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乡村小状元,老朱贼稀罕我》 第1章 人求上进先读书 大明洪武十年。 应天府,溧水县,大河村。 正值春耕时节,白天短,黑夜长,劳作的人们为了抓紧时间开垦、播种,会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家。 老朱家的男人们同样如此。 早已等在大门外的小毛孩子朱大牛、朱二牛……朱八牛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爹、伯父、叔父回来,连忙上前拉住了大人的裤腿。 “爹,快回家,我们饿了。” “是呀是呀,你们不回来,奶奶不让开饭。” “今天奶奶去赶集,买了一斤豕肉,老香了。” 豕肉,即是猪肉。 为了避讳当今皇爷的‘朱’姓,百姓一般将猪叫做豕、豚、万里哼。 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朱四虎一听有肉吃,脚步也不免快了些。 跟孩子们一样,他们也许久没见过荤腥了,馋得很。 老朱家这一代的兄弟共有四个,最大的朱大虎二十六岁,最小的朱四虎二十岁,都正值壮年,是干活的好手,在这个皇爷与民休息的大背景下,按理说老朱家不该这么缺肉。 可架不住他们能生啊。 自从十年前老大朱大虎率先成亲开始,后面三个兄弟陆续都成亲了。 然后就有了下一辈的朱大牛、朱二牛……朱八牛。 八个孩子!每天可想而知要吃掉多少粮食。 老朱家的日子自然就过得紧巴巴。 朱象作为孩子们的爷爷,那是痛并快乐着,一边心痛吃粮如流水,一边高兴开枝散叶。 朱象从好久之前就想攒钱买头牛了,可惜一直没能如愿,索性就给孙子孙女们取名大牛、二牛……八牛。 老两口和男人、孩子们上了桌子后,四个妯娌先把两大盆菜端上了桌,然后又抬上来了一个大号饭甑。 盛好饭,朱象率先夹了一筷子菜:“开饭吧。” 朱刘氏、二弟朱狮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这才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两道菜的其中一道是萝卜干炖肉,一斤豕肉全都放里面了。 孩子们自然是率先消灭这道菜。 可一斤肉又能吃多久? 大人们心照不宣的尝了两口,就默契的去吃另一道咸菜了,把肉食留给了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 饭吃的差不多时,朱七牛的母亲赵兰忽然开口。 “爹,娘,二叔,七牛今年也四岁了,要不过几天送他去学堂试试?” 一听这话,正在吃饭的朱七牛抬起了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爷爷、奶奶、二爷爷,我喜欢读书。” 三个妯娌全都怔了一下。 入学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以家里这条件……,花一点就少一点啊。 但三个妯娌都没有说话,把决定权交给了爹娘和二叔。 朱象沉吟了片刻:“老四家的,七牛才四岁,入学是不是早了点?” 朱刘氏放下了碗筷:“是啊,老四家的,你也知道咱们家的家底,没那么多钱供孩子读书,所以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的几个男娃都是去试着读了一段时间,没什么长进就都退学了,要不让七牛晚两年再去,等孩子大一些,兴许能多记几个字。” 朱大牛嘿嘿一笑:“七牛弟弟,这次换你去读书了,你可不要像我似的,大半年读下来,连二十个字都没记住。” 朱大虎的媳妇儿小朱刘氏瞪了儿子一眼:“你还好意思说,那么多钱交给先生,全都浪费了。” 小朱刘氏既是朱刘氏的大儿媳,又是娘家堂侄女,天然就更亲近一些,赵兰不好多说什么:“大嫂别这样说,读书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不怪侄儿,我小时候也被我大哥专门教过一段时间,可除了自己的名字,其它字也是基本不会写。” 朱狮用手擦了把嘴,看向了朱象:“大哥,老四家的七牛是个聪明孩子,早点上学也好,兴许将来咱们老朱家也能出个秀才。” 朱象有些疑惑:“八个孙子孙女,你咋就觉得他聪明?” 朱狮笑了笑:“因为我晒药材的时候他经常过去,我有一次跟他说了一些药材的名字,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他都还记得。” “这么好的记性?那确实比较适合读书。”朱象又沉吟了片刻:“好吧,那我明天去找李秀才问一问。”m.23sk. 朱刘氏看向了赵兰:“老四家的,我可要话说在前头,要是七牛也跟大牛、三牛、四牛一样读不进书,最多只能让他读三个月,就得把他接回来。” 赵兰‘嗯’了一声:“好的,娘。” 朱七牛:o(* ̄︶ ̄*)o 事情说完,几个妯娌收拾碗筷去了。 朱象回到房间,从床底把那个珍重到不行的扑满拿了出来。 扑满,也就是存钱罐。 摇了摇,朱象单凭声音就判断出扑满里有多少钱了。 “这也不够交束脩啊,看来只能跟老二借点了。” 重新将扑满藏好,朱象来到了隔壁房间。 “老二,你那里有钱吗?我这里攒的钱不够给七牛交束脩。” 朱狮说了声‘等会儿’,也从床底拿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扑满。 不同的是,朱象的那个扑满只有放钱的口,而朱狮这个扑满的底部有个被木塞塞住的大洞。 朱狮拔出木塞,一大堆铜钱立刻从大洞里漏了出来。 细细数了五百枚铜钱出来,朱狮用麻绳把钱穿好,递给了朱象。 “这里是五百枚铜钱,要是有多的,就拿去给七牛买纸笔吧,这孩子是个读书的料子,不要耽搁了。” “好勒。” 对面房屋,窗户旁,看着公爹拿着一串钱回屋,赵兰亲了下被抱在怀里的朱七牛。 “好儿子,你爷爷为了让你读书,又去你二爷爷那里借钱了,这桩恩情你可得记得,你二爷爷早年丧妻,无儿无女,以后你长大了也要好好孝敬他。” 朱七牛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娘亲你就瞧好吧。” “好儿子。” ???f?? 第2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第二天。 朱象一大早起床,吃过早饭就去找私塾先生了。 私塾一般分为三种,一种是大户人家专门请老师在家里开的学堂,一种是村里凑钱开的学堂,老师也是聘请的,一种则是老师自己开的学堂,自主招生。 大河村的私塾属于第三种情况。 私塾先生是个秀才,姓李,今年已经四五十岁了,几年前眼看科考无望,索性在村里开了个学堂,教书为生。 大河村因为前元战乱的关系,曾经的人口大量遗失,又有许多外地人在这里安家落户,因此姓氏比较杂,有朱、黄、李、陈、徐等等,其中李姓较多,有十几户。 李秀才就是李家人,朱七牛的二婶、三婶是亲姐妹,也都是李家人,和李秀才是没出五福的堂兄妹。 有这层关系在,朱七牛的入学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束脩也不可能减免。 朱七牛年纪小,不懂这些人情往来。 吃过早饭后,小家伙就牵着妹妹、跟着六个哥哥姐姐出去玩儿了。 朱家这一代八个兄弟姐妹里,最小的朱八牛才两岁,话还说不太利索,最大的朱大牛也才九岁。 朱大牛曾经上了一段时间的学,因为学不下去就被家里人退学了,农忙的时候会帮着家里干点活,平时就负责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处玩儿,也算是给大人分担了。 朱家在村子的东头,屋后面就是一座小山,孩子们一般都是在山脚下玩儿,爬树、荡秋千、捉迷藏之类的。 有时候闹别扭了,最大的朱大牛会‘蹭蹭蹭’爬上树,站在树干上往下吐口水。 每每这个时候,经常和朱大牛闹别扭的朱三牛就会因为年纪小、爬不上树而急的嗷嗷哭。 可见就算是孩童干仗,占据有利地形也是很重要的。 孩子们正玩儿着,天上不知从哪里忽然掉下来一个桃子,正好落在了朱七牛怀里。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子?”已经九岁的朱大牛多少知道些时令,‘蹭’的就从树上下来了,一脸好奇。 朱七牛才不管反季节不反季节,自从入冬以来,家里就没怎么见过新鲜蔬菜,更别提是水果了:“我们把它分着吃了?” 一听这话,就连最小的朱八牛都有些馋了:“吃桃桃。” 朱大牛咽了口口水:“好,分了,老七你先吃。” 朱七牛点点头,率先咬了一口,却没急着吃掉,而是将咬下来的桃肉递给了亲妹妹朱八牛。 朱八牛接过跟自己小手差不多大的桃肉,眉开眼笑,两只手抱着小口啃了起来,像一只小松鼠。 朱七牛又咬了一口桃肉,然后将桃子递给了朱大牛。 朱大牛最大,嘴巴也大,但是他并没有狠狠啃上一口,只是小小吃了一口,就又把桃子递给了朱二牛。 朱二牛也是小小啃了一口,复又把桃子递给了朱三牛。 如此递了一圈,八个兄弟姐妹愣是每个人吃到的桃肉都差不多。 这就是朱家的公平了。 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奶奶都是这么分的。 美美的吃完桃子,朱七牛将朱六牛丢掉的桃核捡了起来。 “我要把这个种下去,以后好结出更多更多桃子。” 其他兄弟姐妹想到方才好吃的桃子,也都很期待将来的硕硕果果,齐齐点头。 “好,加油,老七。” “七哥,我还要吃桃桃。” “老八乖哈,以后再吃。” 话是这么说,但小孩子一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更别提种桃树这种事。 不大会儿功夫,再次玩疯了的八个兄弟姐妹就都把这一茬给忘了。 直到晚上赵兰帮朱七牛脱衣服时,这才摸到了这个硬硬的东西。 “七牛。” “怎么了娘亲?” “你兜里什么东西硬硬的?” 朱七牛伸手将东西刚掏出来,赵兰立刻一把将它夺了过去。 “七牛,你这是哪儿来的?” 朱四虎好奇的看了过来,只见赵兰握在手里的郝然是一个鸽子蛋那么大的银铃铛。 朱七牛挠了挠头:“这不是我的东西,我揣在兜里的是一个桃核,我还要用它种桃树呢。” 赵兰敏锐的察觉到了奇异,连忙哄着朱七牛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23sk. 赵兰和朱四虎听完,全都十分难以相信。 天上掉下来一个桃子? 桃核在兜里放了一天,然后变成了一个银铃铛? 县城的说书先生都没讲过这么夸张的事情吧? 朱四虎看向了赵兰:“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把这个铃铛……?” 赵兰下意识回应着:“我们既然一直没有跟爹娘和三个哥哥分家,一年下来的粮食、钱都由老爷子管着,按理说这个银铃铛我们不能私藏。” 顿了顿,赵兰又说:“但是这件事太奇怪了,你说会不会是天上的神仙看上了我们七牛,所以赐给了他这桩机缘?” 朱四虎神色郑重:“不会吧?那你的意思是?” 赵兰放低了声音:“我的意思是这个银铃铛得给七牛随身佩带,但这会引起三位哥哥和三位嫂嫂的怀疑,万一他们觉得是老两口偏袒我们七牛,特意买给他的怎么办?还是把实情告诉他们,也好叫他们安心。” 朱四虎和三个哥哥一向很好,不想因为这件事恶了关系:“好,那就这么办,等七牛睡着,我们就去找他们说一下这件事。” 小两口看向朱七牛,却哪里还用等他,他早就已经睡着了,藕节一般的小手向上举着,像一只小青蛙。 赵兰笑了笑,将朱七牛抱进了被窝。 小两口随即来到了朱象屋里,把事情大概讲了讲。 朱象和朱刘氏很是惊讶,让朱四虎和媳妇去把朱狮和其他三房的大人都喊了过来。 朱四虎又将事情大概讲了讲。 小朱刘氏张大了嘴巴,语气酸酸的说着:“还真有这事儿啊,我还以为我家两个孩子故意说谎骗我呢,这才刚开春,没想到他们真的吃到桃子了。” 朱二虎的媳妇儿大朱李氏附和着:“我也听三牛和四牛说过吃桃子的事儿,他们还嚷嚷着明天还要吃。” 朱三虎的媳妇儿小朱李氏心中格外发酸。 因为那个桃核原本最后是在她女儿朱六牛手中的,只不过被朱六牛给扔了。 这要是没扔,这个银铃铛不就归我们这一房了吗? 朱象看向朱狮:“老二,你怎么看?” 朱狮摸了摸胡子:“我常年进山采药,倒是知道山里山外、山上山下的气候会有些不同,但要说开春的时候有桃子,这也太扯了些,更何况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桃子。” 朱狮从赵兰那里接过银铃铛看了看:“这确实是银的,七牛这孩子看来是个有运道的,我同意四媳妇儿的想法,就把这银铃铛戴在七牛身上吧,兴许将来这孩子能有出息。” 一听有出息,务农了几十年的朱象立刻想到了科考、功名、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看来咱们家小七以后要当官啊,这可太好了,将来咱们家的田地都不用交税,收多少粮食都是自己的。” 对于普通农民来说,免税的诱惑那是相当大,朱大虎、小朱刘氏……赵兰也纷纷向往起来。 就连小朱李氏都顾不上遗憾了。 第3章 正是男儿读书时 早上一爬起来,朱七牛听见了‘叮铃铃’的声音。 将戴在脖子上的银铃铛抓在手里,朱七牛笑了笑:“娘亲,我昨晚做梦了。” “做什么梦了?”赵兰拿起衣服,开始帮朱七牛穿衣服。 朱七牛回忆了一下:“我梦到了一个大房间,那里有好多……。” “好多什么?” “李秀才每天上课时拿的那个东西叫做什么?” “那是书。” “对,是书,我梦到的大房间里就有好多书。” 赵兰十分高兴,暗暗想着,看来我家七牛真是读书的苗子呢,做梦都能梦到书。 穿好衣服,赵兰把朱七牛抱下了床。 “七牛真乖,待会儿就让你爹送你去私塾,昨天你爷爷已经和李秀才说好了,今天你就可以入学了。” 一听可以上学,朱七牛立刻把梦的事儿抛到了一边。 洗过脸,朱七牛兴致勃勃的冲进大堂吃了两个杂面馍和一点咸菜,就要拉着朱四虎去私塾。 正在吃饭的朱四虎哭笑不得,只能把杂面馍抓在了手里,一边走一边吃。 到了私塾,朱四虎跟李秀才客气了一番,又叮嘱了朱七牛几句,就独自离开了。 朱七牛并不是离开父母就嗷嗷哭的孩子,以前也曾跑到私塾窗外蹭过几节听不太懂的课,因此并不紧张。 李秀才跟他也是老熟人了,带着他来到了丁室。 丁室是李秀才设立的甲乙丙丁四室之一,教的是写字,收的也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 丙室教的是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读物,兼以临摹字帖,丁室的孩子学的差不多了就会搬过来。 光是这两个班室的进阶,就已经难倒大多数孩子了。 像朱大牛、朱三牛、朱四牛就是上了一段学后,压根就没学会几个字,因此被家里退学了,连丙室的门都没进过。 而朱二牛嘛,因为从小喜欢睡觉,有上树摘果子、结果睡着掉下来的光荣历史,因此直接被断定为朱大牛之后的憨憨小孩儿二号,干脆就没入学过。 用家里的话说,这样比较省钱。 乙室教的是四书五经、吟诗作对,丙室的孩子学的差不多了就会搬过来。 目前大河村只有四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在这个班室读书,也算得上是大浪淘沙了。 甲室教的是杂文、古文、策论,最后则会教作文,乙室的学生在掌握相当部分的经典之后才会来这里。 李秀才好歹也是个秀才,有免丁粮、食廪等特权,如果能在他的甲室毕业,科考中获得童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如果教出来的学生获得功名,李秀才的名声会更好,更得家长信任。 只可惜,目前李秀才的私塾甲室已经空了三年,之前曾在这里就读过的学生也没有出过一个童生。 就……挺尴尬的。 李秀才是私塾里唯一的先生,不可能专门留在某一个班室,将朱七牛带到丁室,随手在沙盘上写了几个字给他模仿,就又去了丙室。 丁室里共有八个孩子,都是本村的,除了一个穿着粉色丝绸面料棉袄、棉袄上还绣了个狸猫的小女孩外,都是朱七牛的玩伴。 一看先生走了,孩子里最大的李狗蛋凑了过来。 “七牛,你也来上学了?你这么小,能认识字吗?” 一边说着,李狗蛋一边用手把先生给朱七牛写的几个字给抹掉了。 农村的孩子穷,没那么多钱买纸练字,先生也很清楚,所以搞了个沙盘,在沙上写字,他这一抹,朱七牛自然没法练字了。 李狗蛋一贯调皮,就是想看看朱七牛没法练字后的哭相。 却不料朱七牛完全不怕,反而笑的十分开心,像是成功偷到鸡的小黄鼠狼。 李狗蛋作怪不成,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朱七牛扬了扬头:“我笑你放学后就要挨打。” “谁敢打我。”李狗蛋叉起了腰,仿佛自己就是大河村一霸。 朱七牛吐了吐舌头:“放学之后你等着吧,我们家可是有八个兄弟姐妹。” 在农村,人口就是竞争力,家里人多,干活、抢水、吵架、打架都占优势。 朱象那一代虽然只有兄弟两个,朱象的儿子却有四个,村里人都老羡慕了。 朱大虎他们兄弟四个又一人生了两个娃,八个小牛崽,那就更是让村里人羡慕了。???.23sk. 之前李狗蛋也不是没有因为惹到朱家的牛崽而被迫单挑他们八个,但小孩子总是不记事且手欠的。 被朱七牛一提醒,李狗蛋立刻想起了几天前那场一挑八的旷世大战,吓得嘴巴一瘪,直接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他有些岔气,左鼻孔直接吹出了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鼻涕泡‘砰’的炸掉,李狗蛋似乎觉得挺好玩儿,又‘咯咯咯’笑了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李秀才听到哭声,从隔壁班室过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李狗蛋你怎么哭了?” 朱七牛正要解释,那个狸猫小姑娘先一步开口了。 “先生,是李狗蛋不好,他把你写给这个娃娃的字都给抹了。” 李秀才一看李狗蛋的站位,心里已经多少猜到事实真相了:“李狗蛋,回你自己的位子上,要是再调皮捣乱,我可要告诉你爹了。” 农村男人对孩子的爱是羞于启齿的,一般多体现在行为上。 比如……打一顿。 因为调皮捣蛋的性格,李狗蛋平时可没少被他爹打,直接吓得一个哆嗦,再次哭了起来。 然后……他又吹了个鼻涕泡。 李秀才摇了摇头,蹲在朱七牛旁边把刚才的几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先生走后,朱七牛拿起木棍开始在沙盘上模仿先生写的字,一笔一划竟颇有些章法,倒是比李狗蛋这种学了几个月的还要强些。 少倾,下课了。 三个班室的孩子都被放了出来。 朱七牛跟同村的几个男孩子疯玩儿了一阵,忽然想起方才被那个狸猫小姑娘帮过的事情。 四下看了看,朱七牛发现那个小姑娘就坐在院子的一个小凳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跑着来到小姑娘面前,朱七牛笑道:“我叫朱七牛,你叫什么?” 小姑娘平静回答:“黄月英。” “你的名字好像比我的名字好听一些。” “哦。” “刚才谢谢你帮我说话。” “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朱七牛憨厚一笑:“小妹妹,你长得真好看,可是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黄月英:╭(╯^╰)╮ 第4章 吾家有子初长成 黄昏时分。 朱家的男人们还在田里忙碌。 厨房里,几个妯娌做着饭菜。 寥寥炊烟升起,带着几分诗意。 又消散在微风里,像是高洁的隐士。 厨房门口,朱大牛照例带着几个弟弟妹妹玩耍,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朱七牛没有参与进去,独自一人拿着根棍子在院子泥土地上写写画画。 朱狮平日里不怎么参与家里的务农,而是以上山采摘草药为生,眼下万物还没开始生发,山上也大多光秃秃的,他也就闲了下来。 在朱七牛旁边看了一会儿,朱狮夸赞道:“大、明、朱、七、牛、天、地、人,七牛可以呀,上学第一天就学会这么多字了?” 朱狮并没有上过学,但早年间曾在一个药铺当过一段时间学徒,跟着药铺掌柜、大夫学了些字,因此能够认得这些字。 受到二爷爷夸奖,朱七牛眉开眼笑:“二爷爷,我厉不厉害?” 朱狮慈祥笑着:“厉害的很呢。” 朱七牛这下更加高兴,语气带着几分炫耀:“我今天还学了别的。” “哦?还学了什么?” “是隔壁丙室的孩子背的书,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记下了几段。” 朱狮知道李秀才的学堂分了四个班室,而朱七牛是新生,所在的班室肯定比其它三个低:“你学会其它班室的东西了?这么厉害!” “是啊,你听我背给你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哟,看来咱们七牛真是读书的苗子,这书背的真好听。”大伯母小朱刘氏从堂屋里出来了,乐呵呵说道。 赵兰昨天说是小时候读不进去书,只是为了不让其她不识字的妯娌难堪,实际上她还是有些才学的,一听就知道这是千字文的头几句,也很是欣喜: “七牛进学后是在丁室,一般丁室学生学会几百个字后才会被李先生挪去丙室,然后才会学习这千字文,没想到咱们七牛直接提前会背了这么多。” 一听这话,家里人都高兴得很。 哪怕是朱七牛的三位伯母。 虽说朱七牛不是他们的儿子,却也是他们的侄子,都是她们看着长起来的,见他聪明,心里跟喝了蜜似的。 不一会儿,朱象带着四个儿子扛着农具回来了。 性格颇有些豪爽的朱二虎媳妇、大朱李氏喳喳哇哇就把朱七牛的神童壮举讲给了男人们听,朱象和朱家四虎顿觉一天的劳累都消除了。 “好哇,咱们老朱家也要出一个读书人了。” “是啊,七牛,以后要更加好好读书。” “等你正式挪到丙室去,三伯非得去山上弄点野味来让你解解馋。” 朱三虎是兄弟四个里干活最麻利的,只要是农活,同样的工作量,他每次都能提前完成。 因此能有更多时间去搞别的,比如和二叔朱狮上山采药,又或者和村里相熟的男人去山上打猎。 有时候运气好,他会捉些兔子、野鸡、斑鸠之类的野味,家里人也就能跟着改善一下生活。 朱七牛可太馋肉了,忙不迭点头:“好的三伯,过几天我就挪去丙室。” 朱三虎揉了揉侄子的头:“哈哈哈,几天时间怕是不够,怎么也得等你学会几百个字才行。” 朱七牛拍了拍小胸脯:“放心三伯,我会尽快学会的。” “好,有志气。” 说着说着,大人们又说到了大河村黄家的女儿身上。 黄家在大河村定居好些年了,据说前元的时候就在这儿,黄老太爷好像还是前元的官员。 黄大爷虎父无犬子,也在当今皇爷举办的第一次科考中拿了功名,之后就常年在外了。 因其一家低调,所以村里人都不清楚他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或许黄大爷也是个官儿? “那黄家大爷的大儿子二十多岁,都当爹了,黄大爷又在前几年生了个小女儿,目前就随她娘住在咱们村,只不过她们一直不怎么出门,所以村里人很多都不认识她们。” “听说黄家的小小姐也在私塾里念书,每天都由家丁抬着小轿子送来送去,是私塾里唯一的女子。” “这位小姐是有福的,爹似乎是个官儿,哥哥将来也很可能是个官儿。” 正在吃饭的朱七牛忽然抬起了头:“你们说的是黄月英?我跟她一个班室。” 朱家人尽皆侧目。 我们七牛居然和黄家小小姐一个班室? 这倒是个好事,将来就算七牛读书不成,或许也能借助这层关系在黄家谋个差事? 但朱家人都没有把这层心思流露出来。 毕竟孩子还小。 是夜,朱七牛再次梦到了那个有很多书的房间。 他还试着翻开了其中一本书,可惜除了第一页的‘天’‘地’‘明’之外,其它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一觉睡醒,朱七牛又跟娘提起了做梦的事情。 这一次,赵兰终于微微有些惊奇。 连续两个晚上都梦到有很多书的房间? 但赵兰到底也只是个读过一些书的农妇而已,见识有限,并未联想太多,鼓励了朱七牛几句,就催着他去吃早饭、上学了。 来到学堂,朱七牛他们照例又被先生教了几个字。 不同的是,先生检查过后,得知朱七牛、黄月英把昨天的生字学会了,所以教了他们新的生字。 而李狗蛋他们几个则睡了一觉起来就把昨天教的字给忘了,今天先生不得不再教一次。 中途休息时,黄月英依旧还是坐在那个小凳子上,并不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儿。 搬了个石头到黄月英旁边,朱七牛坐在了石头上,偏头看着黄月英:“小妹妹,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儿?” 黄月英一仰头,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我不喜欢玩这些。” “那你平时都玩儿什么?” “放学回家之后,我母亲会教我一些其它字。” “啊?你回家之后还要练字吗?在沙盘上?” “不,在宣纸上,用毛笔写。” 宣纸?吃的吗? 朱七牛再次不明觉厉。 短暂的课间休息过后,李秀才跟赶鸡似得把朱七牛他们赶回了各自的班室。 结果李狗蛋这家伙跑错班室,跑到人家丙室去上了半节课。 偏偏先生老眼昏花,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直到先生让李狗蛋站起来背诵‘昔孟母’的下一句时,李狗娃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进错班室了。 “先生,洗孟母我不知道,但洗衣服我知道,我娘经常帮我洗衣服。”李狗娃挠了挠头,一脸憨笑。 他一出声,对各班室学生了如指掌的李先生立刻察觉到不对。 “李狗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机智?” 李狗蛋继续憨笑着:“我不知道我机不机智,但我知道朱七牛一定是个鱼唇的小孩。”???.23sk. 李先生嘴角抽了抽。 人家才上学一天已经学会好些字了,比你入学以来加起来学会的字都多,人家会是愚蠢的小孩? “因为他昨天忘记让他哥哥们来揍我了。”李狗蛋得意的补充道。 “你给我滚回丁室。” “好勒。” 第5章 梦里不知天在水 陆续给丙室和乙室的学生上过课,李秀才又转到了丁室来。 在朱七牛身后看着他一笔一划将早上教的几个生字写完,李先生心中一喜。 这孩子这么快就把生字都写熟练了,记性倒是不错,或许我教出来的第一个童生要着落到他头上? 且再看看吧,不能抱太大希望,否则搞不好又是失望。 李先生在朱七牛身旁蹲下,随机抽了几个今天和昨天教的字让朱七牛写,朱七牛每次都是稍作思索就开写了,虽然写的字大的大、小的小,一点都美观,可到底是全写对了。 李先生摸了摸朱七牛的头。 “两天的学业,加起来二十个字,你竟然全都记住了,倒是比你那几个哥哥强多了,是个读书的苗子。” 李狗蛋‘噗呲’笑出了声:“朱大牛、朱三牛、朱四牛是我们大河村出了名的憨憨小孩儿,朱二牛更不用说,爬树都能睡着,然后摔下来,脑袋一看就不顶用,干脆连学都没上过。” 李先生瞪了李狗蛋一眼:“你又好得到哪儿去?读书这么久了,今天记明天忘,到现在又认识几个字?照你这么下去,离退学也不远了,到时候只能跟你爹妈一样死命种田,将来想找个轻松点的活计都够呛。” 李狗蛋立刻熄火了。 心中却反而十分雀跃。 在他看来,读书太难了,读不好还要挨揍,不如回家种田。 李先生又将目光投到了朱七牛身上。 或许可以再教他几个字? 想了片刻,李先生开始行动了。 拿起木棍,李先生‘唰唰唰’又在沙盘上写下了六个字。 “七牛,这是玄,这个是黄,这个是宇……这个是荒,荒草的荒。” 朱七牛问道:“先生,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后六个字吗?” 李先生神色一喜:“没错,你背过千字文?” “嗯,隔壁的二狗他们念诵时,我跟着学了几段。” “你学了几段?那你背背看。” “好。天地玄黄……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先生,我只记到了这里。” 李先生眼中精光闪闪,哈哈笑了起来。 “居然连我刚才在隔壁丙室新教的几段都记住了!七牛,你的记性不错啊。” 朱七牛:o(* ̄︶ ̄*)o 李先生激动的在班室里来回踱步了片刻,忽然宣布道:“七牛,你先学玄、黄、宇、宙、洪、荒这六个字,明天我再考教,如果你连之前学的生字都能书写,我以后会每天适度多教你一些字,等到了适当的时候,你就跟黄月英一起搬去丙室吧。” 黄月英偏头看着朱七牛。 这个小娃娃也要够资格去丙室了? 放学之后,得知李先生有意让朱七牛去丙室,朱家上下老高兴了。 “看来七牛真的是个读书的苗子。” “李先生开学堂好几年了,还没听说哪家的孩子这么快就能换班室呢。” “七牛,你可得好好跟着李先生学,将来若是你也能考个秀才,咱们可就都能沾光了。” 朱七牛一把抱住了朱三虎的大腿:“三伯,你可别忘了到时候去山上打点野味。” 朱三虎调侃道:“这孩子这么努力读书,怕不是就为了那点野味。” 大人和大孩子们都被这话逗笑了。 朱八牛年纪小,不明白大家笑什么,但见大家都笑了,她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夜间。 朱七牛睡着了。 没过一会儿,他再次来到了梦里那个装满书的房间。 “我怎么好像看到这个银铃铛闪了一下?”朱七牛旁边,赵兰疑惑了一下。 朱四虎伸手解着赵兰的衣服,猴急的一批:“你肯定是看错了,快睡觉吧。” 赵兰没好气的白了朱四虎一眼:“白天不是犁了一天地吗?你不累?” 朱四虎嘿嘿一笑:“白天犁地,晚上也得犁地啊。” 赵兰:?(????w????)? …… 梦境之中。 朱七牛再次拿起了昨晚那本书。 翻开第一页,朱七牛有些惊讶。 “原来第一列天地两个字下面是玄、黄、宇、宙、洪、荒。” “这么说来,这本书是千字文?” 朱七牛大声的将自己会的千字文段落背了出来,一一对照,竟很快就把先生还没来得及教的‘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等生字认清了。 朱七牛对写字似乎有着某种爱好,并不觉得累,伸手右手食指在桌上一五一十的比划着,愣是把千字文的前176个字来来回回抄写了一遍又一遍。 在不知道抄了多少遍,朱七牛正要再抄一遍时,耳边忽然响起了老娘的声音。 “七牛,该起床了,不然去学堂要迟到了。” 一听‘迟到’二字,朱七牛睁开眼睛,‘咕噜’爬了起来。 赵兰帮他穿好衣服,洗好脸,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 “去吃早饭吧。” 朱七牛‘哦’了一声,来到了大堂。 今天朱家的早饭是窝头和糙小米做的粥,就着咸菜吃,朱七牛端起碗,却半天没喝一口,整个人愣愣的。 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梦里学的那些生字,竟然到现在都还记得。 可他并不确定这些字是不是对的,毕竟那是在梦里。 一琢磨,就把吃饭给忘了。 见孙子端着碗不动,朱刘氏夹了一筷子咸菜到朱七牛碗里。 “七牛,喝啊,为什么不喝?” 朱七牛‘哦’了一声,‘miamiamia’喝了起来。 吃过早饭,来到学堂,趁着还没到开课时间,朱七牛又在黄月英身边坐下了。 “小妹妹,你会写千字文吗?” 朱月英傲娇的抬起了头:“千字文里的字我已经学会一大半了。” 朱七牛憨厚一笑,拿起她的木棍,在沙盘上‘唰唰唰’写了起来。 “这二十个字你认识吗?” “简单,不就是千字文的前二十个字吗?” 把沙抹平,继续写。 “那这二十个字呢?” “一样是千字文里的。” “这二十个?” “一样。” “……。” 好一番验证后,朱七牛惊喜交加。 我在梦里学会的生字竟然都是对的! 这也太神奇了! 朱七牛却没发现,李先生早就过来了,正在门口一脸惊骇的看着他。 这孩子……有点神啊! 竟然能写这么多字! 是他家里人在他放学后又教过他? 第6章 十七人中最少年 回到黄月英身旁坐下,朱七牛邀请道:“小妹妹,我三伯父说等我搬到丙室去,他就上山打野味奖励我,到时候你要不要去啊?山上的野味可好吃了。” 黄月英正要说话,李先生走了进来。 “七牛啊。” “怎么了先生?” “黄月英比你大一岁。” “所以?”朱七牛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憨厚。 “所以你应该叫她小姐姐。” 朱七牛:(⊙o⊙)… “七牛,我算了一下,你可是已经学会快二百个生字了,是回家之后家里大人也教过你吗?”李先生高兴的询问着。 朱七牛张了张嘴,就要把梦里的神奇说一下。 但他又隐隐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到处说比较好。 便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反问道:“先生今天还要教我生字吗?” 李先生点了点头,又开始教丁室的大家生字了。 但实际上,大家仅代指朱七牛和黄月英。 至于李狗蛋他们,连之前教的都还没学会呢。 李先生心中暗暗摇头,这几个孩子怕是废了。 教完生字,李先生去了隔壁的丙室,继续教授千字文背诵。 朱七牛连忙竖起耳朵听着,嘴里一边念念有词,没多大会儿,便又将今日份的千字文给背会了。 在将丙室和乙室的学生课业都教完后,李先生又返回了丁室。 “七牛,我今天教丙室学生的千字文你记住了吗?” 朱七牛道:“都记住了。” “那好,你背一遍我听听。”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李先生抚掌大笑:“好,一点都不错,七牛果然是个读书的苗子。” 李先生原先打算等朱七牛学会几百个生字再把他挪去丙室,可眼看他在千字文方面完全跟得上丙室孩子的进度,甚至还要超过那些孩子,心中不禁改了主意。 虽然现在七牛学会的生字还不多,可照他这认字速度,只要几天就能赶上丙室的学生,与其让他在丁室‘凿壁偷光’,还不如直接去丙室一起学习。 抱着这个想法,李先生没有过多犹疑,直接宣布道:“七牛,月英,你俩都跟我去丙室,以后你们就在那里上学。” 朱七牛大喜过望,牵起黄月英的手就小跑了过去。 黄月英本能的想要挣脱,可她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有朱七牛这种庄户人家的蛮力? 得亏是朱七牛没把她往沟里带,否则今天她身上这件绣着大脑斧的新衣服可就毁了。 见朱七牛才来学了两天就挪去了丙室,李狗蛋等丁室的孩子十分惊讶。 惊讶之余,李狗蛋又暗暗偷笑了几声。 得,朱七牛这小子又要多吃几年读书的苦了。 哪像我啊,要不了几天就可以退学回家了。 …… 丙室。 李先生先是安排朱七牛和黄月英坐下,然后咳嗽了一声。 满教室的孩子立刻都看了过来。 李先生指了指朱七牛和黄月英:“他们两个以后也在这个教室上学,你们可不要看他们小就欺负他们。” 李二狗豪爽一笑:“那哪能啊先生,七牛也是我们一个村的。” 其他几个朱七牛的同窗纷纷点头。 李先生满意一笑:“很好,那你们继续背书吧,务必把今天我新教的这段千字文背好,明天我要检查。” “是,先生。” 李先生走后,李二狗等五六个孩子立刻叽叽喳喳背起了千字文。 朱七牛跟着嚎了几嗓子,发现黄月英从始至终就没张过嘴,凑过去问道:“你怎么不跟着读?” 黄月英道:“我娘说女孩子大声背书不文雅。”天籁小说网 “哦。那我之前说的事你想好了吗?” “什么事?” “就是去我家吃野味的事儿啊,我已经挪到丙室来了,我三伯知道后一定老高兴了。” “这嘛……。” “我跟你说,要是能打到野鸡就好了,山上的野鸡和家里养的鸡味道完全不同,如果和去年晒干的蘑菇一起炖,咕噜咕噜的,老香了。” 黄月英洁白的喉咙涌动了一下。 虽然她出身高贵,可野味这种东西也是极少吃到的。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朱七牛兴奋道:“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黄月英犹豫了片刻:“我……要回去问问我娘,如果她同意,我就去。” “好,那就说定了。” “嗯。” 转眼又放学了。 朱七牛回到家,第一时间把自己挪到丙室的事情说了下。 家里人一听,老高兴了。 朱七牛的奶奶朱刘氏第一时间走到院子的角落跪了下去,面朝东北方向小声念叨起来。 许久后,朱刘氏回到大堂,对正在择菜的小朱刘氏喊道:“大媳妇儿,煮饭的时候在饭甑里放一个生鸡蛋,以后每天晚上也都弄一个,咱们七牛需要吃点好的。” 闻言,四个儿媳都有些变了神色。 朱七牛的母亲赵兰自然是高兴的很。 三个伯母则微微有些……羡慕。 唉,谁叫自己的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呢? 想到这里,三个伯母也不好说什么,默认了这项家庭开支。 一个鸡蛋,按理说也不值太多钱,但一天一个的话,一个月就是三十个,这要是拿去乡镇集上卖掉,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对于朱家这样的家庭而言,这笔钱肯定越发显得贵重。 不久之后,朱象带着四个儿子放工回家了,得知朱七牛真的挪到丙室去了,全都乐不可支。 “好啊,我孙儿是个好样的,现在你挪到丙室去了,你就不是丁室的学生了。”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笑又不敢笑。 嗯……既然都挪去丙室了,可不就不在丁室吗? 如果华佗在世。 那他……一定没死。 “老头子你又来了,每次一高兴就乱说八道。”还是朱刘氏看不下去了,无情揭穿。 家里晚辈纷纷偷笑。 “三伯。”朱七牛狡黠一笑,抱住了三伯的大腿。 “知道了,现在农活都差不多了,明天我就去山上给你打野味。”朱三虎失笑道。 “最好是打到野鸡,我答应黄月英要请她吃野鸡炖蘑菇。”朱七牛强调起来。 “人家能答应来吗?”赵兰有些局促的问着。 朱七牛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她说回去问问她娘,她娘同意她就来。” 朱三虎摸了摸朱七牛的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打两只野鸡的。” “谢谢三伯。” 第7章 丰年留客足鸡豚 与此同时,黄家也在说着黄月英挪到丙室的事情。 得知朱七牛跟黄月英一起挪到了丙室,并且朱七牛满打满算也才上了两天学,黄月英的母亲黄王氏微微一惊。 “月英,你那个同学才上了两三天学?” 黄月英在外人面前虽然一直傲娇的跟个天鹅似得,但她毕竟只比朱七牛大了几个月,在母亲这里也是嗲嗲粘粘的,一看自家母亲对别的孩子感兴趣了,黄月英有些不高兴的在母亲怀里蹭了蹭。m.23sk. “是啊,也不知道先生怎么想的,那个朱七牛不就是会背几段千字文,能写二百个生字吗?没什么了不起的。” 黄王氏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会背几段千字文、能写一二百个字,确实没什么了不起,可对于一个才上了两天学的孩子来说,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朱七牛家里也有人教导他吗?”黄王氏让丫鬟带着黄月英下去玩儿了,转而问询起了自己的大丫鬟。 黄王氏的大丫鬟是她的陪嫁丫鬟,跟了她几十年,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朱家都是庄稼汉,就算有识字的,认识的字也肯定不多,拿什么教朱七牛?更何况那个朱七牛才四岁,就算是回家后和小小姐一样,也在被大人教授,他能写这么多字,还能背千字文,也称的上一句天才了,是否要派人施恩于朱家,提前笼络一下?” 黄王氏摇了摇头:“黄家虽然不是高官显贵,但也有头有脸,平白施恩一个农户,未免小题大做。但老爷常说,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这个朱家小子嘛……再看看吧,如果再过几年他依旧天才,倒是可以让老爷提携他一下,将来或许也能成为老爷和大少爷的帮手。” 大丫鬟笑了笑:“老爷指缝里随便漏点东西,都够他受用无穷了,那……。” “既然月英想去他家玩儿,就让她去吧,家里没有同龄的孩子,月英也挺孤单的,记得去的时候带些礼物,不要失了黄家的礼数。” “是。” …… 春风润物无声。 春雨昂贵如油。 春风加春雨,便是大自然最好的催生剂,每一丝,每一缕,都在加速植物的抽芽。 不知不觉间,大河村的绿色变多了,枯黄变少了,就连鸟儿的鸣叫声也变多了。 在夕阳的欢送下,朱三虎提着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下了山。 他这次上山运气不错,只一趟就打到了三只猎物。 远远看见朱三虎回来,以朱大牛为首的朱家八牛立刻迎了上去。 “三叔。” “爹。” “三伯。” “吃肉肉。” 朱三虎听着耳边连成串的鸭子叫,心中颇有些自得。 “孩子们,回家吃肉喽。” 朱七牛等立刻‘嗷嗷’叫了起来,不像是牛崽子,倒像是饿得眼睛发绿的狼崽子。 在朱三虎的带领下,一帮孩子回到了朱家。 快速将野鸡处理了,朱三虎将光溜溜的野鸡送去了厨房。 四个妯娌连忙忙了起来。 不多时,道道香味飘了出来,一路飘到了院子外面,那叫一个引人入胜。 一个二人抬恰好在此时路过。 二人抬上的黄月英闻到这股香味,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鼻子。 大丫鬟梅花也闻到香味了,回头笑道:“小小姐,这是野鸡肉的香味,看来朱七牛的三伯打回猎物了。” 黄月英‘嗯’了一声:“朱七牛应该庆幸没有让我白跑一趟。” 梅花笑了笑,小小姐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似乎比大少爷都有威严呢。 正在厨房门口蹲着等吃饭的朱七牛、透过矮矮的院墙看到了二人抬上的黄月英,连忙迎了出去。 “小妹妹,你来了。” 黄月英‘哼’了一声:“叫小姐姐。” 朱七牛撇了撇嘴:“这种事情,谁先喊算谁的。” “不行,叫小姐姐。” “不叫可不可以?” “不行。” “好吧,小……姐姐。” 黄月英傲娇一笑:“乖。” 听到外面声音,早就从朱七牛那里得知黄月英会来的赵兰走了过来。 “这就是黄家小小姐吧?” 黄月英虽然在朱七牛面前有些傲娇,见到大人了倒也不失礼数,微微一福:“婶婶,打扰你们了。” 梅花适时将手里的礼盒递给了赵兰。 “冒昧打扰,请别见怪,这是我们夫人让人准备的礼物,请收下吧。” 赵兰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呢。” “请收下吧,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礼物。” “那好吧。” 赵兰伸手接过礼盒,顿觉手里一沉。 黄家还真是大方,这里头不会装着一盒子钱吧? 嗯……加入朱家之后,赵兰也开始财迷了。 据说她也在房中某处藏着一个扑满,和朱象、朱狮一模一样。 据说还不只是她,朱家所有大人都有这个习惯。 将梅花和黄月英请进大堂,赵兰先将礼盒放好,然后就去给二人倒水了。 路过厨房时,赵兰挥手示意三嫂小朱李氏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黄家带了一盒子礼物,估计值不少钱,把那只留起来的兔子也宰了吧,再添一道菜,不然就太寒酸了。” 小朱李氏是个文静的,平时话语很少,闻言没有说话,径直宰兔子去了。 天黑之后,饭做好了,干农活的朱象、朱大虎、朱二虎、朱四虎也回来了。 洗过手,一大群人围上了饭桌。 四个妯娌一边忍着口水,一边将几道菜端上了桌。 几道菜分别是野鸡炖蘑菇、干豇豆炒野鸡、干黄瓜炒兔肉、清炒地菜、小咸菜。 就算是过年,朱家以前也不曾吃的这么好过。 其中的重头戏自然是野鸡炖蘑菇。 新鲜的野鸡没有太大的腥味,加过朱象每个月才舍得喝上一口的小酒,那点肉腥味更是被掩盖了。 再撒上一些盐,与花椒等同煮,临出锅时已经熬的没什么汤了,适时撒上一把葱花,那叫一个美。 就连黄月英这样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也不禁有些侧目。 见朱家这样的穷苦家庭愣是搞出了三个肉菜,梅花心中十分满意。 倒是没有扣扣索索的,比一般庄户人家大方多了。 小客套一番后,大家开始动筷子了。 夹上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一股野鸡肉特有的鲜香味立刻在嘴里爆发开来,上通天灵,下通脾胃。 朱家人全都吃美了。 o(* ̄︶ ̄*)o 就连黄月英也不能免俗,就着野鸡炖蘑菇吃了小半碗饭。 饭罢,黄月英和梅花回去了。 关上院门,朱象第一时间拆开了黄家带来的礼物。 盒子里装的却是一些精致小巧的糕点和柿饼等吃食。 “原来不是装着钱啊。”朱象有些遗憾。 朱刘氏翻了个白眼:“你想钱想疯了吧?黄家就是再有钱,还能装一盒子钱当上门礼物?” 赵兰偷偷笑了两下。 她可不会说自己一开始也以为里面装着钱。 第8章 长使英雄泪满襟 上学、放学、梦里读书。 这三件事逐渐成为朱七牛生活的常态。 如果非要往里面加些什么的话,那就是上学、放学、梦里读书、吃饭、拉粑粑、玩耍。 大多数玩耍的时候都是和家里的兄弟姐妹,少数时候是和村里的小伙伴。 其中也包括黄月英。 所不同的是,她一般都是在家里待着,很少出来。 朱七牛也只有在学堂的时候才能跟她多相处一会儿。 平淡的日子过起来是很快的,一天一天,一月一月,甚至一年一年。 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 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咳咳,夸张了。 总而言之,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23sk. 四岁的朱七牛已然……四岁了。 谁也不会想到,三年前,他竟然只有……一岁! 两个月下来,朱七牛学会了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等等启蒙读物,并把大部分常用字熟记于心。 由此,压力来到了李先生这边。 四岁的孩子,已经在丙室教无可教了。 可是挪到乙室去的话,李先生又恐拔苗助长,最后搞出个伤仲永。 因此,李先生百般思虑,并没有再教朱七牛新的东西,近来一直在让他练字。 朱七牛是个老实孩子,先生特意不教,他也就不特意去学了,就连隔壁乙室正在念诵的四书五经,他也统统屏蔽了。 因为将大部分心思花在了练字上,他的字可想而知是越来越好看,一笔小楷写的像模像样。 白天不学新东西,到了梦里可就由不得李先生,甚至由不得朱七牛了。 毕竟他是个小孩子,爱玩儿、坐不住等等毛病都有。 让他一晚上都在梦境书房里呆坐着,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乎,他也记不起从哪天开始,他迷上了书架中的一本书。 这本书名叫《三国演义》。 比起三字经、千字文等经典,三国演义通俗的多,也离经叛道的多。 它里面有淫秽后宫的董卓,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有抛妻弃子的马超,朱七牛看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被李先生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人,恐怕要拿着锄头去跟他们拼命。 但不可否认,这书是真好看,非常能调动人的情绪。 一开始,朱七牛本以为刘皇叔会重铸大汉。 毕竟卧龙凤雏、五虎上将、廖化、姜维等都贼厉害贼靠谱,尤其是羽扇纶巾、运筹帷幄的诸葛亮,简直多智近妖。 可还不等朱七牛高兴太久,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关二爷便被鼠辈所杀,人头还被送去了曹操那里。 接着便是张飞睡梦中被杀,刘备起兵报仇,又被火烧连营,损兵折将。 看着看着,朱七牛不禁泪流满面,恨不得进入书里去提醒他们一声,改变他们的悲剧。 后面的剧情发展就更让人遗憾了,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六出祁山,七擒孟获,兢兢业业,最终还是病逝五丈原。 结果后主刘阿斗最后直接来了句‘此中乐,不思蜀’,朱七牛看的那个气啊! 直接给他气哭了,哇哇的哭。 …… 这天早上,睡梦中的朱七牛再一次哇哇哭了起来。 因为睡梦中的他正在回头去看北地王刘谌自杀殉国的那一段。 刘谌,刘禅之子,刘备之孙,听闻刘禅要向曹魏投降,刘谌苦劝无果,回天乏术,于是先杀妻、后杀子,以免他们受辱,最后自杀殉国! 何物谯周口似簧,几年汉帝手牵羊。 纷纷蜀土祠诸葛,香火曾分北地王! “这孩子最近是怎么回事?睡着之后不是笑就是哭,这是做啥梦了?”已经起床的朱四虎有些无语的嘀咕着。 赵兰苦笑了两下:“谁知道呢,许是做噩梦了。” 伸手摇了摇朱七牛,赵兰柔声喊道:“七牛,起来吃早饭了。” 朱七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早饭?” “嗯,快起来吃吧,吃完好去上学。” “哦……可是,刘谌死了,呜呜呜。” “刘谌?那是谁?你同窗?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死了。” “不是,我同窗都活得好好的。” “那就好。” 哭了一会儿后,朱七牛擦了擦眼泪:“娘,帮我穿衣服吧。” “不哭了?” “嗯,勇敢牛牛,不怕困难。” 赵兰莞尔一笑:“你这孩子,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直到如今,朱四虎和赵兰还不知道朱七牛的梦中奇事,所以他们的反应完全是正常的,也根本不能理解朱七牛为啥每天睡觉后不是哭就是笑。 朱七牛倒不是特意瞒着爹娘。 主要是李狗蛋退学了。 而他的爹娘对他期望颇高,认为他将来能中举做官,于是乎,在他死活要退学的那天,他爹娘怀疑他是被什么鬼怪附了身,所以去隔壁村请了个道士来驱邪。 当时朱七牛就在现场。 那道士有没有法力,朱七牛不知道,但他知道被那道士折腾了半天后,李狗蛋一条命已经去了半条。 比起李狗蛋,朱七牛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更离奇,所以就不敢跟爹娘说实话了,生怕自己也被那道士折腾一通。 就……挺无奈的。 轻轻叹了口气,穿好衣服的朱七牛去洗了个脸,然后就吃早饭、上学去了。 一如既往的练了一会儿字,先生就让大家中途休息了。 朱七牛轻车熟路的来到黄月英身旁坐下,却见黄月英今天有些不同,手里竟还拿了本书。 “小妹……小姐姐,你在看什么?” 黄月英头都没抬:“话本小说。” “是哦,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赵子龙长坂坡救阿斗。” 朱七牛微微一惊,随即又释然了。 既然千字文、三字经等书都在梦里书房,想必三国演义在梦里书房之外也是有的吧? “原来你在看三国演义。” 黄月英疑惑的看向朱七牛:“什么三国演义?” 朱七牛反问道:“你不是看的三国演义吗?赵子龙不是三国演义里蜀汉的大将吗?” 黄月英没有说话,将书一合,递了过去。 朱七牛一瞧,乐了:“赵云英雄传?原来三国演义还有别的版本啊。” 黄月英仔细一琢磨,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想的简单了,像这样的话本故事可不是某一本书、某一个人就能写完的,听我娘说,类似的魏蜀吴的故事很早之前就有了,甚至可能比宋、元还要早,如今流传于世的话本不知道有多少,你看的那个三国演义应该也只是其中之一。” 第9章 早岁那知世事艰 “你跟我大概讲讲三国演义。” 黄月英来了兴趣,把小凳子挪了个方向,正对着朱七牛。 朱七牛‘哦’了一声,开始大概讲起了三国演义。 黄月英这一听,顿时入迷了。 原来东汉末年的故事还能这样编! 这么一对比,我这本赵云英雄传的格调可小太多了。 没想到本小姐看的书居然赶不上这个小弟弟,气抖冷! “好了,休息够了,都回教室吧。”朱七牛讲的正起劲儿呢,李先生高声喊了起来。 “放学之后你把三国演义抄下来给我,我要仔细看看。”黄月英依依不舍的从凳子上起来了,快速说着。 朱七牛有些为难:“这个……我家没有纸笔,我爷爷原说端午前后去县城买的,这不是还没到日子嘛。” “这个简单,我到时候让家丁给你送一沓,记得把字迹写清楚点。” “好。” 放学后,黄月英坐着二人抬刚到家,立刻吩咐起来:“梅姨,安排一个家丁给朱家送一沓宣纸过去。” 梅花皱了皱眉:“小小姐,朱七牛虽然是你同窗,偶尔一些人情往来没关系,可宣纸昂贵,这……。” 黄月英摆了摆手:“不是白给他的,是他那里有本书很好看,我想让他抄一本给我。” 黄王氏笑问道:“是什么书啊?咱家都没有?” 黄月英解释起来:“是一本叫三国演义的书,讲的是东汉末年魏蜀吴争霸的故事,跟市面上流传的三国话本故事大相庭径,十分精彩。” 黄王氏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总不好叫他一个小孩子白忙一场,梅花你安排人送去笔墨纸砚,另外再送上三钱银子当做润笔。” “是。” 黄月英有些迫不及待的说着:“再让人传句话,让朱七牛写快点,我等着看呢。” “是。” …… 朱家。 有些迷糊的从黄家家丁手中接过笔墨纸砚和钱,朱四虎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直到黄家家丁走了,赵兰拍了朱四虎一下,朱四虎这才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我儿子可真出息,读书才几天,就已经可以为家里抄书赚钱了。” 赵兰看了眼家里其他人,一把从朱四虎手中夺过银子,放到了朱象旁边的桌子上。 “爹,家里一向是您管钱的,这钱您收着吧。” 见儿媳妇如此懂事,朱象虽然一向节约,还是忍着心痛说道:“三钱银子能换三四百枚铜钱,咱们家有日子没有这么大笔的进项了,七牛这么小就开始为家里挣钱,针不戳。” “但是,这都是因为七牛会读书的缘故,他还小,以后还得更加用心学习才行,所以这笔钱就留着给他买笔墨纸砚吧,顺便也买几本书,哪有读书的孩子却一本书都没有的道理?说出去让村里人笑话。”23sk. “马上就要端午了,老四家的,你娘家在县城那边,你跟四虎按理说该去走动走动,就趁着去县城的机会给七牛置办些东西。” 说完,朱象扫视了一圈其他几个儿子儿媳。 “我这么安排,你们没意见吧?” 按理说既然四兄弟没分家,那朱七牛上学的钱就是大家一起出的,现在有了回报,也该大家一起用才对。 可朱象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朱七牛的伯父伯母们一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应了下来。 朱刘氏怕因此让其他儿子儿媳心里不舒服,在一旁补充道:“七牛是个聪明的,以后家里兴许都得指望他,将来你们再生下男娃来,他也能帮着教导一下,至于给他买的书嘛,将来你们的孩子也能看。” 一听老娘这样说,小朱刘氏、大朱李氏、小朱李氏心里都好想多了。 “爹娘说得对,七牛恐怕是文曲星下凡,咱们可得对他好一些。” “黄家都得请我们七牛抄书了,这放在以前,根本不敢想啊。” “七牛,饭马上就熟了,待会儿多吃点,我看黄家还送了蜡烛来,怕不是想让你晚上就开始抄书,不吃多点,很快就又饿了。” 朱七牛看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也不清楚三钱银子、三四百铜钱意味着什么,他见了那些笔墨纸砚后,便已经很高兴了:“嗯嗯,我也想早点把书抄完。” 朱象哈哈一笑:“那就开饭吧,七牛多吃点,吃饱了,就不饿了。” 朱家人齐齐身体一冷,仿佛被冰坨包裹住了。 爹(爷爷)又开始说废话了。 吃饱了,可不就不饿了吗? 吃过饭,赵兰点上了黄家送来的蜡烛。 朱四虎麻利的将纸张铺在桌子上,又帮着把墨研开了。 将毛笔递给朱七牛,朱四虎咧嘴笑着:“开始吧好儿子。” 朱七牛接过毛笔,却没有急着蘸墨:“爹,你去端一碗水来。” “怎么了?” “我还是第一次用毛笔写字,之前都是用棍子在沙盘上写,怕不习惯,我先蘸水练练。” 他这无心之语,却直接让朱四虎、赵兰破防了。 赵兰偏过头,偷偷擦了擦眼泪。 朱四虎羞愧的低下了头,摸了摸朱七牛的小脸蛋。 儿子,是爹没用啊! 站在他们房间外面、本来笑嘻嘻准备看抄书的朱家其他大人,也都跟着破防了。 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朱象大声朝着屋里说着:“老四,端午那天去县城多买点笔墨纸砚,不要怕花钱,走的时候来找我一趟,我原先就准备了一笔买笔墨纸砚的钱,到时候都给你。” 说完,朱象转身走了。 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几个儿子儿媳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爹今年也才五十来岁,背就已经佝偻了。 为了这个家,爹付出良多啊! “娘,你们怎么了?”朱七牛疑惑的询问着。 赵兰摇了摇头:“没事,儿子,那你先用毛笔蘸水在其它地方写写,等用习惯了再蘸墨在纸上写,免得把黄家的纸给浪费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10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用毛笔蘸水在桌子上练了会儿字,朱七牛感觉适应的差不多了,赵兰连忙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又将宣纸扑了上去。 朱七牛抬笔便写。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 是夜,睡梦中的朱七牛再次在梦里重温了一番三国演义,记忆得到了加深。 转过天,朱七牛背着写好的六张三国演义书稿和笔墨纸砚来到了学堂。 天气转暖之后,绿意渐浓,去往学堂的小路两边开满了野花,红的、蓝的、紫的、黄的,虽比不上精心雕琢的富贵人家的花园,但也有几分美感。 黄月英早早就等着了,一看到朱七牛,立刻伸出了如玉般的小手。 朱七牛会意,解开包裹,将书写好的三国演义书稿递了过去。 黄月英立刻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不久后,该上课了,黄月英正好看完。 今日先生给朱七牛安排的功课依旧是练字,朱七牛早想到这点了,所以才索性把黄家借用的笔墨纸砚带了过来。 铺好纸,研好磨,朱七牛抬笔便练起字来。 写的依旧是三国演义。 黄月英朝着他这边瞄了一眼,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喜色。 李先生没料到朱七牛居然带着笔墨纸砚来上课了,还以为是朱家人发现了朱七牛的读书天赋,所以特意凑钱去买的。 走到朱七牛身后扫了眼,见他写的字规规矩矩,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属实超过同龄人,李先生微微一笑,又转去了丁室。 一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又到了休息时间。 而朱七牛也利用这一堂课的时间再次写了六张的三国演义书稿,约莫有四千来字。 先生刚一宣布休息,黄月英便跟个兔子似的窜了出去,还带走了朱七牛写好的三国演义书稿。 还是那个小凳子,黄月英端正的坐了上去,手拿三国演义书稿,看的如痴如醉。m.23sk. 朱七牛在她身旁晃了两圈,见她无动于衷,瘪了瘪嘴,也不好打扰她,径直找李二狗他们玩儿去了。 之后的三堂课,朱七牛依旧是一边练字一边默写书稿。 越到后面,他写的就越慢越少了。 无它,手疼而已。 到底是四岁的孩子,体力没法跟大人相比。 最后加到一起,他这一天才写了不到八千字而已,就算加上昨天晚上写的,也才不到一万二千字,相较于整本三国演义,只能说是九牛一毛。 放学后,黄月英让朱七牛跟她同路。 一边坐在二人抬上翻着书稿,黄月英一边问道:“七牛,我怎么感觉这故事才刚开始?” 朱七牛‘嗯’了一下:“是啊,三国演义是从桃园结义开始写的,一直写到了三国一统,中间跨度好几十年,当然不可能一两万字就写完。” 黄月英微微一惊:“这么长的时间跨度?那这三国演义通篇有多少字?” “六十多万字吧。” “这么长!” “那当然。” 黄月英‘哦’了一声,心里暗暗想着,既然这书这么长,是否要给七牛补些润笔费? 回到家,听完黄月英的转述,黄王氏笑语如胭:“没想到这三国演义竟然这么长,朱七牛是在何处看到这书的?” 黄月英将稿子递了过去:“他在哪儿看的,我不清楚,但这书是真好看,娘亲你可以看看。” 然后再多给朱家送些银子。 黄王氏起初还不以为意,只当是跟一般话本那样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当她接过三国演义书稿一瞧,很快就也入迷了。 许久之后,她恋恋不舍的放下了书稿,捏了捏近二十张书稿的厚度:“这书确实精彩啊,瞧瞧这书稿厚度,都足够直接装订成一本书了,若是全部写完,怕是要分成三四十本书。” 黄王氏还是小姑娘时,梅花也跟着一起学过文,学识不敢说比拟那些秀才、举人,但属实也不算差:“夫人,若是这三国演义成书真有六十多万字,那可比太史公的史记还要长,朱七牛要抄完这么长的书,恐怕得花上几个月时间。” 黄王氏点点头:“如此说来,三钱银子的润笔费太少了,怎么也得二两才行,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朱家送去二三钱银子,补齐二两为止。” 梅花笑了笑:“二两银子能买粮食三四石,够朱家全家吃个把月,这下他们又该乐疯了。” 黄王氏并未因为自己富贵而看不上朱家人:“寻常百姓人家最愁的就是吃喝,朱家那几个汉子倒也勤奋,养活了一大家子,下一代的人丁还很兴旺,八个孩子全都养活了,希望多了这笔钱后,他们的日子能过得更好吧。” “夫人慈悲。” …… 一晃三天过去。 这天早上,朱七牛睡了个懒觉。 因为今天是休沐日,不用早起上学,赵兰也就没去喊他,任由他睡个够。 所谓休沐,用白话说就是放假。 之前朱七牛也曾放过常假,每隔十天放一次,每次放一天还是两天,全看先生的心情。 这次是常假加端午假,合计七天。 一直睡到肚子饿了,朱七牛这才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只穿着个肚兜走出房间,朱七牛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这会儿只有大伯母在择菜,其她三个妯娌都不在。 朱家这四个妯娌的娘家都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性格却截然不同。 大妯娌小朱刘氏在四个妯娌可以说是毫不起眼,就是一般的农妇,但也算得上尽责,相夫教子一样不落,更做的一手好饭,平日里别看一到饭点四个妯娌都在厨房里忙,但实际上主厨的一直是她。 二妯娌大朱李氏长得人高马大,十分强壮,性格豪阔,干起农活来一点不比男人差,有时候农忙了,她跟着男人们也是从天亮忙到天黑,从不叫苦叫累,是附近几个村子都有名的能干媳妇,当初正因为看上她这点,朱七牛的奶奶才会去李家提亲。 虽然和大朱李氏是亲姐妹,三妯娌小朱李氏则文弱得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话也很少,一年还总要小病几次,倒有几分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的绣工了得,锈出来的花花草草和动物都栩栩如生,平日里家里的缝缝补补都是她在做,村里有姑娘出嫁,人家也会聘请她过去帮忙绣嫁衣。 朱七牛的母亲赵兰文化较高,是个有主意的人,虽然是四弟妹,反而隐隐有几分妯娌之首的势头,因娘家是卖豆腐的,从小帮忙,做的一手好豆腐,所以嫁过来后偶尔也会做几次豆腐拿到村里去卖,补贴家用,顺便给藏私房钱的扑满添点重量。 一看大伯母在,朱七牛憨厚一笑:“伯母,我饿了。” 小朱刘氏笑了笑:“你可算是睡醒了,昨晚抄书累着了吧?” “还好,有吃的吗?” 小朱刘氏打了小半盆热水出来,又把挂在外面的毛巾放进了热水里。 “先过来洗脸吧,灶里的火留了一些,给你热着饭,还有一个水煮蛋。” 七牛一听这话,更觉腹中饥饿,潦草的抓起毛巾擦了几下,便算是洗完脸了。 趁着他洗脸的功夫,小朱刘氏把锅里的小米粥端了出来,又从橱柜里拿了一叠咸菜。 等朱七牛在厨房的桌子旁坐下,小朱刘氏手脚不停,帮着他剥起了鸡蛋。 朱七牛接过鸡蛋,用力将鸡蛋分成了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了大伯母。 “伯母,你也吃。” 朱家条件不好,若是赶上荒年,省吃俭用一年下来粮食都未必够,何况是吃鸡蛋? 一般鸡下了蛋,朱家都是拿去卖掉,小朱刘氏上次吃水煮蛋,还是她坐月子的时候。 看了看那半个鸡蛋,小朱刘氏咽了口口水:“还是你吃吧七牛,你每天都要抄书,费脑子,要多吃点好的。” 朱七牛憨厚一笑:“伯母不要客气,我吃半个就够了,平时的鸡蛋我也经常分给爹娘和兄弟姐妹们吃呢。” 小朱刘氏倒是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经常心心念念跟着朱七牛蹭鸡蛋吃。 偏偏七牛是个大方的,每次他自己都是只吃半个鸡蛋,另外半个总是归了别人。 小朱刘氏感动一笑,这才接过鸡蛋:“好,那伯母也不客气了。” “嗯嗯。” 第11章 云淡风轻近午天 朱家小院。 吃过早饭,朱七牛开始伏案书写,一笔一画,十分认真。 朱八牛不明白哥哥这几天为什么一有空就拿着毛笔‘刷刷刷’,都不陪自己玩儿了,在外面疯玩儿回来后,迈着小腿就要去找朱七牛。 刚从菜园回来的赵兰连忙拦住了她。 “八牛,别打扰哥哥,他在练字。” 朱八牛‘咯咯’笑着跑开了。 等赵兰转身,她又忽然折了回来。 却不料她得逞的笑容实在是响亮,第一时间被赵兰给听见了。 “好你个小丫头,竟然敢逗你老娘了。” 赵兰就要去追朱八牛,朱八牛又一次‘咯咯’笑着跑开了。 没跑两步,左腿绊右腿,‘噗通’摔在了地上。 朱八牛就地一滚,躲开了老娘的魔爪,然后改跑为爬,满院子乱窜,竟让赵兰抓了几次都没抓住。 忽然,大堂那边也响起了‘噗通’一声。 哦,是憨憨小孩儿二号朱二牛坐着睡着,然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一听这声音,正在做午饭的小朱李氏苦笑一声,轻车熟路的过去将摔在地上、依旧在睡的朱二牛抱去了房间。 这样的奇妙旅程,她一周最起码要走三四次。 正在地上爬的朱八牛忽然被什么人挡住了。 抬头一瞧,朱八牛咧嘴笑了起来。 “月英姐姐,你来了啊。” 黄月英看着身上灰扑扑的朱八牛,很是不理解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搞成这样:“八牛,你在玩什么游戏吗?” 赵兰走过来将朱八牛抱了起来:“是黄家小小姐来了啊,你是来找七牛的?” 黄月英点点头:“休沐在家,闲来无事,所以来找他玩儿。” 黄月英朝着身后看了一眼,黄家一个小丫鬟立刻掏出两钱碎银子递给了赵兰。 “这是?” “婶婶,这是七牛帮我抄书的润笔费,这样的润笔费以后还会有,就看七牛抄书的速度是快是慢了。”黄月英解释着。 赵兰疑惑不已:“抄本书而已,要这么多银子?前几天不是才给了三钱银子?” 黄月英道:“因为三国演义很长,有六十多万字。” 赵兰这才恍然大悟:“这样啊,那这钱我收下了,多谢黄小姐照顾我们家。” “婶婶客气了,七牛抄的书很好看,就连我娘也急着看下文呢。” 听到声音,朱七牛偏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黄月英,立刻笑了起来:“小姐姐你来了啊,快过来,我这里又写了几百字。” 黄月英迫不及待跑了过去,拿起朱七牛写好的书稿就看了起来。 捏了捏手中的碎银子,赵兰老高兴了,以至于都忘了揍朱八牛。 朱八牛虽然小,但颇为机智,趁着老娘傻笑的机会,一溜烟跑出了门。 “娘,我找大牛哥三牛哥他们去玩儿了。” 赵兰没好气的喊着:“记得回来吃饭。” “知道了。” 看完新的书稿,黄月英意犹未尽的瞥了眼伏案书写的朱七牛:“端午休沐七天,你可别光顾着玩儿,多写点稿子,我娘还等着看呢。” 朱七牛放下笔:“那不行,我还得去县城买书和笔墨纸砚。” “买什么笔墨纸砚?我家不是送你一套了?” “你家已经付过润笔费了,我们家怎么好意思还收你们的笔墨纸砚?等书抄完了,笔墨纸砚肯定要送还你们家。” 这话是朱七牛说的,但却是朱象教的。 朱家虽然穷,也很节省,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个花,但从不占别人的便宜,哪怕对方是黄家这样有钱的。 朱家四虎小的时候,因为馋,偷了村里一户人家一个鸡蛋,把朱象气得够呛,拿鞭子追着他们四个满村跑,追上了就是一鞭子,愣是把朱家四虎打的皮开肉绽,养了半个月才养好伤。 打那之后,大河村就都知道朱家人是值得结交的品行了。 试问偷一个鸡蛋都能打成那样,朱家的孩子们还敢偷别的吗? 黄月英虽然不清楚村里的故事,但朱七牛这么说了,她也没勉强:“这样的话,那你干脆买下这套笔墨纸砚吧,你要什么书,我家也有,借给你抄一本就行了,还能省下买书的钱。” 朱七牛也觉得这样更省钱:“可是我们还要去我外婆家,所以县城这趟是省不了的,等回来了,我会加紧抄书的。” 黄月英这下没话说了:“好吧,那等去学堂的时候,你再把书稿交给我。” “好。” 事情聊完,黄月英有些郁闷的回去了。 到了中午,朱家的男人们都回来吃饭了。 大明开国不久,从上到下都很贫穷,一天三顿饭在很多地方都是奢望,哪怕是大河村,很多人家也都是一天两顿。 朱家稍微好一些,平时一天两顿饭,农忙时则都是一天三顿饭,怕男人们吃不饱,干活没力气。 虽然三顿都没有肉、鸡蛋之类的东西,只是些家里种的菜或是咸菜,但怎么也比饿着肚子强。 “大家先别忙着吃饭,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坐上饭桌,赵兰有些欣喜和自得的说着。 黄月英来送钱时,小朱李氏虽然没出来,但在厨房都听见了:“弟妹,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快跟大家说说。” 赵兰点点头,也不卖关子,直接把黄家小小姐来送钱,以后还会不定时支付润笔的事说了。 众人闻言,全都笑开了。 “好啊,七牛又为家里挣钱了,真了不起。” “原以为要等这些孩子长大了,咱们才能享一享他们的福,没想到现在咱们就开始受益了,乖乖,二钱银子,能买好几十斤粮食。”m.23sk. “我也来说一句,黄家送来了二钱银子,那咱家就挣了二钱银子,可以买二钱银子的东西。” 嗯……不用说,最后这句是朱象说的。 朱七牛直言不讳道:“爷爷,你这句话说的真是太好了,上次你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时,还是在上次。” 朱象老怀安慰:“乖孙儿,你算是继承到爷爷的聪明劲儿了,难怪你读书这么好,能从黄家赚钱。” 朱家众人:ヘ( ̄w ̄ヘ) 朱七牛:o(* ̄︶ ̄*)o 朱八牛:(⊙o⊙)… 第12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虎符缠臂,佳节又端午。 门前艾蒲青翠,天淡纸鸢舞。 粽叶香飘十里,对酒携樽俎。 天还没亮,朱七牛和朱八牛就被朱四虎和赵兰给喊醒了。 正在梦里观看三国演义的朱七牛不乐意了:“爹,娘,天还没亮。” 赵兰伸手点了下朱七牛的额头:“天是没亮,可今天是端午,我们要去你外婆家,你外婆家在溧水县城,走过去要一个时辰,等天亮了再去就来不及了,你不想早点见到外婆?” 外婆对朱七牛可好了,每次过去都会给他做好吃的,临走时还总会给上几个铜钱。 朱七牛自然是喜欢外婆的。 ‘咻’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朱七牛迫不及待的说着:“苏醒了,赶路时刻!” 朱八牛不明白这话是啥意思,但这不妨碍她有样学样:“苏醒了,赶路时刻。” 朱四虎和赵兰不禁莞尔,一人一个帮着孩子穿衣服、洗脸,然后就摸黑背着孩子出门了。 起初朱七牛和朱八牛还蛮兴奋的,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可走了一路天都没亮,兴奋劲儿过去的两个孩子便又困了,趴在父母背上睡着了。 朱四虎和赵兰听到后面没动静了,怕孩子睡得太熟栽倒过去,连忙改背为抱。 不多时,天亮了,溧水县城赫然在望。 比起经常推磨盘磨豆腐的赵兰,朱四虎虽然也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但持久力就差了些,临近城门时,他不得不暂时歇歇。 “歇会儿再走吧,反正也快到了。” 赵兰迫不及待想看见阔别小半年的父母和兄嫂,白了他一眼:“你来抱八牛,我来抱更重的七牛,行不行?” 朱四虎感觉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我当然行,我就是……想歇会儿。” 赵兰急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歇一会儿是什么意思?” 朱四虎:…… 瘪了瘪嘴,朱四虎抱着朱七牛气呼呼进城了。 赵兰也有些不爽,也不说话,就在后面跟着。 走了一百步不到,朱四虎忽然回头,笑得比花还灿烂:“孩儿他娘,你饿吗?我给你买个烧饼吃啊。” 这就是朱四虎,死皮赖脸嘴还甜。 要不是这样,当年他进城做短工时,也不能把赵兰这个城里娃勾搭过来。 虽然朱七牛的外婆家也没什么钱,但到底是在城里,单是房子就值不少钱,一年到头卖豆腐也能有一些结余,日子过得可比大多数农民好多了。 相较而言,朱家可就差多了,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大多数时候还吃的是清汤寡水。 当年朱四虎和赵兰成亲时,村里不知多少老爷们羡慕他。 偏偏赵兰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从不记仇,见丈夫这么不要脸,她‘噗呲’就笑了出来,一如当年没成亲前那样。 一笑解千愁。 小两口就这样和好了。 至于烧饼嘛,自然是不用买的。 都到了老丈人家门口了,还买烧饼当早饭,那不是打老丈人脸吗? 但买一些别的还是可以的。 赵兰从包袱里掏出一吊钱,递给了朱四虎。 “你去买点豕肉、粽子和小孩儿吃的点心,省得到时候我爹看你里外不顺眼。” 朱七牛的外公原来给赵兰看中了一门亲,可还不等行动,赵兰就被隔壁帮工的朱四虎给勾搭上了,赵兰还是个烈性子,死活要嫁给朱四虎。 朱七牛的外公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可他始终看不上朱四虎这个没啥能耐的农村娃,因此每次朱四虎登门,朱七牛的外公总是横挑眉毛竖挑眼。 朱四虎苦笑一声,拿着钱买东西去了。m.23sk. 东西买回来,一家人这才来到了赵家豆腐铺。 卖豆腐的人一般都起得很早,因为一般城里都是早上买菜,要是错过了这个时间点,豆腐可就不好卖了,放久了还会发酸,那就更是卖不掉了。 这会儿赵家豆腐铺已经开始铺货了,远远看见忙碌的老父亲,赵兰直接红了眼眶。 “爹。” 赵老汉身体一颤,快速转身,一脸惊喜。 “兰儿,你回来了啊。” 赵兰‘嗯’了一声:“我带您外孙外孙女回来看看你。” 朱四虎也跟着喊了一声爹。 结果赵老汉只是淡淡点了下头,就从他怀里把朱七牛接过去了。 “这孩子还在睡觉呢,你们几时起的?”赵老汉随口问道。 赵兰没好意思回答。 为了赶时间特意摸黑赶路这种事,听起来就丢脸,她不想让丈夫在老爹面前跌份。 赵老汉很快也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合适,毕竟女儿嫁都嫁了,还能怎么样呢?难不成翁婿一见面就大吵一架,或是大打出手? 那样只会让女儿难过而已。 “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让小胖去买几斤油炸桧,咱们就着豆浆吃。”赵老汉连忙错开话题。 朱七牛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东西吃,揉了揉眼睛:“娘,外婆家到了吗?我肚子饿了。” 赵老汉哈哈一笑:“我的乖外孙肚子饿了啊,那咱们这就开饭,小胖,你快出来,你小姑他们一家来了,去街头买几斤油炸桧。” 一听是外公的声音,朱七牛彻底醒了。 “呀,外公,我好想你。” 朱七牛猛地扑了过去,抱住了外公的脖子,还用脸蹭了蹭外公的胡子,痒痒的。 赵老汉又是哈哈一笑:“七牛,想外公没呀?” “想了,老想了。” “好,真是外公的好外孙。” 豆腐铺子后门打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走了出来。 他就是朱七牛的表哥小胖。 赵老汉共有两个孩子,大的叫赵山,也就是朱七牛的舅舅,小的就是朱七牛的母亲赵兰。 赵山比赵兰大了十岁,成亲的时候赵兰才五六岁,因此小胖也比朱七牛大了快十岁。 小名虽然是小胖,但小胖长得可不胖,反而高高瘦瘦的,一眼望去,很容易就让人把目光聚集在他的一双眸子上。 无它,只因他的一对眼睛又大又亮,炯炯有神。 一见是姑姑姑父来了,小胖十分有礼的抱拳鞠了一躬:“姑姑姑父你们好,七牛你好啊。” 朱七牛挥了挥小胖手:“小胖哥你好,你长高了好多。” “因为我到了抽条的年纪嘛。” 第13章 业精于勤荒于嬉 “姑姑姑父、七牛,你们稍等,我这就去买油炸桧。”又朝着赵兰和朱四虎行了一礼,小胖脚步迅速,直奔街头而去。 赵兰小时候是哥哥嫂嫂带大的,等她稍大些,小胖就出生了,小胖也可以说是她带大的。 见自家侄子长得人高马大,谦逊有礼,赵兰很是欣慰。 “爹,小胖将来能有大出息呢。” 赵老汉何尝不是如此期望? 可是赵家门户如此,小胖就是再能干,想爬得太高恐怕是不行的。 又欣慰又感慨的摇了摇头,赵老汉道:“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将来能娶一房媳妇儿,生几个孩子,再考个秀才或举人,我死也瞑目了。” “爹,大早上的,你说啥呢。”赵兰拍了赵老汉一下,语气嗔怒。 朱四虎是个脑筋转的快的,连忙岔开话题:“小胖读书也有六七年了吧,先生怎么说的?” 赵老汉老怀安慰的笑着:“先生说他刻苦用功,基础打得很好,将来没准真能考个功名,还建议他明年就去试试,或许能得中童生。” 朱四虎、赵兰立刻都高兴起来。 朱七牛握紧了小拳头,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倒有三分像寺庙里弥勒佛像座下的童子:“外公,我也入私塾了,将来我也要中秀才,中举人,我还要做官。” “好,有志气。”赵老汉看向赵兰:“七牛这么小就读书了?” 一说这个,赵兰那是相当自豪:“是啊,我们村儿不是有个李秀才嘛,他开了个私塾,把孩子分成了甲乙丙丁四个班室,七牛一开始是在丁室,可才过了两天,先生就把他挪到丙室去了,现在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等他早就背的滚瓜乱熟了,要不是他年纪还小,怕他理解不了那些经义,先生都要把他挪去乙室,备考童生了。” 朱四虎补充道:“而且他的字写的也不错,还不知道在哪里看了一部话本,现在正给我们村的大户人家黄家抄话本呢,前前后后已经帮着挣了五钱银子。” 赵老汉听到前半部分时,还是十分高兴的,但听完后半部分,一张脸顿时冷了起来。23sk. “简直胡闹!既然七牛有这么好的天赋,你们怎么能让他浪费时间抄书?就算你们家没那么多钱,请不起私教先生指导,最起码也要帮他买几本书,让他好好学习吧?他年纪小不懂事,只觉得好玩儿,你们也是蠢蛋吗?” 赵兰和朱四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二人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老爹说的在理,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抄书挣钱上,还不如让七牛多学点东西,将来科举入仕才是正事。 “爹,你说得对,我们这次来县城,原本也是打算买一两本书和一套笔墨纸砚给七牛的,为此,我们把七牛抄书挣的钱都带来了,我公爹原先还打算额外给我们几百枚铜钱。”赵兰伸手摸了摸朱七牛的脑袋,脸上带着惭愧。 朱四虎附和着:“是啊,爹,我们也不是指着七牛挣钱,主要是我们都没上过学,也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以后我们一定好好敦促七牛读书。” “黄家小小姐得知我们七牛要来县城买书和笔墨纸砚,还说要把借用给七牛的那套笔墨纸砚卖给我们家,她还说她家各种书都有,如果七牛有需要,可以借来抄,这样也能省一笔钱。”似是想起了什么,朱四虎补充了一句。 朱四虎却没料到,这一次赵老汉依旧是听着听着就生气了。 看了眼赵老汉的神色,朱四虎意识到要遭,越说底气越不足,最后更是把头低了下去。 下一刻,赵老汉再次训斥起来。 “你们还真是没轻没重,黄家既然是大户人家,用的笔墨纸砚肯定是顶好的,你们拿什么买?若是你们给钱少了,人家黄家心里如何想你们?至于借书来抄,那更是不可取,且不说黄家的大人是否愿意借出珍贵的书籍,就是借给你们了,你们欠不欠人家人情?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去欠人情?” 小胖提着一大包油炸桧回来了,接起了话茬:“爷爷说的还不是最主要的,我觉得借书最大的弊病是内容不符,到时候反而耽搁了七牛的时间,还可能让他学歪掉。” 赵兰脸色都白了:“小胖,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胖解释着:“就拿论语为例,历朝历代都有文坛大家给它作注,因各人想法不同,注解也各有不同,细分下来,能分成好多个流派,如果黄家给你们抄的是某位大儒的论语注解,那还算幸运,七牛表弟能学习一下,如果只是单纯的论语,他肯定压根就看不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如果是注解歪掉的版本,那就跟吃蘑菇吃到了毒蘑菇似得,很要命的。” 朱四虎还想辩解一下:“应该不会吧?黄家老爷子和大爷都是功名在身的大人物,大少爷听说也考得不错,似乎过不了几年就要做官,他们家的书应该……。” 朱四虎……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赵老汉直接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应该?