心来,是读书人之气,是君子之气,是为浩然气! 浩然气来到了木刀之上,刀身嗡鸣声起,像是真正的在渊潜龙出水龙吟一般。 文渊便提着这把名为水龙吟的木刀,斩向了那道坠落的流星之箭。 流星从九天坠落,所以东面天空的云并没有散,反而因为高空压缩而来的空气,变的越发的浓厚。 而此时那里的云却被迫开了,像是一座巨山,突然横在了江面之上。 那道流星停了下来,然后散开,化作了一场流星雨。 一道细长的刀痕出现在了流星之前,像是屏障。 天空仿若裂开了,璀璨的箭光向着四周散溢,如高温的岩浆,不停的流淌,云层上空燃起了一堆金色的火焰。 文渊面无表情的向前送刀,来自东洲千里的流星之箭,遇到文渊的刀再也无法进一步距离,只能如流水般溢淌而散。 天空变的很是明亮,温度上升了一些,青山岭高处的草木上渡了一层明亮的光芒,像是燃烧起来。 箭散了,云重新归来,天地再归两种颜色,视线的远处,依旧是天空一线。 箭从千里而来,来的很快。它在天光峰却停了下来,消散的更快。 文渊从天空落下。 他的右手握着木刀,左手拿着一把黑色的箭。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箭上,眉头挑起,逐渐锋利。 竟然也是一把木箭。 ........... 文渊性情高傲,自从他的铁刀被老师收回后,他身上的佩刀就一直是这把木刀。 然而他并非是骄傲到失去理智,盲目的自信,而是因为他胸中温养的浩然气。 从他在山水画卷中领悟浩然二字,他的木刀也就有了水龙吟这样一个名字。 以浩然气养刀,无论是什么材质,只要握在手中,都不会折断。像是潜渊的龙,激昂的龙吟便在出水时,响彻四方。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展白的箭,竟然也是木箭。 “有趣。” 文渊左手轻握,将那木箭折成了两断。 他抬起右手,将手中的刀对向天空的阳光,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即便是映着阳光,木刀也不会有光泽,但却可以看清楚刀上的细节。 刀身之上,木质的纹路依旧清晰,刀刃处平滑细长,没有丝毫破裂的痕迹。刀柄处水龙吟三个字是用毛笔写上去的,那时候他的书法造诣刚刚有所成。 一刀阻下千里一箭,刀身无缺。 文渊面无表情的将木刀收入腰中,转身走入了山林。 ........... 遥远的星辰已散,西边的太阳却还没有落下。 悠悠的草地被渡了一层金色,青草根根挺起而立,像是一颗颗金色的别针。草地是金色的,山崖则像生起了火。石块崖岸上,贫瘠山川间,像是被渲染的流云一般,升起了红色,仿若整座山都在燃烧。 柴乐和江楼主站在山巅,一半的侧脸被染成了红色,一半则依旧如常。 江起云赞叹道:“我观那星辰一箭,隐约已有逍遥境天象之味,没想到二先生只是一刀便接了下了。”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柴乐,他看着眼前的这位樵夫,神色越发的认真,说道:“你们凌门,果然各个超凡,比之紫杉园的那些庸人,你们想保的大虞,就胜在此处。” 柴乐说道:“江楼主缪赞了。” 江起云不再多言,他的目光转向了西北,望向了那遥远的地平线处,那被称为大日不灭的光芒。 从遥远东洲而来的那把箭已经散了,相信唐陵中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西离女帝这般的做法又是为何? 这世间真正了解那位女帝的人并不多,她活了很久,甚至有千年的时间。她心存霸业,活了多久,她对中原的窥切就有多久。从大唐到现在大虞,她深居在草原深处那座被称为落日的雄城之中,一忍便是无数的岁月。然而如今她的时间不多了,贺兰山脉依旧分割着两国边境,或许她真的想在这个时刻,不顾一切的奋起一搏。 人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太平,所谓的太平都是建立在一方示弱的情况下。女帝不愿了,那悠悠无尽的草原中,不知存在着多少草原雄兵,更有着西离无数年存下来的底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一朝出现,中原也不知能否承受。 只是应该不会是这个时候。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八章,人间何时出太平 西方的太阳落下了。 山间燃烧的大火随之熄灭,风声从崖壁传来扶崖再起,贫瘠的山石也露了出来。草原的金针归为了青色,依旧悠悠无尽,不知尽头何处。 西离女帝沉默了,她最终也没有出手,大日不灭只是从落日城中升起,便已经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威震了东方,唐陵的事情也完成了。 江起云说道:“女帝时日无多,唐陵中有长生之法,或许现在已经得到了。” 柴乐轻叹一声,说道:“但愿换我大虞几日安宁吧。” 江起云说道:“以这种方法换取安宁,终究只会膨胀他人的野心。” 柴乐无奈道:“打又打不过,还能如何啊。” 江起云哈哈一笑,说道:“大先生,此话果真荒谬了。” 阳归落日城,边陲之地重归平静。 ......... 唐陵之中,大河分割两岸,一面晴空万里,一面夕阳低垂,总归而言,太阳依旧不落。 城已经破碎不堪,除了那高耸的城墙依旧完好无损,就连那通向高台的石阶,也裂开了很多缝隙,更不用说城中的大道,还有那整齐规则的低矮民房。 但是高台依旧很稳,石阶直通而去,而城墙即便再高,也已经困不住城中的人。 花锦去了高台之上,拿了一些东西。那些半成品的丹药被他收入了空间法器,并不是为了长生,而是为了一些学术研究。竹山上,他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凌门中,他是那个最会看病和炼药的人。 北国公主抱着晁离的身体坐在那里等待了许久,她的面容依旧柔弱,神色却不再冰冷,看着晁离的眉眼间终于温柔了起来。 晁离受了很重的伤。与西门夜交手中落败,在高山一术中断去无数根骨头,在流水中神识受到强大的冲击,这些伤累加起来,常人真的可能死去,或者直接变成白痴。即便在花锦的医治中被暂时压了下来,却依旧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 西门夜也一样,他胸口的刀伤令人心悸,但是因为各种灵药的关系,此时并没有什么大碍。花锦拿着银针在他身体的穴位上扎了数下,那些穴位大开,过量的灵药,可以更好的吸收。在短时间的休息后,他带着乔菲儿准备告辞离开了。 临走之前,乔菲儿向花锦道谢,她施的礼很大,也很郑重。 这个礼关乎着两件事,竹山对落雪楼白师兄的救命之恩,花锦对她和西门夜的救命之恩。两恩都是救命,同为恩重如山。 花锦问了西门夜一个问题。 “灵剑山,是否封山?” 灵剑山是剑宗群山中最为神秘的山峰,他的开启和关闭一直以来都备受瞩目。这一届的潜龙试道家未曾缺席,即便是从未参加的佛宗都有弟子前来,唯有剑宗依如原样。这当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灵剑山的开山。 一般来说,这等问题,是为剑宗弟子都不会回答,因为灵剑山也同为剑宗的祖山。 西门夜没有犹豫,他认真的回答道:“祖山有异样,掌门已经下令封山。” 另一边,白久想知道一些黑袍的事情,西离魅族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 花锦说道:“百年之前,大唐内乱,群雄逐鹿,西离趁乱南下,如今贺兰山脉外的百里草原便是那时失守的。那时镇守边疆的是当时被冠以文武无双的大唐第一神将——陈程。西离军队南下,他深陷重围,身死草原。而谋划这一切的人,便是现在西离的国师——广安真人。而广安真人,就是你们口中的黑袍。” 花锦继续说道:“没有人知道他的曾经,除了那位女帝,甚至连他的相貌都没有人知道。传说魅族能够穿梭阴阳两界知人生死,而为西离带来魅族的人,正是广安真人。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西离的那位女帝开始真正的着急了。” 白久说道:“若广安真人带魅族而来,那岂不说明他曾经去过冥界?” 花锦摇了摇头,说道:“未曾亲眼所闻,自然不敢断定。落日城后的那处深渊是否真的通往冥界,除了西离,西洲天涯门的圣人或许知晓。毕竟西洲同样有一道峡谷,那里孕育鬼怪已经足有千年。” 白久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说道:“万物细谈和山水游记中都提到过一种花,传闻生长在冥界,名为彼岸,可连接生死。” 花锦说道:“书中所写都富有传奇色彩,真真假假无非是吸引人的一种方式,老师尚不知,何况那些游人。” 白久想要问一些事情。 花锦看着他说道:“回到永安后,你何时上山,到时候问老师吧。” 西门夜与乔菲儿作辑行礼,告辞。 那道身影向着暮色里走去,黄昏之中越发的挺拔起来,像是一把待出的长剑。 望着离去的西门夜,花锦说道:“剑宗首席弟子真的很不错。” 整个天下都知道如今修行界新一代的格局,剑宗首席弟子西门夜当为最优秀的那一位,紧随其后的便是道门天宇,然后是落雪楼乔菲儿。 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是西门夜和天宇究竟谁强谁弱?乔菲儿和欧阳落究竟谁更加的冰冷。然而潜龙试结束之后,这个话题俨然终止,因为横空出世的白久,打破了这个格局。 修行半年至神缺境界,潜龙试中不败一战,无论是西离山崖书院的书生,还是从未入世的佛宗佛子,又或者是早已扬名于外的道门天宇皆胜之。传闻他与欧阳落关系亲密,是为同窗也可能结为道侣,人们的话题也从天宇与西门夜究竟谁强,变成了白久与西门夜。 花锦并不是为了提醒白久,而是真正的夸赞。 白久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句不错。 西门夜真的很强,这个强在任何的方面,他不如。 北国人有自己的方法可以离开唐陵,何况此时的封印已经不在了。 临走之时,花锦说了一句话。 “北燕在此次唐陵中所处的位置很危险,如果这代表着中洲格局,那么北国真的有可能会被灭国。” 这是一句威胁吗?白久觉的不是。 北国公主抱着晁离静静的坐在那里,思绪不知去了何处。 她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若是寻常人说出这般话,她会是做做是玩笑或者威胁。而这话从花锦的口中说出,花锦代表着竹山凌门,那么这句话可能就会成为一个事实。 晁离未醒,她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 ........... 两人离开了。 如果想要离开唐陵,直接捏碎那只传送铃铛便可,白久没有捏碎,他与花锦两人出了满目疮痍的城,去往了河对岸的绵延青山。 没有去走那遮天蔽日的森林,并不是因为害怕那当中如龙般的巨蟒,而是因为太过麻烦。花锦脚尖清点带着白久一跃而上,几次之后,他们便来到了那片青山中。 幽谷隐于青山间。 百花却已经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的景色,树木折断,百花凋残,早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时的那般美景,四周很破,到处都是尸体。 那些尸体不是人,它们穿着黑色的衣袍,脸上附着金色的面具,他们的血是黑色的,像是浓稠的墨汁,更像是地沟里的沉淀油垢。 山谷中不再是鸟语花香,反而散发着些许恶臭,景色一片惨淡。 那些尸体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身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山谷间,唐皇的三百死士剩下的应该都死在了这里。 白久在唐皇陵寝中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身处那片森林当中,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看着这些死士残骸,他差不多也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陵寝石门关闭,西门夜带着昏迷的她和乔菲儿一同杀了出来。拦路的死士全灭,然后他们便进入了森林。 他深知这些死士的实力,虽然并非恐怖,但是一个人对付如此之多,没有受伤并且轻松脱离,也非寻常人能够做到的。他自认自己不能,西门夜却已经做到了,当真很了不起。 封印已破,唐陵中规则已经不再,便有神识覆盖了整座幽谷。 白久问道:“如何?” 花锦说道:“封印从内而来,即便是我也无法触及。如果强行破开,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个代价由内而外。” 由内而外的代价,自然是门内的人会率先承受封印破坏的代价。 白久有些失落,他问道:“这个封印会持续多久?” 花锦说道:“如果是你所说的情况,那么等到其中一方成功时,封印就会解开。” 白久问道:“任何一方?” 花锦点了点头,说道:“任何一方。” 白久无言,花锦的意思很明确。封印解开时,石门会自动开启,到那是从里面走出的人,是谁都有可能。 他望着远处被繁密树枝遮掩的山口,知道那座巨大石门紧紧闭合,心中念道:唐兄,一定要赢啊。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四十九章,出陵 剑门关还是春天,自然不会下雪。但是有雨落下,却因为温度的寒冷,变成了一个个细小的冰粒,就像白色细小的雪花一样。关外的树林是一片寒冷,颗粒落在青叶上,从其上簌簌滚下来,发出密集的声音。 之所以会有如此异象,是因为山巅之下的天地之气很是混乱。 那条通向唐陵的山道,在其中若隐若现,却也越发的凝实起来。山道两旁的桃花落尽了,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片红色依旧挂在上面,像是美人点缀的彩妆。树下和山道上到处都是桃花,那些桃花没有随风飘起,而是静静的落在地上,呈现出了一条路,直通山内。 竹山的先生们来此,然后离去。不知留下的是哪位先生,不过想来,陵中已无事,所以问题便是这唐陵开启的大门。 从西离而来的那道明媚光芒在先前已经消散了,诸葛大人布下了阵法,强行维持下了山道,使唐陵与这里依旧处于相通的状态,所以自然生出感应,雨落成雪。不过唐陵内的人可以走出,唐陵外的人,却没有办法进去了。 树林外到处都是修行者,唐陵被封印,还有很多来不及走出的修行者们,这些等待的人中,那些人的师长占据着很大一部分,所有人都沉默的望着那夹道桃花,没有一人人说话,神色虽然比之先前放松了一些,但却依旧很是凝重。 时间缓慢的流逝,直到朝阳划开最后的一片云层,山岭被照亮,大剑山巅的那两道光芒,也变的更加明亮了几分。 不多时,一位年轻的弟子从山道中急速掠出,带起桃花乱飞,接着身后跟着更多的人。他仓促的扑到自己师长身前,眼神中的慌乱和惊恐似乎还没有消散,竟然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有些发愣,最后有很多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朝廷的官员和剑门关的守卫站在一旁,仔细的记录着出陵的人数。甚至很多人不顾年轻修行者惊魂未定,便直接向前询问,然后计算还有多少人未曾出来。 树林里到处都是慌乱的声音。 诸葛大人和左棠神将听着身后的官员汇报着情况,神色变的越来越难看。从那些离开唐陵的修行者的描述中,他们先前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唐陵中果真发生了凶险。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会有这么多人失去了联系。 左棠神将静静的看着诸葛大人,问道:“这一切你事先都知道?” 诸葛大人说道:“猜到了一些,却不能证实。” 左棠神将有些犹豫,他沉思了片刻,问道:“为何?” 诸葛大人平静的说道:“自然是为了天下苍生。” 时间一直都在行走,越来越多的人逃出了唐陵。 但是依旧有些人没有出来,即便是尸体也没有看到。 花锦与白久混在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进了马车,莫副院长一直在等待。 马车在林中,树下有阴影落下,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人不见。 关外嘈杂的声音还没有进入林中便被阻隔了,那些青叶上有微弱的光芒闪动,本是天空落下的阳光,此时看起来却像一道道符文,树林之中阵法浑然天成。 白久将唐陵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重要的地方便是唐椿的下落。 花锦因为已经听过,所以并不惊讶。但是莫副院长却不一样,随着白久讲的越来越多,他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最后到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的地步。 如果说这些人不是白久,如果花锦没有去确认,那么莫副院长肯定认为他已经疯了。唐椿是唐门遗留弟子,唐门竟然没有消失而是被带到了唐陵之中,唐皇果真没有成仙而去,仙丹未成反而被困在了陵寝内。 这一切的出入与史书中所记载的相差太多,甚至连乡野传闻中,都没有提到过。 然而比之震惊情绪中最重的依旧是难过,因为唐椿没有回来。 白久知道唐椿是莫副院长的弟子,也是唯一的传人,如今唐椿被困唐陵生死未知,作为师父,如何能不着急和如何能不难过? 他看着花锦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花锦没有去看他,而是看着莫副院长,轻声的说道:“莫院长懂得阵法道理,也知这封印一但强行破坏,率先出事的人,便是封印内部的人。” 莫副院长点了点头,他沉默了许久,然后作辑行礼道:“还是多谢三先生了。” 花锦点头示意,不再说话。 如花锦所说的那样,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能救唐椿的,只有他自己。 当最后几名修行者从山道中搀扶而出时,山道间散落的桃花忽然狂舞了起来,似乎有一种暴虐的力量,从唐陵之中涌来。 大剑山高处的那两道光芒,忽然暗淡了数分,变得摇曳不定,朦胧不绝,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桃林开始扭曲了,一直笼罩子剑门中的浓雾竟然也有了消散的迹象,景色开始破碎了,最后扭曲构成了无数个画面,桃林被切割开来,山道徒然不再。 看到这个画面,山林间众人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山道不再,光芒消散,唐陵要被迫关闭了。 “退!” 剑门关城头之上传来一声大吼。 负责记录的朝廷官员和剑门关守卫脸色瞬间大变,急忙拉拢着人群向后退去,有部分修为高深的师长早已掐诀,在面前形成了一道无形屏障。 左棠神将从城头一跃而起,一步之遥便掠至雾上天空。当那两道光芒终于消散之时,一道凌然肃杀的剑意忽然弥漫林间,接着众人见到明亮剑光从天而落,斩落朦胧山道之间,构成一道强大屏障,军人铁血一般将唐陵小世界与真实世界隔绝开来。 轰的一声巨响,传遍青山岭间方圆百里。 作为大虞第六神将,左棠老将军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逍遥,全力一剑之威,竟然依旧无法完全抵挡这恐怖的冲击力。 溅射的气息在山间回荡,一场飓风升起,泥土与树叶被风卷起,在树林之间翻滚虎啸,撞在了剑门关坚固的城墙上,瞬间吞噬了剑门,形成了一场大雾。 城墙之上,诸葛大人右手伸入空中,一把羽扇便凭空而出,被其握在了手中。 他向着前方的山林轻轻摇动,便有清风从四周而来,带着些许微凉,转瞬便吹散了山间的烟尘,随风而来的还有一场小雨。 雾散烟尘敛,小雨淅沥,山间变的湿润起来,新雨洗旧尘,世界重新恢复清明。 树林间一片呻吟声与咳嗽声,人们望向剑门处,只见那里的桃林早已不见,山道也不再通向浓雾,浓雾已散尽,只留下了满山萧条的青树,春寒料峭。 林中鸦雀无声,春季复苏的万物再次凋零,林中的鸟虫被气息震动而亡,尸体跌落在尘土之间。 打破安静的是林外传入的哭声,脆弱的人放声痛哭,坚强的人面露戚容。唐陵消散,就如先前没有开启一样。可是死去的人还在,破坏的山林还在,人们的情绪还在。再也没有欢愉,林中一片压抑。 这本是如潜龙试一般给修行者准备的机缘盛宴,大虞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依旧是这个结果,他们望着剑门关上,望着那两位坐镇的大人,等待着一个解释。 ........... .......... 唐陵消散后,负责的官员们统计了人数。出人意料的是,从永安而来的四院修行者中伤亡人数是最少的,而来自各各州郡的散修,还有宗门弟子则伤亡较多。 在唐陵之中,火海之前。白久将诸多不宜告知了清风院的人。然后这个消息便在天齐四院的众人中传开了,作为潜龙试头名,白久在四院之中是很出名的,他的话有更多的人愿意相信,所以就有许多四院的弟子很早就已经出了唐陵。 而那些宗门弟子和散修,他们未曾目睹潜龙试,对这些话则将信将疑,继续前行的人很多,留下来的则更多,所以真的伤亡了很多人。 四院之中,白久和唐椿不在官员的统计中。也无人看到他们两人从唐陵中走出,但是竹山凌门先前已经来人,没有道理会有事。 诸葛大人望着一片树林微微蹙眉,神色虽然平静,但眼眸深处却有细微的遗憾一闪而逝。 清风院的马车在那里。虽然有阵法的布置他感受不到里边的气息,但是白久与花锦两人从唐陵走出,能骗过众人的视线,又怎能能骗过他的。东洲的两个小辈也出来了,唐陵中留下的人已经无关轻重,只是遗憾的是,只有那个唐椿留在了陵中。 左棠神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诸葛大人转身向着城下走去,他不准备解释什么,自然会有官员安抚那些情绪激动的修行者。唐陵中的事,西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两朝的关系已经到了百年来最为恶劣的时刻,边陲需要布置,战事很可能一触即发。他需要尽早回到永安城中,来布置接下来的事情。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章,归城 贺兰山上。 西边烈阳已落,旭日依旧东升而起,天气温暖,空气有些干燥。 江起云问道:“永安仙剑暴动,道门无物寺来人观之,唐陵再生异象,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西离再如何,依旧比不上天上之事。我很好奇,接下来你们凌门,要做些什么?” 柴乐疑惑道:“天上事涉及天上,关我凌门何事?” 江起云说道:“大先生你我皆知那道唐陵升起的气息是什么,如此飘渺淡然,哪里会从属人间。数十年前灵雨落人间,仙剑落入南海,你们凌门弟子开始入世,这难道都是巧合?” 柴乐解释道:“老师做事,弟子难以揣摩老师真意。” 江起云犹豫片刻,随后笑道:“凌门主乃当今圣人,做事定有圣人道理,我还是不问了。” 柴乐抱拳道谢,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楼主此次何去?” 江起云说道:“楼中传信,雪山宗最近有异动,似乎要对我落雪楼不利。” 柴乐眉头微蹙,问道:“雪山宗已经封山数十年,并且世代与落雪楼交好,不利?这是为何?” 江起云沉默了片刻,说道:“无非义气利益间的争执,陈年旧事。” 柴乐微微一笑,不再多问,抱拳说道:“楼主此行多加小心。” 江起云欲起,他忽然停下,转头看向那位面容普通的樵夫,说道:“大先生可否带句话给门主?” 柴乐说道:“楼主请讲。” 江起云说道:“人间太平许久,天上却不再太平,此事必定危及人间。到时候免不了生灵涂炭,还望门主三思而行心念苍生,心念人间。” ......... 一场新雨洗旧尘,永安春意不曾变淡,反而更深,明媚至极,甚至显的有些粘腻。 粘腻的春色下是雄伟千年的城墙,官道两旁到处都是树林,林下是斑驳的光影。马车在官道中行走着,像渡了一层别样的光明。透过窗帘往不远处望去,可以看到那稀疏茂密的林间有一矮矮石墙,墙头则是已经出墙而来的石榴花,美不胜收。 永安城西,离着官道不远处,有一片石榴园,石榴树很普通,却是皇帝陛下亲自栽培的,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每当石榴花开,皇帝陛下总会登上望月台,对着这里遥遥相望。传闻文圣大人也喜欢,也总会在这个时候,坐在山巅饮酒赏花。 春意浓郁,石榴花开的很是娇嫩,像是在欢迎。 今日,有车队回来了。 白久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新绿和远处那几抹高高的红,感受着春天的气息,很是平静。 城门外有人迎接着车队,西门很少进人,所以也不用特意的清开道路。 紫杉军人站在道路两侧,车队从城门中进,没有人掀开车帘,白色骏马拉着的大辇在最前方的位置,那里坐着的自然是紫杉园的大人物——诸葛大人。 车队走的有些急,进入城中时,有专门的军人在前方开道。道路两旁的居民们停下了手中的东西,望向车队,眼神中附带的神色各有不同。 唐陵中发生的事情在昨日已经传到了永安,自恃以骄傲自居的永安城民们,自然觉得很是气愤。他们知道唐陵中大虞死了很多人,虽然四院的学生不在多数,但是同为大虞之人不管死的是谁,依旧引起了他们强烈的愤慨。西离?窝在草原数百年不敢出,现在竟然敢趁唐陵开启,伺机杀我大虞修行者。! 人群中传来了一道声音。 “报仇!” 民众虽然不知坐在大辇中的人是谁,但也不难猜到是某位大人物,随着愤慨的声音而起,看热闹的城中百姓们,纷纷议论开来,声音嘈杂,无比热闹。 “我们何时出兵讨伐离阳?” “北蛮子是找死不成!” “还请大人为死去的人报仇啊!” ......... 声音很杂,也很大,甚至有些市井的恶语。虽然隔着无数的人群,但是依旧可以落入车队中,依旧能够落入那座大辇之上。 大辇没有停下,车队也没有停下,路过水云街与神武大道的交界处,在那跨阔的广场上,车队分开了。大辇沿着神武大道向北而去,剩下的马车则散开,驶入了不同的道路。 清风院的马车沿着水云街一直向东行驶,离清风院越近,世界才变的安静了一些。 早有书院的学生在那里等候,无人能够靠近。白久望着那竹门上的四个大字,心想终于算是回家了。只是他的心中,与那些静候而立的学生一样,还是有些难过。 院门下有很多人,欧阳落站在人群前方,静静的看着马车驶入院门。 ............ ............ 站在林泽湖畔的深处,两人背对着房间,望着静静的湖水和那些青色的芦苇。白久和欧阳落说和很长时间的话,他把唐陵中遇到的事情,以及随后竹山来人发生的事情,给白衣少女毫无遗漏的讲了一遍。 这其中有很多的事情,有隐秘暗杀,有波澜壮阔,有当年大唐隐秘,有如今天下格局,甚至还有仙界的秘密。欧阳落将所有的事情听完了,她静静的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要去竹山了吗?” 白久想起唐陵中花锦所说的那翻话,说道:“唐陵之行,身体上的问题有了一些解释,但是依旧不清不楚,让人生疑。而且,我也有很多的话想问文圣大人。” 欧阳落说道:“在文圣大人门下学习是书院所有人的梦想,只是.....” 白久疑惑道:“只是什么?” 欧阳落低了低头,轻声的说道:“竹山离着学院很近,为何不能住在院内?” 白久愣了一下,他看着欧阳落侧脸,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竹山上是凌门,要在文圣大人门下学习,自然要住在凌门啊。” 欧阳落没有说话。 白久说道:“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应该还要在这里住一段一时间。” 风拂湖水而过,还未开花的芦苇像是原野里的青草,微微弯腰,带着湿湿的凉风,像是少女的心意。 白久望着风景,想着第一次走进清风院,第一次站在这里望这片湖,心中是旧时白色的芦花,也是现在的感慨。 欧阳落说道:“莫开去了剑门关,是左棠神将让他回去的。” 白久有些诧异,问道:“可我没有见到他啊。” 欧阳落说道:“昨日才离开,也就是你回来的时候。” ………… ………… 大辇回到了紫杉园中。 紫杉树和杉柳在这个季节都春意十足,枝头上到处都是新叶,微微垂落之间,本应春深鸟鸣。然而此时却没有鸟儿鸣叫,阳光透过新叶像是一层荧光洒下,光影斑驳,氛围有些压抑。 诸葛大人从中走了下来,他望着园中那几位年轻后辈,心中忽然多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有几分的感慨,发出一声叹息。 园中站着很多紫衫军人,年轻的校尉居多,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武科学院,站在最前方的便是紫衫园最出名的两位年轻人。 长空的神色冷峻,面无表情。 残剑依旧负着面具,看不出任何神色。 老人的目光从那众多年轻校尉身上收回,然后随着一声叹息,望向了他们两人。 文武七斌中,有四人属于紫衫园,三人属竹山凌门。 除了远在边陲的两人之外,长空和残剑两人留在永安城。 此次唐陵异样,文斌三人一同到达,开小世界,破封印,然后救人而出。 整个天下都被凌门的力量为之一震,原来那些竹山先生们,真的有那么强。 紫衫园在沉默,这是诸葛大人计划中的一部分。 也是因为紫杉园在最近的一段时间中,一直保持高调的角色,却一直没有把事情做好。 温如玉夜闯皇宫,被关进山河镜中,却被落雪楼楼主救走。潜龙试结束后,儒释道三大家最为优秀的年轻人在西门林下议事,却没有紫杉园的身影。那日竹山下,凌门大先生的一番话也颇有深意.......... 他们有猜过凌门那些书生的实力。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还是低估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走出,还不够。最该留下的那个人依旧没有留下。 幸运的是,他还在永安城中。 ………… ………… 唐陵车队归来的消息很快在永安城中传开了,很多人都在打听这次的情况。但是民众们只是知道这次唐陵开启,西离王朝在这当中动了手脚,大虞的修行者很多身死唐陵。不过这是在车队没有归来就已经在大街小巷传开的消息,这也是为何当车队进城时,民众们会如此激动。 死了很多人,但是死的都有谁?哪些人不该死却死了,哪些人该死却活了下来。 这个问题很值得思考,却不是那些普通民众会思考的,那些需思考的永安大人物们,心中早以有了答案。 北城刑部这段时间很安静,即便唐陵一行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天齐四院的修行者死了一些,但是想来也不涉及刑部何事。所以大门依旧紧闭着,只是这段时间,那里被行刑的犯人也少了很多。 只是有些深夜未归的民众总会偶然看到,刑部门外的那棵槐树下,似乎总有人影停留,不知究竟是人,还是徘徊人间的鬼。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一章,黄昏已至 天色尚早,白久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因为在唐陵待了数日,经历了很多事情,一路归来又是马不停蹄,并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也没有时间仔细的洗漱一番。 房间里有木桶,白久盛了几桶热水堆在一起,大桶里的水放满后,他认认真真的洗了个澡,然后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因为在清风院,所以他穿的是院服,青衣竹叶依旧书生,看起来很是清爽。 竹林中的小院里,梅院长一直在等他。 院中的光线很清淡,不知是因为竹林的缘故,还是因为院中的景色。 如今春梅也已经落下了,地面上还有几处落红,却也逐渐黯然失色,梅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感觉有几分的冷落和单调。想要再次看到梅花,便要再等下一个冬日,即便是最早开放的那一批,也是在最严寒的时刻。 白久沉默的走进院中。 老人躺在摇椅中,昏昏沉沉,有种将要睡去的模样。 看着这位老人,白久不知道自己该抱着何种心态,是平静?是感恩?还是愧疚? 从他进入清风院开始,从他的优秀的成绩被世人所知晓开始,他姓白,来自西凉郡陈家,很是优秀,很是不简单,也很是有问题。 南阳郡的白家被灭族,理由有很多种,最大的那个便是关乎天下。如今看来,朝廷灭白家所有人,其实就是防止白久这样的人活着,然而他终究却是活了下来。 清风院是一方书院,远远不能抗衡朝廷和紫杉园。那些人查到了白久,所以想让他去死。何况即便他们不用查,也可以让淇水河底沉下一名无名书生。但是如今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关乎白久,他却依旧无事。 清风院入院第一?文试科举第一?听夜宴的优异表现?这些名号真的很大,但是不足以让民众们怀疑白久的死,很多东西都可以归为意外。 直到潜龙试头名的位置到手,直到他一天一夜登上竹山开始,白久的死,真正的成了一个难题。 在这之前呢?所有事情,都是有人在替白久扛。他孑然一身来到永安城,自然无依无靠。却侥幸考到了清风院,从此以后清风院便成了他的靠山,即便他的问题再大,这方书院依旧保他不死。 而这方书院的院长,正是这位摇椅中的老人。 梅院长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中丝毫没有老人那般的浑浊,反而很是清明浩瀚,像是隐藏着大海,平静间壮阔非凡,谁也不知何时会有波涛涌现。 “先人有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而人非圣贤,孰能没有这等情绪。” 梅院长的神情很是和蔼,声音很是温和。并没有去指名抱怨哪一件事,而是像是老人对晚辈一种语言上的宽慰。 白久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有些愤怒,有些无力,有些愧疚,有些难过…… 作为清风院上一届最为优秀的弟子,唐椿被留在了唐陵,生死未知。他在清风院的时间比白久要长,同样也是清风院在院的学生中第一个步入神缺的人,是清风院的骄傲,也是学生们的自豪。 很大一定程度上,唐椿的留下也是为了白久。 老人伸手指了指身旁的竹椅,说道:“坐吧。” 白久沉默向前,然后闻言坐下。 人间悲观离合的事情有很多,太过难过只是过于的浪费情绪,不应是当下书生该有的模样。 老人看着白久,眼神中的目光逐渐慈祥,说到:“讲讲你在唐陵中的事情吧。” 白久说道:“唐皇在唐陵。” 梅院长神色不变,问到:“他竟然还没死?” 白久说道:“要杀我们,被唐椿学长以毒压制,现在同样生死未知。” 梅院长说道:“继续。” 白久将唐陵中的经历全部告知了梅院长,从进入唐陵开始,遇到人魁死侍,然后到最后的那座城,花锦出手救了他们。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当中经历了很多事情,也遇到了一些人。但是白久也有一些细节没有说,比如他对唐陵传送阵法的猜想,比如他心中的那份怀疑… 红色的光芒从天空落了下来,洒在了院子中,被那些低矮的梅树分割成了无数块,斑驳无形,像是梅花一样。 梅院长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知是在看地面黄昏的影子,还是在闭眼沉思。 唐陵,唐皇,仙药,天道之血,还有唐门遗址,这个故事跨越了两个朝代,数百年的时间,连接两个世界,包含天下太多秘密。 即便是清风院院长大人,在听后依旧忍不住感慨。清风院有很多书,除了书中记载,作为院长自然知道这个天下很多隐藏的秘密。 梅院长叹了口气,神色中似乎隐有追忆,然后徒然消散,变成了无奈。 “很难想象我清风院最近几年,竟然收了这么多有趣的学生。” 白久愣了一下,想到了这句话是再说自己和唐椿,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梅院长问道:“你的身体如何?” 白久没有沉默,也没有犹豫,直接说道:“似乎有一种东西,唐皇说那是天道之血。” 梅院长没有惊讶,也没有平静,只是说道:“去了竹山,文圣大人会给你解决的办法,不用太过担心。” 黄昏已至,夕阳西下,云彩红火燃烧,却逐渐昏黄暗淡,像是垂暮的老人一样。 梅院长问道:“你准备何时去竹山?” 白久说道:“三先生说,我还差一样东西。” 梅院长闻言轻笑,说道:“圣人之言,自有通天道理,想来也是文圣大人故意给你留下的选择。” 白久说道:“弟子愚钝,直到今日也不解其中意。” 老人笑道:“读书就如诵经,道理就如禅机,这方面我儒家与佛宗应当是一样的,有时候明悟就在那一瞬之间。” 出了小院,白久身在竹林之中,天空昏黄,竹林挡着本就微弱的光芒,逐渐黑暗。 他看了一眼天空的颜色,想起了唐陵中的那座城,忽然说道:“就像是围城一样。” 莫副院长从他的身旁走过,白久俯身行礼。 短短数日,这位中年男子的两鬓已经全部斑白,头顶似乎还有些许白色,神态憔悴,像是老了很多岁。 人非圣人,何能舍弃人间悲苦,何况这里是清风院,而不是无物寺。 ............. 天黑的时候,有人从南方而来,进入城中。 男人一身锦衣,来的时候却是黄昏,城门将闭。 锦衣夜行,实则是为了不引人注意,然而这里是永安城,往往会适得其反。 守城的将领拦住了他,询问他的来历。 中年男子和善的笑了笑,没有讲话,而是露出了腰间的玉牌。 上面有一个字。 王。 夜将至,白久却没有回到房间,而是去了藏书楼。 在清风院的开学第一课上,教习们说过藏书楼会在夜间关闭,到时候楼中的精神压力会比白天多出数倍,而且有管理人的存在。 在白久看来,那时候所设立的制度应该是因为楼上的仙剑,教习们那般说明,也是怕晚上会有事情发生。如今仙剑已经不在了,制度却依旧是这个制度,学院没有改变的意思,学生们也依旧遵守。 随着黄昏散去,学生们陆陆续续从藏书楼中走了出来。 白久从林中走出的时候,这里停留的学生已经很少了,他没有直接走进藏书楼,而是背对着人群看着藏书楼前的那一方湖水。 湖水上的光芒很是昏黄,但是依旧可以倒映出很多东西,白久意外的发现,这座湖可以映下整座藏书楼,有的角度还可以看到楼旁边的景色,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水中游鱼乱走,像是飞翔在黑夜里的天空。 他想起第一次来到藏书楼前时,那时候教习在说话,楼下聚集了很多人。而欧阳落就站在这个位置,静静的看着水中。 他问过:你在看什么? 她说了:看你啊~ ........... 夜色渐浓,没有人在意这个站在湖边的人,或许也是因为这里总是有人。毕竟读书人嘛,触景生情是常有的事。 人很少了,没有教习守在门外,白久走了进去。 第一层的精神压力很小,因为这本是第一层,也因为藏书楼的门没有关闭。 白久没有停留,走向了楼梯,沿着一直往上。 藏书楼中三层之后便是分割点,第四层只有神缺可进,第五层只有净观可进,而最后一层原本是存放仙剑的地方,现在则是空的。 藏书楼真正存放书籍的地方,只有前四层,唯一只有神缺可进的第四楼,存放的也是一些可信可不信的传说。而第五层中,则放着很多的珍贵的法宝。 很多人说那里有很多好剑,毕竟清风院被奉为书院,行的是君子之道,剑是兵器中的君子。 这句话白久本是不信的,但是那一日与花锦的交谈中提到了这个问题,清风院的五层中真的有很多好剑。 唐椿也说过,如果你在校期间有过人的表现可以得到奖励。如果你离校后步入净观境的话,也可以回来自己去选。 只是好与坏,就要看自己的眼力了。 比如当代清风院的骄傲,青云榜清风柳洵,他的剑名为若水,便是出自藏书楼。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二章,为浩然 白久现在有两把剑。一把剑很是明亮锋利异常,然而有一处剑尖却并未打磨,双手握的时候,倒像是一把无尖的刀。 一把剑则寻常尺寸,剑鞘与剑柄比较华美,剑身则光滑无痕,能映出一汪深潭。 这两把剑都有出处,而且都不是凡品。白久那段时间有想过,自己拿了潜龙试的头名,为何学院没有奖励他一些东西。随后他通过欧阳落才知道,其实学院是想送他一把剑的,但是被朝廷拿来送了。况且他最后去了大虞宝库,那被称作天下半壁的地方,什么好东西没有? 从一层而上,白久直接走到了第四层。 此时窗外已经看不到光芒了,藏书楼开始的时间是晚照之前,晴空之后。如今夕阳已去,月亮要升起了,门也要关了。 藏书楼四层是只有神缺境才可以进入的,这里的几乎没有压力,有的只是对境界的规定。即便是夜晚到来,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很少有人会在这里过夜,因为藏书楼不仅有阵法,还有管理员的存在。 教习说过,管理员的脾气不好,曾经失手把学生打成了重伤。白久一直以为是一位模样凶狠的壮汉,谁能想到,竟然是一位老婆婆。 老妇穿着深色大褂,手里握着一把竹扫帚,她佝偻着身子,背对着白久,从五层的楼梯处,缓缓而下。 扫帚下是灰尘,扫过的楼梯很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走到了四楼处,转身看到了白久。 其实老妇并不是很老,她头发微白,眼角有些许岁月的痕迹,只是她佝偻的身子和那件深色的大褂,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白久见过她,没想到管理员竟然是她。 第一次来到清风院的时候,他拿到了院试第一。因为很多人不认识他,所以在院门外引来了一些麻烦。以钟天明为首的年轻才子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为难他。那时候替他解围的有两个人,一位是欧阳落,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位老妇。 白久坐辑行李,俯身说道:“见过前辈。” 老妇停下来看向了他,似乎没有丝毫意外,问到:“藏书楼中夜晚是关闭的,不允许学生停留,速速离去吧。” 白久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说道:“前辈那日为晚辈解围,一直想要感谢,只是…………” “好了好了。”老妇摆了摆手,示意白久停了下来。 “我知道是你,但是藏书楼晚上不允许进入,这是学院的规定。” 白久有些尴尬,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进入呢?” 老妇伸出了两根指头,说道:“一,院长大人的口谕。二,闯楼。” 白久问到:“何为闯楼?” 老妇说道:“从一层开始吧,一层一层的走上来。” 白久问到:“如果走不上来?” 老妇说道:“那我就带你去专门的房间。等到天亮。” 白久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不走呢?” 老妇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到管理员到现在,还没有人打的过我。” 白久沉默不语。 老妇说道:“敢无视学院规定的学生,都是一些对自己实力很有信心的人。但是你们这般年纪,区区这般境界,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白久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老妇继续说道:“潜龙试第一很了不起吗?神缺很强吗?都是一些小打小闹。” 白久讪讪一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老妇轻轻拍了拍衣服,说道:“净观了再说吧,现在你是自己走下去,还是我来帮你?” 白久再次行礼,低声说道:“是晚辈冒昧了。” 白久下楼而去,楼间再次归为了安静。 老妇也不再停留,而是继续自己手头的事情,扫帚下带着灰尘,从上而下,这才只是三层而已。 楼间响起了唰唰的声音,还有老妇轻声的念叨。 “白家留下的男丁?谪仙人?紫衫园的那些人还真是无聊………” …………… 走到楼下的时候,藏书楼的门刚好关闭。白久站在一层的楼梯口,沉默的望着高处。 四周一片安静,忽有烛火燃起。火光顺着墙壁四周,也顺着那些空荡的桌椅,一直延伸到了楼梯处,然后继续向上。 像是寂夜里点燃的篝火,也像是满天星辰。 藏书楼亮了起来。 一道气息率先从高处落下,接着是四周而来的无数道。它们落在了白久的身上,无穷的重量便压在了他的肩头。 这些重量如飞出陡崖而落的瀑布,瞬间便可砸碎光滑的巨石,时间久已,甚至可以砸出一方幽潭。 然而白久身体没有弯曲,四周坐落的桌椅也没有出现裂痕,不是因为材质,而是因为重量来自心神,承受的是丹田气海。 白久望向那楼道,台阶依旧寻常模样,他却看到了一条大道,通天而去。 “这种感觉,确实不错。” 藏书楼中有阵法,是清风院前贤所布。起初的目的是激励只会读书的学生们修行,如今最初的目的没有改变,却也成了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清风院的宝贝都在藏书楼中,这当中包括已经不流传江湖的修行功法,包括无数年收集而来的法器。 但是清风院建立数百年来,从未听过藏书楼有失窃一说,这当中有很多的原因。 白天你带不出去,晚上你走不进来。 白久处在一层与二层的交汇处,这里的压力可以用山来形容。他的脑袋很疼,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体内真气的流动在这个时候明显缓慢了很多,脚重如山。 走不进去是真的走不进去,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处才走了一半,便已经如此,寸步难移。 前贤所说,压力会使人成长。而如今看来,修行也是如此。 很少有人会借助藏书楼的精神压力来修行,因为这件事是很荒谬和白痴的。精神压力会让人的脑海疼痛,会让体内的精气流动变的缓慢,会让丹田气海的旋转有所降低,但是对于修行而言,这有什么作用? 难道只是磨练人的心智? 白久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是现在的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压力,有种东西叫触底反弹,现在他想的就是这些。 神识自观身体,他便来到了自己的小世界。 从唐陵归来,一路休整,白久的境界早已经恢复,甚至更加精进一步。沃土平原之上已经有一片巨大的湖泊,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面积。四周山脉雄伟盎然,像是把把利剑直冲天上,气势磅礴。 神识如清风般在山谷间吹拂,拂谷而出,皱面而起,然后再依崖而上。辗转间,便来到了山谷间的最高处。 平原的四周是雄伟的山峰,山峰之后则是浩瀚的大海。 那片黑海与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平静,看不出大小,更看不透深浅。 白久的神识在大海边缘停留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看,也是在感慨。 唐陵之中,面对依旧强大的唐皇,他不得已动用了这片黑海,然而只是一片浪花,便让他几乎失去了神智,差点迷失在这片黑海中。若不是最后他强行用山水意苏醒,那么现在的他或许早已失神,占据他身体的又会是谁? 沉默不是思考,而是在犹豫。 不知过了多久,白久用神识向着黑海传去了一道声音。 “你是谁?” ......... 白久手中的山水画卷是临幕的,真正的那幅画在大虞宝库中。 他看了画卷,也看了那处石壁,唐陵中的生死之间悟出了凌门山水意。 何谓山水意?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读书人养一口气,名为浩然。 这道气没有形状,却包含了天地。这道气没有力量,却比之真气更加的宏大。 白久无法完全理解,其实这也正常,整座竹山也只有文圣大人和二先生将浩然气归为了实质,连大先生都不能,何况是他。 山水意有很多种表达,唐陵之中,花锦出手演示高山流水,也曾说过这便是凌门的功法。入门便是这幅山水画卷,起手功法便是高山流水。文圣大人不教修行,然而修行就在这幅画卷中,往后如何推演,便要看个人明悟。 白久还未正式入凌门,看过一遍花锦演示,虽依旧未明白,但却懂了几分道理。 他想到了一种方法。 河岳,日星,天地,人间,仙界.......众多繁琐归为一处,这不就是天道吗。 何谓天道? 道生万物,道于万事万物之间,以百态存于自然。既是万物的规则,也是万物的道理,一切事物的终究,自然固有的规律。 天道有常,不为天存,不为地亡,一人之身心,唯有感悟一途,此乃天道也。 如若天道代表自然,自然包括山水。 那么,凌门的山水意是否也属天道的一部分。 白久心神微动,神识从山间落下,化作一道清风,来到了黑海上空。 如若你便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凌门山水意,是否可以与你共存? 风携山水,沉落黑海。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三章,白云扑面 藏书楼二层。 携带灰尘而下的老妇忽然停下了脚步,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她看着扫帚下的灰尘,微微皱眉,似乎有些疑惑。 楼间的烛火轻微的摇晃了起来,比之微风拂过的幅度还要轻微,如果不仔细观察,肉眼极难看到。 老妇看到了。 灰尘在动。 从在院中教书退休,到现在成为藏书楼管理者。十几年来,这样的情况她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便是上一年的秋日,仙剑暴动,藏书楼阵法生出感应,自动镇压。 第二次便是现在,阵法依旧自动生出感应,但是力量不大,似乎来自下层。 下层?那个白久不是在那里闯楼吗? 哎!这一段时间是真不让人省心。 老妇轻叹一声,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然后提着竹扫帚走了下去。 楼中阵法的精神压力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须臾间她便来到了楼下。 白久站在二层楼梯口处,闭着眼睛,身子在轻轻的颤抖。 他的身体站立的很直,像是一把出鞘的锋利长剑。 他的身体上有一层光芒,像是凌然而起的一道剑意。 老妇有些惊讶,她讶异道:“竟然是在净观?” 白久的气息在不断地攀升,从最初的神缺初境,到中境,然后是巅峰,再然后便进入了一种入定的状态。 净观是一种境界,也是一道过程。它需要的是修行者用真气洗礼全身,除去身上一切杂质,直到一尘不染,心境通明,随后真气化海,便到达了净观境界。 如今白久身体外的这层锋芒,便是真气洗礼所引起了,如剑斩邪魔,如刀破外道,只有凌厉,才能有所成。 然而这并非是净观。 虽然境界在提升,他的身体也到达了入定的状态,但是很奇怪。明明是在净观,藏书楼阵法却自动生出感应,势在镇压。 老妇是清风院曾经的术科教授,因为一些原因才退休做了藏书楼的管理员,她的境界深厚,更是博学多才,是清风院寥寥几位大人物中的其中一位。然而即便如此,她却依旧看不明白。 正在她思索之时,藏书楼忽然传来一道震动。 虽然轻微,但却与先前的不同,因为这一次来自藏书楼高处,说明阵法异动。 老妇的神色瞬间凝重,手握扫帚而起,瞬间在空中画出一道完整的圆,携带着清风,向着白久落下。 无数道沉重的压力从四周而来,仿若数万座大山,携带者万顷重量,向着白久镇压而下。 ........... 丹田气海,黑海之上。 清风携山水落入海中。 黑海没有掀起丝毫的浪花,依旧平静如常,仿若风入幽谷,仿若鸟入丛林。 然而数息之后,一道磅礴而宏大的气息忽然从黑海中升起,它随着白久的神识一同无声出海,仿若一道炙热的暖流,落入了山间。 山峰如剑率先迎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支离破碎,又或者是狂风怒吼山间。 崖石之间忽然升起了数道光芒,山巅之上光芒优胜,仿若被不知何处的暖阳渡上了一层金色。 这种感觉不是疼痛,也不是难过,更不是压抑,而是舒爽。 仿若有无数湿露的白云,扑面而来。 风穿幽谷而过,有风声呜呜传来,像是山神的狂欢大吼。 神识来到平原之上,吹起一阵隆隆的旋风,然后落入那片巨大的湖泊。那道澎湃而宏大的气息随之而下,仿若洪流瀑布,坠入其中。 湖水沸腾了起来,像是煮沸的开水,无数的气泡从湖底浮现而出,涌入湖面,然后升入空中,化作如云般的迷雾。 湖面不断的上升,气息更是如此,山间有风声呼啸,湖面荡起巨大涟漪,那道宏大的气息逐渐融入湖泊之中,向着平原,向着山脉,向着天空,融入了小世界,也融入了白久的身体。 .......... .......... 藏书楼的阵法可以镇压仙剑,何况是白久。 万顷压力从四周而来,白久瞬间跪倒在地,他的膝盖重重的落在楼梯之上,发出隆隆响动,整座藏书楼都为之一震。 老妇神色微变,她手握扫帚在空中再次画圆,这次不同与先前,起手便是一条弧线。阴阳相融,双鱼相交,竟然是一道家双鱼图案。 双鱼图从天空落下,然后落入了白久身上,白久四周升起无数亮光,从楼梯上,从石壁上,无数道有规则的线条缓缓浮现,双鱼图落在中间处,白久身临其中,这便是八卦。 不断上升的气息终于停了下来,其身上如锋芒般的亮光也缓缓消散,气息更是在这一时刻一落再落,只是几个呼吸间,便再次回归到了神缺初境的实力。 随之而来,白久睁开了双眼。 黑色的眼眸深处,仿若蕴藏着大海。大海的上空则是满天的星辰,海中有倒影,星辰光芒逐渐夺目。 一抹紫意从海面略过,像是天空闪烁的流星,也像是瞬间便消失的极光。 这样的情景有很多次,然而之前每一次的出现,白久眼中的那片海都蒙着一层大雾,雾中有浪涛无尽,天空是厚重的乌云,仿若沉迷在无穷的梦境之中,永远也不会醒来。 这一次却不同。 大海是平静的,天空是干净的,没有迷雾,更没有云彩,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白久的双眼很是清明,即便深处那抹紫意一闪而过,依旧被他所察觉。 他轻轻呼了口气,神色在这一瞬间浮现了很多情绪,有迷茫,有困惑,有震惊,也有感慨,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归为了一处,化作了沉默....... ........ ........ 天亮的很快。 晨光破云而入,洒落清风院中,给晨时的书院渡了一层明媚的光芒。潭水反射着光芒,映着身后的六层高楼,像是笔直的青松。 往日清晨未到的时候,藏书楼下就已经有很多人等待,今日也同样如此。 在他们眼中一夜而过,藏书楼与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久在藏书楼中待了一夜的时间,没有休息。 老妇在楼中打扫完之后,便沿着楼梯一直往上,去了藏书楼高层,这当中没有与白久说过一句话。 白久也没有说话,只是向着老妇离去的方向,作辑俯身行礼。 凌门山水意和所谓的天道,白久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答案了。 ......... ......... 天色尚早的时候,林泽湖畔来了一位客人。 唐陵车队归来的消息,几天前就在永安城里传开了,但是那个人却是今天来的。 来的人是陆羽,永安民众心中的陆羽公子,天择院学生的领头人物,陆静大学士的独子,唐椿在永安城中的挚友。 陆羽的神色如常,但是白久可以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 没有多余的话,他想请白久吃饭,在云兮居上。 白久自然要去的,欧阳落想要跟着一起,被他给阻止了。 白久说道:“我们去喝酒,你跟着去,总会有几分放不开的。” 欧阳落不是担心,因为他知道就算陆羽真的发昏也打不过白久,她只是最近有种不好的感觉,白久有些奇怪。 云兮居是永安城最著名的酒楼,位于南城乐安坊中。 乐安坊位于城南西面,位置在比较深的地方,穿过一条宽阔的长廊,就会看到一片光芒。光芒很长很高,像是一条明亮的河流,没有灯红酒绿只有深处的酒香肉味,这里就是乐安坊。 云兮居在乐安坊的深处,那里有一座很高的楼,虽没有望鹤楼那般可以眺望整个永安城,但是高处也可以看到永安城一角夜景。 比起别的酒楼淡季与旺季,只要永安城中有人,那么它就只有一季。 云兮居从来都是爆满的,每日都很热闹,每夜都充斥着酒香。况且此时正是深春时节,温度虽开始转热,但是天气还算舒爽,春季的食材也正是肥美的时刻,很适合聚会,更适合吃食。 苏州的阳澄湖每年都有鲜美的蟹味,不过那是在六月。现在春深时节,最美的野味便是鲤鱼,天水有很多的肥美的鲤鱼。还有最为寻常的一样食材,就是淇水的草鱼,最好吃的方法就是豆花鱼。 如果是食客,会清楚的知道每个时段最美味的吃食,一般这样的人不会喝很多的酒,酒也只是配料。会找一个安静的雅间,和几位老友或者是自己,静静的吃一些东西。 白久对于吃的并不是很在意,他想了想自己认识的这些人当中,好像也只有陈大哥喜欢吃东西,而且真的很讲究。 陆羽当然不是真的来请他只吃东西,最重要的还是喝酒。 酒这种东西真的很好,白久的酒量也很好,但是他喝不过陈二哥,陆羽辰的话还没有试过,今晚这些酒喝的会很忧愁。 房间在楼上,都在靠着窗户的地方,两人去的地方比较安静,也是一个小房间。 门上写着春秋。 菜已经上齐了,还有就是很多的酒。 看着一桌的鱼肉小炒,凉菜清汤,还有丰临的酒,白久觉的有些感慨。 陆羽拿起酒壶将杯中酒添满,一壶酒便是三杯酒,如此便已经一人一壶,酒意正酣。 相顾有言,随杯酒下肚。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四章,灯火照千家 白久起身用杯接酒,酒满,然后放下,等待陆羽的下个动作。 陆羽摇了摇头,笑了笑,伸手说道:“下酒菜下酒菜,怎么能不吃菜。千里归来,风尘还是要接的。” 白久说道:“请。” 不是食客,自然没有正经品菜的心情。云兮居的饭菜是十分不错的,普通民众要想吃一次,那也恐是奢望。但是两人面对着吃食,就像寻常人家在街角吃的夜市一样,很是随意,丝毫没有品这一说。 酒是丰临郡的酒,当属好酒。 菜是云兮居的菜,自然也是好菜。 陆羽放下筷子,拿起酒杯,说道:“其实我有一些事总想不明白。” 白久疑惑道:“何事?” 陆羽问到:“你现在到底属于不属于凌门弟子?” 白久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山是登上了,但是凌门还进不去。” 陆羽疑惑道:“为何?” 白久将竹山最后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感慨道:“文圣大人的话,我还没有想明白。而且最近这段时间,我有事要做。” 陆羽先是笑道:“圣人之言,难以揣摩。”然后又认真问道:“我比较好奇,你这段时间要做的事情,会是什么事情?” 白久看了一眼手上的酒杯,笑道:“我在意的问题总是很实在,那就是这杯酒”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露台,屋内则是一片明亮。 陆羽将手中杯放在了桌上,然后拿起酒壶,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这个房间是我与唐兄相识的地方,每次我俩来此都会先饮两壶新酒,酒不喝完,谁也不会开口说话。唐兄看似是一位书生,实则酒量真的很好。这么多次,我还没有一次能喝过他。” 说道这里陆羽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不知道以后,还没有这样喝酒的机会。” 白久拿着酒壶走到了露台上,望着永安城那些繁星,缓缓饮酒。 陆羽的身边都是酒,桌上也是,他坐在酒中,斜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不知何处的景色,缓缓饮酒。 白久的酒量很好,直到两壶酒尽,也没有丝毫的醉意。他的视线从夜空中收回,不再看那繁星,而是转入了人间,望向城中的万家灯火。 陆羽的酒量可能一般,虽然他的性格一直都很开朗,属于那种以骄傲自居之人,但是两壶酒入肚,再加上先前随意的酌饮,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醉酒分为很多种,有所谓武醉,那便是要借着酒意发泄打人踢树砸墙,但是很少有人会在店中砸东西,因为砸碎了毕竟还是要陪的。还有所谓文醉,那就是要借着酒意背诗抄话卖弄文采,云兮居上这样的客人还是占着多数。一句小二拿笔墨来,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绝世名篇,就此诞生。 陆羽很显然都不是这种人,虽然他来自天择院属于武科学院,但是他毕竟是大学士陆静的独子,从小受到的教育儒雅至极,所以他不会武醉。当然他也不会文醉,因为陆羽不讨厌文人,但是最讨厌那些无事伤时怀古,无病呻吟之人。他的醉很奇怪,他的目光盯着夜空闪烁的晨星,逐渐的明亮,不停的低声喃喃着。 白久看着他那个模样笑着摇了摇头,随后重新坐下,吃了几口菜。 陆羽的目光收了回来,他摇了摇壶中剩下的酒,然后一饮而尽,笑着说道:“白兄可否觉的奇怪?” 白久问道:“哪里奇怪?” 陆羽说道:“找你喝酒的人话还没有说,却先醉了。” 白久说道:“有些话,不醉无法出口。” 醉酒可以壮胆,醉酒可以让人不用思考,醉酒可以不用顾忌,醉酒可以说很多平时没办法说的话。 陆羽哈哈一笑,神色却认真的起来,问道:“我想知道唐兄的事情。” 白久沉默许久,然后说道:“一半一半。” 陆羽忽然把手伸到了身后,然后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随着拍下的,还有一把未出鞘的长剑。 “啪”,桌子上一瓶酒被震碎了。 楼下忽然传来几声吵闹,还有小二连忙道歉的声音。 原来是有人喝醉了酒,酒壶摔在了地上,引来周围食客的不满。 在云兮居中你可以适当的吵闹,但是要适可而止。更不能因为醉酒而打架,因为那样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能在永安城做大做强的商人,有哪一个不是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又有哪一个本身是可以任人拿捏的。 声音很快就小了起来,楼中再次安静。 一半一半是生死各半。 “虽然我们不属于同一学院,没有那般同窗友谊。但唐兄是我在永安城中,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 “无论是在听夜宴还是潜龙试中,他一直都在帮你。” “陆兄对我也一样如此。” “所以我想知道的不是一半一半。” “陆兄想要问的是什么,不妨直说。” 陆羽盯着白久的眼睛,神色认真且冷峻的说道:“唐兄虽不在,事情却还没有结束,我想要的是一个交待。” 白久也看着陆羽,问道:“谁的交待?” 陆羽说道:“有人想要你们死。” 白久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陆羽说道:“在永安城杀死一位文科书院的学生虽然很麻烦,但也不是不行。可要杀死一位清风院最优秀的学生和本届的潜龙试冠军,那要付出的代价,却是难以估算的。谁也不想承受清风院或者说是凌门的怒火,即便是紫杉园也不行。现在看来,唐陵就是让你们死去的方式。” 白久沉默片刻,最终没有说话。 陆羽继续说道:“刑部只是紫杉园的手段,大虞朝廷或者说是皇帝,对这件事情本身的态度,非常的让人奇怪。” 白久说道:“没有态度本身就是最奇怪的态度。” 陆羽说道:“他们想让你们死。” 夜穹之前是明亮星辰,就像城郭中的万家灯火,也像黑夜丛林中的萤光。 白久忽然说道:“有一个忙,可帮可不帮。不过可以告诉你。” 陆羽问道:“何事?” 白久说道:“我想知道白面书生的住处。” 陆羽疑惑道:“永安城的白面书生?” 白久点了点头。 陆羽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然后蹙眉说道:“他是我天择院的高徒,数年前便已净观,你杀不死他,除非有奇迹。” 白久平静的说道:“我身上的奇迹还不够多吗?” “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几位大人物。” “对啊,杀人是要偿命的。” 房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饮酒的声音。 “原来你真的是那个人。” “哪个人?” “白家的人。” “我姓白自然是白家的人。” 陆羽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充满着一种了然和欣喜。他的脸很红,眉头舒展的很开,似乎是醉了,但是他的眼睛却很明亮,就像此时天空那颗不灭的星辰。 白久也在笑,他还没醉意,神色也如先前一样,所以他的笑声也与之一样,只不过多了几分淡然。 “恩怨分明,这等事情才叫人痛快。” “痛快之前便是不幸和灾难。” 白久看着陆羽,将手中酒壶举起了起来,眼神疑惑的问道:“陆兄,这酒还喝不喝了?” 他的面容很是清秀,偏偏眉毛很是低垂,他的眼睛很是干净,偏偏却很少去笑。如此看来他与少年二字显的格格不入,倒像是一位历经世事的男子,垂暮之年的老人。 陆羽停下了笑容,然后拿起身旁的酒壶,看着白久,认真的说道:“很多人不解为何白兄生的如此愁苦,眉毛如此低垂。如今看来相由心生是第一解释,第二便是真正的经历。” “能经历如此大劫却创造如此奇迹之人,我平生所见,你是第一位。” “酒自然,当喝!” …………… …………… 酒入愁肠,是几分泪? 白久自然没有,他觉得今天的这顿酒有些怪,只是不知道怪在何处,他以为陆羽会拿他问罪,天择院属于大虞朝廷,而朝廷中有很多人,都想让他去死。 但是陆羽所表现的则是信任。 信任真的是一种很好的东西,他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好,可以让人觉得觉得满足,可以让人觉得开怀。但是信任也是一种沉重的感觉,那就是责任感,也就是压力。 陆羽相信白久,虽然唐陵中的事情本来就是事实。但是他到底姓白,而陆羽到底是择天院的学生。 哪怕所告知唐陵的事情,或许会有一定的偏差。然而陆羽依旧在帮忙,没有改变,选择了信任。 复仇,以一击之力对抗强大的势力,弱小者凭借不懈的努力最后战胜了强敌,这样的事情自然畅快。 然而就如书中所写的那样,人总要有帮手,强者虽然孤独,但是在成为强者的过程中,孤独会使人更辛苦。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是孤家寡人,就连那位西离女帝也有自己的国师广安真人。 白久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低垂的眉头不是真的愁苦,而是还未舒展的压力。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五章,夏天的夜,未眠的人 长安是一座没有遗憾的城市,除了它的六月。 匆匆百年,唐朝而过,大虞当立,永安依旧如此。 夏季的燥热是难耐的,太阳变的越来越亮,温度也越来越高,酷热笼罩着大街小巷,偶有风起也是令人厌憎的温热气息。 青翠饱满的绿叶蔫了过去,河岸的垂柳却越发的深绿,架子上的葡萄被熏的紫红,达官贵人们的冰块端出了冰窖,还有就是寻常人家的窗户,都是开着的。 清风院也是如此。 比起失窃的风险,眼下酷暑的恐怖相对而言要大一些。相比起寻常巷道中的袒胸裸背,书院中的学生们还是更加的文雅一些,在校园中走动时,无论温度如何,都不会出现衣衫不整的情况。 书生的长衫换成了薄款,几乎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把折扇,与人相遇时侃侃而谈,随后折扇轻摇,看起来潇洒无比。但是如果仔细观察,那折扇摇动的幅度还有衣衫被汗水沁湿的程度,都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焦灼。 明识殿的后边是一座湖,湖上是一座屹立无数年的石桥。风从湖岸升起,吹过湖水时,便携带那些湿润的气息,湖岸又有槐荫落下,遮挡着几分灼日,空气比之别处要清凉无数分。 比起宿舍的闷热,这里的位置是乘凉解暑上佳的地方。所以除了真正无法忍受的晌午时分,清晨和傍晚,都会聚集很多人。 石桥上有很多书生留下的东西,诗词歌赋写在石栏之上,是清风院往届学生归来时留下的,即便时隔无数年,那些笔迹依旧清晰,可见用心之良苦。这一次的唐陵开启,清风院很多神缺成功的往届学生从世界各地归来,这当中有很多都来到了这里。桥上又多了许多新的题词和落笔。 避暑之时,很多人都会来此观看,一阅新的题词,了然师兄们的风光。 只是很多人的心中都记不住那些并不出名的名字,他们在那些诗词中寻中,似乎很想要看到一个人的题词。 白久是清风院的名人,听闻已经登上了竹山,只是还没有正式的拜在文圣大人门下,现在依旧在清风院中学习。 夏日的炎热迫使很多学生都在湖边乘凉,许多人的心中都抱着一个侥幸的心理,白久会不会也来这里呢? 林泽湖畔的阳光不是太烈,原因有很多,清冽的湖水是一方面,还有就是那茂密的竹林。 白久的房子在竹林的深处,面前迎着湖水,背后对着竹林,前有清风一场,后有绿荫一片。 所以真的不是很热,他也不用去明识殿后的那座湖畔,只是待在屋里就挺好的。 此时的他望着窗外的湖水愣愣出神,手上还翻着一本书,名为《客隐》。 炙热的阳光撒在湖面上,瞬间便失去了几分气焰,波光之中,竟有几分和煦,仿若春日重新来到。 欧阳落在他的对面坐着,她没有看书,而是在纸上描一些小楷,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白久,眼神中有疑惑,也有几分担忧。 《客隐》是一本小说,讲述的是春秋时期一段复仇的往事,其后则是关于当时的时局。主人公如何在众多压力下生存,然后成长,接着报仇,最后归去,是一本典型的复仇成功记。有趣的事,这本书的作者是大唐时期的一位诗人,而这本小说,则是他除了诗歌外,唯一写下的书。 最近的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修行睡觉之外,白久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看书,而且看的都是小说或者传记,藏书楼功法修行方面的书,他一本也没有去碰。 欧阳落觉的有些奇怪和几分的不安。 似乎是终于看腻了窗外的景色,白久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了那本书上。 欧阳落停下了手中的笔,问道:“复仇,真的很重要吗?” 白久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在书本上,回答道:“这是一个很无趣的问题。” 欧阳落说道:“即便是复仇,也要有一定的实力才可以,不然就是在赌。” 白久说道:“人生本来就是赌博,多一项也无妨。” “为何不能等势均力敌的时候?” “赌就是博,以小博大就是这个道理。一但到了以后,会越来越不方便,只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以卵击石不是博,而是蠢。” “兔尚可搏鹰,人生哪有绝对的事情。” 欧阳落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可是你会死。” 白久笑道:“谁能让我死?” 如果以生死相问,永安城中的势力其实划分的很简单——想让白久死的一方,想让白久活的一方。随着时间的推移,诸多次的扬名,原本充满杀意的永安城,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他本人没有出格的作为,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可能让白久轻易去死,毕竟现在的他,身后是凌门。 如果白久真的意外身死在永安城中,那么谁能承受竹山那些先生们的愤怒,谁能承受文圣大人的怒火? 