孩子的前途是能拿来赌博的吗?” 看了眼小胖手中的油炸桧,赵老汉道:“油炸桧趁热吃才好吃,这事儿待会再说,先去后面吃饭吧。” 朱七牛拍了拍巴掌:“哦,吃饭喽。” 几人来到豆腐铺子后面的住宅,听到声音的朱七牛的外婆、大舅、舅妈立刻迎了上来。 “哎呀,我的小外孙来了,快让外婆抱抱。”外婆一看见朱七牛,那叫一个稀罕,迈步就小跑了过来。 朱七牛紧走两步,脖子上的铃铛‘铃铃’作响,扑入了外婆怀里:“外婆,我好想你。” 外婆眼圈都红了:“外婆也想你啊,这次来了别急着走,在这里多住两天。” “好,我喜欢外婆,外公,还有舅舅舅妈和表哥。” “好好好,乖孩子。” 从外婆怀里探出头,朱七牛又甜甜的喊了一声:“舅舅舅妈。” 赵山和媳妇笑着应了一声,看向朱七牛的目光中满是慈爱。 毕竟是唯一的一个外甥嘛,宝贝儿的跟什么似的。 赵老汉让小胖从厨房里拿出早就提前留出来的豆浆,又亲自给朱七牛那碗舀了一勺糖:“七牛,快来喝豆浆,吃油炸桧啦。” 朱七牛‘嗯’了一声,牵着外婆的手坐在了外公旁边。 接过外公递过来的油炸桧,朱七牛大口咬了上去。 ‘miamiamia’。 “哎呀妈呀,真香!” 第14章 行成于思毁于随 随着豆浆的香味、油炸桧的香味在四周飘荡,朱八牛的梦随之变成了美食世界,各种好吃的到处乱飘,随手抓过就能好好品尝。 她的口水顿时流个不停,把赵兰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朱七牛见状,笑的直打嗝。 拿起一根油炸桧怼到了朱八牛嘴边,朱七牛轻声诱惑道:“八牛,有好吃的哦?” 朱八牛缓缓睁开眼睛,看都没看朱七牛,直接下意识就一口咬了上去。 受到食物的刺激,朱八牛彻底醒了过来,双手抱着油炸桧‘miamiamia’吃了起来。 赵老汉和妻子赵氏都被朱八牛的吃货行为逗笑了,眉眼间满是慈祥。 赵山和妻子也是一脸笑意,还带着一丝羡慕。 他俩成亲多年,可始终只有小胖这一个孩子,别提多羡慕别人家有女儿了。 赵老汉急着去豆腐铺卖豆腐,吃饭那叫一个快,三两下就吃完了两根油炸桧,又喝了一碗豆浆。 擦了擦嘴,赵老汉对赵兰和朱四虎道:“你们别指望从黄家抄书了,平白增添许多风险,还欠人情,何必呢?” 赵兰和朱四虎这会儿也想明白了,齐齐点头:“我们知道了。” 赵老汉摸了摸小胖的脑袋:“小胖,你是个做哥哥的,又读了好几年书,知道该买什么书,待会儿吃过饭,就由你带你姑姑姑父和表弟去买书。” 小胖点了点头:“孙儿知道了。” 赵老汉有些不太放心:“你打算带他们买什么书?” 小胖答道:“无论是哪一级的科考,都避不开论语和孝经,所以孙儿打算带他们去买朱夫子作注的《论语集注》以及当朝大儒宋濂所著的《孝经新说》。” 赵老汉是个大字不识一斗的粗人,深知没文化的苦,后来有了儿女,才会敦促他们读书。 可赵山不是读书的料,勉强学了几年,虽然也算是学以致用,写信、记账都很擅长,但无缘功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 虽然不通文墨,但到底家里有两个读书人,赵老汉还是大概知道朱夫子朱熹和大儒宋濂在文坛的地位,因此认定孙子推荐的这两本书都很不错。 “好,就先买这两本,七牛还小,不能一下子学太多,贪多嚼不烂,其它书嘛,以后再买。” “是。” 赵老汉摆了摆手,去前面铺子了。 赵山和妻子吃完早饭,也都出去帮忙了。 若是在以前,他们许久不见赵兰,自然是要紧着跟她说话。 但既然赵兰一家准备留下来住两天,他们也就不急在一时,决定等生意做完了再好好唠。 赵氏和赵兰、朱四虎也很快吃完饭了,只剩三个小家伙还在那里细嚼慢咽。 吃着吃着,朱七牛似乎想起了什么:“表哥,这个油炸桧名字好奇怪啊,你这么有见识,知道它为啥叫这个名字吗?” 小胖慢条斯理的吃完嘴里的油炸桧,这才解释起来:“油炸桧这种食物许久之前就有了,很多地方管它叫油条、油饼、油糕、粿子,但在我们江南一带和一些地方,则会管它叫做油炸桧,因为在宋朝时期,有个大奸臣名叫秦桧,他害死了岳武穆,导致大宋丧权辱国,民怨沸腾,最终国破家亡,死伤无数,老百姓恨极了他,于是就将这种食物命名为油炸桧,其实就是油炸秦桧。” 朱七牛‘哦’了一声:“让人恨不得把他给油炸了,看来这个人真是坏得很。” 朱八牛吃得差不多了,把碗一推:“大坏蛋,打坏蛋。” 看着三个孩子很聊得来,跟亲兄妹似得,赵氏心中十分欢喜:“兰儿,四虎,以后有空啊,就多带两个小的来看看我们,也好让他们三兄妹多多相处。” 赵兰和朱四虎连忙答应下来。 少倾,朱七牛和小胖也吃完早餐了。 跟亲人们打了声招呼,小胖带着朱七牛一家来到了大街上。 走在溧水县城的石板路上,朱七牛一家看什么都新鲜,恨不得脑袋上长满眼睛,将四面八方的景象尽收眼底。 大街两边是各种门面,卖布的、卖酒的、卖粮食的、卖成衣的,应有尽有。 更有那挑着担子叫卖的,卖的多是各种早点、小吃,也有卖糖葫芦的。 虽然时间还早,但已经有许多人在街上走动了。 有着急忙慌去上工的匠人,有一袭长衫、姿态优美的读书人。 有拎着篮子买菜的妇人,也有赶着驴车、牛车送货的县城外的农民。 至于马车,那是很少见的,一般农民家里更不可能有马这种东西。 当今皇爷出身草莽,一贯的施政方针都是与民休息,所以溧水县城才能如此繁荣,但皇爷同时也是个马上皇帝,厉兵秣马自不必说,而骑兵是战场上的主力,但凡是马,大多都被皇爷弄去军中了。 看见糖葫芦,朱八牛可就走不动路了。 但她也很懂事,并没有开口讨要,更没有耍无赖哭嚎。 赵兰很欣慰自家闺女没有养成不好的品性,又有些可怜自幼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儿子女儿。 于是掏钱买了三串糖葫芦,一个孩子一串。 接过糖葫芦,轻轻咬上一口,酸酸甜甜,还蛮好吃的,朱七牛嘿嘿一笑:“县城真好。” 朱八牛点了点头:“比我们大河村好。” 小胖先向赵兰道了声谢,然后笑着说道:“那七牛就好好读书,争取早点过了县试,你就能来县城读书了,到时候你就住在我家。” “县试,那是什么?”朱七牛虽然在读书,对科举却没有太多意识,于是询问起来。 小胖解释道:“县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一关,只有过了县试,才能在县学读书,也才能参加接下来的科考,县试之后是府试,通过考试才能称为童生,进而去往应天府府学读书,若是表现优异,也可能被推荐去国子监读书。” 朱七牛听的是云里雾里,小脑袋瓜都要绕晕了:“好麻烦。” 小胖当初又何尝不是被这些繁杂的规矩给搞得头昏脑涨?所以他很是明白朱七牛的感受:“不用着急,你还小,以后就慢慢明白了。” “哦。” 说笑间,一间占地面积不小,足有三层楼高的店铺到了。m.23sk. 朱七牛抬头一瞧,缓缓念着:“卧云斋。” 小胖没料到朱七牛居然认识这三个字:“表弟你居然认识这三个字?” 之前朱四虎和赵兰讲述朱七牛的读书天赋时,小胖正在买油炸桧,因此对朱七牛的情况并不了解。 之所以他一上来就推荐买论语、孝经,而不是千字文、百家姓等启蒙读物,是因为小胖自己就有这些书,而他如今已经用不上了,打算送给朱七牛。 朱七牛挺了挺圆滚滚的小肚子,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表哥,你可不要小看我哦。 第15章 朝出沙头日正红 小胖带着朱七牛一家进入了卧云斋。 放眼一望,整个一楼排着很多书架,书架上全都摆着书。 有单本、套书、合订本。 有四书五经、佛道典籍、杂书。 有普通本、精装本、古书。 琳琅满目,看得人目不暇接。 飘荡在屋里的墨香味挥之不去,无形中将卧云斋的格调提高了好几层。 若不是有许多藏书,并且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又岂能有这样的墨香? 精于算计的赵兰和头脑灵活的朱四虎对视了一眼。 这里的书肯定不便宜! 二人下意识就想离开,换一家便宜的书店,可是一想到买书的钱还是朱七牛挣得,二人只能……忍痛割爱。 小胖多少知道些朱家的条件,小声安慰着:“姑母姑父,这里的书用纸上乘,拓印精细,没有错字,贵是贵了点,可绝对物超所值,若是买一般的书,翻几遍就烂了,到时候又得买,反而不划算。” 赵兰点点头:“小胖真是长大了,那就听你的吧。” 店小二走了过来,恭敬的笑着:“几位客官,这是要买书?可需要我帮忙推荐?” 小胖指了指朱七牛:“我们是来给我表弟买书的,有朱夫子的《论语集注》和宋大儒的《孝经新说》吗?” 小二看了看朱七牛,见他虽然穿着朴素,但干干净净,小脸肥嘟嘟的,肚子也圆滚滚的,十分可爱,不禁心生喜爱:“哟,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开始读书了?” 朱四虎搭话道:“今年刚上的学。” 小二道:“既然这样,我可不推荐你们买论语集注和孝经新说,这也太早了点,还是买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吧,实不相瞒,本店专门订了一批启蒙用的套装书,一套三本,正是千字文、百家姓和三字经,每一本的封面、纸张、字体都一模一样,无论是用来阅读学习,还是放在书架上收藏留念,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朱七牛憨厚一笑:“这些我早就会背会写了,用不着买,这位大哥,你就听我表哥的,直接拿论语集注和孝经新说来给我们看看。” 小二闻言,惊为天人:“你才四五岁,就能背诵并默写千字文、百家姓和三字经?” 小胖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表弟这么厉害? 那我准备送他的那些千字文、百家姓不是送不出去了?天籁小说网 ‘咚咚咚。’ 楼梯口走下来一个男子。 朱七牛他们下意识看了过去。 这人约莫十五六岁,身躯挺拔,皮肤白皙,鼻若悬胆,剑眉朗目,生得一副好相貌。 他身着青色长袍,腰间系着嵌玉的腰带,腰带上还吊着一块雕刻精细的白色暖玉,手拿折扇,端的是风度翩翩。 这人一开口,却直接把直观形象拉低了许多。 紧走两步到了朱七牛面前,这人扯着公鸭嗓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七牛不解:“什么不可能?” “你才四五岁,怎么可能会背这么多东西,还能默写?你会写的字怕是都没超过一百吧?” 小二朝着这男子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对朱七牛他们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卧云斋的少东家,你们好生回话。” 朱四虎、赵兰、小胖立刻肃然起敬。 这么大一个书楼,一般人家哪里开得起?这人家里得多有钱啦。 七牛对钱还没什么意识,他只知道被人质疑了,心里十分不好受:“你……你胡说,不信的话,我写给你看。” 少东家被一个小孩反驳了,倒也不恼:“好啊,那你写吧。小二,上纸笔。” 小二笑呵呵的去拿来了纸笔,朱七牛接过,洋洋洒洒便写了数百字的千字文,看的少东家、小胖、小二目瞪口呆。 他还真能写出来! 而且看这流利的架势,恐怕他真能默写出整本千字文! 至于他这一笔小楷嘛,倒也中规中矩,算不上出色,细看之下还有些大小不一。 不过考虑到他的年纪,能把小楷写成这样,也颇为难得了。 少东家展开扇子使劲扇了几下,颇有些兴奋:“天才,天才啊,本少爷四岁读书,五岁能背几十首唐诗,能写几百个字,便已经被称作天才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 朱七牛有些小得意:“这算什么啊,我还能默写黄月英都没看过的东西呢。” “黄月英?这是新出的大儒吗?为何我没听说过?莫非是那三国时期诸葛武侯的夫人黄月英?”少东家一脸不解,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直到朱四虎解释了一下,少东家这才失笑连连。 “原来是个小女娃,也罢,你就写一下她都没看过的东西吧,我倒要瞧瞧是什么。” 朱七牛‘嗯’了一声,换了张纸,提笔便写。 《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朱七牛刚写完,少东家就把纸张拿了起来,仔细的看了又看。 “好词,真是好词啊,小兄弟,你这是从哪儿看到的词句?如此好词,我之前竟然一点都没耳闻,真是罪过,罪过啊。” 朱七牛并不清楚三国演义在当今天下是否广为流传,也不清楚自己在梦里看的版本是不是所有人都没看过,就像黄月英那样,他也就没考虑那么多,直接回答:“这是三国演义的开篇,我就是从三国演义上抄来的。” 看着少东家一脸的高兴与震惊,朱四虎、赵兰与荣有焉。 摸了摸朱七牛的小脑袋瓜,赵兰问道:“七牛,那你也把这首词抄给黄家小小姐了吗?” 朱七牛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没有?” “她还小,肯定看不懂。” 顿了顿,朱七牛补充道:“因为我也看不懂,嘿嘿。” 第16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扫了眼朱七牛圆滚滚的小肚子,少东家越发觉得朱七牛有意思。 他本是家人口中的浪荡儿,心性不定,做事洒脱不羁,虽也爱读书,有几分文才,但不喜约束,有时走着走着就爱跳几下,仿佛身上有虱子在咬。 对于交朋友这回事,他从不看重年龄,喜好全看心意,甚至还有在青楼和清倌人交朋友、夜不归宿、而被老爹暴揍的光荣历史。 既然觉得朱七牛有意思,又从朱七牛这里得了手千古名词,少东家的心思不免活泛起来。 围着朱七牛转了几圈,顺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朱四虎和赵兰,少东家对于朱家的情况已经猜了个五六成。 少年贫困的天才,许多可都没有财力坚持读书啊! “哎呀,这首词我实在是喜欢,这样吧小兄弟,你把它送给我如何?”转了转眼珠,少东家忽然问道。 朱七牛自无不可:“这本就是你店里的纸,我就是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而已,你拿去吧。” “够大方!那我也不能白要你的词,这样吧,小二。” “在。” “昨天店里不是新进了一批四书五经的套装书吗?再添一套启蒙书,一起送给这位小兄弟当回礼,老爷要是问起,就说我送给同窗了。” “是。” 咧着大嘴哈哈一笑,少东家在朱七牛面前蹲下,直视着他的眼睛:“小兄弟,我叫诸葛明,你叫什么?” “我叫朱七牛,你姓诸葛?”朱七牛有些好奇了。 “是啊,怎么了?” 朱七牛如实答道:“总感觉姓诸葛的人都好聪明,光听这个姓,就让人高看一眼。” 这下轮到诸葛明好奇了:“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祖先诸葛亮多智近妖啊,火烧博望坡、火烧新野、草船借箭、巧借东风……制作木牛流马,丰功伟绩太多太多了。” 虽然朱七牛讲的跟诸葛明从史书上了解到的先祖不同,但谁不希望自己的先祖被人夸? 或许是自家先祖的这些丰功伟绩没有被记录在史书上,又或者史书遗失了? 诸葛明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嘿嘿,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我以前总羡慕我那些姓萧、叶、上官的同窗,总觉得他们的姓好潇洒,这下好了,轮到他们羡慕我了。” “嗯嗯。” 朱七牛压根就不明白回礼是啥意思,朱四虎和赵兰却明白的很。 “诸葛少爷,哪儿能让你送书给七牛?我们自己花钱买就是了。”朱四虎道。 赵兰附和着:“就是啊,我们虽然穷,但买书的钱还是有的,不好教你破费。” 诸葛明摆了摆手:“无妨,一点小钱而已,你们就收着吧。以后小老弟要读书,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只盼你们好好培养他,不要让他的学业半途而废。” “这……。”23sk. 这时,小胖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你是诸葛大人家的二公子,不是听说你去应天府读书了吗?你怎么在溧水县?” 赵兰看向小胖:“小胖,你认识这位公子?” 小胖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诸葛大人可是我们县学的教谕,相当于所有县学学生的先生,我早年间就听说过诸葛大人家二公子是个神童,但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 听见小胖夸自己,诸葛明昂起了头:“唉,没想到居然被你认出来了,果然啊,人太聪明太出名不是好事。没错,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诸葛大人家的二公子诸葛明。” “诸葛公子怎么会在溧水县?”小胖好奇的问道。 “这不是端午嘛,我跟府学请了几天假,再加上端午的休沐,加起来共有十天,可以好好玩儿,我就干脆回溧水了。” “原来如此。” 几人正说着话,店铺里又来了几位客人,都是作读书人打扮。 诸葛明小声道:“我爹是教谕,不宜和学生们走太近,我作为家属也应避嫌,要是被他们认出来就不好了,你们拿了书之后,想逛逛卧云斋就继续逛,我先撤了。” 朱四虎和赵兰本想坚持自己花钱买书,但听完小胖的介绍,又担心拂了诸葛明这个官家公子的面子,反而惹他不快,见他要走,也没敢多说什么。 走了几步后,诸葛明又走了回来,对朱七牛说:“小兄弟,逢年过节我基本都会回溧水,你有时间了可以来找我玩儿,我就住在卧云斋三楼。” 小胖下意识问道:“这里不是铺面吗?你住在铺子里?” 诸葛明甩了下头发,表情有些得意和风骚:“住在铺子里有什么不好?我最喜欢打开三楼窗户,坐在窗户边观察各个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若是来了闲情逸致,我还可以赋诗一首,或是画一幅市井图。” “可是这样的话,早上不会很吵吗?毕竟老百姓起的都早,天刚亮街上就开始闹哄哄了。” 诸葛明愣了一下:“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每次我一回溧水就总是起得很早呢,明明休假的时候可以多睡会啊。可是如果我搬回家的话,就看不了这人间百态了啊。” 朱七牛插话道:“那你就晚上回家睡觉,白天再来呗。” 诸葛明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七牛你可真是神童啊,我这就上去收拾铺盖和衣服。” 说完,诸葛明急急忙忙上楼去了。 刚踏上楼梯,却因为跑得太快,一个不注意绊了一下,‘砰’的摔倒了。 诸葛明似乎早就习惯了,爬起来后也不叫疼,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愉快登楼。 比起诸葛明刚出场时的样子,就挺……为何的。 朱七牛:…… 见这孩子有些不着调,朱四虎跟赵兰对视了一眼。 朱四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赵兰瞪了朱四虎一眼。 就算觉得人家诸葛明脑袋有点不好使,咱们也不能表现出来。 第17章 书卷多情似故人 朱四虎刚放下右手,小二便抱着一大摞精美的书籍过来了。 “这么多书啊?这得学到什么时候去?” 看了眼搬得有些吃力的小二,朱四虎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他不禁在想,幸亏自己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不然的话……怕是要死在书上面。 李狗蛋:泪目了,英雄所见略同啊。 小胖笑了笑:“四书五经原文就有十几万字,加上大儒们的注释,字数翻了一倍不止,而且卧云斋进的书纸质上乘,比起一般书的纸要厚,所以看起来就有一大摞了。” “十几万字还要翻倍?”朱四虎咽了口口水:“儿子,以后你可要辛苦了。” 朱七牛没觉得这有什么苦的,比起爷爷和老爹你们早起晚归的种田,读书简直不要太轻松。 李狗蛋:啊对对对,你了不起,你清高。 接过其中一本书,朱七牛兴致高昂的翻了起来。 这书的封面是大红色,十分美观大气,长约一尺,宽约七寸,厚约半寸,朱七牛得用两只手拿着才行。 随着书被翻开,一行行美观、有序的文字跃入眼帘。 同时还有一股墨香袭来,仿佛特意出来迎接新主人似得。 也不管翻到的是哪一页,朱七牛直接磕磕巴巴的读了起来。 “子曰:莫我知也夫。” “子贡曰:额……何为……其莫知子也。” “子曰:不怨天,不由人,上学而下达。额……知我者其天乎。” 小二高兴的拍了下巴掌:“这是你第一次看论语吧?居然不用人教,自己就能照着读,还真是了不起。” 正在其它书架上选书的读书人们心里都有些不服气,不过是读一段论语而已,值得这么夸? 这店家做生意可真谄媚。 可当他们看见读书的是朱七牛这么个娃娃时,又全都肃然起敬。 “这孩子才三四岁吧?居然能照着书自己读论语?”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撒尿和泥呢,你们也是吧?” “不,我和泥都是用水。” “俺也一样。” …… 朱四虎和小胖各自抱着一堆书走出了卧云斋。 大街上的人纷纷侧目。 啥家庭啊,在卧云斋一次买这么多书? 赵兰牵着两个孩子跟在后面,防止前面两位抱着的书掉了却没发觉。 毕竟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好书啊! 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赵兰有些脸红。 一板一眼的走在大街上,小胖有些窃喜:“姑姑姑父,你们猜这些书值多少钱?” 朱四虎想了想:“听说读书可费钱了,这里足有好几十本书,如果全部用买的话,应该得个三五百枚铜钱?” 在朱四虎看来,三五百枚铜钱可是相当多,能买近百斤粮食呢。 赵兰小时候跟着哥哥嫂子学过认字,也读过书,对书价多少有些认知:“一般的书都要卖个几十枚铜钱,像这样精装的套书,恐怕卖得更贵?” 小胖笑了笑:“姑姑说的不错,卧云斋的书质地更好,拓印清晰,极少出现错别字,一向很受追捧,所以价格也是很高的,随便一本就得卖个七八十枚铜钱,一些卖得好的书更是经常断货。” 朱四虎身体一颤:“所以那个诸葛公子送给咱们的这些书值多少银子?不是说四书五经吗?四加五等于九没错吧?怎么他送了咱们几十本书?” 小胖道:“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诸葛公子送的书如果全买的话,可能五两银子都未必够。”天籁小说网 朱四虎、赵兰全都瞪大了眼睛:“啊?这么贵?” 那岂不是相当于我家儿子稍稍展露了一下才华,就直接挣了五两银子? 小胖继续道:“至于说为什么四书五经有几十本,这跟书的字数有关,每页纸能写的字有限,而书又不能做的太重,否则拿起来看书时不方便,有的书字数多,一本装不下,就做成了好多本,比如朱夫子的论语集注,就分做了五本,又叫五卷。” 朱四虎点了点头:“是这样啊,这次真是承诸葛公子的情了,我原以为有七牛挣的几钱银子,可以买不少书,没想到是我眼界浅了。” 察觉到姑父有些受打击,小胖连忙改口:“姑父不用妄自菲薄,就算单卷的论语集注要好几十枚铜钱,五卷加起来也花不了太多,姑父肯定买得起。” 朱四虎这才好受了一些:“孩儿他娘,小胖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照顾大人心情了。” 赵兰笑道:“是啊,爹娘和哥哥嫂子以后可有盼头了。” 小胖:?(????w????)? 一边说说笑笑,一行人一边回到了赵家。 一看他们拿回来这么多书,赵老汉高兴的直搓手:“好啊,朱四虎,今天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为了七牛读书,竟然舍得花这么多钱买书,还算你有点担当。” 朱四虎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能说其实这些书都是我儿子凭本事搞来的嘛? 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朱四虎老脸一红。 爹原本是打算用从二叔那里借来的钱买一些笔墨纸砚和书,给七牛这小子用,可没过几天他就开始从黄家挣润笔费了,还一挣就是两次。 之后我们本打算用他挣的钱给他买书,结果钱一分没花就把书买回来了,还远远超出了买书前的预计,多‘买’了这么多。 爹娘奖励给七牛的鸡蛋,我跟孩儿他娘、八牛也都没少跟着沾光。 水煮蛋的味道,那叫一个美啊! 难道我朱四虎这辈子注定只能小时候靠老子,长大了靠儿子吗? 大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这样过活? 再仔细一想,朱四虎又开心了。 小时候靠老子,长大了靠儿子,自己就跟着瞎混一场,吃喝不愁,这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啊! 我有个好老子,又有个好儿子,嘿嘿。 唉,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第18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朱四虎强装着父亲的威严,不愿意在老丈人面前露怯,赵兰和小胖也不去戳穿他,免得他更尴尬。 来回走了好一会儿,朱七牛和朱八牛有些累了,回到后院后往长凳子上一趟,似睡非睡,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瓷娃娃。 赵氏走过来捏了捏朱七牛的脸:“好外孙,外婆今天中午要炖鸡汤,你喜欢喝吗?” 朱七牛连忙点头:“喜欢。” 朱八牛也来劲儿了:“外婆,我也要喝。” “好,八牛一起喝,大家都有份。” 朱八牛‘嗯’了一声,也顾不上睡觉了,搬了个小凳子往厨房门口一坐,竟是要坐等开席。 朱七牛撇了撇嘴:“傻孩子,鸡汤炖好得好久,你现在等着也没用。” 朱八牛对食物异常执着,压根就不听朱七牛的,就等,就等。 一炷香后,她终于撑不住了,眼皮越发沉重,坐在小凳子上打起了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像是初学啄食的小鸡仔。 朱八牛笑了两声,翻了个身,趴在长凳子上也睡着了。 等朱四虎和赵兰把两个孩子抱进房里出来,赵老汉道:“都怪你们让这两个孩子起那么早,下次不许了。” “知道了。” …… 朱七牛睡得正舒服,一道声音忽然把他吵醒了。 “鸡汤来喽。” 朱七牛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一瞧天空,太阳已经来到了正上方。 “我睡了多久啊?” 朱八牛这会儿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数蚂蚁,转过头在脸上轻轻划了两下:“哥哥羞羞脸,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觉。” 朱七牛反怼道:“说得好像你比我勤快似得,你啥时候起的?” “就……就刚刚。” “哈哈哈,原来你也是个小懒虫。” 赵氏将最后一盘清炒豆腐端上桌:“孩子们来吃饭了。” 朱七牛和朱八牛立刻围了上去。 赵老汉他们也都随后过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闹闹,别提多自在了。 赵老汉还开了一坛雄黄酒,和赵山、朱四虎时不时就碰碰杯,美的朱四虎这个常年喝不上酒的庄稼汉笑容就没停过。 结果就是……没喝几杯他就醉了。 与此同时,大河村黄家这会儿也即将举办端午午宴。 见饭菜做好了,母亲却不让上桌,黄月英十分不解:“娘,还要等什么人吗?” 黄王氏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黄王氏说完话没一会儿,黄家大门便被敲响了。 黄王氏带着梅花和一干婆子丫鬟前去开门。 至于家丁,黄家虽然也有,但数量很少,都是干力气活儿的,平时不住在黄家正宅,而是住在正宅两边的偏院,有事的时候才会喊他们过去,平时不准随意进入正宅。 大门打开,黄育才扫了一眼来迎接的人,没发现一个男的,心下大安。 “夫人,我回来了。” 黄王氏微微一福:“老爷安康。” 婆子丫鬟也跟着行了一礼:“见过老爷、柳夫人和各位少爷小姐。” 听到外面的声音,黄月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爹爹,你怎么回来了。”黄月英又惊又喜,眼圈都红了。 黄育才也跟着红了眼圈:“月英,爹爹可是一年多没见过你了,你都长这么高了,过来让爹爹抱抱。” 黄月英小跑着就要投进爹爹怀里,视线却突然瞥到了柳夫人的几个儿子女儿,顿时止住了脚步。 “家里饭菜已经做好,再不吃就凉了,爹爹快带着柳夫人和几位哥哥姐姐入席吧。” 说完,黄月英孤傲又乖巧的站到了黄王氏身后,身影虽然小小的,但也算是黄王氏的一个小靠山吧。 黄王氏对于黄育才的妾室柳夫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仅仅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月英说的不错,大家入席吧,老爷和妹妹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吃过饭你们就去休息下,舟车劳顿也够辛苦的。” 黄育才当年和黄王氏是自幼定亲,青梅竹马,夫妻二人婚后感情一向很好,举案齐眉,只不过后来他做了这个时代很多男人都会做的事——纳妾。 他这一纳妾,自然就怠慢了黄王氏,这也是黄月英只有一个大哥,却被叫做小小姐的缘故。 本来大家只需要称呼她小姐就是。 可柳夫人一连给黄育才生下了五个孩子,三男两女,都比黄月英大,她可不就成了小小姐吗? 黄育才忽略了原配,自然对黄月英的大哥也不怎么上心,一年年下来,黄王氏对他怨气不小。 好在黄月英的大哥知道为母亲争气,愣是在皇爷开的第一次科考中名列二甲第七名。 黄育才对此自然十分高兴,却不料庆祝家宴之上,黄月英的大哥喝多了酒,把他这个父亲训斥了一顿,说他宠妾灭妻,罔顾人伦,惹得黄王氏眼泪流个不停。 黄育才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实在不该,便想跟黄王氏修复关系。 然而,伤过的心就像琉璃碎片。 任凭黄育才如何好话说尽,黄王氏也始终对他敬而远之。 那一夜,夫妻二人是睡在同一张床上没错,做的梦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家庭圆满。 一个是青灯古佛。 真可谓: 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 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 仲夏盘马踏青苔,曾傍绿荫深驻。 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那一夜过后,黄育才继续宠幸柳夫人,对黄王氏爱答不理。 可就是那一夜,便让黄王氏再次怀孕了,后来便有了黄月英。 黄月英不想女儿生活在京城的黄家大宅,便带着女儿回了老家,也就是大河村。 黄月英和黄王氏的冷淡,让黄育才即心痛又愤怒,怔了一下后,他一甩袖子,径直朝大堂去了。 柳夫人紧随其后。 柳夫人的几个孩子也是嘻嘻哈哈的跟了上去,半点都没有跟黄王氏打个招呼,或是问候一下黄月英的意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育才忽然说道:“夫人,月英,咱们可是许久没有团聚过了,我这次特意借着调任的机会来看你们,你们高兴吗?”3sk. 黄王氏没有回话。 黄月英扫了眼柳夫人和几个哥哥姐姐,勉强笑了笑:“自然是高兴的。” 第19章 只认衣冠不认人 黄月英平时有多羡慕别的孩子有爹疼,黄王氏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她也深知黄育才是个花心的,而且见异思迁,就算因为许久没见面而对黄月英格外疼爱,时间一长,也会逐渐对她爱答不理。 若是真叫黄月英回了京城大宅,时间久了,难免会被柳夫人和她的几个孩子欺负,就算到时候能还击回去,时间一长,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黄王氏担心对黄月英的成长不好。 见黄月英搭黄育才的话,黄王氏生怕黄育才从黄月英这里下手,哄自己回去,面色一冷:“老爷要我们回去,只需派人捎句话就是了,何必亲自回来,还把柳妹妹和她的几个孩子带来了,这舟车劳顿的,若是累着孩子了,总是不好的。” 她这夹枪带棒的话,让黄育才心里十分不舒服,同时又有些后悔。 是啊,我明知道她俩不合,干嘛要带着柳美人上门? 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咳咳,那个……夫人,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了,你何必一直怄气呢?我之前在外地担任知府,当地人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也就罢了,可我此次是要调回京的,咱们黄家在京城也算是名门,你不随我回去住,事情传开了,我那些同僚会笑话我们的。”黄育才脸色一苦,直接使出了苦肉计。 他却是忘了,黄月英不是他在官场上的那些好友、同僚、对手,而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跟女人讲道理? 这种事哪怕是皇爷朱元璋也做不来啊。 不然的话,民间能流传那么多朱元璋怕马皇后的故事? 听完他的话,黄王氏并不接茬,反而冷冷一笑:“原来是怕别人笑话啊,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月英在老家过得不好,才想接她去京城呢。” 假装拿起手帕,黄王氏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也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你抱有期望,我们在月英这么大的时候便相识,至今已有近四十年,你尚且对我弃之如敝履,何况是月英这么个孩子?孩子而已,你又不缺,呵呵。” 这一番话再次说的黄育才红了老脸:“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嘛。” 黄王氏得理不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月英,你记住,以后长大了,要成亲了,挑选夫君时可得好好看看,别跟娘似得。” 话音一转,黄王氏对柳夫人的五个孩子说道:“我是你们的嫡母,按理也有教育你们的责任,所以今天我对月英说的话并没有避着你们,你们比月英还大,应该更懂事,小二、小三、小四,你们是男孩子,将来也总要成亲的,若是娶了妻,又娶了妾,可得一碗水端平,不然就会搞得后宅不宁,如果碰上心狠的,妻杀妾子,妾杀妻子,最终受苦的都是你们自己,至于小五小六,你们将来也总要嫁人,无论给人为妻还是为妾,也总归不能跟男人似得多几个相好,一辈子只能在后宅转悠,生死荣辱完全不归自己掌控,既要看男人脸色,又要看其她妻妾的眼色,别哪天不明不白就被人害死了。” 黄育才:…… 柳夫人:……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虽然黄王氏这话有指桑骂槐的嫌疑,也有阴阳怪气的韵味,可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啊。 不服还不行。 她作为嫡母,别说是教训几个庶子庶女了,就是教训柳夫人,柳夫人也只能乖乖听着。 就……挺无奈的。 可是让黄育才就这么回去,他又不甘心。 他更怕自己宠爱妾室,却让妻子回了老家的事情传到陛下和皇后耳朵里。 到了那时,皇帝皇后难免震怒,就算不杀头,不夺官,总归也还是会造成不好印象,妨碍仕途啊。 黄育才张了张嘴:“夫人,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黄王氏便打断了:“行了,老爷,京城我也不是一定不回,只是月英还小,不宜奔波,等她再长大点,我就带她去老大家里住一段时间,我是他娘,月英是他妹子,他总不至于把我们赶出去吧?” 黄月英的大哥高中之后,也做了官,黄家老太爷见他们父子闹僵,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给了笔钱,让大孙子在京城买了栋宅子,搬出去住了。 黄王氏去儿子那里住当然没问题,可问题是黄家大宅房间众多,并非没有她和黄月英住的地方。 这情况倒像是女儿被婆家赶出来了,只能投靠娘家似得。 可普天之下也没有老爷宠爱妾室,把妻子赶出去,妻子只能带着女儿投靠儿子的道理啊。 所以,木有错,黄王氏显然又在阴阳怪气了。 黄育才更听出了威胁之意,若是黄育才苦苦相逼,那黄王氏搞不好真这么做了,到时候事情捅出去,比黄育才逼得妻子和女儿回老家住都要严重得多。 黄育才还没说出口的话这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叹了口气,黄育才有些无奈:“好吧,随你们吧,那你们娘俩……。” “老爷放心,黄家的祖产不少,那些田地每年收的租子够我们生活了。” “那就好。” 宴会至此,已经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黄育才有些郁闷的来到书房,打算看看书,定定神。 在书桌前坐下,黄育才一眼便瞧见了放在桌上的书稿。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黄育才也是进士出身,只不过是前元的进士,文才、眼光都是有的,下意识念了这么一段后,他立刻意识到这份书稿不简单。 他连忙往下看去,看着看着,竟入迷了。 一直到晚上丫鬟来喊他吃饭,他这才意识到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拿着书稿来到大堂,黄育才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书稿?” 黄月英回答道:“这是我一个同窗抄的书稿,具体是谁的作品,我没问。” 黄育才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同窗现在哪里?既然他是抄的别人的作品,想来他有原稿,或是有成书,我去见一见他。” “他去外婆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想了想,黄育才道:“月英,这书为父十分喜欢看,不知这书稿可否赠予我?” 黄月英道:“我另外让人抄了一份,你把那份拿去吧,这份是我同窗抄给我的,我要留着。” “也好,那之后的书稿……。” “有新书稿后,我照旧会让人重新抄一份,隔段时间就给父亲寄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第2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黄王氏瞅准机会,再次阴阳怪气起来。 “月英,你那同窗七牛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朱家从上到下都是本分人,这端午佳节本就是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外孙女回娘家的日子,可叹你我距离京城山高水长,没法子去给你外公外婆请安,不过说起这个嘛,柳妹妹倒是幸运,想来就算端午不回,平时老爷也没少陪你回娘家吧?”23sk. 柳夫人尴尬不已。 黄育才也是支支吾吾,不好说话。 他是看出来了,自从有了月英这丫头,夫人就跟抱鸡母似得,看谁都想啄两口,不好惹啊。 既然此行目的达不成,留下来又经常被阴阳怪气,黄育才也懒得受这气了:“夫人这话说得不雅,端午佳节虽然该去看望岳父岳母,但更应惦记的是皇帝皇后,所以为夫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应天府觐见皇帝了,你们娘俩就好生维持老家祖业吧,以后有空了我再来看你们。” 见目的达成,黄王氏也懒得废话,开席之后,匆匆吃了两口,便领着黄月英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天,黄育才领着柳夫人他们匆匆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远,村口大树后,黄月英才眼圈通红的走了出来。 看着远去的沙尘滚滚,黄月英瘪了瘪嘴,想要不哭,眼泪却还是滴落而下。 黄王氏走了过来,伸手搂住了黄月英。 “月英,古往今来,皇帝尚且经常因为宠爱某个妃子而格外看重这个妃子生的孩子,忽略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何况是你爹这样一个薄情的人?” “那个姓柳的出身小门小户,目光短浅,心机浅薄,懂什么教育孩子?你看她那五个孩子,哪个不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你若是随你爹一起回去,要不了几天就会受那几个孩子的欺负,到时候你只会更委屈,你不要怪娘。” 黄月英坚强的擦了擦眼睛:“娘,我知道了,咱们就在大河村,哪儿也不去。” “好。” ……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女儿女婿也没有常驻娘家的道理。 在外婆家已经住了三天,朱七牛一家该回去了。 “外婆,外公,大舅,舅妈,还有小胖表哥,以后我还来找你们玩儿。”大门外,朱七牛有些不舍的说着。 赵氏听的直抹眼泪:“好,好外孙,以后常来看外婆,外婆最喜欢你了。” 小胖摸了摸朱七牛的头,叮嘱道:“表弟回去之后好好读书,早点考上县学,到时候就住在表哥这里,我们一起上学。” “嗯,我一定早点考过来。” “我相信你。” 话不尽的离愁。 终要就此分别。 只盼来日再见。 大家各自安好。 一番道别后,朱七牛一家赶在太阳下山前离开了溧水县城。 等他们回到家里,早已是乌漆嘛黑,朱七牛和朱八牛更是早就趴在父母怀里睡着了。 将两个孩子放在床上,赵兰随即去烧了热水,先给两个孩子擦洗一下身体,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小两口也简单洗了下,便也上床睡觉了。 至于晚饭嘛,大家已经提前在赵家吃过了,饭菜十分丰富,大鱼大肉都有。 转过天,朱七牛正睡得香呢,被朱大牛给摇醒了。 “七牛,七牛,走,去河里抓鱼。” 一听有这趣事,朱七牛快速下床,随便擦了个脸,就要跟朱大牛走。 朱刘氏一把拉住了他俩:“你们干啥去?饭都不吃了?” 朱大牛急了:“哎呀,奶奶,我们去抓鱼。” 朱刘氏没好气的拍了大牛一下:“抓鱼也不能不吃早饭吧?吃了早饭再去。” “行行行,老七,我们快点吃。” “哦。” 快速吃过早饭,朱家八个牛崽子浩浩荡荡就出门了,拿的拿桶,拿的拿网子,准备充足。 一边走,朱二牛一边擦了擦口水:“老七老八,你们昨天不在家,所以不知道,昨天我们就抓了老多小鱼了,奶奶说鱼还少了点,等再攒一点,就可以油炸小鱼了。” 朱七牛这才搞明白为啥朱大牛一早就喊自己抓鱼。 炸小鱼,这可是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回的美食! 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就是皇帝的御膳拿来换,也换不走炸小鱼。 事情……却没这么顺利。 还不等兄弟姐妹八个走到盛产小鱼的小溪边,天上的云彩便剧烈变化起来,没一会儿就乌云密布了。 一股大风更是‘呼’的刮了起来,吹得人都要睁不开眼了。 “不好,要下雨,今天抓不成鱼了。”朱大牛遗憾不已,恨不得把手里的木桶摔到地上。 年纪稍小一些的朱五牛、朱六牛‘哇’的就哭出声来。 “吃不成炸小鱼了。” “昨天抓的鱼都养在缸里了,可今天早上有几条都翻了肚皮,要是再放一天,指定都死光光了。” 反倒是朱七牛和朱八牛要更淡定一些。 倒不是说他俩看不上炸小鱼,主要是去外婆家住了几天,吃了不少好东西,所以他俩暂时没那么馋。 朱大牛他们就不同了,虽然也去了外婆家,但他们外婆家里条件比朱家都差一些,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别哭了,先回家吧,中午说不定能吃上羊肉呢。”朱七牛站出来安慰道。 “哪儿来的羊肉?”朱五牛一听有羊肉,立刻顾不上哭了。 朱七牛解释道:“爷爷不是说给我买书嘛,可我们运气好,人家诸葛公子白送了我几十本书,这钱就省下来了,我路过羊肉摊时,想给你们带点好吃的,就求我爹娘买了点羊肉。” “是这样啊,那太好了,咱们回吧。” “回吧回吧,求奶奶准许我娘做羊肉吃。” “小鱼明天再抓,昨天抓的那些可以先做着吃掉,弄点葱姜炒一炒,味道也是可以的。” …… 当八个牛崽子回到家,没一会儿,朱象和朱家四虎也都从田里回来了。 他们刚一进门,天空忽然就打雷闪电起来,紧跟着就是暴雨倾盆,威势万钧,骇人心神。 朱八牛和朱五牛、朱六牛直接害怕的哭了起来。 朱七牛也吓得躲进了老爹怀里。 “这场雨怕是不小,得,今天休息一天吧,也连续忙了好多天了。”朱象拿了个椅子往门口一坐,叹了口气。 …… 应天府城,皇宫大内。 眼见外头狂风暴雨,打雷闪电,朱元璋拿了张凳子到门口,重重坐下。 看着厚重的雨幕,朱元璋叹息连连。 “这雨可不要下的太久,不然该毁坏庄稼了。” “要是引起洪灾,老百姓又要受苦了。” 第21章 山色空蒙雨亦奇 过了会儿,天上便只下雨不打雷了。 于是乎,朱家八牛不害怕了,恢复了活力,开始满屋子追追打打,压根无法跟大人共情。 玩儿的累了,朱五牛走到了奶奶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着:“奶奶,中午吃羊肉吗?” “你怎么知道家里有羊肉?”朱刘氏询问道。 “是小七说的。” 朱七牛憨厚一笑:“奶奶,肉买都买了,就赶紧做给大家吃呗,大家都老馋了。” 朱七牛话音刚落,就连朱象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馋?朱家谁不馋啊。 更别提这还是他们长这么大都不曾尝过的羊肉。 比起豕肉来,羊肉因为许多要依靠蒙古那边售卖,民间养殖规模不大,出肉量少,所以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寻常人家哪儿舍得买哟。 朱象用袖子擦了擦嘴巴:“老四,你跟你媳妇儿到底上县城干啥去了,咋有钱买羊肉?难道你们把给七牛买书的钱挪用了?” 朱四虎看向赵兰:“你没跟爹娘说?”23sk. 赵兰摇了摇头:“我一早送羊肉去厨房时,大家都开始忙了,爹更是早就去地里了,我想说也没机会呀,所以买肉的事除了我们就只有婆婆和大嫂知道。” 朱四虎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那我就跟大家简单讲讲,事情是这样的,卧云斋……。” 听完朱四虎的叙述,朱家人老惊讶老高兴了。 “七牛厉害呀,居然能让那个诸葛公子送那么多书给你,省了不少银子呢。”朱大牛道。 “是啊,这么说来,你们带去县城的银子非但没花,还得到了更多的书?”大朱李氏问道。 “这样的话,买点羊肉也没什么打紧,就算羊肉贵,怎么也比买书便宜。”朱三虎道。 “……。” 最后,朱象做了会议总结。 “那个,我来说两句,四书五经,一共九本,不是三本四本,更不是五本六本。” 众人:…… 不愧是你啊老爷子! 扫了眼望眼欲穿的满堂儿孙,朱刘氏叹了口气:“好吧,今天中午就把羊肉做了,我原本还打算把羊肉晒成干,留着以后吃呢。” 朱大牛举起了手:“奶奶,我们昨天抓的鱼好多都死了,今天也抓不成鱼了,只能把昨天抓的先吃了。” 朱刘氏点点头:“嗯,用葱姜蒜炒吧。” “今天中午的饭交给我吧,保证做好,让大家吃完之后几年都忘不掉。”小朱刘氏自告奋勇。 朱六牛拍了下巴掌:“太好了,今天中午有鱼跟羊肉吃了,等明天不下雨了,我们再去抓小鱼,然后又有炸小鱼吃了。” 朱象急的直挠头:“不行,不行,炸小鱼太费油了,既然今天有鱼跟羊肉吃,炸小鱼自然要免了,过段时间再做。” 朱六牛瘪了瘪嘴,没敢反驳。 临近正午时,羊肉炖好了。 天空居然也放晴了,似乎特意在为朱家庆祝。 朱象大手一挥:“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去,今天咱们在院子里吃饭。” 几个小孩子连连拍手,高兴不已。 大人们则是搬的搬桌子,拿的拿碗筷,不多时,朱家人已经在院子里吃上了。 除了萝卜干炖羊肉和小炒鱼之外,小朱刘氏还额外用山上采的野菜做了道汤,里头加了几个小虾米,气味十分清香。 本来都坐下了,一看今天这么多好吃的,朱象有些馋了,犹豫了片刻,起身把珍藏的酒水拿了出来。 “老二,今天咱们喝点。” 朱狮笑了笑:“好啊,我也好久没喝过酒了。” 朱家四虎立刻眼巴巴看了过去。 朱象没好气的说道:“不用馋,我也给你们每人倒一杯。” “谢谢爹。” “爹最好了。” 朱象怡然自得的打开酒瓶,挨个给弟弟和儿子倒上酒,正要说话,忽然,朱家院门被人踹开了。 “好啊,老朱家的,我说怎么我家羊丢了,原来被你们偷偷宰着吃了,你们赔我的羊。”一个身影急匆匆冲了过来,张口便喊了起来。 朱大虎一拍桌子:“许大茂,你说啥瞎话呢,谁偷你家羊了?找揍是吧。” 朱二虎、朱三虎、朱四虎齐齐站了起来,目光不善的盯着许大茂,一副你不给个解释今天就得挨揍的架势。 和李狗蛋等孩子干不过人多势众的朱家八牛一样,朱家四虎小时候那也是靠着人多力气大、打遍村里孩子无敌手的。 许大茂这人从小就口花花,习惯性嘴贱,没少惹朱家四虎,也就没少挨揍。 对于朱家四虎的恐惧,也就从小慢慢刻入了许大茂的骨子里。 许大茂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好,好啊,你们家仗着人多欺负人是吧?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许大茂转身跑掉了。 朱象皱了皱眉:“四虎,四媳妇儿,你们没偷人家羊吧?” 朱四虎摇头:“当然没有,这羊是我们在溧水县城买的。” 赵兰补充道:“我们一开始也没想买,是七牛说要给哥哥姐姐带点好吃的,我们寻思与其给孩子买糖、点心,还不如买点肉,就想买点豕肉带回来,只当是这钱花在买书上了,可当时已经是下午了,肉铺里的豕肉都卖光了,只有羊肉在卖,我们就咬牙买了一斤。” 朱象‘嗯’了一声:“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不用怕许大茂这家伙,他要是敢在村里乱说,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们就冲上门去给我狠狠的揍他。” 朱狮端起酒杯‘渍’了一口:“行了,吃饭吧,菜凉了就白瞎了。” “行。” “快吃吧。” “我可馋死了,这就来块羊肉。” 却说许大茂从朱家离开,心中兀自愤愤不平,索性告到了村长家里。 村长一听有人偷羊,顿时急了。 一头羊可是值个几钱银子,如果是品相好的,一两银子都未必买得到一头。 在农村而言,这样的偷盗案可是大案了! “大茂,你凭什么断定别人偷你家羊?你逮到了?”村长不敢大意,连忙追问。 第22章 村庄儿女各当家 许大茂瘪了瘪嘴,声情并茂的讲述起来。 “村长,我平时不是以放羊为生吗?一年下来养那么十几头羊,到了年尾就全部卖掉换钱,今天早上我也是一大早就把羊赶出去吃草,可是没放一会儿就变天了,大雨哗啦啦的下,我就把羊又赶回去了,可是后来我婆姨娥子仔细一数,发现羊少了一只。” “我当时急的嘴里都冒泡了,一只羊丢了,那就相当于损失了好几钱银子啊,等雨刚一停,我立刻就到处找了起来,不想走到老朱家门口时,我闻到了羊肉味,我就踹门进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老朱家正在吃羊呢,那羊肉还新鲜的很,估计屠宰时间很短,刚从锅里盛出来。” “你说,老朱家虽然男人多,一年到头粮食不算短缺,可也没钱吃羊肉啊,顶天了就是隔几个月买一次豕肉而已,对不对?所以他们家这羊肉肯定出在我家羊身上,他们肯定是趁着下雨把我家羊给偷了!” 村长一想,觉得许大茂说的挺有道理。 老朱家的人虽然勤奋,可家底属实稀薄,吃豕肉就顶天了,怎么可能吃得起羊肉? 就算他们有钱买羊肉,以朱象那个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花的性格,能舍得买? 他家这边吃羊肉,许大茂家又丢了羊,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行,这件事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朱家看看,帮你主持公道。”村长道。 “村长那你可得快点,不然他们都吃完了,还有,你多喊几个人,朱家有六个老爷们,朱二虎的那个媳妇儿更是比男人都强壮,要是他们急了,把咱俩给揍了就不好了。”许大茂脸色一喜,催促起来。 “我知道了。” 村长当即让自家儿子去把周围几家人都给喊上了,一起来到了老朱家。 一群人进门一瞧,嚯,老朱家还真吃的不错,有羊肉,有鱼,还有汤。 这日子过得,就算是皇爷家里,大概也就这样了。 不少人直接口水都下来了,恨不得一起坐下吃点。 村长怒气冲冲的也走了过来,盯着那羊肉炖干萝卜瞧了又瞧,直到口水都快滴进盆里了,这才偏过头咳嗽了一声:“用县太爷的话说,这叫人脏……人脏……。” 村长的儿子是私塾乙室的学生,学问做的不错,提醒道:“人赃并获。” “对,人赃并获,老朱家的,你们有什么解释的吗?”村长给了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有些自豪的扬起了头。 朱象似乎没听见村长的质问,端起酒杯‘渍’了一口,又夹了口菜细嚼慢咽起来,姿态十分潇洒,气场瞬间涨到了十尺八。 村民们不禁疑惑,以前没看出来啊,这老朱头还挺威风,把村长都给比下去了。 难道他一直都是装的,其实有一段神秘而厉害的过往? 就连村长也觉得自己瞬间矮了一截。 “朱象,你……你给我赶紧答话。” 朱象有个鬼的神秘过往啊,他其实心里慌得一批,担心这件事要是说不清楚,自家得赔钱。天籁小说网 只是农民出身的他,以前哪见过这阵仗啊,被几十个人围在中间,他饭桌下的两条腿都要打摆子了。 可是这么多儿孙瞧着,作为一家之主,他不能慌神,也不能怂,否则岂不是要被儿孙笑话? 就……只能装腔作势了。 放下酒杯,朱象语气平淡的询问着:“既然许大茂家丢了一只羊,那么,他现在的羊的数量一定比昨天少一只,我说的没错吧?” 朱家众人一脸黑线。 搞什么啊老爹(爷爷),平时也就算了,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搁这搁这儿呢。 没什么文化和思想的村民们却有些被唬住了。 是啊,既然许大茂家少了一只羊,今天的羊的数量可不就比昨天的羊的数量少一只吗? “老朱叔,你继续说。”一个村民催促起来。 哦,原来是打死都不愿意上学的李狗蛋的爹。 “说啥呀说,老头子,照你这样说下去,说到天黑都说不清楚,到时候黄泥巴掉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许大茂,我问你,你就是因为我家在吃羊肉,所以认定我家偷你的羊了,对吧?”朱刘氏看不下去了,咋我家老朱说废话,你们还都顺着他的思路来了? 老朱是个啥人,我还不清楚吗? 只要一高兴,或是一紧张,他的脑袋里就开始打结了,说的都是些轱辘话,你们难道脑袋里也都打结了? 村长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被朱象带歪了,再次咳嗽一声:“说的不错,咱们村儿只有许大茂家丢了羊,也只有你家在吃羊,所以许大茂就怀疑你们了,而据我所知,你们老朱家从来就没吃过羊肉,所以我也赞同他的怀疑,请你们解释一下。” 朱刘氏意简言赅的说道:“这件事说来简单,第一,老朱家以前是穷,可我们七牛在帮黄家抄书,黄家先后给了两笔润笔费,有几钱银子,我们一高兴,买点羊肉吃吃有啥不对?第二,既然我家的羊肉是买的,肯定有人卖羊肉给我们,如果你们不信,找个时间和我儿子去县城问一问卖肉的摊贩就是了。” 朱大虎附和道:“我娘说的不错,你们怎么能随便诬赖人?” 朱二虎:“就是啊,哪有你家羊丢了,就不许我们吃羊肉的道理?” 朱三虎:“这羊肉是我侄儿非要买,然后大老远从县城带回来的,有摊贩老板坐镇。” 朱四虎:“买肉的钱还是我亲自递给老板的,他指定能给我作证。” 赵兰一叉腰,泼辣气势逐渐增高:“许大茂,话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找你家的羊?兴许那羊现在正在哪里吃草呢。” 朱家人这么一说,许大茂心里也没底了。 难道我家羊不是被老朱家偷的?而是跑丢了? 那可不妙了,时间拖得越久,羊就越难找回来,而且上午羊还淋了雨,可别死了啊,不然就卖不出多少钱了。 想到这里,许大茂顾不上跟朱家扯皮,转身就要去继续找羊。 见状,朱家人齐齐松了口气,随即全都用佩服的目光看向了朱刘氏。 关键时候,还得是娘(奶奶)出马啊,不像爹(爷爷),只知道来来回回的说轱辘话。 朱家四虎更是不免回忆起了当年。 在我们还没成亲之前,家里最有主意的可不是赵兰,而是娘啊! 也就是后来四个媳妇儿陆续入门,娘想让媳妇儿们早点挑事,所以才把各种事情陆续交给了媳妇儿们。 否则的话,什么做饭、种地、绣花、教儿子、拿主意,娘哪一样不擅长? 相较而言,我们的四个媳妇儿怕是得抱在一起,才能跟娘较量较量。 第23章 郎骑竹马绕青梅 眼见许大茂要走,三个老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各自伸手拉住了他。 “许大茂你干啥去?”其中一个老头问道。 许大茂急道:“易大爷,我找羊去。” 另一个老头嘿嘿一笑:“许大茂,你不是认定羊是老朱家偷的吗?” 许大茂老脸一红:“刘大爷,你看老朱家这样子,像是偷羊的吗?我还是自己继续找去吧。” 第三个老头哼了一声:“如果你的羊只是单纯丢了,那你把大家喊来跑这一趟要怎么算?还有,老朱家就这么平白被你冤枉一场?要是你的羊一直找不到,村里难免会有闲言闲语,到时候老朱家怎么做人?我的意思是先不急着找羊,把老朱家的羊是怎么来的查清楚再说。” 许大茂越发急了:“阎大爷,我这时间耽误不得啊,要是那羊跑远了,可就更难找到了。” 这三个老头是大河村的耆老,在大河村最德高望重,被村民们选派出来的目的是协助村长管事,调停村里各家各户的矛盾。 一般大家喜欢叫他们管事大爷。 第一位大爷名叫易海中,最是急公好义,尤其喜欢接济寡妇,可惜老来无子。 第二个大爷名叫刘中海,爱占小便宜,哪怕到别人家菜园里摘棵葱、拔棵蒜也是好的,还有个当官的瘾,只是文化有限,见识有限,连村里的很多事都处理不明白,压根就不是当官的料。 第三个大爷名叫阎贵埠,是前元的童生,年轻时也开过一段时间的私塾,喜欢咬文嚼字,为人小气,就连自己孩子都算计来算计去,所以儿子们成家后就都跟他分家了,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 被他们拉住后,饶是许大茂这种混人,也不敢乱来,生怕哪个大爷往地上一躺就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甩开三位管事大爷后,许大茂一溜烟就跑掉了。 村长和三位管事大爷无奈,只得一边派人去帮忙找羊,一边派人去黄家问问是不是真的给了朱家两笔润笔费。 而当黄家真的给了朱七牛两笔润笔费的事情被确认后,大家全都酸了。 一个四岁的孩子啊,居然上学没几天就开始帮着家里挣钱了! 相比较而言,我家的孩子简直就是铁憨憨! 当天下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凡家里有孩子的人家,都响起了惨烈的孩子的哭声。 其中尤以李狗蛋的哭声最响亮,持续的时间也最长。 …… 私塾。 休沐结束的朱七牛、黄月英等孩子继续上学。 一进课堂,黄月英便朝着朱七牛伸出了小小的玉手。 “三国演义的稿子呢?这么多天了,写了不少吧?” 朱七牛尴尬的笑了笑。 是写了不少。 除了放假第一天写了一些外,其它时间一个字都没写,可不就不少嘛。 “那个……我端午去外婆家住了三天,我表哥跟个小孩子似得,非让我陪他玩儿。” 黄月英十分讲理的点了点头:“休沐第一天你在写稿子我是知道的,扣除掉你去外婆家的三天,七天休沐还有三天。” 朱七牛往后缩了缩,眼神飘忽:“那个……剩下三天我在照顾我家的其他七个孩子,没时间写。” 黄月英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着:“也就是说,除了第一天你写的那些稿子,剩余时间你一个字都没写?” “可以这么说,你还真是善于总结,聪明能干啊小姐姐。” “呵呵,四岁的你,却要在休沐日照顾比你还大的哥哥姐姐,你可比我聪明能干。” “……。” 从朱七牛的书包里搜出薄薄几页稿子,黄月英哼了一声:“我先将就看吧,下次你再敢这么惫懒,我就不让你抄书了,到时候赚不到钱,你可不要怪我。” 朱七牛‘哦’了一声:“知道了。” 见他有些失落的样子,黄月英有些于心不忍:“那个……羊的事儿后来怎么样了?”???.23sk. “什么?” “就是关于那个人说你们家偷羊的事儿,不是都专门派人来我家问过润笔费的事儿了吗?” 一说起这个,朱七牛老兴奋了:“你说许大茂的羊啊,后来找着了,在我们村一个老光棍傻柱的锅里呢,找到之后,许大茂老生气了,跟傻柱干了一仗,两个人都被对方打的老惨了,还是易大爷看不下去,帮傻柱赔了笔钱,许大茂这才罢休。” 黄月英是大家闺秀,哪里听过这样的龌龊事:“许大茂的羊还真是被偷了?都是一个村里的人,犯得着吗?” 朱七牛对于事情具体经过也不太清楚:“谁知道呀,反正我爷爷奶奶说了,大河村虽然不大,但狗屁倒灶的事儿很多,要多几个心眼才不会被人算计。” 二人正说着,李先生走了进来。 于是乎,其他学生继续上课,朱七牛则是乖巧的拿出纸笔,继续抄写三国演义。 …… 应天府。 武英殿。 进京述职的黄育才恭敬的朝着龙椅的洪武大帝朱元璋鞠了一躬:“微臣见过皇上。” 朱元璋抬了抬手:“爱卿不必多礼,你在外做知府有些年头了,政绩不错,朝中不少官员对你赞誉有加,这些你都知道吧?” 黄育才自然是清楚的,甚至其中许多传言还是他特意使了些手段放出去的。 但在明面上,他自然不敢承认,反而十分谦虚:“这都是诸位大人的抬爱,微臣实在是愧不敢当,微臣在外任上之所以能够取得些许成绩,全靠皇上圣明烛照,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是皇上定的大方针好,微臣才能循规蹈矩,一一落实。” 朱元璋出身农家,从一个吃不起饭的小乞丐一路做到一国皇帝,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物,黄育才是何等人,为何这样说话,朱元璋心里岂能不清楚? 但是嘛,朱元璋也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在他看来,黄育才属实不是太有能力的官员,相反的,黄育才能力平平,胆小的很,做事瞻前顾后,爱惜名声,还连家务事都处理的乱七八糟,只是个庸庸碌碌的臣子。 但是,相较于那些或贪财、或暴虐、或害民、或欺上瞒下、或结党营私、或图谋不轨的官员来说,黄育才又属实难得,为官多年一直谨小慎微,并不热衷于和官员深交,多年来始终就靠着那点俸禄和家里的补贴过日子,没什么大毛病。 外面的人都说朱元璋没有容人之量,这属实是冤枉他了,像黄育才这样的人,碰到一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皇帝,怕是早就贬官了,可在朱元璋这里,倒也值得一用。 “知道这次调你回来是让你担任何等官职吗?”神色平静的瞥了黄育才一眼,朱元璋淡淡询问着。 第24章 肃贪奉俭治国邦 黄育才点点头:“知道,说是让我回京担任应天府府尹。” 朱元璋将批复的折子递给了随侍太监,太监又把折子递给了黄育才,这项任命便算是正式落成了。 黄育才心中暗喜,面上越发恭敬:“承蒙皇上看重,微臣万分惶恐,今后一定兢兢业业,必不辜负皇上的看中。” 朱元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咱记住你这句话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就先回家休息吧,休息好了再去应天府衙门交接。”天籁小说网 “是。” 等黄育才走后,朱元璋挥退了太监,只留下一旁站立听政的朱标。 “标儿,这黄育才做事瞻前顾后,在外任上一向能力平平,属于推一下就动一下的庸才,跟头驴似的,你说咱为何要让他做这应天府尹?”示意朱标近前来,朱元璋和蔼一笑,询问着。 朱标这个太子当了十年有余,参与政务的时间不算短了,微微思索后:“父皇可是看中了他不结党、不营私、不贪污的品性?” 朱元璋哈哈一笑:“标儿果然很有长进!你说得对,咱就是看中了他的这些品质,这奉天府是天下核心,各地进京的人都受他管辖,府尹有承接各地诉状、接纳各地流民的职责,跟其他那些知府区别很大,很多事务上甚至跟三省六部都有重合,可以说相当于咱的大管家,这样的职务,决不能用任何人的门生故旧,否则咱就有被人蒙蔽的可能。” 朱标接话道:“而黄育才虽然能力平平,却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党羽,也从来不跟那些人瞎混,跟个泥鳅似得,这样的人嘛,最合适这个位置了,至于能力方面,他只是平庸,但还不至于无能,该做的事情也都做的还行,又有父皇盯着他,管着他,逼着他,想来他能做得更好。” 朱元璋老怀安慰:“标儿说得好,正中咱的心思啊,但是京城富贵之人太多,一块砖头丢下去都能砸死几个大富大贵的人,黄育才是否能在这些人的掣肘、威胁、诱惑之下保持本心,这还很难说,所以咱会让锦衣卫秘密盯着他,如果他辜负了咱的期望,咱可不会心慈手软。” 朱标点点头:“父皇英明。” 忽然,朱标的目光被下方的一本书吸引住了。 那本书郝然就在黄育才之前站立的位置。 莫非黄育才是有什么话不好当面直言,所以故意留下了这个东西? 朱标上前将书捡了起来,翻看一瞧,直接笑出了声。 “没想到这黄大人还有这样的雅致,官服里居然藏着这样的东西。” 朱元璋好奇的说道:“拿给咱看看。” 朱标将书递给朱元璋,朱元璋翻开一瞧,也笑了。 “这不是民间的话本吗?黄育才居然爱看这种东西,还随身携带,估计是他刚才行礼的时候,从他的袖子里掉出来的吧。” “应该是了。” 朱元璋也是个爱看书的,说笑过后,下意识的仔细瞧了瞧。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 看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凭借着出色的自制能力,强行让自己从小说中挣脱出来。 “真是一本好书啊,虽然大部分都对不上史书上的记载,但情节、用意、格调等都比干巴巴的史书记载来的有趣得多,咱喜欢这本书。” 朱标眼巴巴的看着朱元璋:“父皇,我也想看这本书。” 朱元璋哈哈一笑:“这个简单,让人抄一份给你就是了。” “谢父皇。” 是夜,朱元璋和朱标父子各自处理完政务,全都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各自拿着三国演义的摘抄本废寝忘食的看了起来。 而黄育才呢,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当他回到家一掏袖子,什么都没掏到。 “呀,我的书呢。” “我记得我放在袖子里了啊。” “难道是我记错了?” 黄育才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转过天,朱元璋朱标父子的一天从早朝开始。 然而,令大臣们讶异的是,往常一向精神饱满的陛下和太子居然全都顶着个熊猫眼,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还时不时打个哈欠。 这也就是当今陛下刚愎雄猜,杀人如麻,要是赶上唐太宗那会儿,李世民但凡敢在朝堂上乱动一下,非得被魏征连参几本不可。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朱元璋将朱标叫了过来。 “标儿啊,年轻人身体好,但也要知道节制,房中之事嘛……咳咳,你懂的呀。” 朱标苦笑不已:“父皇你想到哪里去了,儿臣只是昨夜手不释卷,没睡够时间,所以才困倦而已。” “手不释卷?你都看啥书了?” “就是昨日黄大人遗落的那卷书。” 朱元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咱跟你一样,也是看那书看了半夜,然后没睡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上朝了。” 朱标笑了笑:“父皇看到哪里了?” “已经看完了,可是那书还没写完,咱这心里啊,跟猫挠似得。” 朱标还没看完摘抄本,所以不清楚书没写完:“啊?没写完?那可得把黄大人喊来,让他把剩下的书稿借给我们。” 朱元璋摇了摇头:“为了这点事喊来应天府尹,未免小题大做,咱已经让太监去宫外采买了,除非这书不是黄育才买的,否则没道理太监买不来。” “父皇言之有理。” 朱标本打算回去补补觉,想到待会太监就把书的后续买来了,索性也不急着走,就在朱元璋的书房坐等。 没有让两位爷久等,宫中负责采买的太监便回来了。 只不过嘛,这太监手里连根毛都没有,更别提书了。 朱元璋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太监回话道:“启禀皇上,奴婢拿着摘抄的几页书稿跑遍了城内大小书店,全都没有找到同样的书籍,只找到了一些其它三国话本。” 朱元璋追问道:“你有没有问过掌柜的?是没有这本书卖,还是已经卖断货了?” “奴婢问过了,他们都说压根就没见过这种书,还有掌柜的看过书稿后,觉得这书不错,反问我是从哪里搞来的,想进点货在自己店里卖。” 朱元璋笑骂道:“这些狗东西倒是嗅觉灵敏。” 第25章 谁曰书墨无用处 朱标笑了笑:“父皇,民间交通不便,就算是好书,没有流传来京城也实属正常,要不还是把黄大人喊来问一下吧。” 朱元璋再次否决了这个想法:“不用了,不值当,若是事情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特喜欢话本,到时候有些善于钻营的官员保管大包小包的话本往宫里送,看着就烦。” 让随侍太监去把锦衣卫指挥使毛镶喊了过来,朱元璋问道:“黄育才袖子里的那本书稿是哪里买来的?” 毛镶稍稍思索了一下,即刻给出了答案。 “回皇上的话,据潜藏在黄家的密探来报,那书稿是黄育才的女儿给他的,他女儿名叫黄月英,再有几个月就五岁了,至于那黄月英是从哪里得来的书稿,微臣需要一些时间详查。”23sk. 朱标闻言,心中暗惊。 黄育才不过是一个应天府尹,调任之前更只是个正四品知府而已,父皇居然连他的府里都安插了锦衣卫! 锦衣卫还连他从女儿那里拿了本书稿都知道,这也太……恐怖了。 朱元璋对于毛镶的回答却不甚满意:“连这点小事都需要另外花时间去查?咱养着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毛镶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回陛下的话,黄育才跟夫人黄王氏关系不好,黄王氏一直带着女儿黄月英住在溧水县大河村的老家,那个村子人口不多,也没有什么特产,因此微臣并未特意安插人手过去。” 朱元璋当然清楚自己在吹毛求疵,但他是皇帝,一直刻意营造着刚愎自用、杀人如麻、深不可测等等人设,有这种呵斥、敲打毛镶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闻言,他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骂了起来:“这个没良心的黄育才,他的脑袋是被狗屎塞满了吗?居然抛弃糟糠之妻,朕早晚要把他贬谪掉,让他去当正七品的知县,不,看门的杂吏!” 毛镶不清楚朱元璋是单纯看不惯黄育才,还是在指桑骂槐,吓得身子再次哆嗦了一下,头埋的更低了。 接着他便听见朱元璋命令道:“黄月英这么小,这书不可能是她写的,一定另有作者,你去查一查这书到底是谁写的,此人虽然过于臆想,但文采斐然,思维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倒是个人才,查清楚后,咱要让他来当官。” 毛镶松了口气:“是,微臣马上去办。” …… 锦衣卫因为一本三国演义而出动大量人马在全国各地查证一事,朱七牛自然是不清楚的。 他更料不到不过是一本书稿而已,居然能惹得皇帝关注。 就挺……突然的。 端午休沐后,朱七牛的生活还是跟之前一样,一天一天的过,毫无波澜。 李先生一直没再教他新的知识,反倒是他出于好奇,早就开始翻看诸葛明送的四书五经了。 一来二去的,他看懂了不少,也记下了许多。 白天在学堂里,朱七牛照旧练字、抄书,每天抄个几千字,距离抄到完本还要好久。 转眼间,又到了放常假的日子。 临放学时,李先生单独将朱七牛留下了。 “七牛啊,自从端午休沐结束,又过了十天,这十天你一直在练字,有没有怪先生不教你东西啊?”满意的看着朱七牛,李先生不禁起了挑逗之心,故意问道。 朱七牛摇了摇头,憨厚的笑着:“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做学生的,哪里能怪先生。” 李先生摸了摸朱七牛的头:“你能这样想很好,先生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今天下午写的字我看过了,比起乙室的孩子尚有不如,但比起丙室的孩子却要强不少,也是时候让你去乙室读书了。” 一听可以去乙室了,朱七牛还蛮兴奋,但想到黄月英还在丙室,又高兴不起来了。 “那小姐姐呢?” 李先生笑道:“月英也是个读书苗子,而且比你还早启蒙,差不多也可以去乙室了。” “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当同桌了。” “嗯,那我问你,你家有笔墨纸砚对吧?” “对。” “那我把我珍藏的四书五经借给你,你自己抽时间抄一下,到时候课堂上用得着,省的花那么多钱去买。” 朱七牛多少有点明白诸葛明为啥送自己四书五经了。 原来这九本书这么通用啊! “先生,先生,上次端午休沐的时候,我跟爹娘去了县城,在卧云斋已经获得过四书五经了,不用借您的书抄了。” 李先生作为读书人,以前也是经常待在县城里的,对卧云斋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惊讶朱家居然是从卧云斋里买的四书五经。 那得花费多少钱啦! 李先生这会儿已经知道朱七牛在为黄月英抄书挣钱了,心中暗暗想着,以朱家的底蕴,肯定拿不出几个钱,所以这买书的钱肯定是黄家给的。 黄家这也太大方了,抄点书而已,居然付了足够在卧云斋买四书五经的钱! 早知道这样,我也可以啊。 心中一番波涛汹涌后,李先生再次揉了揉朱七牛的头:“那好,你记得在休沐结束后带书本过来,我先教《大学》,你带大学来就好。” “知道了先生。” 等朱七牛走后,李先生慢悠悠给私塾上了锁,随即闲庭信步的朝着家里走去。 时值五月中旬,白天日照时间长,所以私塾放学后太阳还老高,种田的人不比读书人,自然舍不得那么早回家,都在趁着天亮加紧劳作。 正因如此,他们越发羡慕那些读书人。 李先生回家这一路上,便时不时有正在田地里劳作的人跟他打招呼。 “李先生放学了啊。” “是啊,老哥,你怎么还在忙,注意身体啊。” “嗨,能忙的时候还是多忙忙比较好,要是年底能多剩下一些粮食,就算来年出现灾荒,也能靠着这些粮食多活几天不是?” “未雨绸缪,这是个好习惯。” “李先生今天好像放学晚了。” “嗯,单独留七牛说了些话。” “这孩子是个读书的料子,难道犯什么错了?” “那倒不是,只是告诉他休沐之后就要挪他去乙室了,让他做好准备。” 李先生一路闲聊,一路爆料,等他回到家,这一路上的人已经几乎都知道朱七牛从黄家抄书赚了大钱,还花了几两银子买四书五经的事情。 相较而言,朱七牛上学没几个月就挪到乙室的壮举,反而显得不那么让人吃惊了。 是夜,全村的孩子几乎都挨揍了。 除了朱家的八头牛崽等少数孩子。 其中尤以朱七牛曾经的同窗李狗蛋被揍得最狠。 嗷嗷的哭。 第26章 帝阙千重封玉宇 应天府。 武英殿。 朱元璋、朱标、毛镶再次齐聚一堂。 “说说吧,查的怎么样了?” 放下手中奏折,朱元璋有些期待的询问着。 毛镶咧了咧大嘴,显得有些为难:“那个……回皇上的话,此事的查证结果有些荒唐。” “哦?什么意思?” “据锦衣卫在各地查探,并未发现与皇上所看的书稿一模一样的话本,倒是其它一些话本与其有相似之处,其中尤以罗贯中所写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最为接近,但相差也比较大,而给黄月英书稿的那个人,这个……。” “说。” “此人名叫朱七牛,溧水县大河村人,祖父朱象,二爷爷朱狮,大伯朱大虎,二伯朱三虎,三伯朱三虎,爹朱四虎,除朱狮以采药为生外,其它朱家男丁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其祖母与三位伯母也都是良善农家的女儿,家无余财,其长兄朱大牛今年九岁,另有四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额……这个,整个朱家除了朱七牛外,其余人几乎目不识丁。” 朱元璋皱了皱眉:“等会儿,你说他的长兄今年九岁?那他几岁?” “四岁。” 朱元璋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说,咱爱看的这个话本是四岁的朱七牛给黄月英的,而朱家上下除了他之外都不怎么认字,而朱家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都吃不上几次肉的农户?” “是。” “那就怪了,以朱家的底蕴,不存在有藏书的可能,朱七牛也就不存在抄书送给黄月英的可能,拿这书稿是哪儿来的?他自己写的?” 毛镶虽然没有抬头,却已经感觉到了朱元璋的怒火,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若是没回答好,要命倒不至于,但挨揍是肯定的了,若是因此动摇了皇上的信任,将来自己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没怎么犹豫,毛镶便再次开口了:“更奇怪的是他虽然说是帮黄月英抄书,可多日来他都是在课堂之上抄书,而他因为学东西速度太快,他先生担心发生伤仲永之事,所以好些天没教他新的东西了,只是让他练字,他便拿抄书当练字了,但是……。” 朱元璋多少起了些兴趣:“一个四岁的孩子,居然让先生有些教无可教?他还能抄书挣钱,想来一般的字也是会写的,倒是个神童,但是什么?” “但是他在课堂上抄书之时,从来就没把被抄的书拿出来过,换言之,要么他抄的书都是默写出来的,要么就是……。” “要么这书压根是他写的?” “皇上英明。” 朱元璋看向朱标:“标儿,你四岁时能自己写书吗?” 朱标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别说是自己写书了,儿臣那时候连很多启蒙读物都念不通顺。” 朱元璋点了点头:“不管这书是他自己写的,还是他看过之后默写出来的,这份记忆力和才智都远胜一般孩童。” 扫了眼跪在那里的毛镶,朱元璋哼了一声:“罢了,刨根问底也没什么意思,咱就不多追究了。毛镶,你这次的情报搜集叫咱十分失望,咱且给你记下,下次再犯,一起处置。” 既然是下次一起处置,那只要下次不犯,这件事指定就不了了之了,总好过这次就处罚。 毛镶大大松了口气:“谢皇上隆恩。” “行了,滚下去吧。” “是。” 毛镶走后,朱标问道:“父皇,您这几天可是一直对这书稿的作者十分感兴趣,怎么现在突然又不查了?” 朱元璋神秘一笑:“查?还有什么好查的?既然普天之下没有这本书,朱家也不可能收藏有这样一本书,那只能是朱七牛自己写的。” “父皇这样说太武断了吧,就不能是朱七牛在别的什么地方看过,然后抄过来的?” “标儿你太想当然了,咱以前就是种田的,了解那些农户,像大河村这样的村子,读书人少的跟金子似得,既然黄月英这个黄家大小姐都是从朱七牛那里讨书稿看,说明黄家也没有这本书,朱七牛上哪儿借看去?” “他就不能是在村子的其它地方看的吗?” “这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没人会随便借书给他看,单是朱家人的出身,就注定了他们走不远,撑死了也就去过溧水县城而已,那地方若是有人写得出这样的书本,咱能不知道?除非是一个藏得很深的隐士看上了朱七牛,所以把这书给他看了,可这可能吗?生活不是话本,哪有那么多机遇、幸运,大部分人能庸庸碌碌活到老死,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朱标挠了挠头:“要是这么说的话,四岁的朱七牛能写出这样的书,不是更神奇更不可思议吗?父皇为什么不让毛镶继续查下去?”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双手往后面一背,睥睨天下的气势忽然迸发了出来:“朱七牛是否有这个才华,简单,看看他的科考成绩就知道了。至于咱为何不让毛镶查,是因为查不到的结果就像是没有砍下来的大刀,会让毛镶恐惧,从而不敢把事情透露出去,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朱七牛的才华了,更可以避免李善长、胡惟庸这些人提前将朱七牛收做弟子。” 朱标恍然大悟:“所以父皇是想什么都不做,然后看看朱七牛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朱元璋走上前拍了拍朱标的肩膀:“标儿,你还是太嫩了些,想的简单了。” “请父皇解惑。” “第一,朱家就跟咱以前的家一样,家无余财,可能一场天灾下来,就要饿死几口人,这样的家庭,没法稳定供应朱七牛读书,如果咱们放任不管,朱七牛搞不好就埋没了。” “第二,咱不让李善长、胡惟庸他们知道这个天才,不止是怕这么好的人才成了他们的人,咱也是想把他给笼络过来,如今朱家贫困,岂不正是咱施恩之时?等朱七牛长大成人,定然十分感激咱,咱年纪大了,怕是用不上他,但你不同,将来他或许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这第三嘛,咱暂时不想见他,想看看他能在科考上走到哪一步,如果他将后来成绩斐然,文采绝世,咱就顺势收他为弟子,当他的老师,那咱朱家以后不就也有大儒了吗?还有人敢在背后笑话咱老朱家是泥腿子出身?” 说着说着,朱元璋乐了。 “咱才反应过来,朱家朱家,咱说怎么叫的这么顺口呢,合着他们跟咱一个姓啊。” 朱标也笑了笑:“没准几百年前他们跟我们是一家呢。”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咱老家是凤阳的,他们家是溧水的,隔得倒是不远,兴许以前还真是一家分出来的,但元末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到底祖籍哪里,都有些什么分支?” 第27章 风月从今别一川 不等朱标安慰,朱元璋话音一转:“现在咱还不想明着施恩给朱七牛,以免真搞成了伤仲永,便借由给黄育才施恩的名义来做吧,顺便向朝臣传达咱看中黄育才的风声,好叫他这个应天府尹当的轻松一点。” 朱标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黄育才、他爹、他儿子都是进士及第,也算是难得了,便以嘉奖黄家一门三进士的名义在大河村修建牌坊吧,再让负责的礼部官员考教一下大河村私塾,谁答得好,就给谁奖赏,朱七牛若真有才华,这奖赏自然落不到别人头上,也不会有人觉得咱特意关照他。” 朱标佩服的抱了抱拳:“不愧是父皇,这个主意真好,一箭双雕啊。” “哈哈哈,一点小手段而已,你好好学着吧。不过嘛,这奖赏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既要保证朱七牛不至于因为没钱而辍学,也要保证朱家的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免得他们一朝富贵就忘了本。” “是。” 不久之后,皇帝让礼部和工部协同、要在大河村给黄家立牌坊的消息传开了。 正在屋里试图把三国演义书稿默写出来的黄育才,也从管家这里得到了消息。 “呀,陛下要派人去大河村给我们祖孙三代修牌坊?这可真是光宗耀祖啊,陛下对我黄家恩宠至此,我黄家一定要肝脑涂地报之!” 嘿嘿,陛下是爱我的! …… 端午过后,气候可就越来越热了,花草树木也到了最茂盛的阶段,郁郁葱葱,十分喜人。 私塾之中,随着气温升高,又闷又热。 打开窗户吧,藏在草丛里的各种虫子的叫声又此起彼伏,搅得人心烦意乱,更读不进去书了。 就连乙室的大孩子们,也都个个汗流浃背,神思不属。 更别提丙室和丁室的小孩子们了,一个个跟脱了水的蛤蟆似得,一点精神都没有。 有那好睡觉的,坐着就能打盹。 一不注意,想翻身,便‘噗通’摔在地上,惊的其他孩子都要跳起来了。 眼见如此,李先生也很无奈,但他不敢放孩子们回去,否则这些孩子玩野了,就更不想上学了,还会把之前教的东西都给忘个精光。 微微沉吟后,李先生干脆让三个班室的孩子都走出教室,一起来到了院内的大桃树下乘凉。 为了调集孩子们读书的积极性,李先生对乙室的四个大孩子说道:“你们背一下大学给学弟们听。” 有些倨傲的扫了一眼学弟们,乙室的四个大孩子慢悠悠站了起来,似乎对于这种低级行为十分不屑。 然而,他们雀跃欣喜的眼神和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暴露了他们的心态。 人前显圣,谁不喜欢? 彼此对视一眼,四个大孩子齐声念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种抑扬顿挫的比较有节奏的读书声、听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丙室和丁室的孩子们一边听,一边跟着摇头晃脑,跟一只只小鸭子似得。 从今天开始,朱七牛和黄月英也是乙室的学生了,见同窗们背的起劲儿,朱七牛也起了兴致,跟着背了起来。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李先生嘴角一抽,转头看向了朱七牛。 不会吧,这小子已经会背大学了? 难道四书五经买回来后,这小子已经自己先看了? 你这样搞,当先生的压力很大,同窗们压力更大! 大学也就两千字左右,很快朱七牛他们就背完了,李先生连忙问道:“七牛,你已经会背大学了?” 朱七牛点了点头:“端午休沐时买了四书五经后,晚上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翻了翻,然后就会背了。” 李先生苦笑,闲着也是闲着?你说的好轻巧。 要是每个学生都像你这样,那我这个先生可撞大运了。 “今天大家就在树底下一边乘凉一边上课吧,该学生字的学生字,该背书的背书,该作文的作文,不要交头接耳。”李先生道。 “是。” 李先生又将朱七牛单独喊到了班室。 “七牛,把你买的大学给我看看。” 朱七牛从书包里把书拿了出来。 李先生接过一瞧:“这书的材质很好啊,没少花钱吧?这还是朱夫子做的注解,是朱夫子的四书章句集注之一,就连科考也是以它为标准,是谁推荐你买的?” 朱七牛答道:“这书确实是四书章句集注之一,另外还有一套五经,封面、排版都跟四书一样,放在一起可好看了。如果非要说有人推荐的话,那大概是诸葛明公子。” 李先生对于读书场上的事可比朱七牛清楚多了,一听‘诸葛’这个姓,立刻想起了自己知道的一桩秘辛:“这诸葛明莫非就是县学教谕诸葛大人的公子?卧云斋是他家的产业?” 朱七牛摇头:“具体的我不清楚,我跟诸葛公子也只见过一面而已,他称呼我是神童,收了我一首词,然后转增了我一套四书五经。” 李先生这才知道自己之前居然误会了。 我就说黄家不应该给这么多润笔费才对。3sk. 随即李先生就有些尴尬了。 得,白白害的村里孩子被揍了一顿。 再一想到一旦这套四书五经的来路被传出去,以李狗蛋为首的孩子们恐怕又要挨揍,李先生有些哭笑不得。 别人家的孩子啊! “咳咳,那个,七牛啊,这大学你学得如何了?光会背可没用。” 李先生果断选择了岔开话题。 朱七牛反问道:“连注解一起背算是学会了吗?” “这个嘛,四书五经的学习可不像三字经、千字文那么简单,会背只是基础,你还得完全理解才行,我……。” 话说到一半,李先生说不下去了。 我是白痴吗?我居然指望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够理解大学。 他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没概念呢,能理解得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有鬼了。 李先生不得不承认,自从朱七牛入学后,因为其学习能力太过异于常人,朱七牛的那些同窗以及同窗家长的心态多少有些崩,而自己作为先生,似乎……应该……或许也一样。 就挺……棘手的。 第28章 半神半圣亦半仙 李先生突然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朱七牛是聪明不错,也是记忆力超群不错,可他到底是个四岁的孩子。 不能因为他的学习进度达到了进入乙室的标准、就真的让他进入乙室。 黄月英也一样。 虽然他们两个都已经渡过了启蒙阶段,字也写的还行,可到底年少懵懂,走到路上见到一条狗都想踹一脚,挑大粪的从门口路过都想尝尝咸淡,又怎么可能理解得了儒家经典? 虽然说儒家经典大多是些形而上的理论,可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多有论述,他俩还差得远。 就算现在勉强教给他们了,让他们会背了,可也只是照本宣科而已,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随便换个词句组合,他们立刻就得抓瞎。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也让他们挪到乙室了,难道又让他们回去丙室,那不是朝令夕改吗? 可就算让他们回去了,他们跟丙室那些学生也有着天壤之别,让他们和那些孩子一起学,搞不好会让这两个小家伙懈怠甚至骄傲自满。 就挺……头疼的。 李先生再一想到自己屡屡不中,最后只能以秀才功名结束科举之路,回乡教书,不禁有些沮丧。 “看来我的能力真的是不行啊,面对两个孩子尚且拿不出有效的主意,又岂能高官得坐,骏马得骑?若是我主政一方,那不是祸害老百姓?” “唉,真难,我这样的庸才,又怎么教得好天才?我们的求学之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一样啊,我的经验根本套不到他们身上去,要不还是让他们去县学读书?” “可是要去县学读书,最起码也要过童生的第一场县试,难道要让朱七牛这么小就去参加科考?” 见李先生呆住了,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朱七牛歪了歪头:“先生,你怎么了?” 李先生勉强笑了下:“没事,你跟黄月英……就先跟着我学大学吧,能理解多少是多少。” “是。” …… 两天后,由朱元璋授意、太子亲自安排的礼部和工部的官员带着一大帮工人和几车木料来到了大河村。 同行的还有黄家在京城的管家。 在村口停下,礼部官员让黄家管家去通知村长和三位管事大爷,让他们把全村人都喊了过来。 大家不明所以,但既然是官府相召,也没人刻意逃匿,就连私塾里的先生学生也都来了。 全村人都过来后,礼部官员当众传达了礼部对黄家的表彰,并表明要在村口建造一个书写着‘一门三进士’的三间四柱的木牌坊,引得全村人羡慕不已。 黄家上下颇为荣幸,哪怕是跟黄育才关系不好的黄王氏。 毕竟这其中也有她儿子的荣誉。 宣达完毕,工部官员开始指挥工匠们做事,礼部官员则是叫来了村长。 “村长,大河村黄家一门三进士,殊为难得,可见大河村是个文风斐然的地方,有培育英才的土地,但不知村上可有私塾?教书先生是谁?又有多少孩童就学?”礼部官员问道。 村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前元之时,黄家就是大河村的大地主,有大量土地,钱财不缺,因而家中子弟多读书,我曾听我爷爷讲过,那时候黄老太爷并未在村中私塾上学,而是专门请了先生在家里教,因此这文风斐然、培育英才……咳咳,属实跟我们其他人扯不上关系。”23sk. “哈哈哈,村长你倒是实在,不过这也没关系,本官身为礼部仪制司郎中,除主管各种朝廷嘉礼之外,科举考试也是我该管之事,既然来了大河村,我还是想去私塾看看这里是否有可堪一用的才子。” 村长巴不得大官儿去村里看看,万一看上谁家孩子,那可是大福分,也是大河村的大机缘。 一听大官儿都这样说了,村长立刻殷勤起来:“好好好,大人,我给您带路。” “好,有劳了。” 村长巴巴的在头前带路,一见李先生还在带着孩子们看热闹,高声喊道:“李先生,快带孩子们回去,京城里的大官说想去私塾看看。” 李先生大惊,随即大喜,那颗早已安稳的心瞬间变得不安稳起来。 若我得了这大官看中,是不是有可能谋个一官半职? 李先生当即朝着礼部官员鞠了一躬,然后赶在前面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他们前脚刚回,后脚村长就带着礼部官员过来了。 李先生本想装模作样教一教书,好叫大官儿看看自己的水平,可眼见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躬身站在院门口等候。 礼部官员和村长进入私塾,李先生连忙跟了上去,当起了解说。 “这个教室是乙室,这里的孩子读的是三字经和百家姓。” “额……不对,这是丁室,收的都是刚入学的孩子。” “所以学生用三字经、百家姓和论语为他们启蒙。” 礼部官员笑道:“论语?是千字文吧?” 李先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对对对,是千字文,是千字文,学生记错了。” 转过头,李先生后悔不迭。 糟糕,还是说错了啊,丁室的孩子根本就没学三字经这些,仅仅是一直在学各种生字而已,丙室才是正式启蒙的教室。 礼部官员笑了笑,并未介意。 毕竟只是一个农村的小私塾,他也没指望先生水平有多高。 但是一想到临走时太子的叮嘱,礼部官员又皱了皱眉。 这个先生缺了些定力,更无急智,能教好太子口中的神童吗?可莫把人给教废了才好。 “就这个教室了,我要考教一下他们,考教之后再去下一个教室。”指了指丁室,礼部官员说道。 李先生连连点头。 礼部官员进入丁室,和蔼一笑,开始给孩子们出题了。 他出的倒也不是什么难题,就是在沙盘上写字而已。 显然这位官员懂得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的道理,并不认为丁室的孩子适合更难的考教。 可饶是他已经尽量低估了这些孩子,还是差点被这些孩子给蠢哭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样的基本字都没法全部写出来? 就这还用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启蒙呢?简直笑话。 看来太子说的神童不是他们。 礼部官员不愿浪费时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去下一个班室吧。” 第29章 全儒全道是全贤 丙室。 礼部官员进入后,随口起了几个头,让学生们举手回答,背诵下文。 结果嘛……再次大失所望。 这里的孩子大多还连三字经都无法背的滚瓜烂熟。 显然,神童也不在这个班室。 礼部官员没说什么,转身去了乙室。 李先生擦了擦汗,再次跟上。 来到乙室一瞧,礼部官员眼睛一亮。 “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就四五岁吧,怎么和这些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一起念书?” 李先生连忙解释了一下私塾的分班界限。 礼部官员笑了笑:“如此说来,这两个本该在丁室的学生,因为天分极高,学得很快,所以被你特调到了乙室?” “是。” “那我倒要考考他们了。” “大人请。” 环视了一圈乙室的六个学生,礼部官员道:“我念上句,你们背诵下句,会背的就举手,不用紧张。” 朱七牛等人齐声道:“是。” “有朋自远方来。” 礼部官员话音刚落,朱七牛的一个同窗‘唰’的就站了起来,激动的回答起来。 “虽远必诛。” 朱七牛偏头看了这个同窗一眼。 咋还虽远必诛呢? 合着你家大老远来的亲朋好友都被你们给宰了? 又看了眼这个同窗课桌下颤抖的双腿,朱七牛明白了,这个同窗是因为太紧张了。 每次朱大牛犯了错,即将挨揍之前,都是这个反应。 礼部官员哑然失笑。 有朋自远方来,虽然必诛。 念着倒是极其通顺,可是意思完全凑不上啊。 余光撇了下李先生,却见他一脸欣喜,似乎对这学生的表现十分满意。 嗯?是他平时就这么教的? 还是他太激动了,压根就没听清那学生回答的是什么? “还有人要回答吗?”礼部官员问道。 另外三个大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站起来回答的勇气。 毕竟这位礼部官员穿的官服颜色深红,乃是四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着的官服,四品啦,比县太爷都高了好几阶。 他们只是寻常农夫的儿子,在这样的大官面前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开的。 唯一那个放得开,胆子不小的学生嘛,又因为太过于激动,回答错了。 眼看着冷场了,朱七牛用腿碰了碰同桌黄月英,示意她站起来回答,出出风头。 朱月英作为官宦人家的小姐,却是谨守礼仪,不敢逾越规矩,便装作没明白朱七牛的意思,继续微低着头。 朱七牛无奈,只得举起了手。 礼部官员笑了笑:“那就你了。” 朱七牛从高高的凳子上跳了下去,顿时整个人就跟课桌一般高了。 以前在乙室读书的都是大孩子,所以课桌板凳都是按照大孩子的身高来设计的,对朱七牛和黄月英自然就不太友好,上凳子得用爬的,下凳子要用跳的。 礼部官员被他逗笑了,又听他萌声萌气的背诵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礼部官员点点头:“志士仁人。” 朱七牛歪着头想了想,试探性答道:“无杀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五亩之宅。” “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礼部官员心中暗暗点头:“你小小年纪,能记住这些,已经颇为不容易了。” 朱七牛憨厚一笑:“我才到乙室没几天,先生还没教到这些,是我自己在端午休沐时被人赠予了四书五经,闲来无事翻一翻,记了一些,大人若是再问其它的,我也就背不出来了。” 礼部官员看向李先生:“你现在在教他什么?” 李先生已经反应过来之前那个学生背错了,正担心呢,好在朱七牛出来救场了,闻言,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正在教他大学,这本书他是能背的滚瓜乱熟的。” 礼部官员‘嗯’了一声:“颇为不易啊。” 忽然,礼部官员又问道:“小孩儿,你会背三字经吗?” 朱七牛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好,那你解释下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 没想到先前还侃侃而谈的朱七牛,这次却沉默了下来,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李先生急了,小祖宗耶,现在全靠你给我撑场面了,你可别虎头蛇尾啊。 好一会儿后,朱七牛抬起了头,眼神有些迷茫:“回大人的话,要按照先生的说法,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是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善良的,结合后面的性相近,习相远,连起来就是人生下来都是善良的,但如果不好好学习,后面就有可能变坏。” 礼部官员期待的追问着:“即是如此,你为何许久没有回答?可是对这种解释并不满意?” 朱七牛老实的‘嗯’了一声:“我觉得这种说法是有点问题,可又有些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拿不出更好的解释。” “哦?你说说看。” “打个比方说,东汉末年时,年轻的曹操也曾行刺董卓,保护天子,最终高居相位,按理说他的学识、能力都是极好的,可见他下了苦功学习,应该是个好人,可他后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动辄屠城,他儿子曹丕还篡汉夺位,成了大魏皇帝,这样看来,曹家父子又不是什么好人,那曹操到底是生来性善,还是生来性恶?他是后来学坏了,还是本来就坏?” 礼部官员平静的点了点头:“你的疑问很有意思,关于性本善和性本恶的争论,千古以来也都是存在的,大家众说纷纭。” 面上虽然平静,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此子如此年幼,记忆力超群也就罢了,偏偏还敏而好学,喜欢钻研,敢于质疑,将来必成大器! 看来太子爷说的神童必是他无疑。 不愧是太子爷啊,远在京城,却能发现乡村遗珠,真是圣明烛照。 我这一趟没有白来! 注意到学生,便难免会再注意下老师,礼部官员再次用余光看了眼被朱七牛说的目瞪口呆的李先生,心中对李先生的评价再次下了一个台阶。 若是再教他教下去,此子早晚会废掉。 第30章 脑中真书藏万卷 没有再说什么,礼部官员离开了乙室。 在院内大桃树下站定,礼部官员低声对李先生道:“刚才那个孩子天赋异禀,是个读书的苗子,本官很是欣喜,看来大河村果然文风斐然,是个培育英才的好地方。” 李先生乐的跟什么似的:“这都是陛下圣明烛照的缘故。” “我临出京时,太子曾嘱咐我看一看大河村私塾的现况,酌情奖赏一番英英学子,稍后我会让我送上铜钱二十贯和十多套笔墨纸砚,你代为分发给学子们吧。” 李先生懵了个大比。 这位大官来私塾是太子授意的? 可是那些学生……还好有朱七牛啊,没有让这位大官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知道我的名字有没有可能被他报给太子知晓? 若是太子知道了我,会不会让我也当个官? 李先生这一发散思维,便半天都没反应。 礼部官员见他不回话,咳嗽了一声。 李先生这才醒转过来:“大人,但不知这些钱财和笔墨纸砚怎么分发为好?” “钱都给朱七牛吧,这些人里就他读书最好,笔墨纸砚则一人一套。” “是。” 交代完,礼部官员便离开了。 没一会儿,两个官差抬着两个箱子来到了私塾,李先生连忙迎了上去。 “先生,这是礼部的大人让我们送来的。”其中一个官差说道。 李先生抱了抱拳:“有劳两位跑一趟了。” “没事,我们只是执行公务而已,请先生清点一下,确认无误我们就回去复命了。” “好。” 李先生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放着排列整齐的笔墨纸砚。 李先生暗暗预估了一下,每一套的价格大概是五钱银子。 这要是发给学生们,对于普通农家来说算得上一笔横财。 可相较于另一个箱子里的东西,这些笔墨纸砚便不值钱了。 打开第二个箱子,只见里面码着一吊吊铜钱,每一吊五百枚,都是上好的新钱,看的李先生十分眼热。 李先生上手数了数,一共四十八吊,也就是两万四千枚铜钱。 大明是很缺金银的,所以民间流通的货币多是铜钱,一贯铜钱能换一两银子,而一贯铜钱差不多是一千二百枚,兑换比例偶有波动,但上下起伏并不大,也没人敢在这上面乱来,毕竟权利顶头上坐着的是最爱民的洪武皇帝。 两万四千枚铜钱即二十贯,正好对的上礼部官员说的数。 【据作者翻看各种资料后得到的结论,明初铜钱的兑换比例大概是一两银子=一千二百枚铜钱=七百块钱=四百斤粮食(现代),即一枚铜钱=六毛钱=三两粮食(现代)。】 李先生点点头:“两位,数目没错。” “那我们就回去复命了,告辞。” “两位慢走。” 送走官差,李先生陷入了为难。 “这么多钱放在这里,万一搞丢了,那责任可就在我身上了。” 想到这里,李先生连忙将箱子合上了,又将朱七牛喊了出来。 “怎么了,先生?” “七牛,回家去把你爹和三个伯父都喊来,就说我找他们有事。” “哦。” 朱七牛虽然不明白先生为啥学到一半让自己去喊家里人,但还是听话的快跑了回去。 朱家四虎这会儿当然不在家,去村口凑完热闹后,他们都在地里忙着呢。 但是一听是先生找,正在家缝缝补补的朱七牛的三伯母还是赶紧去把他们喊了回来。 “怎么了?出啥事了?”朱四虎一回家便问道。 朱七牛摇头:“不知道,是先生要找你们。” “先生找我们?这就奇了,是不是你小子在私塾惹事了?”朱大虎笑问着。 朱七牛再次摇头:“怎么可能,而且就算是我惹事了,先生也不可能把你们全喊去啊。” “说的也是。” 朱二虎道:“去了不就知道了,赶紧的吧,地里的活儿还要忙呢。” “对对对,赶紧走。” 朱四虎将朱七牛往肩膀上一放,朱家四虎立刻飞奔起来。 沿途路过别人家田地,不少正在地里忙的村里人自然免不了好奇的询问。 朱家四虎也是不明所以,便只说是先生喊他们过去。 大多数村民这下越发好奇,但因为要忙地里的活儿,自然不可能跟着。 唯有放羊倌许大茂和懒汉子傻柱无所事事,跟了上去。 另一边,礼部官员回到乘坐的马车上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伏案写起了书信。 ——太子殿下容秉,微臣已亲自考教过大河村私塾众多学生,惊见沧海遗珠朱家七牛,此子记忆力超群,虽四岁之龄,已然完成启蒙,始学四书五经,臣之诸多考教,他一一对答,无有错漏,实乃天赋奇才,将来必成大明栋梁。 ——然,此子并不骄傲,反而勤学上进,勇于质疑,心性诚恳,实乃继往开来之储秀,匡扶天下之麟子,陛下未来之臂膀,臣年幼之时万万不可与之相比。 ——臣此次虽以礼部仪制司郎中之身份前来大河村考教诸学童,实则踏出京城之日,已是致仕之时,本应苟延残喘,静候大限到来,遇此子,又恐其遇人不淑,复成伤仲永之憾,故而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微臣已年近七旬,一生所学悉数教授于人,弟子众多,却无一人可与之相比,有意亲自教导此子,愿以白身留于七牛身侧,悉心教导,助其成才,恳请殿下首肯。 写完书信,礼部官员将书信封好,交给了跟随伺候的家丁。 “你速速回京,将这书信交于太子殿下,请他尽快批复。” “是。” 礼部官员又唤来了另一个家丁。 “将我致仕后准备带回老家的书全都送去朱家,就说是我送给朱七牛的礼物,让他好好研读,不要懈怠。记住,不要在朱家人那里提我的姓名。” 家丁不解:“朱家?哪个朱家?老爷,是皇爷的那个朱家吗?” 礼部官员没好气的说道:“皇家有叫七牛的吗?是大河村朱家,你可向村里人打听具体地址。” “是。” “顺便再问问村里哪家有空房子,租上一栋小院,我们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是。” 不久之后,朱家。 当家丁将三马车书运到朱家来时,朱七牛的奶奶和伯母全都是懵逼的。 “这位小兄弟,你这是走错地方了吗?黄家在另外一边,我可以给你指路。”朱七牛的奶奶说道。 在她看来,这样的排场在整个大河村只有黄家才配享有。 家丁笑问道:“这里是朱七牛的家吗?” “是啊。” “那就没错了,这马车里的书都是我家老爷送给朱七牛的。” “你家老爷是谁?” “这个嘛,我不便透露,但我想不久之后你们就会知道的。” 说完,家丁不再多话,开始把马车里的书往外搬。 第31章 掌握文坛半边天 私塾。 朱家四虎带着朱七牛一过来,李先生第一时间传达了礼部官员的意思,并将那个装钱的箱子掀开了。 “你们自己点点吧,确认无误就抬回家去。” 朱家四虎连同跟过来的许大茂、傻柱全都被这堆钱给惊呆了。 二十贯! 整整两万四千枚铜钱! 这不得买上好几千斤粮食啊! 就算朱家啥都不做,靠着这些钱都能过上好几个月温饱生活了。 而这些钱,居然是那个大官代表朝廷赏赐的! 这钱是朱七牛挣得! “七牛,你可真是能干,你才四岁啊,就已经开始帮这个家挣大钱了。”片刻后,还是朱四虎率先反应过来,抱着朱七牛就亲了一口。 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也是高兴的接连揉了揉朱七牛的头。 “那……李先生,我们就带着这些钱回去了?”朱大虎问道。 李先生当然也很眼馋这些钱,但他并没有流露出来:“嗯,都带走吧,注意点,别被偷了。” “哎,知道了。” 朱家四虎放下朱七牛,眉开眼笑的抬着箱子就跑了,就跟身后有狼在追似得。 许大茂和傻柱还想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蹭个前、借个钱,朱家四虎却已经高兴的眼里看不见任何人了,一心只在赶路上。 许大茂和傻柱讨了个没趣,一甩袖子,只能离开。 然后朱七牛被大官赏赐了二十贯铜钱的事情、就在村里传开了。 各家各户都羡慕的红了眼,恨不得把朱七牛连同那一箱子钱一起抢回去。 有那闲的没事儿的老头老太太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拄着拐杖就往朱家跑,一门心思的想凑热闹。 李狗蛋的爹听到消息时,正在田里忙活,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儿。 忍了又忍,想了又想,他最终还是没想开,没忍住,丢下锄头就回家了。 刚到家门,便看见李狗蛋正跟村里几个小孩子围在那里和泥巴玩儿。 自从退学之后,这已经成了李狗蛋的日常了。 “呵呵,呵呵呵呵。” 李狗蛋的爹突然爆喝一声:“李狗蛋,你认识我吗?” 李狗蛋转头一看,还以为是自己老爹跟自己开玩笑,便顺着老爹的话头说道:“不认识,你是谁呀?” 李狗蛋的爹再次冷笑了几声:“很好,今天我就让你认识认识。” 一边说话,李狗蛋的爹一边从路旁掰了根黄荆条。 李狗蛋撒腿就跑。 …… 朱家四虎一路抬着箱子回到家,却看见自家娘带着小朱李氏正在整理书籍。 这些书看起来有些老旧,有的更是仿佛一碰就要散掉,不太值钱的样子。 可架不住它多啊! 满满当当堆了一张大桌子不说,就连几条板凳上也堆满了,怕不是有上千本。 “娘,这是咋回事儿?哪儿来的这么多书?”朱大虎问道。 朱刘氏答道:“这是有人送来给七牛的,可到底是谁送的,送书的人死活不肯说。” “又是给七牛的?这孩子读书之后,好像人缘特别好的样子。” 朱大虎还要再问,朱三虎碰了下他的胳膊:“先别说这事儿了老大,我觉得现在最好是把家里人都喊回来。” 小朱李氏不解的看向朱家四虎:“出什么事了?” 朱三虎笑的跟个傻子似得:“孩儿他娘你不知道,七牛在私塾里问题答得好,得了大官的喜欢,被赏赐了二十贯铜钱呢,我们抬回来的就是。” “二十贯!” 小朱李氏飞快看向朱家四虎手里的大箱子,终于明白丈夫为啥笑的这么开心了。 我们家五对夫妻再加上二叔,谁手里还没个存钱的扑满啊,可除了二叔那里可能攒了几百或几千个铜钱,其他人手里的扑满搞不好凑一起都没有一千个铜钱。 可七牛仅仅是回答了几个问题,就挣来了二十贯铜钱,这下怕是把家里人的扑满都撑爆了也放不下啊。 朱刘氏同样很高兴,但她更稳得住:“老三说得对,去把你们爹和老大、老二、老三家的媳妇都喊回来,咱们商量下这笔钱怎么办。” 朱大虎笑道:“娘,我觉得咱们家的八个小牛崽也都陆续长大了,尤其是我家的大牛和二牛,都快十岁了,还跟我和孩儿他娘挤在一个房间,咱家也是时候另外起一栋房子了,这钱要不就用来建房子吧。” 朱二虎连忙附和:“这话在理,要不了几年这些小的也该说亲了,建房子是早晚的事儿。” 朱三虎和小朱李氏也都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他俩的孩子虽然还小,但跟他俩睡一张床总归是不方便,晚上想切磋一下都怕把孩子吵醒,要是能给两小孩分出去住,晚上可就自由多了。 唯有朱四虎默不作声。 比起造房子,朱四虎自然更盼望七牛能有出息,更愿意这钱拿去给七牛买书和笔墨纸砚,但兄嫂都这样说,他又能怎么样呢? 兄弟四个都没分家,谁也不好只想着自己。 朱大虎、朱二虎、朱四虎当即小跑着去喊人了。 朱象和大朱李氏这会儿还在地里忙活,因为是在一块地里,所以去朱二虎一个人就好。 小朱刘氏则是去菜园采摘晚上的菜了,由朱大虎去喊。 赵兰这会儿正在磨坊那边做豆腐,由朱四虎去喊。 农村不比城里,豆腐卖不动,也就是夏秋这两季白天长,干活时间也长,村里人都需要豆腐这种素肉来补补,所以赵兰才能偶尔做做,要到了春冬两季,赵兰半个月都做不上一次豆腐,根本没人舍得买。 赵兰是个勤奋的,虽然夏天做豆腐很热,但她从不抱怨,只为了多挣点钱。 朱四虎来到豆腐坊后,没急着把赵兰喊回去,而是先说了大官奖励铜钱和三位哥哥想盖房子的事儿。 赵兰一听,直接急了。 “这绝对不行,二十贯铜钱虽然不少,但其实也不多,盖房子是够了,可也剩不下钱了,搞不好还得把家里之前攒的钱都花进去,到时候咱们七牛要去县城甚至府城读书,还要科考,得花多少钱啦,现在把钱花了,七牛将来用什么?” 赵兰自然猜不到朱元璋给这笔钱就是为了让朱七牛好好读书,但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本能的想要维护朱七牛,把这笔钱存下来。 朱四虎本来还只是隐隐觉得哥哥们的想法不太好,经过赵兰这一说,他也马上反应了过来。 “你说得对啊孩儿他娘,这钱得给七牛留着,不能乱花!” “走,咱赶紧回去说道说道。” “好。” …… 先生刚一宣布放学,朱七牛他们立刻嗷嗷叫着离开了学堂。 背着书包里先生分下来的笔墨纸砚,朱七牛开开心心、一蹦一跳的回家了。 路过距离自家不远处的一栋房子时,朱七牛停了下来。 “这栋房子好像空了好长时间吧?” “听爷爷说这家人到县城做生意去了,今天怎么门打开了?” 朱七牛正够着脖子好奇的往里面瞧,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大官儿正好从屋里走了出来。 虽然他换成了常服,但朱七牛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大人,这是你家?” 礼部官员慈祥一笑:“老夫把这里租下了,暂时住段时间。” 朱七牛还不清楚租是什么意思,只是‘哦’了一声。 礼部官员上前揉了揉朱七牛的头。 “七牛,老夫赋闲在家,也没什么事儿,以后你从学堂放学之后,来我这里再学半个时辰如何?” 朱七牛问道:“大人你的学问很好吗?” “还算可以吧。” “比李先生都好吗?” “哈哈,这个需要你自己去判断。” 朱七牛歪着头想了想,隐隐觉得既然先生这么尊重这个大官,那这个大官的学问可能比先生还厉害,于是点了点头:“好,放学后我会来的,在你这里学完了再回家。” “好,那你去吧。对了,老夫名叫宋濂。” 朱七牛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忽然想起去溧水县城时,表哥曾推荐自己买宋濂大儒所注解的孝经。 但朱七牛并没有询问这个宋濂是不是那个宋濂。 因为他好多天前发现人其实并不愿意自己被认作另一个人,那样的话,会让人觉得自己被轻视和嘲讽。 具体例子是李狗蛋就曾故意把朱大牛认作朱七牛,还说朱大牛很会读书,可实际上朱大牛很不会读书,试学了几个月都没学会几个字,所以就被爹娘接回去了,说是再读下去只是浪费钱,跟李狗蛋一样一样的。 李狗蛋当时说完之后,朱大牛老生气了,直接就给李狗蛋胖揍了一顿,还发动绝招、怕上树故意朝着李狗蛋吐口水。 当时李狗蛋都被揍哭了。 想来宋濂也不想被认作宋濂吧。 第32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朱七牛继续蹦蹦跳跳的往家去,还没进门,就被一帮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围上了。 “七牛你放学了啊。” “小牛崽子,你可真能干,二十贯钱,那得是多大一堆啊。” “七牛,我是你王奶奶,你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还从我门口过过呢。” 朱七牛虽然也见到那一箱子钱了,但属实对于钱的多少没啥概念,更不可能明白穷在深山有远亲的万股不变之定律。 眼见这些老头老太太一个个往上凑,恨不得把自己吞下去,朱七牛吓得小脸都白了,连忙往后退。 忽然,赵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把朱七牛护在了身后。 “各位,这不都饭点了吗?你们还不回家做饭吃饭?”赵兰笑呵呵的问道。 “哟,老朱家的,你们得了二十贯赏钱,就不请大家吃一顿?哪有人都上门了,还往外赶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好意思?找个机会我得找你爹说说,你这个儿媳妇儿啊,真是一点人情往来都不懂。”一个老太太虚伪的笑道。 赵兰眼珠一转,皮笑肉不笑的询问着:“要不我把那二十贯钱抬出来,大家给分了?” 村里人顿时眉开眼笑。 “那感情好。” “我也不要多,给我十贯就行。” “朱赵氏,你嫁过来的时候,我可是借过家里的板凳给你们办喜宴,你可不能亏待我,张老太你都给十贯的话,我最起码得拿十二贯。” 赵兰继续平淡的笑着:“没问题啊,拢共二十贯,你们一个要十贯,一个要十二贯,其他人也得要吧?这钱肯定是不够的,你们就把朱家拆了,把东西拿去换钱,再不够的话,你们把我们朱家全杀了,拿我们的肉去卖钱好了。” 一帮老头老太太丝毫不管赵兰这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到底是明嘲还是暗讽,直接仗着人多、借着话头就要往里冲。 赵兰见状,脸上笑脸不减:“只不过嘛,这钱是大官赏给我们七牛的,大官代表朝廷,代表皇爷,要是被皇爷知道他给的钱半天不到就被你们分光了,呵呵。” 老头老太太们立刻不敢动了,有几个胆小的更是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了。 皇权至高,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不敢多待,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些难听的话,一边撤退。 赵兰松了口气,转身将朱七牛抱在了怀里。 “乖儿子,有没有被吓到?” 朱七牛点了点头:“有点,这些爷爷奶奶好吓人。” “这就是乡下啊,如今年景还不错,他们多少还有点人样,要是赶上年景差的时候,他们只会更吓人,以后千万不要去他们家玩儿,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也不要一个人到处跑。”赵兰有些感慨的叮嘱着。 “知道了,娘。” “走,回家,有人给你送来了三马车书,堆得老高了,我已经跟你爹说过了,让他和你三个伯伯抽空去砍些木料,尽快帮你打个书柜。” 一听有这么多书,朱七牛不禁回忆起了梦里书房的景象。 要说哪里书多,恐怕还得是梦里书房。 只可惜那个书房只有做梦才能进去,也没法把里面的书拿出来。 赵兰抱着朱七牛走进院里,虽然太阳都还没下山,但她还是把院门拴上了。 对于村里的人心,赵兰可不抱太大期望。 甚至对于朱家其他人,赵兰也多少有点意见。 她之前就说外面围着那些人,七牛放学后万一碰上,容易磕着碰着,可家里没人信,都说村里人不会乱来,可结果呢?要不是她出去的早,七牛怕是得被那些人吓死。 刚一走进大堂,朱七牛立刻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往桌上一瞧,三大盆菜已经摆上了。 “今天天都还没黑,怎么饭菜就做好了?”朱七牛早就饿了,揉了揉肚子,眼巴巴看向爷爷,只等一声令下,即刻开始干饭大业。 朱象看朱七牛,那可真是越看越满意。 瞧瞧这孙子嘿,又能赚黄家的润笔费,又能被人送三马车书,还能得朝廷的赏赐,整整二十贯钱啊!朱家上下全部家当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啊,除非把田地给卖了。 “七牛饿了吧?那就开吃,有什么事情,吃过饭了再说。”朱象笑道。 众人无不赞同,各就各位,开始干饭。 因为得了二十贯钱,太高兴了,也没心思马上去田地里侍弄,朱象才让几个媳妇儿把饭菜给早早的做了,并且还特意叮嘱加了量。 朱家上下岂有吃的不饱的道理? 一通造下来,就连最小的朱八牛也吃的肚子圆滚滚了。 虽然三盆菜都是素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朱二牛的特殊天赋了。 刚一吃饱,他立刻就困了,趴在母亲小朱刘氏的怀里呼呼大睡,看的一向觉少的朱象、朱狮老羡慕了。 “咳咳,好了,饭也吃了,大家商量下官府奖励的二十贯钱怎么用吧。”环视了一圈一大家子人,朱象率先开口道。 朱大牛第一个发表了意见:“爹,我觉得咱家是时候再盖一栋宅子了,就盖在现在的房子旁边,再把中间的墙打通,也好叫几个小的有自己的房间,将来成亲也用得着。” 朱二牛、朱三牛、以及他们的媳妇儿纷纷附和。 这下就只剩朱刘氏、朱狮和朱四虎、赵兰没说话了。 朱象也对朱大牛的提议有些意动,但他不好善专,又看向朱狮:“老二,你觉得呢?” 朱狮注意到朱四虎两口子脸色不太好看:“还是让四虎和他媳妇先说吧,毕竟这钱是官府赏给七牛的。” 朱象点点头:“老四,你们说说。” 赵兰站了起来:“爹,二叔,既然你们让我说,那我可就直说了。” “嗯,说吧。” “我是这么想的,咱家这么多人,每天光是吃粮食就得许多,一年到头也未必攒的到一千个铜钱,现在咱好不容易有了二十贯铜钱,一旦花掉了,再想攒这么多可就不容易了。”赵兰道。 小朱刘氏笑道:“攒不到就攒不到呗,钱这种东西虽然重要,但不花的话,不就是一堆铜吗?留在家里还容易被人惦记,万一被偷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赵兰笑了笑:“大嫂说的没错,可是将来咱家还有花大钱的时候,到时候没了钱,不就没得花了吗?” “花大钱?你指的是几个小的娶媳妇儿?”大朱李氏问道。???.23sk. 赵兰否定道:“不是,我指的是七牛读书、科考。且不说七牛读书要买大量笔墨纸砚和各种书本,单说他将来科考的路费、住宿费,那就是一大笔钱,他将来上了县学、府学,还得跟同窗搞好关系,交际一下,这也得花钱,更别提科举之前的互结、认保,那都得花钱打点,不然人家能乐意?” 第33章 殚竭心力终为子 “那……七牛啥时候能科举得中?”小朱刘氏问道。 赵兰仔细酝酿了一下措辞,这才解释着:“简单来说的话,科举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贡试、殿试,只有过了院试,成了秀才,才能领府学的粮米,免除赋税,另外,只有过了乡试,成了举人,才有做官的可能,如果只是秀才,可能再有十年左右咱们七牛就能中,至于举人,我也说不太好,兴许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行?” 一听要这么长时间,朱家人头一次对科举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原来读书做官这么不容易啊! 难怪大家都那么怕官老爷。 这得是多么厉害的人才能当官啊! “这也太费时间了吧?”小朱刘氏有些担忧的说着。 赵兰道:“这还不算什么,只过了县试和府试的才能叫童生,连秀才都不是,而有的人到了七老八十还在考童生。” 闻听此言,朱家的大人们全都安静了。 就连一向盼着朱七牛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的朱象也有些无语。 要这么久啊! 那咱七牛真的能考上吗? 要是考不上,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而且在他考上之前,家里得供多少钱?家里本来就不富裕,总不能其他孩子都不顾,只供他一个人吧? “要不七牛……就别读书了吧?在家种田也挺好的。”小朱刘氏下意识将心声吐露了出来。 话刚说完,小朱刘氏立刻后悔了。 她连忙又补充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七牛不读书,咱家也挣不到黄家的润笔费,更不可能被大官赏钱,我就是觉得……额……觉得读书太费时间和钱了。八个牛崽子里,大牛已经九岁了,再过三四年就该说亲,而三四年后七牛才七八岁,离科举还远着,总不能不给大牛娶亲,把钱都攒下来给七牛读书吧?而且说到底,盖新房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事情,就算现在不盖,过个两三年也还是得盖。” 见她越说越多,越说越乱,朱大虎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大牛大字不识几个,就算娶了媳妇,生了娃,将后来还不是走咱们的老路?一场天灾下来,能不能养活一家人都难说。” 朱二虎点点头:“大哥说的对,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其中的辛苦谁还不知道?让七牛读书就不同了,就算他三十岁才做官,咱们等个二十多年,可只要他当了官,咱们朱家就是官宦人家了,到哪儿不被人高看几眼?到时候几个牛崽子有了孩子,还能让七牛帮衬一下,说不定就成了黄家那样的清贵人家,哪个更划算,我们心里还是要有点数。” 朱三虎最疼小牛崽子们了:“二哥说得对,别人家出了读书人,都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卖了田地也要供去读书,咱家七牛这么聪明,四岁就能和村里十几岁的孩子同窗,将来指定是做大官的,咱们不能拖他后腿,这钱本来就是大官奖赏给他的,我仔细一想,咱们还是得把钱给他留着。” 小朱刘氏有些委屈的说着:“可是种田种地最起码稳定啊,再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就算苦了点,可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的吗?村里人也都是这么过的。” 朱象动了动嘴,即想赞同盖房子,又想赞同把钱留下,脑袋里一片混乱,压根就拿不了主意。 赵兰心知自家公公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一辈子连溧水县城都没去过,没什么大能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想要拿主意是很难的。 虽然不想逼迫他们,但为了儿子,赵兰也只好狠心了:“爹,娘,二叔,几位兄嫂,我知道你们都有各自的考量,我也不想勉强你们,但今天我把话放到这里,这笔钱只能留给七牛读书用,谁也不能动,如果谁非要动,那对不起,我们四房只能跟你们分家了,这笔钱,还有家里的田地、房子,大家商量商量就分掉吧,这样对谁都不吃亏,也省的以后闹矛盾。” 朱家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分家! 打从朱象和朱狮这一代,朱家就没分过家啊! 朱家也一直是以人多力量大而闻名全村,就算是打群架,也从不弱于人。 看来老四家的是认真了,就跟正在孵蛋的老母鸡似得,一门心思的护着朱七牛。 小朱刘氏碰了碰准备说话的朱大虎,然后瞪了朱大虎一眼。 朱大虎是准备劝赵兰不要分家的,在他看来,朱七牛是他侄子,若是将来得中了,他也荣耀。 可小朱刘氏明显不是这么看的,虽然她也很亲朱七牛,可侄子终究是侄子,比不上自己儿子。 眼看着朱大牛和朱二牛都快到成亲年纪了,小朱刘氏不愿意为了朱七牛那渺渺茫茫的科举读书、而把家里每年有限的一点收益搭进去。 小朱刘氏知道朱大虎的为人,所以不让他说话,朱大虎又何尝不清楚小朱刘氏的为人? 被她瞪了一眼后,朱大虎看了眼坐在一旁和朱三牛掰手腕的朱大牛,又看了看小朱刘氏怀里的朱二牛,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开口。 这几个小牛崽子压根不明白家里正在发生什么,所以都要么在睡觉,要么还在玩闹呢。 作为家里的长子,朱大虎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比朱象的态度还重要。 见他不说话,朱象和朱刘氏对视了一眼,又跟朱狮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 “老大,你的意思呢?”沉默了一会儿,朱象问道。 朱大虎低下了头:“爹,大牛和二牛确实不小了。” 朱象重重叹了口气,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老了:“也罢,那就分家吧,说说你们的想法。” 小朱刘氏第一个说道:“爹,娘,二叔,大虎是家里的长子,按理说养老的事情该他负责,所以你们三个肯定还是要跟我们一家,另外就是家里的田地,我们要占一半。” 第34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朱象再次叹了口气,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其他儿子儿媳。 但按照农村这边的规矩,也确实是这么分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长子是顶门立户的,分多些田产是肯定的。 就连皇帝家的太子,不也都是由嫡长子来做吗? 而且大媳妇儿并未推脱养老的责任,这也算是难得了,跟别人家那些嫌弃老人的媳妇儿比起来可太贤惠了。 这次轮到朱刘氏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了。 她有心替其他三个儿子再争取点,可小朱刘氏同时还是她娘家侄女,关系天然上就比其她儿媳亲近,她当然不免下意识的更看重一些。 老两口都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朱二虎、朱三虎、朱四虎和他们的媳妇儿又能说什么? 朱二虎端起陶碗喝了口水,问道:“孩儿他娘,你怎么看?” 和老大家不同,朱二虎的媳妇儿大朱李氏是个干活的好手,操持家务也不在话下,所以朱二虎很尊重她,很多事情都由她去安排,但在大事上,还是朱二虎拿主意的时候多。 大朱李氏是个有些豪迈的女人,说话的嗓门都比其她妯娌大一些,闻言,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农忙的时候我都是在地里,顾不上做饭,也没空带孩子,所以……。” 不等她把话说完,小朱刘氏便打断了:“弟妹,还是干脆分家算了,免得将来又来今天这一出,到时候又麻烦,还容易伤感情。” 显然,小朱刘氏是想趁着今天干脆把家分完,不仅要把老四家分出去,就连老二家也不例外。 毕竟她家可是分了一半田地,如果跟老四家分了,却没跟其他两个兄弟家分,那还是她家吃亏。 大朱李氏听出了小朱刘氏的意思,心中有些难过。 这么多年的妯娌,真的非得这样吗? “那好,我们家就跟老大家分了吧,其她妯娌要想跟我家一起搭伙的,咱们就一起过,不想一起搭伙的,咱们就各过各的。”大朱李氏抢过朱二虎手里的陶碗,‘吨吨吨’把一碗水给干光了,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些。 小朱李氏瘪了瘪嘴,双眼通红:“三虎,咱们家跟二哥家一起过吧。” 小朱李氏和大朱李氏是姐妹,天然就更亲近一些,朱三虎能理解,并且一点都不反对:“好啊,反正咱们也不是长子,分得田地是一样多的,谁也不吃亏,就搭伙过吧,以后我跟二哥二嫂负责种田,你就在家带孩子做饭,顺便缝缝补补。” “嗯。” 朱象问道:“老四家的,你们是什么说法?” 朱四虎看向了赵兰。 赵兰心中也有些难过,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亲人啊,想了一会儿,她下了决断:“田地和房屋这些我们就不要了,但我们想多分点钱。” 朱四虎不解:“孩儿他娘,你这是?” “七牛读书的钱靠这些田地是挣不出来的,将来他还要去县里上学,甚至要去应天府城上学,他年纪这么小,不跟着照顾他我不放心,难道到时候你就看着我一个妇道人家跟着七牛到处跑?你不得一起跟着?这田地到时候咱们本来也没时间侍弄,房子也只能空着,不如都给哥哥嫂嫂吧,咱们多拿点钱,将来七牛也用得着。” 朱四虎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不然等这笔钱分掉了,老大老二老三早晚会把钱用掉,到时候自家再提出把田和房子卖给他们,他们就算情愿,也未必拿得出钱来。 一看赵兰是铁了心要供朱七牛读书,朱刘氏也不好劝:“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老四家能分得田地十来亩,加上你们那间房子,大概值个十几两银子。这二十贯钱你们兄弟四个平分,老四家能得五贯,加上那十几两银子,就算是二十贯吧,这钱全部由老四家拿去,老四家应得的田亩和房屋则由老大、老二、老三平分,你们觉得呢?” 兄弟四个和四个妯娌都觉得这样可以,于是无人反对。 朱刘氏到底还是怕老四家的心里有怨气,宽慰道:“四虎、兰儿,这二十贯铜钱虽然是七牛挣下的,现在你们得了这笔钱,却丢了田亩和房屋,按理说不公平,可你们要知道,帐不是这么算的,前几年兰儿生七牛,奶水不足,是老三家的帮着喂,七牛这才能活下来,这救命之恩又该值多少钱?” 赵兰勉强笑了笑:“娘你不用说了,既然之前兄弟没分家,任何家里人的收入自然都归公中,分家时也得大家一起分,道理我们都明白。”3sk. “那就好。” 赵兰将朱八牛递给朱四虎,自己则将朱七牛抱了起来:“好了,事情也说完了,我们回去收拾下东西,明天就搬走。” 小朱刘氏有些于心不忍:“弟妹,也不用这么急吧,虽然说分了家,但大家还是亲戚,多住段时间不妨事的,谁还能赶你们离开?” 大朱李氏和小朱李氏也赶忙劝解起来。 “是啊,弟妹,七牛这还上着学呢,你们这是要搬去哪里啊。” “弟妹不要冲动,我知道你一向心志高,可这着急忙慌的,很多事情都容易出乱子。” “不用了三位嫂子,我打算带着七牛去溧水县重新找个先生来教,为了抓紧时间,还是早点走比较好,免得七牛玩几天就野了。”赵兰扯了扯嘴角,还是免了吧,分家了还凑在一起,早晚闹出嫌隙来,不值当。 朱四虎深深叹了口气,抱起朱八牛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说。 转过身去后,已经快三十岁的他却还是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赵兰就要跟上,一直没说话的朱狮忽然开口了。 “老四家的,等会儿。” 赵兰转身问道:“二叔,还有什么事儿吗?” 朱狮笑了笑:“他们都留在村里,有你爹娘照应着,可你们小两口就没有长辈照应了,这样吧,我以后就跟你们家一起过日子了,以后你们为我养老送终,怎么样?” 朱家人齐齐一惊。 老二(二叔)竟然愿意跟着四虎一家离开! 小朱刘氏下意识就想挽留。 二叔可不能走啊,他一年下来虽然不种田,但采药卖不少钱呢。 但小朱刘氏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朱狮是长辈,她无权置喙。 第35章 一朝分袂泪俱倾 微微愣了下后,赵兰喜笑颜开。 “好啊,二叔,我到了县城后,可能还是要以做豆腐为生,到时候还得麻烦您帮我照看孩子。” 朱狮慈祥的点了点头:“好,我有时间了就帮你们带孩子。” “老二,你要跟我分家?咱们可是兄弟啊!”小辈们不敢说话,朱象可忍不住了,直接老泪纵横。 朱狮拍了拍朱象的肩膀。 “大哥啊大哥,你家四个小崽子又何尝不是兄弟?他们要分家,你不是也没怎么挽留吗?” 朱象身体一怔。 老二这是对我之前的表现不满意啊。 朱象突然就有点后悔了,不该由着儿子儿媳分家的,虽然七牛读书可能时间长了些,花钱多了些,大不了就拼命挣嘛,也未见得就会影响其他孙子。 更何况一旦七牛当了官,其他孙子不是也能受益吗? 如今可好,四兄弟分成了三家,以后只能当亲戚走动,万一七牛真拼出头了,能一心一意照顾其他堂兄弟姐妹? 可是话已出口,朱象又能再说什么? 擦了擦眼泪,朱象佝偻着背进屋去了。 看着大哥的背影,朱狮眼角也滴下了几滴眼泪:“大哥,老大家的不是说将来孩子成亲没房子吗?我的那间屋子和几亩地也留给你们,你自己看着分给他们兄弟三个吧。” 朱象走进房间,把门关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着:“老大、老二、老三,把你们藏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从你们二叔手里买房子和地。” 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立刻明白爹这是想尽量多匀一些铜钱给老四家,免得他们将来去了县城日子难过。 没有怎么考虑,三兄弟便齐齐应了一声,然后就都回房去把扑满底部轻轻砸破,把里面的钱都捡了出来。 是夜,除了少不更事的八个牛崽子外,朱家其他人都失眠了。 而在另一边,从村民处得知礼部官员竟在大河村租房子住下来了,李先生也罕见的失眠了。 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他索性批了件衣服,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眉眼间满是思索之色。 如此一直到了深夜,李先生似乎下定了决心,穿好衣物、鞋子,提着灯笼来到了宋濂的新居。 ‘笃笃笃。’ 李先生敲响了大门。 宋家家丁打着哈欠把门打开了:“你找谁呀?” “我找你家老爷。” “我家老爷已经睡下了,你……。” 家丁话还没说完,因为觉轻而被吵醒的宋濂喊了声:“是李先生吧,让他进来。” 家丁当即将李先生请了进去。 宋濂批了件衣服在身上,来到客厅与李先生相见。 “李先生,深夜来访,不知所谓何事?” 李先生如实说着:“是这样的大人,学生呢……才疏学浅,对于教导朱七牛已经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唯恐耽误了这孩子,所以我思来想去,想请您指点一番,或是亲自教授这孩子,不知可否?” 宋濂眼睛一亮,不想这先生倒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节,竟有育才之心,没有强占着先生的名头不撒手,倒是难得。 既然如此,宋濂也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老夫宋濂,白日时已经跟七牛这孩子说好了,以后他放学之后,来我这里再学半个时辰。” 李先生松了口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忽然,李先生愣住了。 “您刚才说您是谁?” “宋濂啊。” “宋濂?就是被皇爷称为开国文臣之首,并为太子和一众皇子之师的太史公宋濂?”???.23sk. “正是老夫。” 李先生激动的哈哈一笑,又觉得这样有些失礼,连忙鞠了一躬。 “太史公勿怪,学生自启蒙时便听说过您的大名,一直十分崇拜您,故而才会如此失态。” 宋濂早就习惯这种被人崇拜的感觉了:“无妨,李先生,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 “我会教好朱七牛的。” “哦,您说这个啊,放心,必须放心啊,嘿嘿。” 不久之后,李先生两脚发飘的离开了宋濂新居,走了老远后,忽然就咧开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宋濂啊! 文坛半壁江山的江山! 我居然跟他见过两面,还在深夜谈过话,这件事够我子孙几代人引以为豪了! 目光转向朱七牛家所在的方向,李先生渍渍出声。 “老朱家这下可真是走了大运,七牛这小子能得宋大儒看中,将来出将入相也未可知啊!” “可惜我才疏学浅,竟无缘教他。” …… 第二天天刚亮,勤劳的大河村村长便起床了,打算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先去菜园浇浇水,然后再回来吃早饭。 可当他一打开门,便瞧见朱家一大家子都等在门外了。 “老朱,你们这是咋回事?拖家带口来我家吃早饭吗?”村长不明所以,开起了玩笑。 朱象道:“我们家分家了,来你这里登记一下户籍田册。” 朱元璋是农民出身,又历经元朝后期各种混乱,见惯了流民的破坏力和土地兼并的后果,因此开国后制定了严格的户籍制度和田地制度,还搞出了路引这样的东西,为的就是让百姓仅活动在有限的区域内。 像朱家这样分家,朱四虎一家还要去县城的情况,自然就得向村长报备了,否则后果严重。 村长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 揉了好几下,村长才反应过来:“你们朱家分家了?这不应该吧,你家不是一向很团结吗?” 朱象把分家的缘由大概讲了讲。 村长的儿子也是私塾的学生,对于读书有多费钱多少有些了解:“唉,为这事儿啊,那也难怪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难搞啊。” 朱象点点头:“是啊,村长,你帮我们尽快做好登记吧,老四家的赶着去县城安家呢。” 村长也不含糊:“行,我这就搞。” 第36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朱家刚从村长这里离开不久,朱家分家的消息便在村里流传开来。 村长得知后,气得不行,心里暗骂家里的长舌妇,却又不敢明着数落,只能随她去了。 村里人得知朱家分家,那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赵兰心高气傲不知道自己几两重的,有说朱家老两口偏心的,有说小朱刘氏能干的,话里话外,都是闲话。 这天的早饭,倒是叫村里人全都吃了个饱。 无它,只因多了朱家奉上的两道菜。 一道叫‘热闹’。 一道叫‘好戏’。 消息很快就连黄家也听说了。23sk. 黄王氏是在吃早饭时听梅花提起这事的,静静听完后:“朱家四媳妇是个有远见的,那个七牛既然是个读书的材料,自然无论如何也得抓紧读书的机会,若是继续跟其他朱家人待在一个家里,早晚会被拖累,与其到时候闹翻脸,还不如现在就趁早分家。” 梅花点了点头:“是啊,可是以朱四虎家里的条件,紧靠着二十贯钱和几马车书,想要把朱七牛供出来可不容易。” “穷人想要翻书本就很难,何况他家也不算特别穷,事在人为罢了。” “夫人说得对。” 二人在说话时,黄月英刚好到来,将二人的话听了个真切。 “梅姨,朱七牛家要搬去县城?”黄月英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不舍。 和朱七牛不同,黄月英前不久才刚跟父亲离别,可太清楚送别、天各一方的感觉了,打从本心里并不想朱七牛走。 虽然说两小孩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当了这么久同桌和书友,别说黄月英只是表面傲娇,就是真傲娇,多少也有些感情了。 梅花道:“是啊,小小姐,以后再要看他抄的书稿,只能每隔几天派人去一趟县城拿了。” 黄月英瘪了瘪嘴,忽然就跑了出去。 一路小跑着来到朱家,黄月英拉着朱七牛就往外跑。 来到一个无人处,黄月英一边喘气一边问道:“你们家要搬去县城?” 朱七牛点了点头:“是啊,县城可好玩儿了,还有糖葫芦吃,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黄月英打断道:“可是以后你可能几个月都回不来了,在你回来之前,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哥哥姐姐,还有我……我要看的书稿,也没法再每天跟你要了。” 朱七牛这才有些明白分家意味着什么,‘哇’的就哭了起来。 “我不要走,我不要分家,我舍不得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哥哥姐姐、先生和你。” 黄月英嘴角一勾,心里忽然不那么难过了。 这小子倒是比我爹有情有义,颇有些像三国演义里的刘皇叔,动不动就哇哇的哭。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以后你常回来就行了。” 黄月英拍了拍朱七牛的肩膀,就像是女王安抚她的臣民。 在梨花带雨的朱七牛的注视下,黄月英潇洒离去。 朱七牛抽了抽鼻子,哭着就回家去了。 “娘,我们要去县城住,那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每天看见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和哥哥姐姐了?”一头扎进赵兰怀里,朱七牛瘪着嘴问道。 此话一出,朱家的大人们全都红了眼眶。 赵兰虽然是第一个提出分家的人,张了张嘴,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朱七牛解释。 朱大牛、朱二牛、朱三牛、朱四牛、朱五牛、朱六牛本来也不太懂朱四虎一家搬去县城意味着什么,还很羡慕朱七牛能再进城呢,听完朱七牛的话,也都急了,跟着哇哇哭了起来。 “不要,娘,不要赶走四叔他们。” “我要跟七牛弟弟一起玩儿。” “他有鸡蛋都分给我吃,我喜欢他,我不要他走。” “爷爷奶奶,七牛说得对吗?他们能不能不去县城?” 最小的朱八牛甚至连朱七牛的话都听不太懂,但见到哥哥姐姐都哭了,她也跟着哇哇的哭,一边哭一边两只手抹眼泪。 一时之间,朱家响彻起了嘹亮的群哭之声。 好一会儿后,赵兰擦了擦眼泪,又帮朱七牛擦了擦眼泪:“七牛,县城是肯定要去的,那里有县学,有很多读书人,有卧云斋,能让你更好学习。去,跟你爹一起跟李先生告个别,回来后我们就走。” 朱四虎走过来牵住了朱七牛的手:“走吧,七牛,咱们以后也不是不回来了,你要是想爷爷奶奶他们,我经常带你回来就是了。” 朱象道:“好孙儿,跟你爹去吧,跟先生好好说话,别让人笑话咱们。” “哦。” 朱四虎带着朱七牛来到了李先生家。 正准备出门去学堂的李先生一脸疑惑:“你们怎么跑我家来了?” 李先生家的人今天起的稍晚了些,错过了之前那波舆论喧嚣,所以并不清楚朱家分家的事儿。 朱四虎也不藏着掖着,简单讲了讲朱家的情况。 李先生听完,悠然长叹一声:“原来如此,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啊!只是七牛,宋濂先生那里?” 朱七牛道:“我待会儿会去跟那位大人说一声,以后就不去他那里听课了。” 李先生深觉这样是错过机缘,可这是朱家的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道:“那你去他那里一趟吧,看看他怎么说。” 朱七牛‘嗯’了一声,朝着李先生鞠了一躬,眼眶微红:“多谢先生这段时间的教导,学生以后回村了,回来看望您的。” “好,你们有心了,去吧。” “是。” 不久之后,宋濂家里。 听过朱七牛的来意,年迈的宋濂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太子不正是担心朱七牛没钱读书,所以才赏赐了二十贯钱吗? 怎么这钱赏赐下来了,反而闹得朱七牛一家要搬走? 老夫这房子都租好了。 沉吟了好一会儿后,宋濂同样没有选择插手朱家的家事,只是吩咐家丁道:“把咱家的几辆马车赶到朱家去,帮他们搬家,家搬完了你们再回来。” “马车?”朱四虎眼珠一转:“大人,昨天送去我们家的书是……?” 宋濂也不隐瞒:“不错,那书是我给朱七牛的,我喜欢这孩子。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书你们朱家可没有平分的道理,必须都由朱七牛带走,你那几个嫂子要敢分我的书,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我一定跟他们说,多谢大人。” 第37章 打断骨头连着筋 从宋濂家出来,朱七牛和朱四虎回到了朱家,连同宋濂家的那些家丁、马车一起。 昨晚朱四虎和赵兰就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得知这些马车是那位大人派来帮忙搬家的,赵兰十分感激,连忙倒了水给几个家丁喝,又忍痛给了他们各二十枚铜钱。 宋濂家风很好,他的家丁自然不肯收钱,但赵兰坚持要给,家丁们便都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拿人手软,家丁们收了钱,变得殷勤起来,帮着朱四虎和赵兰搬起了东西。 不一会儿,朱四虎家的东西都收好了。 对于他们把书搬空的行为,朱家上下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连小朱刘氏也没有留几本卖钱的想法。 “我还以为你要把这些书也给分了,将来好卖钱呢。”朱大虎对于昨日小朱刘氏坚持分家的行为有些不满,不禁揶揄道。 小朱刘氏瞪了丈夫一眼:“在你看来我就是这种人吗?七牛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给他煮水煮蛋,他还知道分我半个,我能苛刻他?这些书与其卖掉,还不如留给七牛学习,我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可是这里的每本书至少值几枚铜钱,这么多书呢,分一分,咱家能得不少钱。”朱大虎兀自有些不舒服,继续明嘲暗讽。 小朱刘氏哼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舍不得,那你去跟七牛要吧。” 说完,小朱刘氏哭着跑回了房间。 朱象一巴掌拍在了朱大虎背上,低声呵斥起来:“昨天你媳妇儿说分家,你不是也点头了吗,今天倒怪起她来了,你算什么男人?说到底,你媳妇还不是为了你的两个娃,在这方面,她跟老四家的兰儿是一样的。” 朱大虎小声道:“爹,我这不是舍不得老幺他们走吗?要不咱……。” “咱个屁,给我闭嘴,四虎一家早晚要去县城的,我仔细想过了,分家也好,分开了或许大家都能好过些,七牛还能奔个前程,你要是心疼你弟弟和侄子,隔段时间就去看看他们,给他们带点粮食山货,他们往后住在县城,就连粮食都得花钱买,不容易。” “知道了。” “爹娘,各位哥嫂,我们跟二叔这就走了,以后得空了再回来看你们。”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赵兰走到了众人面前。 朱象、朱大虎、朱二虎等人立刻o(╥﹏╥)o “老四,兰儿,你们路上慢点,到县城安家后找机会托人给我们带个信,让我们放心,要是……要是……你们就回来吧。”嘴唇抖了几抖,朱象忍着哭腔说道。 “哎,知道了,爹。” “老四家的,你是个有主意的,你二叔、四虎和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我们……。”话还没说完,朱刘氏已然是泣不成声。 赵兰上前抱了朱刘氏一下:“放心吧娘,赶明我们会回来看你们的。” “好。” 纵使千般不舍,事已至此,三家人也只能抓紧时间各奔东西,待会还都要忙呢。 叙话一番后,宋家家丁一甩鞭子,几辆马车‘锅的杠’‘锅的杠’的小跑了起来。 “等会儿。”小朱刘氏忽然从后面追了过来,将一个包袱皮递给了赵兰。 “这里有一包我昨晚连夜炕的饼子,还有几个鸡蛋,你们留着路上吃。” “谢谢大嫂。”赵兰没有客气,将东西接了过来。 小朱刘氏这才心里好受多了:“一路顺风。” “嗯,借您吉言。” …… ‘锅的杠。’ 一溜马车从黄家大门口路过。 朱七牛探出头看了看黄家大门,对赶车的宋家家丁道:“叔叔,停一下车好吗?” 家丁将车停了下来。 朱七牛背着小书包跳下了车,来到黄家门前‘梆梆梆’砸了砸门。 “谁呀?”一道丫鬟的声音传来。 朱七牛回应着:“我是黄月英的同窗。” 丫鬟将门打开了,朱七牛往里一瞧,另一个丫鬟正在往内院而去,估计是通报去了。 片刻后,黄月英从内院一路小跑到了二院门口,这才改为小碎步,缓慢走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来找我告别?” 朱七牛憨厚一笑,从书包里掏出了最新期的书稿,又把从黄家借的那套笔墨纸砚一起递了过去。 “给,之后的书稿,我会隔段时间想法子给你送一趟的。” 黄月英让丫鬟将东西接了过去,想了想,伸出了纤纤玉手,从手腕上摘下来一个玉镯。 “我听我娘说大人送别时总会赠送礼物以作纪念,这玉镯是我之前生日时我娘送我的,便送给你做纪念吧。” 朱七牛接了过来:“可是我没有东西送给你,我家分家之后只得了一箱子钱和几车书,你家不缺这些吧?” 黄月英从丫鬟那里拿过书稿翻了翻,眉开眼笑:“这书稿就很好了,当做送别礼物吧。” “那行,那小姐姐,我就先走了,以后见。” “嗯,以后见。” 朱七牛将玉镯收入怀中,在家丁的帮助下蹬着小短腿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一段路后,朱四虎忽然想起朱七牛之前说的去宋濂那里听课的事情:“七牛,那位大人让你去他那里听课?” 朱七牛‘嗯’了一声:“是昨天放学之后他跟我说的,让我每天去听课半个时辰。” 赵兰不明所以:“什么大人?什么听课?” “就是昨天带队来咱们村的那个大人,穿红袍的那个,他在咱们村租了个房子,似乎是要住下来,他好像很看重七牛,说要给七牛讲课,刚刚我和七牛还专门去拜访过他。对了,这马车里的书就是那位大人送给七牛的。”23sk. 赵兰‘哦’了一声,摸了摸朱七牛的头:“自从得了那银铃铛,七牛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走到哪里都有人看中,之前诸葛公子送你书,现在这位大人又送你书,还一送就送了几马车。” 面上虽然满是欣慰,但赵兰心中多少有些后悔和纠结。 要早知道这位大人要给七牛讲课,我就不急着提分家了,能在朝廷做官的人,学问肯定不错,不知道去溧水县后能不能找到同水平的先生。 算了算了,人家兴许是一时兴起才教导几天,没准哪天就走了。 还是去溧水县自己花钱找先生靠谱些。 第38章 新居飘彩百花开 有马车坐,去往溧水县城可就快多了。 太阳还不算毒辣时,朱四虎一家便已经到了赵家豆腐铺外。 这会儿赵老汉正带着儿子儿媳收摊,猛然瞧见一队马车停在自家门口,正疑惑着,又瞧见乖外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赵老汉神色一喜:“七牛!” 朱七牛乖乖的喊了声外公,然后便扑进了外公的怀抱。 赵兰和朱四虎也抱着朱八牛下了车。 碍于宋濂家的马车和家丁得赶紧还回去,赵兰顾不上叙旧:“爹,大哥大嫂,你们知道哪里有房子租吗?我们想尽快在县城租个房。” “租房?你们咋来县城租房了,要不我让大胖把他的房间让出来,你们就在家里挤一挤?”赵山下意识说道。 赵兰摇头:“不行的,大哥,四虎的二叔以后也要跟我们一起住,还是我们自己租个房子比较简单。” 赵老汉哈哈一笑:“亲家也来了?快屋里坐。” 朱狮从马车上下来,热情的跟赵家人打了个招呼,随后说着:“暂时先不忙着坐,还是先租房子比较好,我们坐的马车是一个大官借给我们的,得尽快把里面的东西挪下来,好让他们回去。”m.23sk. 赵老汉一听是这情况,也不矫情了:“用这么多马车拉的东西,肯定不老少,那确实得先租房子,不然东西搬下来了,可就不好搬过去了。” 赵山微微思索了一番:“爹,李叔那里不是有套空房子吗?那个房子虽然小了点,但够妹妹一家住了。” 赵老汉点点头:“前两天喝酒的时候我还听他说租房子的人少,他那套房子放在那里空了好久,得,我去找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肯定得算便宜点。” 朱四虎笑了笑:“那就谢谢爹了。” 赵兰问道:“爹,李叔的房子离这里远吗?” “不远,不到一里路,等我们谈好了你再带着马车过来,免得他看见你们急着入住,我不好砍价。” “好。” 简单商量一番,赵老汉、朱狮和朱四虎看房子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他们三个又回来了。 “孩儿他娘,我们已经看好房子了,就在这条街的街尾,单门独户,除了大堂和厨房外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杂货间、一个小院子。”朱四虎兴高采烈。 赵老汉道:“我已经跟老李说好了,一年租金五两银子,合一个月五百铜钱,可以按月给,他不差钱。” 赵兰心中暗喜:“这么便宜啊,看来爹你搭进去不少人情。” 赵老汉抚须一笑:“我们都是多年老朋友了,我答应哪天请他喝顿酒,他自己就把价格降下来了。” “那我们这就过去吧,早点收拾好,也好早点住进去。爹,大哥大嫂,你们忙完之后过去我那边吃午饭,我做好饭等你们,这就算是我们朱家分家之后的第一顿开伙饭了。”赵兰默默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分家?你们分家了?” 赵家人齐齐一惊,颇有些想不通一向以团结出名的朱家怎么也会分家。 事实上,当年赵老汉虽然明里暗里看不上朱四虎,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但接触之后,对朱家人还是挺喜欢的,如果不是朱四虎惦记他闺女,他甚至能跟朱象也处成哥们。 赵兰叹了口气,简单将事情讲了讲。 “闺女,这事你做的没错,但你三个嫂子也没错,尤其是你大嫂,她也不容易,两个孩子都大了,想的比你们多一些,压力也大一些,不想跟你们一起供七牛读书乃是人之常情,你可不要怪她们。”赵老汉听完,劝慰起来。 赵兰道:“我知道的爹,以后我家要真能混出人样来,我会让七牛带一带他的哥哥姐姐们的。”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敞亮。” 赵兰看了眼等在那里的宋家家丁:“爹,大哥大嫂,我不跟你们多说了,我们先去房子那边了,你们中午记得过来吃饭。” “好。” 赵兰转身冲着宋家家丁们说着:“几位,麻烦你们再送我们一程,待会到地方了,我让我们当家的请你们去面馆吃一顿,一路赶车过来,辛苦大家了。” 几个家丁本来就各得了二十枚铜钱,这一趟没白出来,一听待会儿还管一顿饭,干劲更高了。 “不辛苦,咱们这就走吧。” “好。” 跟赵老汉他们暂时分别,朱家人重新坐上马车,来到了新家。 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赵兰心里有了主张。 “孩儿他爹,先把屋里的桌椅板凳拿到院子里擦一擦,晒一晒,然后把咱们的东西都放在桌椅板凳上,最后咱们再打扫各个屋里,等打扫完了,各种东西和桌椅板凳一就位,就可以住人了。” “知道了。” 朱狮撸了撸袖子,也加入了干活大军。 不一会儿,桌椅板凳都干净了,马车上的东西也都卸了下来。 赵兰拦住了准备继续干活的朱四虎,递给他一个钱袋。 “你别忙了,招待这几位大人的属下去吃碗面吧,就在咱们这条街往东走不到十丈的地方,我未出阁的时候经常去那里买面吃,味道很不错,一定要让这几位吃饱吃好。” 朱四虎应了一声,接过钱袋,招呼家丁们吃面去了。 赵兰和朱狮随即麻利的把里里外外都给收拾了一遍,又把桌椅板凳和书本、钱箱、扑满等各自放好。 摘下围裙,赵兰请朱狮照顾两个小的,自己拿了个钱袋买米买菜去了。 赵兰本就是这条街道上的人,哪哪儿都熟得很,转了一圈下来,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就都买好了。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她还忍痛特意买了一根豕腿和几个鸡蛋。 赵兰前脚回来,朱四虎后脚也回来了,又过了一会儿,朱七牛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也过来了,手里拎着一袋油炸桧和一大块豕肉、两块豆腐以及一些蔬菜。 就挺……淳朴、实在的。 第39章 古来学问无遗力 有了七牛外婆和舅妈的帮忙,午饭做起来可就快了。 不多时,三菜一汤端上了桌。 和老朱家在大河村时那样,菜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分量却很足,尤其是那道豕腿汤,更是把整条豕腿都给炖进去了,装了满满一大盆。 另外三道菜分别是凉拌豆腐、荆芥鸡蛋泡和萝卜回锅肉。 这饭菜质量可比大河村老朱家的强多了,再加上七牛外公外婆带来的油炸桧,这顿饭一家人吃的可太爽太饱了。 四个大男人一看这菜不错,一商量,派出朱四虎去打了三斤酒,就着菜喝起了酒,那叫一个开心。 酒足饭饱后,赵老汉询问起来:“女儿,你们搬到县城是好事,可你们以后打算以何为生?” 赵兰答道:“我做豆腐的的手艺可不比大哥差,我想每天做点豆腐,让四虎挑着去县城周边的乡村里卖,我再看看能不能接点刺绣、浆洗之类的活儿,一个月下来,总能攒点钱吧?” 赵山笑了笑:“小妹你还真是想得周到,就连卖豆腐,为了不抢我们的生意,还特意要去乡下卖。” 赵老汉摇了摇头:“卖豆腐是不行的。” “爹,我只在乡下卖。”赵兰急了,生怕自家老爹不同意。 赵老汉解释着:“不,我不是怕你们抢生意,而是因为一旦你们开始卖豆腐,户籍就会从农户变成商户,就算你们自己不去官府改户籍,一旦事情被官府知道,还是会强令你们改掉,而商户的孩子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赵兰倒是不知道这点:“啊?那该怎么办?我们来县城就是为了让七牛更好的读书,如果他不能科考,那我们就是赚再多钱也没意义。” 朱四虎问道:“爹,你们不也是卖豆腐吗?小胖的户籍是怎么解决的?” 赵老汉继续解释:“小胖早就被我过继给一个老童生了,那老童生是我的好哥们,也姓赵,他考了一辈子科举,一事无成,穷困潦倒,也没娶媳妇儿,更不可能有孩子,我跟他一说过继的事,让小胖以后喊他义父,他比我还乐意。” 赵兰和朱四虎齐齐沉默了。 农户的孩子可以考科举,商户的孩子却不行,自家没钱,想做点生意挣钱,难道也只能把七牛过继出去? “是我想的简单了,看来这件事还要再想想主意。”赵兰心中暗暗合计起来。 赵老汉看了看朱狮,欲言又止。 又坐了一会儿,赵老汉一家便回去了,明天的豆腐虽然是明天凌晨才做,但今天就得把黄豆洗出来泡上,他们得回去忙了。 大人的烦难影响不到四岁的七牛和两岁的八牛,吃过午饭,两个孩子午睡了一下,起来之后,就在院子里兴高采烈的玩了起来,笑声连连。 朱四虎被赵兰打发出去定家具了,要定的是一面墙的书架和一套小号桌椅。 之前收拾新家的时候,赵兰特意把那间杂货间空了出来,她打算在这里放一排书架和一套桌椅,以后就当是朱七牛的书房了。 一听这事儿,七牛老高兴了,非要跟着朱四虎一起去木匠那儿,朱四虎拗不过,只能带着他去了。 哥哥要去,八牛自然就不能不带上。 于是乎,朱四虎牵着朱七牛,朱七牛牵着朱八牛,三人一起出了门。 找好木匠,又把木匠带到家里来看了下书房的面积,木匠对于要打的书架和桌椅大小已经心里有数,收了定钱,约定十日后送货上门。 跟了朱四虎出去逛了一圈,回来时朱七牛和朱八牛一人手里拿着根糖葫芦,吃的老开心了。 朱四虎还特意给赵兰和二叔各带了一根。 至于他自己,以不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为由,直接就没买,实际上他就是为了省钱。 天黑之后,七牛一家首次在新家过夜。 除两个孩子外,三个大人也不知是换了地方不习惯,还是思念大河村的亲人,竟都久久难以入眠。 溧水城里逢夏至,抱膝月前影伴身。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 转过天来,赵兰一大早就把朱七牛打扮了一番,又让他自己把书包收拾好了,就要带他去见新的先生。 这先生也不是别人,正是七牛表哥小胖的先生。 这位先生的功名比李先生高,乃是前元的举人,前一任的知县还曾想举荐他做官。 那时大明刚刚建立,缺乏人才,一些任上的官员甚至很多字都不认识,更别提有功名了,而像这位先生这样的人才,但凡好好表现,将来位居朝堂也未可知。 