欧阳落神色暗淡,有些恼火的说道:“复仇真的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白久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逐渐温柔,说道:“放心,只要是在这里,没有人能杀的了我。 ......... ......... 夏天的夜应当明朗,今夜却异常的深沉,天空无样,无月无星,乌云遮面。 黎明前的夜色最为黑暗也最为凉爽,人们趁着这一小段最为清凉的时光,做着最美和深沉的睡眠,意图将夏日里损失的时间全部弥补过来。 清风院如常安静,夜色微凉。 林泽湖畔那座屋中寻常如往日,想趁着清凉而不睡觉的人,却早早的已经离去了。 清风院有很多的旁门,林泽湖畔就有一个,专门为那些表现优异的学生准备的。 门外无人看管,所以有人离去,也无从得知。 白久这次走的很小心,他没有穿院服,而是一件很旧的长衫,外边则是一大的罩衣。黑色的帽子落下,只要低头便能遮挡面容,实则这也无关紧要。他今夜带着两把剑,潜渊挂在腰间,夜游用粗布缠绕背在身后。 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这个时间欧阳落应该已经睡着了,他出了清风院,凝望着那条流淌宽阔的淇水,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东城宁静的大街小巷中穿行,微凉的夜风也穿行其间,无论是疲惫的居民还是警惕的狗儿依旧在夜色中酣睡,整座城都在美梦中未曾醒来。只有夜晚送货的马车碾过青色的石板,那道声音给人的感觉极为突兀响亮,却也依旧渐行渐远。 昏黄的灯光照射着前路,灯笼中的烛火摇晃不安,夜色似乎更深了一些。 马车穿过了神武大道,这里已是南城。 白久的目光从那些木桶的缝隙中穿过,落在了南城某处。 送菜的车辆是去云兮居的,南城的一处巷道口,白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双足悄无声息的落地,身子一弹迅速消失在了巷道中,融入了那片夜色。 他的怀中有一副简单的地图,上面在南城标记着一个位置。那一夜后,陆羽经过调查,绘制了大致位置。 南城是永安居民最多的地方,所以巷道大多窄而密集,然而这一处的位置,巷道比别处要宽上许多,房屋也越来越大,白久看到了远处有竹林小院,甚至听到了潺潺流水。 南城有湖,名为莲花。 每到夏日之时,湖面便是接天而升的莲叶,迎着湖水碧蓝无穷。夏日最为炎热的那段时间,叶中荷花映日绽放,别样红艳美丽。 湖边有小筑一片,大多有人居住。白久沿着湖岸行走,身形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四周除了蛙叫虫鸣,便只剩下流水和轻微的风声。远处的房屋越来越近,看着那些疏离无则却又暗含古意的竹墙茅舍,白久罩衣下的眉头逐渐的挑起。 夜色昏暗,所以竹墙外悬挂的灯笼就格外的显眼,昏黄的灯光洒在四周,不太明亮,却足以看清道路。 湖水映着灯光泛着些微的幽光,路面上很干净,看来是有人经常的打扫。 越来越的行走,直到青色的石板成了光滑的鹅卵石,路面从平整变成了细微的凹凸,一道篱笆竹门,出现在了眼前。 白久走到门前,透过稀疏的竹栏,向里望去。视野之中映着一片低矮的绿色,一片菜园中种植着不知何种的植物,枝叶向上轻挑着,散发着悠悠的香味。 茅草房屋之前,有一白衣男子躺在竹椅之上,闭眼入睡,似梦未醒。 天空的阴暗更浓,日月星光在穹顶之上,不见人间丝毫景象。 平静的湖水忽然泛起了涟漪,寂静的夜色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滴答声,竹栏嗒嗒声起,青叶微弯,路面逐渐湿滑。白久伸手伏在了腰间的剑柄,手感微潮,原来是下雨了。 悠悠的香味中添加了几分潮湿,白久没有推门而入,而是静静的看着椅中的白衣男子 片刻之后,微雨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发的急紧,白久微一停顿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灯笼昏黄的光芒逐渐明亮,点亮了整个院子,雨水反射着那些光芒,落在菜园与房屋之间,此间的小院如影斑驳。 白衣男子没有睁开双眼,他的手指缓缓敲打竹椅的一侧,平淡的说道:“夜雨微凉,最适将息。你不在清风院做着美梦,一身黑衣来我这里,想必是来杀我的。”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六章,夜雨杀人时 竹墙掩饰下的院中雨落平缓,却没有夜色那般昏暗。白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平静的躺在竹椅之上,身边是一临湖石铸成的茶桌,有趣的是,茶桌没有摆茶,则放着很多书。 石桌上厚厚的一叠书籍堆满一侧,另一侧摆放着笔墨纸砚,中间则是一本掀开读到一半的书。砚中的墨还没有用完,毛笔沾染的则已经干了,书没有合上,旁边的宣纸上落着四行字。 “冰雪为容玉作胎,柔情合傍琐窗开。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 修行者一入神缺神识便可由内而外,这也是为何地图只有大致的位置,白久却能精确的知道白面书生的所在。那么白面书生也同样如此,白久推门而入,白衣中年男子依旧闭眼不闻,不是不知,而是真正的了然。 椅中的男子,正是永安白面书生,南阳白家灭门一事,他是大谋者。 “以神缺来杀一个净观,不知你是愚蠢还是大勇。你可知道你一但走入这个院中,即便身死,文科书院的那些人也保不了你,即便是凌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插手。” 白久的回答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的说道:“一人前来,自然一人归去,杀你还用不着别人。” 白面书生微微蹙眉,心中却百感交集,随后笑道:“不愧是白兄独子,胆识你是有的,只是只凭这些还远远不够。” “我知你身体不同寻常。”他睁开了双眼,神色疑惑的问道:“想必你也知道为何白家会被灭门,为何一向以仁义著称的皇帝陛下会漠然无视。但是如果你是知道的,那么今夜你的到来又是为何?你可知会这会将那些人赋予你的机会,全部都给抹去。” 白久沉默的观察这周围的动静,神识早已经散开,看着那些园中低矮的植物,回答道:“我已经准备了十六年,是到你们死一个的时候了。” 白面书生笑出了声,接着摇头感慨道:“我等是于天下有大功之人,十六年对于修行一世来说如白驹过隙。你修行不足两年,不知何来的自信?十六年前我等功成身退,如今更是活的好好的,自然证明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本以为可换人间千年太平,没想到遗漏了你。” 他的目光转向了白久,漠然的说道:“那么多人想让你活,没想到你却来送死。既然那日遗漏,那么今日就把遗漏给补上吧。” 话音落下,他扶椅缓慢起身,像是起来迎客的主人,却又如一道渐出的长剑,逐渐锋芒。一道凌厉无比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庭院,空中没有雷鸣炸响,园中的青叶却碎了,露出了叶下幽香的白花。 白久没有拔剑,任由那道凌厉剑意笼罩自己,黑色的罩衣之中不知何种面容,他静静的看着白面书生,缓缓说道:“从发现我的时候开始,你就用神识在查,直到现在确定四周无人,便想着动手。你在拖延时间,而我,其实也一样。” 他动身向着园中走来,步调轻而缓慢,若非没有左顾右盼,倒有几分游园漫步的意思。 园中的白花当然不是普通的花,而是今夜方才绽放的茉莉,随着白久的脚步落下,花香似乎更浓了几分,花朵张开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白面书生的表情逐渐凝重,眉头随着白久的步伐,缓缓皱起。 白久在动,随着他的脚步起落,他的气息开始不断的攀升。 神缺中境,神缺上境,神缺巅峰,轻而易举的突破了神缺境的门槛,晋入到了净观境的层次。 隔着无数茉莉花,看着白久身上气息的变化,白面书生漠然道:“当年未杀,如今果真是个祸患,难怪你敢来此,不过.....” 他的声音忽然止住。 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因为白久的气息在晋入净观境后,还在向上不断的攀升。 白花丛中,转眼之间,他便从神缺境,到达了净观境巅峰。 清风院是一间书院,最近百年来,竹山的名号占据了文科书院的全部,清风院在盛名之下,除了那几位寥寥的大人物,年轻一辈也只有清风柳洵。 在世人看来,十几年前文圣大人不理世事,文科书院越发彰显衰弱。修行大道中,紫杉园下的学院逐渐成了主流。 然而修行界中的大人物们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竹山的名号太响了,凌门存在何止区区大虞百年,并且这两年清风院也逐渐开始扬名。 白久入修行界的时间只有两年,而真正扬名之时,则是在今年春日。 院试第一,科举文试第一,与道门天宇辩论仁义胜之,潜龙试闭眼神缺,胜天宇拿得头名。 修行不足两年时间,读书不足十六年间,无论是学识还是境界,如今的白久都可以说是强者。 天宇已败,那么比之西门夜又如何,早在春日之时西门夜已经入净观,不过他要比白久大两岁。 一年修行,闭眼神缺,这是什么? 并非天才,而是神迹。 大虞最为的优秀的七位年轻人——文武七斌。这当中没有一个如白久这般,修行一年便有如此境界。 然而白久的身世不平凡,即便是如白面书生这些白家灭族的主导者也只是两个猜测,一个是仙界谪仙人,一个是天上不知何物。 既然是天上之人,那么人间的神迹便不足为奇,所以看到白久缓步走来,气息从神缺进入净观,白面书生没有任何的惊讶,直到他的气息攀升到了......净观巅峰。 白面书生的面容逐渐凝重了起来,但是声音依旧自信。 “看来猜测果真如此,被仙界贬下凡间的谪仙人,既然仙界不留,那么我人间便为九天仙人,再做些事情。” 白面书生看着花丛中的黑衣少年,说道:“人间尊重仙界,看在你是白兄独子,我动仁义之情。自废一身修为,毁去丹田气海,从此在清风院做一介书生,我绕你不死。” 白久手扶剑鞘,五指轻握,然后缓缓拔出。天空风雨一顿,似乎有一道飘渺剑意,在雨中缓缓形成。他抬头看向了白面书生,双眼便从帽子下露了出来,那是一双紫色的瞳孔,不含人间半点情绪。 夜色如墨,细雨微凉,昏黄未灭的灯光下,那双紫色的瞳孔尤为的显眼,像是蛇神,犹如鬼魅。 “该杀!” 这道声音冷幽无味,淡然无缺,仿若来自九幽,却在九天回荡。 白面书生微微一愣,神色忽然凝重,沉声说道:“仙人又有何惧?。” ............ 南海异样,天落仙剑,诸葛大人观光芒落入南阳州郡,以大能推算出身在白家。 天凉秋日,白家灭族,书生坏仁义,君王不顾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人间。 从数十年前参与白家灭族,白面书生的心境一直被心魔所困,十几年来境界停歇不前,直到春日的时候。 白久潜龙试中闭眼神缺,紫杉园告之不属人间,山河镜中凤尊长鸣,皇宫之中灵尊异样,白面书生的心魔也随之消除了。 如今的他离逍遥境界只差一步之遥,若在给他数年时间,或许机缘巧合下,他真的可以一步入逍遥,成为真正的人间大物。 所以现在的他真的很自信,即便白久的境界犹如神迹一般,转眼间便以到达净观巅峰,他依旧有自信将对方杀死。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白面书生神情骤然一肃,他没有出剑,而是提起右手,沉腰吸气,就这样一拳轰了过去。 书生的手除了拿书握笔之外,便只是剑,如此一拳轰出,看起来很是文弱。 然而一直读书自问,以剑道扬名的白面书生,为何会突然出拳,这一拳是否蕴含着某种道理? 拳势如海。 风雨为之一震。 平实文弱的一拳,仿佛将湖岸四周所有的天地之气全部凝聚过来,指缝之间,更是有雷鸣之音响起,仿若拳中携有九天雷鸣。 空气轰然炸响,拳风如怒。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像纸团一样被掀开,飞出极远,落入湖中。湖岸的树木纷纷偃倒,韧性强的树干弯曲如弓,更多的则是直接折断,发出嘎吱的折裂声。 湖边树木都已折断无数,更不用说园中的茉莉花。白色的花朵离枝而起,随风雨在空中摇摆,瞬间被撕裂成了无数片,成了无数白色的花沫,融入了空气之中,拳风怒吼之间,花香一片。 白久身在拳风之中,沉积在醉人的花香之间,神色不变,面无表情。 他忽然拔剑,潜渊出鞘,风雨一顿,然后无数万滴的雨滴不再下落,而是疯狂的颤抖起来。 满天的雨滴在狂风之中停留,然后颤抖。这个画面看起来很是怪异,像是一副巨大的在空中摇摆的画。 白久抵剑,潜渊长鸣,天地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凌厉寒冷的剑意,停落的雨滴转瞬之间凝结,变成了一块块细小的冰晶,颤抖之间仿若一把把细小的长剑,兴奋嗡鸣。 白面书生的脸色忽然一变,急忙将拳收回,伸手握住了身旁一侧,想要拔出那把长剑。 然而当他手落之时,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寒冷。 剑鞘不知何时被寒冰封住了,整把剑被寒冰覆盖,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抽出。 “今日你死不再你弱,而在你真正的愚蠢。”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七章,身死之人,永安未眠 寒冷凌厉的剑意弥漫开来,传遍了整座湖岸。 岸边所有的事物都骤然寒冷,湖面瞬间结了一层薄冰,仿若天地在这一瞬间冰封。 白面书生神色大惊,他忽然发现四周的天地之气陡然凝固不动,那些不落而凝结的冰晶,已经将这方天地冰封,就连自己身体真气的运转也出现了巨大的停歇。 他神色震惊无言,凛然的神色中充满了不甘,身子转眼间虚幻,便准备逃离。 白久怎么会给他这种机会。 白面书生在湖边的小筑中,在万千冰封的雨滴里。 他身体掠去的再快,也没有风雨来的快。 冰封的雨滴犹如旋涡一般向着中间而来,四周充斥着寒冷,寒冷之中却又弥漫着剑意。它们又像是茉莉花般从空中落了下来,覆在了白面书生的身体之上,雨落成冰,冰晶成形,他整个人如同这天地般,被完全封锁了起来。 一滴雨滴落在了白面书生的臂膀。 他的左臂齐肩而断。 无数滴的雨滴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面书生的经脉被彻底冰封,丹田气海瞬间停泄。 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情绪,恐惧,不甘,愤怒,绝望还有绝然。 ............. 风雨之中忽然炸开了一片光明。 冰封的雨滴四散开来,被那道光明渲染的犹如真正的晶体,闪烁着琉璃的光芒。 光明之中有雷鸣声起,还有一道绝然的剑意。 黑暗的天空忽然豁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百丈雷霆,从那里落了下来。 雷霆百丈,几乎将整座天空照明,永安城刹那之间沐浴在光辉之中,恐怖的气息随之而落,仿若天之刑法。 抬手间天出意象,挥手中风雨相随,天地气象为修行者所用,此乃逍遥天象之境。 白面书生生死间引天空百丈雷霆而落,竟然在此一步入天象,终为天下之大物。 面对百丈雷霆,白久面容依旧不变,紫色的瞳孔中不含任何情绪,淡淡看了一眼那天空降落的光明。 他伸手向天,遥遥一指而去。 雷霆忽然一顿,光芒聚敛,夜色更加深沉。 那处光明在最明亮处暗淡,在最强时转瞬堙灭,仿若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百丈雷霆,犹如永安庆典时绚丽巨大的烟花一样,绽放片刻之后,便刹那暗淡,成为残影,最终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那道随之而生的绝然剑意,更像是被狂风吹过的烟火沙尘,须臾间消散而去。 白面书生的眼神中除了绝望再无它物。 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道传说,绝望之中再添深深的恐惧。 他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无数的冰封雨滴落在了他的身旁,冷冽直射心神的寒意瞬间降临。 他的经脉被完全冰封,丹田气海也成了一片冰海,体内的小世界早已成了冰原冻土。无数冰封雨滴落在了他的身上,由上而下,他的表情最终定格。 白久来到了白面书生身前,潜渊回鞘,然后伸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面前。 白面书生的面部出现了一道裂痕,然后越来越多的裂痕出现,像是繁密的蛛网。 冰封碎裂,化作无数肉眼不见的微粒。 夜风吹来。 一道烟尘。 .......... 苏敛,永安白面书生,自蔽气息不入青云榜。早年间求学于天齐四院天择院,四年之后游历南海并在白鹿书院潜修数年,期间结识白家少主白熙。十几年前对南阳郡白家的封杀中,因自违君子之道而困心境囚笼,修为停歇不前。 大虞武德二十三年春,确定白家灭门实情之后,心境圆润走出囚笼,半步入逍遥境界。 大虞武德二十三年夏,白久杀之,生死间步入天象伪境界,死之前看到人间大道。 .......... .......... 雨依旧在落。 湖边的鹅卵石路被淋的很湿滑,天空像是盖了一层湿漉未干的棉被,水从上面滴落,湖面上开出了无数朵动人的小花,两岸的树木却散落的七七八八,看起来很是狼藉。 空气中的香味淡了。 白久向着园中的花地挥了挥手。 那些残破的花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须臾间便成型,开出了无数白色的花朵。 他凝视着那些花很长时间,紫色的瞳孔中依旧不含任何情绪,眼眸深处似乎有海浪翻滚。 东方的天空不曾明亮,却有一道阴影若隐若现。 他看了过去。 阴影逐渐在夜色中明亮,原来是一座不高的山。 白久的眉头皱了皱,紫色的瞳孔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疑惑,一闪既逝。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花,然后摘了一朵插在了头上,像是小姑娘那样。 竹栏被推开了,她走了出来。 向着那座山走去。 .......... .......... 今夜永安未眠。 深夜有落雨,百丈雷霆划过天空,夜色依旧黑暗如墨。 永安的街道很空旷,除了打更的巡夜人还有少数的官兵之外,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四周看起来寻常依旧,但是却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打更的锣声没有以前那般清脆,比如巡夜的官兵比以往少了一位,比如明明没有人却隐约有脚步从巷道中传来。 从白久离开清风院开始,这座城就已经从沉睡中苏醒了。 刑部的大门依旧紧闭,但是大堂里的烛火却亮了。紫杉园的门敞开着,却没有一位紫杉军人从中走出。皇宫依旧很明亮,望月台上多了一位伟岸的身影。 当然这当中也有很多人都在旁观,或者是等一个消息。比如城墙上的两位老人,身上黑色的罩衣在夜色中不停的飘舞。 南城早些的时候,有一位中年男子从客房中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穿着锦衣,腰间有玉佩,手腕带金镯,在这微雨的夜色中,竟然有几分明亮的意味。 他看起来就像一位普通的暴发户,浑身充满了刻意而为的贵气。实则他并不普通,那几分明亮也不是来自他的穿戴,而是由内而外。 唐陵之行回城,王家有人从南方而来。 今夜永安城未眠,朝廷有一半的人都在做事,王家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永安有湖数座,南城占据大半。 中年男子走到一处湖边停了下来,这里距离莲花湖隔着几处巷道。 湖边有垂柳,柳下有人。 那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侧脸上有一道刀疤,特别显眼。 “王家二爷,武某人要杀你,已经二十年有余。” 北城刑部之外。 那棵老槐树在雨中摇曳,细雨非但没有把上面浓厚的气息冲散,反而越发的浓郁。 树下是一片黑暗,不知是否是因为多年沉淀的鲜血,有一些的腥味。 一位书生站在树下,给周围的景色徒增了一片新意。 他身穿青色的长衫,怀里抱着一把剑,脚踩着一颗老树根。 刑部大门的石阶上落着一片阴影。 那处的阴影比别处都要浓郁一些,然后阴影站了起来,原来是一个人。 黑面人被拦在了刑部门外,那位书生自然是柳洵。 “竹山的先生们已经下山了,活着总比死了更好一些。” 与刑部紧闭的大门不同,紫杉园的门却是敞开的。 雨在那些杉树中穿梭,杉柳的枝条更加的垂落,像是将要挥出的马鞭。 园中到处都是整装待发的紫杉军人,今夜本应在两位武斌的带领下秘密出动,却没想到还未开门,门便自己开了。 一位长发男子倚靠在门框一侧,他的长发披肩,眉头轻佻,腰中的木刀却已经不见,反而怀里抱着一把唐刀。 竹山是文圣大人居住和教育弟子的地方,当今儒家凌门也就在那里。 传闻凌门中有很多书生,文圣大人的弟子有三千之多,那些先生们一直以来都在山上修行读书,很少在世俗中露面,所以真正知道他们的人也只有那寥寥几位。 紫衫军出现了骚乱,竟然在紫杉园门外拦路,这等事情还是头一次遇到,那些年轻的校尉们自然个个须发愤张,提刀就要向前,把那人在门栏之外直接斩成肉泥。 长空面无表情的举起右臂,身后的杀意和骚动才缓缓停歇,他看着门栏上的那个人,神情凌然道:“二先生这是何意?” 那名肩披长发,怀抱唐刀的男子,正是文渊。 文渊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说道:“不让你们去送死。” 长空眉头微蹙,说道:“二先生是否高估那人,凌门是否高估了自己。” 文渊说道:“若我凌门失败,你等又有何用。” 长空闻言沉默,他手中紧紧攒着长枪,声音冷冽道:“二先生莫要欺人太甚,此时拦路难道是想与我紫杉园开战不可?。” 文渊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凌门不让你紫杉园走出这院门一步,自然就一步不能出。我在此不是因为看的起你等,而是师兄的安排,若非当年以君子之道向老师发誓,不在城中随意出刀,你们的命早就留在了今夜。”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八章,竹山的安排 长空神色微冷,传闻中儒家圣人在竹山教育弟子,那里有书生三千,合为凌门三千子弟。 实则这只是民众中的传闻,只有如长空这般永安城的大人物才知道,凌门子弟实则很少,当代儒家圣人也仅仅只有三个弟子而已。 前几日唐陵异变,三人同时下山,一手解决当时异变,引得天下震惊。尤其是那劈开小世界的一斧,震惊众人的同时也引得无限的猜想,如今竹山那些先生们究竟有多强,莫非真已经入逍遥境之上,来到那传说中的三宗境界。 然而今日三人再次下山,二先生一人拦在紫杉园外,那另外两位先生呢?大人和师尊为何依旧沉默? 就在这时南方的天空骤然明亮,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百丈的雷霆犹如巨龙一般从天而落,其中蕴含的狂暴雷威疯狂般的席卷,云层开裂露出了黑暗的天穹,然后又迅速合并,带动无数细小的闪电在其中翻滚,永安的天空一瞬仿若雷霆地狱。 长空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他决定不再等待了,提枪便准备走出。 今夜之事终究涉及整个人间,如若出现任何差池,后果是难以预料的。即便竹山再如何想要保护那位少年,他也要慷慨杀之。即便现在面对是文渊,即便事后要承受凌门的怒火。 文渊知道长空心中所想,自然不会让他那样做,也不会给他机会。他面无表情的看了长空一眼,手不扶刀,刀意已起。 今夜他的态度很简单,一人一刀一道门,谁也别想走过。 残剑的声音传了出来。 “凌门要收拾残局,文圣大人真有无畏大能?” 长空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残剑。 文渊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人,残剑终年带着一副鬼面,看不出任何表情,更是无人得知他的相貌。 文渊倒流露出了欣赏,心想紫杉园还不全是蠢材。他从门栏上站了起来,长发披肩一丝不苟,身子挺拔更没有一丝歪斜,像是一棵即将迎向风雪的崖松。 他望着两位同等境界的武斌,望着他们身后整装待发的紫衫军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师的决定,作为弟子不会反对更不会插手。白久既然登上了竹山,那便是我的师弟。既然如此,这便是我凌门内部的事情,我凌门希望的得到尊重,不许任何人插手。” ............ 紫杉园内,杉柳林中的小屋,被烛火点亮了。 一位身穿花衣的年轻人叩门而入,怀中抱着一副棋盘。 屋子四面留白,中间摆着一个方正的书案,还有袅袅升起的檀香。 花锦知道这间房子原来的陈设,也知道为何从十几年前开始这里的陈设变了,因为房子的主人喜欢讲故事,而他就是那个听故事的人。 诸葛大人坐在案前,看着书案上的一物不知在想些什么,花锦走来看了一眼,原来是个沙盘。 沙盘便是推演,诸葛大人深夜未眠,不知在这小小沙盘中看到了多么广阔的天地。十几年前的那一日,他看到黑色的光明从天空落下,坠入了天南。今日永安未眠,他又在沙盘中看到了何物,除了他自己,无人得知。 诸葛大人抬头看了一眼到来的花锦,皱纹堆起面露出了慈祥了微笑,他问道:“怎么是你来了?” 花锦笑道:“知道大人您最喜欢我了。” 诸葛大人哈哈一笑,问道:“这次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花锦低着身子来到诸葛大人的对面,将怀中的棋盘放在了桌子上。 “老师最喜欢的一副棋盘。” 诸葛大人将桌上的沙盘拿开,然后认真的看向了那张棋盘。 棋盘之上没有落子,平整干净,看起来很是普通。但是如若认真看去,棋网纵横交差间,仿若连接天地四方,容纳海川四野。 诸葛大人有些惊讶,皱纹微微舒展,疑惑道:“文圣大人最喜欢的事情有两样——喝酒,下棋。天下棋盘众多,棋局更是错综万千。然而这幅棋盘却如此普通,却又如此不普通,想来应该就是黄山谷的那张了。东洲黄山谷与儒家世代交好,有这张棋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怎么?他要你跟我下棋?” 花锦恭敬道:“老师说诸葛大人的棋艺当今也只有那位窥天人可以一较高下,就连他自己也自愧不如。大人棋艺深远精妙,何况我这样一位小辈,只是今日,实在是迫不得已。” 诸葛大人眯了眯眼睛,然后轻叹一口气,说道:“此事不成人间可能深陷水火之中,你们凌门弟子至始至终一意孤行,直到现在,也太过分了一些。” 花锦急忙退后,双手俯身行礼,屈身说道:“还望大人给我凌门,给予我老师,一次信任。” 诸葛大人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神色中流露出犹豫。 “你可知,如若不成,将会是什么代价?” 花锦沉声坚定的说道:“如若不成,我凌门必然首当其冲,为天下谋一个太平。” 诸葛大人沉默片刻,沉声问道:“如你所说,你们老师尚且不能,你们又当如何?” 花锦没有犹豫,认真说道:“慷慨赴死。” 诸葛大人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我不同意,是不是你就要把我留在这里?” 花锦没有抬头,依旧行礼,说道:“如果前辈不同意,那么晚辈只好得罪了。” 诸葛大人忽然问道:“如今你能留我多久。” 花锦认真的说道:“以前一刻也留不住,如今有了棋盘,倒可以留下一时片刻。” 诸葛大人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罢了,那我就给你一局棋的时间。” 说完,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盘,然后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花锦,呵斥道:“还不去拿棋子!” 花锦从欣喜中惊醒,急忙从怀中取出两副棋子,来到了桌前。 诸葛大人问道:“你大师兄呢?” 花锦笑道:“师兄现在应该在跟武圣大人喝酒,老师给他了一件最苦的差事。” 诸葛大人抚须笑道:“从未喝酒的柴乐要喝酒了。” “这一天,越来越有意思了。” ............ 紫杉后院,长明灯不灭。 年轻的樵夫站在长明灯前,腰间别着一把短斧,身后背着竹篓。 武圣大人冷笑道:“你们竹山真有意思。” 柴乐站在武圣大人的身前,满脸堆积着苦笑。 武圣大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要喝酒,那就拿出来吧。” 柴乐应了一声好,然后将身后的竹篓取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一篓酒,那些个陶瓷瓶上有的还沾着未曾干燥的稀泥,竹篓之上还有几片青绿的竹叶,明显是从地底下刚挖出来的。 原来早有准备。 武圣大人叹息道:“如果今夜你们竹山失败,凌门就此在人间消散,儒家正道从此断绝,你们可真的想好?” 柴乐恭敬行礼,然后说道:“儒家大道万千,岂只有我凌门一家,老师既然说过无事,那就自然无事。” “好!”武圣大人看着柴乐,眼神逐渐明亮,说道:“我紫杉园愿意陪你们凌门赌这一场。” 柴乐说道:“大人真乃大德之人。” 武圣大人说道:“酒喝完的时辰。” 柴乐看了一眼篓中的酒,心想是不是拿少了一点,这些酒喝完要多久? 他苦涩道:“好。” ........ 天下之大何止东西南北,还有天上人间。 修道者寿元随境界不断攀升,飞升之时便是成仙之时,也是寿元无尽之时。 剑宗的剑开天门,道门的羽化飞升,佛宗的立地成佛,儒家的超凡成圣....... 这是一种境界的描述,同样也是人间之人,对于未知的探索和向往。 十几年前南海异样,仙剑携宏光坠落人间,一片光明,一片黑暗,整个人间因此而不安。 人间修行万古至今,除了那相传千年得一现的南云洲外,天上之事从未涉及人间。然而从数十年前开始到十几年前,这样的事情一来二去,终究让人不得不猜忌。 天落灵雨,仙界坠地,异象突生。 大人物们的猜测和考究,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南阳郡。 四大家族的白家被诛杀灭门,罪名是叛国。 那是一段血雨腥风的岁月,朝廷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又背负了如何的骂名。 然而作为白家唯一的男丁,白久在陈家的帮助下活了下来,从进入永安城开始到现在,他南阳白家的身份也终于被那些大人物所确认,只是身份背后的事呢? 朝廷与紫杉园依旧不懂的是,他真实的身份究竟是天上何物?谪仙人?还是别的? 紫杉园和朝廷要杀,陈家和凌门要护,是非成败转头空,所做一切实则都是为了这个人间。如诸葛大人所说,凌门如若放任,最终要给人间一个交代。 所以今夜凌门三位先生下山而去,文圣大人独坐竹山,等的是一个结果。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五十九章,天人之争 白久沿着小巷来到了水云街上,雨落微凉,淇水泛起微小不断的涟漪,像是无数朵盛开的小花。 他的目光沿着河水一直往东看去,直到河水从城门的一侧流出,直到被宏伟的城墙挡住了视线。 紫色的瞳孔中生出一种不满的情绪,隐有恚意。 不是因为视线的遮挡,而是因为他从远处的那座山上感受到了不敬。 那道凌厉的气息从天外追它而落,不知现在过了多久,虽然很是虚弱,但是那份不敬依旧如此明显。 天上之时,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为何那个仙不怕她,反而还要杀她,她先是冷漠,接着是诧异,最后是愤怒。 所以九天遭受重击,浓郁的灵力涣散,落入人间了数场雨。 就如此时,她的情绪生出之时,夜空忽然黯淡起来,比之先前更加的黑暗,四周的气温急剧的下降,云层不断的搅动,那些微凉的夜雨便的彻底寒冷起来,有霜成晶,隐约有紫意显现。 她的目光忽然漠然。 云端之上的风景,一直都是她的天地。 她轻抚衣袖,脚步忽然轻盈,漫天风雨却如怒而起,随她一道,压向了竹山。 .......... 雨一直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淋淋沥沥洒向永安城。 雨如何的寒冷,终究会落在地面上,或者流入长河湖泊之中,或者积攒成一个水坑,等到明日太阳温暖时,混合着晨曦的露水,便会消散无踪。 这便是天地间的至理,或者是天道。 如同该做的是事情总是要做的,该来的人总是要来的。 等雨停的时候,雨往往不会停,等人来的时候,人往往不会来。 今日却不一样。 白久来到了竹山山下。 天空的云雾比之别处要浓郁很多,或许是因为自我挤压的关系,云雾里开始形成了很多结晶,那便是更为浓郁的水滴,于是整座竹山变的更加的湿润。 竹山有山道,两侧是竹林,林中是一场大雾。 竹子停在了风雨中,或许是因为雨滴太重的缘故,并没有摇曳。那些水珠从叶尖滑落,然后聚集在了一起,山上便出现了很多水流,凹凸的石块都是成了山崖。无数道细小的水流,在崖间汩汩流淌着,然后落入了雾中。 白久来到了山道上。 雨滴落在山间,山间满是翠竹,似乎与天空遥遥相看。竹山四方阵法感受到了白久身上陌生的气息,自动生出感应,每一根翠竹刹那间明亮凌厉,仿若无数把出鞘的长剑直刺天空,恐怖的剑意充满了山间每一处。 竹林在雨中越发的模糊,无数道犹如惊涛骇浪般的威压从石壁中,从青草中,从竹山的每一处同时浮现。恐怖强大的阵意在山间起伏,势要把那道陌生的气息,碾碎成粉末。 天地气息骤然大动。 这才是真正竹山的四方阵法,即便是净观巅峰的强者,也不可能随意突破,何况此时山上还有文圣大人坐镇。 山道在微雨中消失了,模糊的竹林越发的凝实。 白久没有停下,他冷漠无言的继续向前,然后一步踏进了竹林之中。 浓雾骤敛。 虚幻的竹林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裂痕,然后犹如镜面一般,刹那破碎。 山间存在的强大威压与那无数道恐怖的剑意同时消散,不知被风雨吹到了何处。 四方竹阵破了。 山青水秀疑无路, 竹暗崖鸣见道边。 山道重新出现,不知夏意的山风从山巅扶道而落,白久耳畔的茉莉花遥遥飘动。 .......... 山道尽头没有书院,却有一座湖和一座凉亭。 白久的目光落在了那座湖上,那道不敬且凌厉的气息就在湖中,只是不知为何却无法出湖。 他身子飞起,飘然落入湖边,像是被风吹起的小花。 湖面的水像花一样绽放,开出无数朵花瓣,拥挤、涌动、破散,哗哗声响,一把古意盎然的短剑从湖底浮现。 这并不是一把短剑,而是一把断剑,它也并非从湖中升起,而是湖水开向了两侧。 他静静的看着那把断剑。 断剑插入湖底,湖中有压抑不住的剑气弥漫。 原来只是那个人的剑。 他紫色的瞳孔中忽然生出暴虐的情绪,墨色的天空忽然传来无数声的怒吼,那不是生物,而是九天之上愤怒的狂风。 一道无形无影的火线从湖边升起,向着天际开始蔓延。湿漉的草地,瞬间变的干燥无比。湖边缘冒出头的水草,也痛苦的蜷缩起来。 无上的压力从天而落,无形的火焰,极致的寒雨,愤怒的狂风......无数种极致的元素在湖中生成,向着那把断剑落去。 湖水开始沸腾。 就在这时,一位老人出现了湖边。 老人的头发全白,宛如银雪,他的皱纹深陷,异常苍老。他的眼眸却十分的明亮,仿若湛蓝天空,更如星辰碧海。 他穿着一件黑白交替的长衫,下颌有须随夜风轻摆,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明明是一位老人,神色与气质却感受不到任何的苍老。 老人看着湖对岸的白久,神情宁静惆怅。 无形的火焰熄了,无数种极致的元素也消散不见,天空依旧再落雨,湖水却不再沸腾。 ........ 人间有大能。 