但是,这位先生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就拒绝了知县的好意,继续留在溧水县城教书育人。 经此一事,他名气大涨,溧水县许多人都会把孩子送来他这里,他也陆续培育出了一些读书人,其中有好几位都已经成了朝廷的官儿。 这些消息都是昨天赵兰从赵老汉那里打听来的,据说这位先生手下的学生可不只是分作甲乙丙丁四个班室,而是足有十个班室,每个班室都有几十人,先生一个人管不过来,甚至专门请了几个秀才教授年纪偏小的那批学生,奄然已经有朝着学府发展的势头了。 赵兰可不认为自家七牛会比其他学生差,她已经想好了,自家怎么挣钱可以稍后再说,但七牛入学却是必须赶紧做的事情,为此,她准备了一笔不菲的束脩,一副不拿钱当钱的样子。 推开门,赵兰刚迈出一只脚,身体便猛然一怔。 “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朱七牛往前一瞧,只见自家屋檐下站着一个手拿折扇的灰袍老者,正是那宋濂! “宋大人,你怎么在这儿?”朱七牛松开母亲的手,小跑着到了宋濂面前,朝着他鞠了一躬,一如在村里私塾每天早上朝着李先生鞠躬一样。 宋濂笑了笑:“在你们大河村传达完对黄大人的嘉奖之后,我就已经完成指派,正式致仕了,所以以后别叫我大人,叫我先生吧。” “是。” 宋濂摸了摸朱七牛的头,问赵兰道:“你这是要去给他找先生?” 赵兰点了点头:“我虽然没正式读过书,但也知道读书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然都在县城安家了,第一要务自然是要给七牛找个先生。” 宋濂赞赏的说着:“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七牛这样的读书苗子常有,像你这样有主意的母亲也不常有啊。你们也别去找什么先生了,就让我来教他吧,还是像我之前跟七牛说的那样,每天教半个时辰即可,其它时间随他自己高兴。” 第40章 留此余生成底事 赵兰大喜,由退休的大官给七牛当先生?这也太好了吧。 这位大官能当上大官,学问肯定不差的,搞不好还是两榜进士,七牛在他的教导下,岂不是早晚也能当官? 到时候衣锦还乡,也能照顾一下大牛、二牛、三牛等六个牛崽子。 “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太好了,先生快屋里坐。” 宋濂也不客气,迈步进入了朱家大堂。 赵兰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才搬过来,还没来得及买茶叶,委屈您喝白水了。” 宋濂摆了摆手:“无妨。” “那个……先生,不知道拜您为师,束脩要多少银子?”等宋濂喝过水,赵兰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着。 宋濂可不是为了赚束脩来的:“不要银子。” “啊?不要银子。” “是啊,我这么大年纪了,早就对钱财之物不太看重了,唯独喜欢培育英才,我喜欢七牛这孩子,愿意教他。对了,我也在你们隔壁租了个房子,以后七牛每天去我那里听讲半个时辰,其它时间随他做什么,你们不用特别管教。” 赵兰多精明的人啦,一听宋濂为了教授七牛,从大河村追到了这里,连着租了两处院子,便知道宋濂是真心喜欢七牛:“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好占您便宜,就请您一日三餐都在我们这里吃吧,或者我们把饭给您送去。” 为了清净,宋濂在租好房子后只留了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在这儿,其他家丁都打发回京城了,闻言也不拒绝:“这样也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听到外面的动静,朱四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一见是宋濂来了,朱四虎笑了笑:“是宋大人来了啊。” 赵兰简单把宋濂的来意说了说。 朱四虎听过后大喜:“那可真是多谢宋先生了。对了,孩儿他娘,咱们昨晚闹心的事儿或许宋先生有主意,你有没有请教过他?” 宋濂问道:“何事?” 赵兰讲了讲朱家想要做生意为生,又恐成了商户、七牛无法科考的烦恼。 宋濂沉吟了片刻,询问着:“你们家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个二叔,他早年丧妻,没有后人,一直跟我们家一起住,我们兄弟四个分家之后,他也跟我们一起过来了。”朱四虎道。 宋濂点了点头:“那就简单了,你们去官府把你二叔的户籍独立出来,再以他的名义做生意就行了,他不是七牛的亲爷爷,就算成了商户,也不会影响七牛科举。” 朱四虎、赵兰这才知道原来还能这么搞,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当了大官儿的,花花心思就是多啊。 “对了,二叔呢?”朱四虎问道。 赵兰道:“二叔天还没亮就起床了,估计是去城外采药了吧。” “这样啊,那等他回家了,我再跟他说这事,反正他也是和我们一起住,更不以种田为生,改成商户也没什么。” “嗯。” 见事情解决了,宋濂起身准备离开。 “七牛,你也和我一起吧,把书包背上,咱们开始上课。” 朱七牛乖巧的‘哦’了一声,屁颠屁颠追了上去。 来到宋濂家,宋濂却没有久留,拿着一根竹竿和一个鱼篓就带着朱七牛来到了另一条街道尽头的小河边。 上好饵料,宋濂把鱼钩甩进了河里,这才有空搭理朱七牛。 “七牛,大学你会背吗?” 朱七牛‘嗯’了一声:“朱夫子作注的大学,我已经连注解都背下来了。” “那你明白其中意思吗?” “有的明白,大多数不明白。” 宋濂对此并不奇怪:“你先背一遍我听听看。” 朱七牛便张口背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 “大学的宗旨在于明白和弘扬高尚的德行,在于关爱百姓,在于达到最高境界的善。知道至善的境界方能确定目标,确定目标后方能心地宁静,心地宁静方能安稳不乱,安稳不乱方能思虑周详,思虑周详方能达到至善。凡物都有根本有末节,凡事都有终端有始端,知道了它们的先后次序,就与大学的宗旨相差不远了……。” 一通通背下来,累的七牛上气不接下气,宋濂静静听完后:“嗯,背的不错,就算是很多十几岁的孩子也未见得有你这般学识,难怪你之前的先生那么夸赞你了。” 朱七牛心中暗喜,小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真的吗?那我可得继续把其它经典都给背会。” “嗯。听说你在为黄家抄书?”宋濂心中一笑,瞧这孩子高兴的,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m.23sk. “是一本名叫三国演义的话本,黄月英小姐姐很喜欢看。” “我知道了。半个时辰的课程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你可以不用学习了,等我钓完鱼就带你回家,你就在这玩儿吧。” “好。” 朱七牛四下瞧了瞧,找了块大石头爬了上去,又从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套笔墨纸砚。 把纸往石头上一铺,朱七牛研磨蘸笔,书接上文,抄起了三国演义。 ——却说曹操正慌走间,正南上一彪军到,乃夏侯惇引军来救援,截住吕布大战。 斗到黄昏时分,大雨如注,各自引军分散。操回寨,重赏典韦,加为领军都尉……。 宋濂看似在聚精会神的钓鱼,实则余光一直在注意着朱七牛。 见自己都同意他可以玩儿了,他依旧选择提笔写字,宋濂对朱七牛越发满意。 和李先生担心教不了朱七牛不同,宋濂打小就认为读书人可以简单分为两种,读的进书的和读不进书的。 前者或许逼一下就能苦学,后者却是怎么逼就学不进去,长大之后,若是读不进书的人自己不开窍,那就更是没有继续读下去或科举的意义。 而很显然,朱七牛不仅属于读得进去书的那一类,甚至还是其中的翘楚,自己就愿意读书,不需要大人催。 对于这类人,若是年纪大些,懂事了,宋濂有的是法子让他们明悟道理、学以致用、各展所长,可朱七牛还小,宋濂也不指望他能真正明白书里的意思。 那就只让他多记一些也就是了,将来总有一天他会自己就明白的,或者到时候点他一下也就够了。 现在嘛,就让他自己多看多背多学,教学时勉强或是用力过度都不妥当。 第41章 人间哪得几回闻 抄了一会儿三国演义,朱七牛手都酸了,于是收了书稿,又把毛笔和砚台放在河里洗了洗,放在石头上晾起来。 然后朱七牛就开玩儿了,一会追追蜻蜓,一会儿看看蝴蝶,一会儿躺在草地上打滚,一会儿坐在那儿发呆,活脱脱就是一小泥猴儿。 宋濂十分安于这样的天伦之乐,也不训斥他,任由他自己去玩儿。 临近中午时,宋濂一共钓上来了三条鱼,都是一指长的鲫鱼。 收起鱼笼,宋濂领着朱七牛回家了。 将鱼笼递给赵兰,宋濂笑了笑:“中午把这些鱼做了吧。” 赵兰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弄鱼了。 不多会儿,两个菜弄好了,赵兰把饭菜端了上来。 一道菜是鲫鱼汤,一道菜是酸豆角肉末。 因为今天只有三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儿的缘故,赵兰做的两道菜只比一般人家的正常菜量多三成,大大的盘子都没装满。 宋濂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嗯,还不错,以你的厨艺,在溧水县城开个酒馆绰绰有余。” 赵兰俏脸微红:“先生太抬举我了,我们家穷,食材有限,所以这么多年做来做去就是那几道菜,开酒馆怕是不够,而且开酒馆还要租铺子,我们家没那么多钱。” 宋濂扒了一口饭,询问着:“那你们打算以何为生?” 见朱四虎和赵兰一时拿不定主意,宋濂又问道:“你会做豆腐吗?” 赵兰点点头:“豆腐我是会做的,我娘家在这条街上还开了个豆腐铺子,我自小就在铺子里帮忙了。” “那你们以后可以卖臭豆腐,也无需专门的铺子,挑个挑子上街卖就可以了。” “臭豆腐?” 宋濂语气平缓的讲述着:“臭豆腐的历史已不可考,我只知黟县人特别喜欢在夏秋之际用盐使豆腐变色生毛,擦洗干净后,投入沸油中煎炸,再拌以醋、盐、葱姜蒜末等调料,别有一番风味。” 赵兰做了这么久豆腐,当然见过变色发毛的豆腐,她下意识就有些抵触:“这……豆腐都发霉了,还能吃吗?” “不,这不是发霉,而是跟制作酱油、醋、酒等类似的方式,只要控制得当,未尝不是生财之道。” 对于宋濂这种大官,赵兰潜意识里还是很信服的:“那我们下午就试试。” 宋濂继续指点:“嗯,等臭豆腐做出来了,我先来尝尝,可以的话,你们就开始沿街叫卖,只需一个挑子挑着豆腐和其它调料,再放上一些碗和小板凳,随叫随停,随停随卖。” “知道了,多谢先生指点。” “客气了,吃饭吧。” “先生请。” 吃过饭,赵兰回娘家要了两块豆腐,在宋濂的指点下把豆腐切成麻将大小,抹上盐,放在簸箕上,又将簸箕放在了阴凉所在。 接下来,就需要时间去给它们赋予神奇的变化了。 朱七牛和朱八牛在一旁看了会儿,很快就意兴阑珊,开始犯困,于是回房午睡去了。 睡醒之后,朱七牛拿出论语集注,自顾自看了起来。 天快黑时,朱狮背着个空竹筐回家了。 朱四虎连忙迎了上去,先把一碗水递给了二叔,然后熟练的把二叔背上的竹筐解了下来。 朱狮接过碗一饮而尽。 朱四虎顺嘴问道:“二叔,今天收获怎么样?” 朱狮笑了笑:“还可以,采了一些药材,已经在城里药店卖掉了,得了几十个铜钱。” 朱四虎很是替二叔高兴:“确实还不错,论挣钱,咱们这一家子还得数二叔。” 朱狮:o(* ̄︶ ̄*)o 朱狮回来了,晚饭便该开始了。 吃完饭,朱四虎和赵兰跟朱狮讲了讲以他的名义做生意的事。 朱狮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亲生的后人了,到底是什么户籍也没啥关系,影响不到后人,答应下来则能帮助侄子一家,当即应承了下来。 转过天,朱四虎和朱狮去县衙把朱狮的户籍改成了商户,并登记了臭豆腐摊的生意。 这下可就只等臭豆腐发酵好了。 这些事情一如既往的跟朱七牛扯不上太大关系,他也压根就搞不明白钱财、商品等跟他到底有何关联。 他目前的任务还是读书、抄书。 宋濂也不过分管他,照旧只是让他自己去学,去背,每天只抽查一下,掌握进度也就行了。 如此这般,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在赵兰和朱四虎的殷殷期盼中,阴凉所在发酵的臭豆腐终于长满了白毛。 原本的豆腐块是隔了两指来排列的,可长满了白毛后,这些白毛连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整块白雪似得。 宋濂抓起一块臭豆腐闻了闻;“嗯,是这个味道,起锅烧油试一试吧。” 朱四虎连忙烧火去了。 赵兰则是将连成串的豆腐又给分成了一块块的。 神奇的是,分开之后,这些臭豆腐上的白丝开始逐渐消退,等她打算把白丝擦去时,压根就没剩多少了。 擦掉白丝,锅里的油也差不多了,赵兰将臭豆腐往里一放,锅里立刻‘噼里啪啦’响了起来,一块块臭豆腐也开始快速鼓泡、变黄。 然后一股又香又臭的味道便在厨房里弥漫开来,那叫一个酸爽。 朱八牛本来还眼巴巴看着,一闻到这个味道,‘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直接跑了出去。 不多时,臭豆腐炸好了,变成了一块块金黄的长方块。 赵兰将其捞出,又切了些葱姜蒜末、荆芥,往上面一放,再淋上少许的酱油、醋、盐,稍微搅拌,一份臭豆腐便完活儿了。 宋濂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一股特殊的香味立刻在嘴里释放、爆发了,再配以各种调料的香味,简直是人间哪得几回闻! “好味道!” 赵兰和朱四虎大喜过望,连忙也尝了一块。 尝过后,赵兰反应平平,朱四虎却十分喜欢,连忙又夹了一块。 朱七牛有些眼馋,便也夹了一块,一口咬下,他直接……差点吐了。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宋濂哈哈大笑:“你还小,品不出臭豆腐的美味也正常,而且这臭豆腐就算是大人,也不是每个人都爱吃的,但只要是喜欢吃的,肯定是会隔三差五的买。” 赵兰松了口气:“如此就好。孩儿他爹,今天我就多做点臭豆腐,以后每天也都做一批,保证每天都有得卖,等臭豆腐弄好,我先在家炸好,你挑出去卖。” 朱四虎将嘴里的臭豆腐吞咽下去,笑着点了点头。 第42章 行厨亦可蹉跎办 臭豆腐确认可以卖钱,赵兰和朱四虎心里头的大石头便放下了,当即兵分两路,赵兰去赵家豆腐铺定豆腐,朱四虎去买箩筐、扁担、火炉。 一听女儿要买三十块大水豆腐,赵老汉十分不解:“之前你不是还说要自己做豆腐卖,怎么现在反倒跑到我这儿买豆腐了?” 赵兰笑了笑,并不打算马上把臭豆腐的生意讲出来,而是想给老爹一个惊喜:“这个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赵老汉挥了挥手,跟赶鸡仔似得:“行了行了,不想说我也不问。买豆腐不得多花钱呐,你自己做不就是了?” 赵兰倒是也想过自己做,可一来宋濂免费教七牛读书,她应承了要负责一日三餐,这就得花不少时间,二来水豆腐加工成可以直接拌调料卖的臭豆腐也需要时间,如果再由她自己做水豆腐,她根本忙不过来,除非每天都不睡觉。 “不行的,爹,总之这事儿你别管了,先卖我三十块水豆腐就行,以后如果我那边需求大了,可能每天都要买这么多甚至更多。”赵兰直接撒起了娇。 赵老汉一听还有这好事,心头也有些高兴。 赵家豆腐铺虽然开的时间长,客流量不小,可豆腐这玩意就算卖的多,又能多到哪儿去?它的成本和售价也都不高,卖一块就能赚一个铜钱而已。 要是以后真能每天多卖出三十块甚至更多豆腐,那一天下来就能多挣二三十个铜钱,一年下来就是五六两银子,这么多钱,够给小胖多买好些书了。 “要真是这样,那当爹的也不占你便宜,这水豆腐的零卖价格你也知道,两个铜钱一块,成本差不多是一个铜钱,你要是买的多,我就算你一个半铜钱一块吧,再少的话,时间一长,我怕你哥嫂有意见。” 赵兰也觉得这个价格不错:“行,爹,你就瞧好吧,没准咱们家还能因为我发财呢。” “哈哈哈,就你?” 赵兰:╭(╯^╰)╮ 而在另一边,朱四虎也找到了卖箩筐扁担和火炉的地方。 箩筐扁担都好说,走街串巷卖臭豆腐用得着,可火炉又是干什么用的? 这其实是宋濂的主意,为的是把火炉放箩筐里保证炸完后的臭豆腐的温度,否则朱四虎挑着箩筐走上一炷香,豆腐就凉了,味道也就差了。???.23sk. 当时听完宋濂的主意,朱四虎心里老佩服了,不愧是当大官的人啊,连这种走街串巷的小买卖都这么了解,还能拿出有用的办法来,了不起啊了不起。 朱四虎却不知道,应天府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姓朱的人也产生了和他一样的想法。 皇宫,武英殿。 看完宋濂写给朱标的信,朱元璋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这个宋濂还真是了不起啊,截胡截到咱头上来了,咱好不容易想收一个学生,让他去帮忙考察一下,结果他反手就当了朱七牛的先生,标儿,传旨让宋濂回来,咱要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朱标作为宋濂的学生,此时自然是要维护老师的:“父皇息怒,宋先生并不清楚您的想法,只是见到好的读书苗子便想教一下而已,无意截胡啊。” “哼,你少替那个老东西说好话,那是咱老朱家的神童,就该拜咱为师,他奖赏给朱七牛的钱还是咱出的,哦,咱出钱,他去做好人,他咋想的这么美?不行,这口气咱必须得出。” 朱标拦住了提笔要写圣旨的朱元璋:“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朱元璋皱了皱眉,终是给了太子这个面子:“你说吧。” “父皇,上次回去后我仔细想过了,父皇贵为九五之尊,朱七牛若是成了您的弟子,固然是荣耀万丈,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但是君臣有别,他若是成了您的弟子,日后在官场上难免难以施展,无法让其他官员和他真心相交,知道的大臣会说他才高八斗,得您器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谄媚之臣,这对朱七牛不好,对您也不好。” 朱元璋怒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看到有才的人,咱还不能收为弟子了?一旦收了,他就跟其他臣子尿不到一个壶里?” 朱标道:“这是肯定的,如果他成了您的弟子,那他就是咱们这边的人,跟其他大臣有了区别,就像是锦衣卫指挥使似得,只能当个孤臣。” “当孤臣有啥不好的?只要他将来当了官之后好好做事,咱自然圣明烛照,就算其他大臣都排斥他,咱也会好好维护住他。” “父皇这话未免过于想当然了,自古以来,朝堂之上哪有孤臣得到善终的?而于这天下和百姓而言,孤臣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若他被百官所排斥,做事束手束脚,谁都不跟他亲近说实话,随时都要防备明枪暗箭,万一他真中招了,证据摆明在那儿,父皇你是维护还是不维护?若您维护,那就是不顾法度,若您不维护,那就是冷血无情,何必呢?儿臣敢说,一旦他真成了您的弟子,从那一刻起,他注定会很为难,父皇亦然。” 说完这段话,朱标都做好被训斥的准备了,不料朱元璋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标儿你能意识到皇帝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孤臣,这很好,不枉咱多年来的悉心栽培。你说的不错,大家都是爹生娘养,肩膀上扛一个脑袋,谁又比谁高贵?咱这个皇帝啊,是泥腿子出身,前元时是被广大官员逼到走投无路才造反的,那咱就得给老百姓做主,就得是这万民的父母官,就得是这老天爷的孤臣,你记住了,君臣有别,皇帝可以依赖大臣,却不能太依赖大臣,要分得清本末、始终、先后、亲疏。” 朱标松了口气:“那宋先生那里?” 朱元璋坏坏一笑:“咱已经想通了,这有啥的,让宋濂去教呗,正好让这个朱七牛继承他这个文坛大家的衣钵和人脉,将来也做一个宋濂这样的高官,到时候咱再把是咱让宋濂去奖赏他的事情一说,他肯定对咱十分感动,也会更好做你的帮手,那他不是咱的弟子,却胜似咱的弟子啊,百官以为他是跟他们一伙的,可实际上他是咱的暗手,关键时刻让他卖这些狗官一手,保管叫他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朱标:(⊙o⊙)… 百官虽然大多不是人,但父皇你是真的……。 第43章 下著唯闻盐豉香 又过了两日,第一批臭豆腐发酵好了。 为了抓紧时间,天还没亮赵兰就起来了,点着蜡烛在厨房里把三十块水豆腐做的臭豆腐都给炸了。 天微微亮时,朱四虎挑着担子上街去了。 在其身后,跟着睡眼惺忪的朱七牛。 朱家本不想让朱七牛来的,朱七牛早上也贪睡得很,不想去,可宋濂认为这是接触老百姓的好机会,便打发他去了,还说往后七天他都得去,就当是在宋濂那里上课了。 为何是七天? 这是因为朱四虎虽然精明,但没读过书就是没读过书,算学一塌糊涂,就连数数都经常数错,他生怕生意真好起来了,人一多,自己算错账或是忘了收钱,便想让赵兰也跟着,可赵兰还要继续做臭豆腐,还得带朱八牛,没有时间,宋濂便代替朱八牛‘毛遂自荐’了。 在宋濂看来,朱四虎还是很精明的,有朱七牛跟着收钱,最多七天,朱四虎就能把算账学会,不至于出差错。 就这样,四岁的朱七牛被迫打起了零工。 走了一段路,朱四虎回头看了看一边走一边揉眼睛的朱七牛,心中有些愧疚:“七牛,你饿了吧?要吃臭豆腐吗?” 朱七牛一听这话,打了个激灵,瞌睡顿时没了:“不,我不要吃,臭,跟吃屎似得。” 朱四虎一脸黑线:“这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见了,咱家还怎么做买卖?” 朱七牛撇了撇嘴:“可它就是不好吃嘛。” “行吧,那等卖了臭豆腐,赚了钱,我给你买油炸桧。” 一听卖掉臭豆腐就有油炸桧吃,朱七牛更不困了,嗷的一嗓子就喊了出来。 “卖臭豆腐喽!” 四岁的孩子还没到变声期,童音嘹亮,朱七牛这一喊,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了。 有人觉得臭豆腐这名字挺好奇,便走了过来:“臭豆腐是啥?新出的早点?” 朱四虎连忙搭话:“臭豆腐是豆腐的一种,具体的做法嘛,是我家的秘方,我不便说,但它的味道我可以跟你讲讲,简单来说就是闻着臭,吃着香,当早点肯定是可以的。” 来人觉得挺好奇,还有东西闻着臭吃着香的? “那就给我来一份,多少钱?” “一份五个铜钱。” “倒是不便宜,来一份。” “好勒。” 朱四虎揭开箩筐上盖的布,从被火炉腾着的陶罐里麻利的捡了八块臭豆腐到碗里,再把各种料往上一浇,拌了拌,一股复杂的臭味夹杂着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客人一闻这个味道,直接上头,两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嘶,这味道……我喜欢!” 朱四虎将碗递给客人,又递了一根竹签:“客人用竹签插着吃就行。” 客人接过竹签,迫不及待插了一块臭豆腐到嘴里,轻轻一咬,豆腐直接爆浆,复杂的香味和臭味一拥而上,迅速占领了他的嘴巴、喉咙、食管,一直到胃。 这下子,客人更加上头。 ┗|`o′|┛嗷~~ “唉呀妈呀,真香!” 朱四虎激动的搓了搓手,从另一个箩筐里拿出了一个小凳子。 “客人可以坐下慢慢吃。” “好勒。” 客人将凳子放在路边,大咧咧坐了上去,眼神却一刻都没离开过手里的碗。 ‘呼呼。’ 客人又擀了两块臭豆腐到嘴里,直接撑得嘴都闭不上了,随着他用力一咬,汁液都从嘴里飚出来了。 臭豆腐独有的复杂味道顿时更加浓郁,传的也更加远了。 再被风一吹,那个味道哦,简直了。 不少刚出门的人闻到这股味道,心下十分疑惑,谁家这么穷,居然一大早熬屎吃? 不过嘛,倒也不缺那猎奇的人,循着味道就找了过来。 然后出于好奇,有那么几个人也点了臭豆腐。 刚尝一口,好几个人当时就爱上这个味道了,也有人端起碗后,尝都没尝就果断放弃了。 眼看着其中一个客人丢下五个铜钱,立刻捂着嘴直奔小巷子深处,朱七牛颇为感慨,吾道不孤啊! 过了片刻,朱七牛听到了深邃悠长的……呕吐声。 几个爱吃臭豆腐的人吃完一碗后,完全没吃饱。 “老板,这一份也太少了吧,没吃饱啊,再来一份。” “老板,我也再来一份,你这臭豆腐味道不错啊,以后每天都会来卖吗?” “我也再来一份,不就是五枚铜钱吗?咬咬牙,省的出来。” 朱四虎闻言更加激动,双手搓的都快冒火花了:“好好好,这就给你们做。以后每天这个时间我大概都会在这里,中午和晚上也会挑着摊子转一圈,想来吃的可以过来。” 朱七牛上前将地上的五枚铜钱捡了起来,擦了擦,放进了小书包里。 嘿嘿,五个铜钱入账。???.23sk. 余光扫了眼收钱收的眉开眼笑的儿子,朱四虎心中多少有些担心。 老爹、二叔都以存钱为乐,我们四兄弟更是人手一个扑满,村里人都说我们跟秋天收集食物的松树似得,难不成七牛也继承了这种喜好? 听说读书人都把钱当做腌臜之物,十分不屑,这种喜好不会影响七牛将来的科考吧? “老板,快点啊,我等着吃呢。” 朱四虎定了定神,手上速度加快了几分:“好的,马上来。” 片刻后,吃完第二碗臭豆腐的几人终于心满意足,付钱离开了。 从他们每人手中接过的铜钱,朱七牛都耐心数了一遍,确认是十枚这才放人。 这么一圈下来,朱七牛的书包里已经有好几十枚铜钱了。 朱四虎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城里啊,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 这水豆腐一块就能做四份臭豆腐,每四份臭豆腐的成本大概是四个铜钱,却能卖出……。 算着算着,朱四虎卡壳了。 因为他……算不出来。 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朱四虎小声问道:“七牛,四份臭豆腐是多少钱?” 朱七牛快速答道:“二十个铜钱。” “哦,那二十个铜钱减掉四个铜钱是多少个铜钱?” “十……十六个。” 十六个铜钱! 朱四虎直接神清气爽,就像是大冬天窝在被窝里一样舒服。 好多钱啊! 这要是每天炸好的臭豆腐都卖掉,那就是三十块水豆腐的四倍,也就是……额,得,算不出来就不算了。 咱就不是爱钱的人!╭(╯^╰)╮ 看着再次循着味道找过来的新客人,朱四虎两眼放光。 第44章 须知淡泊生涯在 又招待了一波猎奇的客人后,朱七牛的书包越发沉了。 朱四虎老高兴了,大手一挥,让朱七牛去买了四根油炸桧。 父子两个一边吃,一边挑着担子往县城里更热闹的所在而去。 走着坐着,他们来到了卧云斋所在的街道。 吃完最后一口油炸桧,朱七牛擦了擦嘴,再次用嘹亮的嗓音喊了起来。 “新鲜出锅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溧水县城独一份喽。”???.23sk. 朱四虎很是配合的将箩筐盖子打开了。 臭豆腐的味道立刻弥漫而出。 不少人刚一闻到味道,立刻跑开了,唯恐避之不及。 但也有人好奇的凑了上来,问价、品尝、给钱,忙的朱四虎跟个陀螺似得转个不停。 如此走走停停,买买卖卖,朱四虎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朱七牛的小书包里的铜钱也越来越多,他都快背不动了。 付钱的客人见他小小年纪就帮着做生意,十分有趣,甚至有故意多给他一两枚铜钱的,就是想看看他啥时候撂下书包不干。 朱七牛背着越来越多的钱,脸色逐渐涨红,肩膀也开始变得酸痛,旁人便故意逗道:“小老弟,放下吧,放下才能解脱。” 朱七牛看着跟他搭话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爹这是故意整你,你看别人家孩子,这个时候都还在床上睡觉。” 朱七牛立刻显出跃跃欲试的模样,眼睛不断瞟向朱四虎,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似乎是孝经上的内容。 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大街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朱四虎看不下去了,将箩筐中的板凳拿出来,接过书包,将里面的钱全部倒进了箩筐里。 看热闹的人立刻傻眼了,尤其是之前特意多给一两个铜钱的人。 还能这么玩儿? 年轻人不讲武德。 把我多给的钱还给我。 众人正凑热闹,几个县学学生匆匆而来。 路过臭豆腐摊子时,走在最前面的一脸文弱的书生忍不住用袖子扇了扇。 “渍渍,这什么味道啊,真难闻,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凑热闹?我等读书人可得快点走过这条街,别被这味道沾到身上,不然被人闻见了,还以为你我出恭没……,各位同窗,快点走吧。”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是清高的,甚至是至高无上的,就连皇爷每年也得派人拜祭读书人的老祖宗,一听这话,许多处于底层的百姓下意识就觉得臭豆腐是脏的,是不能碰的,围观的人群因此散了一批。 但也有些人早就看透读书人的底细了,压根就不以为意,该吃吃,该笑笑。 朱四虎闹了个大红脸,有心争辩几句,又瞧出这些读书人身份不一般,不敢惹事,便只低头装作没听见。 一看自己老爹被吓得跟鹌鹑似得,朱七牛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鼓足勇气拦在了那帮读书人面前。 “小子,你做什么?”先前说话的那个读书人趾高气昂的问道。 朱七牛嘟着嘴,一脸和善的反问道:“大哥哥,我这里有一首诗,请你品鉴一下可以吗?” 读书人们对视一眼,各自倨傲一笑,原来是仰慕我们的文才,所以让我们点评诗句啊。 得,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吧。 “你念念看吧。” 朱七牛‘哦’了一声,抑扬顿挫的念起了昨天夜里在梦中无意之下翻到的一首诗句。 “茅店门前映绿杨,一标多插酒旗旁。行厨亦可咄嗟办,下箸唯闻盐豉香。华尾金盘真俗物,腊槽红曲有新方。须知澹泊生涯在,水乳交融味最长。” 听完这首诗,几个县学的读书人直接懵了。 自从前唐诗句的高度爆发结束之后,数百年来诗坛可以算得上是没落了,压根就没出过几首佳作,而这首诗虽然比不上‘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也比不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可也算得上是佳作了。 我们就做不来这样的诗句! 点评?我们怎么点评?我们不够格啊。 “这位小兄弟,请问这首诗是你从哪里看来的?可否告诉我作者是谁?”文弱书生激动问道。 其他书生也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朱七牛,脸上倨傲消失无踪,反倒带着几分期盼和恳切。 朱四虎顿觉面上有光,这是我儿子啊!让你们傲,让你们看不起我家生意,在我儿子面前,就算你们是读书人,那也不算什么。 “我明白了,这首诗讲的是豆腐啊。”忽然,人群中有一个中年人喊了一句。 “我也是这么看的,嘶,恐怖如斯啊!”另一个同样读过几年书的人搭腔道。 “为何这样说?” “你想啊,这帮学生刚刚羞辱了这孩子的父亲,这孩子马上就用一首写豆腐的诗还击,这也太巧了吧?这诗句怕不是他作的吧?” “要是这样,那可搞笑了,这帮县学的学生刚刚羞辱了人家卖臭豆腐的,转过头就被人家的儿子写了首诗还击,他们还贼佩服诗作者,这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啊。” 闻言,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都跟着起哄了。 “是啊,是啊,有趣有趣,这就是县学学生吗?作诗水平难道还跟不上一个卖臭豆腐的人的儿子?” “关键这卖臭豆腐的人之前还被他们贼看不起,现在又巴巴的询问诗作者是谁,这……也太搞笑了吧?” “这孩子还挺有孝心,别人羞辱他爹,他马上就作诗反击,比我家孩子强多了,我一看见他就想起我儿子,真想赶紧回家揍我家那还在睡懒觉的儿子一顿,人家孩子不仅比他聪明,还比他勤奋,当初我真应该把他留在墙上。” 李狗蛋:啊对对对。 第45章 溧水何人不识君 随着‘诗作者’身份被揭穿,几个县学学生老丢脸了,‘啪啪啪’的响啊。 他们有心像话本里的反派似的上去揍朱七牛一顿,或是搬出家里大人来撑场面,不顾一切报复回去。 可奈何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县学学生,没有显赫的家世,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下,他们也只能是掩面而逃,再也不提臭豆腐和诗作者的事了。 经此一事,朱七牛神童之名忽然就在溧水县大涨起来,连带着让朱四虎的臭豆腐生意都好了不少。23sk. 许多想要求教教子秘籍的家长、纷纷在买臭豆腐的时候跟他搭话,各种请教,搞得朱四虎烦躁并快乐着。 虽然是应天府下辖的县城,但溧水县城到底平平无奇,一年到头又能有多少热闹看? 无外乎就是谁家遭了贼,谁家老公公扒灰这样的破事而已。 鉴于这样的舆论氛围,可想而知几个县学学生羞辱一个卖臭豆腐的,却被卖臭豆腐的人的儿子当街作诗反羞辱有多夺人眼球。 仅仅截止当天中午之前,毫不夸张的说,溧水县城已经有八成以上的人知道这事儿了。 议论纷纷啊! 不知为何,这一天的溧水县城卖瓜和卖瓜子的生意竟然十分不错。 与之一起流传出去的还有朱七牛‘写’的那首诗,据说就连教谕诸葛大人读过后都赞赏有加。 听说过朱七牛的年龄后,诸葛大人更是直呼神童,大有破例让朱七牛入县学的架势。 然后那几个县学学生就被……开除了。 理由是举止放荡、言行有缺。 读书改变命运啦! 外面的风风雨雨影响不到没什么消息渠道的朱家人,这进一步导致朱家人和那些被开除的学生的喜怒哀乐无法共通。 当那些人急的求爷爷告奶奶想继续留在县学念书时,朱家人啥也不知道,正在美美的吃着午饭。 从朱四虎绘声绘色的讲述中,宋濂得知了朱七牛干的好事,心中同样十分惊奇。 四岁的诗人? 这可奇了,七牛不会是从哪里抄的诗句吧? 可宋濂一时也想不到七牛是从哪里抄的诗句,就连他以前对这首诗也是闻所未闻。 “七牛,你是算到那些县学学生会难堪吗?”宋濂神色郑重的询问着。 朱七牛摇头:“我又不是诸葛孔明,哪里算得到将来的事情。” “那你那首诗?” “先生说那首诗啊,我就是单纯想赞扬一下豆腐。” 宋濂放下心来,原来如此,不是故意打击报复就好。 大家都在吃饭,唯独赵兰坐在一旁数钱。 那几个县学学生离开后没多久,朱家的臭豆腐就被百姓给买光了,朱四虎不得不提早收摊,共得铜钱610枚,其中有十枚是好事者们想看朱七牛耍宝故意多给的。 沉吟片刻后,宋濂预测道:“你们可以多准备一些臭豆腐,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我估计以后你们的生意还能更好,一天绝不止卖掉一百来份臭豆腐。” 赵兰乐了:“真的吗先生?我原打算一天进货三十块水豆腐,制作一百二十份臭豆腐呢。” “不够卖,肯定不够卖。” “我知道了,我吃过饭后就去我娘家再定二十块臭豆腐,以后每天定量进货五十块水豆腐。” “嗯,暂时先这样,以后再酌情调整。” “是。” 话刚说完,赵兰伸手掐了下把手偷偷伸过来的朱四虎。 朱四虎尴尬一笑,松开手,五个铜钱立刻掉了下去。 唉,男人真难,弄私房钱就跟打仗一样艰险。 转过天来,事情果然被宋濂料中了,当朱四虎和朱七牛父子再次挑着担子上街,除了昨天吃过臭豆腐的人想再吃一次外,还多了许多生客。 他们或是被朱七牛昨天的神勇事迹吸引而来,或是想看看几个县学学生被开除的‘罪魁祸首’,或是想见识一下写出《豆腐诗》的作者。 这一来,臭豆腐的独特味道便难免让他们中一些人退避三舍。 也难免让另一些人爱上这种食物。 一来二去的,朱四虎挑出来卖的臭豆腐竟很快就卖光了。 他不得不重新回去再挑一些来卖。 等到了夜间,赵兰一清点,好家伙,今天的总收入竟然有一千二百多枚铜钱,合一两银子还要多。 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如今却因为儿子和一首诗直接达成,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为了奖赏朱七牛,也是为了感谢宋先生出主意,第二天赵兰买菜时特意买了一只老母鸡,并在当天晚饭时端上了母鸡汤,味道那叫一个香,就连朱八牛也愣是就着鸡汤多吃了半碗饭。 之后一连好些天,朱家的臭豆腐生意都很不错,多的时候一天能挣个一两银子,少的时候也有七八百枚铜钱,比起在大河村种田可强的太多了。 赵家豆腐铺因为赵兰每天都要进货几十块水豆腐的关系,也每天都能多收入几十枚铜钱,朱七牛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老高兴了。 “孩儿他爹,你已经学会算账了吧?这些天七牛每天都那么早就去跟你卖臭豆腐,辛苦得很,明天他能不能不去?”夜里,赵兰捋了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轻声询问着。 朱四虎自信的拍了拍胸脯:“没问题,我已经学会算账了,出不了差错,明天起就让七牛还是以读书为主吧。” “好。” …… 早上。 端着羊肉面皮来到隔壁宋先生家,朱七牛笑嘻嘻说道:“吃早饭了先生,我娘一大早起来特意去买的现宰的羊肉做的面皮。” “你不跟你爹去卖臭豆腐了?”宋濂接过大碗,随口询问着。 “嗯,我爹已经学会算账了,所以用不着我了。” “那好,你继续跟着我上课吧,等我吃完面皮,我要考教你的论语,看看这些天我没管你,你自己学的怎么样。” “好勒。” 好一会儿后,宋濂细嚼慢咽吃完了羊肉面皮,朝着朱七牛招了招手。 朱七牛立刻跑到了宋濂面前,乖巧的背起了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嗯,你记得很牢,继续努力。”静静听完朱七牛的背诵,宋濂满意的将装面皮的碗递给了朱七牛:“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剩下的时间你自己安排,把碗拿回去让你娘洗了吧。” “好,先生再见。” “嗯。” 端着大碗往家里走去,朱七牛刚到门口,便瞧见一个熟悉的人正在朝着门内东张西望。 “诸葛公子!” 第46章 拭泪相看是故人 诸葛明回头一瞧,裂开嘴笑了起来:“七牛,你果然住在这儿。” “诸葛公子是来找我的嘛?”朱七牛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咋知道我住这里? “是啊,我听说了朱七牛作诗赞扬豆腐的事迹,早就迫不及待想找你了。”诸葛明展开扇子扇了扇,卖相不俗:“顺便再尝尝你家的臭豆腐,我在京城时就十分好奇这种食物的味道。” “这样啊,那你跟我进来吧。”朱七牛带头走进了屋里。 诸葛明连忙跟上。 来到厨房,正好赶上赵兰在炸臭豆腐。 “这不是诸葛公子吗?快去大堂坐,我给你泡茶。”如今老朱家日子好过了,赵兰便大方买了些茶叶来待客,其实主要就是买来给宋濂喝的。 诸葛明朝着赵兰拱了拱手:“打搅了。” 朱七牛将大碗递给赵兰:“娘,诸葛公子想吃吃咱家的臭豆腐。” “原来诸葛公子这样的名门之后也喜欢臭豆腐这种东西啊,行,我这就给你做一份,你如果要喝酒的话,家里也有。”赵兰心中喜悦,又有些自豪。 “何止是我想尝尝,七牛那首豆腐诗传到京城后,满京城不少人都想尝尝这臭豆腐,要我说啊,你们可以考虑在京城开个分店试试,搞不好能日进斗金。”诸葛明深深吸了口弥漫在厨房里的臭香气,整个人有些上头,说话也变得云里雾里了。 赵兰笑了笑,随口应付了两句,就给诸葛明调料去了。 开分店,她肯定是想的,可京城不比溧水县城,房租贵得很,朱家根本拿不出来,就算拿得出来,花那么多银子去博一个富贵前程,到底是冒险了些,赵兰觉得与其那样,还不如在溧水县城做这一天收入千儿八百铜钱的小生意。 忽然,赵兰反应过来了。 七牛作的诗都传到京城去了?真好。 快速将臭豆腐调好,赵兰将碗递给了朱七牛:“七牛,请诸葛公子去大堂吃吧,再把你二爷爷最爱喝的黄酒拿出来,请诸葛公子好好品尝。” 朱七牛‘哦’了一声,领着诸葛明去大堂了。 放下装豆腐的碗,朱七牛小跑着拿酒去了。 等他回来,好家伙,诸葛明已经把一碗臭豆腐给干掉了一半。 一边吃还一边眉飞色舞,仿佛尝到的不是臭豆腐,而是太上老君的仙丹。 见七牛回来,诸葛明手舞足蹈的夸奖起来:“七牛,你家的这个臭豆腐还真好吃,难怪能在县城卖的这么好,我昔日在县学的不少同窗都夸过呢,快,把酒给我满上,我感觉这臭豆腐非常适合下酒。” 朱七牛便给诸葛明倒了一碗酒,顺嘴问道:“诸葛公子你不是在应天府城读书吗?怎么又回来了?” 诸葛明摆了摆手:“这不是赶上放常假吗?我又请了几天休沐,凑了五天假期,回来玩玩儿。” “对了,我昔日在县学的好多同窗听过你的诗句后,都对你很感兴趣,想邀请你参加诗会,不知你想不想去啊?就连我爹听说咱们认识后,也想请你去我家吃饭,见识一下你这个小神童。”诸葛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豪迈的用袖子擦了擦嘴,仿佛是哪里的山大王下山似得。 朱七牛不解:“诗会是什么?” “就是一帮人包个场子,聚在一起,吟诗作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对了,有的诗会还会去青楼找几个美女作陪,我老喜欢……。”23sk. 话没说完,诸葛明猛然意识到不该讲这些,毕竟七牛才四岁:“咳咳,七牛啊,还是等你长大些再去诗会吧,你太小了,玩儿不痛快。” 朱七牛:ヽ( ̄▽ ̄)? 从书房里把笔墨纸砚拿出来,朱七牛就在诸葛明旁边铺纸抄起了三国演义。 诸葛明起初还不以为然,只当是朱七牛在练字,可当他无意中瞥了一眼,顿时被吸引了,嘴里的臭豆腐都忘了嚼。 只见朱七牛这会儿正在写的是——布大怒,正待攻城,忽听背后喊声大起,一队人马来到,当先一将乃是张飞。高顺出马迎敌,不能取胜。布亲自接战。正斗间,阵外喊声复起,曹操亲统大军冲杀前来。吕布料难抵敌,引军东走。曹兵随后追赶。吕布走得人困马乏。忽又闪出一彪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立马横刀,大喝:“吕布休走!关云长在此!” 却是那三国演义第十九回——下邳城曹操鏖兵,白门楼吕布殒命。 “嘶,这似乎是三国的话本,跟史书中记载的偏差很大,但更加精彩。”诸葛明三两口把剩下的臭豆腐全给吃完了,轻手轻脚走到朱七牛背后,就在那儿够着脖子观看,浑然不觉疲累。 朱七牛呢,原是打算抓紧时间抄书的,可抄着抄着就把诸葛明给忘了。 等他终于因为手酸而顿笔,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而诸葛明,竟也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看了一个时辰。 下面忽然就没有了,诸葛明急了:“怎么不写了?” 朱七牛这才想起诸葛明还在:“手酸,今天就到这儿吧。” “那好吧。” 诸葛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上次写临江仙给我的时候,曾提过一嘴三国演义,莫非这就是?” 朱七牛点点头:“是啊,诸葛公子不愧是姓诸葛的,真聪明啊,一猜即中。” 诸葛明:o(n_n)o哈哈~ “前面的书稿呢?”诸葛明迫不及待的询问着。 诸葛明解释了一下自己抄书给黄月英看的前因后果。 诸葛明右手一挥,左手张开,手中扇子顿时打在了左手手心上:“原来如此!你小小年纪,竟能靠抄书挣钱,比我强多了,我长这么大,只会花钱,不会挣钱,想想真叫人羞愧。” 朱七牛:o(* ̄︶ ̄*)o 忽然,诸葛明右手又一次猛地一甩,一扇子‘pia’在了自己头上,疼得他当场就流眼泪了。 朱七牛懵逼了,干啥呢这是? 用扇子敲手还蛮帅的,敲头就多少有点不正常了。 揉了揉被敲得地方,又随手擦了擦眼泪,诸葛明哈哈一笑:“小事情,小事情,一点都不疼,七牛你说对吧。” 朱七牛:→_→ 你猜我信不信。 诸葛明咳嗽一声:“那个……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咱们说说将来的事情。七牛,我仔细想过了,这三国演义如此精彩,若是雕刻出版售卖,那一定是万人空巷,直接卖到断货啊。” 赵兰在厨房里听到了诸葛明的欢呼声,心中起意,来到了院子里:“敢问诸葛公子,这三国演义若是雕刻贩卖,一本能卖多少钱?” 诸葛明看向朱七牛;“那得看这书有多少字了。” 朱七牛道:“六十余万字。” 诸葛明微微一惊:“这么多字吗?按照一般书籍的大小,一页纸大概能排版三四百字,一本书则是三四万字,也就是说,一套三国演义要分成二十本左右,按照一本书六七十枚铜钱的售价来算,一套三国演义怎么也得一两五钱银子到二两银子。” 【据作者查到的资料,明朝时一套带插画的封神演义的售价是二两银子,而三国演义比封神榜多好几万字,就算刨去插画因素,一套三国演义的价格应该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赵兰神色一喜,这么多钱吗?那只要一天随便卖个几套出去,一个月下来不得有二三百两银子? 这可比卖臭豆腐都要挣钱! 这一刻的赵兰,已经完全忘了当初去卧云斋买书时曾经各种嫌贵。 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啊。 (?????) 第47章 世事洞察皆学问 “可是这书不是七牛写的,他也只是从别处抄来的稿子。”赵兰又有些担心。 诸葛明摇头晃脑:“没事的,咱们虽然靠着这书挣钱了,可原作者也能靠着咱们扬名啊,这书卖得越好,一旦被人知道他是原作者,他就能越得好处,搞不好朝廷都会征辟他做官。” 赵兰放下心来:“那不知诸葛公子打算给七牛一个什么价钱?” 诸葛明没少在卧云斋瞎混,对这类问题门清的很:“一般而言,作者和我们卧云斋的合作有两种选择,一是直接把稿子卖给我们,之后我们是赚是亏,就跟作者没关系了,二是双方合作,按月分钱,但如果书卖亏了,作者一个铜钱都拿不到。” 赵兰心里立刻有数了,想来前者只能得一笔小钱,后者倒是有可能赚大钱,但也有可能血本无归吧? “我清楚了,诸葛公子,等晚上七牛他爹回来,我再跟他商量一下吧。三国演义的其它稿子还都在大河村那边,一来一回也要时间,合作不是马上就能达成的。” 诸葛明点头表示理解,拿起书稿再次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就着故事下酒,每逢看到高潮之处时,他都忍不住狂拍大腿,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得。 看着看着,喝着喝着,诸葛明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 放下书稿,诸葛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好故事,好酒啊!可惜其它书稿暂时无缘得见,真是人生一大遗憾,七牛,朱夫人,感谢款待,下次我再来。” 说完,诸葛明也不等赵兰和朱七牛应话,踉踉跄跄就离开了,显然是喝高了。 赵兰:…… 吃晚饭时,赵兰有些期待的讲起了诸葛明的提议,朱狮和朱四虎一听,也都有些意动。 朱八牛比朱七牛还小,更不可能知道钱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跟着一起傻乐。 朱八牛:(?w?) “这件事不用想了,不成的。”唯有宋濂一如既往的平静,在吃菜空余,直接泼了盆凉水。 赵兰不解:“先生,这是为何啊?” 宋濂解释道:“书是别人辛辛苦苦写的,那些开书铺的人却一个铜钱都不给,就直接拿别人的作品去拓印,这种行为同样属于偷窃,只不过这类事件举证困难,耗时耗力,所以民不举官不究。这种事卧云斋可以做,其它书铺也可以做,但七牛不行,一旦事情传出去,别人会拿他当文贼,影响他的科举,更影响将来的做官。” 放下筷子,宋濂接着道:“况且你们家只是小门小户,人家卧云斋却财雄势大,跟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何必呢?” 赵兰心中刚升起的发财热情瞬间被浇灭:“也是哈,诸葛明是县学教谕的儿子,民不与官斗,我们还是不要跟他们交往太深。” 朱狮和朱四虎点了点头,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太拿出书的事当一回事儿。 说到底,朱家如今有了臭豆腐这项生意,也不那么缺钱,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赵兰给朱七牛和朱八牛各夹了一块豕肉,又问道:“先生,那教谕大人说让七牛去他家做客的事情……?” 宋濂平静一笑:“找个理由推掉吧,他是教谕,更是朝廷官员,不宜跟他有私交,将来容易变成别人的把柄。七牛这么小,远远没到交际的时候。” “是。” 放下碗筷,朱七牛揉了揉圆鼓鼓的小肚子:“我好像长胖了。” 朱八牛立刻有样学样的揉了揉小肚子:“我也好像长胖了。” 朱狮、朱四虎和赵兰齐齐一笑,可不是吗?最近家里的生活好了,一天最少有一顿有肉吃,家里人谁脸上还没多长出二两肉? “长胖点好,以后七牛还要长得高高的。”朱狮‘渍’了口酒,笑容慈祥。 朱七牛‘哦’了一声:“娘,咱们搬来这里多久了?” 赵兰心算了一下:“快一个月了,怎么了?” “我答应小姐姐要给她送三国演义的书稿呢,现在我都攒下好多稿子了。” “这样啊。” 赵兰和朱四虎对视了一眼。 “孩儿他爹,咱们也来这里有段时间了,爹娘还不知道咱们这边的情况,要不你回去一趟,也好叫他们安心,顺便把书稿给黄家送去。”赵兰柔声道。 朱四虎点点头:“也行,那我明天早上卖完豆腐就回去,下午晚饭前再赶回来,免得耽误晚上那顿的臭豆腐买卖。” “你回去的时候带十斤豕肉和一些红糖,给三个哥哥家都送一些,让他们和孩子们也吃好一点。” “知道了。” 宋濂静静听着朱四虎和妻子赵兰的对话,心中暗暗点头。 如此贤明的父母,岂能培育出不贤的儿子? …… 买好准备带回去的东西,朱四虎雄赳赳气昂昂直奔大河村。 路过位于溧水县城和大河村中间的一个村子时,朱四虎看到路边有个摆摊卖西瓜的。 “大爷,你这瓜怎么卖的?”想到自家几个侄子侄女长这么大都没尝过西瓜是啥味,朱四虎停下了脚步。 “一斤两个铜钱。”大爷瞅了眼朱四虎手里拎的东西,断定这是个有钱的,当即漫天要价。 “好家伙,大爷,你这瓜皮子是金子做的,还是瓜粒子是金子做的?咋卖这么贵呢,我可是大河村的人,咱都乡里乡亲的,你可别坑我。” “嗨,你是大河村的人?你早说呀,这样,西瓜一斤一个铜钱,你要几个?” 朱四虎挑了个大的,拍了拍:“大爷,你这瓜保熟吗?” “这话说的,我一个卖瓜的,能卖你生瓜蛋子?” 第48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拎着一包豕肉、一包红糖和一个大西瓜,朱四虎脚步匆匆的回到了大河村。 还没进村,朱四虎一眼便瞧见了正在田地里忙碌的朱二虎、朱三虎和大朱李氏,激动的远远喊道:“哎,二哥二嫂,三哥,你们在忙呢。” “我咋好像听见老四的声音了?”朱三虎站直了身体,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大朱李氏道:“我也听见了。” 那可就不是幻听了。 三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瞧,只见朱四虎正站在路边傻乐。 “真是老四,你小子可算回来了。”朱二虎丢掉手里的锄头,第一个冲了上去。 朱三虎紧随其后。 大朱李氏也跟了上来。 兄弟三个阔别一二十天,心里都想得很,朱二虎和朱三虎刚来到路上,朱四虎立刻扑了过去,直接给了他们一个熊抱。 “二哥,三哥,你们好吗?” 朱二虎笑了笑:“老样子,每天都是忙得很。” 朱三虎附和道:“是啊,以前咋样,现在还是咋样。老四,你咋突然回来了?” 朱四虎大概讲了讲自家搬去县城后的遭遇。 朱二虎、朱三虎、大朱李氏听的大为震惊,由衷的为老四家高兴。 “好啊,一天能挣几百个铜钱的生意,硬是要的。” “是啊,咱们在地里刨食一年,也未见得能挣到几百个铜钱啊。” “老四你有心了,居然还专门买了东西来看我们,等啥时候地里不忙了,我们也去你的新家瞅瞅。” 朱四虎挠了挠头,有些害羞又有些嘚瑟:“二哥二嫂,三哥,你们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再有一会儿就该回去吃午饭了。” “那咱直接回吧,我买了十斤豕肉,待会让三嫂把肉给做了,我还买了西瓜,待会儿你们吃点,解解暑。” “好,回吧。” 几人一起回到朱家,刚一进院门,几个孩子立刻迎了上来。 “爹,你回来了。” “呀,四叔回来了,四叔带了好多东西回来。” “四叔,七牛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啊。” 朱四虎挨个揉了揉孩子们的脑袋,最后将红糖递给了最大的朱大牛:“这是我买给你们的红糖,留着慢慢喝。”23sk. “谢谢四叔。” 听到外面的动静,朱刘氏走了出来,一看果然是朱四虎回来了,眼眶立刻就红了。 “老四你回来了啊。” 朱四虎快走两步到了朱刘氏跟前:“娘,我回来了,你还好吧?” 朱刘氏仔细打量了一下朱四虎,见他不仅没瘦,反而还长肉了,十分欣喜:“我还是老样子。” 朱刘氏随即才注意到朱四虎带了很多东西回来:“你这孩子,乱买这些东西干嘛呀,多浪费铜钱啦。” 朱四虎笑着摇了摇头,又把自己挑担子卖臭豆腐的事情讲了讲。 朱刘氏大为惊喜:“好,好啊,你们的小家也算是熬出头了。” 正在厨房做饭的小朱刘氏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拿着锅铲走了出来:“老四你回来了啊。” 朱四虎将十斤豕肉递给了小朱刘氏:“嫂子,这是我买的豕肉,中午就做一顿肉给孩子们吃吧,剩下的你给弄成咸肉,免得坏了。” 一听有这么多豕肉,小朱刘氏脸上露出了笑意,连忙接了过去,顺嘴叮嘱了孩子们几句,让他们不要喝太多糖水,免得长蛀牙。 虽然兄弟四个分家了,但老朱家只有一间厨房,如果各自开火,浪费时间不说,更关键的是浪费柴火。 所以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他们便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只不过每天的粮食、柴火、瓜果蔬菜等大家都要分摊,不至于谁吃亏谁占便宜。 做饭则依旧还是由小朱刘氏负责,毕竟她更擅长这个。 小朱李氏则在嫂子做饭时帮忙带孩子,顺便洗洗衣服,缝缝补补。 正因为在回家的路上就了解到了这些,朱四虎才把豕肉全都交给了小朱刘氏,而没有分给几家。 在饭还没做好的时间档里,朱刘氏拉着朱四虎在客厅里详细问了些他们在县城里的生活。 虽说在分家时更偏向大儿子,可小儿子和七牛八牛同样是朱刘氏的心头肉,她自然是关心的。 朱四虎十分耐烦的一一回答着,还邀请朱刘氏和家里人得空的时候去县城看看。 朱刘氏面上拒绝,怕麻烦儿子儿媳,实则心里有些期盼,想去看看儿子的新家。 不多时,饭菜弄好了,忙活了一上午的朱象和朱大虎也回来了。 一看见朱四虎回来了,朱象和朱大虎老高兴了,拉着朱四虎又是一阵寒暄、询问。 当听说朱四虎现在靠卖臭豆腐、每天都能挣个几百枚铜钱后,朱象和朱大虎更高兴了。 “好啊,老四,你跟你媳妇儿真是辛苦了,我看啦,早晚有一天七牛会被你们供出来的,我老朱家也要出一个大官了。”朱大虎道。 “对,你们一定要敦促七牛好好读书,朱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能力越大,能力就越大嘛。”朱象道。 朱四虎一脸黑线。 好长时间没听老爹说废话了,猛然来这么一句,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饭菜上桌,大家开始吃饭。 嘴里嚼着肥肥的豕肉,朱家的大人们喜笑颜开。 几个小孩子面对那诱人的豕肉,却是筷子都没动。 朱大虎一问才知道,几个小的喝红糖水已经喝饱了。 朱大虎皱了皱眉:“红糖水是好喝,可填不饱肚子,你们这会儿觉得饱了,几泡尿下去,肚子就又空了。” 朱四虎揉了揉最小的朱六牛的脑袋:“那就把饭给他们留起来,等他们饿了的时候再吃。老大,你也别教训他们,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咱们爹也曾经买过红糖给咱们喝,那时候你都涨到要吐了,可还是抱着水碗不放手,比这些孩子还不如。” 朱大虎老脸一红:“小时候没吃过喝过什么好东西,可不就馋嘛。行吧,你们几个去院子里玩儿,别在大堂里吵,我们要跟你们四叔说说话。” 朱大牛哼了一声:“我们也要跟四叔说话。” 朱二牛打了个哈欠,附和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们还要问问七牛啥时候回来呢。” 朱四虎看了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孩子们,心知要是不把他们摆平,这顿饭是难吃消停了:“七牛暂时回不来,他每天都要去宋先生那里听讲,不过嘛……。” 几个孩子眼中的失望立刻消逝了,重新换上了希望:“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爹娘不忙的时候,倒是可以让他们带你们去县城玩一玩,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七牛了。” 第49章 过尽千帆皆不是 一听可以去县城找七牛,六个小牛崽子老高兴了,一窝蜂就跑出去玩儿了。 一切似乎都恢复成了过去的样子,只是老四家搬出去了而已。 亲情并无半点褪色。 吃过饭,小朱刘氏又把泡在凉水里的西瓜杀了,大人孩子各来一块,全都甜在了心里。 然后家里的壮汉们就都抓紧时间去田地里忙了,没时间相陪朱四虎。 朱四虎倒也不矫情,看了看天色,想起家里的臭豆腐生意,告辞离开。 朱刘氏一直将朱四虎送出家门,直到他的背影都看不见了,这才抹了抹眼泪,转身进屋去了。 来到黄家大门口,朱四虎敲了敲门。 一个丫鬟前来开门,朱四虎将书稿递了过去:“这是我儿子朱七牛这段时间写的书稿,烦劳交给你们家小小姐。” 丫鬟接了书稿,送去内宅给黄月英。 黄月英正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逗着狸花猫,一听书稿来了,‘呲溜’就站了起来。 “好你个七牛,终于有书稿了。” 黄月英接过书稿,捏了捏厚度,小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怕不是有六七万字,够我看几天了。” 黄月英想了想,又对丫鬟说道:“去账上取五钱银子送给七牛的爹。” “是。” 得了五钱银子,朱四虎自然是高兴的,哼着些找不到出处的山歌就回县城了。 路过隔壁村卖西瓜的摊子时,朱四虎又买了一个,打算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回到家后,朱四虎放下西瓜,然后就迫不及待挑着挑子上街卖臭豆腐了。 “老朱啊,咋这会儿才出摊?一天没吃你家的臭豆腐,我是浑身不得劲儿。”???.23sk. “我回了一趟老家,看望爹娘去了。” “老朱,快别废话了,给我来两份臭豆腐,多加点蒜末。” “老朱,我也要两份,就好这个味儿。” “老朱还真是孝顺,放着生意不做,却跑去老家看爹娘。” “那是,不然你以为老朱之前被欺辱时,朱七牛为啥能站出来反击?这都是老朱言传身教啊。” “有理有理。” “这是十个铜钱,老朱,给我来两份臭豆腐。” …… 仅仅两天后,黄月英都还没看完的三国演义书稿的副本、便出现在了朱元璋手中。 是夜,大明皇帝和太子都诡异的通宵了,以至于第二天上朝时动不动就偷偷打个哈欠,搞得臣子们一头雾水。 最近也没啥紧急事务啊,晚上用不着熬夜吧,咋陛下和太子都这么困? 下朝之后,朱元璋单独召见毛镶,询问了一番宋濂与朱七牛的相处日常。 挥退毛镶,朱元璋独自思索起来。 “这个宋濂还是一如既往的鬼精鬼精,这种送钱的抄书生意都不做,生怕污了朱七牛的名声。” “抄书?未见得是抄书吧?要抄书,最起码得有本原作吧,可找遍大明,除了咱、标儿、黄育才和黄月英处各有一本,也没找到第五本三国演义啊。” “该说不说,朱七牛能有如此际遇,他的爹娘功劳不小,一个勤勤恳恳,一个富有智慧,对上孝敬父母,对下关爱子侄,知道宋濂是高人,还十分听他话,真是活该有朱七牛这么个神童儿子。” 朱元璋转念又一想:“这孩子竟能在宋濂的放养教学中自学论语,背的头头是道,还每天抽空抄书,帮着朱四虎收账,这脑袋到底是咋长得,咋就这么厉害呢?” “不行,咱对这孩子实在是感兴趣,等不及在他殿试时才见他了。” 想罢,朱元璋提笔写了封诏书——咱听闻溧水县大河村乡间小儿朱七牛四岁能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大学、论语等书,还曾做出临江仙、豆腐诗等诗词,实乃天降神童,颇能彰显大明文风鼎盛,未来可期,着于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将朱七牛请来应天府,与咱和百官、京城百姓一同过节。 皇帝诏书很快下发到了中书省。 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看过后,面上恭敬,心中却是倨傲一笑,文不文白不白的诏书,鸡抓一样的文字,这种人竟也能当皇帝,比起我可差远了。 稍稍琢磨了片刻,胡惟庸命人喊来了中书省右丞相和几位参知政事。 也不将朱元璋的诏书给几人看,胡惟庸直接代为下令:“皇上有意召集有文采的士子前来京城共庆中秋,以彰显我朝文风,你们把意思传达下去吧,让各州府都搜罗一番,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右丞相汪广洋问道:“胡大人,这有文采的士子可是指的各州府的举人?” 胡惟庸摇了摇头:“右相想岔了,皇上的意思是召集那些年龄不大的士子,就以……十二岁为界吧,只召集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汪广洋和其他几位参知政事都有些不解,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就算文采斐然,又能好到哪儿去?各省那些等待会试的举人不比这帮孩子厉害? 虽然心中不解,但汪广洋他们可不敢质疑朱元璋,纷纷应了下来,然后就下去忙了。 不多时,一封封文书从应天府发出,目的地郝然是各州府。 朱元璋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哼,好一个胡惟庸,咱让你特请朱七牛一人,你却要把全国的聪明孩子都招来,还提都不提朱七牛,你这是要跟咱打擂台!” “若这些孩子到时候表现不佳,咱岂不是成了好大喜功?” “哦,咱明白了,你还想趁此机会让各地官绅把自家儿子送来京城混个脸熟,好让他们将来平步青云,到时候你把实情一说,人情都是你的,一箭双雕啊。” 朱元璋呵呵冷笑,浑身杀气四溢,惊得武英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纷纷跪下,瑟瑟发抖。 突然,朱元璋收敛起了杀意,表情也变得无比平静,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你就狂吧,咱且先忍一忍你,等时候一到,咱不仅仅要杀了你,还要废了这千百年来的丞相制度,咱绝不再让咱的后代儿孙被宰相所制约!” 第50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溧水知县收到朝廷的文书,第一个想到的神童是朱七牛。 只因朱七牛写的那首豆腐诗在溧水县传得太广了,就连知县也有耳闻。 溧水知县乃是洪武三年的进士,只因不擅长交际,攀附不上朝廷某些大官的关系,所以虽然政绩不错,却一直在知县一职上蹉跎,不是这里的知县,就是那里的知县。 时至今日,他已在溧水知县任上待了两年多了。 官职虽不高,但既然是进士出身,溧水知县的文采可想而知,他听闻豆腐诗后,也曾多方回忆、求证、翻阅古今诗集,以求找到朱七牛抄袭的证据,可是找来找去,这么久了,一点问题都没查出来。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并深深记住了朱七牛这个名字。 放下文书,溧水知县喊来了一个衙役。 “你速速去往朱家,告知他们一声,就说朝廷有意召集天下少年才子参加陛下举办的中秋晚宴,让他们准备一下,届时本官会派人送朱七牛去京城,具体出发时间为八月十三日。” 衙役领命而去,很快就找到了朱家,并将消息告知了正在炸臭豆腐的赵兰。 赵兰惊喜不已,走到正在跟朱八牛玩儿打手背的朱七牛面前:“七牛,皇帝让你进京参加中秋晚宴呢,走,跟娘上街,我要给你买几匹布,然后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朱七牛拉着朱八牛站了起来:“那也给妹妹买吧,她都好久没穿过新衣服了。” 朱八牛并不清楚新衣服和旧衣服到底有啥区别,但依旧鼓起了掌,傻乐傻乐的。 “买买买,八牛也要新衣服。” 赵兰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也行,给八牛也做一身。” …… “中秋晚宴?那衙役有没有说会去多少人?是只有七牛吗?”听完赵兰的转述,宋濂问道。 赵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当时光顾着高兴了,忘了问。” 宋濂摆摆手:“无妨,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眼下距离八月十三还有些时日,大家一如既往即可,不必太当回事儿,七牛这么小,就算见了皇帝,得了皇帝喜欢,顶多也就是得到一些赏赐,也做不了官。” “明白了,宋先生。” …… 时间一天天过去着,眼看着明天就是八月十三了。 睡觉之前,赵兰搂着朱七牛叮嘱起来。 “七牛,到了京城后要少看少听少说少问,见到人要客客气气的,不要得罪人,对于那些大人物,要多说好听的话,不求哄他们开心,最起码也不要惹他们生气,尤其是皇爷,你在晚宴上如果见到他了,可一定不要惹他生气,娘不求你出人头地,高官厚禄,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可以了。” 朱七牛似懂非懂的问道:“少看少听少说我能做到,可怎么才算是客客气气的?怎么才能让人高兴?” 赵兰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着:“你还小,大人应该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你只要见到人就喊哥哥姐姐、伯伯叔叔、爷爷奶奶,大概就算是客气吧。朝廷办的中秋晚宴到底是啥样,娘也不知道,但应该到最后还是要落在吃吃喝喝上,你到时候不要争不要抢,免得惹得大人物嫌弃,有什么好吃的,就让他们先吃。” 朱四虎插话道:“七牛,让人高兴还不容易吗?当年你爹我一个穷小子,却能把你娘哄回家,不就因为能让她高兴吗?你跟我学准没错。” 赵兰翻了个白眼:“在孩子面前你少瞎说,就你那点能耐,放在那些大人物面前能好使?还是让咱们七牛少做少错为好。” 朱四虎笑了笑:“说是这么说,可要是皇帝或哪位大官问咱七牛话,或是让咱七牛去他们家住几天呢?孩儿他娘,你的眼界终究是小了点,我觉得还是多教七牛一些比较好。” 赵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自家七牛这么聪明,保不齐就被哪位大人物看上了,说不定还能跟公主定娃娃亲呢。 “行吧,那你说说看。” 朱四虎当即开始侃侃而谈。 “要说让人高兴,我以前还只是比较擅长,最多也就是让你娘和爷爷奶奶伯父伯母高兴而已,可自从我开始做生意,我就对这种事越发擅长了。” “首先,我们得看出对方的性格,知道什么才能让他们高兴,比如说,有孩子的客人来买臭豆腐,我就顺嘴问一下他家孩子的学业,再恭维祝福几句,反正说几句话又不要钱,对吧?” “而往往这类人听到别人夸自己孩子,祝福自己孩子,都老高兴了,有的还特意打赏我几个铜钱。” “再比如说,有的人家里不富裕,但喜欢吃臭豆腐,我就给他便宜一两个铜钱,他们立刻就高兴了,咱也能卖掉一份臭豆腐,只不过少赚一点就是了。” “但这种方法也得看时候,如果客人很多,我给他便宜,那其他客人要么也想便宜,要么就心里不高兴,下次就不来了。” “还有就是,有的客人需要帮忙,我就顺手帮一下,那客人自然也是高兴的,好比前街的王奶奶,她七十多了,儿子儿媳有时候忙生意忙的脚不着地,所以她经常一个人在家,她又腿脚不好,我就总是把臭豆腐送到她屋里去,有时候顺便帮她倒杯水,洗个水果,也不耽误什么时间,她一高兴了,有时候还给我一些点心呢。” “要我说啊,不管是多有钱有权的人,他总归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贪杯好色之类的毛病,被人夸赞、帮忙、让利之类的事情也总是会高兴的,儿子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听明白吧?你就照着爹的风格来,保管哪个大官看见你都乐意。” 朱七牛:…… 依旧听的云里雾里呢。 打了个哈欠,朱七牛的精神已经不允许他多想,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朱四虎正讲得起劲儿,陡然失去了听讲人,嘴角抽了抽:“这小子。” 一旁,赵兰重新审视了一下孩儿他爹。 才进城没几个月,孩儿他爹已经这么油腔滑调、聪明伶俐了吗? 我可得看紧了,免得他故技重施,哪天就突然娶小老婆了。 嗯,得给他的零花钱再降一降。 第51章 钟山风雨起苍黄 第二天,阳光明媚,小鸟喳喳叫,就像是刚学说话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累。 朱家门前,宋濂摸了摸朱七牛的头,慈祥的笑着:“去吧,不用担心什么,好好玩儿就是了。” 前两天宋濂就给太子写过信了,将朱七牛要进京的事情说了,因此宋濂毫不担心。 虽说当今皇上是一国之主,但太子的地位稳若泰山,堪称古往今来第一太子,有时候就连皇帝也得给太子几分面子,有太子看着,宋濂相信只要七牛不是放火点了皇宫,就一定不会出问题。 朱七牛自然不知道先生的小动作:“知道了先生,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去吧。” 赵兰走上前,将两个钱袋分别递给了送朱七牛进京的两个衙役:“这一路上就烦劳两位照顾我家七牛了,他年纪小,不懂事,两位多多担待。”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齐齐出手收起了钱袋,一入手,立刻判断出钱袋里装了五十枚以上的铜钱,顿时笑容满面。 “朱夫人放心吧,这趟公差我们一定会办好的,等中秋晚宴结束,我们再将小公子送回来,大概十六日傍晚之前就会到。” “有劳两位了。” 转过头,赵兰又不放心的叮嘱了朱七牛几句,直到两个衙役抬头看了看天色,出声劝了几句,赵兰这才将朱七牛抱上了官府准备的马车。 “七牛,早去早回,娘待会儿就去买只鸡,喂得肥肥的,等你回来了吃。”擦了擦眼泪,赵兰在朱七牛额头上亲了一口,依依不舍的说道。 朱七牛瘪了瘪嘴:“知道了娘,到时候我要吃两碗饭。” “好,时候不早了,你跟着两位官差去吧,就三四天而已,不要太想家。” “好。” 见他们说完话了,两个衙役一个在前面牵马,一个在一旁提刀护卫,架势做得很足。 发出一阵‘锅的杠’‘锅的杠’的声响,马车越走越远,趴在马车窗户口往后瞧的朱七牛的小脸逐渐看不清晰了,待转过街角,就更是完全看不见了。 四年来,这还是朱七牛头一次离开赵兰的视线。 赵兰站在门口,不禁患得患失起来,上一个念头还在担心七牛饿着,下一个念头就开始担心七牛晕车。 她本想一起去的,可是七牛进京的路上是走官路,住驿站,她只是个平民,没法跟在身边。 中秋晚宴更不用说,她没有一丝相陪的可能,去了也是白去。 所以才在宋濂的劝解下选择了让七牛独自出远门。 “回去吧。这样的离别你得早点适应,毕竟到时候万一七牛做了官,就任地方,搞不好要几年不回一次。” 说完,宋濂背着手回家拿了鱼竿,又去河边钓鱼了。 赵兰叹了口气,也只好回家继续忙碌了。 …… 官路上,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朱七牛很快就犯困了,躺在马车里‘呼哈呼哈’的睡了起来。 出了城,两个衙役便放松了,也不牵马,也不护卫,全都坐在了马车上,只偶尔甩甩马鞭,敦促马匹拉车。 这马车自然是县衙所属。 原本知县是打算弄最起码四五个朱七牛这样的孩子进京,也好彰显自己治下的文治,故而批了这辆大马车。 可找来找去,整个溧水县又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孩子,便干脆只让朱七牛一个人去了,而这马车嘛,知县兴许是一时忘了,也没特意嘱咐换成小的。 两个负责赶车护送的衙役也就没跟上面提,赶着这辆大车就走了,心里想的是自己也能坐进马车里,省了一路赶车护卫的脚程。 这便是小人物的‘智慧’了。 见朱七牛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两个衙役都觉得十分有趣。 “这孩子倒是有趣,我还以为他会哭一路。”其中一个捕快说道。 另一个捕快点了点头:“他才四岁,就已经颇有名声了,真叫人羡慕。要我说啊,去参加皇帝的中秋晚宴倒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机遇,那么多人去,他也未见得就能出头,就算皇帝喜欢他,撑死了也就是给他一点银子或是吃食而已,他这么小,总不能直接给他做官吧?” “既然不可能做官,那你羡慕他什么?” “你想啊,去参加晚宴虽然不一定能获得什么好处,但他能被知县推荐去,这岂不是说明知县都听说过他?那在这溧水县,谁敢欺负他家?若是他参加科举的时间够早,赶上知县没有调任之前,以他跟知县的香火情,知县直接点他一个县学名额都有可能,而且我还听说就连县学的教谕都想邀请他去家里做客,一县长官加上一县教谕的看中,最后直接中个案首都未必不行。” “原来如此,那是该让人羡慕。” “你知道就好,咱这一路啊,就把他伺候好了,没准知县到时候一高兴,还能赏咱们三瓜两枣的。” “明白。” 不久之后,朱七牛睡醒了。 一睡醒,他就觉得肚子饿了。 从赵兰准备的大包裹里掏出两个油纸包,朱七牛将其一一打开,一大堆切的薄薄的酱肉和几张饼、几根葱便呈现在了三人面前。 “两位伯伯,咱们一起吃点吧,这是我娘昨晚做的,可香了。”朱七牛憨厚的笑了笑,拿起两张饼递给了两个衙役。 两个衙役心中暗夸朱七牛聪明大方,也不客气,接过饼,卷上肉和葱,塞进嘴里就吃了起来。 “还真别说,是挺好吃的。” “他家是做臭豆腐生意的,对做吃的这方面应该挺擅长,咱俩这差事真没白当。” 朱七牛笑了笑,也用饼夹了肉跟葱,小口吃了起来。 …… 溧水县属于应天府下辖的县,距离应天府城自然不远,也就相隔不到百里,若是骑快马,用不到半天就能到达。 鉴于朱七牛年纪小,两个衙役自然不可能疯狂赶路,且这种出公差的机会不多,二人也想趁机好好游玩一下,就更是走走停停了。 临近中午时,三人乘坐的马车连二分之一的路都没赶到,两个衙役就就近找了个驿站停靠,解决吃饭休息问题。 朱七牛全程就跟着就好,啥都不用操心,就连在驿站吃饭时的筷子,都是两个衙役递给他的。 虽然如此拖延,在天黑之前,马车还是驶入了应天府城。 第52章 礼仪三百复三千 还没到京城城门口,两个衙役就下车走路了,做足了样子。 朱七牛出于好奇,把门帘掀开,眺望着又高又大的应天府城墙。 长这么大,朱七牛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以前一直以为溧水县就是最大的,以至于整个人都看呆了。 那应天府城,就像是一头匍匐着的巨大怪兽,让人心惊胆颤! 来到高高的城墙下,走过又大又高的城门,应天府城内的热闹景象第一次呈现在了朱七牛面前。 这里的街道又长又宽。 这里的百姓又多又杂。 这里的店铺又大又高。 这里的买卖叫喊声又大又响。 一切的一切,都跟溧水县城截然不同,就像是瓦片和玉镯的区别。 为什么朱七牛会拿玉镯打比方? 因为黄月英送的那个玉镯很漂亮,是朱七牛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 要不是这次来京城不方便带,朱七牛依旧还把它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呢。 两个衙役虽然也十分乐见京城的各种景象,到底比朱七牛多些定力,进城之后,不敢多逛多看,径直把马车赶到了鸿胪寺外。 “朱公子,到鸿胪寺了,我们先领你去登记一下吧。”其中一个衙役对朱七牛说道。 朱七牛问道:“鸿胪寺是做什么的?” “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 另一个衙役补充道:“除此之外,鸿胪寺还负责外吏朝觐和诸蕃入贡,地方官和各国使臣前来京城复命、述职、谢恩等也先由鸿胪寺负责接见招待,若有人辞官或番邦请命,也由鸿胪寺先向皇上奏报。朱公子你虽然不是地方官,但既然要以地方才子身份参加中秋晚宴,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而且中秋晚宴也由鸿胪寺分管,总是绕不开它的。” “分管?”朱七牛更好奇了。 “是啊,是分管,不是总管,一场大型晚宴涉及到的东西很多,不是鸿胪寺单独就能搞定的,比如晚宴上的饭菜、酒水等,就由光禄寺负责。” “这样啊。”朱七牛依旧不太明白,但秉着少说少听少看少问的原则,他选择了闭嘴。 两个衙役却以为朱七牛完全搞明白了,心中暗自诧异,连呼神童。 三人一起进入鸿胪寺,两个衙役恭敬盛上溧水知县的回文,鸿胪寺的差役看过后,禀报上去,马上就有鸿胪寺的官员过来负责了。 “今天已经太晚了,你们先在城里找个地方住一夜,明天再来受训礼仪,记得来早一些。”官员看了看还没桌子腿高的朱七牛,心中暗暗诧异他的年龄,但并未多言,只交代了一句,便让人送他们出去了。 两个衙役早料到会这样,也不停留,又将马车赶到了一座寺庙,交了些香油钱,跟寺庙讨了一间禅房。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洪武年间的官员俸禄很低,如果是外任官吏来京,表面上自然住不起客栈,否则便有贪污嫌疑。 大明律对此甚至有严格规定,凡公差人员,出外干办公事,占宿驿舍正厅上房者,笞五十。 既如此,除了那些在京城本就有房的官吏会回家住之外,其他人自然只能选择大开方便之门的寺庙、道馆等居住,花的钱会少很多,甚至许多名臣连钱都不用花。 而寺庙、道馆方面也能因为这个便利而接触更多官吏,名声蹭蹭的涨,转过头就能从其他百姓那里得到更多香油钱,可以说是两方互利了。 坐了一天车,朱七牛老累了,吃过斋饭后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睡醒,外头早已大亮,朱七牛和两个衙役一起在街上随便买了份早点吃了,便又一次来到了鸿胪寺。 依旧是昨天那位差役接待了三人。 差役没有废话,直接让两个衙役在闲房等候,朱七牛则被差役带到了鸿胪寺内的一个大院子里。 大院子中已经有几十个半大孩子在了,朱七牛过来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十个孩子,总人数差不多有八九十人。 朱七牛猜测他们可能跟自己一样,也是从各地来京城参加晚宴的少年才子。 只是不知是所有孩子都在这儿,还是其它地方还有其他孩子。 在一群孩子中,朱七牛最特别。 因为独有他年纪最小,个子最矮。 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又等了一会儿,昨天那位官员过来了,开始教导孩子们礼仪,诸如怎样参拜皇帝,见到官员怎么行礼,不能直视上位者等等。 这些礼仪十分繁重,每一项的注意点都很多,包括朱七牛在内,所有孩子起初都还兴致勃勃,可越到后面就越是无力,困得要死。 其中几个孩子更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引得朱七牛侧目。 “他们的睡觉功夫倒是跟二牛哥有的一比。” 好不容易熬到礼仪教授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也就是秋季白天还不算短,否则这会儿天都黑了。 整整五个时辰的讲授啊! 期间朱七牛他们还得跟个牵线木偶似得不断的行礼、说词,体力消耗严重,肚子更是饿的早就翻天了。 刚一出鸿胪寺,朱七牛立刻直奔鸿胪寺外的一个小酒馆。 “老板,来点吃的,什么都好。”压根顾不上跟在后面的两个溧水县衙役,朱七牛一进店便大声喊了起来。 酒馆老板二话不说就上了一个馒头和两碟小菜,一叠是炒过的酸菜,一叠是凉拌的黄瓜。 朱七牛伸出小胖手抓起馒头就啃,右手同时还不忘了夹菜往嘴里塞,小嘴嚼个不停,恨不得一口气吞掉整个馒头似得。 跟着进入酒馆的两个衙役跟朱七牛也算是熟悉了,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狼狈,心中暗暗想着,看来就算是神童,想要出人头地也不容易啊,瞧他饿的,跟三天没吃饭似的。 好不容易吃饱了,朱七牛付了饭钱,爬上马车,直接倒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马车回到寺庙后,两个衙役喊了喊朱七牛,压根就喊不动,索性把他抱回了禅房。 “这小子看来真是累坏了,他不会是从上午一直练习礼仪到刚才吧?”衙役甲小声嘀咕道。 “我看难说,说不定鸿胪寺连午饭都没给他们准备。”衙役乙猜测道。 “唉,官场上的很多事儿,还真是很难奢求合情合理,也不知道那些官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一帮孩子这么受罪,图什么呀。” “嘘,别瞎说,被人听见了不好。” 