并不是所以的修行者修行都只是为了飞升,虽然寿元无尽和九天之上的仙界的确很是诱人,但是这并非每个人之所求。 比如落雪楼的开楼人萧水寒和现在的楼主江起云。 比如雪山宗已经离世的那位观雪者。 比如已经成为传说的西洲刀圣。 比如仍是传奇的大虞文武双圣。 圣人之行在于旷达于天下,为天下谋一个千世太平。萧水寒在混乱年间创办落雪楼护闽中一方太平;雪山宗观雪者以自身之力挡下北洲雪原百里雪崩;西洲鸡鸣寺禅僧以刀成圣震妖修数百年。这也是为何明知白久身份来自天上,紫杉园的人依旧敢连番杀之的原因。 凌门的想法从来与紫杉园不同,儒家与兵家的理念传承至今,依旧有着行动上的差距。兵家讲究杀伐威震太平,儒家则是思想贯通天下。 本质相同,没有对错,只是理念。 谁强,谁便是对的,谁成功,谁便是对的。 今夜凌门三位先生下山入紫杉园,文圣大人一人坐守竹山,为的依旧是这个天下。 ........... 老人站在湖的另一边,他的目光从白久身上划过,落在了湖水之上。断剑被他落下了封印,自然无法解开。想着眼前人与断剑之间的关系,他微微摇头,然后伸手,轻轻向着身前按了下去。 湖面盛开的无数朵花败了,透明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然后变成了零散的水滴重新落入湖中,花落随流水而去,云烟成风雨消散,山间的一切归为了平静。 白久疑惑无言,紫色瞳孔中的那份情绪一闪即逝,他右手探出衣衫在风雨中轻轻一挥,不知何处而来的光芒瞬间把他的右手映成深沉般的紫意,无数紫色的火焰从他的指尖散出,像是冥间无名的鬼火一般。 老人注视着白久那张无神的面容,忽然笑了起来,神色之中流露出了追忆。他同样右手伸出,向前轻轻一挥,无数磅礴而凌厉的气息自山中升起,山石裂缝之中,竹山每一道的崖畔,仿佛有道道凌厉之意从石缝中溢出,像是无数把初露锋芒的长剑。 山中气息而动,凌厉之意升起,那无数朵紫色的鬼火停在了半空之中,仿若遭受重压再也无法移动丝毫。 一道细长的裂痕出现两人之间,落在了数朵紫火之上,接着无数道裂痕出现在了半空之中,空间仿若被割裂,紫火生在那充满细密裂痕的空间之上,然后被条条纵横的凌厉,撕成了碎片。 .......... 紫杉园内,文渊神色漠然的望着东方,那里的天空比之别处都要昏暗,厚云压城而落,仿若百万雄狮兵临城下,透漏着无法喘气的压迫感。 文圣大人与天人,一位是人间仅有的儒家圣人,一位或是天上打落凡尘谪仙人。 这样两个人的交手,已经不再是净观巅峰,甚至逍遥那般简单。逾越境界之高,或许是众人根本无法看到的那方天地,这样的战斗更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人间与天上之战,至始至终从未有过,怎能能不令人好奇。 园内有很多人,那些年轻的校尉不知东方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今夜之雨太过奇怪,让他们觉的有事发生,越发的不安。 长空与残剑没有看向东方,因为即便是在他们的识海之中,那里也成了一片模糊的昏暗。 很多人都想看,但是很多人都看不到。 花锦与诸葛大人正在下棋,目光所聚乃是棋盘之上。 柴乐与武圣大人正在喝酒,即便能有所见没也根本无法顾及。 整座永安城或许只有皇宫的那位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里发生的一切,然而实则不然,因为文渊也在看。 长空与残剑的目光落在了门外的文渊身上,目光中蕴含的神色越发的凝重。 明明那里的天地是一片昏暗,但是文渊还是神色漠然静静的看着那处,仿若把那里发生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他的眼眸种没有迸发出夺目的光辉,而是冷漠正直傲然,视线所到之处,邪魔外道统统避让,正道玄门纷纷敬然。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章,无量而逍遥 白久望着那个老人,紫色瞳孔忽然流露出几分讶异,然后那份讶异消散,除了冷漠,再无别的情绪。 无数道光芒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山间的一切都被渲染,那并非光明,而是浓郁的紫色,逐渐深沉。 他的神色再无任何情绪,声音也没有任何情绪,分不出男女,没有任何波动,仿若空灵不含一切。而那道从他身体里响起的声音,拥有无数的音节,复杂的根本无法听懂,仿若包换万物,来源天地自然。 竹山回荡着那道声音,久久不绝。 老人听懂了这句话,他没有回复,而是笑了笑。 这道笑容落入了白久眼中,他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于是天空的乌云开始剧烈的涌动,夜雨骤急,山间瞬间寒冷。 冷雨在半空凝结成冰,湖岸的青草瞬间凝固,就连那迎风招展的竹林也是如此,被急骤的寒冷侵袭,瞬间失去了青意。 天地气息化作了慑人心扉的寒意,从他身上流露出的紫色光芒却点燃了湖水两岸。 紫色的火焰在风雨中燃烧,青草在寒冰中逐渐化为灰烬,山间的竹林被大火点燃,变成了恐怖的火场。 天空落雨,大地燃烧。 这样的画面非常的奇异,不属人间任何一处,当属神迹。 老人无言叹气,伸手向着天空遥遥一指。 乌云如雾散开,仿若有一把扫帚伸入其中,将其驱散到了两侧。 天穹露出一线,无数道璀璨的光芒从中洒落人间,天空刹那明亮。 那是一道宽阔的银河。 璀璨的光芒是星光,无数星辰在银河中缓缓浮现,穹顶之下满是光明。 ............ 这是这道银河第三次出现在永安城的上空,夜色深沉,骤雨急紧,漫天落雨凝结而成的冰晶反射着天穹光芒,仿若颗颗坠落的流星。 这个画面极美,普通人一生也难见到一次,足够让人悠然神往。 永安城有很多人在看。 望月台上的皇帝陛下,城墙上的两位老人,一直紧闭大门的刑部,集合大虞半数强者的紫杉园....... 他们知道那道明亮璀璨的银河代表着人间,银河两侧那厚重如墨的乌云则代表天上,这场战斗的结果会影响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大虞的未来,而是整个天下。 凌门门主境界深厚无边,即便是文圣的称号也只是大虞创建之时册封的。大虞只有百年,凌门则是儒家千年正统。 文圣大人抬手之间,银河展露,天出异象。 这是何等的天象大物,甚至是更为深远不见的境界。 然而众人依旧沉默,因为他所面对的那个人,终究不属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的乌云悉数消散,那道银河也逐渐暗淡,风雨消散在了夜色之中,星光融入了天穹之上,永安城夜色依旧。 文渊的目光率先从东方收回,他的脸上生出一种情绪,那是自信,同样也是骄傲。他双手负于身后缓缓的站了起来,平静沉默,很久之后才说道:“当今圣人,唯我老师一人也。” 长空与残剑震惊无语,东方的天空依旧昏暗,然而天空的种种异象却已经散去,那里的战斗已经结束,天人之争,凌门竟然真的做到了。文圣大人的实力或许真的比师傅强,莫非真已经达到那传说中的无畏之境...... 夜风拂过杉树林,吹开了考究的树枝,露出了里面的一抹红色。 花锦面容欣喜的从林中走了出来,还未说话,一直在院中列队准备的年轻校尉们先炸开了锅。 紫杉园有很多片杉树林,但唯独只有一处不许随意出入,那处林中,正是诸葛大人的小院所在。看到一位穿着轻佻的年轻人从那林中走出,一直愤怒不言的校尉们自然再也忍无可忍,出言呵斥。 院中很是吵闹,花锦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不再理会,三步两步便来到了文渊的身旁。 长空举起右手,院中的呵斥声逐渐归为平静。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原来先前猜想的没错,先前竹山异样,两位师长并非一直沉默,而是有人真的来了。 二先生一人坐镇大门,三先生从杉林中走出,莫非之前是在诸葛大人那里?那么大先生是去了师傅那里吗? 院中忽然升起了一阵风,风中携带着酒香,还有几分泥土竹味。 文渊微微皱眉,目光转向了人群之后。 安静的紫杉军人缓缓从中间分开,中间空出了一条道,一位身着盔甲的魁梧老人,从那里缓缓走来。 老人手上还提着一壶酒,那些高傲的年轻校尉们纷纷行礼,长空与残剑两人也半蹲行礼。 “见过武圣大人。” “见过师傅。” 那位身着盔甲,双目透着精光的老人,正是紫杉园的创建人,大虞的武圣。 武圣大人来到门廊之下,与文渊并排站在一起,满是精光的眼眸凝望着东方天空,苍老的面容则皱纹堆积,感慨道:“莫非我真的是老了。” 文渊缕了缕长发,整了整衣服,正色道:“你本来就老了。” 武圣大人没有动怒,淡然说道:“至始至终你们凌门做的事情都像一场赌博,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至始至终幸运的事情。若是失去控制,若是门主也不能解决,那这个天下怎么办?” 文渊走出紫杉园,目光顺着宽敞的街道一直往东而去,确定那里真的已经无事后,言语中骄傲丝毫不掩的说道:“若老师不能,则天下又有谁能如何?” 长空闻言面露怒容,文渊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紫杉园的不屑。然而武圣大人依旧没有怒意,甚至连眉也没有蹙一下,而是手握酒壶,缓缓饮尽壶中酒。 哗哗哗是流水声,也同样是酒入喉咙的声音,看着饮酒不言的武圣大人,文渊原本平正的眉头终于缓缓挑起。因为武圣大人饮酒的样子极为豪迈,仿若长鲸吸水,很长时间都没有放下,而那小小酒壶则始终不见底,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酒水容纳其中。 花锦的面容震惊凝重,惊叹道:“竟然是无量。” 净观之上是逍遥,逍遥境是一统称,代表各个领域诸多无上境界。 最具代表的境界有三,合称三宗境界。 各为:佛宗之金刚,道门之玄法,儒家之天象。 另外还有不入三宗之境,乃另外三逍遥,名为:游野,无量,开天。 无量多为兵家之逍遥,乃武道巅峰之上。 游野则归为世间散修,乃空间之法。 而开天则是剑宗之无上,传闻能万物一剑,剑开天门。 大虞文武双圣的实力从来都是个迷,传闻都以在逍遥境中,只是不知越过了哪座高山。今夜之事,文圣大人一人拦下天上大雾,已不知到达了何种境界。而武圣大人虽未出手,但是酒入喉中,已然已是无量。 这是武圣大人第一次展露他的境界,竹山也是第一次了解,意义自然有些不同。 似乎是酒以畅快,武圣大人放下酒壶,擦去了嘴角的残留。因为喜酒,微眯的双眼中,满是陶醉的神色。 “白面书生是朝廷为数不多的大修行者,苏敛之死,总要有个交代?” 文渊平静从容,淡然道:“白家灭族,唯有一位男丁。世人皆知,这件事的背后是朝廷与紫杉园的身影。先前诸事我尚且不提,如今白久是我家小师弟,我凌门是不参与朝廷之事,但小师弟如果再有事端。我不妨替这个天下问一下紫杉园,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交代!”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理会园中何事,转身踏上街道,向着东方走去。 还在惊叹中的花锦跟了上去,想起之前在山上老师的交代,不由有些担心,问道:“大师兄会不会有事?” 文渊平静的说道:“先前那道夜风应该就是师兄。” 武圣大人出场之时,有一道散着酒香的夜风吹过,原来那就是师兄。 花锦疑惑道:“为何会有酒香?” 文渊犹豫了片刻,说道:“或许师兄是喝多了。” 花锦啊了一声,心想先前武圣大人以展露无量境界,大师兄陪他饮酒,师兄也能喝多,那究竟是饮了多少酒? 武圣大人望着那两道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沉默不语。 凌门三人下山,一人坐在门外成了一道风景,一人坐在屋中化作一张棋盘,一人为夜色里添了一道清风,于是紫杉园中的无数杉树便暗淡了,紫杉也成了风景中的点缀,笔墨无数,却无人敢落笔。 长空走到武圣身前,低头在他的耳边说了一些话。 武圣大人声音略微沙哑道:“如果凌门不顾一切,谁能承受他们的愤怒。” ........... 北城除了紫杉园,还有刑部。 柳洵在槐树下站了一夜,直到东方的天空不再异样,他的忧色才缓缓收回,准备离去。 黑面人也在,天人之争已经结束,现在的他真正的成了一颗弃子。 他没有不甘,因为这本就不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他的目光透过黑色的罩衣落在北城某处,那个人竟然下山了。 忽有夜风吹风,带着淡淡的酒香。 槐树枝叶随风晃动起来,青叶莎莎作响,飘落而下。 黑面人身体骤然紧绷,仿若如临大敌。 夜风之中,年轻的樵夫带着酒酣缓步而出。 柴乐来到了黑面人身前,举起手中短斧,一斧斩下。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一章,醉人 这把斧子很短,看起来很是轻便。 这把斧头常年随着柴乐用作山间伐竹,每日如此,除非大事从未有过间隔。 这把斧头直到现在也就砍过两样东西,竹山的竹和唐陵的空间。 所以斧落,空气中忽然有一股清香弥漫,看起来不痛不痒,空间却忽然荡起了阵阵波纹。 黑面人神色骤然凝重,他不知这清风来自何处,更不知为何酒香随风而来,但他看到那人从风中一步走出,他便知道那来人是谁。 无视空间法则,不见肉眼距离,动念间咫尺天涯,这便是逍遥境中——游野。 天下游野寥寥几位,竹山占其一。 他根本无暇思索这是为何,那道斧子便落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进行防御,全身修为在这一瞬间喷薄而出,一道朦胧的黑雾自他身体中升起,周围的温度骤然上升。黑雾如火将他身前的一切点燃,形成了一道炙热的火焰屏障。 那把短斧落了下来。 火焰犹如清水一般向着两侧分开,斧刃如船在其中前行。黑雾散到了别处,像是无数朵花迎风绽开,然后迅速败落。 犹如晨曦的光明穿破黑暗,斧落雾便散了,斧刃而行,火焰便熄灭了, ......... 黑面人的身体倒飞而出,重重的砸在刑部大门之上,鲜血从他身上溢出,衣衫越发的黑红,带着几分紫色的妖魅。 一瞬之间,他将自己一夜沉寂的修为瞬间释放,更是用出了自己最强大的招式,然而那称为不灭的黑炎,却在那短斧之下连一息的时间都没有撑住。 夜风再起,酒香溢散,那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颜色深沉的槐树沙沙作响,绿叶纷纷落下,像是一瞬间来到了秋季。 这一切都发生在数息之间,那人随夜风而来,出了一斧,便离去了。 若非槐树下的散落的枝叶,和靠在大门上无法动弹的黑面人,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幻境。 柳洵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虽然知道竹山上的几位先生都很强,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强。 大先生此番展露的境界,或许连师傅都不如。 同为震惊的还有黑面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先生会突然来此,然后又突然离去。 他的情绪震惊,然后不解,最后惊叹。先前他用出全力抵挡的一斧,或许只是大先生随风而来,随意之举。 而这随意一斧,他当场重伤,五年修为尽数破灭。 柳洵看着陷入门墙上的黑面人,面露怜悯之色,叹息道:“今夜凌门态度如此强硬,诸位先生都下山而来。紫杉园一夜沉默,东方天空恢复正常,那里的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兵家主杀伐,紫杉园的想错杀一万,本意都是为了这个天下。然而意虽如此,人心却不会随意而去,尤其是当事人。凌门将整件事情扛了下来,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黑面人没有说话,有道声音却从门内缓缓传来。 “刑部做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紫杉园所要求的。长幼之节,君臣之义,我刑部当如何?” 那道声音听不出男女听不出老幼,但那道声音却从刑部传来,不知是谁,意却明确。 柳洵沉默了片刻,说道:“君臣之义,义为大也。” ........... ........... 南城湖畔。 今夜雨落,夜色深沉,雨停,夜色依旧。 湖边大有垂柳,另一侧则是夏林,很少有人会发现湖边的动静。 南阳郡的王家二爷数日之前便进城而来,他一直在城中等待一个时间。十几年强朝廷选择封杀白家,将所有的漕运生意交给王家处理,这是一种选择。十几年来,王家做的并不好,却也不是太差。今夜,紫杉园要做事,王家的人自然要有一个态度。 所以王家二爷亲自来了,但是他来到了南城,却没有走到莲花湖畔,而是在这座隐蔽的小湖前被拦了下来。 那人脸上留着刀疤,看起来却不狰狞,反而尽显沧桑。 没有夜风,柳枝静垂水中,像一些坐在湖边凉脚的姑娘。 王家二爷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脸色阴沉道:“你这是在找死。” 中年男子说道:“以贫命换二爷身死,自然值得。” 听了这句话,王家二爷眉头轻轻蹙起,问道:“你究竟是谁?”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笑道:“我命不贵,只是一只活下来的鬼。白家有恩于我,王家有仇于我。陈老爷子总说我看不开,如今我找到了放下的方法。” 王家二爷冷声道:“凭你?” 中年男子沉声道:“在下武怀义,请王家二爷赴死。” 说完他一步向前,修为境界随着一脚落下,瞬间攀升,如扶摇清风,已是峰顶。 王家二爷神色微冷,他并非一人来此,随他一道进城的还有王家第三供奉,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并不想让三供奉出手,因为这里毕竟是永安城。 四大家族不涉及永安城中势力,这样的规矩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他并不想打破,家族供奉的出手会显的对这座城的不敬。 然而他没有算到,这座城中竟然还有白家残留的鬼。 他将手背在了身后。 夏林之中,一道气息徒然升起,竟然是净观巅峰。 .......... 今夜风雨异常,却有很多人安坐雨中。 王家三供奉端坐林中,不闻风雨,已有多日。 因为王家的利益和朝廷的态度,还有某些原因,他不想今夜的事情被任何人打扰,更不想看着王家二爷死在这里。 所以必要的时候他无法考虑那么多,自然会出手。 当他感受到湖畔那道攀升而起的气息时,神色冷静漠然,却并没有选择出手。 让他沉默已久的境界瞬间展露的原因,不是那道气息,更不是王家二爷背在身后的手,而是一道夜风。 林中沙沙作响,风从北方而来,刹那吹满夏林。 青叶纷纷离枝飘落,一瞬间仿若来到了秋日,秋风肃杀。 一位年轻的樵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中一片漆黑,却偏偏这位樵夫的衣衫和腰间的短斧透出着几分光明,在夜色之中依然清晰可见。 无数年前,他便已是净观境的大修行者,近几年来更是临近巅峰,即便是放在整个天下也是屈指可数,亦可被称为顶尖强者。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看不透那位樵夫的境界,更不明白他是如何进入这夏林之中。 他心生警惕之色,只是一瞬之间便将自己的境界全部展露,引得林中青叶再落,仿若一场大雨。 强者对峙,不需要支言片语,更不需要索问来历,只需片刻辰光,眼神中自有百般情绪。 然而眼神对视之时,他却生出了几分迷惑。 那年轻樵夫的双眼涣散迷离,脸上有几分红润。 他微微蹙眉,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醉酒?” 今夜局势何其紧张,竟然有如此大修行者醉酒而来,而却为何修为如此还能被酒水麻痹? 三供奉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一切都透露着诡异,他安坐这片林中已经将近一夜,即便是那位湖边与王家二爷对峙的武姓强者都没有发现,为何这人却能如此准确的找到自己。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出手,沉默压抑着自己的境界,如此已经表达了自己对朝廷对紫杉园的尊重,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不再犹豫,右手放在身后,握住剑柄抽出。 剑身与鞘口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如同青叶缓缓飘落叶堆之上,然而那锋利的剑刃只出来一半,便再也无法拔出丝毫。 三供奉的眉梢渐要飞起,握着剑柄的右手微微颤抖,体内的修为尽数喷出。 青叶再落,林中再雨,气息已经突出夏林,来到了高空。 然而那把已经出鞘尽半的长剑非但没有继续抽出,反而是缓缓的收回鞘内。 剑刃与剑鞘的摩擦声细微肃然,像是此时从树上落下的两片摩擦的青叶,安静却令人忌然不安。 他的目光注释着眼前的樵夫,发现这人的眉眼宽厚,那怜悯且淡然的目光让他惧意丛生。 他的手无比的僵硬,握着剑柄的右手仿若朽木枯枝一般无法挪动丝毫,他的脸颊涨的通红,原本骄傲的双眼中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 随夜风出现,仅仅只是平静的站在这里,一个眼神,没有丝毫的动作,便让一个净观多年的强者暴露修为,用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却连剑也拔不出来。 天地没有丝毫意象,三供奉的眼中惊恐无比,他想象不出这个天下有哪位修行者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转瞬间他目光落在了东方,忽然间猜到什么,瞳孔剧缩。 凌门的先生? 三供奉看着这个面容普通,眉眼宽厚的樵夫,僵硬的身体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变的潮红一片,像是一瞬间无数烈酒入喉。僵硬的五指强行张开,体内的真气瞬间暴动,循着落叶中天地气息痕迹,想要脱离对方的控制。 原本眼神淡然的樵夫忽然蹙了蹙眉头,他嘴巴微张,呃的一声,竟然是打了一个酒嗝。 他伸手随意的在前方扫了扫,身亲三丈之内的空气与落叶纷纷飞起,却没有一丝尘埃出现。他看了一眼盘膝而坐痛苦挣扎的三供奉,眼中最为淡然的情绪也随之消失,右手握住腰间的短斧,缓缓抽了出来。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二章,竹山当无敌 此时的三供奉浑身动弹不得,只有无数年来的修为在林中飞舞,却做不了任何的事情。先前潮红一片的脸颊早已经变的苍白无比,眼神中写满了羞恼和惊惧。 作为当代四大家族王家的供奉,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崇高,修为在无数年来慢慢沉淀,逐渐步入净观巅峰时更是骄傲自信到了极点。以至于他对盲目让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他知道永安城有座紫杉园,却忘记了在城的东面还有一座竹山。 凌门的先生们从来低调,却不表示他们可以不被尊敬。他终于明白,即便他已经迈入净观巅峰,但是在这些传说的地方,依旧只是喽啰,没有丝毫骄傲的本钱。 他想起自己之前对于永安城的算计,对于这城中大修行者的一些不敬,更是从心中对于文科书院的漠视,此时的他后悔羞愧到了极点,看着那缓缓举起的短斧,更是恐惧到了极点。 他声音颤抖沙哑的说道:“书生也会杀人?” 樵夫举在半空短斧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 三供奉心头微动,准备自炸修为,就算拼了半死也要离开。 心头刚动,那把短斧便再次落了下来。 夏林里的落叶飞起落下。 无数片青叶从四周而来,刹那落在了王家三供奉身上。 那些青叶每一片都蕴含着某种凌厉,这种凌厉不是刀,更不是剑,而像是接连伐树的斧头。斧刃没有落在他的血肉,而是透过了衣衫,透过了血肉,落在每一处的经脉。 如果人的真气运转如树枝一般从丹田气海延伸到了各处,那么这些斧头便把那些散布的枝条全部砍断了。 只是一斧落下,王家三供奉数十年的修为,尽废。 没有惨叫也没有怒吼,林中一片安静。 王家三供奉倒在了青叶中,他惊目圆瞪,眼神中透露着绝望和恐惧。无数片青叶从四周落下,将他的身体覆盖,他没有死,只是不知这一辈子还有没有醒来的机会。 林中夜风再起,酒香消散,樵夫不知去了何处。 ........... 无数人感受到了南城的那道气息,各含思绪。 长空望着那处天空微微蹙眉,神情冷漠道:“蜉蝣憾树,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残剑没有去看那处的天空,而是问道:“你猜柴乐,已经到达何等境界?” 长空本有些犹豫,只是忽然想起先前园内那道含有酒香的夜风,和现在从南城感受到的气息,神色诧异,说道:“逍遥游野?” 残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想起那日在竹山下,说道:“白久登山,你我站在山下观望,柴乐便在竹山那处伐了一夜的竹。” 长空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因为那一夜结束后,残剑的鬼面支离破碎,他们两个在那处林中寸步难行。 “世人只知柴乐以辩论胜道门玉路,胜无物寺明山,却从不知他的修行境界究竟有多高。那时诸葛大人曾说竹山大二逍遥之下无敌,如今看来这等境界还是低估了。” “文渊或许当真是逍遥之下无敌,但是柴乐或许早已经看破了逍遥。” 残剑的鬼面微微颤抖,面具下不知何等的表情。 “无数年前的那句话,至今或许依旧可用。” 长空疑惑的问道:“哪句?” 残剑看了一眼东方的天空。 “凌门天下无敌。” .............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归为了平静,竹山终于安静了下来。 夜风拂水而至,樵夫的身影出现在了湖边。 只见湖水清澈,湖两岸的火已经熄灭了,山间的竹却已经燃烧了大半,那些烧焦的青竹与烤裂的石头,在诉说着之前战斗的恐怖。 柴乐的脸上红润已经不见,满是忧容。 湖边是凉亭,凉亭之后是一直通往山后的小溪。 老人坐在凉亭中默默的饮酒,神色平静淡然。 先前他的肩头有火焰燃烧,被他用手指轻轻掸灭。 白久躺在亭子下,闭眼气息平静。 柴乐问道:“先生?” 文圣大人放下手中酒杯,缓缓说道:“无事。” ........... 夏林中的气息消散,王家二爷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来今夜到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转身准备离去,事已至此永安城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王家失去了三供奉,等于少了一位净观巅峰的大修行者,家族整体的实力虽然不会受到影响,但也是一项巨大的损失。 想到这些王家二爷难免有些肉疼,同为修行者,他深知一入净观,境界的提升会有多难。三供奉的净观巅峰,是王家用无数的灵药和资源生生堆积而出的,虽然比不上那些缓缓而至之人,但是仅仅是几个瞬息的时间便在也没有气息传来,让他难免不去想三供奉遇到的人究竟是谁? 他有些心悸,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武怀义不想让他离去。 王家二爷看了他一眼,冷言道:“你真以为凭你能让我死?”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处的树林。 “供奉始终是供奉,就算今日我想死在这座城,朝廷那些人真的敢吗?” 他忽然咧嘴一笑,无声却嘲弄。 “白家已经没有了,南阳郡作为漕运大郡只有我王家可以掌管,我如果死在了这里,试问那些生意谁来做?整个大虞会有多少平民饿死,你知道吗?” 中年男子仿若没有听到这句话,继续向他走来。 王家二爷冷笑一声,不再多言,他转身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就此向南而去。 林中忽有淡香飘来,几朵红色的花瓣飞出林外,落在了武怀义的身前。 湖岸皆是草木,哪里会有如此娇艳的红花。 武怀义微微皱眉,他知道来人是谁,所以停了下来,有些疑惑。 花锦从林中了出来。 十几年前当朝皇帝下令封杀白家,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同为四大家族的王家,而且在这个过程中王家出了很大的力。如今白家唯一留下的男丁白久已上竹山,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凌门弟子。今夜他以性命截杀王家二爷,最不应该出手阻拦的应该就是他们。 可是来人却是三先生,这让他疑惑,让他不解,所以他停了下来。 花锦叹气说道:“山河不破是兵家之尊,民众安康是文人之本,治国是文人书生的事情,百姓之苦便是文人的一大悲哀。” 他缓缓走到武怀义的身前,轻轻挥手。 无数朵红色的花瓣穿过武怀义的衣衫,落入了他的经脉之中。 那些如烈火般怪异膨胀的气息缓缓熄灭,随之燃烧而逝去的生命也随之停止,他的境界和情绪逐渐归为平静。 一瞬间,武怀义好像度过了无数的岁月,面容之上尽显疲惫和苍老。 看到这一幕,花锦不由的轻叹一声,说道:“师兄说了,杀人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件事情凌门会让他们给个交代的。” 这便是凌门给予的承诺吗? 武怀义沉默了片刻,问道:“是哪一位先生?” 花锦说道:“是二师兄。” 武怀义闻之不语。 如果是大先生说出这样的话,他或许并不会就此停手,因为大先生本就是仁义之人。然而二先生则最讲道理,这番话从是非善恶最为分明的二先生口中说出,那便是一个承诺和一个以后的结果。 武怀义抱拳说道:“多谢诸位先生了。” 说完他斜靠在湖边的一颗垂柳下,似乎有所思索,怔怔出神。 先前燃烧生命,他动用的是秘法,即便被花锦出手将秘法终止,但是先前逝去的生命,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花锦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武怀义思考了片刻,说道:“去南边。” 花锦说道:“珍重。” ........... 丰乐坊,一夜未眠。 夜很深的时候,赌坊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红元赌坊今日也一样,坊楼一层很是吵闹,聚集着一掷千金的豪客。坊楼二层相对而言安静一些,但依旧不断有金银碰撞声传来。位于东侧脚落的那间房内,今日却没有贵客,落座的是主人。 王南庭、老掌柜、身段妖娆的女子三人摆了一桌麻将,三缺一,却一直没有等到最后那个人。 那名身段妖娆的女子叫王月珊,虽然与王南庭同岁,却与今晚到永安城内的王家二爷一个辈分。 王南庭斜靠在椅子上,透过窗户望着东方的天空。今夜长空晦暗不明,天象四起,他的眉头从头到尾都没有舒展,一直紧紧相蹙。 不知过了多久,永安的夜色重新恢复正常,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 王南庭叹了口气。 王月珊的脸色则有几分发白。 他说道:“二叔不会来了。” 他看向王月珊,神色忽然变得有几分没落,说道:“王家以后的日子可能会难过一些,今夜行事没有成功,便会得罪很多人。小娘,你还是回家的好。” 王月珊没有说话,他知道王南庭来到永安城后的一切安排,也知道除了赌坊大赚了一笔钱外,别的事情并没有成功。 “刑部会查到我们这里吗?” “会,也不会。” “那么紫杉园或者竹山呢?” “王家本就是为紫杉园做事,或者说我们本就是朝廷的爪牙。竹山的话,现在动我们,还不是时候。”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王南庭沉默了许久,然后起身关上了窗户。 “等。”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三章,十七岁,今日竹山上 永安城的这一夜尤为漫长,虽携带着风雨,但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当晨曦的第一寸阳光落入城池,人们从夜色中来到光明,房檐和石阶上是雨落的新意,日子依旧,新事无存。 天齐四院依旧按部就班,早起的学生赶着早课。紫杉园和刑部的大门依旧紧闭,一夜疲惫的军人或许睡去了。 竹山坐落在东方,最早迎着阳光,依旧美丽圣洁。 一切都好像与往常一样,永安城就像它的名字那样。然而只有那些大人物们才知道,昨夜凌门为天下扛下了一件大事,文圣大人多了一位新弟子,或许天下不再会有几天太平日子了。 永安城封锁消息封锁的很好,但是再完美的网也会有疏密的地方,何况这本是天下大事。 潜龙试之时,道门玉路便来永安城中待了数日,同样无物寺更是来了数位苦行僧端坐西城城外。虽然名义上是因为道门与无物寺都有弟子参加潜龙试所以才会有师长跟随,然而其真正的意思谁都明白,所以长空去了西城,而大先生则随在玉路身旁一日看尽永安花。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于往常,从来不问世事的凌门,出乎意料表现出十分强硬的态度,而一直以来最为强势的紫杉园却选择了沉默,所以来自东洲的道门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剑宗一如既往不参与中洲之事,只有西方佛地的一处寺庙向竹山送了一封信。 凌门既然参与,那么有儒家当代圣人在此,应当最让世人放心。 然而这封信却让天下不得不再次警惕了起来,因为这处寺庙很不寻常。它位于西方净土以北,坐落在那道极深峡谷的南侧。 南海之中,传闻有洲名为云,隐于无尽的大雾之中,实则便是人间所谓的仙界。而西洲以北则有道极深峡谷,此番地界极其昏暗,阳光亦不能落入其中,终年不见光明,峡谷之深更是幽幽不见,传闻连接一地,名为冥。 佛言之中,冥界不同于仙界,是人死后灵魂归去之地,也是传闻中的鬼怪居所。 净土之内,寺庙不同于寻常,里面有一大佛倒坐其中,面向那峡谷,背后则是人间。 寺庙名为清凉寺。 吾以身挡此间亚火,换则世间一片清凉。 刀圣便在这里。 这个世间最受北方居民尊重的人莫属当代听雪楼楼主,落雪楼坐落北方,换来那处居民一方公正和平。大虞文武双圣也只是在中洲受人尊重,天下之人或许尊重竹山上的那位儒家当代圣人,却断然不会尊重一位兵家自立成圣的杀伐之人。 朝代会换,民心也会,然而平民想的不是江山,而是自己能够在谁的江山下安居乐业。 儒家一直以来都在做这事,所以这个天下会有很多书院,永安城清风院早在长安之时就已经存在。 然而若是论天下各处最为佩服,人之所向最为服气之人,那么就只有西洲的刀圣。 冥界不同于仙界虚无缥缈,端坐九天。只要你来到峡谷之上,你就会感受那污浊之风从深处而来,风中有无数怪异的吼叫,凄厉的哀嚎。 西洲本被称为西荒,因为那里本就人烟稀少,更是因为那里危机四伏。 无数年来不知有多少妖怪从峡谷中爬出流散人间,这也是为何无物寺会对白久的身份如此紧张。 从刀圣坐镇清凉寺开始,西洲才被真正的称为净土。 孤刀镇幽冥。 自然成圣。 连他都送往竹山一封信,如何不让世人心生警惕。 ........... 竹山上,残破的景色逐渐随着暖阳恢复,竹叶迸发着青意,似乎更加的明亮。山间的灰尘被昨夜的一场夜雨冲刷干净,崖石间的草木不再茂盛,却也新意十足,露珠折射着阳光,像是一颗颗秀美的珍珠。 没有断壁没有残垣,有的只是一片新意。 沿山道至山顶,两侧是繁密的山林,如海般的碧绿竹涛。行至山顶有一巨大山石遮挡视线,巨石之后是一清澈的幽潭,潭边有数座凉亭。有小溪连接幽潭通往山中深处,竹山不大,却极为幽深,小溪连接深山一处,那里有瀑布落下,形成一巨大湖泊。 