第53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 朱七牛睡着之后,很快就又来到了梦中书房。 前半夜时,他一直在翻看三国演义。 但实际上这本书他早就看过很多遍了,每晚都没落下,只因它实在太好看了。 而书写的速度自然跟不上翻看速度,这很合理对吧? 到了后半夜,又一次被蜀汉丞相诸葛亮之死而弄哭的朱七牛合上书本,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而翻看起了桌上的一本诗集。 这本诗集名叫《近现代诗词合集》,之前朱七牛曾经翻看过一次,那首豆腐诗就是记录在这里面。 随便翻了一页,朱七牛仔细看了起来。 “鸡,鸡,鸡,尖嘴对天啼。” “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 朱七牛隐隐觉得这首诗好像有点眼熟,可他记得自己以前不曾看过这首诗,不禁疑惑起来。 放下诗词合集,朱七牛到书房的书架上翻找出了一本《唐诗三百首》,几经寻找,终于在内中找到了一首私塾乙室同窗曾经背过的《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嘿,这两首诗还真像,而且一个叫咏鹅,一个叫咏鸡。” 朱七牛很是喜欢这两首朗朗上口的短诗,于是张嘴背诵起来。 …… 八月十五日,清晨。天籁小说网 微风和煦的吹着,天气逐渐转凉,朱七牛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 从床上爬起,朱七牛自己穿好衣服,来到了院子里。 正在院中洗漱的衙役甲见他起来了,咧嘴笑了笑:“起来了啊七牛,我哥们去寺庙打斋饭了,待会儿就可以吃早饭。” “有劳了。”朱七牛揉了揉眼睛,末了又打了个哈欠。 吃过早饭,朱七牛还不能闲着,得继续去鸿胪寺练习礼仪。 到了下午,鸿胪寺的人倒是没时间再管他们了,开始为晚宴做准备。 可他们也不能到处乱跑,得在那里等候皇帝召见。 这一等,又是一个下午,期间所有孩子都没吃没喝,直接搞得不少孩子都蔫了。 好不容易熬到皎皎圆月出现在天空,晚宴开始,少年才子们躬身入宫。 可事情依旧还没完,好一通行礼、祝贺之后,他们这才被允许两人一桌依次坐下。 虽然如此,桌上的东西也不能马上吃喝,得等鸿胪寺官员们首肯才行。 此次晚宴是在奉天殿举行,但孩子们是没资格进入其中的,甚至大部分官员都没资格进入。 近两百个孩子只能是在殿外的广场上就坐,就连之前的行礼祝贺也是在殿外,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 一大帮鸿胪寺官员四处巡视,表情严肃,不许朱七牛他们抬头看,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打瞌睡,不许……一大堆。 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个中秋过的……就挺没劲的。 朱七牛有心看看皇宫到底是啥样,皇帝皇后吃大葱时蘸不蘸酱,可在这样的高压下,全程他也只能盯着自己的脚面,老遭罪了。 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朱七牛都要睡着了,一个太监从殿内走了出来。 “诸位学子,皇上有口谕。” 朱七牛等人连忙起身,躬身听令。 太监环视了一圈众少年才子,微微点头。 “你们听好了,皇上说今天乃是中秋佳节,月圆之夜,是个举国欢庆的大日子,你们作为大明未来的俊才,应该赋诗一首,以作纪念,谁若是诗写得好,皇上另有赏赐。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家可不要错过,稍后会有人给你们发笔墨纸砚,作诗时限为半个时辰,不限题材,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半个时辰后我会再来收走诗稿,交给皇上和诸位大臣审阅。” 说完,太监转身进殿去了。 又有一帮小太监从奉天殿两旁走出,麻利的给朱七牛等人分发了笔墨纸砚。 朱七牛心里嘀咕着,怕是皇帝和大臣这会儿已经吃煎饼卷大葱和羊肉吃的饱饱的了吧?却让我们在这里苦等,桌上的菜肴都凉透了,还不让我们吃,非要做什么诗句,这就是三国演义里提到过的粉饰太平? 可朱七牛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写呗。 “希望早点写完,早点开宴吧,我都要饿死了。” 嘀咕完,朱七牛提笔写上了咏鸡这首诗。 据他猜测,《近现代诗词合集》里的诗句应该都是这个时代和历史上没人写过的诗句。 像豆腐诗,似乎是清代一个叫查慎行的人的作品,可据朱七牛从宋濂先生那里旁敲侧击所知,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叫‘清’的朝代。 既然如此,朱七牛也不介意随便把咏鸡抄上去交差,反正抄一首是抄,抄两首还是抄,赶紧完成任务了事。 写好诗句,朱七牛放好纸笔,目光转而投向了案桌上的吃食。 正巧这时有个鸿胪寺的监察官员路过,朱七牛小声问道:“这位大人,我的诗句写完了,请问我可以吃点东西吗?好饿。” 鸿胪寺官员瞧了瞧朱七牛饿的有些发白的小脸,想到自家年龄差不多的小闺女,心头一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动作小点,别影响其他学子。” “是,多谢大人。” 朱七牛伸手快速拿起一块点心,袖子一挡,‘miamiamia’的吃了起来。 “嗯……这味道,一言难尽,还没有我大伯母做的点心好吃呢,看来皇帝家的媳妇儿不太擅长做饭。” 一块点心吃完,朱七牛又瞄上了一旁的桃子。 至于那几盘看起来就油光水亮的炖羊肉、羊骨汤之类的,朱七牛倒是眼馋,但明智的选择了不动。 临走时娘可是叮嘱过了,这类荤油大的东西一旦凉了,吃下去很容易窜,要是在皇宫里给自己整窜了,后果难以想象。 又一个桃子下肚,朱七牛差不多半饱了,抓了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观察起了其他学子。 这个时候鸿胪寺的监察官员反而不那么严格了,只要不是离开座位或是表现太夸张,他们都不怎么管了。 想来是因为诗词创作不比别的,比较讲究心境和率性而为,如果管的太严了,或是吓到了才子们,那可就做不出好诗句了,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鸿胪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朱七牛到处观望竟也没人管他,他得以将其他学子的表现一一看在眼中。 他很快注意到,除了大部分埋头书写或皱眉沉思的学子外,竟有那么七八个人也很快就完成了作品,速度跟他有得一拼。 “他们也抄诗了?” 第54章 为君掌上施权谋 奉天殿。 朱元璋高坐龙椅之上,正与一众臣子推杯换盏,笑语连连。 一个太监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皇上,朱七牛和好几个少年才子已经交卷了。” 朱元璋‘哦’了一声:“这么快?” “应该是他们之前就有腹稿,所以才写的这么快吧。”太监猜测着。 朱元璋摆了摆手,小太监躬身退下。 朱元璋不着痕迹的扫了胡惟庸一眼,心中有些得意,考教规则都是你定的,你安排的那几个才子可不就表现亮眼吗?但你还是小瞧了咱看中的朱七牛,单是一本三国演义,他就往里面写了多少诗词啊! 半个时辰后,太监们开始收卷了。 写完诗句的少年才子中,有人趾高气昂,成竹在胸,有人一脸忐忑,并不自信,还有人压根就没写完,如丧考妣,甚至有偷偷抹眼泪的,觉得自己浪费了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唯有朱七牛与众不同。 是的,他再一次鹤立鸡群了。 朱七牛这会儿早就没精力打量别人,生生在那儿坐等了半个时辰的他,这会儿已经困得睡了好几觉,可每次都被监察的鸿胪寺官员喊醒,就挺烦的。 到底是年龄小,饿还能忍,困怎么忍嘛。 约莫三十来首诗句收上去后,由书吏们快速各誊抄了几十份,其中几份单独送到了朱元璋、朱标和几个重臣那里,剩下的则由大臣们互相传阅。 一一看过写完的众多诗作,大臣们对于谁好谁坏已经心知肚明。 但无人发表意见,全都在等朱元璋的论断。 若皇帝点了哪首诗,那自然就是这首诗最好,不好也得好。 朱元璋扫了眼众臣子,最后目光又落在了胡惟庸身上。 “左相,你觉得如何?” 胡惟庸恭敬的抱了抱拳,随即陆续报出了几个名字,最后又说道:“再就是这首咏鸡,虽然有模仿的痕迹,但不得不说写得相当不错,如果不是咏鹅珠玉在前,这首诗足以流传一时,甚至传至后代了,因此臣认为,这首诗的作者朱七牛也该入选。” 朱元璋心内冷冷一笑,除了朱七牛,其他人都是你秘密安排的,不是你的门生故吏的后代,就是你此次借着才子赴京而笼络之人的后代,若不是咱之前特意点了朱七牛的名字,恐怕你连提都不会提他吧? 微微点头,朱元璋赞同道:“左相眼光独到,那就点这几人入殿吧。” “皇上英明。” 朱元璋身旁伺候的太监连忙迈着小碎步来到了奉天殿外,将包括朱七牛在内的九个孩子领进了殿内。 “左相,这些少年才子都是你找人请进宫的,便由你为他们讲解一下此次比试的规则。”朱元璋吩咐着。 胡惟庸抱拳领命,昂首阔步来到大殿中心,居高临下的看着朱七牛等人:“你们听好了,方才让你们做的诗句只是初试,你们虽然侥幸通过,但不可骄傲自满,接下来才是正儿八经的比试,限你们在一炷香内作一首以梅花为题的诗词,作得好了,重重有赏。” 朱元璋眼中闪动着精光:“不对吧左相,既然是中秋佳节,就应该以团圆、中秋、月亮、月饼、桂花等为题,为何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以冬天的梅花为题?” 胡惟庸淡淡一笑:“启禀皇上,臣这样安排,一来是为了避免有人提前猜到题目而早做准备,二来也是想考验一下这些学子的真才实学和机变,想当年曹丕命其弟曹植七步成诗,曹植竟真能写下千古名篇,臣如今宽限他们一炷香,已经是退而求其次了。” 朱元璋‘嗯’了一声:“中秋时做梅花诗词,确实出人意料,那就依左相之意,以梅花为题吧。” 皇帝首肯,这题目便算是定下了。 太监们抬来案桌,摆上纸笔,朱七牛等九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落座。 朱七牛研了会儿磨,小小的脸上充满着大大的疑惑,这大秋天的,咏个哪门子的梅花,我记得我老家院子里就有一棵梅花树,下雪的时候才开放啊。 他的迟疑与思索,却衬托的另外八个学子聪慧异常。 在案桌旁坐下后,这八个学子略作沉吟,便纷纷开始研磨、写字了,动作出奇的快。 别说一炷香了,他们甚至连半炷香都没用到,便先后交上了自己的答卷。 文武百官将九个孩子的表现看在眼中,不免对那八个孩子刮目相看,认为他们有急智,而他们对朱七牛的看法嘛,就不甚乐观了。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盯着朱七牛,心中有些恼火,又有些期待。 胡惟庸在想什么,朱元璋岂能不清楚?无外乎就是想通过把朱七牛比下去,好显得他朱元璋有眼无珠而已。 为此,朱元璋相信胡惟庸一定做了不少安排,其中便包括给那八个孩子泄题,甚至专门安排人给他们提前作好诗词。23sk. 什么狗屁为了防止猜到题目而改成梅花,分别就是借口,以权谋私! 一旦一炷香后朱七牛表现不佳,想来便会有朱元璋钦点朱七牛赴会、朱七牛却是个草包的消息流传出去吧? “可惜呀,你却是打错算盘了,你以为他只有四岁就轻视他,正如你以为我文化不高就想大权独揽一样,最终只能让自己颜面无光,白白丢掉性命!”朱元璋心中暗暗想着。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朱元璋问道:“左相,这次比试之后,是否就要选出第一名?” 胡惟庸自信点点头:“是的,最终选出的必然是文才最佳、最有急智的神童,正可体现我朝文治,人才辈出。” “左相有心了。”朱元璋神色莫名的说着。 …… 打了个哈欠,越发犯困的朱七牛顾不上那么多,只想赶紧搞完,早点回禅房睡觉。 蘸了蘸墨,朱七牛提笔也开始写了起来。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第55章 待到山花烂漫时 这首《卜算子·咏梅》,也是朱七牛在《近现代诗词合集》里记下来的。 他喜欢这首词的原因在于它虽然是咏梅,可全程都没有提到‘梅’这个字,还把梅花只在冬雪中开放的特质写成了不与百花争俏,其用意十分巧妙,短短四五十字,却抵得上一篇千字万字的骈文。 朱七牛虽然年纪小,学问不高,可到底也读过些书,多少有点鉴赏眼光,在他看来,这首词将是决定他是否能回去睡觉的关键。 “天啦,这晚宴快点结束吧,我都要跟二牛哥一样随处可睡着了。” 而当朱元璋等人看到这首词时,无不心惊不已。???.23sk. 朱元璋就不用说了,见朱七牛如此争气,他恨不得站起来哈哈大笑。 那些文臣的表现则跟看见朱七牛上一首的咏鸡截然相反。 上一次他们还想等着看朱元璋的态度,可这一次,不少人直接忍不住当场惊呼起来,完全顾不上揣摩上意。 实在是这首词太好了些!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句真是太美了,就算是翻遍宋词,能与之媲美的也不多啊。” “这真的是一个孩子能作出来的词吗?天才,神童啊!” “这首词当为今日魁首。咳咳,那个,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这个叫朱七牛的孩子虽然是块璞玉,但也少不了一个好老师,本官虽然公务繁忙,但实在不忍见这样的读书苗子遗落乡野,这样吧,待会儿我就收他为徒。” “赵大人,你的脸呢?本官乃是洪武三年的二甲头名,而你那次只考了个进士吧?要教他,也得我教才行。” “呵呵呵,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李大人这些年来醉心官场,学问还有多少?你教他?你教他什么?请上司喝花酒,还是一年娶三门妾室?” “你胡说,我没有,这不是我!” 愚蠢的大臣还在唇枪舌剑的交锋。 聪明的大臣却已经开始抢占先机。 只见好几位大臣有些着急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小跑着到了大殿中心的空地上,对着朱元璋就鞠躬行礼起来。 站在最前面、牙齿都快掉光的老臣就要抢先开口,可他跑得太快,年纪太大,气没喘匀,张了张嘴,却愣是没发出声音。 “皇上,这首卜算子咏梅作的十分的好,老臣认为合该为本轮魁首,请皇上俯允。”他身后一个较年轻的大臣趁机说着。 “皇上,黄大人说的都是我的词啊。”老大臣好容易喘匀了气,连忙一脸委屈的告起状来。 然后他就又气喘吁吁了,一副随时都会抽过去的样子。 另一个老臣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深吸口气,开始舌绽莲花。 “皇上,这首词的作者名叫朱七牛,看这名字,他家应该不是耕读传家,而只是普通农户,这样的出身,却能有这样的学识,若是好好教授一番,将来的成就只怕不可限量,老臣年事已高,本就有致仕之意,不如皇上就在今日准了我致仕吧。致仕之后,我要亲自将这孩子接到我那里去,每日教导,使其成才,以免他因生活困顿而无法进学,相信免了这些身外之物的后顾之忧后,他定能一日千里,进步神速,三五年后,老臣便让他参加科考,或许那时他可得中头名状元,也好正式为皇上效命,为大明效命啊,求皇上准许。” “皇上,张大人臭不要脸,说的也是我的词。”老大臣再一次稍稍缓了口气,气急败坏的直接骂了起来。 “切,这种东西,谁说了算谁的。” 老大臣:…… 见到大臣们的反应,朱元璋老怀安慰。 瞧瞧,这就是咱看中的神童啊。 满朝文武都快因为他打起来了,不比你胡惟庸结党营私搞出来的所谓少年英才来的清贵博学? 扫了眼胡惟庸有些发黑的脸,朱元璋哈哈一笑:“你们都不要争了,据咱所知,朱七牛已经有老师了,并且这位老师的学识并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差。” 至于到底是谁给朱七牛当老师,朱元璋并不想透露。 主要是他考虑到了朱七牛的年龄,不想把朱七牛推到风口浪尖,更不想让他过早接触这复杂的官场。 朱元璋都这么说了,大臣们还能怎么样呢? 畅快的再次喝了杯酒,朱元璋就要钦点朱七牛为本次比试的魁首。 “皇上且慢。”眼见朱元璋要拍板了,胡惟庸站了出来。 朱元璋十分不喜被人打断讲话,心中杀意越盛:“左相有不同看法?” 胡惟庸强行保持平静,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启禀皇上,朱七牛的咏梅虽然好,但其他八位少年才子的诗词也不算差,若是直接点了朱七牛的魁首,对其他才子并不公平。” “这?” “再说了,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中秋晚宴上的小比试而已,又不是科举考试,无需那么严格,反正让他们比试的初衷也只是借此印证我大明文风昌盛,后继有人而已,何不让他们再比一次,大家也好继续热闹热闹,顺便看看还能不能有好诗词出世。” 哦,胡惟庸这是输不起了,还想继续硬撑。 朱元璋心中偷笑,面上却装作疑惑的样子:“可之前不是你说这场比过后就选出魁首吗?咱之前还特意问过你,左相可是言之凿凿啊,左相怕不是喝多了吧。” 胡惟庸心中一苦,不好作答。 其他朝臣多贼啊,一看这样子,心中顿时有些了然。 左相似乎不想让朱七牛得魁首? 似乎皇上和左相之间有某些我们不知道的故事发生啊。 原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诗词比试,可看这样子,里面的水深得很。 想到此处,之前站出来表态的几个大臣都有些心虚,生怕之前的发言得罪了皇上或左相。 应天府尹黄育才则开始思索起来,要不要趁机弹劾一下左相? 自从朱元璋命人去大河村给黄家盖了个牌坊,黄育才便被彻底打上了保皇派的印记,黄育才也一直以朱元璋的拥趸自居,自然不肯放过这样表忠心的好机会。 朱元璋再一次仗着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扫了眼朝臣们的反应,心中暗暗得意,看来你胡惟庸也没把朝堂经营的铁板一块嘛。 第56章 一片一片又一片 故意让胡惟庸站在那儿尴尬了一会儿,朱元璋这才开口。 “既然是左相所请,咱也就准你这一回,但若下次你还是这样朝令夕改,举棋不定,咱可真的要考虑下你是否适合左相这个位置了。” 胡惟庸额头上有冷汗浮现:“是,臣一定铭记此次教训。” 朱元璋摆了摆手:“行了,开始下一场比试吧。” “臣遵旨。” 胡惟庸再次走到了众孩子面前:“你们都听见了,陛下让你们再比一场,你们速速开始吧,还是以梅花为题。” 闻听此言,文武百官心中不免揣测。 还是以梅花为题? 这历朝历代咏梅的诗词那么多,早就同质化严重了,如今还接连两道题都以梅花为题,这合适吗? 不合适吧? 胡惟庸也是心里苦啊,他之前根本就没想过比第三轮,所以没有给自己这边的才子们做准备,又岂敢更改命题? 好在之前为了防止才子们记不住,他特意让人给他们各准备了两首咏梅诗词,如今倒是歪打正着了。 胡惟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困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朱七牛,我还就不信了,你还能再写出一首那么好的咏梅诗词? 还来?朱七牛心里老烦躁了。 要不是谨记娘亲的叮嘱,他都要跟大哥朱大牛学,爬上高点冲着这些人吐口水了。 这么晚了,你们是真不困吗? 你们不困,可我困啦,我还是个孩子啊!23sk. 除朱七牛外,其余八个孩子就要继续伏案书写。 就在胡惟庸自以为得计之时,朱元璋皱了皱眉:“还写梅花?这也太没看头了,不是说想看看他们的真才实学和机变吗?” 胡惟庸:…… 不写梅花的话,我安排的这八个孩子可就要坐蜡了,其它的他们未必会啊,就算会,也指定写的不如朱七牛。 此时此刻,哪怕是胡惟庸,也不得不承认朱七牛真的有几分才气,当得起神童之称。 转念一想,胡惟庸计上心头。 既然如此,不如让皇上出题吧,如此一来,就算朱七牛力压群英,我只要放出小道消息,就说皇上看中他,提前给他透题了,那这一局我就不算全输。 “陛下言之有理,那不如请陛下出一个题目吧。”胡惟庸转身行了一礼,语气无比恭敬。 朱元璋没有应声,似乎是在思考题目到底该怎么出,实则是他根本不想接胡惟庸这一茬。 朱元璋左下手第一个案桌后、没什么存在感的朱标看了父皇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左相,父皇心中所思所想无不是治国爱民、行军打仗,若让父皇出题,立意、格调必然太高,这些孩子还小,恐怕都达不成要求,不如让群臣商议,共同出一个简单通俗点的题目吧。” 胡惟庸勉强笑了笑:“太子殿下……言之有理,皇上以为如何?” 朱元璋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就按太子的意思来吧。” 于是乎,得了旨意的群臣们开始商量题目了。 胡惟庸回到位置上坐下,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多有担忧。 现在只盼大臣们出的题目能难住朱七牛吧,那我和皇上就还是谁都没赢。 否则的话,我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浪费了这次心力。 一番商量后,大臣们想出了一个题目,一个常常和梅花题一起出现的题目——咏雪。 “这个题目好,即不是中秋相关题目,可以防止有人提前押题,又不是梅花相关题目,避免重复,咱的大臣们果然是才学高博。”不等胡惟庸再胡搅蛮缠,朱元璋直接定下了格调。 这下子胡惟庸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暗期待那些才子能别太拉跨。 胡惟庸期待的眼神看向了八个少年才子。 结果却看见他们左顾右盼,就是没有提笔写作的意思。 有一个才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一紧张,竟然还大把大把揪起了自己的头发。 快别薅头发了,再薅就要秃了。 你们好歹也是大家名宿、高官巨富之后,真就全靠我一力安排呗?自己倒是也拿出几分能耐啊。 胡惟庸简直没眼看了,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朱七牛。 “雪?这总该是最后一场了吧?我真的太困了。”朱七牛强打着精神蘸了蘸墨,提笔写了起来。 因为太困,他的视线都模糊了,写的字在他看来居然在左摇右晃。 以至于写着写着,字体越发歪歪扭扭,最后七八个字更是连排成一行都做不到,东一个西一个。 但总算是写完了。 朱七牛手一松,毛笔掉在了地上。 他自己则直接趴在案桌上‘呼哈呼哈’的睡着了。 朱元璋哈哈一笑:“你们鸿胪寺中午是不是没安排他们午睡啊?瞧瞧这孩子困的。” 鸿胪寺卿尴尬的笑了笑,他可太清楚底下那些官儿的德性了,做事从来不考虑全面,纯属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给这些孩子安排午睡就有鬼了,恐怕连午饭都懒得安排,一心只想让孩子们随时待命,等候传召。 “去,给这孩子盖个薄被,别让他着了凉,顺便把他写的诗词拿来咱看看。”朱元璋冲着一旁伺候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已是有些迫不及待。 太监连忙小跑着去给朱七牛盖上了被子。 然后将被他压住的纸张拿了出来。 “皇上。” 朱元璋接过纸张,定睛一瞧,乐了:“好,好诗啊,这孩子比太孙只大了几个月,可这学识却比太孙高了许多。” 将纸张又递给了刚才的太监,朱元璋笑道:“传给诸位大人看看吧。” “是。” 太监接过纸张,第一时间递给了胡惟庸。 胡惟庸接过一看,眼睛瞪得老大了,这怎么可能? 就算那首咏鸡是他提前想好的,可咏梅和这首飞雪都是临场发挥,他这么小的年纪,能一晚写出两首佳作? 要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上一局就认输,也省的这小子再出佳作,再得名声。 一旁的右相汪广洋颇为好奇胡惟庸为啥愣住了,想够着脖子来看,又没好意思,胡惟庸笑了笑,将纸张递给了汪广洋。 汪广洋双手接过,视线刚一落在上面,马上也露出了跟胡惟庸一样的表情。 “这首诗……虽然潦草了一些,前三句就跟没读过书的孩子随口乱念之作似得,可这最后一句嘛,真可谓是点睛之笔,一下子就让整首诗的感觉都格外不同了,神童,真是神童啊!” 第57章 飞入芦花都不见 汪广洋这么一说,文武百官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诗句,竟能得到这样的评价? 前三句寥寥草草,最后一句画龙点睛,化腐朽为神奇,真有这样的诗句? 直到朱七牛写的诗句传到这些人手里,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诗句还能这样写? 真是长见识了。 最后的最后,诗句又回到了朱元璋这里。 “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朱元璋开心的念着,仿佛这诗句是自己写的似得。 大臣们跟着摇头晃脑,全都一脸享受。 “真是好诗啊。” “尤其是最后这句。” “如果没有最后这句,这首诗简直……不堪入目。” “前三句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哪怕是个不认识字的孩子,也能作出来,难等大雅之堂,可最后这句点睛之笔可就不同了,一下子把整首诗都给盘活了。” “朱七牛是个小孩子,写出前三句来很正常,或者说,其他孩子如果想,也能写出这三句,这正好说明了他的童真无暇。而这第四句嘛,又正好印证了他的才学与灵气。总的来说,这是一首好诗,但又不那么好,精彩全在最后那句上。如果把前三句改一改,改成配得上第四句的诗句,那这首诗的精妙程度还能再往上升几个格调。” “左相,你怎么看?”朱元璋存心气一气胡惟庸,于是问道。 “臣……臣已经想不到更好的评价之语了,众同僚都把词说完了。”胡惟庸心中郁闷,不太想开口夸‘敌人’,只能找起托词。 朱元璋:o(* ̄︶ ̄*)o 胡惟庸:(??へ??╬) 在文武百官的议论声中,时间悄然流逝着。 一炷香的时间轻易就过完了。 朱元璋使了个眼色,太监们立刻下去把八个少年才子的卷子收了起来,也不管他们到底写没写完。 收起来的卷子盛到了朱元璋这里,朱元璋翻了翻,哼了一声:“拿给诸位爱卿看。” “是。” 太监们将卷子传阅到了众文武百官手中,文武百官一瞧,表情都变得十分丰富。 “这……为何有七张都是白卷?只有一张写了字,还只写了三个字,雪白白,这是何意?” “前两首诗词,他们不都写的不错吗?为何这次却交了白卷?” “先前我还以为朱七牛不如他们,如今看来,朱七牛更加急智有灵性,而这些比他大了不少的孩子嘛,也就那样,当不起神童之称。” “朱七牛可太聪明了,老夫还是想收他为徒,但不知陛下为何不准,他说朱七牛有老师,这位老师到底是何方人士?真的够资格教朱七牛?” 胡惟庸的表情尤为丰富。 “这八个人都是草包吗?八个人加在一起才写了三个字,真就是蠢笨的石磨,推一下才知道动一下?” “这次老夫的脸真是被他们丢尽了,还好皇上和百官并不清楚他们是我安排的,希望皇上不要深究吧。” “唉,枉我苦心安排一场,前后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冒着触犯龙威的风险,却反而促成了朱七牛的神童之名!” “左相,对于这次的诗会魁首朱七牛,你认为该有何赏赐?”朱元璋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因为他早就掌握了全盘,当即果断给事情定了性,看都没再看那七个胡惟庸安排的少年。 胡惟庸想了想,避重就轻的说着:“回皇上的话,朱七牛到底还小,若是过分奖赏,恐怕他会起骄纵之心,从此学业止步不前,目中无人,成伤仲永之憾。因此……臣觉得不宜过分奖赏他,就赏些书籍、铜钱、绢帛和吃食吧。反倒是溧水知县该大赏一番,毕竟朱七牛是他治下的百姓,朱七牛如此聪慧,文采斐然,正说明这位溧水知县治理有方,治下文风鼎盛,英才辈出。” 中书省下发给各州府的文书是一样的,溧水知县并没有被特意叮嘱送朱七牛进京,但朱七牛依旧被送进京了,且全县只送了他一个人,这便可见溧水知县慧眼识珠,大公无私,且不是胡惟庸的人,朱元璋对于这样的臣子怎能不喜欢? 于是朱元璋追问:“左相觉得对溧水知县又该如何奖赏?” 胡惟庸心中早有主意:“溧水知县乃是洪武三年的进士,文才朴实无华,但字字珠玑,是踏实能干的干才,自他外任知县后,已经做过三任知县了,从穷苦边疆的小县到两湖之地的鱼米之乡,再到京师治下的溧水县,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每一任的政绩都还不错,也是时候升官,承担更大的责任,治理更多的地方了。” 朱元璋‘哦’了一声:“地方官三年一轮换,既然此人颇有才华,为何当了七八年的知县?不是早该提升了?左相既然对他如此了解,之前为何没跟咱提过这个人?” “额……这个……之前是臣特意压着他的,一来磨练下他的心性,二来也是为了让他多就任地方,体悟不同的风俗民情,开阔见识,积累经验,将来才好大用啊。” “原来如此,左相有心了。”朱元璋心里明镜似得,哼,明明是因为这个溧水知县不肯向你靠拢,所以你才故意不让他冒头。 沉吟了片刻,朱元璋道:“今天乃是中秋佳节,还是不谈政务了吧,关于溧水知县的任命,明日朝堂之上再做决定。” “是。” 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朱元璋伸了个懒腰,文武百官连忙也都从座位上起来了。 “今天已经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政务要做。”朱元璋笑道。 “是。” 胡惟庸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今天这关算是过了,总算没有引火烧身。 朱元璋冲着朱标使了个眼色,随即离开了奉天殿。 第58章 一抔黄土平愚圣 朱标及文武百官各自退散。 回家的路上,许多原本看起来醉醺醺的官员全都在进入轿子后恢复了清明,哪里还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坐在轿子里,他们不约而同的思索了起来。 “之前左相似乎不想让朱七牛夺得魁首,陛下也有为难左相之意,却为何后面又只字不提,还跟他谈笑风生,讨论溧水知县升迁之事,是我想多了吗?” “陛下心思深沉,左相近来又屡屡呼朋唤友,有结党营私之嫌,恐怕是招忌讳了,我以后还是少跟左相来往的好。” “今天的诗词考教透着股邪气,为何那八个孩子后面都交了白卷?他们前两首诗词不是写的挺好的?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些才好,别阴沟里翻船了。” “以陛下的性格,竟能容忍左相越权、结党,事后不加以惩处,他到底想做啥?总不至于他想拿掉的不是左相这个人,而是左相这个位置吧?” 只有少数铁憨憨官员是真喝醉了,被人送上轿子后,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 武英殿。 朱标进来后,朱元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大碗面,一脸关切:“晚宴上没吃好吧?呐,咱让人给你准备的,快吃吧。” “确实有点没吃好,晚宴的礼仪流程太多了,耽搁时间,上来的菜肴又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开宴时早就都冷了,儿臣怕拉肚子,没敢多吃。”朱标苦笑了一下,言语间和朱七牛一样,对于鸿胪寺、光禄寺等机构的办事能力有些不满。 就不能精益求精,算好时间,好好安排,争取在开宴的前一刻把菜做好吗? 朱元璋点点头,没有说话。 片刻后,锦衣卫指挥使毛镶过来了。 “朱七牛那孩子现在在哪里?”朱元璋询问道。 毛镶抱拳回答着:“就在殿外,臣让人把他用被子裹起来了,不会着凉,请皇上放心。” “嗯。都被被子裹起来抬到这里来了,他还没醒?” “没有,估计是实在太困了吧。” 朱元璋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语气幽幽:“他这个年纪虽说正是爱睡觉的时候,但困成这样子,显然是被鸿胪寺的人折腾的不轻,搞不好连午饭、晚饭都没吃,可咱怎么记得户部给他们批过条子,拨了一笔伙食费?” 毛镶会意:“臣下去后就彻查一番,若有人上下其手,臣必不放过。” “朝臣们散去后有何表现?”朱元璋神色一凝,郑重问道。 “不少大臣回家后都紧急烧掉了跟胡惟庸、李善长及其党羽的来往书信,更有甚者,直接下令关了他们用亲戚、家丁、丫鬟的名义开的店铺。” 朱元璋笑了笑。 看来大臣中有聪明人啊。 挥退毛镶,朱元璋转身一瞧,朱标已经把一大碗面给吃完了,看来是真饿得不轻。 “标儿,你可知这些大臣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朱标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猜测着:“应该是朱七牛这些孩子的比试让大家意识到了不对吧?”23sk. “哦?怎么说?” “左相胡惟庸处心积虑不想让朱七牛赢,想让其他孩子压他一头,以至于多加了一场比斗,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之后他还想继续以梅花为题,结果换成咏雪后,其他八个孩子几乎都交了白卷,似乎不是真的有才,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有鬼。” “继续说。” “这诡谲的形势让人摸不着头脑,聪明的大臣不想招惹祸端,自然就想明哲保身。”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大儿,不枉咱苦心积虑的培养你啊! “标儿你说的没错,史书有载,秦朝的赵高曾经指鹿为马,以试探百官的立场,千百年来这指鹿为马的故事也一直广为流传,可赵高只是个宦官,手段到底差了些,哪有咱的计策好。咱故意随胡惟庸去搅和,又在关键时候给他添堵,不让他如意,布局布的悄无声息,就连胡惟庸这种聪明人都因为身在局中而恍然无知,那些聪明的大臣若是看出来了,自然知道该站在谁这边,估计现在胡惟庸还在偷乐呢。” 朱标问道:“父皇,那要是大臣们不聪明呢?” “那还不简单嘛,没跟胡惟庸、李善长勾结的,咱暂且不理会,跟他们勾结的,到时候一起杀了就是。” 朱标会意,以父皇嫉恶如仇的性格,居然能如此容忍,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啊,父皇最终的目标恐怕不是胡惟庸、李善长这两任丞相,而是传承了千百年的相位! 虽然明白,但朱标并没有多问多说。 朱元璋也没有特意跟儿子商量的意思。 毕竟相位这种东西传承的太久了,打从三皇五帝时就有,想要废除谈何容易,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流露出去,以免打草惊蛇。 也正因如此,虽然朱元璋大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胡惟庸篡改自己圣旨、害的其他孩子白跑一趟的事情透露出去,搞臭胡惟庸的名声,但朱元璋却忍了下来,就是怕一时意气之争,让胡惟庸和李善长这个老狐狸有了提防。 “朱七牛这孩子咱很喜欢,不仅因为他的文采好,帮咱促成了今晚这个局,还因为他胖嘟嘟的,敢在奉天殿睡大觉。哈哈哈,你让人去告诉送他来的人一声,就说咱要留他在京城多住几天,让他们先回去,到时候咱派人送他回溧水。”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给朱标,朱元璋笑呵呵的吩咐着。 朱标怔了一下,直到朱元璋指了指自己的嘴,朱标这才会意,接过手帕擦了擦嘴上的油水。 顺手将弄脏的手帕塞进自己袖子里,朱标问道:“儿臣知道了,那朱七牛这几天住在哪儿?” 朱元璋想都没想就说道:“就住在皇宫吧,这里这么大,随便安排个房间给他也就是了。你母后对这孩子也挺好奇,明天我打算安排朱七牛去给她请安。” “这怕是不行,父皇,他虽然年纪小,但终究是外人,若是住进皇宫,恐怕百官非议,尤其是那些御史,肯定得上折子东嚼西嚼,到时候烦都烦死了。” “那就让他住到你的东宫去,正好雄英跟他差不多大,应该能玩儿到一起去。” “是。” 第59章 阶前梧叶已秋声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入秋之后,五行之力由金主宰,其余四行‘放手’,渐显颓势。 于是白天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 不少树的树叶开始发黄,甚至掉落,肃杀之气萦绕天地之间。 春和宫偏院中,一个三四岁、唇红齿白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追逐着掉落的梧桐叶,玩儿的老开心了,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偏院厢房房门打开,又一个三四岁、脖子上带着银铃铛的孩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打了个哈欠,朱七牛问道:“你是谁呀?这里是哪里?” 正在院子里追叶子的小男孩听到声音,三两步跑了过来。 “你睡醒了啊,你可真能睡,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小男孩眉目含笑,一字一顿慢悠悠的说着。 朱七牛又打了个哈欠:“主要是这几天太累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叫朱雄英,是来找你玩儿的,我都等你好久了。”小男孩说道。 朱七牛这么小,当然不清楚当今太孙就叫朱雄英,他只觉得这孩子也姓朱,和自己一样,还蛮巧的。 “你也姓朱?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五百年,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好远的样子。”朱雄英张大了嘴巴,不太能理解朱七牛的说法。 朱七牛笑了笑:“你倒是出口成章。” 朱雄英得意的哼了一声:“那是当然,我已经在大本堂读书了,先生都夸我聪明。” “你还没告诉我呢,这里是哪里?我为啥在这儿?” “这个嘛……我不知道你为啥在这儿,但我知道这里是春和宫,我父亲说你跟我差不多大,让我可以来找你玩儿。” “哦。” 朱七牛对于春和宫的名字依旧毫无反应。 毕竟他才四岁,压根就不知道春和宫是太子的东宫。 朱雄英虽然是天潢贵胄,可同样年纪很小,加上太子妃一向勤俭孝敬,从不铺张浪费,也从不以自身富贵而骄纵,并没把他教成目中无人的性子,所以他对于朱七牛的反应也没觉得奇怪。 两个年纪相差没几个月,性格都很好相处的孩子就这样认识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些大人听不太懂、他俩却能笑个不停的话。 ……雄英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 太子朱标是很忙的,朱元璋放手了太多事务去给他做。 毫不夸张的说,他已经是大明的常务副皇帝,很多官员任免看似是朱元璋的意思,其实都是太子的意思。 好比对朱七牛有提携之恩的溧水知县万三重,经过朱标仔细琢磨后,由正七品的知县被升迁为正四品的应天府同知,成了应天府尹黄育才的副手。 一般而言,州府的同知多为正五品,有的小州的同知官职更是只有从六品,但应天府作为京城,自然不可相提并论,因此府尹为正三品,同知为正四品,单是应天府同知的官职,便比一般州府的知府、知州的官职还高。 从正七品到正四品,万三重整整越了六个官阶,顶的上一般官员数十年努力,可见朱标权柄之重。 当这一消息传开,胡惟庸老郁闷了。 他原本是避重就轻,不想朱七牛得到太多赏赐,所以才把万三重推了上来,本打算事后去万三重那里邀功一番,顺便笼络一下。 可朱标这么一搞,他这区区推荐之恩,又哪里比得上朱标的越阶提拔之恩? 若是他照计划去邀功,只会徒惹人笑,还会引起皇上和太子的忌惮。 最关键的是,应天府尹黄育才本就是皇帝的亲信,如今就连副手都换成了万三重,应天府上下便相当于完全落在了皇帝和太子手中,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这对于胡惟庸来说可就更难受了。 外面的风风雨雨吹不到太子东宫来。 但太子如此忙碌,自然没时间陪着家人一日三餐,对此,太子妃常氏和侧妃吕氏心中难免寂寞。 两人一商量,干脆让朱雄英带着朱七牛一起来吃午饭,见识一下名满京城的神童。 于是乎,正在院子里玩儿的起劲的朱七牛和朱雄英就被宫女太监请到了太子妃这里。 “七牛,这是我娘,这是我二娘。”朱雄英高兴的牵着朱七牛来到软塌前,指着太子妃和侧妃吕氏介绍道。 朱七牛尚未搞明白朱雄英一家到底是什么人,也不好胡乱称呼,索性鞠了一躬:“见过两位……叔母。” 在他看来,这两位的年龄跟自己娘差不多大,自己叫她们叔母绝对错不了,还能显得她们年轻,估计她们会高兴才对。 太子妃和吕氏听到叔母这个称呼,‘噗呲’笑了出来。 “姐姐,这个孩子好有趣,他莫非以为自己的爹是太子爷的哥哥?”吕氏柔和的看着朱七牛,就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 太子妃笑了笑:“孩子还小,估计还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在哪儿吧。”m.23sk. 朱七牛一听‘太子’二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坏了,听这意思,我‘叔叔’是太子? 这么说来,这两位其实是太子的夫人? 那朱雄英不就是太子的儿子,皇帝的孙子? 朱七牛连忙赔礼道:“抱歉,我一觉睡醒就在这里了,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不知道二位是太子的亲人。” 太子妃大度一笑:“无妨,你倒是机灵,一下子就搞明白我们是太子的妃子了,不愧是神童。雄英,你可要跟七牛好好学习。” 朱雄英‘哦’了一声:“孩儿会的,我们还约定下午一起抄书呢,他抄三国演义,我抄三字经。” 吕氏掩嘴一笑:“三国演义?可是太子手不释卷的那本书?你竟在抄写这本书?莫非你也有书稿?还是说你那里有完整的三国演义?” 太子妃道:“他那里怎可能有完整的三国演义,我听说就连陛下那里都只有部分书稿,隔段时间才能得到新书稿,每天都盼着看下文呢,估计是作者还在书写中。” 这回朱七牛可就没反应过来了。 (o_o)?? 什么意思?皇上和太子也爱看三国演义? 而且他们那里还不是完整的三国演义? 这不对吧,皇上和太子想看什么书,岂有看不到的道理? 如果三国演义的作者还在写这本书,那我梦中已经看完的三国演义又是哪里来的? 第60章 相逢意气为君饮 想不明白,朱七牛索性不想了,果断打起了哈哈。 “这个嘛……我就是随便抄抄,主要是练字。” 吕氏不疑有他:“你小小年纪,父母不在身边,还能主动想着练字,真不愧是朝野称赞的神童,可见天赋虽好,勤劳也很重要。” 吕氏又对朱雄英道:“雄英,我早上命人去买了一本七牛的诗词集录,吃过午饭后就让人给你送过去,你记得好好看看,虽然他只比你大了几个月,但文才属实不凡,你好好学习一番,争取也作出几首传世诗词来。” 朱雄英朝着吕氏抱了抱拳:“谢二娘,雄英会努力的。” “嗯,乖。” 一旁,朱七牛又得意又尴尬。 得意的是自己都能出诗词集录了。 尴尬之处则在于自己满打满算也只有四首诗词。 哪有人的诗词集录只有四首诗词的。 字写小点的话,一张纸都够了,用得着出集录吗? 太子妃笑看着朱七牛在那里变脸,心中对这孩子颇为喜欢,暗暗想着,难怪父皇不惜这么大动静也要让他进京,这孩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孩子可比,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这孩子就是雄英的左膀右臂了吧? 想到此处,太子妃从软榻上起来了,招呼着朱七牛和朱雄英去吃午饭。 吕氏也挺着个大肚子坐在了太子妃旁边,拿起筷子时不时给朱雄英和朱七牛夹菜,贤良淑德之仪态,让太子妃十分欣赏。 比起昨天晚上宴会上的菜,今天太子妃让贴身丫鬟张罗的饭菜可好吃多了,而且全都是热菜。 朱七牛细细品尝之后,这才多少有些了解皇家的饭食。 原来皇家自己吃的午饭不是煎饼卷大葱配羊肉啊,也没有吃不完的鸡蛋和咸菜、干菜,真好! 七牛不自禁的加快了吃饭速度,‘miamiamia''。 朱雄英见了,独属于男人的好胜心起来了,于是也大口‘miamiamia’,吃到最后,竟足足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这可让太子妃老高兴了。 她的身子骨一向不太好,多年来一直在调养,以至于生下来的朱雄英也从小就体弱多病,动不动就在床上一趟就是好几天,平时的饭量也不大,跟小猫仔似得。 今天却难得多吃了半碗饭!这饭菜下去,便能养人,身体壮了,疾病岂能再有? “雄英今天多吃了半碗饭,真是好样的。”太子妃伸手替朱雄英擦了擦嘴,夸赞起来。23sk. 朱雄英得意洋洋的抬起了头,又想到朱七牛足足吃了两小碗饭,还喝了半碗汤,脑袋又低下去了。 “朱七牛,你居然比我吃的还多,算你厉害。” 朱雄英:o(* ̄︶ ̄*)o “吃完饭了,接下来我们去抄书,我一定会比你抄的多。”朱雄英嘿嘿一笑,再次向朱七牛发起了挑战。 朱七牛自不会认输:“好啊,那我们就比比看。” 说罢,两个小屁孩儿‘蹬蹬蹬’就跑了起来,直奔朱雄英的小书房。 太子妃在后面喊道:“慢点跑,当心摔着。” 吕氏笑了笑:“姐姐,太子爷让七牛来咱们东宫住,可真是个英明的决定,以前他对于练字可没这么大兴趣。” 太子妃深以为然:“是啊,雄英正缺这么大的玩伴儿。” …… 走进朱雄英的书房,朱七牛放眼一望,好家伙,好多漂亮的家具摆设,而且许多地方还都摆放着花盆,里面种着些花花草草,透着一股清香。 说是书房,这书房的大小却顶的上朱七牛家租的那一整套房子。 大门开在书房正中间,进门便是一个圆桌,圆桌四周摆放着椅子,往右去是一大排书架,上面摆着各种精装书。 往左去则是一道纱幔,纱幔后是由书架围成的‘冂’字型小间。 小间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又宽又大的桌子,桌子后面摆着一张华丽又高大的椅子。 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单是挂笔的笔架上就有大小毛笔数十只,朱七牛眼睛都要看花了。 “七牛,这里就是我的书房了,跟你的书房比哪个大?”朱雄英问道。 朱七牛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还有比你的书房更大的书房?” “当然有啦,父亲的书房就比我这个大多了,皇爷爷的书房更不用说,藏书众多,每个书架都那么高,要拿书还得搭梯子爬上去,光是那一个书房,就有十几个太监在里面伺候。” 朱七牛瞪大了眼睛,好家伙,那得放下多少书啊,比我的梦中书房都大。 可是为啥我的梦中书房里都有完整版的三国演义,皇帝却还要等更新? 我从《近现代诗词合集》上抄的诗词,以前也都没人听过见过,这又是为何?真就凭空冒出来的呗。 朱雄英拉住了朱七牛的手,牵着他就往书桌那里去,一边走一边吩咐着:“来人啦,再搬一个椅子来,我跟七牛要练字。” 伺候的太监宫女连忙照做。 片刻后,朱七牛和朱雄英便都在书桌前坐下了。 饶是他俩都各占了一块地方,那书桌依旧有极大的空位,怕是再坐两个孩子都有富余。 朱七牛却也不嫉妒,你朱雄英的书房布置的再好,你不也得学习我的诗词嘛,嘿嘿。 铺好纸,拿上笔,两个小孩儿就要开始抄书练字了,吕氏的一个丫鬟奉命来送朱七牛的诗词集录。 朱七牛好奇这诗词集录到底是啥样的,便又不急着抄书了,把毛笔搁在了笔搁上。 和朱雄英一起打开诗词集录,只见第一页写的是朱七牛的一些基本资料,比如年龄、籍贯,曾经参加过洪武十年的皇宫中秋晚宴等等。 再看反面,写的居然是临江仙。 朱七牛愣了。 这首词居然也记在了我名下? 这不是三国演义开篇吗? 难道三国演义也不曾被古今才子写出来过? 朱七牛小小的脑袋瓜转啊转啊,转了半天,也没转明白到底是咋回事。 或许只有搞明白梦中书房为何每天晚上都会出现,才能彻底解释清楚吧。 朱七牛视线一转,看向了诗词集录第二页正面。 “这画的是什么啊,难道是长江?” 朱雄英摇了摇头:“不清楚,我没去过长江。” 第61章 却恨莺声似故山 翻个面,再看第二首诗,原来是《豆腐诗》。 第三页的正面还是画的图,画的是做豆腐的场景,朱七牛去大河村的磨坊看过母亲做豆腐,也去过外婆家那么多次,对这个可太熟了。 之后三首诗词依次是《咏鸡》《咏梅》《飞雪》,配的图则分别是一只大公鸡,一棵梅花树,一片芦花荡。 “满打满算也才八页纸,还把封面和封底算进去了,这薄薄的一本,真能有人买?”朱七牛好奇了。 一旁伺候的太监笑着搭话:“自然是有的,昨晚中秋晚宴结束后,朱公子你的名声就传出去了,许多人都想见识一下你的大作,于是乎,今天一早各大书铺就都有你的诗词作品售卖了。您二位手里拿的这种都是昨晚就紧急雕版印刷的,所以诗词完整,还有配图,听说有的书铺没得到完整的五首诗词,只能一首一首的卖。” 朱雄英问道:“一首也能拿来卖?那不就是一张写了诗词的纸吗?” “就是说啊,可哪怕是这样,那一张纸也要卖十枚铜钱呢,而且还是有价无市,许多书铺来不及雕版拓印,干脆请人手写,每写一首听说就能得三个铜钱,那些穷书生抢这活儿都快抢疯了。” 朱雄英比朱七牛还不懂铜钱的购买力:“三枚铜钱?十枚铜钱?是贵还是不贵?” 朱七牛虽然也不太懂,但到底跟着朱四虎卖了几天臭豆腐,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臭豆腐的份数,他大概有了些概念:“贵死了都,十枚铜钱都够买两份臭豆腐了,如果买油炸桧,能买五根,够一家三口吃一顿了。” 朱雄英张大了嘴巴:“够一家三口吃一顿?那是蛮贵的。” 太监看着两个不太懂事、却认真讨论物价的小孩儿,心里偷笑,恐怕你俩说的都不是一回事儿吧,太子、太子妃、皇太孙也是一家三口,可你们一顿饭少说也得花个几两银子,要是拿去民间买油炸桧,能买一大堆。 小插曲过后,朱七牛和朱雄英继续抄书。 抄累了,两个小孩儿便休息一会儿,或是在院子里玩闹一番,一下午倒是过得飞快。 当然,肚子也饿的飞快。 就在两人准备去吃晚饭时,宫里来人了。 “太孙殿下,朱七牛,皇后有口谕,请你们进宫用餐。” 朱雄英立刻高兴了,对朱七牛道:“皇奶奶可疼我了,每次去她那里都有好多好吃的,咱们这就去吧。” 朱七牛有些不太想去。 实在是之前被鸿胪寺给搞怕了,生怕觐见皇后又是一堆繁琐礼仪。 但还不等他多说什么,朱雄英便直接拉着他上了东宫马车。 马车一路行驶,很快就来到了皇后这里。 下车后,朱七牛四下瞄了一眼,没瞧见那些冷着脸的鸿胪寺官员,当即松了口气。 宫女入内通报后,很快又出来了。 “两位请进吧,几位贵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朱雄英咧嘴一笑,拉着朱七牛就进了坤宁宫。 走进大殿一瞧,两个身穿红色衣服的男人正跟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说笑着。 不知为何,朱七牛隐隐觉得眼前一幕有些眼熟。 随即想起,自家没分家之前的氛围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爷爷朱象也常跟儿子儿媳们一起逗奶奶开心,尤其是爷爷车轱辘式的废话连篇,奶奶每次都很乐意听。 想到这些,朱七牛忽然就有些想回老家了。 “哟,咱的大孙子来了。”见朱雄英跑了进来,朱元璋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快,过来让咱抱抱。” 朱雄英一头扎进了朱元璋怀里,还伸手揪了揪他的胡子,甜甜的喊道:“皇爷爷。” 朱元璋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抓起胡子在朱雄英脸上轻轻刷了起来,逗得朱雄英咯咯直笑。 朱七牛见状,更是想念爷爷奶奶了。 以前在大河村时,爷爷朱象也经常这么逗自己。 想着想着,朱七牛嘴巴一瘪,无声的掉起了眼泪。 朱元璋和朱标并没注意到他的变化,马皇后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 朝着朱七牛招了招手,马皇后慈祥的笑着:“你就是朱七牛吧,过来我这里。” 朱七牛上前行了一礼:“见过皇后。”23sk. “哎,不用这么客气,你还是个小孩子嘛。”马皇后将朱七牛抱起,放在了自己膝盖上:“是不是想爷爷奶奶了?” 朱七牛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皇后娘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马皇后拍了下一旁的朱元璋:“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人家孩子都想爷爷奶奶了。” 朱元璋愣了下,看了看跟自己孙子一般大、眼圈通红的朱七牛,莫名的有些心疼:“那个……咱当然有安排了。” 眼珠转了转,朱元璋问道:“朱七牛,你认识咱吗?” 朱七牛摇了摇头。 昨晚的中秋晚宴开始后,朱七牛等孩子都是在奉天殿外行的礼,没见过皇帝。 后来被召进殿内,一来朱七牛不敢抬头到处瞄,二来又实在困了,哪儿可能知道朱元璋长啥样? 朱元璋笑了笑,又指了指一旁的朱标:“那他呢?” 朱七牛继续摇头。 昨晚的奉天殿那么多人,朱七牛更不可能注意到朱标长啥样了。 “这就对了,标儿啊,你是怎么搞的,人家都住进你家里了,也算是你的客人,你就没出面招待招待,说一说留他住几天的事儿?今天要不是你母后问起,咱还不知道你办事这么毛躁。”朱元璋话音一转,直接责怪起来。 朱标心里直呼好家伙,他一个四岁孩子,我一个临朝太子,你让我亲自招待他? 父皇这是要祸水东引啊! 你有这心思,拿去对付朝臣好不好?我可是你亲儿子。 朱标自然觉得冤屈,可对上朱元璋警告的眼神,明智的没敢反驳:“是,儿臣失责,请父皇处罚。” 马皇后哪里看不出朱元璋这是在坑儿子,没好气的打断道:“行了行了,你俩别在这儿唱双簧了,我不爱听。” 朱元璋:o(* ̄︶ ̄*)o 第62章 老农肯信尤民意 马皇后随手从桌上拿起两块点心递给朱雄英和朱七牛,问道:“雄英,七牛,你们今天一天都在做什么?” 朱雄英接过点心咬了一口,眉飞色舞的回答起来。 “我一大早起床后,听说家里来了个跟我一般大的玩伴,就去七牛的院子里等他了,可他一直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我就自己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等他起来了,我们一起去母亲那里吃了午饭,然后我们就去书房抄书练字了,再然后我们就被宫女请到了皇奶奶这里。” “这样啊,那你们还挺乖的。”马皇后摸了摸朱雄英的头,眼里满是慈爱。 朱标对朱七牛道:“七牛,你不要害怕,我是雄英的父亲,而这位是雄英的祖父,我们是大明的皇帝和太子,这次我们留你在京城小住几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欣赏你喜欢你而已,等你不想住了,我即刻安排人送你回溧水。” 朱七牛‘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又冲着朱元璋和朱标行了一礼。 “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 朱元璋摆了摆手:“免礼。你们两个肚子一定饿了,咱们开饭吧。” 朱雄英揉了揉小肚子:“我们早就饿了。” “行,那就开饭。让人上菜吧。”马皇后说道。 宫女太监立刻开始上菜。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来到偏殿,朱标这么大了,当然不可能让父母抱,自己屁颠屁颠就跟了上来。 落座之后,朱七牛打量了一下餐桌。 桌上共有四菜一汤,主食则是窝窝头。 四菜分别是——酸豇豆炒肉末、黄瓜炒鸡蛋、胡萝卜炒肉、小葱拌豆腐。 汤就更家常了,乃是菠菜虾米汤。 让朱七牛眼前一亮的是,皇后这儿的饭菜都是用大盆大盘装,量都特别大,就连窝窝头也比一般的大,倒是跟大河村老朱家的风格有些神似。 马皇后分别给朱雄英、朱七牛夹了菜,然后才给朱标夹了口菜。 至于朱元璋,虽然他一直眼巴巴看着,但马皇后并未理他。 朱元璋:…… “快尝尝吧,这些都是我亲自做的。”马皇后笑吟吟看着两个孩子,一脸期待。 朱雄英拿起筷子:“皇奶奶做的饭菜最好吃了,比母亲那里的大厨做的还好吃。” 朱元璋嘿嘿笑道:“那是啊,那些大厨就知道研究菜肴怎么好看,怎么精致,搞了半天,就搞出来一小碟子,跟喂猫似得,哪有这大鱼大肉来的香。乖孙我跟你说,民间老百姓的饭菜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端着大碗大口吃,多舒服啊,你要是也喜欢,就跟咱一样大口大口的吃,别剩下。” 朱雄英‘嗯’了一下,端起一个大碗‘miamiamia’吃了起来,还真就有几分豪迈之气,看的朱元璋十分欣喜。 朱七牛也有些馋了,便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仔细一尝,嘿,还真不赖,比老家常年负责饭食的大伯母的厨艺还好。 朱七牛不禁加快了进食速度。 马皇后心满意足:“看来我的厨艺还过得去,两个小家伙都爱吃哩。” 朱七牛笑了笑:“皇后娘娘的厨艺真好,比我大伯母的厨艺还好,我们家以前逢年过节时也会买点肉,做些肉食吃吃,我记得去年中秋时,我家好像吃的就是这样的四菜一汤。” 朱雄英问道:“你家也这么吃?你家几口人啦,吃饭的时候热不热闹?” 朱七牛有些得意的回答:“以前我家吃饭的时候可热闹了,因为我家有爷爷奶奶和二爷爷,我爸还有兄弟四个,他们四个人还每个人都有一个媳妇儿和两个孩子,加起来就是……十九个人。” “哇,那是人蛮多的。” 朱元璋作为农民出身,最喜欢看的就是阖家欢乐,子孙成群:“你爷爷是个有福的,这么大一帮儿孙,都快赶上咱了。” 在这方面,朱元璋可谓是个中魁首,儿子女儿加起来足有几十个,孙子孙女也有好几个,对此,朱元璋一向十分自豪。 朱七牛附和道:“我们村的人都很羡慕我们家人多,不论是吵架打架,还是下河摸鱼,上山打猎,我们总是比别人家占便宜。” 朱元璋哈哈大笑:“对,没错,就是要人多,兄弟姐妹人一多,别人就不敢欺负咱们。标儿,你听见七牛说的话了吗?” 朱标会意:“儿臣听清楚了,以后定然更加关爱诸位兄弟姐妹和子侄,让他们全都安安稳稳的长大,终身不受人欺负。” “好,有你这样的大哥,是他们的福气啊。” 朱元璋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当年饿死的爹娘和兄弟姐妹。 马皇后可太清楚朱元璋的性格了,连忙岔开话题:“七牛,你们家中秋节的时候才能吃这样一顿饭吗?那你们平时都是吃的啥?” 朱七牛如实说道:“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我们才吃的上肉,一年能吃个几次吧。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吃自己种的粮食和蔬菜,偶尔也去挖挖野菜吃,另外就是自己也养了几只鸡,但鸡蛋多数都拿去卖了,然后用卖的钱换盐巴。哦,对了,还有桃子、李子之类的,到季节了也能吃不少,我奶奶总担心赶上荒年,没粮食吃,所以总爱把粮食攒起来,然后把豇豆、黄瓜之类的晒成干,留到以后。”???.23sk. 马皇后是过过苦日子的:“嗯,看得出来,你奶奶持家有道啊。在丰年的时候多积攒一些粮食、干菜,一旦遇到荒年,多少还能靠着积攒的粮食干菜应付一下,那你们平时吃得饱吗?” “当然吃得饱,我家以前有这么多人种田,每年的粮食都不老少,我二爷爷还经常上山挖药卖,再加上我三叔有时候会去打猎,我娘还偶尔做豆腐卖,很多时候一天都是三顿饭。” 朱元璋对这个话题也挺感兴趣,顾不上伤感,插嘴问道:“你家人多,又都勤快,吃饱饭估计没啥问题,顶多就是吃不吃的好而已,那你们村里人呢?有没有人饿死过?” 马皇后看了朱元璋一眼,心中有些感动,这么多年过去,重八你已经尊贵无极,以天下为产业,可心里还是装着百姓啊。 朱七牛没想那么多,继续回答着:“我听说村里很多人家里都是一天两顿,比我们家少一顿,估计他们还是会饿吧,至于有没有人饿死……什么叫死?” 朱元璋挠了挠头:“这个嘛……先不说这个了,你们村儿对朝廷的评价是怎样的?” 第63章 我若发时都吓杀 朱七牛还真知道这个。 过去应天府这一带是前元压迫的重灾区,溧水县作为应天府下辖的州县之一,自然也没能幸免,后来大明建立,大家的日子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大河村许多人都对皇爷十分感激,动不动就说前元如何如何,如今皇爷治下如何如何,朱七牛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大家都说皇爷是个好皇帝,轻徭薄赋,还经常免税,与民休息,老百姓的日子都好过了很多。”几乎想都没想,朱七牛便回答起来。 一听这话,朱元璋乐的嘴咧了起来,发出了一连串大笑声。 对于朱七牛的话,朱元璋并不会怀疑他是为了拍马屁,毕竟孩子还小,压根就不懂事,肯定是有啥说啥。 所以从他嘴里出来的夸赞,那才是真的夸赞,比起文武百官和各地方官的华丽赞誉文章来的踏实多了。 “好好好,咱就是要老百姓日子好过!” 之后,朱元璋和马皇后一边吃饭,一边又陆续问了朱七牛一些别的,比如他家里养了几只鸡,大河村私塾先生教了多少学生,村长平时有没有借着朝廷的名义打秋风等等。 这些问题,有的朱七牛能回答,有的他也很迷糊,回答不上来,甚至压根听不懂问题的意思。 但不管皇帝皇后问什么,朱七牛都会很老实的回答,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皇帝皇后是苦过来的人,生活经验丰富,通过朱七牛的只字片语,大概也了解到了大河村的情况。 朱七牛甚至还跟他们讲起了许大茂丢羊、最后却在傻柱锅里找到的故事。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听的朱元璋老怀念了。 “如果可以,咱当初也多想像大河村的百姓一样安稳生活啊。就算村里有些见不得别人好的邻居,有些偷奸耍滑的家伙,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可惜啊,前元不给咱和咱爹娘这样的机会,活生生饿死了他们。”放下碗筷,朱元璋有些感慨的说着。 马皇后伸手握住了朱元璋粗糙的大手。 “重八,你已经很努力了,最起码你治下的百姓已经过上这样的生活了。就像你说的,虽然大河村有傻柱这样的蛮子,有许大茂这样的坏水,有三个大爷这样的小人,可到底百姓们免于战乱之苦,一天少说也有两顿饭,还能安家、耕田、生儿育女。公公婆婆和兄弟姐妹们若是在天有灵,指不定怎么为你自豪呢。” 朱元璋点点头:“你说得对,正因为咱是苦过来的,所以才不能让咱的百姓跟前元的百姓一样过活,咱得趁着咱还活着,尽快把大明的毒瘤都给除掉,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欣慰的看着朱标,朱元璋继续说着:“而且咱还有一个好太子,就算咱哪天不在了,他也能管理好这个国家,不让百姓受欺负。” 朱标眼圈微红:“父皇你说这些干嘛,您的身体如此健壮,春秋鼎盛,儿臣还想在您后面多偷懒一些年呢,这国家,您还是自己看着吧。” “哈哈哈,咱就是这么一说,你小子咋就开始往后躲呢。”朱元璋瞧见朱七牛放下了碗筷:“七牛啊,吃饱了?” 朱七牛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嗯,吃饱了,谢谢皇上皇后和太子的款待。” 朱元璋赞赏道:“你小子可以呀,饭量挺大,就得这么吃才对,以后才能长得高高的、壮壮的。” 指了指饭桌旁的空地,朱元璋又说:“咱老早就跟皇后说你是个神童了,去,站那里给咱的皇后展示展示,让她眼见为实。” 朱七牛打了个饱嗝,有些不想动。 过年的时候大牛哥他大舅来家里做客,爷爷也是一脸嘚瑟的让他站出来展示才艺,没想到皇帝家也是这副德行。 唉,这些大人啦,真是不叫娃娃省心。 想起临出发前娘亲的叮嘱,朱七牛又不敢不动,于是从凳子上跳了下去,站在了朱元璋手指的地方。 “那我给大家背诵一篇大学吧,这个不长,而且用先生的话说,这篇文章朗朗上口。” 马皇后笑了笑:“好,就背大学吧。”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听着朱七牛发出的咿咿呀呀的童音,马皇后连连点头,小声嘀咕起来。 “这小子果然是个神童,这书背的,一点都不磕巴。” 朱元璋‘嗯’了一声:“以前我也只是听说过他的神童之名,再就是见过他写的那些东西,这些都有可能作假。可他这背诵能力嘛,却是做不了假的,这可是很多十几岁的孩子都未见得能背下来的文章。渍渍,这世界上果然是真的有天才啊。” 马皇后打趣道:“你自己不就是天才吗?一个农民出身的娃娃,无师自通学了帝王之术,成了君临天下的开国皇帝,不比他这读书天才强?” 朱元璋顿时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嘿嘿,还是夫人了解咱。走,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休息去吧。” 马皇后瞪了朱元璋一眼:“孩子还在呢,别瞎说。” 朱标尴尬一笑,要说玩儿的花,还得是咱爹娘啊,这外头的天都还没黑,白日宣……可不好。 他们说话的功夫,朱七牛已经把大学背完了。 朱元璋招手示意朱七牛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好小子,是个读书的苗子,但不要骄傲,好好跟着宋濂读书,咱可是期待着将来在殿试上看到你的那天。” 朱七牛好奇道:“皇上也认识宋先生吗?” “当然认识,虽然宋濂是以礼部仪制司郎中身份去的你们大河村,但他可是咱的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还是太子的五经讲师,咱跟他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是这样啊,那先生还蛮厉害的,我听说还有另一个宋濂,曾经给孝经作注,科举考试时都用他的书做模板,怎么叫宋濂的都这么厉害。” 朱标笑道:“你听说的那个宋濂就是你如今的宋先生。” 朱七牛瞪大了眼睛。 哈?宋先生就是那个宋濂? 第一次去溧水县城时,表哥小胖要带我买的孝经新说就是宋先生的作品?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话说宋先生好像干啥都很厉害,就连家里卖的臭豆腐都是他出的主意。 第6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似乎想到了什么,朱元璋忽然问道:“七牛,你一下午都在抄书?” 朱七牛摇摇头:“也不是都在抄书,抄累了的时候,我跟太孙也会到院子里玩玩儿,或是喝口水,吃点点心。” “那你抄的是什么书?” “三国演义。” 朱元璋‘呼’的站了起来:“三国演义有新篇章了?标儿,快去拿来给咱瞧瞧。” 朱标也很是兴奋,他可是早就等着更新了:“哎,儿臣这就让人去拿。” 朱七牛:??? 听这意思,皇家书库里还真没三国演义这本书? 那皇帝和太子又是怎么知道这本书的? 朱七牛一脸好奇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朱元璋和朱标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这个嘛,不太好说啊,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父子俩是在偷书看。 朱元璋随后的话,直接听愣了朱七牛。 “七牛啊,你有所不知,你写给黄月英的三国演义咱很喜欢,所以黄月英她爹黄育才之前把书稿遗落在咱这里后,咱就手不释卷,每晚必看,为了让更多人领略这本精彩的话本,咱还特意让人秘密开了个书局,打算把这书印出来卖给大家。” 朱七牛懵了个大比。23sk. 之前诸葛明公子就有意印制三国演义来卖,说是一套能卖一二两银子,他还打算跟我分钱呢。 怎么皇上你也打起这个主意了,而且问都没问我一声? 要不是今天聊起来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朱七牛再转念一想,看向朱元璋的眼神可就不同了。 假使说皇上这里都没有三国演义,其它地方也没有,那三国演义就跟《近现代诗词合集》似得,不是这个世界现有的书籍,那我不就是它的作者? 皇上你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拿我的书赚钱? 朱元璋被朱七牛看的更为尴尬,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这个嘛,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你不用多问,只要尽快把书写完就行。” 朱七牛倒也老实,皇上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信了:“哦,七牛知道了,我今天下午又写了大半章,有好几千字,皇上让人去拿吧,其它稿子我会尽快写出来的。” 朱元璋十分安慰:“好,好啊,要是朝臣都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 马皇后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拿人家的作品谋利,半点不谈分成,跟今天市面上流传的那些售卖七牛诗词的人有何区别? 你还指望朝臣都这样,合着便宜都可着你一个人占呗? 那些个想方设法捞钱的臣子也就算了,活该他们受你欺负,可人家七牛多无辜啊,你好歹也花点钱买稿子呀。 虽然是如此想,但马皇后贤惠的没有多提。 因为她实在是喜欢七牛这孩子,希望通过这件事让七牛更得圣心,这对他的将来有好处。 就这样,朱七牛带着奉旨抄书的口谕离开了皇宫,和太子太孙一起。 回到春和宫,天已经大黑,朱七牛打了个哈欠,又困了。 太子见状,让宫女送他洗漱、休息去了。 第二天,朱七牛睡得正香,突然感觉鼻子痒得慌,伸手抓了抓,好点了,可一放开手,马上又痒了起来。 “咋回事儿啊?” 朱七牛微微睁开眼睛瞧了瞧,便瞧见朱雄英正蹲在自己床头,拿着根狗尾巴草在那里作势要捅自己鼻子。 “你醒了啊,你可真能睡,快起来吃早饭。”见朱七牛醒了,朱雄英偷笑了两声,义正言辞的说着。 朱七牛打了个哈欠,偏头看了看窗户,外头已经是大亮了。 他这才慢悠悠爬了起来,在宫女的伺候下开始穿衣服。 又洗漱了一番,二人一起来到了太子妃常氏这里。 “都起来了啊,那就上早饭吧。”太子妃笑道。 朱七牛行了一礼:“感谢太子妃款待。” “这孩子,以后不用这么多礼数了。” “嘿嘿,好的,太子妃。” 不一会儿,早饭都上来了,却是油炸桧和八宝粥,配菜是几个小咸菜。 这早餐……简直跟朱七牛家一模一样,顶多是配菜和粥的配料多了些。 朱七牛以前总以为皇帝家天天都是煎饼卷大葱就着羊肉吃,先后在太子府和皇后处吃了两顿饭后,倒是破除了遐想,可见到桌上的吃食,他再次感觉自己还是想岔了。 见他疑惑,太子妃主动解释起来:“这不是昨天你跟雄英提起油炸桧吗?雄英想吃吃看,所以我一大早让人去宫外买的。” 朱七牛恍然大悟,原来是去外面买的啊,我还以为皇帝穷疯了,跟开书局似得,也开了个油炸桧小摊呢。 东西上桌,朱雄英可不会客气,拿起一根油炸桧就尝了起来,随即眼睛一亮,直接爱上了这个味道。 “这个油炸桧好好吃,比皇宫里以前的东西还好吃。” 朱七牛也拿了一根,先用八宝粥泡了泡,这才塞入了嘴里。 这样吃的油炸桧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如果用豆浆泡一下油炸桧,又是另一种味道,这是朱七牛吃多了油炸桧后,逐渐试验出来的经验。 仔仔细细嚼了又嚼,吞下,朱七牛这才顾得上搭话:“那你以后有机会的话,也可以试试我家卖的臭豆腐,我看许多买了我家臭豆腐的人,都会再买两根油炸桧一起吃,那些人还爱来上一碟咸菜,再来上一壶酒,看着可美了。” 朱雄英一下子就被勾起兴趣了:“臭豆腐?这又是什么吃食?” “臭豆腐是宋先生教我家做的,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做好之后味道臭臭的,有的人很喜欢吃,有的人一口都吃不下去,而我就属于吃不下去的那种,哪怕我是勇敢牛牛,不怕困难,所以我觉得那些能吃下去的都属于勇士。” “这样啊,那哪天我跟你回家一趟,我也要尝尝看,我要当勇士。”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吃,我们家所在那条街的油炸桧也很好吃,老板有一种秘制的小咸菜,老多人喜欢了,很多人都是冲着小咸菜才买他家的油炸桧。” 朱雄英‘嗯嗯’了两声,继续埋头跟油炸桧战斗起来。 朱七牛夹了一筷子咸菜,正要喂入嘴中,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药味。 扭头一瞧,太子妃正端着一个陶碗喝药呢。 “川穹,味辛,性温,归肝、胆、心包三经,有活血行气,祛风止痛之效,常用于月经不调、痛经、闭经、难产、产后瘀阻腹痛、肢体麻木、跌打损伤、疮痈肿痛之证,需在五月下旬采挖,去茎叶,烘干,除去须根,用时润透切片,也可生用或麸炒。神农本草经有载,川穹主中风入脑、头痛、痉挛缓急、金疮、妇人血闭无子。”朱七牛嗅了嗅味道,想起皇上皇后和太子昨晚的欣赏、夸赞,不禁卖弄起了学识。 太子妃何尝看不出朱七牛存心卖弄,含笑点了点头,正要夸赞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猛地发抖起来,脸色‘刷’的一片雪白。 “来人啦,速速去将太子请来。” 第65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太子妃一声令下,从常家陪嫁来的几个丫鬟连忙找到了朱标。 朱标这会儿刚下朝没一会儿,正陪着朱元璋处理政务,听说太子妃有请,十分疑惑。 “出什么事儿了吗?” 朱元璋放下手中毛笔:“还问啥啊,赶紧回去看看,太子妃一向稳重,不可能乱来,指定是出啥事了。” 朱标想想也是,便赶忙赶向了春和宫。 朱元璋皱了皱眉,冲着一旁侍候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安排几个小太监打听情况去了。 而在此时的春和宫,经过一开始的慌乱和惊吓,太子妃稳定住了心神,挪到了朱七牛身旁坐下。 朱七牛不明所以,拿起一根油炸桧递了过去:“太子妃请用。” 太子妃哪儿还有心思吃得下去啊:“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哦。” 见朱七牛果然又大快朵颐起来,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太子妃苦笑了一下:“你倒是吃的香,发生大事了你知道吗?” 朱七牛歪了歪头:“啥大事?我爷爷说了,吃饭就是最大的事儿。” “呵,你爷爷倒是活得通透。我且问你,你怎么知道川穹的药效?” “这个啊,我二爷爷是个药农,早前还去药铺当过伙计,平时他经常上山采药来卖,在他炮制药材的时候我经常过去凑热闹,他有时候会顺嘴教我一些药理。” 听到这儿,太子妃心中大致有数了:“你仅凭鼻子就能知道我的药里加了川穹?” “嗯啦,因为川穹味道大嘛,很容易就能闻出来,而我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好几年没生过娃了,我二爷爷就曾经给她们熬过药,里面就加过川穹,那个味道哟,老苦了。”朱七牛端起八宝粥喝了一口,随口回答着。 太子妃一脸黑线:“你咋知道苦?” 朱七牛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嘛……其实是我们几个小孩儿馋了,所以偷偷一人尝了一口,不好喝。” 太子妃莞尔,一大堆草药熬出来,那味道能好喝就怪了。 “你们继续吃饭吧。” 说完,太子妃回到了正殿。 不久之后,朱标赶了回来。 一看太子妃好模好样的,没有受伤,也不像生病的样子,朱标松了口气。 “爱妃,你这么着急喊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太子妃让一干下人都下去了,这才伸出了有些颤抖的手。 朱标将太子妃的手握住了,心疼的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去喊太医。” “不用喊了,恐怕最想我死的就是太医吧。” “这是何意?太医岂能希望你出事?” 太子妃指了下那碗喝到一半的药:“朱七牛的二爷爷是个药农,这件事太子知道吗?” 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道,这件事父皇老早就让人调查过了。” 太子妃继续道:“七牛说他在这个药里闻出了川穹的味道,而川穹有活血行气,祛风止痛之效。” 朱标挑了挑眉:“他还懂这个?我真是小瞧这小子了,可是爱妃,这有什么问题?你的身体一向不好,生下雄英后身体就更差了,或许是气血淤积所致,用川穹正好对症。” “不,七牛还说,神农本草经有载,川穹主中风入脑、头痛、痉挛缓急、金疮、妇人血闭无子。” 朱标起初还没觉得有问题,仔细一想后,整张脸也白了一下:“主治妇人血闭无子?可是咱们成婚六年,你已经为我生下了一子二女,平均每两年就有一胎,你也不是不孕之体呀。” “是啊,所以臣妾怀疑这川穹未必对症,或者说,我的身体这些年之所以一直起起伏伏,搞不好是庸医导致的,甚至于……。” “甚至于是有人故意串通太医想害你?” 朱标‘呼’的站了起来:“来人,把侧妃的院落给我……。” 不等朱标把话说完,太子妃便阻止道:“不可,吕妹妹身怀有孕,若是受到惊扰,恐她的身体会出差错,若是伤到肚子里的孩子,父皇那边就交代不过去。” “可她是侧妃,若你出事,她便是最大得利者,很难不让人怀疑。” “殿下,就算真是她干的,也不能惊扰她,让人秘密查证即可,最起码也要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 朱标冷静了下来,重新坐了下去:“爱妃说得对,我们兄弟虽然一大群,可成婚的还不算多,雄英这一辈的兄弟更是寥寥可数,就算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也暂时不宜动她。这样,我即刻让人秘密去民间寻找名医,为你重新看病开药,至于太医那里,这件事不可能瞒过父皇,我这就去请示,让他出动锦衣卫调查,一切等事情真相大白后再说。” “嗯,殿下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好。” 太子当即安排心腹找名医去了。 他自己则快速来到了朱元璋这里。 “标儿,儿媳妇儿那里出啥事了?快跟咱说说,咱都快急死了。”一看见朱标,朱元璋立刻问询。 朱标见左右并无宫女太监,这才小声的将朱七牛无意中的话语和太子妃的担心讲了出来。 朱元璋听完,雷霆大怒:“具体是哪个太医在暗算咱的儿媳妇儿?咱一定要把他抓起来五马分尸,诛灭九族!” 话刚说完,朱元璋忽然又后怕起来:“都有人把手插进咱的太医院了,这要是哪天咱也病了,还不得被人一副药下去,直接给害死?查,这件事必须严格,让毛镶去查,若是查不出个究竟,咱要把毛镶一起杀了!” 朱标又说了下太子妃的顾虑。 朱元璋这才暂熄雷霆之怒:“太子妃言之有理,就算吕氏有嫌疑,也不能惊扰她,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大事。太子妃贤良淑德,有做主母的胸襟和风范,好,不愧是常遇春的女儿,咱一会儿就跟你母后商量一下,对太子妃和常家进行封赏。” “谢父皇。” “行了,剩下的事交给父皇,你回去陪太子妃吧,记得找个靠谱的名医,最好是跟那些高官巨富都没有牵扯的大夫才好。” “儿臣知道了。” 第66章 一口怒气冲天外 春和宫。 在西街开了个小医馆的李大夫、畏畏缩缩的被宫女带了进来,一见到太子跟太子妃,整个人吓得直接跪了下去。 “见过……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太子妃。” 朱标上前将大夫掺了起来:“李大夫不必多礼,冒昧请你过来,真是抱歉,等看诊完成后,我一定让人好好酬劳你,不叫你白跑这一趟。” 李大夫连呼‘不敢’,双腿颤颤,随时都要吓昏过去。 朱标苦笑一声,暗暗想着,早知这人这么胆小,连七牛这个孩子都比不上,就不该直接告诉他真实身份。 事已至此,朱标也只能事急从权了。 “李大夫,你莫要再如此慌张,好好替太子妃看病就是,若是出了差错,孤饶不了你。” 朱标变严厉了,李大夫反而安稳下来,抱了抱拳:“遵命。” 李大夫随即开始替太子妃把脉,又问了些病证。 思索良久后,李大夫有了断症:“太子妃的身体底子虽然不好,但将养的还不错,比起寻常妇人还要康健不少,只是身体里却隐隐有股病证,导致她时常气血翻涌,心神不宁,此乃用药不当所致,若不根除,恐寿数不长,伤及……孕育能力,就算侥幸怀胎,也有小产、难产、崩血之危,最终一尸两命也未可知。” 比起太医院那些不敢担责任、说话含含糊糊的太医,民间的李大夫可算得上是心口如一了,彪的很。 听他这么一说,哪怕太子和太子妃是外行,也能大致明白其中危险,太子妃连忙问:“所谓的用药不当,是否指的是我以前服用的汤药出了问题?” “是。” “以我这种身体,若是用的药里加了川穹,是否就是用药不当。” “川穹虽好,可对于妇女,尤其是孕妇,须得格外慎重才行,另外还有乳香、没药等,也在此列。” 太子妃‘哦’了一声,拍了拍手,两个贴身丫鬟即刻将那半碗没喝完的药端了出来:“李大夫看看吧。” 李大夫接过陶碗,还不等细细观察,立刻断定道:“这里面确实加了川穹,它的气味太特殊了,只要不是记性很差的人,闻过它的味道后,下次大概都能辨认出来。