湖边也有凉亭数座,不过因瀑布落水轰鸣,晨时水雾浓郁,少有多人,一直都是一人坐在亭中写字。 瀑布之后便是竹山后山,那里又是另一片的宽阔,无数的山崖存在其间,无数的潭水存在其间,同样还有无数不大的草间也存在其间。 今日,山间竹涛中没有了樵夫的身影,瀑布凉亭里没有写字的长发男子,百花争艳的山崖上更没有那花色的衣衫,人都不在,却又都在此间。 竹山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实则所谓的热闹也仅仅只是四个人。 后山一处山崖旁有一草间,草间下便是凌门的四人。 这一草间很大,由梁柱搭建而成,三面无墙,只有背对着山崖那处有一排竹篱。草间极为清旷透风,如今夏日炙热,这里却依旧凉爽无比,只是不知秋冬时节会不会感到寒冷。屋檐上铺着干枯的茅草,似乎有风吹来总会卷起三两。 那夜过去已有一周的时间,白久醒了过来。 竹山上的所有人都被召集了过来,自然是文圣大人有话要说。 草间的氛围有些压抑,文圣大人坐在正中间的椅中,两侧则是柴乐和文渊,前边站着花锦,面对着的是低着头的白久。 文圣大人看着白久缓声说道:“春日之时你通过我设下的重重考验,登上峰顶,无论这当中过程如何,也无论之后发生了何时,你依旧是成功的。今日算是你我师徒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学生。” 真正意义上的,白久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安。 “登山之行,虽然四方阵法无法阻你,但是你的心性依旧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虽文渊让你下山去思考,唐陵之行你再有所获,花锦说山水画卷你已悟懂高山流水,但是如今看来,依旧还是不够。” “聪慧与愚钝,理解与木讷,从来都是两个问题。这个世间有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那便需要自己思考,一日三省终会找到自己的答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好生反省一下,竹山虽不大,但却有很多的地方适合独处。” 白久问道:“老师,我是否可以下山?” 文圣大人淡然说道:“什么时候相通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下山。” 白久又问道:“那怎样才算是想通?” 文圣大人看了他一眼,悠悠的回答道:“这要问你自己了。” ............ 草间的对话结束了,文圣大人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起身离去,这位老师很不负责人的对他的新弟子说了一番话,然后又很不负责的丢下了他的新弟子。留其在山间不语沉默,不知究竟是何意。 柴乐看了一眼老师离去的方向,轻叹了口气,说道:“小师弟,竹山虽不大,但也最为安全。这段时间会有很多的事情发生,外界或许有人会来山下,所以山中修行是老师看来最好的方法了。” 文渊看了一眼柴乐,神色淡然的说道:“一群愚蠢之辈罢了,师兄不必在意。“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白久身上,说道:“是一辈子在山中躲麻烦,还是快些想明白去处理那些麻烦,这就是老师给你的选择。” 说完,并没有理会白久此时的表情,便与柴乐一道离开了。 今日天色尚早,柴乐还有竹子没有伐,文渊也还有很多字没有写。 见两人离去,花锦轻轻出了口气,然后就此坐在了地上。 白久问道:“这期间发生了何事?” 他闭眼之时在南城将杀永安白面书生,醒来之时便已经在竹山,被告知时间已经过了七天。 然后接下来便是文圣大人的那翻话。 花锦笑道:“师傅说了,想清楚了你就明白了。” 白久疑惑道:“究竟要想清楚什么事?” 花锦说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白久有些无语。 花锦看着他忽然问道:“我带你转一转吧。” 白久望了望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崖坪,四周有很多陡峭的山崖。 东西要慢慢想,看风景也是如此。 “也好。” ............... 四大从来遍满,此间风水何凝。 竹山不大,景色却极为优美。阳光透云而落,薄雾也随之散去,山间的景色便如画卷般展开。 从清风院向东望去的陡峭大山,山间竟有有如此大的空间,比如这一大片巨大的崖坪。 崖坪中很多事物,如镜子般的湖水,如三千白发般的瀑布,怒放的鲜花,恬静的青草,还有参天的大树。 当然也有不同寻常的景色。 比如一处山崖种满了各色的花,品种不一自然百花齐放,花有千万种,各色娇艳,各种美丽。 比如瀑布下的湖边有数座凉亭,凉亭中都放有笔墨,瀑布一旁还有一座宅院。 参天古树下,有几间样式简单的房屋。 湛蓝天空上,一群黑色的鸟儿在崖壁与瀑布间欢鸣飞翔。 原来这里就是竹山,原来这处崖坪就是人之所敬仰的凌门。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四章,原来如此的凌门 白久不知如何用语言描绘自己此时的心情,于是便向花锦递去了疑惑的目光。 花锦没有去看他,而是问道:“是不是有话要说?” 此间的风景很美,只是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人。 “传闻中凌门乃儒家圣地,竹山更是有圣人三千弟子在此修行。” 听完这句话,花锦哈哈大笑了起来,白久的脸色则越来越黑。 “这个有很多种说法,比如老师被称为当代儒家圣人,万世之师。是天下所有儒家弟子的老师,所以弟子三千是儒家所有弟子的总称。还有就是老师活的时间比较长,无数的岁月中收下的弟子便三千有余。最后一种说法是大师兄原来的名字叫柴三千,所以说凌门有弟子三千。” “其实竹山之上,凌门所在,加上如今的你还有老师,也就只有五个人。” 白久心想怪不得走了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一个人,崖坪虽大,却也不见一处学堂模样的房屋。 “虽然只有三人,但是分工却还是很明确的。” 说完他指了指远处那座瀑布和湖边的亭子,说道:“老师让二师兄写字,所以二师兄的事情就是每天写字和每天养鱼。当然偶尔也有一些家禽野味,我们的肉食就来自那里。” 然后他又指了指远方一处种满花的崖畔,说道:“老师知我喜花,所以就让我在崖畔种植,当然也有我们平时吃的菜和一些寻常的草药。” 最后他了指那参天古树下零零散散的房屋,说道:“大师兄体弱,老师就让他在山间伐竹,所以我们住的房屋都是大师兄修建的。” 崖坪上的景色原来有着这般道理。 白久嘴角有些抽搐,问道:“这便是当今儒家圣地?” 花锦自豪的说道:“这便是当今儒家圣地!” ......... 白久入竹山的消息很快便在永安城中传开了,文圣大人再添弟子,没想到还真的是这位白久。 民众们议论声中大多赞叹,茶余饭后闲谈之中,无人不佩服这位少年的能力。 从去年夏末来到永安城到今日,短短一年的时间,无数的奇迹出现在这个年轻的学生身上。 从清风院院试第一,文试第一,到潜龙试依旧是第一。从不会修行,到潜龙试上的闭眼神缺。从清风院的学生,到现在文圣大人的弟子。 这一切,白久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这等大事,天齐四院呈着不同的态度。 清风院挂了高高的红灯笼,教习们将学生聚集在了明识殿中,就连深居简出的院长大人也出席了这场聚会,举院都很欢腾。百花巷也是如此,满是女孩的百花巷更是一片欢声笑语。白久的故事也与此同时在书院中传开了。 相对而言,天择院和紫衫附院自然没有那么兴奋,各位院长们心中都充满着疑惑和想法。天择院相对而言还好一些,毕竟柳扶摇与梅寒香是多年的老友。而紫衫附院的那些大人物们,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当然这期间永安城发生了很多事情,平民和学生们所看到的只是表面,很多东西朝廷都将其隐在了暗处。 比如刑部白面人的事情,比如永安白面书生的死,比如竹山上的异象,再比如各方势力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只不过这些事情平民是不会在意的。竹山多一位弟子,儒家圣地再添一人,也只是人们口中的话题罢了。不过有一些敏感的民众们会想到一个问题,文武七斌以后会不会成为八斌? ......... 秋去秋又来,未有新意。永安城落了一场雨,寒意渐浓。 城中居民早早换上了长袖衣衫,早开的店铺中小二站在店外,紧了紧身上的长衫,看向天空的目光有几分疑惑。不知为何,今年的秋天好像来的有些早,而且温度更低了一些。 凉风瑟瑟入城,满城青树枯黄,落满一地成秋,像极了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逐渐看着生命凋零。 自唐陵开始,虞皇陛下下令,大虞军方进入了完全备战的状态。离阳国师广安真人入唐陵,大虞无数年轻俊杰身死,其中代价最大的便是清风院。 若非竹山几位先生及时营救,身死的入陵人或许会有一半之多,白久也不会走出来。然而即便如此,清风院的唐椿依旧还是留在了唐陵中,生死不明。 对于这件事情,文科书院意外表现的比较平静,然而谁都知道,书生表面的平静并非如此,这其中不知朝廷做了多少工作,才将那怒火压下。 谋杀国之臣子,是国而不能忍也! 西北怀阳关外,是悠悠一片青色草原,西离之属地。 北境雪拥关外,是茫茫一片白色雪原,北燕之属地。 此时两地虽不见军营驻地,但谁都知道对方在准备着什么。关内大虞铁骑也正整装待发,关外草原的骑军应该也是如此,北燕国向来国力孱弱,不知该如何面对大虞的怒火。传闻武圣大人唯一的女弟子也从贺兰山出关,如今正在怀阳关内。 大弟子古青阳在北,女弟子关月在西,紫杉园送了一封信往草原腹地,要的是一个交代。大虞兵部已经开始在后方运作,为前线的供应做准备了。 ............ 竹山的风景依旧美好,萧瑟秋风吹不黄满山竹叶,反而让山中清凉飒爽,犹如春意。雨水散落山中青翠,更显一片碧绿波涛。 时间去的很快,时间也来的很快。 白久不知自己是否想清楚了老师交代的问题,只是日子过的有些平淡。 对于竹山从最初的陌生,到逐渐的熟悉,他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早晨的时候随着大师兄去山间伐竹,原来不同地方的竹子坚硬程度是不一样的,原来大师兄伐竹从来没有用过真气,反而动的是真力气,怪不得看起来总是那么辛苦。山间原来有那么多隐藏的小湖,有一座湖是大师兄最喜欢的,不大,但是有荷叶少许,有游鱼几条。 巨大青树下那几间小房,都是用竹子和木头搭建而成的,除非强行破坏,风吹日晒的话,用个几十年也不是问题。 竹山虽然叫竹山,但也不都是竹子,还有很多松树和枫树。 二师兄总是在瀑布旁的亭子里写字,水落而起的轰鸣声和雾气很大,但是亭中的纸上,却从未有过潮湿的痕迹,而且二师兄好像根本听不到那轰鸣的声音一样。写字其实也是再练,还有就是背,二师兄总是时不时拿些古籍,字虽是抄下来的,但看起来却个个神采飞扬跃然纸上。花锦说,二师兄写字是老师为了让他静心,只是没想到字越写越好,心却越来越乱。 竹山山顶处是一片开阔,有巨大的崖坪,自然也有很多山崖。有一处临近瀑布,中间处有一道裂缝,不知是哪位先人在那分开的山体间刻下了数道沟壑,沟壑中则放置着很多书架,书架上自然是书,如今已经布满了整块山崖。听花锦说,老师还未被尊为圣人之前,便在这里读了百年的书。 花锦有一片自己的崖畔,那处不高,面向东,整日迎暖也迎风。崖畔种满了各色的花,当然还有很多菜地。竹山上下五人的吃食便是这些东西,白久觉的竹山有点穷,日子看起来还没有清风院过的舒服,其实不然。花锦说过,竹山上每年的花销是不大,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由文科书院送来的,不是没有钱,是没有用。 饭菜当然不仅仅只有蔬菜,那处瀑布落下的地方是湖,湖中有很多鱼,只不过养鱼的不是花锦,而且不仅只有二师兄。 第一次见到那处场景的时候,白久惊讶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湖中有一只洁白的仙鹤,头顶的红色像是宝石一样。那是老师的鹤,养鱼的事情他也有份,当然它自己也吃。 白久很少见到老师,听花锦说,老师总喜欢下山,不过每次下山后都是另一个人。 “什么是另一个人?” “就是换了个模样。” “换了个模样?” “可能是个老人啊,可能是个青年,也可能是个女人。” “这是什么道理?微服私访?” “按照老师的道理就是去世间转一转,感受一下人间意。” “我倒是听说过道门入世,佛宗蹈红尘,儒家弟子本来就是入世之人何来这种说法。” “老师做事自然有深意,而且老师还说,你们见过。” “我们见过?在哪?” “这我怎么知道,你第一次上山后,老师就随着你一起下山了。” 白久忽然觉的手中的饭碗有几分沉重,绞尽脑汁回忆自己下山后所遇到的人。 那时候唐陵之行在即,清风院很多往届的学生回到了院中。 藏书楼四楼比往常的人多了一些。 他找了一些关于这世间传说的书,遇到了一个老学士。 想到这里白久忽然把碗放了下来,眉头轻皱,然后松开,豁然开朗。 原来是他。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五章,竹山之下,少女白衣 看着白久渐宽的眉头,花锦扒了一口碗里的饭,嘴里含糊不清。 “你想起来了?” 白久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吃饭。 花锦说道:“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告诉你是不是。” 白久觉的有几分道理,就把那日藏书楼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狗活?......” 花锦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白久摊了摊肩膀,把碗里的饭扒了干净。 花锦晃着筷子说道:“不过细细想来,最后那句自修通天大道后,整体下来也倒有几分老师的风格。” 白久点头说道:“是有读书人的情怀和魄力,所以我才觉得受教了。” 花锦想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是这句粗话,是有点粗鄙了。” 白久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也确实验证了一个道理。” 花锦说道:“不错,说明大家都是各过各的谁也不爱搭理谁。” 白久点了点头,然后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吃完。 ............ 水从高高的崖石上落下,被下方的石头击碎成水雾,蒙蒙一片。湖边的数座凉亭,在水雾中露出尖角,像是生在云端。 文渊每天都在这里写字,写过的宣纸会被放在另一处的山崖,待到一本古籍被完全写完了,便装订起来,成了一本新的书。以前每到饭点,花锦都会把做好的饭菜送去给文渊。而柴乐总会在山间伐竹一天,所以一早都会准备一天的吃食。 白久来到以后,每天给文渊送饭的事情便交给他了。 在满是花香的崖畔吃过饭后,他拿起花锦早就准备好的食盒起身就走。 “如果师兄在写字,不要打扰,放在亭子里就好了。” 花锦说道。 白久哦了一声,便提着食盒向着那处瀑布走去。 视线未触及之处,便听到有隆隆声响渐渐绕耳。如果是寻常人,会被那瀑布轰隆的声音扰乱心神,也会被着满湖的水雾沁湿衣衫,白久知道文渊不会。只是在雾中找人总会有些麻烦,还好的是这水雾并不浓郁,而且竹山上,阳光总是很充裕。 白久不知文渊今日抄的是哪本古籍,不过看着师兄紧皱的眉头,想来应该极为古奥难懂。 他走到亭边,将饭盒放在亭中干燥的一侧,起身准备离开。 注意力一直在笔墨书籍上的文渊微不可察的凑了凑鼻子,他顿了顿手中的笔,看了一眼白久。 “最近山下一直有人,你下去看看,不许出山。” 白久愣了,然后行礼,说道:“师弟领命.” .......... 最近的这段世间白久很少下山,即便是随着柴乐伐竹,也最多只是到半山腰的地方。以柴乐的话来说,这里的湖最多,比别处景色优美,也更加有趣。 文渊每天都在湖边写字,没有下山的时间,白久并不奇怪为何他会知道山下有人。 竹山有大阵笼罩,名为四方竹阵。阵法很早之前便有,是凌门历代前贤布置而成,传承至今,已有无数的年间。四方竹阵很强,当初白久登上竹山,只是起到了压制的作用,并未真正的动用杀阵。然而再如何强大的阵法都需要有人坐镇才能发挥它的作用,凌门传承今日,坐镇的人便是文渊。 这也是为何即便文渊每日在山中写字,他依旧了解竹山的情况。 不用往常随柴乐伐竹那般寻山路而行,白久走的是修好的山道。两侧的竹林没有雾起,给人的感觉也不再神秘,青竹迎着光影,让人心旷神怡。他看着周围的景色,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中略感惆怅。 山下有人,青竹交接的地方,少女一身白衣,像是风中一朵茉莉。 白衣宛如初见,时间恍然一年。 无论何时欧阳落给人的感觉都是冷漠,这也是为何探花榜人们总是将她与落雪楼的乔菲儿作比较,事实证明,两人所谓的清高冷漠都是民间传闻。 乔菲儿是因为修行的缘故,而欧阳落则是因为世俗。 她给人的感觉很高冷,不容侵犯,这也是她想让别人看到的,无论是谁都是如此,除了白久。 她会在白久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白久见过她坚强的一面,见过她难过的一面,更见过她柔弱的一面。他懂她的心理,所以只有他见才会生出怜爱之情。 白久想抱她入怀,所以张开了手。 欧阳落把他的手打了下来,然后握住,轻声的说道:“这里可是竹山下。” 白久才不管呢,他翻手然后用力,一把将欧阳落抱在了怀中,感受着少女的身上的香味。 许久未见,自然分外想念。 良久,白久放开了双手,与欧阳落坐在山道上。 白久讲了很多事,他已经是文圣大人的弟子,只是老师不许他下山。 竹山上是凌门,凌门有三千弟子这个说法十分不准确,整座竹山上也就只有三位师兄和老师。大师兄体弱经常伐竹,二师兄每日都在写字,三师兄则是养花,而他每天就是想一些事情,老师呢则经常不再竹山,不知去何处体验世间了。 欧阳落不关心竹山上的问题,她关心的是白久每天想些什么。 白久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唐陵中我看到了天书,老师说天书的确存在,只是他没有看过无法给我答复,只能让我自己领会。所以我就写了下来,每天看,只是依然看不出点眉目。我还问了老师关于我的身体,你也知道的,的确是有问题。老师说,人生下来都是带着问题的,比如大师兄体弱,二师兄易怒,三师兄则是性格散漫,所以我的问题其实不算问题。” 欧阳落皱了皱眉头,疑惑道:“这算是什么回答啊。” 白久摊了摊手,说道:“是啊,我也不明白。就继续问,老师就说,想明白了就知道了,有些东西不可说。” 欧阳落说道:“不可说?” 白久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是啊,不可说,老师便不说了。” 欧阳落看了看他,说道:“那你想明白了没有?” 白久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似乎是明白了,只是有些答案需要自己去找,老师也说过解决了眼前之事,便告诉我解决的方法。” 欧阳落疑惑道:“眼前之事?” 白久说道:“师兄说山下会来人,都是来挑战我的。” 欧阳落流露出担心和诧异之色,不解这是为何。白久如今无论是在民众心中,还是在各方修行势力中都是很出名的一个人。无论是他创造的种种奇迹,还是他如今凌门弟子的身份,他都应该身受旁人的尊重,为何会有人来挑战? 白久说道:“师兄说过,凌门从十几年前决定开山入世,这样的挑战本就层出不穷,只是那些人畏惧师兄的境界,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动嘴皮子。” 欧阳落说道:“道门的玉路,无物寺的明山。” 白久点头说道:“对的,其实还有更多的人,只是那些人没有玉路和明山出名罢了。” 欧阳落问道:“那为何到你这里就成了打架了?” 白久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语气略显无奈:“因为我是凌门最弱的这一个。” 承认自己弱其实并不丢人,白久会觉的尴尬是因为这话是对欧阳落说的。 想象一下,从清风时的当届最强学生,到潜龙试上大败无数年轻俊杰,更是闭眼神缺击败天宇,一举拿到潜龙试的头名。白久的实力怎么会弱? 然而如果不仅仅让他与年轻一辈作比较,而是与整座天下,白久的实力真的是弱小的如萤火一般。凌门入世已有十几年的时间,有无数的挑战者前来拜山,但却没有一个愿意出手跟山上的先生们打架。 即便是道门玉路还有无物寺的明山也只是前来论道,出面的人也只是大师兄。无人敢试,如果真的前来挑战,出面的人是二师兄的话,那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如今白久入凌门,算是真正的走入了修行界,不再局限于年轻一辈,更不局限于中洲大虞,自然会有人抓住这个机会前来拜山。其实也有他不曾知道的原因,清凉寺送了一封信于竹山,无论内容如何,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无数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个肯定,刀圣亦然如此,自然有问题。 白久入竹山之后,即便那些正道宗门想要杀死白久,也会忌惮其身后的儒家圣地。这封信则恰巧给了一个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让他们不再犹豫。既然是挑战,那么自然有死有伤。 老师让他在山中思考,大师兄的意思是避,二师兄则是不容抗拒的让他自己解决这些麻烦,所以如果有人拜山,自然就是他的事情了。 白久的意思其实与二师兄一样,不过他没有二师兄的实力,自然没有二师兄那般自信。所以他的意思自然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则避。即便二师兄如何的不容抗拒,总不能让他盲目的去送死吧。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六章,日落黄昏,天方夜谭 欧阳落问道:“你还弱?” 白久说道:“青云榜上有无数变态,道门无物寺剑宗,隐世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还有那些恐怖的散修。” 欧阳落蹙了蹙眉头,问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关你什么事?就算是挑战,除非当事者答应,不然越级是完全不可能的。” 白久眼睛微亮,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欧阳落白了他一眼,说道:“挑战一个比自己境界低的人,就算是赢了传出去也不好看啊。而且你放心,大虞有律法规定,只能同境界的挑战。” 白久恍然道:“原来如此。” 欧阳落说道:“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毕竟敢来竹山拜山的人,即便与你同等境界,也都不是一些等闲之辈。” 白久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 因为文圣大人的规定,白久不许走出竹山半步,今日下山二师兄也提到了这一点,他自然不敢违抗,只是在山下与欧阳落闲谈。 山下看不到落日,只有天色逐渐的昏黄,天边云彩越发火红,还有山道上暗道的竹影。 如果是在淇水,现在应当是落叶满川,只是不知天空火烧云和水中红枫叶究竟哪个更好看一点。 白久这样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欧阳落侧脸。 一年的时间自然不会在少女的面容上留下岁月,只会让其成长逐渐长大,白久越发觉得欧阳落很好看,无论是冰冷的一面还是现在安静的一面,无论是那时还是这时,以后也会如此。 斜阳长云,四野暗淡,林中的树木被拉出长影,昏暗之中增添几分蒙昧。树影颤动,长影从远处而来,逐渐与树影分离,出现在了竹山山下。 长影是人影,尤为高大,身后背着一把长刀,没有头发。 白久不知他是何人,但是想来不是善人,所以他起身,双手负在了身后。 那人看着欧阳落说道:“白衣却不是裙,冷傲却不清冷,想来你就是欧阳落。” 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白久,说道:“凌门有新弟子相传喜欢青衣,能与欧阳落如此亲密者,那么你就是白久了?” 白久看着他身后的刀说道:“刀客?”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人的头上,笑道:“既然崇拜不如剃头去做和尚,只是和尚怎么能没有戒疤呢?” 欧阳落问道:“来自西荒?” 白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黄沙也没有风尘,唯有的是我大虞境内的泥土,自然是我大虞中人。” “或许他信奉的人是刀圣。”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道:“和尚规矩太多,女色不近,酒肉不欢,这让人怎么活?剃光头也只是觉得有头发太麻烦,西荒太远只怕自己走不到,即便为天下大义,那么西荒与这里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白久问道:“你要杀我?” 那人笑道:“我欠别人人情,有人买你的命。本来也要为天下大义杀了你,这次刚好还可以还人情,我看,就不等了吧。” 天下大义?白久冷笑一声,他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不然他也不会说那人信奉的人是刀圣。 刀圣往竹山送了一封信,天下皆知。那封信白久没有看,文圣大人也没有看,或者说竹山上的所有人都没有看。二师兄更为绝对,他把那封信压在了他的刀下,想用自己的刀与信中刀圣的刀意做斗争。 竹山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即便你是刀圣。虽然你受世人敬仰,但是并不代表你就是对的。以二师兄的话来说,何况他只是一个和尚。 白久笑了笑,说道:“挑战我?” 然后他摊了摊手,说道:“我不接受。” 那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我可以在这里等,想来儒家圣地之人,应该不会永远不接受吧。” 白久白了那人一眼,说道:“那你就等吧。” ............ 日落黄昏,竹山不留客人。 欧阳落与白久告别,白久也上山而去,那人则坐在了林中。 山道随着日落逐渐昏暗,白久没有直接上山,而是去了半山腰的一处池塘。 月亮从云里走出,然后落入潭水之中。水中有游鱼嬉戏,却见不到夏日的那几朵荷花。衰败的荷叶飘零在水面上,萧条如此。秋日秋阳秋月秋风,秋水落无痕。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白久不是大师兄那样的仁者,更不是二师兄那样的智者,他来这里,只是这里最为幽静。 天地之间,山水之间,竹林之间,白久拿出了怀里的东西,环境容易使人思考。 即便看过无数遍,即便已经烙进心神无法忘记,白久依旧觉的震撼,细细看来更是觉的有几分诡异。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 然天地万物,皆有其相...........以为众生相故........不可久矣,天亦之。 天象无邢,道褒无名.........持一正道,内体本性,天地以本为心者也。 然终有天道,为天地正理。 ......... 故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也。 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 然,终有天道。 ......... 天道 白久很喜欢看书,或者说他真的很有天赋,无论是在西凤陈家还是在永安清风院,他都是对书很是着迷的那一个。 无论多么古奥难懂的文字,他都会选择记忆。他有他的方法,那些语句在他的眼中会被分为一个个字,然后肢解为一个个线条,如此记忆,哪里有遗忘的道理。 唐陵之中,他不知用何种方法触发了玉璧上的文字,淡然飘渺澄净的气息冲天而起,仿若不属人间。随之留下的还有烙在他脑子中的文字。这一次,不是他要记住那些文字,而是那些文字选择了他。 他无法遗忘,同样也无法理解。那些文字在他的脑中回荡,每每思索之时,就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很是奇异。 一种是陌生不明,那些文字总会在他思考的时候,仿若被某种力量所驱使,在他的脑中变的无比细碎,如同山崩后惨留下的巨石碎片,根本看不到那座山原来的壮阔景致。 而另一种则是熟悉相识,那些文字,和那道飘渺澄净的气息总会给白久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冬燕春归,似乎他早就看过那些文字,似乎那道气息本就与他殊途同归。 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给白久带来的则是诡异。 今夜他再次闭眼思考,却依旧如此,那种熟悉与陌生并存的感觉缓缓而至,脑海中天书古奥的文字再次变的模糊不清。 “然终有天道,为天地正理” “然,终有天道。” 白久不明白所谓天书记载着这些话的意味是什么,但是他感觉到一种全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惧,尤其是当他想那所谓天道之时。他顿时惊醒了过来。 他抬头向着天空望去,发现以是夜深,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思考了很长时间。手中的纸张却已经不见了,潭水倒影着天空繁星,池中一片天地。月光从空中洒落,光影空明淡然,仿若落水,与池塘连接在了一起。 唐陵之行,无比凶险。他遇到那位本应该早已消失人间的人,唐皇竟然还活着,唐门被囚禁,长生仙药?天道之血?那么伟大的存在? 莫非天道并非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是真的有意志的生命。 白久越想越觉得浑身寒冷。 他准备起身回山,方注意到池塘潭水中倒映着一个人影。 就在看到那个苍老身影的一瞬间,一股暖流涌入了白久的身体,把心中的惘然与不安全部去除,寒冷的忌意逐渐融化,成为一坛春深池水。 白久转过头来揉了揉眉头,走到湖边,对这那湖畔的身影跪下,然后重重的叩了个头。 现在的他早已经明白老师不让他下山的原因。 听着白久的叩头声,文圣没有回头,他看着一池秋水,也在看天上的繁星,缓缓说道:“冥界在九幽之下,仙界则位处九天,天书不存在三界,本应在混沌之间。” “无数年前玉璧流落人间,唐门奉先人之命世代镇守,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就连将唐门整个囚禁在唐陵中的唐皇也没弄懂其中的奥秘。” “直到你的出现,天书第一次以文字的形式出现人间。天地万物皆有众生相,天书所讲万物之理,天地正理为天道,然终有天道.......”文圣大人皱眉说道:“天道究竟是何物?” 白久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文圣大人缓缓转身,被夜色笼罩的身影倒影在潭水中,容貌苍老,身影却突显高大。 世人皆知竹山有凌门,当代儒家圣地便是那里。 对于儒家当世圣人,世人对他的理解最多的便是大虞文圣,从圣之人。然而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容貌,想来也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事实文圣的容貌的确苍老,满头白发,皮肤干枯,只是给人的感觉没有丝毫的昏沉。那完全不与容貌成正比的气质,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这片天空我看了很多年。”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七章,为师敬新茶 文圣大人指着竹林上方高而漆黑的天幕,指着彼间悬缀的繁星点点,说道:“九天之上有仙界存在,成仙之路也是修行者最终的目标。世人言仙人掌管人间风雨之事,夜穹中的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位仙人,然而无数年间成仙而去的修行者不在少数,那些星星却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何况那些星星也会坠落,被匠人炼造,进而成为了天外玄铁。” 白久顺着老师的手指望向夜空,却不知老师所言在表达些什么。 “九天之上是有仙人,只是他们于我们一样,只不过是到了更高层的上界,就如冥界之妖一心想要爬出那道深渊来到人间一样。” “人的命运哪有天做安排?” 文圣忽然笑了起来。 白久依旧沉默不语,实则这些从未听闻的话落入他的耳中,心中早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文圣继续说道:“春花,夏禅,秋月,冬雪四季轮回。日升日落,云归云出,月圆月残,生老病死当属自然规律。当你置身天地之间,学会思考便会多出无数的疑问,同样也会有恐惧。当第一智者仰望星空之时,人们对这个世界抱有疑问之时,便是那个问题诞生的时刻——谁掌管着世间一切?” 白久回答道:“天地正理不正是天道吗?” 文圣大人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百年前唐皇想成仙而去,南天道门发现灵雨中的天道之血,可是何谓天道之血?” 白久想起了唐陵中唐皇所说的那一句话——如此伟大的存在。 白久忽然觉的浑身寒冷,后背之上全部都是溢出的冷汗。他声音颤抖的问道:“莫非天道其实是一种生物?” 文圣大人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安慰道:“或许两个天道,本就是两种事物。” 白久忽然说道:“若是天外之物,人间之上还有九天仙人,上界无事,下界怎会落下天道之血?” 文圣大人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最近数百年来,人间除了那位东风面再无飞升之人,道门真人选择在清净峰辟谷修行,佛宗诸寺苦守深山定禅不动,剑宗无畏却也不愿一剑开天而去,这是为何?” 白久沉默不语,湿漉的背面却快要结成寒冰。 文圣大人望着头顶的夜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道门两忘峰仙人异样,西荒深渊冥界躁动,剑宗灵剑山归落仙剑。十几年前灵雨洒落人间,还有落入南海的那把断剑。” “天上或许有事。” 说到这里,文圣大人忽然叹了口气,神色自嘲的摇了摇头:“当然,这些都不是证据,只能越来越接近这个猜测。事实,或许跟猜测完全不一样。” 白久问道:“这个世界还有老师无法知道的事情吗?” 文圣大人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修行时间的长短或许代表境界,但却不能代表全知。读书虽然如行万里路,但是路途之艰辛书中断然不会有感悟,何况世间书籍百万,哪有读完的时候。” 白久沉默片刻,说道:“原来老师也不是无所不知的。” 文圣大人笑道:“生而为人,哪有无所不知之人。只是经历便是阅历,读书便是看别人的心,正所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高处,如登高望远。