如果有人开了这样的药给太子妃,恐有害命之心。” 李大夫又细细观察了一番,得到太子太子妃允许后,更是亲自尝了一口。 “这里面还有当归、桃仁、红花等药物,药是好药,方子也是好方子,但不适合太子妃,若是有女子常年不孕、痛经、经闭,倒是可以一试。”咂了咂嘴,李大夫再次下了论断。 太子暗暗握紧了拳头:“李大夫既然心中已有论断,可否开个药方,帮爱妃调理一下身体?” 李大夫点点头,快速写下一个方子,又叮嘱了一番用药时间、分量以及注意事项,便被太子安排人送回去了。 朱标又喊来两个心腹,吩咐道:“安排人盯着这个李大夫,太子妃痊愈之前,不可让他离开京城。”???.23sk. “是。” 朱标回到大殿,太子妃将正在看的一张纸递给了他:“这就是太医院负责替我看病的那位太医开的方子,上面写的草药跟李大夫说的一模一样,也不知是这位太医医术不济,还是故意要害我。” 朱标哼了一声:“那太医回去太医院后,还得写下医案,另有其他太医事后检查。这是当初父皇定下的严规,即是为了群策群力,也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太医互相监督,这一个方子出错,代表的可不是一个太医出错,必然有其他太医跟他狼狈为奸!” ‘蹬蹬蹬。’ 一个小太监疾步来至殿外,抱拳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皇上派了戴思恭大人前来为太子妃诊脉。” 朱标神色一喜:“太好了,戴思恭是父皇最信任的大夫,且让他进来也诊治一下,开个方子,再与李大夫的方子两相印证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太子妃点了点头。 朱标让那太监去把戴思恭请了进来。 戴思恭给两位贵人行礼之后,先是把了把脉,问了问症,又检查了一下那半碗药汤,看了看太医之前开的方子,接着便得出了和李大夫一样的论证。 朱标让他开个方子调和一下太子妃的身体,他二话不说就开了。 朱标拿起来一对,竟跟李大夫开的方子用药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两味药材的用量上稍有降低,估计是担心下药猛了容易出事,所以减少了一些药量。 朱标这下彻底放心了,并没将还请过李大夫的事情告诉戴思恭,只让人送了一些银子,便让他回去交差了。 再次只剩夫妻俩时,朱标沉声道:“戴大人开的方子和李大夫开的一样。” 太子妃有些后怕:“这样看来,我这病就算难治,在医家那里也有较为统一的治法,而这种治法就连民间的大夫都清楚。” “嗯,给你看病的太医以及负责审查医案的太医必然是有问题的,就连李大夫这种民间医生都知道的通用法子,他俩岂能不知?现在就看父皇那边的审查结果了,一旦查出幕后主使,我必灭其满门!” “有劳父皇和太子了。”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搞不好还是我们牵连你了呢。” “太子此话何意?”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让人给你煎药,就按照李大夫的方子来,戴思恭终究还是求稳,怕是他的这个方子见效不快。” “好。” …… 武英殿。 朱标那边的情况很快就通过锦衣卫秘密传达到了朱元璋这里。 朱元璋身上的杀意瞬间升腾而起,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血腥战场。 “哼,想让太子妃怀不了孕,甚至一尸两命,真是好毒的心思!是你吗李善长?” “若真叫你杀了咱的大儿媳,雄英失去母亲庇护,是否也有殒命的危险?” “到时若咱和太子也跟着出事,皇位更迭势必伴随腥风血雨,搞不好咱的子孙就要互相杀戮了。” “到了那时,你便可乘势而起,或登基为王,效仿隋朝杨坚,或扶持幼子当傀儡,效仿大汉曹操?” “好,好得很啦!真当咱坐久了皇位,已经不敢杀人吗?” 第67章 君上有意处钩党 两天后。 毛镶有些畏惧心虚的走到了朱元璋面前:“皇……皇上,那几个太医招了,他们说……。” 朱元璋一看毛镶就这样,就知道案子查的不顺利:“说什么?” “他们说他们是受了吕家的威胁。” “吕家?太子侧妃吕氏的那个吕家?” “是。” “吕家拿他们怎么样了?” “秘密关押了他们家各一个嫡子或嫡孙,并且承诺……微臣不敢说。” 朱元璋气的直接将桌上的笔洗砸了下去,正中毛镶的额头。 毛镶的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 毛镶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把脑袋趴的更低了。 “给咱说,再敢含含糊糊的,咱先杀了你出气。”朱元璋暴怒道。 “是,他们说只要做好了这件事,将来升官发财少不了这些太医的,还会安排他们家的子孙进国子监读书,将来一出来就都能做官,还说等太子侧妃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当上皇帝,就给这些太医全部封爵,让他们的爵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朱元璋气的一把将龙案上的笔墨纸砚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如牛:“好,好啊,她就这么断定她怀的是儿子?她这不是要杀咱的大儿媳,而是要把咱的太孙一起了结啊,不然就算她生的是儿子,也只是一个庶子而已,凭什么继承皇位!”天籁小说网 忽然,朱元璋冷笑了起来:“费这么大周章,连咱都舍不得分封太多的爵位都给许出去了,吕家这是要与天搏命啊。很好,咱可是有年头没见过这么有野心的人了。” “还有谁?”朱元璋又问道。 毛镶额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没……没其他人了。” “没其他人了?吕氏的娘家就吕本还算个人物,可他也就是个从三品的两浙都转运盐使,能背着咱做这些?那些太医是傻的吗?能心甘情愿为他做事?” “许……许是他们怕自己的嫡子嫡孙出事。” “狗屁,且不说这些官儿个个都妻妾成群,最不少的就是子嗣,死一两个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就算他们真的爱护子嗣,吕本区区一个文官,哪儿来的胆量和能力抓他们的子嗣?这件事必是有更大的人物在其中掺和,搞不好吕本和吕氏都只是人家的棋子和挡箭牌。查,去给咱继续查。” 毛镶浑身一抖,跪在那儿半天没敢说话,直到朱元璋喝了一声,毛镶这才颤颤巍巍的禀报道:“皇……皇上,那几个太医都死了,就死在锦衣卫的昭狱里,这件事……目前无从查起啊。”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你说啥?咱下旨捉拿的要犯居然死在了咱的锦衣卫昭狱里?” “是……是的,微臣很清楚现在不是杀他们的时候,所以一直让人用刑的时候很小心,按理说他们死不了才对,可是审问才刚开始没多久就……。” 闻听此言,朱元璋反而不生气了,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意思,这么说来,咱的锦衣卫里有内奸,为了把黑锅全部扣在吕家身上,不牵连出真正的真凶,他们选择了杀人灭口?” “估计……估计是的。”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沉思起来,右手五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每敲一下,毛镶的身体便抖一下,生怕下一刻等来的就是处斩自己的命令。 好一会儿后,朱元璋说话了。 “毛镶,你尽快把锦衣卫给咱清一遍,这样的事情咱不想再发生第二次,否则你提头来见。” “是。” “呵呵,以为杀人灭口就完事儿了吗?能在咱的锦衣卫昭狱里杀人灭口,这人得多大的能量啊,那咱还用得着落实他谋害太子妃的罪证吗?只要咱心里清楚是谁不就行了?” 毛镶心思电转之间,马上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皇上是说此事既然查不下去了,就从其它方面去查,只要落实了那几个家伙的罪名,管它是什么罪名,只要最终能杀了他们就行?” 朱元璋‘嗯’了一声:“此事也交给你了,给咱办漂亮点。” “微臣明白。” “还有,太子侧妃身怀有孕,不宜惊动,吕本也先不要动,就对外说那几个太医畏罪自尽,没有查出什么来,把他们的九族灭了也就是了。” “是。” …… 这两日来,给太子妃看病的太医意图谋害太子妃的消息、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实在是这件事太大了些,太医院一连被抓了好些位太医,哪怕是朱元璋,也不可能把消息压下去。 太子妃的舅舅蓝玉和三位胞弟一听说此事,连忙去太子府请见。 据说蓝玉和三位开平王常遇春的儿子离开时,满脸愤怒,杀气四溢,回来后就也开始四处调查起来,扬言必会找到凶手,灭其九族。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上到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许多人议论纷纷。 更有无数人眼巴巴等着锦衣卫的调查结果。 于是乎,当毛镶在朱元璋的授意下宣布最终调查结果时,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几乎无人不知。 “这几个太医就是幕后主谋?不能吧,他们有作案动机?莫非是跟皇家有仇?” “幸亏事情察觉的早,太子妃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太子妃乃是太子正妻,将来就是一国之母,若她出了事,皇太孙朱雄英将来可就未见得是唯一的嫡子了,这几个太医是想动摇国本啊!” “这几个太医的九族怕是不保喽。” “既然这几个太医互相包庇,谋害太子妃,事情是怎么被捅出来的?”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明显皇爷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究竟是锦衣卫没查出来幕后真凶,还是凶手势力庞大,皇爷也得忌惮三分?” …… 外面的诡谲之风,对春和宫的朱七牛、朱雄英来说等同于没有。 过去两天时间,他们照旧还是玩耍、抄书练字、吃饭睡觉,欢声笑语一整天。 隔天早上,朱七牛依旧是在朱雄英的呼唤中起床的。 对此,朱七牛十分想不通。 你堂堂一个皇孙,又不用赶早起来去犁地,也不用去厨房给一家人准备早饭,总是起这么早干啥? 都是小孩儿,可你这样优秀,我会不好意思的。 “赶快洗漱,待会儿皇爷爷和皇奶奶要来看望我母亲,还要留在这里吃早饭。”见朱七牛醒了后还眼睛半睁半闭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朱雄英催促道。 一听这话,朱七牛连忙加快了速度。 等两个小孩儿来到春和宫正殿时,朱元璋和马皇后已经到了,正跟太子太子妃闲聊。 “有劳父皇母后挂念,儿媳妇儿服用过李大夫开的草药后,身体好了不少。” “那就好啊,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儿,咱的大孙子雄英可就要遭罪了。” “重八,大早上的乱说啥呢,我看儿媳妇儿的气色好了不少,你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奖赏那个李大夫才对,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都听皇后的,咱大明朝最尊贵的就是皇后了,就连咱,那也只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 第6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亲眼确认太子妃没有大碍,皇帝皇后终于是放心了。 朱元璋朝着马皇后使了个眼色,马皇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过问了一下怀孕的吕氏的身体,对她也是嘘寒问暖,跟过去的态度并无不同。 吕氏原本还心烦意乱、担惊受怕着,见状,只以为那些太医死的是时候,没有把事情交待出来。 于是也把心放在了肚子里,照常答话、感谢,没事儿人似得。 殊不知朱元璋和马皇后一直在等她自己招供。 若她幡然醒悟,保证以后好好做人,二老也未见得就一定会杀她。 如今她这不露声色的表演,却是让二老心中胆寒。 太子妃常氏乃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女,幼年时便性情豪阔,虽是女子,但颇有乃父之风,成亲后虽然开始操持宫务,一直兢兢业业,但仍旧保有豪阔之气,行事毫不拖泥带水,就连对待下人也是大大方方,若论阴谋诡计,又岂是这毒妇的对手? 看来吕氏肚子里的皇孙出生之日,便合该是吕氏这毒妇难产而亡之时! 决不能留下她祸害太子! “雄英见过皇爷爷、皇奶奶、父亲、母亲、二娘。”朱雄英小跑着过来了,一边鞠躬,一边嬉皮笑脸。 朱元璋顿时笑的老脸跟开放了的菊花似得:“咱的大孙子来了啊,饿了吧?” 朱雄英‘嗯’了一声:“孙儿是有点饿。” “那就开饭吧。” “好。” 朱七牛也走了上来,同样鞠了一躬。 “七牛见过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太子侧妃。” 朱元璋牵着朱雄英从朱七牛身旁路过,顺手也牵起了他的手:“走,一起吃早饭。” “是,皇上。” 三人身后,马皇后、太子、太子妃对视了一眼。 皇上居然牵了七牛的手,看来真是喜欢极了这孩子,将来这孩子前途无量啊! 众人一起围上饭桌,说说笑笑的吃喝起来,期间朱元璋和马皇后时不时给朱七牛和朱雄英夹菜。 朱元璋还亲自动手给两个娃各剥了一个水煮蛋。 一顿饭吃下来,朱七牛和朱雄英愣是吃的肚子都要鼓起来了,这才放下碗筷。 “我吃饱了。”朱雄英道。 “我也吃饱了。”朱七牛道。 朱元璋慈祥的笑着:“吃饱了就去玩儿吧。雄英、七牛,你们两个明天一早记得跟太子一起去上早朝,咱有事让你们做。” “哦。” “是。” 放下碗筷,朱元璋和马皇后站了起来。 朱标和常氏吕氏连忙也站了起来。 “咱吃饱了,就先和你们的娘回去了,两位儿媳妇儿好好将养身体。尤其是吕氏,勿要劳心劳神,一切皆以给咱生一个大胖孙子为首要。”朱元璋道。 “是。” 朱元璋朝着朱标使了个眼色,又看了吕氏一眼,这才和马皇后一起离开。 朱标会意,拉着常氏和吕氏一起坐下了。 “父皇母后在的时候,你们都太拘束了,其实父皇母后不是讲究这些俗礼的人,你们当儿媳妇儿的,多吃些他们才高兴呢。” 太子妃笑了笑:“话虽如此,可如果我们大吃特吃,父皇母后难免会多想。” 吕氏接话道:“是啊,没准父皇母后还以为平时太子你总不给我们吃饱呢。” 太子坏坏一笑:“爱妃没吃饱?行,那今晚我去你那里,保管把你喂得饱饱的。” 吕氏:?(????w????)? “这几天因为我的病,太子都没去过妹妹那里,如今我的病好了不少,太子也该去妹妹那里陪陪她,但你们……注意点,别伤到孩子。”太子妃心中虽有些吃味,但还是笑得十分大度。 吕氏:?(????w????)? “姐姐,你别拿我打趣了。” 吕氏一脸娇羞,心中的大石头彻底放下了,看来太医之案真的没有扯到我身上。来日方长,我且先按耐住,等以后找到机会,再为我肚子里的孩子争取那个位置便是。 是夜,朱标忙完政务,果然去了吕氏那里,二人好一阵浓情蜜意。 只不过二人并没有真的……。 倒不是说怕伤到吕氏肚子里的孩子。 主要是朱标一想到这个女人心如蛇蝎,为了往上爬不顾一切,就觉得恶心。 要不是为了让她安心,好好把肚子里那个孩子生下来,朱标连见她一面都不想。 …… 第二天,寅时末(凌晨五点)。 午门钟声响起,宫门打开。 在宫门外苦等良久的百官开始依次进入,准备上朝。 当百官到达朝会举办地奉天殿外时,太子已经到了。 百官正要见礼,忽然愣了一下,怎么太子还带了两个小孩儿过来? 哦,原来是太孙和朱七牛啊。 怎么这个朱七牛还没走?中秋晚宴都结束有段时间呀。 精明的官员此时脑海中不免多想几下,隐隐意识到朱七牛和太子甚至皇帝的关系并不简单。 黄育才便属于精明的那波官员。 一见到朱七牛,他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 这个给月英写三国演义的小孩儿似乎颇得圣眷,再加上他学识不错,将来或有出将入相之机缘。 偏生他和我家同为大河村人,月英又比他大不了几个月,十来年后,若两家结秦晋之好,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没准我这个老丈人还能跟着沾沾福气呢。 而蠢笨的官员则并未意识到这些,继续照常向太子见礼,然后分立丹墀东西两侧。 所谓丹墀,即奉天殿前面的台阶和台阶上的空地处。 趁着皇帝还没出来,太子简单给朱雄英和朱七牛讲了下上朝的规矩。23sk. “等父皇出来后,你们要跟我一起向父皇三鞠躬,喊‘圣躬万福’,然后继续好好站着就是。” “若父皇喊你们,你们才能从石阶上走进奉天殿。” “因为是正式的朝会,无比庄严,所以不比平时,进去之后,要一拜三叩,然后才能起身回话,此乃人臣之礼。” 朱雄英好奇的问道:“父亲,何为一拜三叩。” “就是一鞠躬,三叩头,到时候里面会有奏乐,你们跟着奏乐……算了,估计你们也听不懂,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做就是了。” “哦。” 这边刚说完,奉天殿里老朱就穿着弁服出来了。 奏乐随即响起,百官得到信号,连忙开始鞠躬问安。 朱雄英和朱七牛天性聪慧,这会儿多少有点明白奏乐的用处了。 好家伙,奉天殿那么大,距离丹墀那么远,大家又不敢抬头瞧,谁知道皇帝有没有出现? 这要是没有奏乐,大家岂不是都抓瞎了? 第69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行礼结束,朱元璋命太子进入奉天殿,共同听政。 太子自不可能把朱雄英和朱七牛扔在这儿,于是把两人也给带了进去。 朱元璋看见了,但并未说什么,反而心中赞赏朱标细心。 一进入奉天殿,瞬间暖和多了,比在外面吹风可舒服太多。 朱雄英和朱七牛对视一眼,眼睛里全都带着笑意。 之后,朱元璋和朱标开始听政,百官陆续进殿行礼,汇报近期事务安排。 朱七牛和朱雄英也听不懂,但觉得还蛮好玩儿,便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听着。 偶尔朱元璋和朱标对某人大加赞赏,连连点头时,两个小孩便也跟着点头,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 往常早朝时,哪个官员汇报完了,朱元璋便会让其退下,回丹墀那里等候,但今天颇有些不同,汇报过后的高官都被留了下来。 如此一阵时间后,奉天殿里站满了官员。 听政结束,朱元璋忽然叫了下朱七牛的名字。 朱标轻轻拍了朱七牛一下:“七牛,我父皇喊你呢。” 朱七牛‘哦’了一声,学着其他官员的样子走到大殿中央朝着朱元璋笨拙的行起礼来。 朱元璋笑呵呵看着他行礼完毕,随即问道:“诸位爱卿可知咱为何让太子带着朱七牛来上朝?”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明所以。 见无人说话,胡惟庸站了出来:“回皇上的话,一月两次的大朝乃是国之重典,而朱七牛只是一介平民,本不该在此,想来皇上之所以让他来,是有什么特殊缘由吧。” “左相说的不错。想来你们也听说了,太医院有几个心怀不轨的狗官在给太子妃看病时故意出错,开了些乱七八糟的药方,导致太子妃的身体越治越差,若不是发现得早,恐怕要不了两年,咱的大儿媳就要没命了。”朱元璋冷哼一声,浑身杀气四溢。 文武百官齐齐一惊,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事儿了? 稍微一思索,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投向了朱七牛。 皇上既然说到这儿了,莫非此事跟他有关? 总不至于是他发现药方有问题吧? 天啦,这要是真的,那功劳可就大了,不仅是在重亲情的皇帝这里有大人情,在太子、太孙那里更是天大的人情啊。 若干年后,皇上驾崩,太子一旦当了皇帝……恐怖如斯! 而以他跟太孙同龄的年纪来说,将来只要他不作死,恐怕历经三朝、荣宠不休是一点问题没有。 要是他再长寿一点,熬到太孙的儿子当皇帝,那……不敢想啊不敢想。 一时间,文武百官仿佛瞧的不是朱七牛,而是一尊纵横朝堂数十年未尝一败的三朝相邦! 不少臣子目光闪动,心中智计百出,思索着该怎么跟这位小孩儿搞好关系,把他绑上自己的战船。 黄育才:o(* ̄︶ ̄*)o这个女婿我认定了! 朱元璋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想来你们都猜到了,没错,就是朱七牛无意中发现了太子妃的药有问题。经过他的提醒,咱和太子才开始彻查太医院,将这股祸患平息在了最初阶段。” 文武百官齐齐身体一震,纷纷开始舌绽莲花。 “果然啊,七牛小友这次可是立大功了。” “是极是极,太子妃乃是储君正妻,干系重大,万万不能出事啊。” “太孙年幼,若太子妃出事,那可怎么得了,皇上,微臣认为应该给予朱七牛大大地赏赐。” “他这不仅仅是救了太子妃,更是救了整个皇室啊,试想一下,如果那几个有问题的太医不被查出来,万一哪天他们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给皇帝皇后乃至太子、皇子皇孙下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前段时间总觉得腰没什么力气,得到皇上首肯后,就去找太医院看过病,他们不会也给我开了错误的药方吧?” “腰没力气?黄大人,你是不是不行啊。” “呸,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朱元璋压了压手:“诸位爱卿暂且安静,雄英。” 百官连忙停止议论。 听见皇爷爷喊自己,朱雄英懵懂的走到了朱七牛身旁:“怎么了皇爷爷?” 朱元璋指了指朱七牛:“七牛救了你娘一命,也间接帮助整个皇室免于了隐患,咱们家这次人情可欠大了,但咱跟你爹碍于礼数,无法向他行礼道谢,便由你全权代劳吧。” 朱雄英挠了挠头:“我该怎么做?” “你是太孙,将来的大明皇帝,早晚有一日也会口含天宪,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今日皇爷爷便提前让你历练历练,你自己说吧,你想怎么做,赏赐他什么,皇爷爷都依你。” 朱雄英‘哦’了一声,歪头跟朱七牛对视起来。 忽然,朱雄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噗通’就跪在了地上,朝着朱七牛就要磕头。 “感谢七牛救我母亲,大恩大德,雄英今生难以报答,来世必结草衔环报之。” 朱七牛懵了个大比。 啥玩意儿? 太孙给我磕头? 鸿胪寺的官员好像说过,直视或仰视皇帝这一家子都是无礼,那被他们磕头呢? 好像……更无礼吧。 想到此处,朱七牛就跟被烫到脚的猫似得,一个凌空飞起,十分潇洒的落向了远方。 然后因为跳的太突然,一个没站稳,‘噗通’摔在了地上。 这奉天殿的地板可不是一般的平地,而是坚硬的地砖,这一摔,那可不是一般的疼。 朱七牛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没忍住,‘嗷’的一声就哭了起来,眼泪跟下雨似的‘啪啪’掉落。 朱雄英:[?_??] 朱元璋:(⊙o⊙)… 朱标:(⊙o⊙)… 文武百官:(⊙o⊙)… 片刻后,朱元璋第一个没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两个活宝啊。雄英,你大可不必如此。” 朱标也跟着笑了起来:“别愣着啊,还不快把朱七牛扶起来。” 距离朱七牛最近的两个官员对视一眼,憋着笑上前把朱七牛扶了起来。 朱七牛兀自嚎啕大哭,实在是……太疼了啊。 朱元璋摇头失笑,给了身后太监一个眼神,太监连忙下去把朱七牛送去了偏殿。 两个宫女过来给朱七牛的屁股和肩膀上过药,朱七牛这才稍微好点了,又被太监抱进了正殿。 第70章 怎料明月亦向我 朱元璋的本意是让朱雄英代为感激朱七牛,鞠个躬也就行了。 再说说怎么赏赐,是封官啊,或者是赏钱啊,都行,或者送套房子,送点笔墨纸砚也可以嘛。 谁曾想,太孙朱雄英想岔了,直接来了个磕头大礼。 好家伙,这谁受得住啊。 普天之下,除了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朱雄英需要给其他人磕头? 就连朱元璋的那些妃子和儿子,也受不起朱雄英这样的大礼。 毕竟君君臣臣,作为太子朱标的儿子,朱雄英就是未来的储君,更会成为皇帝,法统上是要高于其他任何一个皇亲国戚的。 这也就是朱雄英还小,不懂事,闹出这样的笑话来不会有人说什么,要是他再大一些,还这么搞的话,御史言官可要狠狠的参奏他了。 被他磕头的人,更是难逃厄运。哦,堂堂太孙都向你磕头了,你这是要造反啊,没说的,拉下去砍了吧。 “太孙殿下天真烂漫,头脑灵活,涉猎广泛,思路通畅,竟连大恩大德、结草衔环等成语都能运用得当,未来可期,皇上,大明有此圣孙,少说也能保证三代国业兴旺啊!”懵了一下后,胡惟庸笑意满满的恭维着。 朱元璋也是这么看的:“左相言之有理,雄英不愧是咱的孙子,长大后必是一代雄主。” 其他大臣连忙也纷纷祝贺起来,乐的朱元璋脸上都笑出褶子了。 “雄英,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礼仪和说辞?”朱元璋笑问道。 朱雄英不明所以的站了起来:“话本上啊,我看话本上男的对待恩人都是这么说的。” 朱元璋莫名其妙的追问道:“男的这么说?那女的呢?这种事还分男女?” 朱雄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如果是女的被人救了,或是欠人家恩情,就会说自己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朱元璋哈哈大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以后你不许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了,要看就看三国演义,还能从里面学点真知灼见、排兵布阵、治理地方。” “哦。” “再有就是,你以后可不能这样给人行礼了,别人受不住,你会害了人家的。” “哦哦。” 朱七牛抬头看了朱元璋一眼。 在朝会上提起三国演义不好吧? 毕竟它也只是一个话本。 不知为何,朱七牛隐隐觉得朱元璋此时的行为有点眼熟,就好像自己之前帮着老爹卖臭豆腐时的吆喝一样。 这是书铺那边的三国演义印刷好了,所以提前‘嗷’的喊一嗓子,好让文武百官都去买几本? 可惜这书铺是皇帝开的,不可能像诸葛明那样给自己分钱,娘亲要是知道这消息,怕是要心疼的很。 朱元璋坐的那么高,岂能发现不了朱七牛的小动作,饶是他一向赖皮,脸厚如城墙,这一刻也是有些小尴尬。 这贼小子咋这么聪明,竟然看出咱的意图了,搞得咱怪尴尬的。 可是没办法啊,大明刚建立不到十年,百废待兴,哪怕咱是皇帝,也缺钱花啊! 咳嗽了一声,朱元璋继续对朱雄英说道:“雄英,说说看,你打算怎么重赏七牛啊,他可是救了你娘的命。” “皇爷爷,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由我做主了?”朱雄英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眼睛不由得一亮。 “是啊,一开始咱就是这么说的,只是你理解差了而已。” “这样啊,那我可就说了。” “说吧说吧,不管你说什么,咱都恩准,即刻下旨。” 朱元璋笑了笑,你一个小孩子,又能想到多大的封赏? 咱让你来做这个人情,对朱七牛进行封赏,即让你得了这个人情,提前笼络你将来的左膀右臂,又不用太掏老本儿,两全其美啊。 朱雄英伸手勾住了朱七牛的脖子:“既然这样,那就封七牛为王吧,再封他一个大官儿,就封个……宰相吧。” 朱元璋:(⊙o⊙)… 乖孙子,你可真会要啊,王爵已经是爵位之顶了,而且非皇室子弟不得封王。 你还想让他做宰相? 四岁的宰相? 摔一跤就‘嗷嗷’哭的宰相? 文武百官:(⊙o⊙)…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除此之外,好像他家也挺缺钱的,那就先来个几十万两白银吧。哦,对了,他家在溧水县,离这里挺远的,我想随时找他玩儿,要不皇爷爷你把你住的那个宫殿让出来给他家人住吧,反正你也不常住那里,总是在奶奶和其她奶奶那里住,他家人多,那个地方我看就挺好。”想了想,朱雄英又作了补充。 朱元璋这下子彻底绷不住了。 你让咱搬出去,把位置腾给朱七牛他们家住? 还有,咱大明一年下来的国库银两结余才多少,你直接就要给他几十万两? 合着不要你当家,你就可着给呗。 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文武百官:额……使劲憋笑中。 朱元璋下意识就要否决朱雄英的方案。 可他已经有言在先,照准太孙的方案,这么多文武百官看着呢,天子岂能说话不算? 就在皇帝尴尬之时,朱标站了出来。 “父皇,您就别拿雄英开涮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是时候散朝了。” 朱元璋连忙就坡下驴:“好吧好吧,咱就不逗雄英了。朱七牛,上前听旨。” 朱七牛‘噗通’跪了下去:“七牛在。” “念你救助太子妃有功,特赐你白银百两、绢帛十匹、文房四宝一套、官窑瓷器大瓶三对、玉器十件。另,允你国子监名额一个,二十岁之前若你能考中秀才,即可进入国子监读书。” 朱七牛领旨谢恩,接着问道:“那我二十岁之前要是考不中秀才呢?” 朱元璋‘哼’了一声:“以你的天赋,若是二十岁之前都考不中秀才,那你一定是偷奸耍滑了,到时候咱不仅不会让你进国子监,还要派人去打你的板子,你好自为之。” “……哦。” “行了,退朝吧,大家各忙各的去。”朱元璋站了起来,百官连忙按照礼数行礼,各自退去。 第71章 辜负香衾事早朝 散朝后,许多文武百官有心找朱七牛套套近乎。 毕竟这可是太孙想要封王的人啦,将来前途无量! 或者说,都不用等将来了,在洪武这一朝,他就已经足够荣宠。 陛下可是亲自许诺了国子监的名额啊! 作为大明第一学府,这国子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进入国子监读书的人,一般被叫做监生,只有各个地方学问最好的秀才才有可能被推荐过来读书。 又或者一些没有考中举人的人尖子和一些功臣之后才能被皇帝特许进入其中就学。 朱七牛现在半个功名都没,年仅四岁,就已经预定了……羡煞旁人啦! 这要是将来他进入殿试,就冲他跟皇帝这关系,还不得直接被点为状元公? 但凡此时能跟朱七牛搞好关系,将来他飞黄腾达,出将入相,还能少得了好处? 但百官们又实在拉不下面子去讨好他这么个四岁的孩子,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生怕同僚笑话。 就在众人准备散去时,应天府尹黄育才笑呵呵的走到了朱七牛面前。 一众想要跟朱七牛套近乎的官员见了,心中暗骂他不要脸,但同时又有些羡慕和嫉妒。23sk. “七牛,你可知道我是谁?”黄育才笑呵呵的问道。 朱七牛摇了摇头。 “我是月英的父亲。” 朱七牛吃了一惊,这个有点老有点胖的官儿就是黄月英小姐姐的父亲? 村里人都说她家有人当官,可具体的大家都不知道,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朱七牛赶忙朝着黄育才鞠了一躬:“见过……伯父?” 黄育才高兴的连连抚须:“叫伯父好,叫伯父好啊,你与小女是朋友,这声伯父我完全受得起。” 一众等着看热闹的官员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有些泛酸。 好嘛,被他给装到了。 原来人家不用套近乎,而是真的很近乎。 黄育才这家伙的闺女也才三四岁吧,居然跟朱七牛是朋友? 哦,对了,他们两个的老家都是溧水县大河村,这就难怪了。 只是黄育才这老狐狸的眼神是不是有点不对啊,就像是……看女婿似得。 呸,不要脸。 你大儿子的孩子都比朱七牛大了,你还恬不知耻在这里认侄儿,品性比起我等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得意的斜眯了一眼诸位同僚,黄育才提高了音量:“对了,七牛,三国演义的书稿可有更新啊?” 三国演义? 一众官员的耳朵齐齐竖了起来,这不是皇上才说过的书吗?黄育才也看过? 可是为何他要拿这事儿问一个小孩子? 难道这孩子家里是开书局的? 朱七牛也是有些疑惑,黄伯父咋会来问我? 难道他知道这本书出自我手? 想罢,朱七牛答道:“这几天我又抄了一些出来。” 黄育才鼓掌大笑:“好,好啊,不知可否让我先睹为快?等你回溧水了,再把稿子交给月英便是,也省的她到时候又得重新抄一份给我送来。” 朱七牛点点头:“当然可以。” 转念一想,朱七牛也提高了音量:“黄伯父,我听说近来京城有家新开的书局,那里面就有三国演义售卖。毕竟是统一印刷的嘛,比我手抄的可规范多了,而且一册册都装订的十分精美,我正打算找个机会去把先出的买回来收藏呢。” 一听还有这事儿,黄育才很是高兴:“是极是极,手稿难免有偏差,哪有统一印刷的看得舒服,更何况手稿都是一页一页的,比起装订成册的书籍来,总是显得散漫了些,也不好存放。不瞒你说,伯父我啊,最喜欢收藏书籍了,那一套套的书往书架上一放,嘿,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朱七牛附和着:“是是是,我也是这么看的,在溧水的小房子里,我也有一个小书房呢。” “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高尚的情操和品位,好,好得很啦,等你回大河村时,若是缺书看,只管去我家借,就说是我说的。” “好,多谢黄伯父。” 黄育才又瞥了眼偷听的文武百官,心中十分得意。 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是啊! 谁叫我家跟朱七牛是同村,我女儿还跟他是朋友呢。 这个女婿啊,我黄育才要定了,你们就干瞪眼吧。 等他将来长大,出将入相,我也差不多该入土了,兴许在他的运作下,还能给我上一个‘文忠’甚至是‘文正’的谥号,想想就美。 一旁的文武百官注意到黄育才的小动作,心里一边发酸,一边暗骂。 呸,不要脸,蝇营狗苟之辈,阿谀攀附之流,我等不屑与之为伍。 然后……这帮文武百官就都气呼呼的离开了。 虽然被黄育才给气到了,但朱七牛的话大家还是记住了。 有个新开的书局有三国演义卖是吧,那我们可得赶紧买来看看,这可是连皇帝都赞不绝口的书啊。 且不说能从上面学到什么,单是皇帝爱看它,就值得研究研究。 若是哪天皇帝聊起这本书,自己能搭上几句话,皇上不得对自己青眼有加? 想到此处,官员们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刚一到官衙,立刻吩咐手下人前去买书。 消息传到朱元璋这里,朱元璋老高兴了。 “好,好得很啦,这下咱的书局不愁没生意了。” “依咱看啦,朱七牛这小子是个做生意的料,将来没准能给咱的孙儿当户部尚书。” …… 跟朱七牛说笑了一阵,黄育才得意洋洋的回应天府衙去了,朱七牛和朱雄英则回到了春和宫。 这会儿太子妃才刚起来。 倒不是说太子妃懒惰,睡懒觉,主要还是早朝的时间太早了,朱七牛他们都上朝回来了,太阳才刚出来。 两个小孩子饿的是饥肠辘辘,一回来便嚷嚷着要吃饭,太子妃心疼两个孩子,连忙让人把早餐端了上来。 朱七牛和朱雄英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嘴里赛的鼓鼓囊囊。 饭后,太子妃不免问起皇帝对朱七牛的赏赐。 朱雄英连忙绘声绘色的讲起了早朝上的经历。 当太子妃听闻皇帝让朱雄英代为感谢、朱雄英却直接给朱七牛磕头、害的朱七牛摔了一跤,太子妃不禁莞尔。 “你啊,可真是个小活宝。” 第72章 欲行不行各尽觞 “七牛,还疼吗?”太子妃给朱七牛剥了个鸡蛋,温柔的放进了他碗里。 朱七牛点了点头:“有一点。” “之后我会让宫女每天给你上药的。” “谢太子妃。” “不用谢。” 太子妃又让朱雄英继续讲。 当朱雄英讲到自己要给朱七牛封王、赐官、赏银,还要让皇帝把宫殿腾出来给朱七牛家住时,太子妃彻底绷不住了。 ‘噗呲。’ “好小子,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但凡你跟七牛再大点,你皇爷爷可要打你们板子了。” 朱雄英不明所以:“这是为啥呀?” “这个嘛……等你们长大了就懂了。” “哦。” 又给两个小孩子夹了点菜,看着吃的贼香的朱七牛,太子妃微微皱眉。 父皇到底是穷怕了,给七牛的赏赐未免太薄了些。 但既然父皇已经这么说了,太子估计也不会给七牛什么补偿。 看来有必要给三位弟弟捎个信,让他们多送七牛一些谢礼。 …… 好在朱七牛年纪小,体重轻,摔倒受到的伤害也就不大,仅仅三天,他便又活蹦乱跳了,哪哪儿都不疼。???.23sk. 得知消息后,马皇后再一次命人把朱七牛和朱雄英请去了坤宁宫。 除了他俩之外,太子妃和吕氏也在邀请之列。 四人过去后,大人陪着皇后闲聊,两个小孩儿则是四处打闹,坤宁宫内外充斥着快了的气氛。 临近中午时,朱元璋和朱标暂停忙碌,也过来吃饭了。 在首位上坐下,朱元璋笑呵呵说着:“七牛啊,你也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了,想不想爹娘?” 朱元璋这么一问,朱七牛忽然发现自己好几天没想过爹娘,光顾着跟朱雄英玩儿了。 “嗯嗯,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和他们在一起。”被勾起心思的朱七牛瘪了瘪嘴。 朱元璋道:“我想也是啊!七牛,你是该回去了,不然你先生宋濂该写信来催了,咱可不想被这老家伙上书劝谏。” “啊?七牛要走?我不要他走,皇爷爷,干脆让他们家搬到京城来吧。”朱雄英第一个急了,跑过去拉住了朱元璋的袖子。 朱元璋摇了摇头,傻孙子,你以为京城是这么好待的吗? 京城里边那些房子,随便抄起一套地段好点的就不是朱七牛家买得起的,更何况买房子只是留在京城的起点而已,之后他们还得有常住下去的本事,不然光是每天的花销就够他们受的,还不如在溧水县城多经营几年,攒点钱,到时候再说。 朱七牛也有点舍不得皇帝这一家子,但他更想回自己家去。 至于搬家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小小的脑袋里还没有这个意识,跟朱雄英一样一样的。 太子妃笑了笑:“七牛来京城也差不多十天了,还没在京城里逛过吧?” 朱七牛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我让雄英的舅舅带你到处逛逛,雄英也一起去。”太子妃看向了朱元璋。 朱元璋微微思考了一下,便同意了这件事:“这样也好,你那三个弟弟都对京城很熟悉,带他和雄英好好看看吧。” “是,我下午就让他们过来春和宫接人。” “嗯。” 吃过饭,皇帝和太子又要去操劳国事了。 临走之时,朱元璋将朱七牛叫到了面前:“七牛,下午在京城逛逛之后,你依旧回太子那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咱就安排人送你回去,你也不用来跟我们告别了,抓紧时间回去,免得明天天黑之前到不了家。” 朱七牛‘哦’了一声:“七牛遵命。” 朱七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回去后好好读书,不要贪玩儿,有空了就跟咱和皇后写写信,记得附上三国演义的书稿。” “是。” 朱雄英在一旁急的都跳起来了:“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跟七牛通信。” 朱元璋:o(* ̄︶ ̄*)o …… 收到太子妃的消息,常家三兄弟兴冲冲就带着钱来到了春和宫。 跟太子妃打了个招呼,三人在一帮护卫的保护下,各自骑马拥护着一辆马车出宫去了。 马车里面,朱雄英和朱七牛勾肩搭背,讲着些大人听来十分无聊的话题。 听着马车里时不时传出的儿童笑声,常家三兄弟虽然不太明白他们为啥这么开心,但还是嘴角勾起了笑容。 那是他们已经回不去的童年啊! 他们这边刚一出宫,武英殿里的老朱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这三个小子虽然没有开平王那么有才,倒也中规中矩,比起某些开国公侯的子孙强多了,历练一番的话,足够给太子当帮手了。”老朱笑了笑,已然看透了常家三兄弟的心理。 第73章 风吹佳肴满城香 常家三位老兄为啥对朱七牛这么热情? 尤其是常茂,他作为开平王常遇春的长子,继任了郑国公爵位,在一众二代里可谓是大哥级人物,用得着巴结朱七牛? 事实上,比起朱元璋、朱标,恐怕常家三兄弟才是最不想太子妃出事的人。 抛开感情因素不谈,在皇家看来,太子妃不容有损,否则太子正室不存,将来难免麻烦。 一来,没了母亲的庇护,皇孙朱雄英的处境恐怕不会好,搞不好有早夭的风险。 二来,没了太子妃常氏,必然会有其她女人继任太子妃,那这个女人的孩子也是嫡子了,身份地位上都会影响到朱雄英,搞不好最后会祸起萧墙、兄弟相杀,就跟唐高宗李渊的三个儿子似得。 三来,所谓皇帝,其实就是各种关系的集大成者,正因为受到各方拥戴、畏惧、忌惮,朱元璋才能坐上皇位。 因此,朱标也好,朱雄英也好,将来都势必会有一帮拥趸,朱标更是现在就有副皇帝之实。 如果朱雄英半路夭折,那他那边的关系网上的人就会变成取代他的另一个皇孙的威胁,比如常家,比如蓝玉,朱元璋和朱标不得不考虑清理或是架空他们,以免将来他们因为跟新皇帝关系不好而以下犯上。 这样一来的问题是,常家也好,蓝玉也好,本来都是皇家的忠实拥护者,其本身的影响力、能力也都是一顶一的,他们在皇帝和朱标的关系网上也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清理或架空,则于国有损,平白内耗。 所以,对于皇家来说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太子妃常氏健健康康,朱雄英好好长大,如此才能安稳朝堂,安稳天下。 而对于常家和蓝玉而言,太子妃常氏好好活着则更为关键,甚至关系到他们自己能否好好活着。 一来,看在她的面子上,皇帝不会动他们,则他们可以放心立功甚至是犯错,也大可以在规则之内跟百官交往,不用担心哪天突然就被处斩了。 二来,将来太子朱标登基做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动他们,则他们依旧可以放心立功甚至是犯错,也大可以在规则之内跟百官交往,同样不用担心哪天突然就被处斩了。 三来,将来太孙朱雄英做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巴拉巴拉。 而如果太子妃和朱雄英出了事,常家和蓝玉可就尴尬了,早晚会成为某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马上拔掉。 常家和蓝玉对朱七牛又岂能不感激? 也就是太子妃不想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突然出现、吓到朱七牛。 否则他们早就冲到朱七牛面前各种拍胸脯保证、送钱送房送女人了。 经过一番行驶,朱七牛和朱雄英乘坐的马车来到了应天府内最繁华的街道上。 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各种声音,朱七牛和朱雄英老好奇了,便将马车两侧的窗帘掀开,左顾右盼的看着外面。 朱七牛不会想到,常家三兄弟专门派人‘监视’着他。23sk. 但凡他对某样东西流露出兴趣,这人都会赶紧上前买下。 如果是吃的,试毒之后,会有人送来给朱七牛和朱雄英。 如果是用的,则直接定下,让老板稍后送去郑国公府。 如此一路走下来,朱七牛毫无所觉,却已经‘花’掉了不少银子。 就这常家三兄弟还觉得花少了。 “大哥,要不咱们干脆送份大礼吧。”常升打马来到常茂身旁,低声建议。 “大礼?” “是啊,朱七牛他们家不是住在溧水县嘛,虽然也是应天府人,但离京城太远了,不如咱们送他们一套京城的宅子,这样一来,既能报恩,咱们外甥雄英也能高兴,我可是听咱姐说过了,雄英可是两次在皇帝面前提出要让他这个小朋友搬来京城。” 常茂笑了笑,看了常升一眼,没有说话。 常升一脸的莫名其妙:“咋了大哥,我脸上有饭粒吗?” 常森咳嗽了一声:“二哥啊,你想简单了。” “什么意思?” “咱外甥的想法,皇爷也知道啊,以他对雄英的宠爱,按理说早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哪轮得到咱们多事?既然他没有同意这件事,肯定有他的考量,咱就别乱插手了,知道的会说你是想报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别有居心呢。”常森慢悠悠说着,眼神中闪动着远超常升的灵动与智慧。 常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咳嗽了一下:“我这不是想着让朱七牛和咱们雄英住得近点嘛,咱外甥可就这一个好朋友,将来要是朱七牛入朝为官,绝对能成为咱外甥的左膀右臂,咱们这也是提前替他笼络笼络。” “你可得了吧,这种事就更轮不到咱们操心了,皇帝和太子能想不到?”常茂忍不了了,说完,抬手抽了下马匹,他坐下骏马立刻快走了几步,把常升给甩开了。 常升:(⊙o⊙)… “我也是一片好心啊!”看着大哥伟岸的背影,常升低声哀嚎,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仿佛窦娥附体。 常森翻了个白眼:“二哥你咋这么能演,跟勾栏瓦舍里的戏子似得。” 常升嘿嘿一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常森拍了下常升的肩膀:“行了,既然大姐让我们陪着两个孩子好好逛逛,咱们照做就是,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也不用送礼,明天咱们给他家送点银子不就是了?想买啥,人家得了银子,自己就买了。” “说的在理啊,三弟,你竟然比我聪明这么多?难道是跟秦淮河那些娘们学的?” “滚。” …… 马车一路行驶,来到了一条四处飘香的街道。 比起其它街道,这条街道十分狭窄,最窄的地方也就一丈来长(三米多),宽的地方也没宽到哪儿去。 嗅到味道后,朱七牛和朱雄英齐齐来到了右边车窗,掀开窗帘看了过去。 “呀,这里好多人。”朱雄英惊叹道。 朱七牛点点头:“比溧水县五天一次的大集还要热闹,要是我家的臭豆腐摊子摆在这里,肯定不缺生意。” “这是因为这里卖的全都是吃的,大明各地的美食在这里几乎都能看见,所以很多老饕都喜欢过来,哪怕是这种过了饭食的时辰,照样人挤人。”常升饶有兴致的介绍着,末了,还舔了舔嘴唇。 他,馋了。 第74章 吴姬压酒唤客尝 常升都馋了,何况是朱七牛和朱雄英这两个孩子? “舅舅,我要下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朱雄英甜甜一笑,乖巧可爱。 朱七牛也看向了常升(*/w\*) 常升的心瞬间被萌爆了,本就喜欢孩子的他下意识就答应了下来:“好,我带你们去逛逛。” 常茂皱了皱眉,这样不安全吧。 但想到自己一行人个个膘肥体壮,等闲一二十人都无法近身,常茂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不想搅了朱雄英和朱七牛的雅兴。 见大哥都不阻止,常升越发来劲儿了,连忙将朱七牛和朱雄英抱下马车,一手牵一个,带着他们直奔人群之中。 常茂吓了一跳,连忙带着护卫涌了过去。 刚一靠近,便听见常升在那里夸夸其谈。 “雄英,七牛,你们看哈,这个大大的薄饼叫做煎饼,这家小店的特色在于他们摊煎饼的面糊不是单纯的某一种作物的面糊,而是由黄豆面、绿豆面、高粱面和小米面混合而成,煎好之后,色香味俱全,再夹上各种佐料、配菜,味道老好了,我尤其喜欢在里面加熬化了的红糖,咬上一口,开心一天。” “你们再瞧这个,羊肉拉面,大骨头熬的汤,喷香喷香的,点餐之后,厨子会将提前揉好的面拉成长条,煮熟后浇上汤,再放上几片切的薄薄的羊肉,撒上卤汁和葱姜蒜末,想想就美。” “听说拉面这东西唐朝时就有了,有的地方管它叫甩面,有的地方叫抻面、扯面,意思都差不多。” “我还听说前元的时候,因为牛够多,这拉面里用的不是羊肉,而是牛肉,等我朝建立后,因为要复耕农田,牛不够用,所以皇上就开始严禁随意宰牛,他们这才把牛肉改成了羊肉。” “还有这个,鲜花饼,里面除了一些常见的花瓣外,还加了十分珍贵的玫瑰花瓣和百合,一个比算盘珠子大不了多少的鲜花饼就要十铜钱,要是拿去买馒头包子,够一个壮汉大吃一顿了。” “……。” 常升讲的高兴,朱七牛等人听的嘴馋,就连刻意在弟弟和外甥面前保持庄重的常茂,也趁着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咽了口口水。 娘的,老二这些年真没白在京城里晃荡,对这京城他是真熟啊。 可他以前每次出去觅食回来,咋都不见给我带一份? “行了,老二,别在这嘚瑟了,把你说的这些什么鲜花饼啦,羊肉拉面啦,全都去买几份,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尝尝。”见常升越说越起劲,常茂有些黑脸,直接就上脚了。3sk. 常升立刻住嘴,有些委屈的去买东西了。 等他买完回来,常茂已经将朱七牛和朱雄英安顿在了一家茶楼的包厢里。 常升乐呵呵拎着一堆东西快步走进包厢:“嗨咻咻,美食来喽。” 朱七牛和朱雄英拿起筷子就要吃,常茂赶紧拦了一下。 常森趁机拿起筷子先一一尝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点了点头:“好了,你们可以吃了。” 朱七牛和朱雄英道了声谢,‘miamiamia’品尝起来,一边还不忘讨论几句。 “还别说,这民间小摊上的东西是挺好吃的哈,跟皇宫御厨做出来的东西完全是两个感觉,难怪皇爷爷总是念叨外面的东西多香多好吃。” “是极是极,我有点喜欢上这个羊肉拉面了,要是以后咱大明也能放开牛肉限制就好了,我还想尝尝牛肉拉面。” “牛肉?就连我父皇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片吧?” “嘿,这个煎饼真脆,爱了爱了。” “……。” 一番进食下来,一行人全都吃饱了。 就连那几个守在四周的护卫也是一样。 常升也特意给他们各买了一份。 “咱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时间还早。”常森擦了擦嘴,建议道。 朱雄英忙不迭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不想那么早回宫。” 于是乎,一行人继续闲逛。 逛着逛着,马车来到了应天府著名的销金窟——秦淮河畔。 这会儿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但勤劳的拥有特殊技能的大姐姐们、已经陆续开始为了生活奔波,一个个站在门口笑语连连,或是倚在楼上窗户旁招蜂引蝶。 或许她们心里早就在流着眼泪吧。 可客人来了,还是要对人笑嘻嘻。 又有谁能了解她们的感觉呢? 走着走着,常茂察觉到不对了。 直接一鞭子甩在了常升身上,常茂低声喝道:“胡闹,你怎能往这边带路?该死的,回去后大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常升一副便秘的样子:“我……我……我这不是来习惯了吗?” “哼,没出息的东西,这等腌臜之地,是皇太孙该来的吗?”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雄英虽小,将来也总会长大成人,男人嘛,谁还不知道谁,早晚他也该来这里见识见识。据我所知,哪怕大嫂管的很严,你不也经常……。”常升有些不服气,嘴里嘟嘟囔囔起来。 常茂: ̄□ ̄||窝草,我做的这么隐秘,你居然还是知道了? 常森瞥了常升一眼,二哥,你这是在作死啊。 常森念头刚起,常茂又一次一鞭子甩了上去,并且这一次用上了三分力气,直接抽的常升‘嗷嗷’直叫,明显是气急败坏了。 “大哥,你来真的啊?” “哼,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你就等着回去后大姐狠狠处罚你吧,到时候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我……。” “我什么我,还雄英早晚也会过来见识见识,我呸,这里的女子挣的钱都不干净,别污了雄英的眼睛。” 一听这话,原本还有些不敢大声说话的常升直接急了:“什么叫钱不干净?那都是我的血汗钱!” 常森:(⊙o⊙)…二哥你是真敢说啊,合着你那些血汗钱都花在这些女人身上了? 常茂:(╯‵□′)╯︵┻━┻ 第75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常茂就要再给常升一鞭子,忽然,马车里的议论声传了出来。 “七牛,天气都转凉了,这里的女人怎么还穿的这么少?你看那个姐姐,穿的衣服连胸口都盖不住,白花花一片都露在外面,多冷啊。” “是啊,殿下,她们好可怜,要不咱们出钱给她们买几件衣服吧。” “嗯,好主意。哎,你看,好多叔伯和大哥哥进去找她们了,估计都是见不得他们受苦,所以去帮忙的人。” “这边还有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爷爷进去了,他可真是个厚道人啦!” 常家三兄弟:o((⊙﹏⊙))o 一个逛妓院的老梆子,居然还变成了厚道人? 孩子,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啊! 常茂‘啪’的又抽了常升一鞭子:“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离开这里。” 常升这下可不敢再顶嘴了,连忙打马就要离开。 “乖乖,他俩的眼睛是真贼啊,连人家姑娘衣服穿的少,白花花一片都注意到了,这要是雄英回去跟大姐一讲,我不得被她扒皮抽筋?” 忽然,那个负责‘监视’朱七牛的常家家丁拉住了常升的马匹缰绳。 “你干嘛?” “二爷,我看朱七牛小公子似乎对那几个姑娘挺感兴趣,这个也要买回家送给他吗?” 常升平和一笑:“你说呢?” “他年纪这么小,我感觉不太合适。” 常升‘啪’的抽了家丁一鞭子:“知道不合适你还说?老子是让你看他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这里面不包括人知道吗?他要是看上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子还去给他抢回来不成?” 家丁:o(╥﹏╥)o …… 又在京城各处逛了逛,直到天快黑了,朱七牛和朱雄英乘坐的马车这才打道回府。 走着走着,临近要到宫门时,对面也过来了一辆车。 不同的是,这辆车不是用马拉车,而是用的牛。 并且它还是个敞篷车,也就是俗称的板车,乡下有牛的人家常用它来拉货。 那牛车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官袍的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常茂看了眼对方的官服颜色,又看了看官府上的补子,微微有些好奇:“红色官袍,补子上绣着云雁,这是个四品官啊,居然这么年轻,而且出行坐的是牛车?” 常茂知道常升到处都混得开,见多识广,这问题自然就是问他的。 可常茂担心待会儿太子妃饶不了自己,心神不宁之下,压根就没听清常茂问的啥。 常森见状,连忙替二哥搭起了掩护:“大哥你不知道他吗?他就是太子前几天擢升的应天府同知万三重啊。他原是溧水知县,因朱七牛在中秋晚宴上表现良好,得左相胡惟庸举荐,直接从正七品升到了正四品,一下子就省了官场数十年的苦熬苦业。” “原来是他,即是应天府同知,也不至于连个马车都买不起吧?他这是进宫面圣了?坐着牛车进宫?” “我听说他是特意这么做的,说是没有车厢的遮挡,可以更好的看清应天府内的事物,不至于被蒙蔽视听。” “原来如此,这么说这家伙还不错喽?皇上估计很喜欢他吧。” “那是啊,在咱皇爷手下做官,只要不贪污不结党不欺压百姓,再稍微有些能力,说话好听点,那是妥妥的会受到皇爷喜欢。” 二人说话的功夫,万三重的牛车已经赶了过来。 抬头瞧了一眼高头大马上的常家三兄弟,万三重微微一愣,不敢怠慢,连忙下车行礼。 “见过郑国公,见过两位公子。” 常茂抱了抱拳:“万大人不必多礼,这么晚了还进宫啊?” 万三重谨慎的笑着:“我本是午饭过后进宫的,主要是跟皇上请旨拨款,想将应天府内大小街道翻修一遍,增加一些排水道,以免雨天积水泥泞,皇上对此事十分关心,于是留我多聊了会儿。” “这样啊,应天府的街道是该整理下了,一到雨季,简直都下不去脚,赶上内涝,有些人家里的桌椅板凳都飘到大街上了。” “是啊,所以下官才想趁着秋冬季节雨水少赶忙动工,免得到了明年夏季又出问题。” “万大人果然是治世能臣,应天府的百姓若是知道这个消息,想必会十分高兴。” “郑国公过奖了。” 听到外面的谈话声,朱七牛和朱雄英好奇的掀开了窗帘。 万三重很快注意到了把下巴搁在车窗上的两个小孩儿,微微一思索,连忙鞠躬行礼:“见过太孙殿下。” 朱雄英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你见过我吗?” “倒是不曾见过,但能让郑国公和常家另外两位公子守护在车架两边的孩童,想来普天之下也只有太孙殿下了。”m.23sk. “原来如此,你好聪明。” “太孙过奖了。” 简单聊了几句后,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端起碗,万三重夹了根咸菜,正准备吃饭,忽然愣住了。 万三重的夫人问道:“怎么了老爷?又想起什么政务了?” 万三重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忽然想起皇室之中似乎没有跟太孙同龄的男孩,其他功勋之后的子孙也不太可能和太孙共乘一车。” “啊?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另外那个孩子是朱七牛。” “就是因为作诗词做的好被皇帝留在太子东宫稍住,还救了太子妃的那个朱七牛?老爷你好像说过,之所以你能升官这么快,就是因为他在中秋晚宴上表现良好?” 万三重若有所思的再次摇了摇头:“他自然是有功劳的,但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不说了,吃饭。” “既然人家对我们有恩,那我们……。” “此事不必多说,夫人,他还这么小,来日方长。” “哦。” 另一边,回到春和宫,朱雄英和朱七牛也开始吃饭了。 饭桌主位上坐着的自然是太子,左右两边则是太子妃和吕氏。 常家三兄弟却……没有这个待遇,不能上桌吃饭,也不能回家吃饭。 此时的他们,正排成一排跪在门口,落寞可怜又无助。 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还没回来,太子妃就已经收到他们带着朱雄英和朱七牛去秦淮河风景区赏光的消息了。 而这消息嘛,竟是朱元璋派太监送来的,明显是想让太子和太子妃处理这件事。 为了不至于让皇爷面子上过不去,也是为了出自己心中的怒气,他们几个一回来,太子妃便让常家三兄弟一旁跪着去了。 常家三兄弟:o(╥﹏╥)o 第76章 休言女子非英物 渐渐地,天快黑了。 点点星光在天际之上一闪一闪,月亮也不知何时悄悄露了个头,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太子妃,宫门要落锁了。”悄悄揉了揉跪的发酸的双腿,常茂小声提醒着。 常氏‘哼’了一声:“那又如何?” “皇爷有规定,外男不得入后宫,哪怕我们是你弟弟,宫门落锁前也得离开,否则于礼不合。” “哦?大弟你倒是蛮懂规矩,那我问你,带着太孙去秦淮河观看一帮大老爷们给妓女送温暖可合礼仪啊?” 常茂一下子就被问住了,有些无力的低下了头。 见到大哥吃瘪,虽然常升也跪的难受,但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嘴角扯起了一抹笑意。 他的小动作,并未逃过太子妃的法眼。 “二弟。”太子妃平和的喊着。 这平和的声音,对常升来说却不亚于地域的鬼哭,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讨好一笑:“大姐,啥事儿?” “听说你觉得那些妓女赚的都是干净钱?” 常升:-_-|| 训完老二,太子妃转头就要训老三,常森吓得连忙朝着一旁的朱标眨了眨眼。 救命啊大哥! 我就是一个小废物而已,这件事不怪我啊。 “好了,爱妃,宫门真的快要落锁了,让他们回去吧,不然真来不及。”朱标被常森逗笑了,开口求情。 太子妃‘哼’了一声:“既然太子替你们求情,你们赶紧滚吧。” 常家三兄弟松了口气,朝着太子和太子妃行了一礼,争先恐后直奔门外。 “对了,回去后记得每人领二十大板,让国公府老管家带人执行,过后我要过问,你们别给我来虚的。”忽然,太子妃的声音又在三人背后响起。 三人顿时汗毛都立起来了。 二十大板啊! 这要是实实在在打下去,怕是要在床上躺几天了。 可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就算常氏不是太子妃,也是他们的姐姐,想打他们都不需要理由,何况这次她的理由还贼充分。 当舅舅的带太孙外甥去妓院观光可还行?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明天御史言官的奏折就能把他们三个给淹了。 无奈之下,三人只得转身领命,然后飞一般的冲了出去,生怕太子妃继续加大刑罚。 回府的路上,就常升带路去了秦淮河一事,常茂对他进行了训斥。 但常升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开始揭老底,言称常茂也经常去,同样熟悉路,却没有提前意识到,进而阻止,也有过错。 常茂自然不服,于是二人噼里啪啦吵了起来。 一旁,完全是遭受了池鱼之殃的常森撇了撇嘴,默默不说话。 赶上这么两个脑残哥哥,心累。 回到国公府后,三兄弟倒也磊落,直接传达了太子妃的意思,然后乖乖受了二十板子。 常家的家丁、护卫很多都是当年跟着常遇春打仗的老兵,因为都多少有些暗疾或残废,常遇春不忍他们过得辛苦,便留了一部分在自家听用,对于太子妃的命令,他们执行的无比认真,且军中出身的他们力气都贼大。 结果嘛,可想而知。 没一会儿,三兄弟就都被抬回房间了,一步都走不了。 放下常茂,管家就要带人离开,常茂一把拉住了管家。 “好啊,管家,你到底是谁的管家?你咋这么听太子妃的话?就不能让人下手轻点吗?看你们把我打得。” 管家面无表情的说着:“就算她不是太子妃,也是常家大小姐,是老爷最喜欢的孩子,我们当然也听他的话。家主,你若是不服,先把她搞定再说。” 常茂苦笑了一下,搞定她?别闹了,从小到大我就没打赢过她一次。 不会真有人以为太子妃就该秀外慧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吧? 不会真有人以为她身体不好,就脑子也不好,武功也不好吧? 不会吧不会吧? 但凡她是个男的,恐怕早就被皇帝派去征讨元朝余孽了。 “咳咳,这件事稍后再提,我这边有件事让你去做。”常茂果断怂了,绝口不提常家到底谁说了算。 管家抱了抱拳:“家主请吩咐。” “朱七牛救了太子妃,就是救了太孙和常家、蓝家,明天他就要回溧水了,你带人给他送点银子去,聊表谢意。” “送多少?” “一千两吧。” “是。” …… 春和宫。 常家三兄弟走后,太子妃兀自愤愤不平,胸膛一上一下剧烈起伏着,一副恨不得追出去亲自执刑的样子。 太子在一旁劝道:“行了爱妃,不必这么生气,雄英和七牛都还小,懂什么啊,就算去了秦淮河一带,也不知道个啥,而且过几天就忘了,你不是都罚过他们了吗?这件事以后不用再提了。” 太子妃哼了一声:“太子你说得轻巧,抛开君臣关系不谈,他们也是雄英的亲舅舅,哪有亲舅舅带外甥去妓院的?这三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估计平日里都没少去妓院,也就是我不宜出宫,否则我非得回郑国公府狠狠揍他们一顿。” “不值当哈,爱妃,妓院而已嘛,哪个男人还没去过呢,他们三个是开平王之子,地位尊崇,玩儿的花点也正常,我倒觉得……。” 话还没说完,太子便瞧见太子妃变得脸色,仔细回忆了下自己的说辞,太子心中苦笑连连。 糟糕,我居然在爱妃面前说男人都去过妓院,暴露了呀! 我能说其实成婚之前我也因为好奇而去过一次……几次吗? 渍渍,不得不说,那里的姑娘是真会玩儿呀,可惜我这几年公务繁忙,已经没工夫出去了。 还好我聪明,没把实话都说出来,要是让太子妃知道我其实觉得舅舅带外甥去妓院还挺刺激,恐怕今晚太子妃绝对不会让我上床。 太子:o(* ̄︶ ̄*)o 太子妃紧紧盯着笑的十分猥琐的太子,有些嫌弃:“我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你也是个不正经的。” 太子正襟危坐:“我没有,你别瞎说,我不是那种人。” “呵呵,今晚你去吕氏那里休息吧。” “我……。” 不等他多说,太子妃转身就走,太子连忙跟上,却还是慢了一步。 ‘砰’的一声,太子妃的房门关上了。 朱标:(⊙o⊙)… 第77章 金陵子弟来相送 太子朱标被太子妃关在门外,只能郁闷去书房过夜,形单影只。 相较而言,朱七牛和朱雄英还有个伴儿。 他俩……互相为伴儿。 朱七牛所住房间的大床上,两个小伙伴枕着同一个枕头,叽叽喳喳的聊着些外人听不懂的云里雾里、乱七八糟的话题,那叫一个开心。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过后,他们将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了。 正因如此,当朱雄英提出要跟朱七牛一起睡时,太子妃并未多说什么。 要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堂堂太孙,岂能与平民抵足而眠?这是不合理法的。 关键是,那些大臣都会生气、吃醋、嫉妒,进而各种奏折参朱七牛。天籁小说网 如果朱雄英的床伴是他们,他们怕是分分钟偃旗息鼓。 他俩倒是睡得开心了,却不知为了这一夜,太子妃还得想方设法的遮掩,不让消息传出去。 好像哪里怪怪的。 …… 分别未必在九月,也有可能是八月底。 但不管是什么时候分别,总是叫人难过的。 照例天一亮就醒了的朱雄英,这次没有急着喊朱七牛起来,只盼他能多睡会儿,最好是睡到中午。 这样的话,天黑之前应该到不了溧水,七牛可以明天再走了吧? 朱雄英有些幼稚的想着。 可惜,朱雄英的小算盘注定只能落空。 因为怕七牛天黑之前回不到溧水家里,太子妃一大早就让宫女过来把朱七牛喊醒了。 朱雄英的嘴分分钟嘟了起来,都能挂油壶了。 吃过早餐,太子妃揉了揉朱七牛的脑袋,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人把朱七牛送出了宫。 而在宫外,朱元璋早就安排好的两个锦衣卫已经在等着了,朱七牛将由他们护送回家。 朱雄英一路跟了过来,看着眼前的大马车,心情越发不好。 “七牛,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朱雄英瘪着嘴问道。 “下次一定。”朱七牛虽然从老家搬出来时就已经经历过一次分别,但还是不太习惯,一看小伙伴哭了,眼泪也开始哗哗的流。 “那我们拉钩,你可要快点来。”朱雄英伸出了小小的右手。 朱七牛也伸出了右手。 拉钩后,朱七牛被锦衣卫抱上了马车。 朝着朱雄英挥了挥手,朱七牛道:“我走了,你快回去吧,溧水离这里并不远,说不定哪天我就又来了。” 朱雄英重重点头,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我等你。” 直到朱七牛的马车远去,朱雄英再也憋不住了,哭得嗷嗷的,不一会儿,一对眼睛就肿了。 突然,马车在街角转了个弯,彻底看不见了。 朱雄英慌了,蹬着小腿就追了上去。 “七牛,七牛,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七牛,你带我走吧。” 两个跟随的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差点摔倒的朱雄英。 马车上的朱七牛也没好到哪儿去,趴在车窗上看着后面,一边看一边哭。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两个被朱元璋派来保护朱七牛回家的大老爷们见了,不禁有些恍惚。 许多年前,我似乎也有这样一个朋友吧? 后来我们是为什么不联系了? 因为天南地北? 还是功名利禄? 谁知道。 少倾,马车来到了城门处。 朱七牛正沮丧呢,一道声音传进了马车。 “朱公子,我是郑国公府上的管家,奉国公之命,特意前来相送。” 朱七牛擦了擦眼泪,掀开门帘。 往外一瞧,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毕恭毕敬的站着,在他身后,放着一个木箱。 “这位爷爷,是郑国公让你来的吗?”朱七牛像模像样的抱了抱拳,礼貌询问。 “是的,国公爷不便出门,所以让老奴代为相送。” 朱七牛倒是不清楚常家三兄弟挨板子了,但想来堂堂国公,肯定很忙,不来送自己也是正常:“哦,多谢爷爷,也请代我感谢一下国公爷。” 管家慈祥的笑了笑,多有礼貌的小公子啊,难怪能以平民之身在数日之内混出这么大的名堂来,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指了指身后的木箱,管家又笑了一下:“这里是一些银子,国公爷特意叮嘱我亲自把它们送来,以谢公子救助太子妃之恩情。” “啊,这不好吧。” “公子只管收下就是。” “好吧。” “对了,这些银子不都是国公府送的,还有一部分是蓝家送的,木箱里用布袋装的那些就是,小公子不要搞混了。” “蓝家是?” “蓝家家主蓝玉乃是太子妃、国公爷和两位少爷的舅舅。” “这样啊,我知道了,也请代我感谢一下蓝家。” “一定一定。” …… “那小子走了?”武英殿中,一字一句看完万三重上的关于改建应天府城街道的奏折,朱元璋揉了揉太阳穴,淡淡询问。 一旁伺候的太监连忙回答:“是的,皇上,一个时辰前就出发了,太孙赶去相送,哭的可伤心了,回来之后太子妃哄了好久才哄好。” 朱元璋心里叹了口气,真是真诚的友谊啊,就跟咱和汤和、徐达似得。 可惜年岁渐长,大家考虑的东西都多了,别说是一场送别,恐怕就是现在下旨宰了他们,咱也只是心中悲伤,面上毫无反应吧? 沉默了一会儿,朱元璋又问道:“赐给朱七牛的东西一并装上车了?” 太监答道:“老早就送过去了。” “其他人就没表示表示?” “太子和太子妃送了几套衣服给朱七牛,另外就是常家送了一千两银子,蓝家送了五百两。” 朱元璋‘哦’了一声:“他们作为太子妃的亲人,多送点也是应该的。” 转念一想,朱元璋乐了:“这么说来,朱七牛家差不多有两千两白银了?” 是的,朱七牛家富裕了,单是跟着朱七牛一起坐马车回去的银两,就足有一千六百两。 若是再把朱元璋送的瓷器、玉器、绢帛等算上,实际财富只会更高。 朱七牛虽然懂算数,但大部分物价都不清楚,顶多知道油炸桧、臭豆腐的卖价,所以不太能明白这么多银子意味着什么,也就不存在惊喜与否的问题。 哭了一路,哭累了的他擦了擦眼睛,打开了大马车一角的箱子。 满满一箱银锭立刻出现在了他眼前。 忽然,朱七牛愣了一下。 “不对啊,皇上说我救了太子妃,所以赏赐我一百两银子,那我诗会魁首的奖励呢?咋拢共只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堂堂皇帝,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抠吧?应该……不至于吧?” 第78章 少小离家老七回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进入了溧水县城。 天边的夕阳并不急着落下,仿佛是在欢迎归来的游子,照亮来时的路。 一番行驶后,马车停在了朱七牛家门口。 朱七牛激动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却因为没有站稳,‘噗通’摔在了地上。 没事儿人一样爬了起来,朱七牛小跑着来到门前,‘砰砰砰’砸起了门。 “娘,有人敲门。”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朱七牛:o(* ̄︶ ̄*)o “八牛,我回来了。” “呀,是哥哥。” 正在院子里玩沙子的朱八牛快速爬了起来,小跑着就要去开门。 然而,那门闩那么高,任凭她怎么跳,就是够不着,急的小八牛都要哭了。 屋内,听到朱八牛声音的赵兰三步并两步快速冲了出来,一把抄起朱八牛,另一只手则将门闩拉开了。 比去时胖了一圈的朱七牛顿时进入二人眼帘。 “七牛。” “七哥。” 朱七牛大声应了一句,随即便直接扑了上去,抱住了娘的双腿。 “娘,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赵兰眼圈通红的蹲下将朱七牛也抱了起来:“娘也想你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待会儿我就把你走那天买的鸡炖上,给你好好补补。” 被赵兰用另一只手抱住的朱八牛够着在朱七牛脸上亲了一口,又伸手揪了揪他肥墩墩的脸:“哥,你胖了。” 朱七牛嘿嘿一笑:“胖点好,爷爷常说小孩子就是要长得胖胖的。” 赵兰巧笑嫣然:“对对对,七牛就得长胖点才好。” “朱夫人是吧?”两个锦衣卫虽然不忍心打扰人家家人团聚,但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他们还得去找地方投宿,不能再耽搁了,只能出声。 赵兰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一辆华丽马车,两个衣着不凡的中年男人守护着。 朱七牛朝着两个锦衣卫笑了笑:“娘,这两位大叔是皇上的人,皇上专门派他们送我回家。” “这样啊,那真是多谢两位大人了。”赵兰礼貌一笑,说了声‘稍等’,抱着两个孩子就进屋了。 等她出来时,右手上拿着两个钱袋。 将两个钱袋分别赠予两个锦衣卫,赵兰客气道:“有劳两位跑这一趟,这是小妇人的一点心意,不多,你们拿去买些吃食和酒水吧。” 锦衣卫虽然是皇帝爪牙,但在老朱手下办事,收入可想而知不会多,而像是这种外派任务嘛,跟贪污受贿扯不上关系,就算真收了钱,被老朱知道了,老朱也不会说什么,两个锦衣卫也就坦然收下了。 颠了颠手上钱袋的分量,两个锦衣卫立刻断定里面最少放了一百枚铜钱,心中不禁肃然起敬。 好一个小妇人啦,虽然是农家出身,但很会来事,难怪能培养出朱七牛这种神童。 “行,那就多谢朱夫人了,我兄弟二人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锦衣卫甲抱拳笑道。 锦衣卫乙也客气的抱了抱拳,掀开马车门帘,一言不发的帮着朱七牛家把里面的箱子搬了下来。 这时,卖完臭豆腐的朱四虎和采完药的朱狮正好一起回来,连忙上前一起把几个箱子都搬回了屋子。 他们这才顾得上跟朱七牛说话。 “七牛回来了啊。” “瞧瞧这小子,脸都胖了一圈,看来在皇帝那里吃的一定很好,怕是顿顿煎饼卷大葱就着羊肉吃吧?” 朱七牛憨厚一笑:“二爷爷,这你可就说错了,皇帝家的饭菜跟咱们家差不多,皇后娘娘还经常亲自下厨呢,而且他家也喜欢用大盘子大碗来吃饭,这点跟咱家也差不多,根本就没有顿顿煎饼卷大葱就着羊肉吃。” “哈哈哈,瞧瞧咱们七牛,去了一趟京城,长见识了,连皇帝家吃什么都知道。”朱四虎十分与荣有焉,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朱狮同样如此:“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民间传言皇爷经常与民同苦,要是他们家跟咱们家吃的差不多的东西,一年下来倒是能为大明省不少钱,比前元的皇帝强太多了。” “几位,朱公子和东西都已经送到,我们兄弟就先离开了,告辞。”锦衣卫甲抱拳道。 朱家人连忙出门相送,直到马车走远,这才收回目光。 看了看隔壁连灯都没点的宋濂家,朱七牛好奇的问道:“宋先生呢?” 朱四虎答道:“宋先生前天就出门了,说是兴致来了,想找个地方画幅画,估计过几天才会回来吧。” “这样啊,那行吧,我还说先去看看他呢。” 赵兰牵起了朱七牛的手:“等宋先生回来了再去看他吧,咱们先进屋,娘待会儿给你熬鸡汤喝。” 一听这话,朱狮和朱四虎、朱八牛皆是眼前一亮。 虽然如今朱家日子好过了不少,一天下来入账千儿八百枚铜钱轻轻松松,但大家还是下意识的很节约,赵兰作为家里负责买菜和做饭的人,更是严格控制伙食花费,鸡鸭鱼肉虽然每天最少都有一顿,但数量并不多,每人分不到多少,顶多是鸡蛋做的勤一些,所以对于用老母鸡熬的鸡汤,大家还是很馋。 朱七牛则表现的比较淡定。 毕竟是在皇宫里住了好几天,又被常家三兄弟领着逛过京城的人,各种山珍海味都见过了,对于寻常的鸡鸭鱼肉已经不像在大河村时那样馋了。 回到家中,朱四虎和朱狮兴致勃勃的拉着朱七牛询问起了京城的见闻。 朱八牛搬了个小板凳也过来凑热闹了,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跟着傻乐。 赵兰也很想一起坐下来听,但想到儿子一路劳顿,还没吃饭,她生生忍住了,拿着菜刀杀鸡去了。 “今晚我一定得让儿子好好吃一顿!” 鸡:你清高,你了不起。 半个时辰后,鸡汤做好了,香气四溢。 而在朱七牛回家之前,赵兰本来就已经做好了两个菜,就等着朱四虎和朱狮回家吃了。 再加上这一大锅鸡汤,妥妥的两菜一汤,在大明绝对算得上是高生活标准,哪怕是一些小地主,也舍不得这么造。 赵兰笑容满面的喊朱四虎把菜端进了大厅,想了想,又捞了些酸萝卜,再把饭盛出来,用托盘一装,雀跃的直奔大厅而去。 第79章 乡音无改鬓未衰 加上酸萝卜,朱家这顿饭可就是三菜一汤了。 汤是老母鸡汤,赵兰特意在里面放了五个油煎的荷包蛋一起煮,老香了。 另外两个菜是芥菜炒豆腐和肉末茄子,因为放了不少油的关系,也都老香了,视觉感官相当不错。 将装满饭的碗分别递给众人,赵兰紧接着就给朱七牛夹了个鸡腿:“来来来,七牛,吃鸡腿,尝尝娘的手艺。” “谢谢娘。”朱七牛还真有些饿了,拿起鸡腿就啃了起来。 家里其他人也都纷纷动筷。 哦,朱八牛是动勺,她还不太能使用筷子。 见朱七牛吃的很香,赵兰老有成就感了,又各种给他夹菜。 只要他碗里没菜了,都不用动手,马上赵兰就给他填补上了。 一碗饭吃完,赵兰还要再给朱七牛盛饭,朱七牛连忙拦着:“不用了娘,我在路上也没少吃点心,都是太子妃让人给我做的,我再喝碗鸡汤就行了,实在吃不下去了。” 赵兰这才罢休,满满的给朱七牛装了一碗鸡汤。 “你说你在路上吃的点心是太子妃让人做给你的?”拿起一个勺子递给朱七牛,赵兰顺嘴询问起来。 她可是憋了好久了,早就想问,就怕打扰了儿子吃饭,这会儿朱七牛吃得差不多了,她可一刻都等不了。 朱七牛点点头:“是啊,太子妃对我可好了,我在她家住的这些天,吃饭都是和他们家人一起。我走的时候,除了点心、水果和喝的水,她还给我准备了几套衣服,听她说春秀秋冬四季衣服都有,都是宫里的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 “什么?你在京城这些天都是住在太子妃家里?太子妃就是太子的媳妇儿,对吧?” “是啊,太子也对我很好,可是他很忙,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并不多,就连太孙有时候都一两天见不到他。不过太子这还叫好的,比起太子来,皇帝还要更忙一些,听太孙说皇帝有时候会忙到很晚才睡觉,而且总是睡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要起来上朝了。我跟皇帝拢共就吃了几次饭,有两次的饭菜全都是皇后亲自做的,我和雄英还帮她择过菜。” 赵兰目瞪口呆。 好家伙,我儿子去京城是住在太子家里,还跟皇帝一起吃过几次饭! 这际遇,都赶上在野外碰到神仙了。 老朱家的祖坟是冒青烟了吗? 朱狮和朱四虎在赵兰做饭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朱七牛这些问题,所以比她知道的要多一点。 但是第二次听到朱七牛的口述,二人还是难免震惊、惊喜、惶恐,表情复杂。 “自从咱们七牛入学以来,发生在他身上的各种事情还真是叫人有点怀疑是不是在做梦。”端起酒杯和二叔碰了下,朱四虎苦笑道。 朱狮赞同的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啊,帮黄家抄书,被卧云斋少东家送书,被朝廷大官奖赏二十贯钱并亲自教导,去皇城参加中秋晚宴,跟太子一家住在一起,这一桩一桩一件件随便哪个安到一般人头上,都够这个人受用不尽的了。” 朱七牛:o(* ̄︶ ̄*)o 见哥哥笑了,正狂炫泡了鸡汤的米饭的朱八牛也笑了笑(*^▽^*)。 虽然她压根就不知道是在笑啥。 震惊过后,赵兰忍不住再次询问起来。 “七牛你一直住在太子府吗?那不是也相当于住在皇宫里?难道皇帝和他儿子不是住在一起?” “也算是住在一起吧,都在皇宫里,只不过皇宫太大,他们两个人住的地方离得有点远,坐马车都得好一会儿。太孙还带我去他家的御花园玩儿过一次,那里就更大了,怕是比整个大河村都大。” “嘶,不愧是皇帝家啊,一个花园而已,居然这么大,想必你是在中秋晚宴上表现良好,所以皇帝他们才这么喜欢你吧?” “或许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发现皇帝和太子,还有黄大人,似乎都早就看过三国演义了。” “就是你抄给黄家那个丫头的书?” “是。” “黄大人又是谁?