所以读书会有所考虑,虽然不能无所不知,但是却可以明白一个个道理.......比如现在这一个。” 白久疑惑道:“什么道理?” 文圣大人忽然望着白久,眼神逐渐深沉,缓缓说道:“这个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存在,就像你。” 这个世间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存在,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蝼蚁尚且惜命,一花且为一界,自然各有道理。 书中有道理万千,这种道理最为浅显,白久自然懂得,只是他知道老师所说的这番话绝非如此浅显,有深意附在其中。 白久生在南阳白家,长在西凉陈家,修行于永安清风院,如今在竹山上学习。人生不过二十载,却已经经历太多的事情。仿若生而如此,这便是命,只是究竟何谓命? 望着白久疑惑且错然的神情,文圣大人微微摇摇头,说道:“人生如草木,生而为故。面对着朝阳,同样行走在路上。道门将之称为天命,佛宗那些人又叫做红尘因果,其实都是一个道理,那便是前世今生。” 文圣大人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起来,他望向远处的天空,似乎穿过了时间。 “你可相信前世今生?” 白久跪伏在地上,当听到文圣大人的问话时,他缓缓抬头,认真的回答道:“我的记忆从今生开始,只在想当下的事。若真有来世,那也是以后,弟子不曾考虑。。” 文圣大人闻言轻轻一笑,赞道:“不枉读书多年。” 书生读书养一口气,若依旧去想未及的怪力乱神,那才是真的可笑。 “一切从百年前开始,先前虽然天降异样,但是人间依旧平静。如今因为你的出现,人间不准备等待了。紫杉园的那些人认为你是天上谪仙人,佛宗认为你是深渊爬出的大妖转世,道门则趋于两者之间。” 他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转向了白久,缓缓问道:“那么你认为呢?” 所有人的认为都只是猜测。 白久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身体没有颤抖,内心却已经掀起滔天巨浪,原来这便是众人对他真正的看法。 他沉默良久,不是思索,而是下定了决心。 “多年以来,弟子一直都只是寻常之人。只是从接触修行开始,弟子发现,实则我并不寻常。” 文圣大人问道:“哪里不寻常?” 白久说道:“我的体内有一片海。” ............. 繁星点点随天穹高远,夜色却不再那般深沉,反而随着星光逐渐明亮了数分。远处的弯月斜挂一方,不与繁星争抢,透了着微弱的光芒。两种不同的明亮落入了竹山之上,积水流于山间,璀璨则映落潭中。 潭水边很是安静,师徒二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文圣大人抬头望着高而冷傲的天穹悠悠的说道:“若真如你所言,这个世界除了唐皇或许真的没有人能解你身体的问题。” “可若真的如他那般所说,那天道究竟是什么?若它只是人们口中的自然规则,那为何唐皇口中会是如此伟大的存在?” “若真的是有意识的存在,为何此时会光落人间?天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人间之人比之宛如蝼蚁,天道无形,更加无情,只怕会有大事发生。” 白久望着站在潭边星光如圣的老师,思索了片刻,沉声坚定的说道:“可是老师,您并不是蝼蚁。” 文圣大人大声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壮阔与豪迈。 平静的竹山忽然升起了笑声,随着山崖而去,直刺天穹。天空的流云恐怖的向周围蠕动,仿若在惊恐的回避。直至文圣大人的笑声停止,那处才恢复了平静。 文圣大人站在潭边,望着皱面的潭水逐渐平静,沉默了良久之后,感慨的说道:“以小搏大,赌徒也同样是逆天改命。” 永安城不缺赌坊,甚至在潜龙试之时,因为文科书院的押注数量极为庞大,白久还因此在赌徒中也成为了不可思议的存在。那时的白久还未在世间扬名,人们不明白为何那时的文科书院会如此的孤注一掷,像是一个赌徒,现在也只能感叹是当时那些文科书院大人物们的眼光。 那些大人物当然不是赌徒,文圣大人更不是,这实则是一种风气。 以小搏大,若是失败就会是蝼蚁撼苍鹰,但若是成功,那便铸就了传奇。文圣大人的一番话,代表的是当代书生应有的书生气,也同样是当今文科书院的理念。白久明白这番话的含义,更是了然了这当中的深意,生而为人苦短不宜,应当搏一搏。 白久俯身而下,头在潭边重重的扣下,神色真诚怅然的说道:“弟子受教了。” 今夜的谈话有些玄妙,甚至完全务虚,回归现实中来。真正当下要面对的,应是如今修行界对他的看法。各大洲的势力或许会畏惧白久身后的竹山,但是如道门,无物寺,剑宗这样的千世之宗,为了人间大义,自然不会在意竹山的看法。 如今竹山下所等待的挑战者,便是很好的说明。 白久如今要面对的不是那务虚玄妙的天道,而是山下随着时间,不断聚集的麻烦。 他抬头看向文圣大人,问道:“老师,那山下的人该怎么办,早上来了个刀客,应该是刀圣的追随者。?” 文圣大人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去看夜穷,而是看了一眼西方,淡然的笑道:“和尚一直在做对人间有益的事,只是孤坐深渊那么多年,总会有糊涂的时候。” 白久疑惑道:“老师的意思是?” 文圣大人微嘲道:“问题因而而来,当然也要让你来解决,这还用问吗?” 白久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要打吗?” 文圣大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挑战自然是要打架,什么时候山下的问题解决了,我再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 .......... 文圣大人消失在了夜风与竹海中,白久一直坐在潭边,手里拿着那张写着天书的纸张,脑海中思考着先前的种种话语。 晨光熹微之时,白久从沉默中苏醒,目光静静的注视着潭水。 静水映射着晨光,像是一坛清酒,越发的甘醇。 白久的眼中有清水,也有光明,两者随之逐渐的融合,如同映入了琉璃。 竹山在光芒中苏醒,山间起了一场大雾,青竹在雾中朦胧一片。 他起身离开,然后顺着湿漉的山道,向着山上而去。 一路晨雾朦胧依旧,青竹夹道相迎,山顶至入云间。 来到山顶,石过而崖坪出,便见到了一片花色。 花锦在等他。 坪中一处凉亭,文圣大人端坐其中,身旁则是两位师兄 柴乐看着白久温和一笑,说道:“这些天辛苦了。” 文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比之以往柔和了几分。 白久跪在文圣大人的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亭间的灰尘印在了他的额头上,他站起身来,从花锦的手中接过一盏新茶,然后走到文圣大人的身前双手奉上。 文圣大人接过茶缓缓饮了一口,拜师礼便如此完成了。 从此文圣大人多了一个弟子,竹山多了一个小师弟。 光明落入山顶,五人的身影落入晨光之中。 晨雾朦胧间,文圣大人轻捋胡须,望着远处的那圆温暖,怅然一笑。 这一刻,山河入怀,圣人如仙。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八章,拜山之人 竹山的众人在一块吃了早饭。 文圣大人被两位师兄侍奉,白久和花锦则盘膝坐在一旁。 最后一口豆汁入肚,文圣大人满足的呼了口气,感慨道:“人间有味是清欢,小小豆汁便有如此口味,直叫人不知所云。” 不知所云自然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意思,老师都不知道,弟子怎么会知道?所以亭间并未有人答话。 文圣大人有些尴尬,他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放碗而起身。 亭间的众人也随之起身,柴乐扶之而起,问道:“老师,今日可有安排?” 文圣大人接过文渊递来的手帕,抿了抿嘴后,回答道:“山中还是太清净,我下山几天。” 说罢,便轻捋着胡须下山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竹林间。 早饭还没有吃完的继续吃饭,白久和花锦依旧坐在一旁。 柴乐背起竹篓也起身离去。 文渊则叫住了白久,说道:“那名刀客在山下坐了一夜,今早又来了一位剑客,既然师傅已经允许你下山,那你什么时候去解决麻烦?” 白久笑着说道:“他们又不敢上山,说是拜山,却只敢找我这个最小的师弟挑战。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着急,等我破了境界再一一去打。” 这些话有道理的成分,也有嘲弄的情绪,文渊没有蹙眉也没有动怒,而是冷冷的说道:“如若一直如此,山下聚集如此多的人,那该成何体统,只会引来天下人耻笑。凌门何时畏惧过来人,我只给你十天的时间,快点把山下的事情解决了。” 白久心想自己在山中居住不到一个月,方才被老师允许下山,可是老师也没有说用多久来解决麻烦,做师兄的这样要求师弟,太过分了些吧。 虽然他心中有怒气,但是他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怒意,而是略带委屈的说道:“师兄,破境这件事事关重大,十天是否太少了一些?” 文渊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那就打完了再破境。”说完便甩袖离去。 白久觉的有些头疼,心想二师兄真的很严格啊。 看着白久难受的样子,花锦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个主意:“要不,让大师兄在半山腰给你修个草庐,你去避避?” 白久看了一眼远去的二师兄,冷哼道:“整座竹山大阵都在师兄的掌控中,我藏哪有用?” 花锦说道:“谁说让你藏了?只是让你住半山腰。” 白久更不解了,反问道:“有什么用?” 花锦解释道:“你说你要去下山迎战,那你每天就会很忙,很忙就来不及送饭,来不及送饭就只能住在半山腰,你觉的以师兄这性情他会有事没事下山来看看你?” 白久转了转眼珠子,“有道理啊。” “不过啊。”花锦微微一笑,悄悄贴在白久的耳朵上说道:“师兄最为君子做派,也就是有点小心眼,这种欺骗的小聪明,只能缓一时。如果你一直都解决不了山下的事,师兄可说不定哪天下了山,先把你给收拾了。 白久打了个冷颤,撇了撇嘴,“要是真如此,怕是会死的很透啊。” 花锦认真的点头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别的欺,就别怪君子了。” ........ 竹山的悠悠青翠中,柴乐在一如既往的伐竹。 白久从一旁的青翠中探出了脑袋,缓缓的走到师兄身旁。 “师兄啊,你说做人难吗?” 柴乐停下手中的斧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疑惑的问道:“小师弟为什么问这个?” 白久捏了捏自己的脸,让它尽可能的摆出一脸苦相,说道:“师弟有些难。” 柴乐笑了笑,说道:“老师说过,当我们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时,日子就会有些辛苦。小师弟的难,想来也是对世界的期待。” 白久脸上的苦相自然了一些,“师兄,你是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柴乐忽然望了望山下,点头说道:“山下的人是多了些,想来师弟解决起来也是麻烦。” 白久脸上的苦相更加的自然了。 “师兄....” “嗯?。”柴乐和颜正色的看着白久,“打架这种事我一点也不擅长,所以就不要去想了。” 白久赶紧摇了摇头,“我可不是让师兄帮我来打架的。” 柴乐疑惑的问道“师弟,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白久也不隐藏,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柴乐听完之后虽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但是眉头却皱的深了一些。 “是一些不入眼的小聪明,不过又何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柴乐望了望竹林远处,那里刚好有着一片不大的清潭。 “你刚上山,师兄也没有什么礼物送你,那这间屋子,就当作礼物好了。” 白久脸上的表情就像花一般瞬间绽放开来,“多谢师兄。” ......... 刀圣的信正大光明的从西洲净土而来,虽然没有任何信中的内容在世间流传,但天下仰慕者总会从中悟到什么,所以竹山下是不可能所得清净的。 不知有多少宗门向着竹山派去了弟子,那些年轻或者不年轻的弟子来到永安城外,也不进城,也不上山,就汇聚在竹山唯一的山道下,散落在林中而已。 竹山没有特别亲近的宗门,所以那些修行者只能远远的观望,没有人敢就此上山。当然这些人中也不全都是来挑战的,有很多也只是来看热闹的。 树影婆娑的林中,到处都是身着破旧的苦行僧、神情傲然却不敢不尊敬的散修、东洲小宗派的长老、甚至还有几名气息怪异的人,不知来自西方的净土还是北方的雪原。数量竟一时间多达了百人。 大虞军方不得已在永安城外安营扎寨,永安城的东门也不单单只是晚间闭门,这段时间内,除了军方的人物其余包括官员们,都不得进出。只是让人奇怪的是,这一次紫杉院的人一个也没有来,不提武斌四人,甚至那些紫杉军人也没有出来一名。 但是依旧有长安城中的大人物关注着这场拜山。 东门城头上,有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众多守城军人的身后,时不时的向着远处茂密的山林望上一眼。 守城的年轻军官出自紫杉附院,家族有着紫杉园的背景,自然认得这两位老人。尽管平时再如何的高傲,此时所以表现的却是极为卑微和尊敬,甚至还亲自从城下的客栈中搬来了桌子椅子,并泡了一壶好茶放在了上面。 能被如此尊敬的人,自然是有至高身份的人——清风园的院长梅寒香,天择院的院长柳扶摇。这两位老友从那次之后便很喜欢凑热闹,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最终心情还是担忧。 文科学院多出了一位竹山弟子,天齐四院又出现了一位传奇学生。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被这两位四院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所心系,何况来了这么多修行者。虽然有竹山的老大二三看着,但保不准会有什么意味发生。 唐陵之行,他们已经少了一位唐椿,如果再多一位白久,这样的损失谁能承受? ........ 竹山山道终年有云雾,常人无法接近,修行者也无法进入,甚至山中的风景也隐于雾中不见,他们只能盘膝坐在山下,时不时的抬头望望那山道,生怕自己一时的恍惚而错过了什么。 其实他们想看到什么,他们也并非清楚。 终于有几个性情暴烈的修行者等不下去了,全然不顾竹山在修行界的威严,大声高喊。 “吾乃西洲刀客,万里而来只为与白久切磋一番!” “是人是妖,打一场便知,莫要再一直躲藏了。” “凌门诸多弟子,若真有传闻中的厉害,何不出来一战!” 暑意渐深,蝉鸣渐燥,偶有风起,不停有人来。 来到竹山下的修行者越来越多,他们有的依靠在林中望着眼前的竹山,目中各有情绪,有的直接坐在山道外,对着那处怒目圆瞪或者大声喧哗.....有一点可笑的是,即便那些人的声音再大,神色再如何不敬,却没有一人敢吐脏话,没有一人敢闯山道。时间一天天过去,山下的的剧情也在一幕幕上演,每日如新。 对于竹山下发生的事情,永安城仿若并不在意,东边的城门依旧没有打开的意思。 那名最初到达山下的刀客已经等了整整七天,修行者们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大虞官方的态度,他们不再紧张,开始在竹山的四周不断走动,甚至彼此之间还诞生了一两场切磋。军方的大营就驻扎在三十里外,依旧盯着这些修行者,防止骚扰无辜的民众。 嘈杂的环境在傍晚的时候结束了。 一位自命不凡的散修在切磋中连赢了三场,虽然口出狂言,但却无人再敢迎战。他斜坐在树枝上,自觉天赋异禀,乃是人间未来的大修行者,口中的狂言也渐渐成了嘲讽,落在了山林众人的口中。 傍晚的时候他去了几里外的小镇,不知吃了多少酒,回到林中时,那些嘲讽逐渐变为了不堪入目的话。修行者们并没有人理他,可能是觉得无趣,他把目光放在了竹山上,准备大放厥词。 就在这个时候,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呼啸,绿叶沙沙作响,一道笔直的刀光从天而落,仿若一道惊雷。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六十九章,原来的刀客 那道刀光准确的落在那名散修身上,还隐有醉意的散修根本来不及招架,便被惊雷般的刀光一分为二。 林中一片死寂。 那位散修的尸体断面平整光滑,没有一点血丝溢出,更让人奇怪的是,一团黑烟从那尸体中缓缓浮现,像是幽魂一般。然而它还没来的及显现,就被那道刀光绞成了碎片,最终化为了虚无。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从刀光落下到黑烟消散,也仅仅只有两息。 众人惊愕,向着刀光的来处望去。 一位满脸胡渣的刀客远远的站在林外,他披着破旧的罩衣,黑色的皮靴上满是灰尘泥土。他的刀如他的样貌一般普通,刀柄是用竹子扎成的,一直在鞘中,似乎至始至终都没有出鞘而动。 众多修行者中,不乏有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者,所以生起了一阵惊呼。 他竟然也来啦! 刀圣被西洲天涯门奉为圣人,虽然身后有无数的追随者和崇拜者,但其座下却只有一名弟子。 他出身天涯门,在清凉庙中坐了六年,然后离开,如道门的玉路一般行走世间路途。只是不同的是,玉路寻的是道,而他杀的是妖。 刀圣之前,有无数鬼怪从那道深渊中走出,隐藏身份于人间。而他做的,便是杀了这些妖,清理这个人间。 他叫苏不悔, 虽死而不悔。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明白,为何这名散修的气息有些怪异,原来是来自那处深渊的妖怪。这样的人竟敢在这种场合出面,这不是找死吗? 众人也同样诧异,连苏不悔这样的人都来了,难道当代儒家圣人新收的徒弟,真的有妖怪嫌疑? 那名最先来到竹山下的光头刀客在这个时候起身,对着苏不悔拱手一拜。这是敬,敬的是天涯门,敬的是刀圣。 就在很多人也准备拱手拜去之时,竹山上的云雾忽然涌动了起来,然后淡了几分。 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山道上缓缓走来。 众人望去,一片呼声。 .......... 早些的时候,白久和柴乐正在山上修房子。 山间色彩虽然单调,但风景依旧大好,青竹与芳草相接,白云与流水相应,清净的水潭映着湖边的两人,还有一座将要完工的竹楼。 竹山没有死水,每一处的水潭都与山溪相连,所以四季清亮,游鱼嬉戏。在潭水边修房子自然是最好的,不仅风景,还有感觉。 忽然竹林升起了一阵清风,山间云雾微散,远处的天光逐渐浓郁。柴乐抬头看了一眼山顶,神情严肃认真,对着那处说了两个字。 “不许!” 这里是竹山,山间的一切变化自然是因为四方阵法,而当下四方阵的主持人是文渊。 天光忽然浓郁,便是因为文渊的情绪。 下一刻山间风景依旧,却有惊呼声从山下传来。 柴乐叹了口气,问道:“小师弟,对于那位刀客你有几成的把握可赢?” 白久挠了挠头,回答道:“若是七日前,便是七成,现在的话,应当是十成。” 柴乐闻言大为诧异,“这是为何?” 白久看了看柴乐,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柄短斧,感激的说道:“还是大师兄教导的好。” 这七日,白久随柴乐在山间伐竹修房子,除了必要的一些帮忙,白久做的事情便是看,看大师兄如何伐竹,斧子落下时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柴乐疑惑道:“这也关乎修行吗?” 白久认真的说道:“大师兄乃是世间最天才的人物!” 是啊,论天才,即便是当代青年俊杰青云榜上无数变态,或者是那位落雪楼楼主剑宗最为传奇的小师叔,面对竹山的这位大师兄也只能说是自愧不如。 道门玉路,佛宗明山,这两位世间最大的宗门天才第一人,相对而言,不也如云云尔尔。 或许只有以君子立身的文渊,才会在读完无数圣贤书后发出一声不服的感慨,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柴乐笑道:“我没有想到,只是给小师弟修一间房子,师弟便能从中悟出修行方式。这点作为师兄也是自愧不如。” ......... 白久迎着众人的目光,也迎着夕阳余晖,从山上走了下来。 落日仿若朝阳,人群忽然嘈杂,有数名盘膝而坐的修行者站起身来,又有几名从林中走出,站在了山道前方。 那名等了七日的光头刀客率先抬起头来,望向了白久,冷言说道:“躲了这么久,你终于愿意下山了吗?” 白久没有理会那位光头刀客,而是在距离山下还有十几阶的台阶处坐了下来,他的目光在众多修行者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远处那名满脸胡渣的刀客身上。 然后他的瞳孔微缩,心中寂然。原来刚才二师兄的情绪是因为他,这种周身的锐利刀意,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依旧如此的清晰。 “白久?” 光头刀客问道。 白久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光头刀客忽然笑了起来。 随着他的笑意在嘴角泛起,他身后的长刀也缓缓出鞘,飘离而起。 地上的尘土无风自动,却没有丝毫上扬,如同滚动一般向着四面散去,形成了一幕极为诡异的画面。 地面仿若被利刃斩开,出现了两道极为锋利的裂痕,分别从那名刀客的身旁,延伸到了身体两处。 刀痕便是沟壑。 一分为二的是两个世界。 外边该如何,里边的战斗不容被打扰。 林间响起了一片讶异的惊呼,然后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那些聚集而来的修行者们面带各种表情,沉默的看着那位光头刀客,心中暗暗猜想他的来历。 就连林子那边的苏不悔,也向着这里远远望了一眼,心想这位后辈究竟师出何处? 很多人不知道那名刀客的来历,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 茂密的林中聚集着很多人,人多嘈杂,便会隐藏一些东西。 矮小的榕树依旧枝繁叶茂,树下站着一群境界不高的修行者,其中还有一位不会修行的人。 钟天明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着远处坐在石阶上与满山青翠为一色的年轻人,想起两年前清风院前的画面,眼眸里流露的是嫉妒与怨毒。 唐陵生出事端之后,三国之间的关系变的很是微妙,西离的钟家第一时间派人送信到了清风院,信中所写归为一点,便是让钟天明趁着两国关系还未彻底决裂,速度归国。 在去往唐陵的队伍未归之前,钟天明便已经离开了永安城踏往回乡的路,只是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竹山下? 如今他与白久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虽然他是离阳最大的世家子弟,可不会修行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他与白久的距离。然而,刀圣送信竹山,天下信徒共往,钟天明便抓住了这个机会。 那位光头刀客的确师出无名,他崇拜刀圣,却与清凉寺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修的是刀,却又与天涯门没有什么关联。他实力虽然很强,已经步入神缺上境,可是三大榜单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他的名字。在修行界散修如果没有天大的机遇几乎不可能成为强者,他也没有,只是他的身后有家族的供养,这个家族便是钟家。 钟家为西离大家,散布世间的供奉或强或弱,或有名或无名,不计其数。 这样一位没有任何名号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自然好用,也最不足息。 竹山山下。 光头刀客看着白久,说道:“你终于肯下山了。” 白久没有与他锐利如刀的眼神相对,而是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远方,笑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第二次了。” 接着他收回了目光,落在了那名刀客身上,继而问道:“你似乎很自信?” 从那名刀客七天前来到竹山下到今日他一直坐在最前方,白久下山之后最先开口,如今也是最先出手的那一个,这些自然来源于他的自信。 七天足够他养刀,当然他养刀的时间可能不止七天。 光头刀客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白久会直接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没有升起丝毫的情绪,而是缓缓起身,伸手握住了那即将离鞘的长刀。 “我的自信,来源与我的实力。” 说着,他刀意渐起,隐有风声传来。 “我不会手下留情,这一刀我从收到消息至今,也养到现在。” 白久看了一眼他的刀,“即便如此,可你依旧会输。” 说完这句话,白久平静拔剑,左手握鞘,右手虎口微紧,缓缓将长剑夜游拔出。 没有任何气息的变化,石阶上一片平静。 光头刀客脚下猛然一踏,刀意如波涛般升起,林间响起风声宛若虎啸,刀锋之前的空气骤然塌陷,向着四周避开,出现了一道绝对的真空。 空中飘落的几片竹叶,根本无法落在石阶上,便化为了粉末。 瞬息之间,便越过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刀锋从天而落,迎着白久的面庞,毫无保留斩下。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七十章,竹山之烦 林间响起了无数声惊呼,更有修行者在此时倒吸一口冷气。众人不禁念想,这位光头刀客,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这一刀而落何等气势,怕是真的有可能将这位凌门新弟子,斩落此处! 就在刀将落下的危险时刻,白久眯了眯眼睛,似乎在那一瞬间想要看清什么东西。然后他随手提剑,像是提刀,更像随意拿起了砍柴用的斧头。 于是便砍了过去。 白久感受着剑身上传来的分量,感受到剑锋破开空气的轻微触感,一种很自然的感觉忽然升起。 啪 一道声音在山下升起,向着四周散去。 那声音很轻很脆,比之柴乐伐竹的声音还要好听。 风起林间,然后消散。 白久的剑停了下来,同样的光头刀客也是如此。 锋利的刀刃旋转飞起,然后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没有荡起一丝尘土。 死一般的安静。 无数震惊的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也落在了白久的剑上。 他的剑停在了刀客脖颈前一寸的地方,那名光头刀客却不是,因为他的刀就此折为了两半。 结果很是明显。 胜负自然已分! 光头刀客一脸错愕,还未有所反应,白久已经收剑。 “我说了,你依旧会输。” 下一刻,四周还未起惊呼,光头刀客的表情刚转为茫然。白久提剑而起,一拳递出,直接落在那人的胸口处,将其轰落林中人群,砸落地面之后,竟然就这般晕了过去。 “你也配踩在石阶上?” 白久衣袖轻摆,将石阶上的落叶尽数吹散,然后右手提起名为夜游的明亮长剑,噔的一声,重重落在身前。 天地之间,唯有清风剑意,吹拂年轻人的鬓角和青衣。 林中无数的修行者中,不少抬头看着那矗立在山道上的年轻人,蠢蠢欲动。 无人敢同时出手,无人想再次出手。 白久的目光似有若无的瞟了一眼林中那棵矮小的榕树,目落之处,那些先前不知好歹甚至出口狂妄的修行者全部屏住了呼吸,紧张到了极点,生怕这位文圣大人的小弟子,会挑选到自己,如那名刀客一般输的体无完肤。 “念在昔日的同窗情谊,我不为难你,但这也是最后一次。” 接着他的目光收回,手心轻轻抵在剑柄处,缓慢旋转,面向着林中的众多修行者,动作说不出的挑衅,但是嘴上却说道:“来一个最能打的,当然规矩还是在的,境界可不能高我太多。” 林中无人敢应。 白久笑道:“声势如此浩大,难道除了这个人,就没有人敢迎战了吗?可惜了我准备了这么多天,完全不够看嘛!” 话方落,便有数道极为玄妙的气息在林中升起。想来是有远到而来的净观强者在这一刻忍不下去,想气息全出,干脆趁机就此杀了这个不明身份的年轻人也好。 只是那些气息刚起,却在下一刻消失无踪。无数人望向了远处的苏不悔,便知道那些净观强者悻悻然收手的原因。 有声音从林中深处传来。 “希望凌门门主可以谨记师父的话,这件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白久还未回应,安静很长时间的竹山,忽然有一道声音从山道远处回应。 这道声音平静严肃,听似温和却又流露出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人在我竹山下静坐七天,我等凌门书生敬其意志与忠义,不愿再伤于他。想来师弟出手并未太重,休息几日也便可以恢复。” “关于刀圣送来的信,凌门虽没有不敬之意,但确实已有失礼。因为老师心系社稷,早在多日前便已经下山,自然无时间观看。信还在我这里保管,等到何时老师云游回山,我有心记起,必定拿去给老师。所以,那些话我们不知,或许老师知道了也不会告知我们。但有一句话,我可以在这里就代师传达:希望你回去告诉那一方圣人,凌门尊重他,是因为他为这个人间做的一切,多管闲事的话,实在有失圣人之为!” 人们听着这番话好生疑惑,心想此人说了这么多废话到底有何意义?待听到最后,众人皆大惊失色,此人尽然说了这样一番话!这不正是公然对于刀圣的抨击吗?不由哗然。 世人皆知凌门诸多弟子,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带上新入门的白久,也仅仅只有四位。 这四位中,敢这样直接抨击刀圣的人,或者说愿意这样直言而去的人,便只有一个。 声音从山中而来,通过四方阵法传落山下,自然是二师兄。 听着二师兄的话,白久笑了笑,就地再次坐了下来。 山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看这位刀圣唯一的弟子该作何回应。 苏不悔抬头望了一眼隐于云雾中的竹山,问道:“你也够资格教训我的师父?” 山中声音再起,带有浅浅笑意,“我自然没有资格教训刀圣,但是教训你,应该是很够了。” 苏不悔闻言没有皱眉,反而大笑一声,再次问道:“文渊,你何时下山?” 文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下山只为了打败你,其实你还不配。” 苏不悔说道:“能打败我再说。” 文渊说道:“只需一刀而已。” 苏不悔不气反笑,忽然拔刀远远指向竹山,朗声说道:“那就来试试?” 刀身映着落日夕阳,虽然极为普通,但依旧燃烧起来,刀意渐胜。 山中云雾忽然散去,山中景色尽入眼底。 众人望去,只见一为身材挺拔的长发男子站在山中高处,黑发披肩,居高临下。 “若非老师不让我下山,师兄不让我在山中出手,我砍你,真的只需一刀。” 言语之中,满是争锋相对。 白久坐在台阶上满脸的平静,实则还有几分期待和兴奋。 若是两人真的在此时出手,想来必定是惊天动地,百年不见的精彩。而且虽然于情于理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但其实他也很想看看自己这位性格古板的二师兄到底是有多强,他甚至一点也不担心二师兄会输,因为这可是二师兄啊!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两位人间真正的强者可能真的因此打上一场时,忽然有风从竹山而来,落在了山下远处的林外。 白久感受到了这道风,所以他先是意料之中的笑了笑,然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心想,大师兄若是放在俗世里,这样的性格会受尽冷嘲热讽吧。好好的精彩,又没有了。 “走喽!”白久说道,然后他转身,沿着石阶向上走去,不再回头。 那些不明真相的修行者还未反应过来,纷纷皱起眉头。心想这边就要打起来了,你这个做小师弟的就这样走了?是不是太不懂事了些。就算你什么也不做,看着也好啊,毕竟这是你家师兄为你出头的事情。 可能这个时候连这些修行者自己都忘了,他们当中有很多在先前还抱着来杀白久的心态,但此时看到两位绝世强者针锋相对,竟然已经成了事不关己的心态,满心的只想看热闹。 但是他们忘了,有人却还记得。 风起之后,竹山上的云雾再起,却比先前淡了很多。 文渊没有声音传来,却轻轻一握腰间的木刀,那把名为水龙吟的木刀轻轻一震,刀身刹那间如出水龙吟,鸣声长起。 林中众多修行者中,已入净观境者有十二位。 除去苏不悔以外,先前对着白久显露出玄妙气息的十一名净观强者身前,皆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刀痕,暮然斩下。 竹山凌门,二师兄文渊,等于同时向着那十一名净观强者同时出刀。 比之先前白久站在石阶上的话语和动作,文渊根本不屑于跟这些所谓的净观强者说话,轻握木刀,便是一刀。 何其霸道,何其不讲道理。 下一刻,林中升起了数声惊呼怒吼,玄妙气息四起。那十一位净观强者,纷纷在刀痕落下的瞬间出手抵挡,要么祭出法宝,要么掐手法决,毫无疑问皆是最强手段,一瞬间林中光芒闪动,轰鸣四起,然而无一有用。 下一刻,那十一名净观强者纷纷倒飞而出,口溢鲜血,胸前皆有一道清晰的刀痕。那些下意识用来阻挡的法宝,全部都被那道刀痕贯穿而破,那些掐指而起的法决,纷纷散落成无数荧光。刀痕往下,直直斩落在了胸前。 文渊只是随意一刀,十一位强者,皆重伤。 林中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这也太强了吧! 苏不悔望着那山中的云雾渐渐浓重,终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的目光在林中扫过,那十一名净观强者皆盘膝而坐,开始调养体内的伤势。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冷笑。 若是先前这些人中,但凡有一个敢出手,即便没有伤到那个凌门最小的弟子,下场也只会比现在更惨,甚至连身死的可能都有。 儒家传承至今,凌门门主无论是修为还是学识,都无愧是当代文圣。然而这个文圣大人的二徒弟,学识暂且不论,单是性格,霸道之意也可排整座天下之上层。 他讲理却又不讲道理。 他不讲道理却又好有道理。 第二卷,夫君子之行 第七十一章,诗酒趁年华 树林外,青叶飘落,苏不悔将刀收入了鞘中。 一位樵夫出现在了他的身旁,然后轻轻挥手,有无数青叶随之飘落,挡下了众多修行者的视线。 柴乐说道:“先前师弟多有得罪,还望苏先生不要记在心上。” 苏不悔看着眼前这位寻常无奇的樵夫,一改先前的随性,严肃的问道:“柴乐,我不信你也看不出来?” 这话如刀,便是直入。 柴乐闻言沉默,然后不语。 苏不悔继续说道:“文圣大人心系苍生社稷,或许真是另有它法。但万一这个方法行不通怎么办?师父给文圣大人的便是另一个答案。我等深知儒家弟子一直以仁义道德作为行事原则,天下苍生只要心之本善,便有存在下去的理由。但舍小为大何尝不是另一种方法。善恶皆在一念,若哪天我们认为的善,成了恶。你们认为的仁,成了不仁,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前世善念轮回无数,今生未必如此,若文圣大人真的不忍,我清凉寺可以代劳。” 柴乐闻言低头,微皱着脸最终忍不住,轻声问道:“为何你们很是关心我凌门的事?” 苏不悔身体忽然紧绷,一瞬间如临大敌。 在这一刻两人身边十丈范围之内,光阴长河仿若停顿,空气宛若实质的山石,竟然无比的沉重压抑。 柴乐犹豫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左手,手掌向上,宛若托起了一方天地,然后又向下轻轻一按。 空气瞬间沉重,两人十丈范围内的天地,仿若一瞬间被两座连绵的秦岭压下,然后又被两条磅礴的天水笼罩——数以万方的山石,数以万顷的流水,充斥这一处。 苏不悔闷哼一声,右手握紧竹制的刀柄,却始终没有拔出。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现在终于明白,世人不断的试探实则已经触及凌门的底线,师父的信实则已经是最后一次。而他这次来到竹山下,尤其是刚才的一番话,算是彻底激怒了凌门这些意气书生。 就连向来性格温和几乎不问世事的凌门大师兄都已经如此,可见先前文渊的那些话,包含着多少情绪! 柴乐轻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我希望我们凌门的事,以后就不要再过问了。我真的不想于你们交手,但你们也不要逼我!” 苏不悔强忍着胸口的沉重,语气却依旧坚定,说道:“原来文圣首徒也会不讲道理!” 柴乐看向苏不悔,向来宽厚的眉间此时已经皱起,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 “你们这些人真的很烦。” “从怀疑小师弟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此,说一些凌然大义,却连最基本的小仁都不懂。站的道德高处说我们凌门种种不是,仿若身兼天地大仁,胸怀苍生慈悲,可实则连小师弟一人都不能包容。何来天地大仁?何来众生平等?道门如此,佛宗也是如此,本以为你们刀圣一脉会有所不同,然而依旧还是如此。” “所以,你们这些人真的很烦!” 柴乐轻挥左手,十丈范围内的沉重压抑在一瞬间消散,空气恢复如常,光阴长河再次流转。 “回去告诉刀圣大人,如果要讲道理,我凌门从来没有输过。但若是不想讲道理,我凌门也从来没有怕过” 话落,林间清风再起,场间便不再有柴乐的身影。他不等苏不悔作何回答,便就此离去,讲道理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是太过麻烦。 城头上,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柳扶摇的表情格外的夸张,他张着大口,仿若一口气吊在了那里,怎么也咽不下去。梅寒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让他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 “这大二两人了不得,怪不得诸葛从唐陵回来后便一直憋着话,找他喝酒也不说,即便那一晚也不做任何动作,原来是早就明白了,就算做也是无济于事。” 梅院长没有接话,而是静静的望着那座隐于雾中的竹山,苍老的眼中像是藏着大海。 柳扶摇拉了拉身旁多年的老友,试探的问道:“你看的出境界吗?” 梅寒香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没有,你都看不出来,我自然也看不出来。” 柳扶摇闻言轻抚白须,说道:“其实我是看的出来的,若是我没有猜错老二应该以是半步逍遥,只是不知道步入了哪道门槛。” 梅院长说道:“哦~这样啊,那老大呢?” 柳院长自信的回答道:“老大境界高一些,毕竟是文圣大人守徒,已经是逍遥境中的游野。” 梅院长回应道:“哦~这样啊。” 柳院长伸手在梅院长的眼前晃了晃,“你哦什么啊哦,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梅院长收回了目光,转身向着城楼下走去。 “你干嘛?” “下楼。” “去哪?” “去喝茶。” “哪的?” “闻鹤楼。” “我也去。” “走。” 两位老人就这样下了城楼,城楼下自然有马车一直在等待。 当马车驶入热闹的街道,柳院长忍不住问了一句,“老梅,以你现在的境界能打得过老大吗?” 梅院长白了他一眼,说道:“你都说了老大已入逍遥游野,那我怎么可能是对手?” 刘院长想了一下,说道:“五十年前你就已经是净观巅峰。” 梅院长闻言叹了口气,说道:“是啊,直到今日也是。年轻的一辈越来越优秀,我们这些老家伙,早晚会被取代。” ........... 西洲刀圣唯一弟子苏不悔,与凌门首徒柴乐的这场平淡的交手无人的得知。然而凌门小师弟和二弟子的一剑一刀却是震惊四座。 前者一剑便败神缺上境的刀客,一拳轰下竹山。后者同时向十一位净观强者出刀,无一不是重伤。前者端坐石阶上,同境修士再无人敢上前。后者从未下山,远远一刀便诠释所有。 这场闹剧或者说是人间正义之士自发组织的拜山之战,就此结束,林间的修士也不敢再待下去,很快便散去,有些人的脸上并非带着遗憾或者意犹未尽,而是惊恐和骇然!这种感受自然不是来自白久的一剑,而是之后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那位长发男子。 从此之后,整座天下或许都不敢再有人如此试探凌门的态度了,而这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在世上流传,然后变为更加夸张的演绎。 凌门书生的强,不是在于当今儒家圣地这个名号,而是那些书生的道理,真的是很没有道理! 修行者散去之后,林间便安静了起来。大虞军方第一时间收到消息,驻扎在三十里外的军队,也随之撤去。永安城的东门也再次开启,虽然人流并非如泉涌,但依旧有很多听说这件事的民众,第一时间来到了那片林中,到处走走看看,一时间竟然又热闹了起来。 而随着这些民众一同到来的,还有从长安城各方势力派来的画师。他们站在林中,感受着周围尚未恢复的天地气息,在宣纸上一笔一笔的将那些频乱的气息标注,然后就此画了下来。 尤其是来永安首府的那位画师,更是本身便拥有净观境的修为,只见他站在林中闭眼一刻钟的时间,然后草草数笔,一副图画,便跃然纸上。虽然潦草,但依旧将所有的气息散布展现了出来。 片刻后,这一副画便被临摹了众多份,传到了永安城各处。 ........ 这是一副草图,极其潦草简单,如果不是知道画的是什么,甚至会以为是哪个孩童胡乱淘气的作品。 房间很是昏暗,这种昏暗并不是因为此时的天色,而是常年如此,空气仿若都有些许的粘腻,并且带着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茶碗里的茶似乎泡了很久,茶色已经很是浓郁,但是茶主人一直没有喝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方阴影里,好像在无时无刻诠释着自己就是一个反派。 那一夜之后,刑部在永安城沉寂了许久,直到现在也不再有当时的锋芒,那座大门一直紧闭,似乎永远也不会打开。 曹密没有看那张画,而是在看桌上的那杯茶。 “书生们都觉的我是一个坏人。”曹密说道,“读书,读万卷书,然后明白自己的定位,然后确定他人的定位,文科书院的学生就是这样一群人。喜欢评价他人,喜欢以自己为中心,喜欢坚持自己所以为的那种道德。自从我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我就明白,从此我就是他人心中反派,也就是那个坏人。” 阴影里还有一个人,那全身裹在黑袍里,看不清容貌,分不清男女,自然是黑面人。 “但是呢?”曹密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是和煦,但刑部人都明白,这个笑容含有多少残忍。“若这个世界交给这些书生来做,那么所谓的天下将不是一片和谐,而是一片虚伪和混乱。” “我终究是个父亲。”曹密收回了笑容,神色有些痛惜。然后他看了看黑面人,说道:“你有大恨。” “这很好。”他端起桌前的浓茶,一饮而尽“为君分忧,也一直以来是我的职责。” “去做吧,与离阳的战争就快开始了,为我们不同的恨做同样的事情。” 黑面人站在阴影里,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然后他的身影消失了,就此隐入了夜色,不知下次出现会是何时。 ......... 皇宫深处有一方潭水,其上没有桃花,宛如镜面,不知深多少千尺。 太宗皇帝站在那处静静看着水中的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之前,那幅画送到了宫中,他看了一眼,便来到了这里。 “千年前大唐祖皇帝在南海将你救起,从那以后你便镇守这皇宫深处,直到现在。然而千年的镇守让你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大唐易主你没有抵挡,那是因为你早已看到了那个皇朝的结局。先皇从逐鹿中胜出,来到了这里,而你也选择了默认。先皇或许不知,但我却知。我能感受到你的不甘,你的不甘不是因为唐王朝的覆灭,而是唐王朝最后的妥协。” 一道极为古老的神识从潭水深处生出,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愤怒和疑惑,来到了潭水之前。 温度骤降,芳草成霜,整座皇宫仿若坠入了冰窟。 这是古老镇守的威严。 “那个孩子来过皇宫,而你也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股气息很是奇怪,如今可以确定是引起那把仙剑暴动的原因。” 太宗皇帝抬头望去,如墨般的天穹仿若和人间隔着无数万里,可是却又好似那般接近。 “仙界可能乱了,所谓的天道散落坠落人间,我想这可能是个机会。” 那道神识里传来古老镇守冷漠而强大的意识——然后呢? 水麒麟镇守皇城已有千年之久,除了唐朝的祖皇帝和寥寥数人,无人知道它最初的来历。这实则是一条隐秘,就如同这皇城大阵一般,只有历届的皇帝才有资格知晓。百年前大虞太祖皇帝从群雄中脱颖而出,便继承了这座皇宫的一切,而这一切又在数十年前落在了太宗皇帝身上。 太宗皇帝看着那以被薄冰附面的潭水深处,罕见的流露出真情,“我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你在人间孤寂已久,可曾想念过上面的风光,可曾想过向那些人复仇?与其等待,不如主动。” 古老镇守的回应充满了冷漠和讽刺——就凭你? 太宗皇帝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我不需要你的答案,你只需要适当的时候会出手。” 古老镇守的神识渐渐隐去,最终沉入了潭底,似乎是选择了默认。 太宗皇帝的脸上神色逐渐收起,最终化为了冷峻。早有公公从远处慌忙而来,为其披上了一件薄衫。 “既然相国那么喜欢他,等朕解决了离阳,他若不死,我封他个第八斌又如何?” “让狄青去北边,就算灭不了北国,也要让他们百年无法翻身!” .......... 竹山的竹林深处有一清澈的潭水。 白久和花锦两人站在清潭的竹屋旁。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花锦没有出手的缘故,所以他的表情有些遗憾也有些可惜,他先是看了看附近的风景,然后目光落在那座新起的竹屋上,最后回到了白久身上,不由的感慨道:“你随师兄伐了七天竹,便就学会了那一剑?” 白久冲着他挑了挑眉,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没上山之前就见过师兄伐竹。” 花锦皱了皱眉,轻嗯了一声。 白久便将自己曾今在竹山下的经历讲了出来。 花锦摇了摇头,叹道:“竟然还有如此缘分。” 多少人对竹山趋之若鹜。 白久提醒道:“我也是凑巧,那天想练剑。” 然后就非要到竹山下吗? 花锦白了白久一眼,说道:“一直都是冲着这里来的吧。” 白久也毫不避讳,直言道:“这是当然的事情。” 山间风起,满山青翠沙沙作响,仿若读书人在翻书。 柴乐出现在了竹屋下,向着白久温和一笑。 两人连忙行礼。 白久说道:“师兄辛苦了。” 花锦说道:“师兄真威武。” 此时夕阳已落,夜幕渐深,有一轮皎月不知何时挂上枝头。竹山落满皎洁,竹屋下一片空明,三人站在潭水边,仿若镀上了一层光泽。 柴乐说道:“小师弟,如果有空的话,去见一见老师,他似乎有话对你说。” 白久有些可怜道:“至今为止我见老师的次数屈指可数。” 花锦在旁安慰道:“老师又不教修行,当年我上山之后,整整一年都是在自学。” 白久问道:“大师兄,老师何时归山?” 柴乐说道:“老师一般都不会去的很远,最近中洲不太平,想来也只是在境内,并未走远。” 白久有些懵。 走吧。 柴乐对两人说道,然后转身向着山上走去。 白久从师兄的背上接过竹篓,花锦随之而去,三人身影渐隐入山林。 (第二卷,年少当挚云完) 第三卷,山外青山 第一章,北国唯二 问何年、此山来此?西风落日无语。看君似是羲皇上,直作太初名汝。溪上路,算只有、红尘不到今犹古。一杯谁举?笑我醉呼君,崔嵬未起,山鸟覆杯去。须记取:昨夜龙湫风雨,门前石浪掀舞。四更山鬼吹灯啸,惊倒世间儿女。依约处,还问我:清游杖履公良苦。神交心许。待万里携君,鞭笞鸾凤,诵我《远游》赋。 (山鬼谣,问何年。辛弃疾) .......... 永安城笼罩在深夏炙热之时,北燕国的国境依旧在风雪之中,这与万里雪原的极北寒流有一定的关系,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世界最北,天下最冷的地方。 在中洲沃土与北洲雪原的交接处,有一绵延数百里的山脉横在那里,其名天弃。从极北之地南下的刺骨寒风被它挡下大半,剩下的寒流虽然已不至于就连修行者也无法忍受,但依旧少有人生活。 而山脉之北,便是真正的无人之地,那里终年不见阳光,风雪从未停止,冻土万年不化,甚至传闻在那雪原深处是有一片海的,只是温度太低,连海都被冰封,所以望去,依旧是天地茫茫一色。 然而今日却有人走在这片雪原上。 即便风雪如怒,那人穿的依旧是一件白色薄衫,他的面容普通,侧脸更有几道浅浅的伤疤,看起来很是凄惨。 数月之前,他怀着自己的骄傲去了中洲,归来时却犹如丧家之犬那般狼狈。当他站在百里山脉最高的那座宗门山下时,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转身离去,一路向北。 温如玉有他自己的骄傲,水至清则是他在青云榜中的称号,看似满是书生君子,实则却是一个极为阴冷之人。 他的骄傲却并非如此,一直以来他都自视甚高,所以他才敢独自一人去往中洲大虞,冒风险闯入皇宫,来确认那位消失已久的师叔是不是真的在。 然而现实总是可怕的,如此骄傲的他却一败涂地,如今芦花伞也丢了,实力大降的他,不愿面对失败,而是选择了直面自己的骄傲。 温如玉背着箱包,走在雪原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风雪别无他物,然而他的眼神里却充满着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坚定,也有恐惧。 不多时,茫茫雪原的前方出现了一块白色的高耸,那是一片被风雪包围的山崖,已经看不出它山体的颜色,就像是平地上的一块鼓包一般。然而那鼓包中却有几个地方微微下陷,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洞口,充满着神秘可怕的味道。 山崖皆是风雪,直到临近之时才发现它真的很高,给人的感觉很雄伟,温如玉站在脚下,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而如果有人从极高远的天空俯览,实则这里与雪原的各处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根本无法准确的找到它的位置。 山崖上没有附着的地方,温如玉深吸了口气,将背上的箱包紧了紧,然后一跃而起,便落在了最近的一处凹陷处。然而不等他有下一个动作,山崖之中忽然升起了数到强大且冷漠的神识,带着被打扰的愤怒落在温如玉的身上。 温如玉急忙跪倒,显得无比谦卑,即便此地寒冷至极,他的身体也早已溢出冷汗,但他却感觉到了火热,因为无法掩饰心中对这些神识的敬畏甚至是没有原因的恐惧,然后那些情绪又尽数化为某种渴望,那是对强大的渴望。 “晚辈温如玉,见过各位前辈。” 忽有狂风吹来,山崖上的积雪随之沙沙而落,仿若无数被风吹落的秋叶。 山崖上凹陷处的积雪落了下来,露出被雪覆盖的东西。临近温如玉最近的那块凹陷处,是一位浑身皆白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件厚重的毛衫,身下是一张更为厚重的毛皮,如今已经看不出是何种动物的了。他的容颜枯槁,脸上的皱纹极深,根本看不出丝毫的血色,仿若被冰封了无数年的干尸一般。 宛如干尸的老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山崖上的温如玉,嘴唇缓缓蠕动,干哑的声音仿若被冰雪覆盖万年的两块石块在摩擦,难听到了极点。 吾门弟子! 温如玉没有抬头,一直跪在那里,任由那些强大的神识在他身上横扫,当那位老人语罢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一瞬之间狂风飞舞。 一道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在风雪中弥漫,压迫着能接触到的所有事物,冷风散乱,然后向着四周狂暴的飞舞,雄伟的山崖仿若一瞬之间被从空间中抽离,风雪亦不能进。 风雪如怒,温如玉喷血从山崖上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了雪中,被白色埋没。他看着那远处的白色山崖,想着先前那道恐怖的气息,眼眸里满是震惊和恐惧的神情。 虽然如今他境界下滑,但依旧是年轻一辈不多得的强者。方才的一切仅仅是老人苏醒过后所泄露的气息,却已经有了如此威力。若是这位老人全力施展自己的修为,只怕世间没有几人能够抵挡。 而这样的人,在这座山崖上,就有无数位。 他沉默片刻,却丝毫没有犹豫,继续爬向那座山崖。 雪山宗传承千年,是这世间除了道门与佛宗外,历史最为久远的宗门。它偏距北方,紧邻北洲万里雪原,千年以来一直都是最强的那一个。而它的强大在于历史,也就是底蕴。就连如今备受世人敬仰的落雪楼,也依旧不能与之比及。 当然这里的底蕴并非仅仅只有资源,还有人。 千年以来有无数的雪山宗长老到达那传说中的境界,却无法再进一步的向前。当他们破境无望,寿元无多的时候,便会深入万里雪原,一路向北而去。因为雪山宗寒霜真气的缘故,在这极寒之地,寻找那破境的一线生机。 这些居于天弃山脉之北数百里的老人,便是雪山宗传说中的那几位观雪者,他们年龄不一,但都很老,有的甚至不知用何种密法,已活了近数百年之久。 他们的实力统一的强大,任何一位放在当今世上都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存在,然而很多时候,他们是走不出这座雪原的。 温如玉沉默的想着这些,根本无暇顾及此地的风雪,他的目光中除了坚定再无它物,无数年来,他是第一个敢来这里的小辈。但这并不代表他是愚蠢的,甚至恰恰相反,这是他修行至今,做的最正确的一次选择。 ........ 北国的人民习惯将那座分割中洲沃土和北洲雪原的山脉称之为天弃,而雪山宗的弟子们则将其称之为圣山。落雪楼的杀手们分散世界各地,所以叫法也就不一,然而总坛依旧在北国这里,只是不知到底在山脉何处,所以天弃山依旧是多数人的称呼。 作为北国唯二的两座宗门,雪山宗与落雪楼的关系很是微妙,往前一些,落雪楼创始人萧水寒的身后,就有雪山宗的影子,而且那位自称听雪者的萧楼主与雪山宗当时的宗主共筑两件法器,里边更有玄妙的逍遥空间之法。 往后一些,落雪楼当代楼主是东洲剑宗最为传奇的小师叔,他与落雪楼苏仙子的情愫又有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而论当代,数十年前落雪楼最为著名的年轻一辈白公子,还有雪山宗大弟子青云榜号称水至清则的温如玉,两人也是挚友。 所以按理而论,两家宗门的关系应该很好,但其实不然。 江起云未归之前,雪山宗忽然有了大动作,无数宗门弟子开始在北国中大肆寻找落雪楼的人,一经证实,便是宗门弟子合力诛杀。甚至连刚刚归来几个月的落雪楼白公子都不能幸免,而对他出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代雪山宗的宗主。 这一切太过突然,等到江起云从南方归来,落雪楼已经将势力隐入天弃山脉,而雪山宗的弟子们依旧在不留痕迹的搜寻。 所以江起云一人一剑去了雪山宗。 一剑寒山雪! 数日之后,一切结束,北国便出现了一个典故。 “落雪楼一人压一宗。” ......... 山脉北方,落雪楼总舵。 江起云站在山巅崖畔,双手附于身后,腰间长剑斜挂,衣衫随风起舞,目光所落之处是那茫茫雪原,说不出的潇洒。他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男生面容俊朗,皮肤白皙如雪,女生留着短发,神色淡然宁静。 今日无雪,风也比之往常缓了几分。 江起云说道:“温如玉有如此心境,估计他的师父也没有想到,放弃骄傲实则就是拿起骄傲,直面恐惧之后他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会完全的改变。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比他那个师父强。岚生,我只想知道,你的骄傲如今回来了没有?” 白公子淡然笑道:“师父,那些已经是往事了。” 江起云问道:“仇还报吗?” 白公子没有犹豫,“仇不会忘!” 江起云哈哈笑道道:“这才对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我们落雪楼,本就是来杀人的!” “不过剑还是要练的,此次离阳和与太玄在唐陵中的所作所为,大虞不会忍耐,比起离阳的强势要寻寻去之,天玄就太过渺小了。到时候大军压境,我落雪楼本可袖手旁观,但若大虞有军中大人物伤了百姓,或者那个人凑巧来到了这里,你都可以放手去杀。!” 江起云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最小的那位女徒弟,乔菲儿。 “北国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我已经与掌门师兄说过,你以后就在剑宗练剑,落雪楼的事情还是不要参与了。” 乔菲儿脸色冷漠,“师父,落雪楼就是我的家!” 白公子来到小师妹的身旁,语气温和的说道:“师妹,师父说的并不错,女孩子打打杀杀的终归不好。” 乔菲儿面色依旧不改,语气坚定的说道:“师兄,你不用劝我。” 江起云收回目光,遥遥想着南方某处望了一眼,最终归为一声叹息。 第三卷,山外青山 第二章,西北狼烟 凉风从西边而来,天空云高去淡,大雁南飞而去,满山层林尽染,青叶叠翠流金,世间一片秋景。 永安的初秋的风很是舒爽,至少百姓们是这样认为的,城中青叶微黄,淇水渐冷,水云街晨起的雾气也越来越浓郁,除此之外,城中一切如旧,仿若并无新事。 对于国家而言,纪年就像每个人的名字,不见得响亮,但一定要有。自先皇离世,当朝虞皇陛下即位之后,大虞的年号时至今日,已有二十三年。 大虞武德二十三年秋,当秋风落入城中之时,永安城便有一道不为明显的肃杀之气出城而去。 大虞有神将六位,其中真正镇守一方被奉为镇国将军的则只有四名。大虞第一神将狄青,在这个秋季终于出城,这位常年镇守永安城的皇帝心腹之将,领命出山。 大虞各郡皆有动作,无数的马车漕运开始运作,向着北方和西方的疆界运送粮草。各地的镇军也都悄然而动,向着两侧推进,所有人都明白,一场大战在即,唐陵两朝对大虞的所作所为,让当朝的天子动了真怒! ......... 拥雪关以南,茫茫白雪不见人烟,天时异常寒冷,寒冬提前到来,风雪交加,收成极差,北燕的国境之内不知有多少人选择向南迁移,军队的人数今年增加不如往年的一半,北燕最精锐的雪狼骑军出产数量更不及往年的三分之一。 任谁来看,北燕国在这次三朝唐陵开启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自取灭亡。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北燕会是三朝中最先主动发起进攻的那一个。 虞皇陛下显然预感到了这些,所以大虞第一神将来到了雪拥关,镇北军也早已在关内集结待命,无数的神弩箭在弦上,随时准备着出城,一路杀向北方! 然而这一切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数万雪狼骑早在唐陵之行未开始之时,便已经来到了北燕之南的冻土之中,此时隐藏在拥雪关外的雪原上,随时准备着搏命而出。千百辆巨大的投石车在修行者的驱动下,在夏末之时也已经到了前线,隐藏在数里外的风雪里只待一声令下。 北方冻土一片茫茫之中,看不到一个人,甚至连一种别的颜色都没有。可谁能想到,这些数万里的白色中,早已隐藏着无穷杀机。 大虞的军队还未从雪拥关走出,便已经被困在了其中,只能做防守之势。然而从将领到士兵,没有一位感到害怕甚至担忧,因为他们知道,北燕这是在以举国之力搏命,军队一路北伐只是时间而已! 城头之上,长年甲不离身的年轻将领站在左侧,右手轻握铁剑剑柄,面容冷峻。右侧之处,同样有一位身着黑色铠甲的中年将领,饱经风霜的面容上,尽是冷漠。而这两位将领,便是雪拥关最高级别的指挥官——武圣大弟子武斌之一古青阳!和如今大虞第一神将狄青! 两人各立城头两侧,冷冷的盯着远处,下一刻,有号角声从风雪中响起。 无数重物的破空之声随即传来,风雪乱舞! 攻城了。 ........ 西凉郡,大虞最为西方的州郡。它不算出名,因为数百年来,这里并没有什么豪杰诞生。但它又很出名,因为这里有一个家族——陈家! 从唐朝至今,历经将近千年,陈家一直都是大陆最有钱的那一个,没有人具体统计过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数字,只知道以四个字便可以完美形容,富可敌国! 随着大虞王朝的立国,西凉郡的地位忽然特殊了起来,成为了大虞的边关要地。无论是军队驻扎,还是赋税民政,都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当然这里的人也时刻紧张着,紧张着从西方随时可能来犯的离阳。 从地图上看,现在的西凉郡宛如一把阔刀。西凤城在刀柄,怀阳关在刀口,而刀身则是巍峨的贺兰山脉。 这把刀落在西北,那里是悠悠无尽的草原,也是西离的疆土。 当然,西凉郡西凤大平原数千余里之中,除了十余座军寨及两座军府之外,其余都是茫茫的戈壁滩,非常荒凉。当然这里本来就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而且自从大唐改朝大虞,贺兰山外数百里的草原割让给了西离,这里也变成了未来的第一战场! 但是无论局势再如何,贺兰山以西,怀阳关外,永远都是是非之地,兵家必争之所,但也是极难分出胜负的地方。 西离再如何主动,也要在绵延数百里的草原中扎宅,然后向着贺兰山进攻,怀阳关与远卫城是必须突破的关口。如若不然,便要绕过贺兰山脉,长途跋涉,从极西北处的北辽而来,而那个地方已经临近极北雪原,同样有关口镇守。 大虞想要举兵讨伐离阳,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怀阳关就如一个相对的葫芦口,也同样如一道天然的长城,挡下了两国之纷争。 这也是为何,大唐在国乱四起的情况下,西离依旧无法举兵南下,当时的大唐第一名将陈程就是在背后无援的情况下,硬扛着草原骑兵,虽然最后身死在西离国师广安真人的谋划下,但依旧守下了国门! 如今的坏阳关镇守很是特殊,因为他并非前朝名将或者大虞六位神将之一,而是当今的大虞大皇子方昂。 大虞立国已经百年,皇帝陛下登基新立年号,已有二十三年的时间,大虞没有太子,而皇帝又只有两个孩子。二皇子从小不会修行,便在皇宫中读书。大皇子方昂从十六开始便远赴边疆,如今刚好二十二岁,已在怀阳关磨练六年之久。 风起关外,这里屹然已经秋意深沉,在北燕主动向拥雪关发动进攻的一个月后,这里的局面也变的更加紧张,而且血腥,往日百里不见人影的草原上到处都是烟尘,无法算计数量的骑兵彼此冲杀着,遥远的天空上更是有无数奇异的猛禽在高空对峙,就像是天罚。 震天的喊杀声里,双方的骑兵如洪流般对撞,血水与气浪宛若无数的花朵一般溅开,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有无数西离铁骑倒下死去,同样的西离的草原劲旅骑兵也被早以设在草原中的阵法所伤,转眼之间便化为了无数血块。 就算彼此的立场不同,大虞与西离的的鲜血却是同样的红色,人类的血洒在青色的草原上逐渐变的极为鲜明。然后随着死去的生物越来越多,那些鲜明也逐渐变成了浓稠,那些红色也逐渐化为了黑色,那些尸体堆叠在一起,无论是壮丽还是丑陋,也就此无法分开。 死去的人无法分离,活着的人更是如此。双方的军队从撞击在一起,然后融合,再也无法分清彼此,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浪潮。青色已然不见,辽阔的草原被完全覆盖,在如此高密度,高强度的激烈战场上,是不是便有数到光芒闪动,然后发生激烈的爆鸣。 那是术法,道法,法宝所产生的效果,不时有修行者冲天而起,在黑色的浪潮上杀出一片缺口,然后转瞬之间便覆盖,再也无法看到。 能够看到的是更高天空中的浪潮,那是净观修行者的手段。每一处激浪而起,然后化作无数纯净的光芒,仿若流光雨落入人间,那是修行真气散去,重新化为天地之气的征兆,也就是一位净观强者身死的征兆。 战争拼的不是单独的修行者,而是军队的强大和谋略,即便此时大虞青云榜中人齐至又或者是西离江湖强者的加入,这些对于战争都没有任何的意义,除非此时能有一位入逍遥境的人间大乘者,在敌人的后方施展神通,然后自曝而死,或者会有逆转战场的机会。 然而这种逆转是不可能的,如若真的有那么简单,那也不会有大唐失其鹿群雄,进而群雄逐鹿的乱世了。 战争是公平的,它的胜利与否取决于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当然这里的人存在的意义是有所不同的。其中将军不仅仅只是杀伐最盛者,还是那个最能带动气氛的人,或者说是军魂集中者。 比如此时在坏阳关外,骑兵交替中不停挥刀的那个男人,只要有他身处战场不断杀敌,大虞的军队再如何惨烈也不会心生退意,战意只会越发的高涨。 问题在于,战场上冲击的军人们,无论是大虞的军队还是离阳的军队都如潮流般向他靠拢,一方想护,一方想杀,所以这场的战斗的中心随人而起,不断的有人在赴死的路上。 这个男人之所以被双方照顾,自然不是因为他修为有多强横,而是他的身份,大虞王朝大皇子下城墙亲自杀敌。 皇族的人,无论是在哪方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因为他们当中很有可能便是国家下一位的君王。中洲大陆历来的动荡之中,不乏有皇族中人率军杀敌。最近的,便是大虞如今的皇帝,当年便是起义军中的前锋将军。 最重要也便最为容易死去,这些皇族中人,能够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更是微乎甚微!;理所当然的,是军中将士最为器重的人,也是对方军中最想杀的那一个。 方昂在人群中不断的砍杀,毫不吝啬自己体内的真气,手中的阔刀宛如一道道流光一般撒入人群。窥天人定下的青云榜中有很多变态人物,方昂不入其中,却有入其中的实力。今年春日,三大榜单换榜之前,他便在坏阳关城头上静坐七日,一步入净观之境。 有一身披黑甲的高大女子一直停留在方昂身旁不过百米的距离,她束着长发,眉眼间满是英气,浑身的散发气息锋利内敛,仿若一把深藏鞘中的长剑。 她并非一位将军,却也是怀阳关的守将之一,而且镇守的时间比大皇子方昂还要长,她算是方昂的半个师父却也并没有大他多少的年岁,她叫关月。大虞武圣的亲传弟子,虞皇陛下册封文武七斌之一,紫杉院四武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子。 有位西离将领踏碎了自己脚下的草原,一跃而起,瞬间便越过双方的骑兵洪流,化作一道巨大的流星直落方昂。 这位将领不知来自离阳哪处部落,浑身肌肉乌黑扎起,宛若钢铁一般,他手握一把巨大的开山斧,竭力劈下之时,连周围的空气都产生隆隆声响,那是压缩空气然后破碎的声音! 一直护在方昂周围的百米的护卫们皆是震惊,此人的实力非同一般,这从天而落的一击应该有净观上境的实力,就连关月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一时间准备出手。 方昂大笑一声,然后脚踩马背徒然跃起,以刀迎之! “谁也不要动,本皇子要亲自试一试,这西离的净观上境是不是徒有虚名!” 天空燃气了一道炙热的光芒,宛若升起了午时的太阳,隐有彭拜刀意。 刀与斧便在这半空中抵在了一起! 刀迎便是汹涌的气浪,分开便是隆隆的声响! 方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落,一瞬间卸下的刀意宛若光雨洒落战场。那位西离的将领则一瞬间甲胄尽碎,乌黑如铁般的肌肉顿时失去全部光泽,如一块暗淡的巨石落入人群。刹那之间,便被双方的铁骑完全淹没,生机无多。 这是送死,也是搏命! 战争上,这样的死客很多,命与命的价值永远都不是等同的。 早有将领从半空中接住方昂,然后在众多护卫的护送下回到了城头之上。 关月检查了方昂身上的伤,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必如此。” 这句话的含义有两处,一处是方昂一处是战场。 方昂笑道:“若非如此,怎能换那三十六人其中一人的性命。” 西离有暗将三十六人,这些人中有将军,有戏子,有文人,有娼妓,庙堂与江湖,山上与山下,远方和战场,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只是知道这些人的出自都来自西离那位著名的国师,广安真人。 关月的脸色依旧不变,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失望,说道:“拿自己的命与那些死士做比,你这样如何能够成为一国之君。” 方昂忽然伸手,想要抓住对方,却被关月的一个眼神重新按下,他无奈道:“一国之君哪有战场杀敌来的痛快,整日与那些文人大臣打交道我会活活无聊死,我又不是父皇,有治国大道!我就喜欢待在这里驰骋沙场,做一位逍遥快活的王爷。” 关月不再多言,转身选择离去。 远方的战场上,拼杀依旧! 第三卷,山外青山 第三章,天道万里 大虞出军的消息出自永安城,城中的居民自然最先知道消息的人。虽然看起来与平日并无变化,但无论是平民摊贩还是名流大家,所有人的面容上都流露出肃穆之色。 时隔百年,长安已经改名,但彪悍的民风还在,唐朝的血性还在,大虞的铁血依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从来都是这个道理。 天齐四院最先有人响应,作为文武学院的领头学院,天择院和清风院发出了声明,今年最后一届的学生,有直接去往边疆的选择,每年的边塞实修都是过过场子,而今年则是真正的战场! 让人意外的是,四院之中最先出发的那一批人不是天择院也不是清风院,而是百花巷的女学生们。 无数白衣宛若茉莉在城中开放,然后分别向西向北飘去,前方战事吃紧伤亡惨重,医师的作用很是关键。而大虞发起这场战争的间接目的,实则也是为了天齐四院死在唐陵中的学生,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文科武学之说了,仇恨与恩情,往往最容易让人齐心协力。 