皇帝家的亲戚吗?” “不是,黄大人是应天府府尹,还是黄月英小姐姐的爹。” “这样啊,那就没错了,村里人都说黄家有人当官,看来这事儿不是传谣。” “……。” “……。” 好一番问答后,赵兰再也忍不了了,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的儿,皇帝他们这么喜欢你,就没给你什么奖赏?” 一边说话,赵兰的眼睛一边往那几个大箱子上瞟,有些跃跃欲试。 朱七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中秋晚宴上皇帝说要奖赏我的,结果啥都没给。” 朱家人立刻有些失落。啊,啥都没给? 这么说来,那几个箱子里装的全是太子妃送的衣服、点心和水果????.23sk. 又听朱七牛说道:“不过后面太子妃好像是喝错了药,我无意中提了一句,似乎是帮了他们的忙,救了太子妃一命,所以皇帝赏了我一百两银子,还有一些文房四宝、瓷器、玉器、绢帛之类的东西。” 朱狮、赵兰、朱四虎立刻又高兴起来。 “好小子,出门没几天,又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银子,爹真是没白疼你。”朱四虎兴奋的直挠头,随即和赵兰对视了一眼。 赵兰也恰好在这时看了过来,夫妻二人同时眼睛一亮。 显然,小两口想到一起去了。 最近挣了不少钱,赵兰这个性格较为强势精明的女人便起了买房子的心思,最好是前店后宅的那种,不愿意再租别人的房子住。 但溧水县好歹也是个县城,符合这种要求的房子肯定小不到哪儿去,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若是将就点,后宅买小一点的那种,二人都觉得不划算,将来搞不好又想换房子,到时候反而麻烦。 若是一步到位,直接买个大的,又没这么多钱,就挺郁闷的。 小两口四下打听了一番价格,始终拿不定主意。 现在可好,有了这一百两银子,再加上家里的存款,溧水县的房子不说随便买,最起码也有许多选择。 之所以小两口会比较突兀的产生买房的想法,并不是有钱就飘了,而是因为前两天溧水这边连着下了两天的秋雨,温度直接就给干下来了。 下雨期间,朱四虎没法挑着担子上街,家里预备的臭豆腐也就滞销了。 等过几天更冷些,或是下起雪来,挑着担子上街也会变得很煎熬,冻死个人,客人也未见得还愿意在冰天雪地里吃臭豆腐。 对于他们这种挣点小钱的人来说,但凡一天不挣钱就浑身难受,贼没安全感。 于是乎,小两口就想着盘下一个铺子,摆上几张桌椅板凳,就干脆开店卖臭豆腐得了,一次性解决各种麻烦的问题。 第80章 敕赐金钱二百万 “二叔,看来我们是时候买一套房,正式在县城安家落户了。”朱四虎又给朱狮倒了杯酒,笑容满面。 对于他们小两口的想法,朱狮倒也清楚:“好啊,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要是钱不够,就跟我说,我这些年采药倒也攒了一些铜钱,加起来有个十来贯。” 赵兰知道二叔的扑满里攒了不少铜钱,却也没料到有这么多。 看来老朱家真正精明的人还得是二叔,不露声色啊。 殷勤的给朱狮盛了碗鸡汤,赵兰道:“行,那我们也不跟二叔客气,要是买房差点钱,我们就跟您要。” “好。” 朱七牛又一次打了个哈欠,更困了,但听到买房这样的词汇,他还是打起精神好奇的问道:“买房?咱家要买房吗?” 赵兰掏出手帕替朱七牛擦了擦嘴:“是啊,之前中秋节的时候你爷爷奶奶带着一大家子过来了,可吃了个午饭就走了,咱们这里实在住不下那么多人,要是咱们家有个大房子,他们就可以多住几天,你说对吧?” 朱四虎补充道:“还有就是咱们的臭豆腐生意,天气冷了,挑担子不是个事儿,让客人拿着小板凳坐在大街上吃,他们也不乐意,有个店铺就好多了,冬天可以搞几个火盆取暖,你爹我也不用风吹日晒。” “中秋那天爷爷奶奶他们都来了?六个哥哥姐姐呢?”朱七牛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倒是更关心大河村的亲人。 “那六个小牛崽也都来了,原本是想找你玩儿的,可你去了京城,他们当时哭的老伤心了。”朱狮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七牛笑了笑:“那等我们买了大房子,再邀请他们过来玩儿。” “好。” 赵兰站了起来,迫不及待来到几个箱子前,搓了搓手:“接下来,就到了开箱的时候了。” 朱四虎和朱狮眼睛一亮,全都看了过去。 赵兰抬手打开第一个箱子,只见里面放着精美无比的绢帛、玉器、文房四宝和瓷器等。 作为一个女人,赵兰对于玉器和精美的绢帛是没有抵抗力的,下意识就伸手摸了摸:“好精美的绢布,这要是拿来做衣服,穿起来该有多好看啦!还有这些玉器,都能拿来当传家宝了,将来留几件给朱七牛的媳妇儿,再拿几件给八牛当陪嫁,保证她婆家人高看她好几眼。” 赵兰随即注意到绢帛下面另外藏着一个包裹。 她伸手摸了摸,硬硬的,长长的,有点硌得慌。 伸手将它掏了出来,赵兰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放着十锭银子。 在灯火的照耀下,它们浑身银光闪闪,十分的可爱。 “天啦,好多银子,皇爷真是太大方了。” 朱狮和朱四虎原以为自己能保持住定力的,眼睛被银光一闪,却再也坐不住了,也都围了过来。 “这就是大锭银子吗?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 “这一锭银子就是十两吧?能兑换一万多枚铜钱,咱们家可真是发财了。” 三人大人各自抓起一锭银子翻来覆去的瞧着,爱不释手的样子,就仿佛李二狗捧着他最爱的玩具。每逢这个时候,李二狗的爹哪怕再怎么揍他,他都不会放手,而是死死的抱着。 陶醉了好一会儿后,赵兰看向了另外的箱子。 “这些里面又装着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打开了一个箱子。 “我这个里面是绢帛和玉器。” “我这个里面是绢帛和瓷器。” “这个箱子里是衣服和书,我看看哈……三国演义,这个话本居然有成书卖?那以后七牛就不用帮黄家抄书了吧?” “这些玉器瓷器咋都分成了几个箱子来放?” “估计是怕一路颠簸给碰坏了吧,所以就分开来和绢帛一起放,好让绢帛充当一层保护。” “有道理。” 最后的最后,三人一起看向了另一个比其它箱子小一些、样式也有点不同的箱子。 朱四虎好奇道:“这个箱子我记得是最重的,里面装着啥?” 赵兰将手伸向了箱子:“不管它里面装着啥,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啪嗒。’ 箱子被打开了。 顿时,一片更加耀眼的银光射了出来。 赵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这箱子盖住了。 “二叔,孩儿他爹,你们看见了吗?”赵兰咽了口口水,声音都颤抖了。 朱狮点点头:“我看到了,这里面放的都是银子。” 朱四虎回头看了眼把脑袋搁在桌子上看妹妹吃饭的朱七牛,小声嘀咕着:“这里面的银子怕是五百两都不止,七牛哪儿来的?怕不是皇爷那边的人搞错了吧?不是说只赏赐了一百两银子吗?” 想到这个可能,赵兰脸都白了:“不能吧?咱们不会被皇爷砍头吧?” 朱狮到底还是老成持重一些:“问问七牛再说,别自己吓自己。” 赵兰和朱四虎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一左一右坐在了朱七牛身旁。 “七牛,我问你,那个装满银子的箱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替皇爷管钱的人搞错了,多送了你一箱银子?”朱四虎问道。 朱七牛咂了咂嘴:“你说那个啊,那是太子妃的弟弟和舅舅送我的,一共一千五百两,也是为了感谢我帮助太子妃。” “一千五百两!” 饶是已经尽量高估了那些银子的数量,可听到朱七牛的话,三个大人还是吓了一跳,彻底不淡定了。 噫,我们发财了! “这么多钱,你怎么不早说?”赵兰又急又好笑的一把抱起朱七牛,一脸嗔怪。???.23sk. 朱七牛顺势靠在了娘亲怀里:“你们也没问啦。” 赵兰:(⊙o⊙)… 朱狮:o(* ̄︶ ̄*)o 朱四虎:(ˉ▽ ̄~)切~~ 你说的……好有道理。 “好困啦,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不好。”朱四虎还要再说什么,朱七牛已经闭上了眼睛。 赵兰用眼神示意朱四虎安静一下,轻声道:“七牛坐了一天马车,估计很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那好吧。” 第81章 画栋连云光旧业 等朱七牛睡着,朱八牛那边也吃完饭了。 然后小姑娘也开始揉眼睛,想睡觉了。 事实上她早就困了,但今晚的饭菜实在是太好吃,所以她强撑着眼皮把饭吃完了。但凡饭菜难吃一点,她恐怕已经困的一头扎进碗里了。 赵兰便又将她也哄睡着了,接着将两个小家伙一起送回房间,脱去衣服,放进了被窝。 回到客厅,赵兰兀自心里难以平静,重新打开那个箱子点了点:“还真是一百五十个十两的银锭,是一千五百两银子没错。” 朱四虎乐的嘎嘎的:“前几天那两个县衙衙役来传话时,我们只以为七牛得了皇爷喜爱,皇爷顶多是留下他多住几天,没想到这小子回来之后居然给了我们这么大一个惊喜!二叔,孩儿他娘,这下咱们不愁没钱买房了,这溧水县的房子,咱们完全可以看上哪套买哪套,多买几套都没问题。” 赵兰嗔怪的瞪了朱四虎一眼:“有点小钱就飘了?我可告诉你,咱们家最要紧的还是七牛读书的事儿,要不然咱们干嘛跟三个哥哥分家来溧水县城?” 朱狮果断站在了赵兰这边:“没错,四虎,你这话说的不在理,跟个暴发户似得,咱们就几个人住,买那么多房子干嘛?” 朱四虎尴尬了:“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那你们说咋办?咱今晚好好商量下,然后尽快把买房的事儿定下来。” 赵兰沉吟了片刻:“原本咱们的钱就够买个小房子了,现在既然又多了一千六百两银子,咱们也没必要太节省,就再拿六百两出来吧,剩下的一千两都存起来,留着七牛将来读书用。” 朱狮赞同道:“六百两加上你们卖臭豆腐挣的钱,足够买个好房子了。说起来,这还是咱们老朱家头一次置办产业,以前你们爹当家的时候,可是连一亩田地都没置办过,光是应付一家人吃饭就忙的大家团团转。” 朱四虎和赵兰笑了笑,说不得意是假的。 “二叔,孩儿他娘,其实我之前就看中了一套好房子,但是它的卖价太贵了,我就没跟你们提,既然现在咱们打算拿出六百多两来买房,那这套房子我就不得不让你们知道了。”朱四虎小小抿了口酒,又把菜盘里剩的一些菜叶子、咸萝卜等归拢了一下,分别倒进了自己和二叔碗里,连一点油水都没放过。 “哪里的房子?比咱之前看中的那套二进院还好?”赵兰好奇道。 朱四虎拍了下桌子,手舞足蹈起来,兴奋的跟街上听见敲锣声的猴子似得:“那房子老好了,是个三进院,前店后宅,后面的宅院还有侧门跟后门,进出都不用从店里走,方便极了。” 赵兰来了兴趣:“你仔细讲讲,怎样的三进院?” “你们听我细细说哈。它不是个三进院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额,一个‘目’字。 它的大门就是前面的店铺门儿,那个铺子差不多能摆下十几张桌子,可宽敞了,铺子里还有个小厨房,绝对够孩儿他娘你在里面做臭豆腐了。 从铺子后门进入,是第一进院,院子里有口井,打水老方便了,围成院子的另外三面都是房间,加起来共有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不小。天籁小说网 我都想过了,这个院子咱可以自己住,也可以把房间空出来当臭豆腐店的包间,到时候把去往第二进院的二门一锁,也不怕有客人闯进咱们家的内院去。 再说第二进院,和第一进院的样子一模一样,就是院子更大些,房间更多些,有七个房间和一个厨房。 第三进院倒是没那么大,但比第一进院还是大一些,房间也是五个,原先那家人是在院子里种花种草,有现成的沃土,咱们可以拿来种菜,再留一块空地晒衣服,多好,你们说对吧?” 赵兰眼神怪异的看着朱四虎:“其它的我都没意见,听起来是挺不错的,就是这个包间……你想多了吧?咱就是卖臭豆腐的,搞啥包间呀。” 朱四虎洋洋得意:“这你就不懂了吧?街道两边那些大酒楼啊、茶馆啊,很多都有包间,虽然吃的喝的还是那些东西,但那些有钱人还是乐意去,要的就是那个排场。咱们卖臭豆腐咋了?大明律又没写卖臭豆腐就不准弄包间啊,再说了,咱也不是非得只卖臭豆腐,咱也可以进点酒水卖,或是卖炒菜啊。” 赵兰这下没话说了。 “可以呀孩儿他爹,自从你开始挑担子卖臭豆腐,这脑袋是越来越活泛了。”衡量的好一会儿,赵兰神色复杂的夸奖道。 朱四虎嘿嘿一笑:“这么说来你同意了?” 赵兰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朱狮:“二叔觉得呢?” 朱狮摆了摆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做生意我不懂。” 赵兰还是不急着表态:“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这个房子在哪儿。” 朱四虎道:“就在诸葛公子家的那个卧云斋对面,全溧水县城最好的地段。” “是那里呀,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 “可不是嘛,要不然之前我也不会说都不敢跟你们说。” 赵兰深吸口气:“行吧,明天咱们就去看看,要是那里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多花点钱就多花点吧。” “好勒,那等我一早卖完臭豆腐,咱们就过去瞅瞅。” “嗯。” 事情聊完,已经微醺的朱四虎和朱狮摇摇晃晃回去休息了。 赵兰收拾完饭桌和厨房,洗了个小澡,又找了块破布把几个箱子都给盖上,这才回到房间。 在朱七牛身旁躺下,赵兰伸手摸了摸朱七牛脖子上挂着的银铃铛,若有所思的轻声嘀咕起来。 “与其说是七牛入学后我们家生活才开始好起来,倒不如说是七牛捡到你之后我们家的生活才开始好起来。” “如果你真是神物,请保佑我们老朱家日子越过越好吧。” “如果你神力有限,那只保护七牛的安全也可以,我们不敢奢求太多。” 第82章 安居不用架高堂 第二天,天还没亮,朱狮就早早起床采摘草药去了。 朱四虎也没偷懒,天刚亮就挑着担子出了门。 他这一上街,臭豆腐那独有的香臭味可就弥漫起来了。 闻到这个味道,有人赶忙捂住鼻子,有人关上了家里的门窗。 也有人趋之若鹜,二话不说,一上来就付钱点单,然后端着碗蹲在路边吃了起来。 一直到没什么客人再过来,担子里仅剩下最后几份臭豆腐,朱四虎这才打道回府。 而在老朱家,赵兰早就给两个孩子收拾好了,就等朱四虎回来。 放下担子,朱四虎喝了口水,立刻兴冲冲领着媳妇儿孩子上街去了。 没一会儿,朱家四口人便站在了朱四虎看中的三进院里。 里里外外瞧了一遍,赵兰对这里也十分喜欢,便不露声色的问起了价格。 随即被房主告知这套房子的售价是五百两,不二价。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就算家里有钱,赵兰也不可能马上定下。 她甚至连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生怕对方看出她相中了这里,打算过几天再来看看,到时候如果房子还没卖出去,房主自己就会把价格降一些,她再讲讲价,还能把价格压一压。 “七牛,八牛,咱们回吧。”冲着房主抱歉一笑,赵兰拉着两个孩子就要离开。 “等会儿,七牛?哪个七牛?”房主愣了下,下意识询问道。 赵兰和朱四虎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精明。 自从朱七牛被前任县令万三重推荐去参加皇爷举办的中秋晚宴,老朱家在溧水县便声名鹊起了,几乎要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大家都说这孩子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是当状元的材料,将来出将入相不在话下。 那之后,反应最明显的就是朱四虎的臭豆腐生意更好做了。 就算是一些不爱吃这东西的人,也会买上一些,然后趁机跟他搭话。 大家的目的倒也简单,有的是单纯为了见识下,有的是为了请教教导孩子的秘籍,有的则是为了钻营,想在朱家人面前刷刷脸,将来兴许还能靠着这份香火情巴结上朱七牛。 总而言之,不管是什么目的吧,朱家人成了溧水县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羡慕对象这是肯定的。 再后来,两个县衙的衙役回来了,带话说朱七牛得皇帝喜爱,被留在京城暂住。 消息一经传开,整个溧水县都要炸了。 从那天开始,在大街上跟朱四虎搭话已经不能满足一些人的胃口,他们干脆找到朱家,上门拜访。 这些拜访的人中有学生父母,有地主豪强,有县学童生,甚至有县衙的各级官吏,小小的朱家愣是被他们搞得门庭若市。 虽然这些人的身份地位相对更高,满嘴仁义道德,可他们的目的和那些跟朱四虎搭话的普通百姓没太大区别,无外乎还是为了功名利禄。 朱四虎和赵兰可没有应付这些人的经验,一开始除了惊喜外,多少有些茫然。 后来还是宋濂站了出来,表明身份,这才震住了这些络绎不绝的人。 从那之后,那些人再也不敢来烦朱家了。 为了巴结、拉拢朱家,这些人来的时候没少带礼物,各种价值不菲的珠宝玉器、文房四宝甚至是房契地契统统都有人送。 不过宋濂怕这样影响不好,也怕朱家因此沉沦,所以都让朱四虎和赵兰拒绝了。 按理说朱四虎和赵兰这时完全没必要听宋濂的话,东西照收呗,能赚一点是一点嘛。 他们已经不是当初需要宋濂出主意卖臭豆腐的他们了。 但是,要不说他俩足够清醒呢,听完宋濂的意见后,直接把那些礼物全都拒之门外了,就算一开始因为不懂而收下的礼物,也都退了回去。 中秋节那天,大河村老朱家的人想着朱四虎他们一家在县城不热闹,便拖家带口的过来了,一是一起过个节,二是看看他们的住处,有没有为难的地方,结果刚一进城,他们便都或多或少听说了朱七牛的一些事迹。 连在县城两眼一抹黑的朱象他们都听说过朱七牛,可见他的名声。 难道这房主也听说过? 那他有没有可能看在朱七牛的份上,把房价降一降? 这样的话,倒也不用特意压价了,直接买下就是,早点收拾出来,店铺也能早点开起来。 “那个……我儿子叫朱七牛,如果老板你是在溧水常待的人,那你口中的七牛,应该就是我儿子朱七牛了。”想到这里,朱四虎笑了笑,语气骄傲。 房主一听这话,惊喜万分:“真的吗?您二位的儿子就是溧水神童朱七牛,被皇爷看中,留在京城暂住的那位?” “是啊,就是他,他是昨天傍晚回来的,皇爷特意派了两个锦衣卫送的他。”赵兰道。 房主两手狠狠一拍:“天啦,这是多大的荣宠啊,你们家孩子前途无量啊!” 高兴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房主突然高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含糊,这房子就四百两卖给你们了。” 朱四虎和赵兰那叫一个高兴,脸上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 但为了谨慎起见,赵兰还是说道:“这样不好吧老板,总不能让你赔钱。” “没事,这块地是我家祖传的,这房子盖好也有十多年,虽然价值五百两,但我们多少还是有些赚头,再加上我们也住了十几年,四百两的价格绝对不亏。”老板搓了搓手:“就是……那个……。” 朱四虎笑了笑:“老板有话但说无妨。” “就是……能不能请朱神童为我题一首诗,我们家之所以卖房子,是因为儿子要去府学读书,而我听说府学的教谕很喜欢朱神童的诗词,你们懂的呀。”23sk. 朱四虎和赵兰瞬间了然。 哦,这是想走关系呀。 赵兰看向朱七牛:“七牛,你能为这位老板题一首诗吗?” 朱七牛全程听着他们讲话,所以多少有点明白。 我的一首诗就值一百两? 扶我起来,我还能抄……,呸,我还能写。 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抄呢。 第83章 华堂映日耀新居 朱七牛也不含糊,从随身背着的小书包里掏出笔墨纸砚,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提笔就写了一首诗。 《村居》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提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这首诗还是出自梦中书房里的《近现代诗词合集》,作者为高鼎,作者所在朝代为清。 这房主能教出上府学的儿子来,本身也是有学问的,身上还有秀才功名,一看这诗句,直接就爱不释手了。 “好诗,好诗啊,全诗天真浪漫,充满童趣,景色描写生动宜人,笔锋老练,不愧是神童!而且这字写的也端正,假以时日,必成一代书法大家。” 生怕朱家反悔似得,等墨迹稍干,房主便将纸张折叠起来,放入了袖子里。 紧跟着他就催促朱四虎跟他去衙门订立契约了。 少倾,朱四虎双脚发飘的揣着一份地契和一份房契回来了。 刚一进来,朱四虎便高兴的大喊起来:“房子买下来了!咱们家终于在县城真正安家落户了!” 赵兰:o(* ̄︶ ̄*)o 朱七牛:(* ̄ro ̄) 朱八牛:(*^▽^*) 简短的高兴了一下后,为了争取不错过中午的臭豆腐买卖,朱四虎和赵兰急匆匆抱着两个孩子就离开了。 将两个孩子交给不明所以的朱七牛的外婆,朱四虎和赵兰两口子风风火火回了租住的房子,开始收拾东西。 因为才搬来溧水县城没多久的缘故,朱家倒也没置办太多东西,归拢归拢,除了朱七牛书房里的书和他从京城带回来的箱子外,其它东西加一起都没凑够一车。 这倒是省了两口子不少事儿,去隔壁借了个驴车,拉起来就跑,脚下生风。 赵家豆腐铺门口,朱七牛的外婆正带着两个小孩儿玩儿,见女儿女婿急匆匆离开,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更加疑惑了。 “七牛,你爹娘干啥呢?”???.23sk. 朱七牛抬头憨厚一笑:“外婆,我们家在白鹿街买了套房子,就是卧云斋对面那套,他们现在正忙着搬家。” 白鹿街,即是卧云斋所在的那条街道。 比起朱七牛家现在租住的这套房子所在的街道,白鹿街之繁华程度,就像是京城之于溧水县城。 外婆在县城住了这么些年,对各个犄角旮旯都熟得很,何况是白鹿街? 她只稍稍回忆了一下,立刻确定朱家买的是哪套房子了:“那套房子可不便宜,听说房主要价五六百两,你家有那么多钱?” 对外婆没什么好保密的,于是朱七牛又一次讲起了自己在京城的经历。 外婆听完后,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的……我的天啦,七牛,你这是撞大运了啊。好好好,兰儿以后不用再吃苦了,外婆的外孙外孙女也可以享福了。”好一会儿后,外婆伸手摸了摸朱七牛的头,越看这小子越喜欢。 外婆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说道:“看你爹娘这样子,是想赶在中午出摊之前搬完家?真是胡闹,且不说这么多东西有多难搬,就是新宅子那边的打扫也得不少功夫,我看啦,今天你爹是别想出摊了。” 朱七牛摊了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个不归我管。” 朱八牛学着朱七牛的样子摊了摊手:“这个也不归我管。” 外婆:o(* ̄︶ ̄*)o 牵着两个孩子来到后院,外婆冲着屋里休息的赵老汉和儿子儿媳喊道:“都出来,兰儿家把卧云斋对面那个三进院买下来了,正搬家呢,我们去帮忙吧。” ‘噗通。’ 外婆话音刚过,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片刻后,朱七牛的舅舅赵山着急忙慌揉着屁股走了出来。 “娘你说啥?妹妹家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了?那套房子不是说售价好几百两银子吗?” 外婆洋洋得意的冲着朱七牛一抬下巴:“好外孙,跟你舅舅讲讲吧。” 朱七牛‘哦’了一声,第四遍讲起了自己在京城的大概经历。 朱七牛的舅舅当场愣在了那里。 后出来的赵老汉和赵张氏也直接听傻了,反应和一开始的外婆如出一辙。 等朱七牛讲完,院子里陷入了沉寂,最后还是赵山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外甥,你这哪是撞大运啦,依我看啦,你搞不好真是文曲星下凡。天啦,住在太子府上,跟皇帝皇后一起吃饭,中秋晚宴诗词压全场,辨别草药救太子妃,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朱七牛:(o_o)?? 舅舅,我怀疑你在骂我,可我没有证据。 赵老汉说道:“山儿说得对,七牛不愧是神童啊,等兰儿家搬家结束,最好是去庙里拜拜菩萨。” 赵张氏也很是替朱七牛高兴:“七牛,你可太替你们朱家和我们赵家挣脸面了,舅妈为你自豪。” 朱七牛挠了挠头,笑容羞涩:“哎呀,我没有那么好啦。” “哈哈哈,咱们七牛害羞了。行吧,大家就别打趣他了,咱们这就锁上门,去帮兰儿家搬家,那个三进院光是住的房间就有快二十间,打扫起来可不容易,今天搞不好都做不完,还是早点去。”赵老汉一把将朱七牛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朱七牛可爱玩儿这个了,右手挥着不存在的鞭子:“驾。” 哄堂大孝。 锁好门,赵家四个大人带着朱家两个孩子来到了朱家的新房子里,走走看看,心里老激动老感叹了。 “这房子真不错,就是住个四代同堂的家族,估计都住得下。” “是啊,咱们七牛真有本事,光宗耀祖了属于是。” “之前老朱家的亲家过来,吃了个午饭就走了,我想跟他多喝几杯都不行,这下可好,以后他们再来,可以多住几天了。” “七牛真厉害,舅妈爱死你了,等收拾的差不多了,舅妈亲自下厨给你炖排骨吃。” 朱七牛眼睛瞬间亮了:“谢谢舅妈。” 朱八牛有样学样的说道:“谢谢舅妈。” 第84章 相交厚道是一家 听到声音,正在搬东西的朱四虎连忙出来查看,见是赵老汉他们来了:“岳父岳母、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比起一开始,赵老汉现在看朱四虎顺眼多了。 毕竟朱四虎已经用卖臭豆腐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赵兰眼光不差,值得托付。 但多年的习惯赵老汉依旧改不了,没好气的反问道:“怎么,买新房子了都不告诉一声,怕我们知道你家有钱了,来找你们借钱?” 朱四虎连连摆手,跟老鼠见到猫似得:“没有没有,岳父说笑了,我们这不是想着等搬家结束后再请你们过来嘛。” 赵氏拍了赵老汉一下:“行了,别嘴硬了。四虎,我们是听说你们在搬家,所以特意来帮忙。” 后院的赵兰见朱四虎半天没动静,便找了过来,,一看是爹娘跟大哥大嫂来了,也不客气:“爹娘,大哥大嫂,你们来得正好,这次搬家比我想象的困难多了,光是打扫一遍就要费老大功夫了,你们正好一起帮忙。” 赵老汉撸起了袖子:“被我说中了吧,这种事儿啊,就得人多才行。” 随即他便加入了打扫卫生的行列。 赵家其余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这倒是把朱四虎和赵兰给解脱出来了,于是二人继续赶着驴车回去拉东西了。 如此又拉了几趟,租房那里的东西就都被搬空了,就连朱狮藏起来的扑满也没漏下。 抱着扑满摇了摇,听着里面动人的碰撞声,朱四虎嘿嘿一笑:“二叔果然存了不少钱,听听,多好听的声音啦。” 赵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行了,快放下吧,要是被二叔知道你惦记他的扑满,他非得抽你不可。” 朱四虎笑了笑:“行吧,那你继续收拾,我去还邻居驴车了。” “记得买几斤肉豕肉给人家送去,不能让人家白帮忙。” “知道了。” 当天中午,朱家没有开火,赵家人也没有回去做饭,统一由朱四虎上街买的吃食。 实在是这栋宅子太大了,光是房间就有十七个,另外还有杂物间、茅房、厨房、客厅、院子等,打扫起来老费劲儿了。 也就是赵家四个大人来帮忙,不然单凭朱四虎和赵兰,忙上两天都未必搞得完。 简单吃了口饭,六个大人继续忙碌,一刻都不敢耽搁。 就这样,众人也是忙到月亮都要出来了,才算是勉强收拾妥当。 “行了,接下来就是归置东西了,缺什么你们再买吧,或是找人打造,我们就先回了。”拍了拍身上的灰,赵老汉累并快乐的说着。 赵兰给朱四虎使了个眼色,盈盈一笑:“别急着走啊爹,中午买饭食的时候,七牛他爹就跟酒楼老板定了一桌席面,待会儿就有人把席面送来了,你们吃完了再回去。” 事实是,这事儿完全是赵兰安排的。 朱四虎虽然机灵、会说话哄人开心,但毕竟是个大男人,心思哪有那么细腻? 他甚至压根就估计不到打扫会持续到这么晚,又怎会想到提前订席面? 但既然赵兰非要把这个好安在自己头上,朱四虎也就坦然接受了:“是啊,爹,你们过来帮了大半天的忙,怎么好叫你们空着肚子回去?你们就放心吧,饭菜我都安排好了,包你们吃的满意。”m.23sk. 赵老汉闻言,面上虽然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是高兴的。 这个女婿硬是要的,居然把事情安排的这么妥当。我还以为他只是小时候靠老子,老了后靠儿子的废柴呢,没想到长着长着,这家伙居然开窍了。 “那行吧,我们就在你们这里休息下,吃完饭再回去。对了,二亲家呢?”赵老汉问道。 朱四虎道:“我二叔一大早就上山采药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回来了。我走之前已经跟租房那边的邻居说过了,让他帮我二叔带个口信,估计我二叔回到那边后,很快就会赶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朱四虎话音刚落,大门便被人敲响了。 朱四虎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郝然是朱狮。 “你们这也太快了吧,昨晚说要买房,今天就搬家了?我回到那边后,打开门一瞧,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我还以为遭贼了呢。”朱狮从背上解下竹筐递给朱四虎,兴奋的大步就往里走,迫不及待想瞧瞧新房。 朱四虎笑了笑,关了门,就要跟上,门外忽然有人喊:“等会关门,我是来送饭菜的。” “那正好,我们正饿着呢。”朱七牛又把门打开了,伙计当即拎着食盒进去了。 片刻后,朱家二院大厅里的大木桌上,十道菜满满当当摆了上去。 除了下酒用的凉拌黄瓜和炸过的蚕豆外,桌上一道素菜都没有,就连汤也是排骨汤,肉香扑鼻。 献宝似的从背后拿出特意购买的高价钱黄酒,朱四虎殷勤的给赵老汉、朱狮、赵山各倒了一杯,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来,岳父,二叔,大舅哥,咱们喝一杯。” 赵老汉举起酒杯和朱狮碰了一下,这才有些扭捏的和朱四虎也碰了下:“恭喜你们搬新家,祝你们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财源广进。” “得,谢亲家。” “谢岳父。” 话说完,三人齐齐将酒盅里的黄酒一饮而尽。 朱狮随即拿起了筷子:“大家开吃吧。” 身为朱家在场唯一的长辈,朱狮发话后,众人这才纷纷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手拿着舅妈帮夹过来的鸡腿啃了两口,朱七牛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放下鸡腿站了起来。 “怎么了七牛?是鸡腿不好吃吗?”赵张氏询问道。 朱七牛摇了摇头:“不是鸡腿不好吃,是我们都忘记了一个人。” “人?什么人?咱们两家的人不都在这儿吗?”赵张氏下意识反驳起来。 下一刻,她也猛地站了起来。 “糟糕,小胖!” 小胖。 朱七牛的表哥。 赵山和赵张氏的儿子,目前正在上学中,据说明年就准备考童生了。 因为家就在县城,所以小胖并没有住在学里,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若是放在以前,赵张氏这会儿早就做好了饭菜等着小胖下学了。 可今天……实在是太忙,朱家订的晚饭又实在太香太勾人,大家就都把他给忘了。 小胖:o(╥﹏╥)o 第85章 少年易学老难成 赵张氏就要去接小胖过来,朱四虎说道:“大嫂你继续吃,我去接人。” 赵张氏作为女人,大晚上出门肯定是不安全的,闻言,她也不矫情:“那就有劳你了,四虎,你早去早回。” “嗯。” 朱四虎披了件衣服,急匆匆出门去了。 此时,赵家豆腐铺外面,小胖赵宝蹲在门口看着门上硕大的铁锁,整个人是懵逼的。 咋了这是? 家里居然落锁了,一个人都没有。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也没听说发生啥事了呀。 总不至于是家里搬新家了,忘了告诉我吧? 就在小胖彷徨无措,越想越多之时,朱四虎过来了。 “小胖,走,跟姑父去姑父新家吃饭。” 小胖神色一喜:“新家?姑父你们又搬家了?” “嗯,搬到了白鹿街卧云斋对面那栋宅子,而且这次不是租的房,那套房子被我们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当初还是小胖带朱七牛他们去卧云斋买书,他自然清楚那一带意味着什么,直接被震惊的不轻。 然后他就跟着朱四虎到了朱家。 在路上时朱四虎就大概讲了下朱家买房的钱财来源,但并未细说,小胖老好奇了,一到二院大厅,立刻拉着朱七牛问起了过去的故事。 朱七牛不得不放下手中鸡腿,第四次……不对,是第五次讲起了自己在京城的经历。 小胖听的是激动不已,震惊不已……向往不已。 末了,比其他人更加博学的他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七牛表弟,除了钱财这些,皇爷就没赏你一些别的?比如说爵位、官位或田地之类的?这些才是我辈读书人安身立命的本钱。” 朱七牛扒了口饭,嚼了两下,突然拍了下额头:“我想起来了。” 朱四虎、赵兰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了过来。 难道真的还有其它我们不知道的封赏? 只听朱七牛说道:“皇帝还说只要我在二十岁之前考中秀才,就准许我去国子监读书。” 赵兰和朱四虎、朱狮率先震惊:“还有这事儿?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你们也没问啦。” 得,又是这句。 朱四虎给小胖夹了一筷子菜:“小胖,我记得之前你带我们去卧云斋买书时,曾经提过一嘴国子监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胖温和一笑:“本朝重视文教,因此各地都有官学,县里有县学,州里有州学,府里有府学,而国子监嘛,其实和这些官学差不多,只不过它是朝廷直属的专门培育人才的官学,又叫国学。国子监除少数功勋之后和番邦才子被特训入学外,其他学生最次也是各地最优秀的秀才,大部分都是没有考中进士的举人。” 赵兰高兴的拍了下手:“那岂不是说,只要七牛进了国子监,就跟那些举人是同窗了?” 小胖点头:“是这样的。” “举人可是比秀才还高一级的功名,要是咱七牛真进了国子监,那可就太好了,都不用乡试,就能直接与举人同窗,我听说举人功名的人是有可能当官的,未见得都要考中进士。”得到确认,赵兰更高兴了。 小胖纠正道:“确切来说,国子监的学生被称作监生,而监生是有可能当官的,只要通过考核就行,所以就算七牛将来不考举人,只要在国子监里成绩好,哪天直接就被放出去当官也未可知。” “也就是说,只要七牛考中秀才,就有当官的可能?”朱四虎难以置信的追问着。 赵老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啥叫有当官的可能,就凭咱七牛和皇爷的关系,只要他考中秀才,当官是肯定的。” “啊对对对,岳父说的都对。”朱四虎不敢犟嘴,果断认怂。 小胖摇了摇头:“话不能这样说,我倒觉得七牛不必急着当官,因为当官也是讲究论资排辈的,大明才刚建立的时候,很多官员压根就没怎么读过书,这很正常,但在这几年以及往后的时间里,高官肯定都得是二甲进士,甚至都得是前三甲才行,要是七牛只是个秀才功名的监生,难免被其他官员看不起,还是让他好好读书,走正常的科举之路吧。” 赵兰伸手摸了摸侄子的头:“小胖这话在理,是我们想简单了,反正七牛还小,也不用太着急当官。” “是这个道理。” “七牛要加油读书啊。” “国子监,嘿嘿,国子监,嘿嘿。” 朱七牛歪头看了看大家:“我知道了。” 众人:o(* ̄︶ ̄*)o “对了,表弟,你在我们溧水可是大名人,我的那些同窗甚至是先生都对你很好奇,你哪天有时间了,把你写的那几首诗再写一遍,一张纸上写一首就行,我到时候拿去送给他们。”小胖有些不好意思的请求着。 朱七牛直接答应下来:“好的表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吃完饭我就写。” 小胖:╰(*°▽°*)╯“多谢。” …… 转过天,朱四虎照旧还是挑着担子上街卖臭豆腐去了。 这主要是因为朱家的这个臭豆腐铺子开得太快,压根就没人知道。 朱四虎担心不通知大家一声的话,铺子开张后的一段时间可能压根就没什么生意。 万一时间一长,熟客把臭豆腐这茬给忘了,那就更不妙了。 便干脆还是挑几天担子,趁机把能通知的人都给通知到,到时候再一门心思经营铺子,不至于望眼欲穿的等着客人上门。 留在家里的赵兰也不得空闲。 毕竟是三进宅院,房间众多,需要的家具、摆设等也不少。 而前房主搬家时虽然把家具、摆设等留下来了,但还是有许多欠缺和需要替换、修补的东西,想把一切都料理妥当,且费工夫。 其中的大件就是家具,比如床、桌椅板凳、衣柜等,将就不了的都得打造新的。 最要紧的就是臭豆腐铺子的柜台、餐桌和长凳了,许多都要换新的,能用的那批旧的也得重新刷漆。 带着两个孩子吃过早饭,赵兰领着两个孩子上街去了,先是找到之前帮朱七牛打造书架的木匠,让他抽空去新家那边一趟,量下尺寸,然后赵兰又带着两个孩子采买起来,什么花盆花瓶,什么锅碗瓢盆……花钱如流水一般。 第8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朱家人忙起来的时候,赵家人也不清闲。 就连小胖这个孩子,天刚亮没多久,也起床上学去了。 来到学堂,趁着还没正式上课,先生不在,小胖从怀里掏出了朱七牛的诗词稿。 “诸位同窗,我表弟从京城回来了。” 正因为朱七牛在溧水太过出名,而大家知道他是小胖的表弟,这才有许多小胖的同窗请他跟朱七牛要亲笔撰写的诗词稿! 为了这一天,大家盼星星盼月亮,都快盼成望夫石了。 望夫石??? 一听这话,教室里的其他学生纷纷围了过来。 “真的吗赵宝?距离中秋节可是过了好些天,你表弟才回?皇爷留他住了这么久?” “看来皇爷真的很喜欢你表弟啊。” “你表弟回来后,有没有跟你讲京城的事儿?他参加中秋晚宴时见过宋濂大人吗?” “刘兄,你的消息太过时了,据我所知,两三个月前大儒宋濂就已经告老还乡了,朱七牛怎么可能见过他?” “我倒是更想见见左相胡惟庸,听说此人能力极强,尤其善于处理政务,帮了皇帝很多忙。” 小胖矜持一笑,挑了些朱七牛京城一行中能说的事儿,细细讲给了大家听。 至于朱七牛跟皇帝吃饭,救了太子妃,被常家和蓝玉送了很多银子的事儿,小胖是提也不提,就跟完全不知道似的。 “我跟你们讲,我表弟可厉害了,中秋晚宴时,他……。” 随着小胖缓缓叙述,大家全都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倾听,听着听着,无不为之向往。 “厉害了朱七牛!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他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得呀,这么优秀的诗都作的出来。” “不愧是中秋晚宴的魁首,难怪皇爷这么喜欢他,小胖你这个表弟是真有才。” “我最喜欢的还是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尤其是前三句,我觉得我上我也行,每次读这首诗,都能让我的心得到慰藉,原来我跟朱七牛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大!” “咦,无耻!你就拿前三句跟自己比?那你咋不说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照我看啊,张兄,你比朱七牛可差远了,没准哪天他都考上秀才了,你还连童生都不是,别看你比他大了十岁。”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 这时,有个眼尖的学生瞧见了小胖手里的诗词稿:“小胖,你手里的不会是……?” 小胖腼腆一笑:“大家猜得不错,这是昨晚我请我表弟手书的诗词,分别是《临江仙》《豆腐诗》《咏鸡》《卜算子·咏梅》《飞雪》《村居》。” 朱七牛的诗词集录早已流传到了溧水县及周边,对于他的五首诗词,学堂里不少学生早就背的滚瓜乱熟了,一听小胖手里是那五首诗,大家老高兴了。 “等会儿,好像多了首《村居》,这是朱七牛的新作吗?”就在学生们准备踊跃争抢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学生猛地拍了下桌子,情绪无比激动。 大家这才纷纷反应过来。 “我也听到村居二字了。” “我也听到了,这肯定是朱七牛的新作。” “厉害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出佳句啊。” “你咋知道是佳句?” “这是肯定的,朱七牛出手,必是佳句。” 小胖从一堆稿子里找出了写着村居的那张。 几个头脑灵活的学生眼睛一亮,连忙拿起纸笔,准备抄录。 小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提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小胖念完第一句时,教室里的学生便都陶醉其中了,有人一脸傻笑,有人摇头晃脑。 当他念完,一道道叫好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都快把屋顶给掀开了。 “这首诗写的真是太有趣了,而且用词简略到位,是朱七牛的文风。”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真是绝妙的遣词用句,有点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那味儿了,恐怕就是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明白。” “人家都说唐诗宋词后没有好作品了,可依我看啦,朱七牛绝对够格跟李白杜甫、三苏等一较长短。” “他还是个孩子,较什么长短,就算你说的这几个人再短,肯定也比他长。” “这位兄台,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我们在讲诗词,你在讲什么?我看你多少有点大病。” 小胖好歹也十几岁了,赵山和赵张氏最近都开始考虑替他物色对象了,他又岂能听不懂某些同窗的打趣?小脸直接就红了。 “呐,别说我不够义气哈,我表弟一共就写了七首诗词,六首都给你们了,我自己可是一首都没留。”未免这些人越说越来劲儿,最后祸从口出,小胖不再拿捏,将六张朱七牛亲笔写了诗词的纸张递给了平时几个要好的同窗。 姓张的同窗恰好分到了那首他最喜欢的《飞雪》,连忙宝贝儿似的观赏起来,当他的视线落在朱七牛的字迹上时,不禁惊讶出声。 “嚯,朱七牛不是才四岁吗?这笔锋已经有点那味了,我都练字快十年了,感觉比他强不了多少。” 小胖仰起了脖子:“那是啊,我听我姑说,我表弟除了读书之外,还接了个抄书的活儿,他抄的那本书可是有六七十万字,抄着抄着,这字自然就越来越好看了。” “神童啊!” “六七十万字,这得是多厚一本书啊。” “得,人家比咱聪明也就罢了,还比咱努力。我小时候可是死活都不想练字,经常偷懒。” “俺也一样。” “对了,不是说七首诗词吗?你给了我们六首,你手里怎么会一首不剩呢?”张兄正看得起劲儿,忽然反应了过来。 其他同窗也纷纷发言。 “就是啊,小胖,你的算学也太差了吧。” “小老弟,六加一才等于七。” “你这是记错总数了吧?” “如果是七首诗词,那岂不是意味着没出现的那张诗词稿上还有一首朱七牛的新诗词?” 第87章 向阳门第春常在 小胖笑了笑:“确实还有一首新诗词,也是我表弟做的,不过我打算把它送给先生。” 一听是给先生的,学生们自然不敢讨要。但都对这首新诗词贼感兴趣,一个个急的抓耳挠腮。 ‘蹬蹬蹬。’ 门外脚步声响起。 众学生连忙坐好,目视着穿长衫的中年文士走进教室。 “见过先生。”学生们整理了一下衣服,齐刷刷站了起来,鞠躬行礼。 先生挥手让学生们落座,目光一转,盯上了小胖:“在院墙外我就听见你们的欢呼了,是什么诗词啊?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小胖不敢怠慢,连忙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先生含笑接过,打趣起来:“我可是听说了,朱七牛用一首村居震撼了三林先生,三林先生因此直接给他家免了一百两购房银,这首新诗词要是太好,老夫我可付不起钱,勿谓言之不预。” 三林先生即是朱七牛家那位原房主,因其书房名叫三林斋而自号三林先生。 小胖的先生也是秀才功名,并且和三林先生乃是同年(同一年考中功名的人),又是老乡,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至今相交已近二十年。 平时三林先生没少被先生在课堂上提及,因此小胖等人对三林先生多少有些了解,对于先生早已听说过村居一诗也不觉得奇怪。 一听三林先生因为村居一诗直接免了朱七牛家一百两购房银,学生们老震惊老羡慕了。 这钱挣得也太轻松了! 正印了那句诗——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要是我等也好好读书的话,是不是也能有这际遇? 不,钱财哪有美人好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希望是……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 小胖和煦一笑:“先生说笑了,学生哪儿敢生出跟先生要钱的心思。我表弟听闻先生也欣赏他的诗词,倍感荣幸,于是二话不说就作了这首诗词。” 先生点点头,眯着眼睛看起了纸上的诗词。 “好诗,好诗啊,直抒胸臆,用词简洁,不愧是朱七牛之作。”一看之下,先生激动的直拍大腿。 姓张的学子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呼’的站了起来:“先生,不知可否给我等念一遍朱七牛的新作?学生们实在是想听听看。” 其他学生纷纷响应,有人更是准备好了纸笔,打算记录下来。 先生咳嗽了一声:“赵宝。” 小胖再次站了起来:“学生在。” “你看过这首诗吗?会背吗?” “会。” “那由你来背给大家听。” “是。” 清了清嗓子,小胖一字一句背了起来:“读书须识义,务本重耕田。无行卿与相,不值半文钱。” “好诗啊,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是朱七牛的文风。”张姓学生第一个赞叹道。 “是极是极,读书要知道仁义,国家事务的根本是重视农耕,保障粮食,没有德行的人,哪怕当了三公九卿,也还是半文钱都不值。” “我有种预感,这首诗要是被皇爷知道了,他肯定很喜欢。” “那是,皇爷可是最重视教育和农耕的皇帝了,远可比三皇五帝,近可比大汉文景。” 先生含笑看着各抒胸臆的学生们,心中十分欣慰。 好啊,年轻人有朝气,有理想,将来方可利国利民。 想了想,先生将朱七牛的诗句收了起来,拿了张大纸,自己又重新抄了一遍,贴在了身后的墙上。 “这首诗以后就贴在这里了,谁也不要把它弄坏了,你们以后更要时时看一看它,体会诗中意味,坚定心中理想,将来若是入朝为官,也不要忘了今日之豪言壮语,当以匡扶君王、爱护百姓为己任,切勿做那不值半文钱的贪官污吏。” 学生们神色一震,齐声道:“谢先生教导,我等铭记于心。” “好,开始上课。散学后赵宝跟我回家一趟,我那里有一套古书,你代我送给你表弟朱七牛,以答谢他赠诗之情。” “是。” …… 散学之后,小胖跟着先生回了趟家,从先生手中接过了一套宋本古书。 和先生告别,趁着天还没黑,小胖又马不停蹄赶到朱家,将书交给了朱七牛。 朱七牛之所以额外写了首新诗给小胖,纯粹是因为不好意思。???.23sk. 毕竟除了村居外,其它诗句都早就流传出去了。 如果按照小胖说的,只是送几篇已经现世过的诗稿,那除了是他亲笔写的外,没什么稀奇。 要是他字体优美也就罢了,偏偏他的字也就还行,就挺……。 却不想小胖的先生这么讲究,直接就送了套书。 朱七牛:╰(*°▽°*)╯ 和小胖一起来到书房,朱七牛将宋本古书放在了其中一个书架的其中一个格子上。 这书房便是三林先生原先的三林斋,打扫一番后,这里便成了朱七牛的书房。 宋濂送的那些书以及朱七牛自己的书都被挪到了这里,偌大的书房除了打扫的赵兰外,其他人都不会随意进来。 尤其是朱八牛,为了防止她不懂事把书给搞坏了,赵兰严令她不许靠近这里,连在门口看看都不行。 小胖有些羡慕的扫了眼这间独属于朱七牛的大书房,又一一看过书架上繁多的各式书本:“表弟,你如今也是藏书万卷了,等你把这些书都看完,绝对称得上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朱七牛小脸一红,憨厚笑道:“小胖表哥过奖了,别说这里的书了,我连四书五经都还没背会。你以后要是想看书,可以直接过来看。” “好,多谢表弟了。” “七牛,小胖,吃饭了。”书房外的院子里,赵兰大声喊着。 小胖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连忙跑了出去。 “姑姑,我就不在你这儿吃了,我爹娘还不知道我在你这里,要是回去晚了,他们会着急的。” 赵兰一听是这样,也不强留,让小胖稍等片刻,转身去厨房拎了个篮子出来:“小胖,这里面有半只烧鸡和几个煮熟咸鸭蛋,还有一块生羊肉,你带回去吧。” “姑姑,这……。” “你小子,跟我客气上了,快拿着。” “好勒,谢谢姑姑了。” “嗯,下次不许这么客气了,快回吧,路上看着点路,别摔着了。” “知道了。” 第88章 积善之家庆有余 耐心的听姑姑叮嘱完,小胖这才转身小跑着离开。???.23sk. 回到家,小胖第一时间把篮子交给了正在厨房忙碌的奶奶和娘亲,并说明了这些东西是姑姑给的。 “兰儿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也知道补贴下娘家了。”赵氏拿起烧鸡闻了闻,眉开眼笑。 赵张氏心里默默算了下这些东西的价格,估摸着不下于二三百枚铜钱,便也高兴起来:“是啊娘,以前老朱家日子不好过,兰儿都不怎么好意思回娘家呢。” “以后咱们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过的!” “嗯,娘说的都对。” “行了,别口花花了,把菜端出去吧,咱们开饭。” “遵命,娘亲大人。” 赵氏:(ˉ▽ ̄~)切~~ …… 溧水城华灯初上,宛如星光点点。 朱家大厅中,一家五口人再一次围上了饭桌。 给两个小孩子各自夹了些菜,赵兰顺嘴问道:“孩儿他爹,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朱四虎笑道:“挑子里的臭豆腐全卖完了,今天来买臭豆腐的人也被我通知到了,他们知道咱们的店要开张,都表示到时候会来捧场。我估计再挑担子卖个两三天,熟客就都通知到了,到时候咱们可以直接开张。” “哦,也就是说,今天共得铜钱一千枚?” “差不多吧。” “怎么是差不多?” “有的客人生活拮据,我便免了一两文钱,所以二百份臭豆腐未必能卖到一千枚铜钱。” “这样啊。”赵兰饱含深意的扫了朱四虎一眼:“吃完饭后把钱袋交给我,我要好好数一数,把今天的账记上。” “好。”朱四虎憨厚的笑着,一脸的云淡风轻,桌子下的双腿却有些打颤。 男人真难,想攒点私房钱都要偷偷摸摸的。 唉。 一碗饭吃完,赵兰放下碗,擦了擦嘴:“二叔,孩儿他爹,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下。” 朱狮和朱四虎都看向了赵兰。 赵兰道:“咱们家不是得了一千多两银子嘛,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我是这么想的,虽然老朱家分了家,但大家到底还是兄弟子侄,在有条件的时候,能帮一些就帮一些,也省的将来有人说闲话,你们觉得呢?” 朱狮连连点头:“老四家的,你可真是老朱家的好媳妇儿,要是大哥大嫂知道你的想法,肯定高兴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看这事儿可行。” 朱四虎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可是咱们咋帮?送他们银子?” 赵兰白了朱四虎一眼:“银子放在大河村又有啥用?咱爹不是一直盼着买头牛吗?可牛一直没买到,小牛崽子倒是生了八个。” 朱四虎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送头牛回大河村?” 赵兰豪气道:“送一头够谁用呀,到时候三个哥哥因此闹矛盾就不好了,我想着怎么也得送三头才行,一家一头,省的有人挑理。” 朱狮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头牛!那可不便宜呀!” “嗯,我白天去牛马行问过了,一头大牛售价在十两银子到二十两银子不等,买三头的话,约莫五十两银子。”赵兰直接说出了价格。 朱四虎咂了咂嘴:“是真不便宜呀!不过咱们也不是买不起,五十两就五十两吧,送给三个哥哥,我倒也不心疼。大哥大嫂之前不是担心大牛和二牛不好找媳妇儿吗?我敢说只要他们家有一头牛,人家姑娘家自己就得托人上门说亲。” 朱狮主动请缨:“这样吧,你们不是要忙着门店开张吗?等牛买好了,就由我把它们赶回大河村,反正现在天气凉了,能采摘的草药已经不多,我也算是闲下来了。” 赵兰和朱四虎都点了点头。 这件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正在吃饭的朱七牛忽然抬起了头:“我也要回大河村。” 赵兰想了想:“七牛回去下也行,中秋那天没看见你,你爷爷奶奶可是有点难过,都快哭了。” 朱七牛瘪了瘪嘴:“我也想爷爷奶奶他们了。” 赵兰道:“事不宜迟,那就明天去买牛,买完牛就麻烦二叔带着七牛和三头牛回大河村。到时候我再买点羊肉、豕肉、瓜果点心之类的,带回去给他们改善下饭食,也让孩子们有点零嘴吃。” 朱狮竖起了大拇指:“老四家的,没说的,你真是这份,我们老朱家娶了你,肯定是八辈子积的德。” 赵兰:?(????w????)? “哎呀,二叔,我也没那么好啦,只是尽到一个做儿媳妇儿的责任而已。” 朱狮:o(n_n)o哈哈~ 朱四虎:[○?`Д′?○] 扒了口饭,朱七牛又开口了:“娘,我也要给黄月英小姐姐带礼物。” 想到朱七牛随身携带的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镯,赵兰没有否决:“好啊,你想给她带什么礼物?” 朱七牛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到黄月英小姐姐还缺什么。 她家可是有钱得很! 突然,他猛地想起太孙朱雄英书房里摆放的各种瓷器还蛮好看:“皇帝不是给了我三对官窑瓷器吗?这东西在外面可买不着,就算是她家应该也没有,我想送一对给小姐姐。” 赵兰不太清楚官窑瓷器到底啥价,但想来也不会便宜,虽然微微有些心疼,但还是含笑答应下来。 朱七牛立刻高兴了,手舞足蹈起来。 “喔喔喔,太好了,明天就能看到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黄月英小姐姐了。” 朱八牛:??(???) 转过天,朱四虎一大早就挑挑子卖臭豆腐去了,为了家里的富贵和自己的私房钱。 伺候着两个孩子吃完早饭,赵兰和朱狮一起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牛马行。 来到早就打听过口碑和价格的店铺,赵兰也不废话,更不言明自己究竟看中了哪头牛,直接就开始讲价了。 讲到最后,赵兰成功谈下了三头牛五十两的单子。 接着她便开始选牛了。 起初店家只以为她是个外行,哪有牛都没看就先讲价的?估计是哪家不懂农活的少奶奶吧。 可她挑着挑着,原本喜气洋洋的店家汗都下来了。 “这位嫂子,你是个行家啊,我可求求你了,别再挑好的牛要了。”擦了擦汗,店家都要哭了。 赵兰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话说的,我买牛当然是挑好的了,难道尽挑那些又瘦又弱,或者是生病的牛买?咱们可是说好价格了,你可不能反悔。” 店家被说的是哑口无言。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店里最好的三头牛一一挑走。 尽管这样他还是有的赚,可如果单卖的话,这三头牛无论哪一头、他都不可能低于十八两卖出。 这么一算的话,他最少亏了四两银子! 店家:o(╥﹏╥)o 第89章 还应说着远行人 在店家有些幽怨的眼神注视下,成功套路一波的赵兰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朱狮心中偷笑,面无表情的牵着三头牛跟了上去。 来到集市口,赵兰让朱狮稍等片刻,并将两个孩子都交给了他,随即极有目的性的四处穿梭起来。 不大会儿功夫,赵兰便拎着两大包东西过来了。 正在朱狮发愁东西该怎么放时,两个伙计抬着一个板车走上前来。 赵兰道:“对,这三头就是我们家的牛,你们把板车套在最前面那头牛身上。” 两个伙计听话照做。 不多会功夫,一辆没有棚的牛车便搞定了。 把两包东西往上面一放,又将朱七牛抱了上去,赵兰转身对朱狮道:“二叔,东西都买好了,你们早去早回。” 朱狮朝着赵兰竖了个大拇指:“要论把事儿安排妥当,你绝对是咱家第一,连板车都提前想到了。” 赵兰笑了笑:“以后爹娘他们想来县城,也不用再走路了,坐牛车就好。” “好安排。” 说罢,朱狮将三头牛的缰绳收到一只手里,微微一拉,三头牛立刻乖巧的走动起来,虽然比不过马的速度,但胜在平稳。 坐在牛车上的朱七牛朝着娘亲和妹妹挥了挥手:“娘,八牛,我们走了哈。” 赵兰叮嘱道:“要听二爷爷的话知道吗?见到爷爷奶奶他们,替我问个好,天黑之前就回来,不要贪玩儿。” “知道了。” …… 入秋后的大河村逐渐有了荒凉之感,山上没了绿意,田地里没了庄稼,到处都光秃秃的。 对于朱狮和朱七牛来说,这副景象却是最美最让人怀念的。 一到大河村地界,前面赶牛的朱狮直接忍不住快走了几步,三头大牛连忙跟上。 刚到村口,朱狮和朱七牛注意到正在大树底下玩耍的几个小姑娘。 小姑娘们都是村里的,朱狮未见得都认识,但朱七牛全都认识,以前没少在一起玩儿。 一众小姑娘里,有两个他们尤其熟悉,正是朱三虎的两个女儿——朱五牛和朱六牛。 朱狮和朱七牛就要跟她们打招呼,忽然,朱五牛跟同村另一个女孩子吵起来了。 “我弟比较厉害。” “不,是我弟更厉害。” “我弟晚上敢一个人睡觉。” “我弟敢一个人去京城。” “我弟敢一个人走夜路。” “我弟敢去参加皇帝举办的中秋晚宴。” “我弟敢吃屎。” “我弟……我弟也敢。” “我弟能吃十坨。” “我弟能吃一百坨。” 朱狮:(⊙o⊙)… 朱七牛:…… 五姐,你大可不必如此抬举我。 作为你唯一的弟弟,我会有压力的。 吃屎这种事,我可不敢。 还吃一百坨,你就不怕我撑死? ‘噗通’从牛车上跳下,朱七牛几步到了朱五牛和朱六牛跟前:“五姐六姐,我跟二爷爷回来了。” 朱六牛大喜,一把抱住了朱七牛:“七牛,你可算是回来了,呜呜呜。” 朱五牛也很是激动,很想过来也抱住弟弟,可想到自己刚才跟人吵架说的话,她又没敢过来,尴尬的脸都红了。 一转头,瞧见二爷爷正含笑看着自己,朱五牛连忙借着跟二爷爷打招呼的机会、飞速离开朱七牛身旁。23sk. 村里其她几个女孩儿见是朱七牛回来了,虽不及朱六牛那么激动,但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跟一群刚放出门的小鸭子似得。 有个女孩不知道啥毛病,还伸手在朱七牛脸上摸了一把。 好不容易从这帮女孩堆里逃出来,朱七牛拉着朱六牛和朱五牛上了牛车。 “二爷爷,快跑,她们要吃人。” 朱狮笑了笑,一抖缰绳,三头牛再次缓慢走动起来。 少倾,老朱家到了。 也是巧了,因为最近田里没啥活儿的缘故,这会儿不仅朱象和朱赵氏都在家,就连朱七牛的三个伯伯、三个伯母都在家。 最爱睡觉的朱二牛自不用说,大早上的就已经坐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只有最爱玩儿的朱大牛和朱三牛、朱四牛不知道去哪儿玩儿了。 当朱狮一露面,正在院子里择菜的小朱赵氏立刻发现了他。 “呀,二叔,你回来了呀。” 她扯着大嗓门这一喊,别说屋里的朱家人,就是几十米外的领居家都被她的声音覆盖了。 朱象第一个跑到了院子里,一看果然是朱狮,连忙招呼:“老二你回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朱赵氏和朱家其他人也都迎了出来。 忽然,朱七牛从院墙那儿跳了出来,圆润的身体进入了众人视线。 先是愣了片刻,朱家人才反应过来。 “七牛也回来了啊。” “好小子,你可长胖了,看来在京城没少吃好东西,顿顿煎饼卷大葱夹着羊肉吃吧?” “快来,让三伯母抱抱,家里还有半只你三伯去山上打的野鸡,待会儿我们就把它炖了。” “你爹娘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是不是臭豆腐生意太好,走不开?” “乖侄儿,我可想死你了。” 朱七牛小跑两步,一头扎进了奶奶怀里:“奶奶,我好想你。” 朱赵氏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唰唰的掉:“奶奶也想你啊,之前我们去县城看你们,结果你去了京城,奶奶回来的路上就哭了一场,我的好孙儿。” 朱七牛伸手替奶奶擦去眼泪:“奶奶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好好好,奶奶不哭。” “嗯,奶奶乖。” 朱七牛抬起头,这才顾得上把大人们都喊上一遍。 朱家众人:o(* ̄︶ ̄*)o “行了,大哥大嫂,有话进去再说吧,七牛颠簸了一路,估计很累了。”朱狮在一旁笑看着团圆画面,适时插了一句。 朱象等人这才要牵着朱七牛往里走。 朱狮却又喊住了朱大虎、朱二虎和朱三虎:“你们三个别急着走,这次七牛去京城得了不少赏钱,你们四弟妹考虑到你们种田不易,特意花五十两银子买了三头大牛,你们一家一头,都过来领牛吧。” 一听这话,朱象等人全都呆住了,哪儿还顾得上进屋啊。 “老……老二,你说的是真的?”重重咳嗽一声,朱象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那还能有假吗?这牛的缰绳还在我手里牵着呢,不信你们出来看就是了。” 话音刚落,那头拉车的牛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朱象被吓的猛打了个激灵,大步奔着院子外就去了。 朱家其余人连忙跟上。 来到院墙外,朱家人定睛一瞧,嚯,三头大牛正老实的站在那儿呢。 第90章 儿女嬉笑牵人衣 朱家众人不禁都红了眼眶。 三头牛啊! 以后咱们老朱家也是有牛的人家了! 来年春耕开始,就凭这三头牛,咱们就能比别人快好几天耕完地! 而且平时也能让它们帮忙拉拉粮食,拉拉磨之类的,能省不少力气! 众人中,尤以朱象最为激动。 看着三头牛,他的眼泪哗哗的,朝前走的双腿都有些发软,宛如踩在了棉花上。 “好,是真牛啊!咱们家终于有牛了,八牛之后再出生的孙子孙女不必再取名九牛、十牛,我觉得可以改成大马、二马、三马,博个好兆头,这样没准过不了几年,咱家又能跟这次似的,真的有几匹马。” 朱狮哈哈一笑:“老大你可算了吧,咱七牛是读书人,取名字或许不擅长,但就算是随便从书里找几个字,也比你这大马、二马强,以后要真有孙子孙女出世,还是让七牛来取名。” 朱家其他人:o(* ̄︶ ̄*)o 朱象上前摸了摸牛头,激动的都要说不出话来了:“老四家的兰儿真是好样的,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养上一头牛,这下可好,直接给我送来三头,三头比一头多两头,比两头多一头,嘿嘿。” 众人齐齐一脸黑线。天籁小说网 老爹(爷爷)又开始说废话了。 牵着牛来到院里,朱象左瞧瞧右瞧瞧,想把牛安顿下来,可家里连个牛棚都没有,该安顿到哪里呢? 想了想后,朱象吩咐道:“大虎、二虎、三虎,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太忙的事儿,你们这就去山上砍点木料,在咱家东边靠着院墙搭个棚子出来。” 朱大虎急了:“爹,你这是要给牛搭牛棚吗?不行的,咱村可是有许大茂、傻柱这样的坏种,万一他们哪天趁着天黑把牛牵走了咋办?” 小朱赵氏附和道:“是啊,爹,我看这三头牛还是得关在咱们院子里,最好是腾出一间房来让它们住,这样就不用风吹日晒了。” 朱象赞同的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哈,是我想简单了,那就等棚子搭好后,大虎和大虎家的搬去棚子里住,把你们的房间让出来给牛住。” 朱大虎:(o_o)?? 小朱赵氏:╰(*°▽°*)╯ 让儿子儿媳住牛棚,把房间让给牛,可还行? “这样吧爹,二叔和四弟之前的房间不是让出来了吗?他们走后,大牛、二牛住进了二叔之前的房间,三牛、四牛住进了四弟之前的房间,不如就让他们四个挤挤呗,让一个房间出来给牛住。”干咳一声,朱大虎果断卖起了儿子和侄子。 小朱赵氏紧随其后说道:“既然他们四个都没意见,我看事情就这么定了。” 朱象点点头:“也好,就让他们挤挤,等明年开春,咱们家也是时候积攒一些木料石料,准备造新房了。” “是。” 朱七牛快速在各个屋子里找了一遍,却只找到了打盹儿的朱二牛:“爷爷奶奶,大哥、三哥、四哥怎么都不在家?” 朱赵氏笑眯眯说着:“他们三个吃完早饭就出去疯了,估计不到吃午饭的时间是不会回来了。” 朱七牛:听到这个回答,我隐隐觉得哪里有点问题。 所以不是他们四个没意见,而是你们压根就没打算问他们? 事情商量完,大人们开始给朱大牛和朱二牛搬房间。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如何把三头牛安顿好,干草啊、水啊、豆饼啊,只要能想到的,统统给它们准备好。 在此时的朱象看来,什么孙子孙女,都得靠边站,牛才是最重要的。 三头牛:o(* ̄︶ ̄*)o 大人们忙起来了,顾不上朱五牛、朱六牛、朱七牛,三个娃儿有点无聊,索性喊醒了睡得正香的朱二牛,准备去村里找大牛、三牛和四牛。 “呀,七牛你回来了啊?”朱二牛擦了下嘴角的口水,满脸欣喜。 朱七牛伸手戳了戳朱二牛的脸颊:“二哥,你咋还是这么能睡?” 朱二牛打了个哈欠:“闲着也是闲着嘛,睡觉不好吗?有人想睡还睡不着呢。” 朱象:感觉有被冒犯到。 四个小家伙手牵着手出门了,在几个大家常去玩儿的地方转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在跟李狗蛋他们玩儿骑马游戏的朱大牛、朱三牛和朱四牛。 “大哥、三哥、四哥。”朱七牛欣喜的远远就喊了起来。 听到七牛的喊声,朱大牛、朱三牛、朱四牛老高兴了,一个翻身,把身上的小伙伴甩了出去,奔着朱七牛就跑了过来。 村里其他孩子见是小伙伴朱七牛回来了,也都赶忙围了上来。 只有李狗蛋除外。 如果说以前李狗蛋的爹经常因为朱七牛过于优秀而揍李狗蛋、而他浑然不知原因的话,那么当朱象一大家子人去溧水县城过中秋回来、带回了朱七牛被皇帝召进京城参加晚宴的消息后,再一次被爹吊起来暴打的李狗蛋、多少已经有些后知后觉了。 原来只要朱七牛表现好,老爹就会很生气,而我就要挨老爹揍。 总结起来就是,朱七牛一表现=自己就要挨揍。 所以现在朱七牛又回来了,是不是又要秀一秀?而自己是不是又要挨揍了? 就因为我们曾经同班读书,而我中途退学了? 哪怕李狗蛋并不聪明,此时也知道自己不该跟大家一起去凑这个热闹。 还是早点回家吧,最好是缠着爹,也不让他出去。 否则万一朱七牛的什么消息传到爹耳朵里,我又要挨揍了。 想到这里,李狗蛋二话不说就转身回家了,正好赶上自己爹准备出门。 李狗蛋瞬间急了:“爹你在家陪我玩儿好不好,朱七牛又没有回来。” 李狗蛋的爹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小子说啥呢?什么朱七牛没有回来? 他不是被皇帝接去京城了吗?怎么可能现在回到大河村? 没有搭理李狗蛋,李狗蛋的爹径直出门去了。 他还想趁着秋天天气不热,先把地里的土翻一翻,再烧点草木灰肥田呢。 正往田里走着,路过一座小桥时,几个在小桥边稻场上坐着闲聊的村里大婶引起了他的注意。 “嘿,你们听说了吗?朱家老二和那个小七牛回来了,听说他们还带回了三头牛。” “我也听我家孙女说了,当时她正在村头玩儿,看的真真的。嘿,也不知道这牛哪儿来的,总不能是买的吧?朱家有那么多钱?” “傻了吧,朱四虎在县城卖臭豆腐,听说每天入账一百个铜钱呢,而且老朱之前不是说过吗?他孙子七牛被皇帝请去京城做客了,如今七牛回来了,皇帝能不意思意思?就是皇帝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东西出来,最少也能买十头牛!” “说的在理啊,四虎一家还是有孝心的,依我看啦,那牛肯定是送给他三个哥哥,正好一人一头。” “原来朱七牛真回来了啊,还给老朱家带回三头牛,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李狗蛋的爹有些羡慕的嘀咕道。 但这一次,他并未回去揍自己儿子。 自从上次朱象在村里把朱七牛去京城的消息公布后,他便知道自己儿子和朱七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实在没必要比较。 所以那次揍过儿子后,他就已经不打算再因为朱七牛而迫害自己儿子了。 到底是亲生的,仔细瞧瞧的话,虽然蠢了点,丑了点,可总算还是……额,总算肚子饿了知道吃饭,下雨了知道往家跑。 第91章 一浓一淡非等闲 中秋节那天,老朱一家去了县城,回来后带了一大堆朱四虎和赵兰送的东西,也带回了朱七牛被皇帝召见、参加中秋晚宴的消息。 而在此之前,朱四虎靠着臭豆腐挣了不少钱的消息,早就在村里传开了。 关于这些,李狗蛋的爹都是知道的。 “时也命也,我之前真不该拿狗蛋跟七牛比,我不也比不上四虎那家伙吗?虽然他卖臭豆腐的主意来源于七牛的先生。”李狗蛋的爹有些愧疚的喃喃出声。 抬脚就要继续去地里,忽然,李狗蛋的爹想起了李狗蛋之前那句‘朱七牛又没有回来’。 稍微一琢磨,蠢儿子的想法便被掌握了。 “好啊,读书读不过人家,净会耍这些小心眼。” “掩耳盗铃啊你这是!生怕我再知道些七牛的消息,然后又会去揍你?” 李狗蛋的爹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转身回去了。 如果只是单纯没朱七牛优秀,当爹的还能原谅,可跟自己亲爹耍心眼,这就忍不了了! 刚一到家,便瞧见李狗蛋正把自己买给他的书撕下来折东西玩儿。 “嘶!你这个孽畜!” “在没得到卧云斋赠书之前,就连朱七牛家也没舍得给他买书啊,老子省吃俭用的买了这本,你小子竟然拿来撕着玩儿!” 这下真是不打不行了。 一伸手,李狗蛋的爹从门后边拿出了一根竹条。 李狗蛋回头一瞧,忽然呵呵一笑。 又是朱七牛! 看来爹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来吧,打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哎,我居然提前算到朱七牛一回来我就很可能挨揍!是不是我其实也很聪明? 他这副表现落在他爹眼里,意思可就截然不同了。 好小子,老子要打你,你却不跑反笑,是觉得老子舍不得打你吗? 这可比上一次老子打了你,你却问我没吃饭吗还要来的有侮辱性啊! 念头一闪而过,李狗蛋的爹不再留手,猛地甩了下竹条,一点寒芒先至,随即鞭出如龙。 他,绝不是因为嫉妒朱四虎而打自己儿子。 绝对不是。 他,也绝对没有想过跟朱四虎换一个儿子。 绝对没有。 …… 朱家八个牛崽汇合后,成群结队的在村里疯玩儿起来,这里跑跑,那里跳跳,一如没分家之前。 大人的想法,小孩子又怎会受影响呢?该玩儿玩儿呗。 跑着跑着,他们来到了私塾附近。 刚一过来,一阵读书声便吸引了朱七牛的视线。 “我好像应该去跟李先生打个招呼,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朱大牛‘嗯’了一声:“想去就去呗,李先生对你可关心了,前天还到家里去问过你回来没有。”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朱七牛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子,就像是一名即将出征的大将军。 朱大牛、朱二牛、朱三牛、朱四牛齐齐摇头,齐整的否决道:“我们就不去了,你自己去,我们在外面等你。” 朱七牛歪了歪了头。哦,四位哥哥都不喜欢读书,成绩也不好,所以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先生。 “那五姐六姐呢?”朱七牛又问道。 朱五牛和朱六牛也摇了摇头。 朱五牛道:“我们平时经常去私塾玩儿,没什么新鲜的。” “那好吧。” 朱七牛只能自己去了。 蹑手蹑脚走到乙室外,朱七牛踮起脚趴在了窗户上。 乙室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少了一个朱七牛而已。 先生目前不在乙室,但黄月英小姐姐却在。 今天她穿的是一套素色长裙,没有过多的纹饰、装饰。太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肤如凝玉,比那些皇宫里的宫女还好看。 不知为何,就在朱七牛偷瞄黄月英时,她也恰好偏头看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 朱七牛憨厚一笑。 黄月英勾了勾嘴角,似乎想笑,但生生忍住了。 (`へ′*)ノ 脚步声响起。 朱七牛下意识看了过去。 接着便瞧见李先生从隔壁班室走了出来。 李先生一下子就发现了朱七牛:“呀,七牛你回来了啊。” 朱七牛毕恭毕敬朝着李先生鞠了一躬:“先生好,七牛是刚刚回村的,过来看看。” “好,好啊,难道你还记得这里。”李先生老怀安慰。 想到娘亲总是喜欢送东西给别人,而别人接了东西后都会很高兴,朱七牛突然拍了下脑袋。 先生以前对我可好了呢,这么久没见面,我也该送点东西给他。 将跨在一旁的小背包打开来,朱七牛伸出两只小胖手在里面掏啊掏啊掏,最终掏出了一个小木盒。 “先生,这是七牛送你的,还请收下。” 李先生并不矫情,伸手接了过来。 打开一瞧,只见里面装着一块一指厚、两指宽、一指半长的墨条。 这墨条的做工算不上粗糙,但也算不上精细,闻着倒是挺香的,似乎用料不便宜。 它的上面几乎没有什么纹饰,仅仅是正面刻画了几株竹枝,写了‘济世安民’四个字而已。 李先生作为老秀才,文房四宝自然是少不了,家中甚至有些收藏,伸手摸了摸这墨条,又闻了闻味道,他心中立刻有数了。 这墨条虽然用料不甚考究,制作也不算精美,但仍不失为一块好墨,估计价格不便宜,七牛有心了。 他又将墨条从木盒里取了出来,把玩了片刻。不经意间,李先生发现墨条的背面有一个小戳。 李先生凑近了仔细一瞧,好家伙,圆圆的小戳里面竟只有两个字——御墨。 李先生手一抖,差点把这墨给甩出去。 “七牛,这是……皇爷赐你的?” 朱七牛‘嗯’了一声:“是啊,先生,这墨还不错吧?” 李先生摸了摸胡子,笑了笑:“这墨若是细究起来,其实算不上上乘,就连县城里许多铺子里卖的墨都比它好,尤其比不得上好的川墨和徽墨。但是嘛,也正因如此,可见皇爷并不讲究这些虚的,也就不至于靡费钱粮,这正是百姓之福啊。” 朱七牛似懂非懂的又‘嗯’了一声。 李先生将墨条放回盒子,又将盒子递给了朱七牛。 “先生,你这是?” “此乃御墨,乃是专为皇家造的墨,就连大部分官员都不可能拥有,皇爷能将它赐给你,乃是你的福分,你还是自己将它留下来吧,将来传给子孙,也是一种福荫。” “可是这种墨条我家里还有满满一箱子,怕是三五十条都有的。”朱七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李先生:(⊙o⊙)… 第92章 只是尘世一俗人 朱七牛哪儿知道什么御墨不御墨的,在他小小的脑袋瓜里,可没有太多的区别心。 同样是墨,没理由皇家的就贵不可言呀。 再说了,他都跟太孙同床共枕,帮皇后择过菜了,又岂会在乎什么御墨不御墨? 这种在别人看来珍贵无比的东西,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嘛,听完先生的话,朱七牛也大概明白了。 既然这御墨这么珍贵,以皇爷小气吧啦的性格,不可能一次赐给我这么多啊。 看来中秋晚宴上说过的奖励,皇爷还是兑换了。 但又没完全兑换。 因为皇爷赐下的银两数来数去都只有一百两,压根就没把中秋晚宴那天说好的银两给兑现。 总的来看,皇爷很小气,但又不完全小气。 朱七牛却怎么都没想到,他这轻飘飘的话对李先生来说是极大的冲击。 天啦,这可是御墨,专为皇室所造,除了皇室那里,满天下又能有几条呢? 七牛居然说他家里有几十条,皇爷对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啊! 虽然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一般孩子,早晚一鸣惊人,可这也忒快了点吧。 完全把我这种科考了几十年的人给比进了泥土里啊! 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李先生也不强求,左手有些颤抖的将木盒收进了右边衣袖。 “既然如此,先生就不跟七牛客气了。” 朱七牛点点头:“先生不用客气的,如果先生喜欢,下次七牛再送你一些,我那里还有皇爷给的毛笔、砚台和纸张,虽然不太清楚是不是御制的,但不用花钱就能得到,还管它好不好啊,先生你说对吧。” “啊……对对对。” 李先生暗暗想着,听这意思,七牛这一趟京城之行收获不小啊。他在中秋晚宴上作的几首诗词,我也是读过的,还曾读给私塾的孩子们听,大家都对他十分佩服。 不如把孩子们集中起来,请他讲一讲京城见闻,也好给孩子们立个榜样,让他们跟着学一学? 想到这里,李先生蹲下去摸了摸朱七牛的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朱七牛瞬间麻爪。 这种事情……我不会啊。 讲课什么的,不该是先生的事儿吗?我自己还是个学生呢。 尤其想到连黄月英小姐姐都要站在下面听自己讲东讲西,朱七牛就更紧张了。 万一讲的不好,小姐姐会不会嫌弃我啊。 李先生这会儿却是没心思管朱七牛的情绪,他已经被学生们从朱七牛身上学习、然后全都成绩大涨的期待给干蒙了。 隔壁好几个村儿听说我教出了朱七牛这样的神童,可都有意把自己村儿的孩子送来我这里。 就算大多数孩子还是会像朱大牛、李狗蛋这些孩子一样读几个月就不读了,可束脩再少也是收入啊,反正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还是赶,何乐不为呢? ‘呼’的站了起来,李先生直奔其它班室而去,很快就把三个班室的学生都聚到了乙室。 门口的朱七牛挠了挠胖嘟嘟的脸,跟赶上架的鸭子似得,那叫一个不情愿。???.23sk. 可是没办法啊,先生都说了,他也不好不照做。 只能壮着胆子上台了。 好歹也是在朝堂之上待过的人,朱七牛倒是不怕大家的注视,只是不敢看黄月英而已,每次扫过她时都快速略过。 黄月英:(`へ′*)ノ “各位同窗大家好,李先生让我上台讲两句,那我就讲两句。我的名字呢,相信大家都知道,不知道的也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我呢,就不多做介绍了,但李先生肯定是知道的,因为我在他手下读过书,就在这个私塾了,当时你们也都在,应该有不少人还记得我,所以我才说我们是同窗……巴拉巴拉。”清了清嗓子,实在不知道该说啥好的朱七牛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人前显圣。 一众学生起初听的是懵懵懂懂,不明觉厉,但越到后面,就越是懵逼,越听越不懂。 这……到底在说啥呀。 就连李先生都被朱七牛震惊到了。 好家伙,你爷爷朱象是爱说废话,可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学会了,而且还青出于蓝。 他的废话最多三两句,你可倒好,一句话来回的倒腾,跟车轱辘似得。 而且你这面不改色的样子,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啊。 倒是个……当官的材料。 朱七牛却是越说越嗨:“我进来的时候呢,端了一杯水,为什么我要端水呢?因为我觉得说多了之后我会渴。那我为什么会渴呢?这是因为我准备讲很多,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的意思是说呢,说多了话就会渴,而我今天肯定要说很多话,就干脆端了杯水进来……巴拉巴拉。” 一众学生:(⊙o⊙)… 黄月英:^_^ 李先生:o( ̄▽ ̄)d …… 在李先生怪异的神色注视下,朱七牛和黄月英、一帮同窗提前放学了。 下午大家也不用去,李先生给大家放了假。 倒不是李先生偷懒,主要是被朱七牛讲了一通,好多个学生都懵逼了,眼睛都有些斜视,转不过来似得,李先生怕出事,所以让他们回去缓缓。 直到二人身后再也没有同窗,黄月英再也忍不住了,‘咯咯咯’笑了起来。 