有人去自然有人留,四院中是有明文规定的,去往边疆支援战事的人只能是最后一年将要实修的人,在校不满三年的人,即便提议前去也不允许批准。这个规定是在天齐四院中下达的,实则真正提议的人,则是如今的皇帝陛下。其中的道理,大多数人都知道。 所以今年与去年入学的四院学生都被强制留下继续完成学业,天择院在百花巷离开之后第二个奔赴前线,带队的人是永安陆羽公子。陆羽临走之前他与白久喝了一夜的酒。秋凉飒爽,酒酣意浓,人间多有离别,无论男女,皆有情谊。 “这场战争会很长,北燕那边或许开春就会结束,西离这边还刚刚只是开始” “中洲的统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西离的身后或许还有别洲的支持。” 陆羽沉声道:“别洲的支持?可?那又怎样呢?我去的目的是杀人!” 白久沉默片刻,说道:“杀人可以,只是怕人还没杀,自己先身首异处。” 战争是一个长久的过程,粮草,军队,民心,一处有所波及,便会影响大局,甚至满盘皆输。读书人不言天命一说,道家和佛宗则论此间的气运和大道压胜。这场三国之间的战斗实则从最初开始的时候,结局便很是清晰。 北燕必败无疑,无非是时间的问题。而与西离之间,则是时间与国力的比拼。皇帝陛下此次的决议,实则并非意气之举,而是天命所归,这场战争是迟早的事情,而且他看的更远更高,远过中洲远过大陆,高则高过九天云海。 白久说道:“战场不是儿戏,大虞虽然会胜,但是会死很多的人,这当中我不希望有你。” 陆羽笑着看了看远方,“放心,我在天择院这几年学的就是兵法和杀人术,我们可是武科学院啊。”接着他挑了挑眉,“而且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爹还指望我传宗接代,我当然不会死在那里!” 白久说道:“还是小心点的好。” 陆羽问道:“我在北方等你?” 白久面不改色的回答道:“那也要等两年之后了。” 陆羽辰扯了扯嘴角,“潜龙试榜首躲在后方?” 白久连忙摆了摆手,“我只是个读书人。” 天择院之后便是紫杉附院,看着队伍消失在前方的视野之中,白久悠悠的叹了口气,转身没入人群之中。 .......... 藏书楼原本是清风院中聚集学生最多的地方,如今三国战争开启学生喜欢书的种类也有了变化,楼中的热闹便不及往日了。 用老妇人的话说,就是随波逐流,难成气候。 藏书楼不是没有放置那些关于野史啊战争啊,传说啊诸如此类的书籍,只是它们都在四层,那里不是普通的学生能够走到的。所以也不能怪那些学生都好似喜新厌旧一般,其实也实在是无能为力没有办法。 欧阳落挺喜欢这种清净的环境,白久则觉得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依旧是并肩而立,并肩而坐,并肩而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看书的内容也发生了改变,白久不再看那些传说啊道理,欧阳落不再看书画啊琴棋,而是都开始看那些故事,小说。 书生总有点能耐,‘山清水秀,天高云远,美人占尽万般灵气。诸君来此人间,少年郎走青年壮,不是让你做那些糟蹋山川,辜负美人的勾当的。’ 看到此处欧阳落伸手拿笔圈了起来,白久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书生又道‘江湖之大,大不过儿女情长,所以潇洒的江湖中人可不能亏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老相好,江湖偶遇的帅女侠,相爱想杀的反派圣女,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就太少了!” 看到此处欧阳落面无表情随手翻过,白久微微挑眉,翻了白眼。 书中有下文,便是江湖上的那些深山高人,人前侠客,梁上君子。 书未过半,欧阳落问道:“为何那些深山里其貌不扬,生活邋遢的老人家,越是喜欢说疯话怪话,越是些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白久解释道:“因为高人如果都风流倜傥,潇洒儒雅那这书就没有味道了。” 欧阳落更加疑惑了,问道:“为何?” 白久笑道:“多了就凡了,少数才显的出众。这样看起来风流倜傥,说起话来文采飞扬的人,永安城就一大堆。可又有几个是真的儒雅?是真的心怀天下?反而是那些其貌不扬,深居简出,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才是真的有大学问的人。读书这种东西,读到最后,还不就是个淡泊名利。” 欧阳落皱了皱眉头,说道:“淡泊名利?有的就是酸腐。” 白久摇了摇头,“酸腐实则就是读书读歪了,真的认为万般皆下乘,惟有读书高?那才是真的蠢。” 估摸着那位写书人,也未见过真正的高人,谁承想随便写写,也能引来两位修行天才探讨。 山中来客,云中隐士,陋巷书生,庙堂大侠,煮酒以待,风雪以境,便是一副所谓的江湖画作。 欧阳落合上书,看了看窗外,有些扭捏的问道:“那....文圣大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白久轻叹一声,向后一仰,随口说道:“我没见过老师几面,他给人的感觉.....无非干净点。” 欧阳落疑惑道:“干净一点?” 白久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世外高人的样子是有的,只是不怎么风流,可能因为太瘦的缘故吧。还有就是老师长年都不在山上,而是易容成各种模样,去世间感受人间意。” 欧阳落想了一下,说道:“如果如你所说,文圣大人长年易容,那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的是不是他本来的面貌?” 白久根本想都不用想,:“不会有人把自己易容成干干巴巴的老头的,那皮肤都快成树皮了,难道是为故作高深?” 欧阳落盯着白久的眼睛认着的看着,忽然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文圣大人此时在不在这楼中?” 白久一愣,还未认真去向,脑门上便有一只大手啪的落下。 “我看你眼里是没谁了!” 白久愣了一下,然后就要站起身。 结果那巴掌再次落了下来,“干巴巴的老头是吧?老树皮是吧?” 白久没有犹豫,还是要起身的,老师出现,作为弟子怎样也不能失了礼数,结果又被一巴掌落在了脑门上,“怎么?说你两句不听了?想回嘴是吧?想逞能是吧?” 白久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停在原地,赶忙向着自己身旁行礼,“老师!” 一位身形挺拔的青衫儒士站在白久身旁,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毫无怒意可言,反而有几分好笑。 欧阳落虽然没有见过文圣,但也依稀可以猜到这位青衫儒士的身份,当下没有多少感触,虽然文圣大人没有如白久描述中的那把不堪,但也能猜到,这幅皮囊只是滔红尘的行头罢了。也是连忙作辑行礼,“见过文圣大人!” 青衫儒士瞬间便收起了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笑呵呵的说道:“让你见笑了,你看我哪有这小子说的那么不堪,他讲的那些,忘了就是了。” 欧阳落从桌子一侧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问了一声文圣大人好,请你们好好聊,晚辈就先告辞不打扰你们说话了。青衫儒士与白久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只有微笑,只是越发的合不拢嘴。 白久搬了一个板凳过来,桌子上的书已经被欧阳落拿走了,空荡荡的放着两个胳膊。 青衫儒士也是文圣大人,狠狠趴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一口气,“别的不说,这样趴着伸懒腰还真是舒服,累死累活终于还是到家了。” 白久不敢说话也不敢坐,就直直的站在一旁,神色恭敬异常。 文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别光站着啊,坐下吧!你小子啊,别的优点没有,倒是这狗屎运不错,欧阳家的女娃娃配你,是真应了鲜花和牛粪那句古话!”文圣大人嘿嘿一笑,“她在这里为师也不好说你,再说了为师是那样的人吗?会因为几句口舌就与你生气的人吗?是你背后说为师两句,就让你在这里站到天亮的人吗?是几句干巴巴,就让你一天不许吃饭的人吗?” 白久有些悻悻然的笑了笑。 文圣大人脸色一变,沉声说道:“是的!” 说完文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巴掌再次落到白久头上,全然不顾白久的愕然!掌落后,便背起双手,幽幽叹息道:“为师跑了老远帮你求医,如今方法问道了,正准备回来接你,你倒好在背后说你师父的坏话?甚是心寒啊!高山望远,道阻且长,你知道为师走了多久吗?有多么辛苦吗?这期间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尚且不说,仅仅是那山野刁民,飞禽走兽,便让为师多次陷入险境,如今见你,甚是心寒啊!” 白久看了一眼师父身上,那干净到几乎一尘不染的青衫,又看了看那双崭新的仿若新作的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感动!只能是感动! “老师,弟子知错了!” ......... 西离国境,草原深处类似大虞永安的平原繁荣之地,居中有一座巍峨雄城,高出草原所有城邦。 城中有书院有寺庙也有道观,聚集着整座离阳最为鼎盛的实力和财富。因为此城自古便被称为天下第二,离阳第一雄城,千年以来,离阳的集权中心便一直都是这里,能在此城居住之人无一不是修行者。 今日城中深处那处座立于崖壁的皇宫中,有位骨瘦如柴的佝偻老人,身穿黑色长袍,手里提着灯笼,口中念念有词。 语速渐促,老人手中的灯笼也越发的明亮,只是那光芒并非寻常的灯光,而是浓郁的紫色! 黑袍老人望向大殿深处,有一尊贵的身影坐落在黑暗之中,即便灯光昏暗,依旧可以看到她端坐在高座上,流露无尽威严。老人轻声道:“陛下,可否一试?” 端坐在高椅上世间最为尊威的女皇轻轻抬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声音沙哑的说道:“朕已经很老了。” 大虞立国已有百年,而这位女皇又何止百年岁月。 老人笑道:“陛下哪里会老?往后之峥嵘岁月,还陛下请一一看下去!” 话落,老人伸出一指,向着那灯笼轻轻一点,刹那之间紫光大盛! .......... 大虞国境,文圣大人的笑意在下一刻骤然收起,眉头皱起之间,重重跺脚。既然隔万里行此事,那么此番必然不是善意。 禁制升起笼罩整座藏书楼,一座小天地便这样被隔绝而出,以免接下来会生出更多的事端。 除了文圣大人一瞬之间察觉到的不对,几位永安城的大人物和虞皇陛下,也在那一刻察觉到了什么。 柳扶摇、梅寒香、诸葛大人、武圣大人,皆走出各自的房间,望向西北极为高远的天穹那处,震然惊怒! 可以隔着数万里的距离向对方施展手段,甚至是悄无声气的万里杀人。不但是文圣大人无法做到,就连那黄山谷代代修为相传的窥天人,窥窃大道,也同样无法做到。 虞皇陛下停下手中的篆笔,心中默默念想,若是以整座永安城大阵为底气,吸纳此方圆数百里的灵气,或许可以做到如此悄无声息,转瞬万里,但也仅仅只能一次! 湖畔升起清风,柴乐随风而落,面色苍白且神色匆忙,看向藏书楼的目光充满了焦急。他以是逍遥中人,数息之间可游野千里,然而依旧不能看出那从万里一瞬而来的气息究竟是什么! 天穹之上,凡人无法看到的极高远处,那里已经没有云层,天空仿若湛蓝平静的大海。下一刻,那原本平静的天空忽然扭曲折叠,数声脆响之后,仿若镜面一般碎成了无数块,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裂缝中一闪而过,直落大地。 藏书楼内,白久一身青衣飘摇不定。 前一刻他的身体出现了两种温度,表面寒冷仿若坠入冰窟,体内炙热宛如融入岩浆。丹田气海世界中,那原本平静的黑色海洋掀起万丈波涛,狂风化为怒吼在山崖间穿梭,无数万顷的黑水之下,不知有何物在愤怒的舞动,紫意滔天! “老师....”白久最后看到的画面,便是文圣大人暮然起身的身影。 文圣大人面若寒霜,他一手按住白久肩头,另一手毫不犹豫向着远方遥遥伸出。 不光是永安城的上空,还有那万里之外离阳第一雄城的上空,一瞬之间再无任何云海。 不但如此,充斥天地的气息,在一瞬间仿若被抽离,整座永安城都成了天地空洞。 天穹之上,猛然出现一位衣衫飘荡的老者,一身儒衫黑白交替,盘坐天地之间,伸出大手,握住一把长剑。 藏书楼内,文圣大人伸出的手掌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同样的剑。 然后,毫无剑术可言的出剑,简简单单在白久的头顶上空轻轻一挥。 天空荡漾,碧波滔天! 片刻之后,天穹恢复平静,那巨大盘膝而坐的老者也消失不见,仿若刚才的一幕并没有出现,那一剑也仅仅只是斩落虚空之中。 其实不然,永安城望向天穹的四位大人物,皆在那一瞬间心神不稳。 西离国境内,黑袍老人立于原地,衣衫无风狂舞,那手中提起的灯笼再无半点光线溢出!而他原本真实的身影,在那一剑之后竟然开始虚幻起来,双脚已然离地! 常人无法察觉,文圣大人一剑斩断的是白久与此方天地的相连,而那天穹上巨大老者的一剑,则是直接斩断了那万里而来的道法根本。 黑袍老人轻轻挥手,只见那暗淡的灯笼再次点燃,只是光芒已经远不及方才,微弱如萤火一般! 他本就已经离世,如今再回到人间,即便挨了文圣大人这一剑,无非便是人间数年的大道积累化为无形,无法再动用那万里道法,与之所谋之大根本无所谓。而这一切也证明了他再唐陵中的猜测,天道化形散落人间,而那位竹山弟子身上正有其中一道。 他笑了笑,然后微微摇头,百年前他便知晓这方天地间最深处的秘密,奈何身损道消,如今再次回到人间,虽然已经人鬼不分,但可行前世未做之事。窥窃天道,逆天改命,其乐无穷! 不过,儒家当代圣人,那人间唯一正真配的上圣人称号凌门门主,果然名不虚传! 第三卷,山外青山 第四章,护短的竹山 白久睁开双眼,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在藏书楼中。 文圣大人拍了拍白久的肩膀,“好些了没有?” 白久双手胡乱抹了把脸庞,发现自己脸上冰凉的不是鲜血而全是溢出的冷汗,身体已经没有之前的异样,他没有自观气海小世界,而是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老师的问题,问道:“那西离国师能不能杀了?” 文圣笑道:“以前算是个人,现在连鬼也不算是了。但如果直说好死不好死,不谈什么天地大道,那他如果想活,这个世间应该没有人能杀死他!再给你说句丧气的,即便你将来修为逆天的高,可你依旧无法把做到斩草除根,除非你去了冥界或者仙界,本就不属于这人间的魂,又怎能能够被人间所杀死,但今天的招式,他这一辈子也用不了!” 文圣大人指了指遥远的西北天穹,“至于为何如此?这其实也算是道家的责任!羽化之法已经失传已久,留下的也只是一个概念。可谁承想,那广安真人还真从那概念中悟出了此道,不愧是道门千年来除那祖师之外第一人,名号是大,但也不曾含糊!人与天争其乐无穷,我理解,读书人不也是胸中一口气?但是我不接受,强者若是轻视弱者,视人命如草芥,那与那天道无情,万物如刍狗有和区别?” 白久问道:“那怎么才能去那冥界和仙界呢?” 文圣大人咦了一声,有些讶异,“气性这么大?不像我们文武双全的儒家读书人啊!” 白久淡然道,“万般皆下乘,惟有读书高。老祖宗的这句话最有道理可言,读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噱头。若不是他今日远在万里之外,他敢此时站在我前面,我说什么也要砍他一万刀,就算不死,我也要如老师一样,砍出点什么。” 文圣大人啧啧一笑,“小小年纪口气不小,如我这样砍出点什么?你还要修个一百年再说!” 白久无奈道:“老师,我这不是在捧您嘛。” 文圣大人露出笑脸:“徒弟可不不如师。”然后他轻轻扣了扣桌子,脸上归为最开始的那种正色,“身体总是时不时的出现问题也不是个事儿,你拜师后,为师还没有送你见面礼,这个麻烦我帮你先压一压,也算抵了这礼物吧!” 儒士轻抬右手,霎时藏书楼内有翻书声起,仿若万卷书籍同时被翻阅,风起而掌落,宛如仙人抚顶。 白久目瞪口呆。 文圣大人挥了挥手。“为师这段时间为了你可谓身神皆憔悴,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跟你那些熟人道个别,然后回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白久闻言作揖,弯腰恭敬行礼,“弟子领命,多谢老师。” 文圣大人已经转身,双手负后,说道:“去吧,闲话少说,好事多做,大胆点。” ........ 出了藏书楼,天色已晚,月光皎洁,楼外只有欧阳落还在等待。 欧阳落正在翻看手里的一把折扇,见到白久出楼后,便迎了过去。 之前天地转瞬间的变化她是察觉不到的,所以她脸上的忧虑,只是在想文圣大人跟白久说了什么。 “聊些什么?”欧阳落问道。 白久走到她身边,说道:“一顿批评和一些道理,还有就是老师说带我出去一趟。” 欧阳落停下脚步,用折扇轻轻戳了戳白久的背,微气道:“这次又要去哪?” 白久委屈道:“老师没说。” 接着他看了一眼欧阳落手中的折扇,问道:“从哪来的折扇?” 欧阳落将折扇在自己身前打开,皎皎月光下,扇面上的题字清晰可闻。 一面白纸扇面上,题写“喜乐”二字,她轻轻翻转,后另一面上题写四字“不亦乐乎”。 “方才大先生也在这边,就送我了这把折扇。” 白久闻言微愣,第一时间想的是,欧阳落怎么会认识大师兄?但是忽然一想,那时候在竹山下练剑,两人是见过的在山间伐竹的大师兄的。而且大师兄来到这边,应该也是察觉到方才发生的事情,这让白久不由的升起一股暖意。 白久笑道:“这也算是这个世间最名副其实的喜乐折扇了。” 欧阳落听了有些疑惑。 白久解释道:“大师兄的名字就叫柴乐。” 夜幕中,天穹明月皎皎宛若姑娘的眉梢,院中的湾湾潭水满是少年笑盈盈的嘴角,白久就那般随意抓住欧阳落的手,却像抓到了世间最美的温玉一样。 走着走着,欧阳落的面前忽然迎了一张人脸,霎时间满脸通红。她低着头,轻轻推了推眼前的人,声音若游丝般;“你干嘛?” 白久说道:“亲一下。” 下一刻,满怀香意,红洇耳根,唇软相迎。 喜欢的姑娘,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味道和柔软,怎么尝都不够。 欧阳落一把将白久推开,羞怒道:“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白久笑着挠了挠头,说道:“还是糖酥的味道。” 他看着她微笑道:“我是一把镜子,不信的话你瞧瞧,我眼中有没有你?” 她碎了他一嘴,不去瞧。 他打趣道:“我却从你眼中看到了自己,那你就是我的镜子了,当然要带回家去。 竹林之中,一位板着脸的年轻人不知何时走出,“把落落给我放开!” 白久愣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你谁啊你?” 欧阳落呀了一声,感紧从白久怀里挣了出来,轻声说道:“那是我哥。” 白久闻言悻悻然的搓了搓手。 “怎么?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花前月下啊?” 不曾想远处有人开口,说话针对的自然是那位板着脸的年轻人。 一抹花色出现在了夜色中,身穿花色衣衫的男子说完话后,那位板着脸的年轻人明显挑了挑眉,并没有丝毫难堪,反而笑问道:“几年不见,觉得你能打过我了?” 花衣自然是花锦,也只有他敢顶着儒家圣人弟子的名号,大张旗鼓的穿一身不伦不类的花色。读书人之儒雅在他身上全然没有体现,倒像是一位经常游走平康坊的公子哥。虽然如此,但他却是当年整座永安城读书最好的那一个。 当年竹山并未开山收取弟子,花锦是除了大二师兄外,唯一一个被文圣大人破例收为弟子的人。只因当年的文试武试他都是第一,文圣大人便在淇水河边笑嘻嘻拍着他的肩,然后带他上了山。 而那位板着脸的年轻人呢,自然比不上花锦这样的奇遇,但并不说明他的实力就比花锦差些。青云榜中他的位置比较特殊,不是第二就是第三,反正出不过前三也达不到第一。想来也是,除了这些天才二字已经满足不了的天才们,谁能比的上那青云榜第一位的变态呢。 欧阳家能够在白家落寞后,跻身新的四大家族,欧阳平川便是他们比重最大的资本。那能入逍遥境的希望,放在这个世间能有几位? 夜起虽深,但院内还有走动的学生。人都是这样,平时走在路上一个名人或许注意不到,但一有热闹的事情将要冒头,就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察觉。 到底都是读书种子,不会像市井乡民一样吆喝吹口哨,但大都已经带着盈盈笑意望向了这边,热闹这种东西,凡是人都顶不住。 花锦用手指了指身后,说道:“找个亮堂点的地方?” 年轻人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出了城,小树林外。” 花锦转身就走,那名年轻人随之而往。 白久赶紧往前一步拉了一下花锦,这个时候在不当这个和事佬,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他喊了年轻人一声大哥,然后让欧阳落陪着说说话,他自己则直接拽着花锦,向着远处走去。 欧阳落开心的跑向自己许久不见的大哥。 白久拉着花锦仿若占了便宜的小偷,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第三卷,山外青山 第五章,不言道理 没有那个欺负自己妹妹看着就来气的年轻人,身边只剩下自己多年不见的妹妹,欧阳平川的脸色顿时笑意横生,满是宠溺。 对于自己的家族,年轻人或许心情复杂,愤慨、伤心、失望、恼怒。无奈........这些都有,又很难说的清楚。但唯独对自己的妹妹,年轻人一直都是疼爱和自责。 若是自己可以更强一些,坐那逍遥中人成为人间至强中的其中一位,便可以改变家中长辈的态度,改变奶奶对妹妹一直以来的安排。这也是他为啥离家而去,几年内不与家中联系,便是想要将自己逼入这江湖,去寻找那一丝破境的希望。 然而几年过后,历经世间诸多杂事,好几次甚至将之身死,却依旧远远不够,希望始终渺茫不见。 清风院的石桥上,白久拉着花锦停了下来,并非是因为这里已经看不到欧阳家的兄妹二人,恰恰相反的是,这里其实是更好的角度,站高望远,刚好可以看到那处的两人,那处的两人只要往远处稍微一望,也便能看到这处。 花锦冷笑一声,“刚才胆子挺大的,现在怎么这么小?” 白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连忙道谢:“多谢师兄先前的力挺之恩,明天江南道的龙井必定送到房中。” 花锦呵呵一笑,脸色一瞬间缓和了很多,淡然道:“这就有点小过了,不过作为师兄总不能辜负了你一片好意。” 白久跟着笑了笑,然后正了正神色,认真的问道:“我听说她哥不是离家好久了,连你也不知道在哪,怎么就突然回来了,还来到了清风院?” 花锦说道:“他走之前与我喝过一场酒,约定回来之后战一场看到时候谁强谁弱,但是具体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至于为啥回来,我倒是明白点。” 白久急忙问道:“为什么啊?” 花锦闻言轻蔑的看了白久一眼,嘲讽道:“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白久闻言拍栏而起,正准备回怼过去,突然神色一愣,似乎从花锦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讪讪道:“了然了然。” 这边水潭一侧,欧阳平川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吃味的说道:“传闻中那么出色的一个人,看起来却也不过如此。” 白久其实生的还算不错,若非是那仿若心事长存的低垂眉眼,也算的上好生俊俏四字。 欧阳落欲言又止。 关于白久的身世,大虞国境内说的上来的修行者大都有所猜测,也可以算是未公开的秘密了。尤其是对于永安朝廷的人来说,那一日陈家二公子带着白久走了一趟长街,也算是间接的告诉了这永安城中心怀不轨的那些人,陈家是这个孩子最为坚定的后盾。接下来便是竹山那座不高的“高山”,当代儒家圣人,凌门门主最小的弟子。 背景这种东西,一直以来都很有意思。两年前似乎还是这世间最没有背景的一个人,两年后便成了这世间最有背景的一个人了。 欧阳平川实则并不关心这些,现在这个年轻人与自己的妹妹好上了,他所关心的还是那年轻人本身有多优秀。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见到,其实还是有些失望的。 看不出修行根底有多么的好,也看不出生的有多好看,那眉眼低垂,一看就是多思之人。所谓多思必多事,所以并不怎么好。 欧阳落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其实他有很多特别的地方,要不然文圣大人也不会收他为徒。” 欧阳平川想了一下,说道:“只要不是那虚头巴脑的文试第一,潜龙试第一就行。” 很多事,不可说,就是不要说出来最好。 兄妹两人已经多年未见,话也多,不多时便把那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放在了脑后。 比起这边,桥头上的一对男男就显得有些没话找话。 白久问道:“你俩谁打的过谁?” 花锦挑眉问道:“你觉得呢?” 白久笑道:“想来师兄应该更胜一筹。” 花锦轻撇了一眼,问道:“先前动静那么大,老师跟你说了些什么?” 白久说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离阳那位国师搞的鬼,老师最后说几天后带我出去一趟。” 花锦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是老师找到了解决你身体的方法了。” 白久又问道:“先前的动静真的很大吗?我瞧着院内也不是很热闹。” 花锦指了指天空,说道:“大动静在那里,连我都察觉不到,别说院内的这些学生了。” 白久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天空某处,心神微颤。连花锦都无法察觉的大动静,那必定是在极远的天穹之上,而这般的神仙手段,竟然就被老师随手给解决了。 白久又问道:“一会儿做什么?” 花锦想了想,说道:“打架,喝酒。” “这么晚了直接喝酒不好吗?” “打一场再说,多年未见少不了的。” ........ 竹山之上,夜幕沉沉。月华笼罩山峰,潭水明光流转,朦胧之间,满天吹过玉纷纷,月光绝胜水银银。 文圣大人站在山崖一侧,望着东方的天空,扶须长思。 这个世间能够明白文圣心中所想的人只有他的一众弟子,而这一众弟子中与文圣大人心性最为相近的,便是他的大弟子柴乐。 柴乐与文渊站在文圣的身后,前者低头沉默,后者轻抚腰间木刀,前者的目光更为流转,后者的神色更为坚毅。似乎三者之前,有过一场交流,而且意见有些不统一。 作为文圣最得意的两位弟子,柴乐与文渊两人从未对老师的决定有任何的异议,然而今日看来此次文圣大人的决定,关系到的东西实在多了点。 文渊向来最为重视道德伦理礼仪,极为讲究尊师重道,然而今日这个起有异议的声音,便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老师,此事关系重大,不止是我凌门在修行界中所处的位置,最重要的则是师弟的性命。剑宗还算可以,但是道门太过虚伪,佛宗除了刀圣一脉则全是伪善,我担心会出问题。”对于佛道两宗的看法,文渊从来直来直去,一语道来。 文圣大人没有说话。 柴乐轻叹一声,说道:“师弟,不可持一己偏见。” 文渊看着柴乐认真的说道:“师兄,你也不要总对这世间太过相信。虽然我不知道那一日在城外师兄与那两人了些什么,或许这当中有佛道两宗对我凌门的承诺。但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一但这两人中有人反悔,师弟所承受的会是什么?” 柴乐沉默很长时间后,平静的说道:“所谓承诺涉及修行根本,你所担心的我也有所考虑,但今日之事你也有所察觉,若此事一再推脱,最终害的人依旧是小师弟。” 文渊漠然的说道:“老师一直教导我们,对于以来之事不必多想,对于未来之事也不必多思,若人活在身前身后,那当下立于何处?” 柴乐看着文渊说道:“先天下而后天下,这本就是读书之道。” 文渊说道:“读书之道不一定是做人之道。” 柴乐微微皱眉。 文渊说道:“除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场落雨,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师兄皱眉了,师兄为何皱眉?是不是也就觉得自己这样的安排有些问题?” 柴乐依旧紧皱眉头,却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看着文渊轻轻摇头。 这样的争论其实是没有异议的,大家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只是过程出现了分歧而已。 文圣大人的笑声在此刻响起,与夜色之中,说不出来的洋溢。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何来一直的安排。难道等你这些师兄都离开了,他还会死了不成?” 文圣大人轻轻摇头,笑道:“既然道理是如此,那就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也不一直都是我对你们的态度吗?” 柴乐与文渊两人表情各异。 文圣大人继续说道:“带他过去,地点告诉他,然后丢在东洲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也省的我们想来想去。” 文渊犹豫了片刻,问道:“老师,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不负责任了?” 柴乐也在这个时候看向了文圣。 文圣大人笑道:“大树与小树,又不会互相打招呼。矮山与高山,也是千年哑然无声。小河与大河,最开始并不相连。万物有因果又没有,静观皆自得。” 柴乐若有所思,文渊眉头轻皱。后者问道:“还请老师说的浅显一些。” 文圣打了个哈欠,早已经向着远处走去,“就是随他去,不管,不想,现在去睡觉。” 第三卷,山外青山 第六章,东洲之事 东洲有群山无数,大多隐于云雾中。 今日剑宗峰顶却云开雾散,无数青翠秀峰矗立在天地之间,宛如朝天的利剑。 有剑书自东海而来,落入主峰,群山震惊。 中洲三朝在进行唐陵之事时,东洲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黄山谷窥天人一脉,当代窥天人消失在了山谷,不知去向! 剑宗率先收到了黄山谷的求助,掌门下令剑宗弟子可自愿前去寻找。所以群山中有无数的弟子选择下山寻找,这当中有公有私,有的领命有的自愿,各含思绪。 群峰之中,那些剑宗的大人物们望着那些下山而去的弟子,同样各有思绪,不时有叹息声响起。 剑宗主峰名为通天,今日云雾散去,视野尤为开阔,站在此处便可俯览群山之景,目视甚好者,甚至可以看到更远处的风景,比如东洲那条与中洲同样著名的长河——泽水。 每当剑宗有群弟子下山时,泽水便会被剑光所渲染,湛然明亮。仿若它其本身就是剑宗的一把长剑,锋利凌然。 通天峰上,老人站在崖畔,望着远处若有所思,其身后站着一位年轻人,剑眉英挺,略有风尘。 西门夜在进入东洲之时,便也收到了剑书。他若有所思后还是选择了先回山,因为在唐陵中所经历的事情,在他看来比之窥天人的消失,还要严重。 听完西门夜所讲的经历,剑宗掌门赵长陵淡然一笑,“唐陵一役,看似是离阳与天玄的算计,实则也是大虞的将计就计。纵使离阳的那位国师再如何的深谋远虑,依旧不是大虞那位诸葛的对手,何况还有当代儒家文圣。只是那位诸葛也没有想到,凌门仅有三位弟子,竟然都这么强,强到可以无视唐陵的规则,强大可以单以实力便压制了所有谋略。” 说道这里,赵长陵面露冷笑,“只是这也能算谋略?大虞紫杉园看似都是武力大成者,实则做事粘腻至极。这件事如果是我剑宗来做,要不放之不然,要不一剑杀之,这么大年纪了,去算计一位小辈,也不嫌丢人。” 西门夜听着师父的一番话,面露无奈之意,师父总是这样,直言直语,以剑做事,以剑而论。但是他依旧有些忧虑,于是问道:“师父,离阳的那位国师,可是认得我这把剑的。” 赵长陵面色依然,说道,“祖师一剑开天而去,决天剑也自然随着他去了上界。然而天落灵雨,南海异象,这把剑也回到了灵剑山。它的出现本身就是奇怪的地方,而那位离阳国师又是从那道深渊爬出的人,也同样奇怪。奇怪与奇怪就会变的不奇怪,既然如此,也就不足为虑。” 西门夜闻言有些疑惑,试探性的问道:“师父的意思是,可以不用理会吗?” 赵长陵摇头叹息,道:“自然不是,只是为师也做不到如祖师那般开天而去。若真可如此,也能查出这一切的原由,所以事到如今这件事情只能落在你身上了。” 西门夜闻言大惊失色,连忙问道:“师父,您.....”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赵长陵便怒喝道:“大胆孽徒!你师父我少说也可以再活一百年,只是开天希望渺茫,给予你们后辈罢了。你平时如此聪慧,怎么在这个时候愚钝的就像那块磨剑石一样!” 西门夜面露苦涩,连忙说道:“师父息怒,是徒儿乱想了。” 赵长陵哈哈一笑,轻轻挥手,便有云雾不知从何处升起,流转之间,便将剑宗群山再次隐没。 “去吧,既然窥天人走出了黄山谷,那就代表他希望有人能够找到他。我剑宗既然能够收到这个消息,道门应该也能收到,只是不知道中洲那边有没有得到消息,想来最近的这段时间,我们东洲应该会很热闹。” ......... 黄山谷位于东洲以东,东海往西二百里处,有一片低矮群山。比之剑宗山脉的高耸险峻,这里的山峰大多低矮秀美。无数温暖山谷隐藏群山之间,崖坡势缓,正自成谷。 东洲三派之中,黄山谷比之道门与剑宗创派时间晚了一百余年,但依旧有着千年历史。谷中两脉,弟子人数不多,仅有数百人。但依旧因为独特的立派宗旨,和窥天人的神秘被世人所尊重。 窥天人失踪于数月之前,黄山谷弟子一边守住消息不外传,一边努力寻找。然而直到如今依旧没有消息,不得已而求助于剑宗和道门。剑宗距离黄山谷最近,已经有弟子下山。道门稍远一些,不过很快也会派出弟子。 临近东海之处有平民居住,那里有一城名为瀚海。 瀚海城中四通八达,街上每日都热闹非凡,这里不属于黄山谷也不属于剑宗,远在东洲之北的道门自然也没有理由可以管到这里。但以城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地方,却是一片祥和安定,这是属于凡人的世界。东洲的山门都不敢在此处放肆杀人,即便是东洲三派也会给于相应的尊重。因为城南处有一所书院,立于青山群松之间,名为万松书院。 城南有一街道总是热闹非凡,万松书院的旧址青松园就在这里,当然这里的热闹并都是来这里游玩的游客,大多的时候是因为街边那一条街的棋摊。 有棋摊,便有下棋的好胜者,也有观棋的闲汉。 不知是否是因为瀚海城距离黄山谷很近的缘故,又或者是受万松书院那群书生的影响。这里的棋摊有很多,城中的居民大部分都会下棋,像这样的街头小巷中,那些不起眼的观棋人,可能就是某位棋力大成的国手也说不定。 总之有很多好热闹的人,自然也好是热闹。 这样的一条街上,回荡着喊杀声,欢笑声,骂娘声。当然最多的是棋子与棋盘撞击的声音,还有各种各样或好闻难闻的味道。 在街道的末端,青松园的旧松已经伸出了墙头,松枝叶下是一个棋摊,摆着一盘残局。 头戴笠帽的残局主人坐在靠墙的位置。 不断的有人来这里挑战,然后认输。 棋摊上已经围了很多人。 人们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与荒唐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