朱七牛:o(* ̄︶ ̄*)o “七牛。”笑了好一会儿,黄月英这才喊道。 “我在。” “没想到你变坏了。” “啊?” “半个时辰啊,整整半个时辰,就那点事儿,你是怎么来来回回讲半个时辰的,要是换了我,可能都不用数一百个数我就讲完了。” 朱七牛歪着头想了又想,终于来了一句:“可能是跟我爷爷学的?” 黄月英:o(n_n)o哈哈~ 正了正色,黄月英询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今天回的?” 朱七牛亦步亦趋的跟在黄月英后面:“是啊,我今天回来的,因为我想你们了。” 黄月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谁要你想了,哼。我问你,三国演义的书稿有多少了?距离上次你爹来送书稿,可是过去好些天了,你可别跟我说你没写。” “写了,写了好多,我都带回来了,等我吃过午饭就去你家找你,到时候全都给你。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好,那我等你来。” “嗯。” 话刚说完,朱七牛家到了。 黄月英冲他挥了挥手,潇洒离开。 朱七牛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点啥。 “对了,小姐姐今天怎么没坐二人抬,而是改成了走路?” 此时,正在私塾旁边小树林里等朱七牛出来的朱家其他七个牛崽、因为被大树遮住了视线,还不知道朱七牛他们已经散学了。 “七牛怎么还不出来啊。” “应该是还没散学吧,我猜他找李先生是假,找黄月英那个小姑娘才是真。” “谁知道呢,他总不会把我们忘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七牛可是我们的弟弟,他忘了谁也忘不了我们。” 第93章 长时富贵许谁知 刚一回到家,朱七牛立刻觉得家里少了些什么。 数了数家里几口人,朱七牛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糟糕,光顾着跟小姐姐说话,把六个哥哥姐姐忘在私塾那边了。 朱七牛连忙又折了回去,叫他们回家吃饭。 往饭桌旁一坐,朱七牛又开始表演日常节目了。 即讲述此次京城一行的经历。 实在是老朱家的人都太好奇为啥他家有钱买三头牛,非要他饭前开讲。 他都快忘了这是第几次跟人讲这些,讲的他都有点烦了。 朱家人却听的津津有味,哪怕是已经听过好几遍的朱狮。 好不容易大概讲完,朱七牛端起碗就开始干饭。 他的六个哥哥姐姐则早就开始干饭了,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朱象他们却高兴的完全顾不上吃饭,哪怕桌上的几道菜都是平时难得一吃的。 “咱们七牛可真厉害,居然得到了皇爷赏识,还被赏赐了一百两银子。” “只要考上秀才,就能去国子监读书,然后当官,前程无量啊。” “难怪四弟和弟妹花了这么多钱买牛送给我们,原来他们家挣了这么多钱啊。” “孩他娘你这话就不对了,就算是以前没什么钱的时候,四虎和四弟妹也没小气过,你这语气怎么搞得好像他们故意炫耀似得?”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 “我打小就看七牛这孩子有出息,果不其然,他才四岁啊,只是去了趟京城,就已经为家里挣了一百两银子!” 一旁的朱狮静静看着听着,端起碗默默干饭。 嗯……既然七牛着急吃饭,没顾得上说还额外被常家和蓝将军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事儿,那我也不提醒了,省的他们兄弟几个将来因为钱闹矛盾。 一直激动了好一会儿,老朱家几个大人这才眉开眼笑的正式吃饭。 而这时,朱狮和几个小孩子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大些的六个小牛崽,今天可以说是他们吃的最丰盛的一顿,桌上有鸡有鸭、有鱼有肉,还有咸鸭蛋和糕点,都是赵兰特意根据他们的爱好买的,他们又岂能不吃到吃不下了才停嘴? 放下碗筷,看着卖力干饭的哥嫂和侄子侄媳,朱狮淡淡一笑:“其实有件事我还忘了说。” 朱象在夹菜间隙给朱狮倒了杯酒:“啥事儿啊老二,还有什么惊喜吗?” 朱大虎哈哈一笑:“爹你也太能想了,老四家能混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还能有啥惊喜?总不至于是他们家在县城买房,打算自己开铺子了吧?” 朱狮:(o_o)?? 一看二叔这表情,朱大虎吃了一惊:“不是吧二叔,被我说中了?” “你说的没错,四虎家确实买房了,一套三进的宅子,就在白鹿街卧云斋对面,这套宅子前店后屋,铺子前面的白鹿街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四虎和他媳妇儿打算这几天就把臭豆腐铺子开起来。”朱狮点了点头。 朱大虎嘿嘿一笑:“还真是这样,被我猜中了。怎么样,爹娘,弟弟弟妹,我大虎也是个聪明人吧?” 朱象等人:啊对对对。 朱狮不明就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秋那天回来的时候,我在路上就说过四虎的臭豆腐生意虽然好,可天气一冷就不好干了,要么租个铺子,要么买个铺子,不然得歇好几个月才能继续挣钱,那时候他们都不信,还说弄个铺子得额外花钱,没有挑担子到处串街划算。”朱大虎趁着朱象没注意,一把抢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嘚瑟的喝了一口。 “这样说来,你倒是有些做生意的眼光,不过你说的也不全对。”朱狮道。 “哦?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吗?”朱大虎问道。 “嗯,四虎和他媳妇儿说你们之前去县城,一共就吃了一顿饭,招待不周,全因为没有足够住的地方,所以才起了心思要买个大点的房子。”天籁小说网 一听这话,朱象眼眶微红:“四虎和兰儿都是厚道人啦。” 朱刘氏等人纷纷出声附和,都很赞同这种说法。 “其实分家之后我是多少有些后悔的,总怕四弟一家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看来,当初的分家居然十分正确,要不说兰儿是我们四个妯娌里最有主意的呢。要不是她当初非要去溧水县城为七牛的将来铺路,他们也不会卖臭豆腐,更别提被知县举荐去参加皇爷的宴会了。”小朱刘氏伸手摸了摸朱七牛的头,语气有些愧疚,又有些庆幸。 还有句话她没说出口,其实这只是中秋之后的她的想法。 随着今天朱七牛讲述起京城的经历,她其实又开始后悔早分家了,否则的话,朱四虎家的一切,他们家都能共享。 但是在听闻朱四虎家特意为了留他们多住几天而花钱买了房子,小朱刘氏心中的悔意立刻没有了,反而有些惭愧,暗骂自己占便宜没够,一点都不如赵兰大气。 大朱李氏和小朱李氏虽然因为性格原因,没说啥,但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后悔的。 如果当初没分家,那现在朱四虎家那套大宅子也有他们家一份。 听见大嫂的话,大朱李氏和小朱李氏都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兰儿的命啊!咱们羡慕不来。 随即妯娌三个就都没再往深处想了,反而兴致勃勃聊起了朱大牛的婚事。 朱大牛转过年就十岁了,再过两三年就可以成亲,而家里要建造房子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搞定的,光是存木料、石料和土坯就得好久,一年能把房建造起来、在农村都算快的了。 到时候朱大牛就十一二岁了,正好先把亲定了,到时间就直接成婚。 如今老朱家又有三头牛,家里还有个四弟是做生意的,不差钱,就这条件,十里八乡的姑娘还不是随便挑? 有鉴于此,老朱家三个儿媳都觉得喜事将近了。 “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有人来给咱大牛说亲了。”大朱李氏性格豪爽,说话一般不喜欢藏着掖着,说到高兴处时,直接调侃起了朱大牛。 朱大牛虽然还不太懂这些,但还是本能的红了脸,惹得家里人都大笑起来。 小朱刘氏巴不得这样:“要是这样就好了,提前三四年订婚也是常有的事儿,还能省得我操心。” 朱象:o(* ̄︶ ̄*)o我也盼着抱重孙子呢。 第94章 今日有情今日行 总的来说,朱七牛和朱狮的这次回家是成功的,称得上衣锦还乡,全家因他们而高兴,因他们而光彩。23sk. 衣锦还乡人尽见,长时富贵许谁知。 无言童子呵呵笑,望得风光满面归。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刚一吃完饭,朱象便去村里闲逛了,逢人就吹嘘自己的宝贝孙子。 “我跟你们讲,七牛是四年前出生的,所以他今年四岁。皇爷对他可好了,临走的时候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听说还有一些其它东西,笔墨纸砚之类的。” “……。” “其实京城也没那么好,最起码大河村里的歌谣,城里人就听不到,因为声音传不了那么远。” “……。” “没错没错,四虎家在县城买房了,三进的大宅子,以后我们家再去县城,就可以多住几天了,因为大宅子里房间多,够住。” “……。” “啥,你说以后农忙的时候借我家牛用用啊,这个嘛……如果你只是借去喂两天,那还是可以的。” “……。” 朱七牛回来了,这一消息本来就被村里不少人知道了,再经过朱象这么一宣扬,好家伙,直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心里那叫一个酸。 七牛这孩子真是出息了,不仅被召见去京城,还被皇帝赏了钱。一百两银子啊,如果兑换成铜钱,得用箱子来装吧? 老朱家这次可算是真的起来了,再过个几年,七牛高中做官,朱家怕不是要变成黄家那样的家族? 听说黄育才这老东西的儿子都有孩子了,可他另娶的妾室还给他又生了几个孩子,最小的比他孙子都小。 以后老朱家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真叫人羡慕。 李狗蛋的爹因为在村里被朱象撞见了,也被拉着讲了一通,对朱七牛的厉害有了进一步认知。 回家之后,李狗蛋的爹老郁闷了,独自一人拿着竹条在院子里‘呼呼哈嘿’的抽了起来,吓得躺在屋里的李狗蛋瑟瑟发抖。 李狗蛋很怀疑,如果不是自己上午已经挨了顿揍,下午这顿揍怕是怎么都跑不了。 唉,好想跟七牛换一个爹啊。 …… 有关朱七牛的消息传着传着,便传到了黄家。 “真让人想不到,不久前还靠着给我们家抄书挣点钱的朱七牛,如今已经是皇帝的座上客了。”内院之中,黄王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轻声感叹。 梅姨在一旁应道:“是啊,这孩子是个有运道的。不过真要说起来,朱家那些大人都是有功的,如果不是朱家家风好,擅长教育孩子,朱七牛也未见得就能出人头地。” “家风吗?” 黄王氏若有所思的喃喃着,接着便想起了黄育才特意让人紧急送来的家书。 女儿连五岁都不到,你就想把她许给老朱家吗?真是当官当迷了心! 你们这些读书人,老娘我可不相信,这个朱七牛嘛……看在他家六个男人都没有另娶的份上,我就不阻止他跟月英相交了,但我也绝不可能撮合他们。 说朱七牛,朱七牛到。 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夫人,朱家的朱七牛过来了,说是跟小小姐有约,特意来送书稿的。” 黄王氏‘嗯’了一声:“这件事小小姐跟我说过,将他请进来吧,再让人去跟小小姐说一声。” “是。” 片刻后,黄月英小跑着过来了,因为跑的太急,小脸红腾腾的,跟两个苹果似的。 黄王氏将女儿的行为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又过了片刻,朱七牛、朱大牛、朱二牛跟着丫鬟过来了。 这还是朱七牛第一次见到黄月英的母亲。 为了避免之前在春和宫管太子的妃子喊婶婶的尴尬,这次朱七牛没有乱喊,只是朝着黄王氏抱了抱拳:“见过夫人。” 黄王氏赞赏一笑:“我是月英的母亲。” “原来是黄夫人,七牛这厢有礼了,之前在京城时,我已经见过黄大人了。” 黄王氏并不是很想听见跟黄育才相关的事情,果断岔开了话题:“七牛,这两位是你哥哥吗?他们手里抱着什么?” 黄月英三两步走到了朱七牛身旁:“莫非是书稿?” 朱七牛摇摇头:“要是书稿能装满这两个纸盒,那怕是一本三国演义还不够。” “那是什么?”黄月英有些失望的问道。 朱七牛让两位哥哥把纸盒轻轻放下,又轻手轻脚的将纸盒打开,一对器型粗大、胎体厚重、色泽偏灰、图案装饰豪放、满是花纹的青花大瓶便展露在了众人眼前。 黄王氏是有眼光的:“这莫非是……官制青花瓷?” “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啊,这是皇爷赏我的,一共三对,我们留了两对在溧水城的家里,这对就送给你们了。”朱七牛吃了一惊,不愧是小姐姐的娘,厉害呀。 黄王氏出身于官宦之家,小时候和黄月英一样读过书,并且颇通文墨,平日里倒也有些鉴赏陶瓷古书画、把玩金银珠宝玉器的爱好,下意识的就想收下这珍贵的礼物。 但也正因为懂得它的价值,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礼物我们不能收,洪武一朝不过才十年,洪武青花出产的并不多,何况是这种上品?它的价值太高了,我们无功不受禄。” 朱七牛把手伸进怀里,掏啊掏,掏出了贴身戴在脖子上的玉镯:“可是黄月英小姐姐送了我玉镯啊,当时我可是一点都没拒绝。” 黄王氏苦笑:“这嘛……我倒是不知道这事儿。” 说着,黄王氏扫了女儿一眼。月英似乎比我小时候还要早熟,竟然连玉镯都送他了。 感受到母亲的目光,黄月英微微有些脸红,想到这玉镯被朱七牛挂在了脖子上,她嘴角又勾起了一抹笑容:“礼尚往来嘛,这对大瓶我们收下了,正好用来给我娘插花用。” 这下黄王氏也不好说什么了:“行吧,多谢七牛。” 七牛憨憨一笑:“不用谢,不用谢。” 黄王氏被他逗笑了,挥了挥手,两个丫鬟立刻将青花大瓶收了下去,复又端上了几碟点心给几个孩子吃。 朱七牛可不会客气,抓起一块绿色的糕点就吃了起来。 朱大牛和朱二牛见状,也不矫情,同样‘miamiamia’吃了起来。 黄月英坐在朱七牛对面,小口吃着点心,却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啥。 朱七牛瞅了她一眼,从书包里掏出书稿放在了茶几上。 黄月英顿时眉开眼笑:“呀,三国演义的书稿。” 第95章 青梅竹马一年年 在黄家待了会儿,朱家三头牛崽便告辞回家了。 朱七牛一走,黄月英忽然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了,想跟出去一起玩儿,又怕母亲不准。 黄王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暗暗想着,月英这么小,缺个玩伴儿啊。 沉吟了片刻,黄王氏挥手示意梅姨附耳过来。 交头接耳几句后,梅姨瞪大了眼睛:“夫人,真的要这样吗?虽然朱家家风不错,可七牛这孩子到底还小,将来说不定……。” 黄王氏点点头:“你去安排吧,记得叮嘱下那些下人,别走漏了风声,尤其不要让老爷知道。” “额……是。” ……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朱七牛的心情好极了,哼着些不知是从哪里听到的曲调,悠悠扬扬。 大牛二牛十分疑惑,老七这是咋了?去了趟黄家就高兴成这样? 是,黄家是高门大户,可你一个皇帝都见过的人,至于这么在意黄家? 想不通啊想不通。 兄弟三个走走跳跳的回到家,朱家的大人们还在高兴呢,厨房里也还飘着香气。 午饭才刚吃完,这是又做上饭了? 啥时候老朱家做饭这么殷勤了?以前可都是巴不得时间过慢点,免得饿,免得消耗粮食。 “奶奶,这么快就要吃晚饭吗?”朱七牛懵懂的询问着。 朱赵氏笑呵呵的将朱七牛搂进怀里:“吃晚饭肯定是早了点,但你们不是要赶在天黑前回去吗?我就让你大伯母提前把排骨炖上了,等过一个半时辰,排骨好了,你们吃完饭再回去。” 来时朱七牛被与亲朋好友重逢的喜悦所填满,压根就没想过重逢便意味着又要分别,这会儿反应过来,心情立刻就不美美哒了:“这么快就要回去啊,我还想多和你们待一会儿呢。” 朱赵氏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怕他们不回去,朱四虎和赵兰会担心。 而且朱狮在朱七牛他们三个回来之前就说过了,臭豆腐铺子即将开张,要忙的事情很多,朱狮要回去帮忙照看一下。 朱狮要回去,朱七牛自然不好留下,不然将来又得来接,或是大河村这边派人去送,路上太耽误时间。 最要紧的是,朱七牛还得读书,在外面疯玩儿久了可不好。 朱赵氏只得安慰道:“没事儿的七牛,现在家里也没太多事情忙,等我们收拾收拾,再去县城看你就是了。” 朱七牛‘哦’了一声:“那你们下次去的时候,把黄月英小姐姐也带上。” 朱赵氏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黄家那个小小姐吗?她娘能同意?” 朱大牛心直口快的说道:“肯定能啊,七牛刚刚才送了她们一对瓷瓶,说是什么洪武官制青花,黄月英她娘可喜欢了,还请我们吃了点心。” 正在打盹儿的朱二牛一听‘点心’二字,瞬间醒了过来:“对对对,那个点心可好吃了。” 朱三牛不干了:“好啊,你们去吃点心不带我是吧,还是不是兄弟了。” 朱大牛白了他一眼:“谁叫你拿不动那个纸盒子的,难道我们还能拖家带口去人家家里吃点心不成?” 三牛比大牛小了一岁多,力气自然不如大牛,出发去黄家之前,朱七牛让他们都试了试装着大瓶的纸盒重量,最后只有大牛和二牛能够稳稳的抱着大瓶走动,七牛这才让他们一起过去。 就这,他们在路上还歇了好几气,不然那大瓶肯定早就脱手摔碎了。 朱三牛这下没话说了,哼了一声:“你等着吧老大,早晚有一天我会比你力气大的,到时候我还能爬树,站在树上朝你吐口水。” 朱大牛:→_→ 小孩子们的玩闹,大人自然不会插手偏袒,不过嘛,朱大牛无意中的话语,却让包括朱赵氏在内的朱家大人齐齐心里一动。 黄家小小姐嘛?之前见过,生的倒是蛮好看,也有礼貌,将来给七牛当媳妇儿想来是不差的。 就是老朱家跟黄家的门户差的太多,要是七牛将来能得中状元,也当个官儿,那就好了。 暂且按下这一茬,舍不得朱七牛走的朱赵氏、朱象、大朱李氏等人趁着还有时间,一个个拉着朱七牛亲亲抱抱,说说笑笑,直接把他给累够呛。 谈笑之间,朱七牛又不经意间提起了一些在京城时发生的事儿。 比如皇后腌的咸菜特别好吃。 比如有条河的旁边有很多栋楼,楼里楼外有很多衣服穿得很少的大姨。 再比如皇爷吃饭的动作跟爷爷朱象很像,端着大碗秃噜秃噜的,生怕别人跟他抢似得。 这样新奇的见闻对朱家人来说无疑极具杀伤力,一个个听的是兴高采烈,恨不得也高中一把,做个官儿,见见皇帝和皇后。 一激动,朱象说废话的毛病便又开始了。 “如果皇帝没赐给七牛银子,四虎家买不起房子,也送不了咱们家三头牛。可是皇帝赐给了七牛银子,四虎家就买得起房子,也送得起牛了。”23sk. 朱家众人:…… “我一高兴啊,就想多说几句,几句,几句,几句。” 朱家众人:…… “拿起什么书,就读什么书,这样未免偷懒,如果不读书,就不用管偷不偷懒。” 朱家众人:…… “我家有三头牛,一头是黄牛,一头是黄牛,另一头还是黄牛。哎,你们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朱家众人:e=e=e=e=e=┌(; ̄◇ ̄)┘ …… 饱饱的又在老家吃了顿饭,朱狮和朱七牛便走路回溧水城了。 比起上次分别,这次朱家人的心情好的太多了。 一来是朱四虎家如今条件好了,不至于那么让人忧愁。 二来朱四虎家买了大房子,不愁没地方住,也不在农忙时节,如果实在想得慌,可以坐着牛车去看他们嘛。 赶在天黑之前,朱七牛和朱狮回家了。 朱四虎连忙将靠在朱狮怀里睡着的朱七牛接了过去。 将两挂晒干了的菌菇递给赵兰,朱狮锤了锤发酸的胳膊:“这是你娘特意给你们留的,她说只要泡发一下,随便加点肉或者鸡蛋、蔬菜,四五个就能炒一大盘子。” 赵兰笑道:“这两挂菌菇怕是有四五十个,够咱们吃好久了。” 第96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晚饭做好,赵兰让朱八牛去喊朱七牛起来。 朱八牛‘哦’了一声,咯咯笑着来到了房间,先搬来一个小凳子,然后踩着小凳子爬上了床,伸手熟练的捏住了朱七牛的鼻子。 朱七牛很快就被憋醒了。 “呀,回家了?” 朱八牛萌声萌气的说道:“七哥,起床吃饭了。” “哦。” 朱七牛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拿起衣服穿了起来。 穿好衣服,跟朱八牛手牵着手来到大厅,一股香味瞬间袭来。 朱七牛一下子就清醒了,爬上凳子,等着开吃。 等赵兰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朱狮率先夹了一筷子菜,朱家其余人这才开动。 饭间,朱四虎和赵兰自然会问一下老家近况,朱狮都一一作答。 得知爹娘哥嫂们一切都好,收到牛后很是兴奋,朱四虎和赵兰也就心安了。3sk. 当听到朱大虎居然提前预料到自己家会开个铺子,朱四虎和赵兰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大哥居然想到我们前面去了。”朱四虎有些感叹。 赵兰‘嗯’了一声:“是啊,还好咱们后来也想到了,不然真等到下雪了再去搞铺子,肯定就来不及了。” 朱狮问道:“又过了一天了,铺子的事儿咋样?” “老木匠那里有一些现成的桌椅板凳,又加紧做了一些,说是明天下午就能送过来。至于家里的家具嘛,只能是慢慢来了,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补得全。我今天又通知了一批老熟客开铺子的事儿,现在几乎都通知到了,我跟兰儿商量过了,后天一早应该就能开张。”朱四虎答道。 “那就好。”朱狮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太多。 本来他是觉得农忙过了,老朱家其他人都没啥事儿了,可以抽一两个人来这里帮帮忙,多少也能挣点工钱。 但转念一想,这是老朱家的人头一次做铺子生意,生意好坏还不清楚,需不需要雇人也还未定,现在就讲出来,反倒会让朱四虎和赵兰为难,也会显得自己这个二叔偏心其他三个侄子。 算了,过几天再看吧。如果到时候老四和老四家的忙不过来,再提这一茬也不迟。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朱四虎转移了话题:“二叔,兰儿,我这边也有个新想法。” “什么想法?” “我们不是送了三头牛给大哥二哥和三哥吗?这边是亲戚,那边也是亲戚,总不好对他好不对他好,而且七牛的外公外婆也帮过我们不少忙,当初要不是他们,我们到溧水后搞不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不表示表示也说不过去。” 朱狮点点头:“这件事我没有意见,你们小两口自己看着办吧。” “行啊孩他爹,你这是花钱哄我开心呢?”赵兰笑了笑,心中乐开了花,作为女儿,在自身有条件的情况下,她巴不得帮一下娘家人。 只不过碍于出嫁从夫的规矩,她不好提而已。 朱四虎挠了挠头:“也不光是哄你开心,也想哄老丈人丈母娘和大舅哥他们开心。” 赵兰:o(* ̄︶ ̄*)o “那你准备怎么表示?”赵兰问道。 朱四虎显然已经有主意了:“对咱们普通老百姓来说,吃的穿的住的是最不能缺的,稍微有点余钱之后,第一个想的不是买田买地,就是买牛买羊,差别不大。” “所以你也想送我爹娘他们一头牛?” “不不不,不是牛,是驴,拉磨用的驴。” 这话可说到赵兰心坎儿上了。 从小到大,赵兰的记忆里爹娘就是在做豆腐,每天早起磨豆腐时,都是老爹亲自上场,那叫一个辛苦。后来老哥赵山接班,还是苦的很,她曾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家里有头驴或者骡子就好了。 “嗯,这个想法不错,我觉得可以。”赵兰深情的看着朱四虎。 今天晚上你跟你的小兄弟就等着过瘾吧。 朱狮插话道:“既然要买驴,干脆买两头,留一头家里用。” 朱四虎不明所以:“家里用?” “是啊,今天我抱着七牛一路从大河村到这儿,可把我累坏了,要是有头驴就好了,去哪儿也方便。”朱狮解释起来。 赵兰再次表示赞同:“二叔的想法也很好,我也觉得咱家可以置办点家畜。” “那你明天去买吧。” “嗯。” 转过天,本打算继续挑担子上街卖臭豆腐的朱四虎并没有按计划出门。 因为他……腰疼。 反倒是赵兰,不仅看起来比昨天还精神,皮肤更好,而且一大早就起床忙活起了一家人的早饭,走路都带风。 吃过饭,赵兰带着两个孩子又一次来到了牛马行。 昨天卖牛给他们的店家一瞧他们又来了,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来:“这位嫂子,今天来买什么呀,快来我店里看看。” 赵兰瞄了一眼他店里,失望的摇了摇头:“不必了,今天我们是来买驴的,你家的牛倒是不错,但驴就差了点,我还是去别家看看。” 牛马行里当然不可能只卖牛马,驴呀、骡子呀、基本每家店铺都会养一些供客人挑选,有的鸡贼店家甚至还养了羊跟兔子。 这家店铺作为溧水县城口碑较好的铺子,也不例外,常年保有二三十头驴,卖掉一头就补一头,基本都是品相较好,力气不错的好驴。 一听赵兰这话,店家当然不乐意了,原来您只会挑牛,看不出驴的好坏啊。 既然这样,我可更要做成这笔生意了。 不然事情传出去,万一别人真以为我这里的驴不行,那我不是亏大了吗? “好嫂子,您可别瞎说,我这里的驴都是相当好的,随便一头牵回去就能干活,绝不会比别家的差。咱都是老熟人了,这样吧,你就在我这儿买了,我给你算便宜点。”店家连忙说道。 赵兰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我不信。” 说完,赵兰牵着两个娃就要走。 店家急了:“我不骗你的,嫂子,这样,我这里的驴原本售价都在八两到十两银子不等,我现在直接给你少一两银子,不管你买多少头,全都少一两,这总行了吧?” 赵兰微微有些意动,但还是不太确定的样子,便试探着问道:“大驴全都七两一头?” 第97章 金猴奋起千钧棒 店家愣了一下。 好家伙,我说的是全部驴都少一两银子,不是全部驴都按七两算。 你这个小嫂子,年纪轻轻,咋还耳背了呢? 十两一头的驴也按七两给你算?那我搞不好都要亏钱了。 但一想到赵兰压根不会看驴,而店里的驴一多半都是一般的驴,平时叫价都是八两,实际上成交价都是六到七两,如果让她自己挑的话,挑到不好的驴的概率极大,那也就是跟平常赚一样多的银子而已,店家索性点头认下了这个说法。 “行,我就亏点本,全部按七两算,谁叫你是我店里的熟客,你要几头?” “两头。” 店家高兴的直搓手,两头啊,又是一笔不小的买卖,如果她挑的都是一般的驴,那我直接就是好几两盈利银子入账啊。 “行吧,但是你得自己去挑驴,我还得给其它牲畜喂草料。”店家道。 “不行,我不会看驴,你帮我挑两头好的。”赵兰连连摇头。 “这可不行,我这里的好驴售价都是十两往上,要让我给你挑,再按七两卖给你,那我不亏死了。” “好你个店家,故意算计我是吧?行,我们家也不差这点钱,但我可提前说好了,十四两银子,两头驴,不管我挑中哪两头,你可不许反悔。” “当然。” “好。”赵兰不再废话,伸手看似随意的直接点了两头驴:“就它们了,你也不用拿喂草料糊弄我,直接把它们牵出来,我现在就要牵走。” 店家看了眼赵兰挑中的两头驴,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这位嫂子,你是真不会看驴吗?”脸色急速变换了好几下,店家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 赵兰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是当然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次驴,我上哪儿学看驴去?” “可是你挑中的这两头就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两头驴,少说也能卖二十两银子!” 赵兰欣喜道:“真的吗?看来我运气不错啊,那店家你不会反悔吧?不会吧不会吧?你们家这么大名气,生意都谈好了,还能反悔?” 店家看她神情不似作伪,还能说什么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咬牙吃了这个哑巴亏。 “还好,还好,这两头驴的进价加起来也就不到十两银子,顶多是养了一段时间,用了一些草料而已,总的来说,我还是赚了一些,就让她牵走吧,名声要紧。”店家心里腹诽着。 就这样,两头驴归了老朱家。 赵兰成功省了六两银子,店家也赚了一点银子,还去了库存。 双赢啊! 只不过店家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两次栽在赵兰身上的他,隐隐觉得赵兰很是老道,似乎是在扮猪吃虎,决定以后一定要防着她,决不能再轻易上当了。 店家:o(╥﹏╥)o 赵兰:(〃''▽''〃) 呵,你们家驴的正常价格我早打听清楚了,一头一般的驴,便宜的时候只卖六两银子,你当我傻啊。 还好我爹虽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闲钱买驴,但一直在为买驴做准备,学了不少看驴的本事,我耳濡目染的,也多少懂一些,不然今天就要被你坑了。 朱七牛抬头瞧了瞧娘亲,懵懵懂懂之间,好像在她头上瞧见了两根小角。 就挺……邪恶的。 心情愉悦的牵着两头驴走到门外,赵兰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店家,我们家在白鹿街卧云斋对面开了个臭豆腐铺,欢迎有空的时候前去品鉴一番。” 店家倒也听说过臭豆腐的大名,但从未吃过,因为他把钱看得比较重,除一日三餐外,不会在吃食上额外花钱。 他更不清楚每天卖臭豆腐的朱四虎就是溧水县鼎鼎大名的朱七牛的爹。 一听赵兰这话,店家哭笑不得。 好家伙,你来了两次,我就少赚了两次钱,加起来差不多十两银子了,你可倒好,现在又想反过来赚我的钱,真是难怪你家生意越做越红火!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生意场上多虚伪,店家还是笑着答应下来。 赵兰点点头,就要带着两头驴和两头小牛崽离开,朱八牛忽然就走不动了。 “怎么了八牛?”赵兰问道。 朱八牛指了指门口一棵碗口粗的柳树:“娘,那是什么?”天籁小说网 赵兰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一瞧,先是瞧见了一棵柳树,然后便很快发现了蹲在柳树树枝上的一只猴子。 和一般猴子长得丑陋无比、毛色清灰不同,这只猴子毛色金亮,眼神呆萌,有些泛蓝色的脸带着憨厚,揣着小手手和小脚脚,竟……有些好看。 “店家,这是你养的?”赵兰一瞧见它,直接就爱心泛滥了。 想养。 店家走出来瞧了瞧:“不是,这只猴子是几天前自己跑来这里的。” 旁边一家专卖羊肉的胖胖的店家正在门口扫地,见赵兰一连两天买了三头牛、两头驴,一看就是有钱的,搭话道:“这猴子跟一般猴子不同,一点都不龇牙咧嘴,也不跟人动手动脚,被孩子拿石头砸,也只知道躲和跑,从不炸毛,这位夫人若是喜欢,可以把它领回去养着玩儿,马上天就要冷了,万一下起雪来,它在这儿只会冻死。” 赵兰有些意动:“这不好吧,既然是在你们门口,难道你们不想要?” “它这么小一点,宰了也片不下几斤肉,而且它长得跟个人似得,比很多小孩子都要乖巧,就是我这种杀贯了羊的人也下不去手啊。既然不能吃肉,它又不能跟牛马一样干活,我们这小家小户的,总不能养着吃白饭吧。”胖店家憨厚的摆了摆手。 赵兰点头表示理解。 以前自己家穷的时候,粮食还不够人吃饱,不也是连条狗都没养吗?狗还能看门,这猴儿大概只能养着好看了。 对面一家铺子的店家也搭话道:“老刘说得对,这位夫人你要是喜欢啦,就把它带回去吧,这只猴儿我大概知道是谁的,它的主人不会回来跟你讨要的。” “为何?”赵兰问道。 第98章 金盔金甲淡黄袍 “听说前几天有个从外地来的耍猴儿的老头饿死了,临死之前他把它养的猴儿给放掉了,估计就是这只吧。唉,这太平光景的,居然还能有人饿死,咱们新上任的知县大人该着急了,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道,那可不得了。”对面的店家叹了口气,竟有几分忧国忧民的气质。 赵兰一听这话,更觉得这猴儿可爱又可怜,心里一软,便想答应养下这只猴儿。 朱八牛同样是如此想的,使劲儿摇了摇赵兰的手:“娘,咱们把它带回去吧,以后八牛的饭菜可以分给它吃,好不好嘛。” “好吧,看在你这么想要的份上,娘就同意了。”赵兰神色一喜,顺势答应下来。 这下可好了,先以女儿的名义养下,等回到家,我还不是想怎么撸就怎么撸? “这位夫人真是宅心仁厚啊,等你们回到家,可以用各种蔬菜、瓜子之类的喂它,但尽量不要给它吃肉,不然万一养出血性了,将来咬人就不好了。”胖店家哈哈一笑,出声提醒。 “有劳提醒,我晓得了。” 赵兰四处瞧了瞧,想找点坚果之类的东西把那猴儿给引下来,可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 这里是牛马行,卖的多是牲畜和各种肉类,味道大的很,一般买吃食的不会开在这里。 “娘,你找啥?”朱七牛问道。 “娘在找水果或者坚果。”赵兰道。 朱七牛‘哦’了一声,伸手在小挎包里掏了又掏,最后掏出来两个干红枣和一块绿豆糕。 赵兰摸了摸朱七牛的头,眼神有些怪异。该说不说,真不愧是朱家人,这喜欢收集的毛病可真是一代接一代,小小一个书包,愣是搞得跟百宝箱似得。 接过红枣,赵兰将手举了起来:“猴儿,来吃东西。” 那猴儿虽然看起来憨憨的,但其实也真就憨憨的,一看见吃的,它一点防备都没有,巴巴就下树了,蹲在赵兰身旁‘miamiamia’吃了起来,也不怕赵兰趁机大耳瓜子抽它。 “哈,这猴儿真有意思,吃一个红枣就拿一个红枣,跟其它猴儿完全不同,别的猴儿不都巴不得把所有吃的给抢过去吗?”赵兰眉开眼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上手撸了起来。 朱八牛说是只要养它,就把自己的饭菜让出来,可看到它吃的这么香,她立刻就馋了,看着朱七牛手里的绿豆糕直流口水。 朱七牛将绿豆糕递给她,她立刻接了过去,也‘miamiamia’吃了起来。 赵兰:o(* ̄︶ ̄*)o 两个枣吃完,金毛的猴儿似乎也知道赵兰将是自己将来的主人,歪着头盯着她看了片刻,亦步亦趋跟了上来。 赵兰觉得好玩儿,一手抱起朱八牛,一手牵着两头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想看看猴儿跟不跟上来。 跟了一段路,金毛猴儿好像有点不耐烦走路了,猛地一窜,落在了其中一头驴身上,小手小脚一揣,比朱八牛还乖巧,看的周围人纷纷惊呼。 赵兰与荣有焉。 朱七牛跟在一旁,也很想坐在驴身上,但赵兰不让,怕他摔着。 他只能是继续跟着走了,可走着走着就跟不上了,于是直接小跑几步,然后继续走,继续掉队,继续小跑。 朱七牛:o(╥﹏╥)o 好不容易回到家,朱七牛直接累够呛,端起红糖水就是一阵‘咕噜’。 见他们出去一趟还带回一只猴儿,正在大厅躺椅上修复元气的朱四虎乐了:“这是哪儿来的猴儿,跟咱们七牛刚出生时咋这么像。” 朱七牛:…(⊙_⊙;)… 所以我刚生出来的时候长得像一只猴儿是吗? 赵兰讲了讲这只猴儿的来历,朱四虎听的是唉声叹气:“那个店家说得对啊,这太平光景的,居然有玩猴儿的人饿死,怕不是哪里发天灾了,不然以那老头儿的手艺,怎么也能混口饭吃。” 赵兰沉默了一下:“行了,不说这个了,咱们也管不着啊,相信皇爷会料理好的。我要去给猴儿弄点吃的,顺便把这头驴送去后院倒座儿,以后它就在那儿住了,你把另一头驴送去我爹娘那里吧,记得话说好听点,别钱花了还落埋怨。” 朱四虎连忙摇头:“那哪儿能啊,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可能埋怨我们的。” 赵兰花一般的笑开了:“算你识相。看来你这生意硬是做得,瞅你这嘴皮子,越来越能说了。” 朱四虎:o(* ̄︶ ̄*)o“嘴皮子?也不光是只能拿来说话而已。” “呸,没个正经。昨晚我倒是领教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少用它,来点正经玩意儿不好吗?” “咳咳,正经玩意儿能老来吗?累啊。” 赵兰:(ˉ▽ ̄~)切~~ 口花花几句后,朱四虎牵着驴去赵家豆腐铺了。 直接被送了这么大一头驴,赵家人自然是高兴的,就连一向怨恨朱四虎当年拐走赵兰的赵老汉也少见的对朱四虎露出了笑脸。 虽然老丈人的笑容并不美丽,笑的时候鼻毛还争先恐后的往外冒,但朱四虎整个人还是飘了。 什么叫奋发图强? 什么叫出人头地? 我这就是啊! 尽管我是靠儿子做成这些的(*^▽^*)。 而在家里,赵兰喂过驴后,马上去给金毛猴儿弄吃的了。 什么胡萝卜、白萝卜、白菜叶子,什么红枣、板栗、核桃,什么柿子、梨子、葡萄,每种都装了不老少,全都放在了金毛猴儿面前,任凭它自己挑喜欢的。 金毛猴儿眼睛都瞪大了,抓起一个葡萄就吃了起来。 赵兰伸手撸了撸它的毛:“这也就是现在,要放在以前,连我们家人都吃不到这些东西,何况是拿来喂你?” 金毛猴儿歪头瞅了瞅她,也不知听懂了没,嘴里反正是没停过,一直在吧唧嘴。 看了会儿金毛猴儿,朱七牛便去背书了。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二门处,静静听着朱七牛的朗诵,外出归来的宋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跟在他身后的朱四虎笑道:“先生,请进吧。”m.23sk. “嗯。” 第99章 君子不重则不威 虽然搬到了这边来,但之前几天走街串巷卖臭豆腐时,朱四虎每天最少要去租房那边两次,就是怕宋濂回来了找不到他们。 今天朱四虎没去卖臭豆腐,也就没去租房那边,偏偏就赶上宋濂回来。 好在赵家豆腐铺就在那条街上,朱四虎送完驴出来,远远瞧见宋濂似乎回来了,赶忙追了上去。 然后宋濂就被请到了新家这边。 朱四虎和赵兰早就商量过了,人家宋濂先生是专程为了教导七牛才租房子的,而且还租了两次房子,如今自己家搬家了,总不能让宋濂继续跟着在附近租房吧? 反正家里空房间那么大,给这小老头一间住就是了,往来还方便。 宋濂倒也洒脱,没有拒绝朱四虎的好意,带着他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把家丁打发回儿子那里,便带着东西来朱七牛新家这边了。 宋濂一露面,朱七牛立刻瞧见他了。 “先生。” 宋濂有日子没瞧见朱七牛了,还怪想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回来了呀七牛。” “嗯啦,回来有几天了。” “在京城玩儿的开心吗?” “开心,我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呢。” “是太孙吗?” “对,先生你怎么知道?” “太子给我写过信,我还听说你救了太子妃一命?” 朱七牛小脸微红:“也不算救命吧,我就是无意中提了个醒。” 宋濂赞赏的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记住,君臣有别,不要因为他们的一时热情而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越靠近,他们越疏远,越怀疑,反而你若是若即若离,他们才会珍惜。” 朱七牛才四岁,怎么可能听得懂宋濂这话? 挠了挠头,朱七牛道:“先生,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记着就是了,等你该听懂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朱七牛:(o_o)?? 先生怎么好像……也开始说废话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五年生死一茫茫? 赵兰走了过来:“先生回来了啊,我们给您留房间了,我这就去帮您铺床,以后您就住这儿吧,热闹一些。” “这件事四虎跟我说过了,老头子我没有意见。”宋濂道。 “好勒,先生您吃过早饭了没?” “还没。” “那我给您下碗面?” “好,素面就行,再来碟咸菜。” “知道了。” 在院中的躺椅上坐下,宋濂盯着那金毛猴儿看了又看:“这是哪儿来的?” 朱七牛萌声萌气的讲了讲买驴时的遭遇。 “这好端端的,人被饿死也太惨了,那个老头儿怕不是逃难来的人。”朱四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宋濂听完,‘呼’的坐了起来:“溧水县又不缺吃的,那耍猴儿的怕是没钱买东西吃,这才饿死的,他原籍何处?为何当地官府没有管他,而是让他流落到了溧水县?” 朱七牛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那个店家好像也只是道听途说。” 宋濂若有所思的嘀咕着:“莫非真是哪里出天灾了?” 思索片刻后,宋濂叮嘱道:“这件事还没确定,你们在外头不要乱说,当心祸从口出。尤其是四虎,不要跟客人聊着聊着就嘴里没个把门儿的。” 朱四虎‘哦’了一声,没敢犟嘴。 宋濂又将目光投向了那猴儿:“山海经有载,果然兽似猕猴,以名自呼。色仓黑。群行,老者在前,少者在后。得果食辄与老者,似有义焉。我看这猴儿就挺附和古籍记载的,唯独这皮毛色泽与古籍不符,真是怪哉,要是能多几只这样的猴儿就好了,老夫可以就近格物致知,或可匡正先人所载。” 朱七牛和朱四虎齐齐摇头。 完全听不懂。 宋濂苦笑一声:“简单来说就是果然兽跟一般的猴子长得很像,毛发为黑色,一般一大群一起行动,老的果然兽在前头,小的在后头跟着,老的护着小的,找到食物之后,一般由老的先吃,小的后吃,小的让着老的,似乎跟人一样也很有孝义。” 朱七牛道:“这样说的话,这个猴儿还真有点像君子,不争不抢,温良恭俭让算是占全了,之前在街上时,我娘给它红枣吃,它吃一个就拿一个,一点都不多拿,感觉比我大哥和三哥还有礼貌。我大哥和三哥虽然是兄弟,但经常因为各种事情吵架甚至打架,动不动就往树上爬,然后居高临下朝着对方吐口水。” 说着,朱七牛从猴儿手里抢了一个葡萄过来,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猴儿看了看他,似乎有些委屈,却连一步都没挪动,完全没有抢回去的意思,脾气好得一塌糊涂。23sk. “先生你看,我说的对吧。” 宋濂抚掌大笑:“这猴儿确实有些意思,若是换了猕猴,别说你抢它东西,它不抢你的,然后挠你一爪子就算不错了。” 朱四虎捏了捏朱七牛的脸颊:“好小子,拿你大哥和三哥跟猴儿比,我看你小子最近有点飘,欠打啊。” 朱七牛眼珠一转,麻溜的转起了话题:“先生,我们不能一直叫它猴儿吧?要不给它取个名字?” 宋濂想了想:“嗯……此猴浑身金亮,体态俊美,毛发似丝似绒,就叫它金丝吧。” “金丝吧?这是什么名字?”朱八牛小小的脑袋直接被大大的疑惑装满了。 朱七牛拍了下额头:“我的傻妹妹啊,不是金丝吧,是金丝,也可以叫金丝猴。” “金丝猴?这个名字倒是蛮好听。”朱四虎很给面子的捧起了场。 尽管他压根就听不太明白金丝这个名字到底好在哪里。 赵兰正好端着碗面过来了,一听要给猴儿取名字,耳朵都竖起来了。 毕竟这猴儿是她带回来的嘛,如果名字不好听,她会很苦恼。 “金丝,这名字不错,是个好兆头,没准有了它之后,我们家再收获的就不是银子,而是金子了。” 想到这里,赵兰并未出声反对。 就这样,金丝猴正式命名了,也正式在朱家安家落户。 吃完面,宋濂起身来到书房,并将七牛也喊了进去。 “七牛,你仔细跟我讲讲你在京城的遭遇,慢慢讲没关系,不要有遗漏。” 朱七牛顿感无力。 怎么还要讲啊,我都讲了好多次了。 而且先生你不是从太子那里得知了吗?咋还要听我讲哩。 第100章 暗风吹雨入寒窗 虽然已经讲的烦了,可先生想听,朱七牛也只能讲了。 “那日我们到了京城,先去了鸿胪寺交接公文,验明正身,然后找了家寺庙落脚,之后我被教导了很多礼仪,接着就去参加中秋晚宴了,我们先是在大殿外作诗词,一人一首,随便写什么都可以,我因为提前有准备,就直接写了一首咏鸡,不曾想还有七八个孩子也挺厉害,交卷时间跟我差不多……。” 随着朱七牛一五一十的讲述,中秋晚宴时的情景逐渐在宋濂脑海中重现了出来。 以他多年的朝堂浮沉经验,他很轻易就把握到了重点。 皇帝和宰相不睦! 可为何胡惟庸都敢在皇帝面前帮那些孩子作弊了,而皇上却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这不是助涨胡惟庸的野心和威风吗? 这不像是皇帝的性格啊。 莫非……?!!! 宋濂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皇帝怕不是想与虎谋皮,养虎为患,然后直接借着废掉胡惟庸的机会来废掉宰相这个职位吧? 好深沉的心思! 有鉴于此,之后当朱七牛讲起他跟皇帝一家的温馨相处时,宋濂神色半点未变,甚至有些想笑。 老虎的温情,不要也罢。 但凡我们七牛再大几岁,就凭他的那些言行,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讲着讲着,朱七牛逐渐讲到他发现太子妃的药里加了川穹。 宋濂继续默默听着。 直到朱七牛讲完全部在京城的经历。 从书桌的木盒里拿起一块墨条把玩了一会儿,沉吟良久的宋濂对朱七牛说道:“七牛啊,继续去背论语吧。” “是。” 朱七牛转身离开。 并把书房门给带上了。 下一刻,原本还十分淡定的宋濂忽然就满头大汗,老脸都白了,要不是双臂撑着书桌,搞不好他早就一头栽倒在地。 “我原以为太医院那几个太医只是欲行不轨,却没成功,不想太子妃是真的把他们开的药喝了下去,而且听七牛之讲述,貌似太子妃喝这药不是一天两天。” “以皇帝的性格,别说是暗害他的儿媳,就是背后随便议论他家任何一个人几句话,搞不好都要被灭掉九族,这次他却偏偏如此反常的选择了息事宁人,只是杀了几个太医,这显然是不对劲儿的。” “或许我还是想少了,他真正的目的还不只是宰相之位,更是胡惟庸背后的李善长,是李善长手中的诸多人脉,是那些勋贵大臣、文武百官和所有别有居心的人!” “璲儿、慎儿在朝为官,难免与胡惟庸、李善长有来往,这要是秋后算起账来,我宋家怕是要被满门抄斩!” 宋璲,宋濂之子。 宋慎,宋濂之孙。 在宋濂未告老还乡之前,宋家三个官儿都是内廷官,跟皇帝关系紧密,朱元璋因宋濂教导过太子及诸皇子,有恩报恩,也时常亲自调拨教导宋濂的儿孙,可以说是极尽荣宠。 正因如此,宋濂深知自己一家挡了不少人的前程,被人暗中记恨,这才在为宋璲铺好路后果断致仕,退场不玩儿了。 如今皇帝用意深沉,宋家未必就一定干净,若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攀咬诬陷,真是……想想都可怕! 强撑着重新坐直,宋濂研了些磨,提笔书写起来。 “希望还来得及吧,这两个孩子……还不如七牛让我省心。” …… 一辆低调的马车行驶而来,停在了朱家二院侧门外。 “大人。”车夫喊道。 马车里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去敲门吧,客气些。” “是。” 车夫将手中马鞭收好,快走几步敲响了木门。 “来了,哪位?”正在院子里给花盆里的小树浇水的朱四虎远远喊了一声,几步上前,抽开了门闩。 车夫抱了抱拳,十分恭敬:“我家大人想见一下朱七牛,不知他可在家?” “大人?哪里的大人?” “乃是本县新近上任的知县大人。” 朱四虎手一抖,连忙就要行礼。 车夫一把拉住了他:“不要声张,知县不想被人知道他来过这里,你只说朱七牛在不在就行了。” “在。” “请带我们大人去见他。” 朱四虎倒是见过高官,比如宋濂,可县太爷在他这种平头百姓眼中的地位依旧崇高,让他不自禁的不敢拒绝。 ‘哎’了一声,朱四虎连忙头前带路。 车内的知县松了口气,下车跟上。 二人一起来到后院,只见朱七牛正伏案读书,小小的脸庞,大大的认真。 知县大人欣赏的笑了笑:“果然,神童也不是天生的,后天的勤勉也少不了。” 朱四虎不敢直视知县,点头哈腰的客气着:“大人过誉了,小儿年纪还小,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还请知县大人多多关照。” “好说。” 知县? 朱七牛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 现在的应天府同知万三重的后任溧水知县? 他这是来找我的? 从凳子上站起,朱七牛微微鞠了一躬:“见过知县大人。” 知县虚抬了下手:“免礼吧,你可是救过太子妃的人,以后无需这么多礼数。” “哦。” 知县看了看四周,见只有朱家父子和自己,神色略微放松了一些,低声说着:“七牛,本官时间紧迫,就不废话了,我们长话短说,你直接给个准信,不知可否?” 朱七牛看向了朱四虎,眨了眨眼。爹,知县是跟你说啥事了吗? 朱四虎也很懵逼,眨了眨眼。没有啊,我一个卖臭豆腐的,他能跟我说啥? 知县一拍脑袋:“哎呀,是本官太着急了,竟忘了跟你们说清楚。是这样的,本官接到消息,说是山东那边闹了饥荒,有个耍猴儿的老头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一路辗转,想去应天府城混口饭吃,结果不知道是不认路还是怎么,竟跑到了我们溧水县来,要命的是,他才过来没多久,就给活活饿死了。”3sk. 朱四虎想都没想就说道:“原来那个老头是山东的啊,真可怜。” “嗯?你们认识他?” “不认识,就是听人说过一句。” “这样啊。”知县也没多问,继续讲正事:“本官初来乍到,各项政务都还没理顺呢,等本官收到消息,早就晚了,想救济那老头儿也没机会呀。我本想上奏禀明此事,可当今陛下日理万机,估计没时间细看我的奏折,万一再有朝中小人鼓噪,直接把这个罪名扣我身上怎么办?我想着七牛你跟陛下相熟,所以就想请你给陛下也写封信,替我说明此事。” 说着,知县竟要朝着朱七牛下跪,为了活命已经是豁出去了。 第101章 江南之政惠以清 眼看知县要下跪,朱七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朱四虎连忙搀住了知县:“不可啊大人,小二怎受得起你这么大礼数?” “可是……。” “大人你有什么事,吩咐他去做就行了,我们作为你治下的百姓,为您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这还关系到饥荒之事,决不能让那些坏官儿滥竽……滥竽……额。” 知县笑了笑:“滥竽充数,鱼目混珠。” 朱四虎拍了下脑袋:“对对对,是这个词,我没读过书,懂的不多,就这还是走街串巷卖臭豆腐时跟客人们学的,属于现学现卖。” 知县拍了拍朱四虎的肩膀:“你的学识虽然不高,但也有爱国爱民之心,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比起那些庸庸碌碌的官员,你还要更好哩。难怪你能养出朱七牛这样的神童来,依本官看来,七牛能有今日的成就,你居功至伟。” “大人太过奖了,我这就让七牛帮你写信。”朱四虎笑了笑,风吹日晒的黑脸有些泛红。 知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朱七牛:“我都已经写好了,你再抄一遍就行,我会让衙役把它送去京城,至于这信能不能送到皇上手里,这……。” 朱七牛拍了拍胸脯:“大人不用担心,只要信送去了,皇上自然会看见的,他曾说过,让我有时间了就给他和皇后写信。” “那可太好了。” 朱七牛接过知县递来的纸,只见上面写着——草民朱七牛伏服敬拜,问圣天子并皇后、太子、太子妃、太孙安。 草民蒙受皇恩,自应天回返,一路平安,以赏钱购置房屋,家中父母无不喜笑颜开,草民全家拜谢天恩。 草民又采买各家经典,日日研读,手不释卷,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负陛下殷殷期盼,谆谆教导。 一别多日,甚是想念,故而来信,一为问帝后安,二为阐述近况,三为为民请命。 草民尚未达总角之年,年幼识浅,所学所用尚不能通达,所学所想亦幼稚不堪,若有言辞不端,论述不明之处,还请陛下原谅。 草民近闻山东涨水,泽国千里,白骨荒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十不存一,四处流亡。 有来至溧水之人,以耍猴为生,手无余钱,腹中饥饿,却不受百姓蹉来之食,亦不肯走投官衙养济,竟至活活饿死,此诚为天下百姓坚贞之楷模,恳请朝廷为其表彰,则天下百姓无不知其名,无不感其德,而后效仿之。 天下则必然大治,大明则必然远超汉唐,后世人闻之,或曰:文景之治极好,却不及洪武之治,文景二帝极好,却不及我大明洪武大帝。 以上皆草民肺腑之言,万望陛下纳之。 草民心忧百姓,竟至书不成字,纸短情长,伏惟二圣及诸皇子皇孙珍重。 洪武十年八月二十八日。 朱七牛年纪虽小,好歹也看过许多遍三国演义,大体上还是能明白这纸上写了什么:“大人这是你写的吗?感觉不错呀。” 知县礼貌一笑:“本官不才,洪武三年的科举只考了个同进士出身而已。” “同进士出身?那是什么意思?”朱七牛问道。 “科举殿试之后,考中的考生会分作三甲,又叫三等,一甲进士由皇上钦点,共三名,文采最好的为状元,其次者为榜眼,再次且……额……且相貌端正者为探花,二甲进士为第二等,数量或多或少,二甲头名称为传胪,三甲进士的数量亦是或多或少,全看考生水准,到了这第三等考生,就只有同进士出身的功名了。” “能在全国那么多考生里考进前三等,这已经非常厉害了。”朱四虎在一旁有些羡慕的恭维道。 知县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朱七牛赶紧把书信抄一遍,免得生变。 朱四虎也在一旁催促起来,生怕饥荒中的灾民得不到救助,更担心知县因此受牵连。 朱七牛‘哦’了一声,从小书包里拿出笔墨纸砚,伏案抄写起来。 抄写完毕后,知县接过去,吹了吹,待墨迹稍干,迫不及待就告辞离去了。 “看来咱们皇爷在这些官员的心目中十分恐怖啊,不然知县大人怎么可能这么害怕?真亏了七牛你能跟皇帝他们家人相处的这么好,归根结底,这还是你老子我长得好看,所以你才也长得这么好看,得人喜欢。”朱四虎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就变得笑脸盈盈。 朱七牛:→_→“爹,但凡我有一点长得像你,恐怕之前皇帝早就把我撵出宫了,你真是心里没点数啊。” 朱四虎:(??へ??╬)扎心了儿砸。 朱七牛:o(n_n)o哈哈~ 朱四虎抬手就要给朱七牛一个完整的童年,让他体会下李狗蛋的幸福生活,朱七牛往石桌下一缩,从另一个方向跑掉了。 父子两追逐着来到二院,正赶上宋濂从书房出来。 “四虎,刚才是什么人过来了?”宋濂微微皱眉。 朱四虎点点头:“确实有人过来找七牛。” “哦?什么人?” 朱四虎有些得意的回答道:“是溧水知县。” 宋濂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没看错的话,他是从后院出来的吧?真是胡闹,你没听说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句话?从二院开始,女眷就不宜踏出了,何况是让一个大男人进入内院?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朱四虎还真就不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法。 对于男尊女卑什么的,他也没有太大意识。 毕竟朱象干活虽然是一个好手,但动不动就爱说废话,真遇到事儿了容易麻爪,反倒是朱赵氏,虽然是女人,但经常替家里拿主意,朱四虎打小就习惯了。 后来兄弟四个陆续成亲,二嫂大朱李氏干起活来比很多男人都快,无论是锤、扛、提、挑,全都不在话下。 朱四虎自己的媳妇儿赵兰更不用说,要不是她,朱家绝对没有如今的好光景。 因此,朱四虎压根就没有觉得女人就该当唯唯诺诺、对男人言听计从的小女人,又怎会想到内院是女眷多的地方,不宜让外男进入? 第102章 狂涛风险掀波澜 宋濂也知道朱家起点低,没发家之前,女人都是当男人用的,没有那么明显的男女之防,便也没再多说,只是让朱四虎他们以后注意些。 “知县来找七牛做什么?”宋濂问道。 朱四虎大概讲了下知县的来意。 宋濂听的是火冒三丈,也就是涵养好,不然他真要抽朱四虎几个耳光了。 “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那耍猴儿老头的事儿不宜多言,更别提跟一个知县扯上关系了,你还让朱七牛为他背书,你知道这里面可能涉及到多少人多少事吗?”瞪了朱四虎一眼,宋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朱四虎却觉得宋濂有些大惊小怪了:“不至于吧先生,我看知县大人挺好相处的啊,咱们在他治下,只要跟他搞好关系了,以后七牛也能更混得开呀。之前若不是前任知县推荐他去京城,朱家也没有今时今日的荣光不是吗?” 宋濂被朱四虎气笑了,你们以为是万三重成就了七牛?大错特错,早在我第一次去大河村时,太子就已经知道七牛了。 “荣光?我看你是得了笔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我且问你,山东饥荒,可具体是哪个地方?当地官到底管没管?若是人家管得好好的,只是这老头被疏忽了,饿死了,却因为朱七牛的信而上达天听,惹得皇帝大怒,狠狠处罚那官员,人家官员是不是挺无辜的?” “这……。” “我再问你,若人家管的不好,欺上瞒下,则必然有一群人为他掩护,你们贸然把事情捅出去了,那些官员能不记恨你们?若皇帝把他们都杀了,他们的亲朋好友、同年师门能不迁怒你们?人家一群官儿,想整你们还不容易?” “这……。” “我再问你,朝廷赈灾自有章程,不少官员趁机上下其手,靠着赈灾就能混的盆满钵满,而大明幅员辽阔,哪年没有天灾人祸?这事儿如果皇帝只是稍加过问,则那些官儿该贪还是贪,可如果因为七牛这封信而让皇帝重视起来,那些官儿还能贪的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道理你不明白?” 朱四虎张了张嘴,却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吓得脸都白了,腿也打起了摆子。 原来这中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啊!!! 宋濂下决心要一次把朱四虎的毛病给治好,免得将来拖累朱七牛,索性也不停止,继续数落起来。 “你仅凭一个饿死的老头就断定有天灾,仅凭一个知县的话就让七牛上书,万一那天灾其实并不大呢?” “甚至说,万一知县是故意坑你们,夸大实情呢?搞不好就连你们见过的知县都不是真的知县,是别人假扮的呢?” “你见过真的溧水知县吗?你知道人家姓甚名谁?刚才来的这个所谓知县,有跟你讲过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吗?”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不管天灾与否,是否有人骗你们,皇帝都是七牛安全富贵与否的保障,可你倒好,七牛去京城住了几天,你就以为皇帝对他另眼相看,拿皇家当你们家乡下那些淳朴的亲戚了?” “还给皇帝上书,这种事情是那么好做的吗?就连人家皇帝的亲儿子,在他面前还不都唯唯诺诺的?” “我告诉你,君心似海,伴君如伴虎,皇帝一时高兴了,能把你们捧到天上去,可他一不高兴了,手一松,你们就得从天上摔下来。” “这件事本来跟你们没关的,你非要往上凑,且不说七牛信里写的东西是真是假,你们会不会被人坑,就算一切都是真的,天灾发生了,当地官员没有处理好,你见的那个知县也是真的,也没什么官员事后找你们算账,看似你们是有功的,可单是朱七牛上书这件事,就够让皇帝怀疑的了。” “他会不会觉得七牛被人收买,在为哪个官员背书,或是已经加入了某个官员麾下?” “他会不会觉得七牛不好好读书,整天想着钻研些有的没的?” “他会不会觉得七牛在教他做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但凡哪里有一丝可能的纰漏,你们整个朱家就跟那黄河两岸的沙地似得,被水一冲,瞬间就连个影儿都留不下来!” 朱四虎嘴角抽了抽,心里已经是害怕的不行。他想退后几步,在台阶上坐下,结果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随着宋濂越说越激动,赵兰早就听到声音走了出来,把宋濂后面的话都给听见了。 见状,赵兰有些心疼朱四虎,又有些气不过他一点城府都没。 黑着脸将他扶了起来,赵兰道:“先生刚进门的时候,还叮嘱过七牛君臣有别,我看啦,七牛未必记住了,但你肯定是忘记了。” 扶着朱四虎在台阶上坐下,赵兰转身苦笑道:“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事情应该不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吧?” 宋濂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我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官场漆黑如墨,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见多太多稀里糊涂就死掉的官员了。你们……唉,我也不指望你们能给七牛帮多大忙,但你们也别再给他添麻烦,好好做你们的生意就是,不要不知足。” “是,先生,我们记住了。” 朱七牛也有些被宋濂吓到了,他之前怎么都不会想到,看起来整天笑呵呵的先生,发起怒来居然这么可怕,吹胡子瞪眼的。 咬了咬牙,朱七牛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我再给皇爷写封信,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清楚,可以吗?” 宋濂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诚实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转身又回了书房,宋濂铺开一张大纸,提起毛笔‘唰唰唰’舞了一会儿,那位溧水新任知县的画像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了纸上。 将画像递给朱七牛,宋濂道:“这是那人的画像,一起寄去给皇帝,至于到底怎么跟皇帝说,你自己看着办,我就不管了。” “哦。” 走进书房,朱七牛也管不了那么多,想不了那么多了,提笔就开始给皇帝写信。 ——皇爷,七牛已经到溧水有几天了,回家之后,我爹娘和二爷爷看到那么多银子,老高兴了,转过天我们家就买了房子,虽然这房子还是不大,都没有太孙的寝宫大,但对于我们家来说已经很大了,我妹妹整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 我爹娘说我们家的大房子是前店后屋,前面以后就用来卖臭豆腐了,买完房子,我们家还有一些钱,我娘说我爷爷很早之前就盼着买头牛,所以就用多的钱买了三头牛,我三个伯伯家一人一头,我跟二爷爷回去送牛的时候,我爷爷都高兴的哭了。 回到大河村后,我还去看了私塾的李先生,并把皇爷赐给我的墨条送了一根给他,把他给高兴的哟,笑的跟村里的李狗蛋似得。 李狗蛋以前是我的同窗,但他没读几天书就退学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听说他这段时间经常挨揍。 我还去看望了黄月英小姐姐,我跟她有几个月没见了,她还是那么好看,嘿嘿。 对了,我爹还提议买两头驴,一头送给我外婆,一头留着自己用。 买牛那次加买驴这次,我都跟去了,我总觉得我娘好像把店家给坑了,用很少的钱买了很多的牛跟驴。 买完驴后,我们出门碰到了一只猴儿,我娘跟我妹妹都想养它,然后它就被我们带回家了。 宋先生给它取名金丝猴儿,它浑身金毛,喜欢揣手手,吃东西时不争不抢,看起来憨憨的,我怀疑我如果打它一巴掌,它都不会还手。 听牛马行一个店家说,这个猴儿是一个耍猴儿人的,那个老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在饿死之前,他把这猴儿给放了,我爹猜测可能是那里遭了天灾,所以这老头才逃难到了溧水县。???.23sk. 可先生说这种事情很难说,让我爹不要在外面乱说。 我们收养这猴儿没过一会儿,有一个自称是溧水知县的人过来了,说山东有饥荒,这老头儿就是山东来的,还说他死在了溧水县,会连累知县大人。 知县让我帮忙写一封信给皇爷,免得罪名落在他身上,我爹直接答应了下来。 可事后先生得知了,把我爹给训了一顿,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吓得我爹脚都软了。 我虽然没太听懂先生的话,但似乎我家可能因此惹上麻烦,我问先生那我该怎么办,把实情全都告诉皇爷可以吗? 先生说诚实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所以我就写了这封信,如果哪里写的不好,皇爷请不要计较。 对了,这里还有一副画像,是先生画的来我家的那个溧水知县,他说有可能这个人是假冒的,故意坑我们家,我们也不可能拿着画像去衙门找知县比对,所以就一起寄给皇爷,请皇爷查一查。 前一封信是知县写好让我抄的,很多地方我也不是太看得懂,这封信是我自己写的,就容易多了,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现在我想写的是,我很想你们,尤其想皇后和太孙,我想跟太孙一起玩儿了,还想皇后做的饭菜。 皇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以前我们家都是我大伯母做饭的,我娘做的不多,因为她厨艺不太好,而皇后娘娘做的饭菜比我大伯母做的还好吃。 总之就是,我娘做的饭菜其实不太好吃,我每顿饭都没法完全吃饱,有时候她做不擅长的菜时,更是难吃得很,搞得我都饿肚子了。 嗯……就写到这儿吧,接下来我也不知道写啥了。 哦,对了,这几天我又抄写了几万字的三国演义,就一起送过去了。 第103章 言语在句君识否 溧水县城外。 桃林之中,静静走来了两个人。 如果朱四虎在这儿,他一定能一眼认出来,这两人就是溧水知县和他的车夫。 二人一路来至桃林深处,有些紧张的四处张望起来,片刻后,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知县和车夫神色一喜,连忙迎了上去。 “东西拿到手了吗?”来人问道。 “在这儿。”知县将东西递了过去。 “很好。” 来人接过东西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丢了一袋银子过去。 “拿上银子,远走他乡,不要再回来,不要泄露秘密,否则的话……哼哼。” “明白,明白。” 知县和车夫眼巴巴的接过银子,对视一眼后,知县先带着银子离开,车夫则留在原地盯着那中年人。 过了一会儿,确认知县走远了,车夫这才也转身离开。 中年人皱了皱眉:“倒是警醒,知道一个先走,一个后走,以免被我一起杀人灭口,不愧是行骗的老江湖,看来只能暂时放过他们了。” 转身出了桃林,中年人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小院,吹了声口哨,将知县给的东西顺着院墙递了过去。 院墙那边伸出一只洁白细嫩的手,将东西接了过去。 “办的很好,没你的事儿了。” “是,属下告退。” …… 朱七牛写完信,宋濂即刻拿着书信出去了,也不知道找谁寄信去了。 一直提心吊胆的朱四虎嘀咕道:“宋先生这是打算让谁送信啊,可别把信在半路搞丢了。” 赵兰拍了他一下:“别瞎说,宋先生这么稳重的人,肯定托的是值得托付的人。” “也是哈。孩儿他娘。” “怎么了?” “咱家不会被我害的家破人亡吧。” “别瞎说,事情不是还没定吗?别自己吓自己。” “我是说如果,如果呢?” “没有如果。” “如果皇帝把咱家的东西都收去了,咱们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咋办?” “那我就陪你要饭去。” 朱四虎:o(╥﹏╥)o以后我再也不多话了,就我这点小聪明,跟真正的聪明人比起来屁都不是。 …… 溧水到京城算不上远,快马加鞭的话,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正午刚过,一匹来自溧水县的快马进入了京城。 骑手没有片刻逗留,一路骑马来到了宫城城门附近。 负责守卫的禁军士兵连忙呵斥。3sk. 骑手下了马,壮着胆子走到了士兵二十米外,直到对方弯弓搭箭,这才停下。 “请手下留情,我是来给皇爷送信的。” “送信?笑话,朝廷自有鸿胪寺负责传递外吏、番邦文书,三省六部各级衙门官员也都有处理、代承各种文书之责,你送信怎么送到宫门口了?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在这儿站着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负责这处宫门的将军皱眉道。 “我真是来送信的,委托我送信的人名叫朱七牛,他不是官儿,信又是给皇上的,我自然没有把信送去其它衙门的道理。”送信人苦笑连连。 “朱七牛?”这守将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想了想,冲着一个属下使了个眼色,属下立刻前去把书信接了过来。 守将拿着书信左右看了看,确认表面没有涂毒,这才亲自将它送到了武英殿外,交给了伺候朱元璋的太监。 等守将回来时,那送信之人已经走掉了,气得他破口大骂。 “你们是傻子吗?那封书信来历不明,这个人怎么能放走?万一出了事情,到时候该找谁?” 一众士兵:(⊙o⊙)… 此时此刻,武英殿中,朱七牛的书信已经被太监拆开了。 左右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书信这才被放到了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原本还笑呵呵的,想看看朱七牛写啥了,可当他看过内容后,一巴掌拍在了龙案上。 “毛镶,快滚进来!” 锦衣卫指挥使毛镶连忙小跑着进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山东饥荒,难民都逃到溧水县了,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干的?为何没有奏报?去给咱查,好好的查,看看山东那边到底是谁瞒住了消息。” “额……这个……。”毛镶一脸为难,头一次在朱元璋下令后没有动作。 朱元璋皱眉:“怎么了?” “皇上,您忘了吗?昨天晚上锦衣卫里的一个千户才来跟您汇报过山东今年秋季的粮食收成。” 朱元璋挑了挑眉,忽然就没那么气了,缓缓坐在了龙椅上:“咱想起来了,咱确实派他下去查了三个月,据他所报,山东秋季粮食收获的不少,百姓家都有余粮,足够过个好年。” “是啊,皇上,不知是何人告知山东有饥荒的?” 朱元璋没有说话,又拿起朱七牛的书信看了一遍。 草民朱七牛伏服敬拜,问圣天子并皇后、太子、太子妃、太孙安……。 “朱七牛这是在为溧水知县背书?饥荒之事是谁告诉他的?” “这文笔不像是他的,莫非是宋濂先写,然后由他来抄?做这事儿的人到底是何目的?” 疑心病一起,朱元璋想的可就越来越多了。 “宋濂的二儿子和大孙子都跟李善长、胡惟庸勾勾搭搭,莫非宋濂也倒向了他们,这是李善长和胡惟庸的授意?” “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故意让咱以为山东有了饥荒,然后着急忙慌的派人去查,最后查无实证,丢一个大脸?” “又或者,让咱事后发怒,惩处朱七牛?” “总不至于这书信真是朱七牛自己写的,其实是仗着咱的宠爱,想要邀功,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收到的一点消息妄议国事吧?” 想了好一会儿,朱元璋咳嗽了一声,毛镶连忙抱拳:“微臣在,皇上请吩咐。” “你另外秘密派人去山东暗访一番,若是没有饥荒,自然是好,若是有的话,你亲自把之前那个千户给咱千刀万剐了。” “是。” “另外,派人查一下溧水县那个饿死的老头,再查一查溧水知县和朱七牛。” “是。” “对了,这封书信是被人直接送到宫门口的,送信之人也很可疑。” “微臣明白了,这就去捉拿送信之人。” “去吧。” “是。” 第104章 俗世何曾分黑白 下午时,朱四虎和赵兰为臭豆腐铺子订的桌椅板凳到了。 兴致泱泱的把桌椅板凳接收过来,付了一笔钱,二人开始打扫铺子。 生活总还是得过呀! 不能因为可能发生的灾难就放弃现在的生活。 朱七牛和朱八牛就没这么多烦恼了,就连朱七牛,那也是转头就把写信的事儿给玩儿忘了。 毕竟是小孩子嘛。 以前兄妹俩只能跟对方玩儿,现在可不同了,家里还有一只金丝猴儿。闲来无事,随意扔几个吃的让它满院跑,挺有意思的。 就是这家伙动不动就喜欢给朱七牛和朱八牛捉虱子,这点挺烦人的。 金丝猴:ヾ(≧o≦)〃嗷~ …… 同样是下午,朱元璋可就没那么快活了。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卑微到泥土里的家庭出身的人,朱元璋或许对官员十分苛刻,薄情寡义,可对于百姓,他是真的很看重,同情心、同理心一点不缺。 自从收到朱七牛的信,山东饥荒这四个字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生怕事情真的发生,担忧的在大殿里转来转去,压根就坐不住,坐一会就心烦意乱。 另一方面,朱七牛替人背书的行为也让他有些失望,尤其是中午和朱雄英一起吃过午饭后。 好家伙,一顿午饭下来,朱雄英愣是提过不下五次朱七牛,还想去溧水找朱七牛玩儿。 一想到自己、太子、太孙都看中的朱七牛以后可能要跟皇家渐行渐远,离心离德,朱元璋便气不打一处来。 也就是朱七牛这会儿离得远,若是离得近,朱元璋非要请他吃栗子不可。???.23sk. 就这么等啊等啊,老朱没等到毛镶的消息,反倒等到了朱七牛的第二封信。 “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天来两封信,是嫌还不够惹咱生气?” 朱元璋接过书信,只扫一眼,整个人立刻就高兴了。 皇爷,七牛已经到溧水有几天了,回家之后,我爹娘和二爷爷看到那么多银子,老高兴了,转过天我们家就买了房子,虽然这房子还是不大,都没有太孙的寝宫大,但对于我们家来说已经很大了,我妹妹整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 “这才是写给咱的信嘛,咱就是要看这种,之前那种文绉绉的,咱可不喜欢。” 端起茶壶直接对着茶嘴来了一口,朱元璋继续往下瞧。 瞧着瞧着,朱元璋的神色阴沉了下去。 “之前那封信果然是朱七牛在为别人背书,这个朱四虎笨死算了。” “现在就看山东是否真的有饥荒了,如果真有,溧水知县和朱七牛倒也算得上立功,如果没有,咱非要砍了这个知县的脑袋不可。” “嗯?宋濂怀疑这个知县是假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朝廷命官!” “若他真是假的,那山东饥荒的消息十有八九也是假的,咱可以松口气了。” “这家伙又是骗人,又是安排人送信,折腾的要死,到底图什么,坑朱七牛?” 继续往下看,朱元璋哈哈笑了起来。 “这小子,竟敢嫌弃自己娘做的饭菜不好吃,还说皇后做得更好吃。” “哼,算你小子有品位,咱的皇后自然是最好的。” “嗯?三国演义有新稿子了!” 看完信,朱元璋这才注意到龙案上还有另外一沓纸。 拿起其中最大的一张看了看,朱元璋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太监:“拿去给毛镶,让他查查这个人是不是溧水知县,如果不是,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 “是。” “好了,正事儿办完,接下来咱也该享受享受了。”朱元璋往龙椅上一靠,兴致勃勃的瞧起了三国演义最新章节。 追更可是很累的! 如果可以,朱元璋真想把朱七牛关在小黑屋,绑在凳子上,一天不写个两三万字,就不给饭吃,还要拿鞭子抽他,少写一千字抽一鞭子。 ( ̄e(# ̄)☆╰╮( ̄▽ ̄///) 朱元璋这一看起来,可就不带停的,一页接一页,一节接一节,时而皱眉,时而大笑,时而骂娘,时而眼圈都红了,情绪充沛且复杂。 这直接让过来看他的马皇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说你在武英殿里坐立难安吗?亏我特意来看看你怎么了,搞了半天,你躲这儿看三国演义呢。” 听到爱妻的声音,朱元璋这才暂时放下书稿:“嗨,咱本来是坐立难安的,这不是朱七牛又来信了吗?信里还有一沓书稿,咱就看了会儿。” “哦?朱七牛来信了?” 马皇后也不客气,直接在朱元璋身旁的龙椅上坐下了。 朱元璋抬头看了眼宫女太监们,宫女太监们连忙把头低得更低了。 朱元璋微微哼了一声:“谁要是敢在外头乱说,别怪咱不客气。” 宫女太监们吓得直哆嗦:“奴婢不敢。” 朱元璋往马皇后身旁凑了凑,低声道:“妹子啊,这么多人看着,你咋能坐在龙椅上呢?”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啥龙椅不龙椅的,不就是个凳子吗?你要是这样说,那好,以后你也不要上我的凤床。” 朱元璋顿时败下阵来:“好好好,你厉害,咱惹不起你,咱继续看书稿去。” 说完,朱元璋从马皇后手里夺下了朱七牛的第二封书信,又将第一封书信放在了她手里:“这么看顺序才对。” 马皇后不明所以,低头看去:“这……这书信怎么写的跟奏章似得。” 朱元璋:o(* ̄︶ ̄*)o因为有个小牛犊子的爹犯傻了呗。 “山东饥荒,真有这事儿?七牛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这种事情是他该关心的吗?”马皇后认真将书信看完,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朱元璋瞄了一眼:“你再看另一封书信就知道了。” 马皇后拿起另一封书信,看着看着便笑了:“看啊,七牛说我做饭好吃呢。” “看你乐的,兴许他只是恭维你。”朱元璋存心逗逗马皇后,故意说道。 马皇后:o(*≧▽≦)ツ┏━┓ 朱元璋:o(* ̄︶ ̄*)o 放下书稿,朱元璋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后宫不得干政。”马皇后冷冷道。 “额……那个,咱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可是咱妹子啊,你做的饭当然非常好吃了。” 马皇后并不接话。 “那就算咱求你了,求皇后指点一番。”朱元璋分分钟变成了可怜相,仿佛回到了当年讨饭吃的日子。 马皇后:╭(╯^╰)╮ 第105章 百丈纷呈千事扰 老两口吵吵闹闹了一阵,这才开始说正事。 “朱七牛还小,要说他有什么心思,我是不信的。眼下就看山东是否真的有饥荒,以及溧水知县是否真的找过他。”马皇后道。 朱元璋抓起玉如意挠了挠背:“你接着说。” “如果山东真的有饥荒,而那个溧水知县是真的,那事情反倒简单了,就是溧水知县不想承担那个老头饿死的责任,所以拉着朱七牛背书而已。反之,如果山东没有饥荒,而溧水知县也是假的,那这件事可就诡异多了,也许暗中之人的目标是朱七牛,也有可能是山东官员,甚至可能是皇帝你。” “嗯,在理,还有吗?” “当然还有。如果山东有饥荒,而那个知县是假的,那恐怕就是山东那边的官场出了问题,有人求告无门,所以才冒险找到了跟你相熟的朱七牛。如果山东无饥荒,而那个知县又是真的,那要么是他谎报灾情,故意坑人,要么就是他尸位素餐,听风就是雨,压根就没有做好地方长官的能力。” 朱元璋深以为然:“妹子你说的不错,大体上就是这四种可能了。至于那老头儿到底是不是饿死的,是不是有心人的安排,那得查过才知道。按照溧水车马行那个店家的话说,这个老头饿死有几天了,当时七牛还没回去溧水,之后他们家把那个金丝猴带回去了,马上知县就找上门来,这也太巧了,如果真是有人故意坑咱和他,那这个人的心思很是深沉啦。” 一个太监走了进来:“皇上,毛镶指挥使求见。” “让他进来。” “是。” 太监领命而去,很快将毛镶带了进来。 “见过皇上,皇后。” “不必多礼,是事情有眉目了吗?”朱元璋摆了摆手,直接问道。 毛镶点了点头:“有三点基本确定了。” “哦?说说看。” “第一点,山东确实没有发生饥荒,臣麾下的那个千户也没有撒谎。” 朱元璋皱了皱眉:“你为何如此肯定?才过了几个时辰,都不够骑马跑到山东的,你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臣特意派人找了几十个来自山东的官员、学生、商人、匠人等询问,他们都是近日来到京城的,其在山东时所待的又都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在山东的各个州府、县乡,他们都说山东平安无恙。因此臣有九成把握可以断定山东确实没有饥荒,除非有人能手眼通天到把整个山东出入的官员百姓都给变成统一论调。” 朱元璋这下彻底放心了:“此事你办的很好,但咱觉得你还是该派另一队锦衣卫秘密去山东看看。” “正午被召见后,微臣就已经派出人了,要不了几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很好,还有两点被确定的是?” 毛镶拿出了宋濂画的那幅图:“微臣特意去吏部问过了,见过新上任的溧水知县的官员都说这不是他,臣还找过一些他的同乡、同年官员,也都说不是他。”23sk.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了一眼,饥荒是假,知县也是假,看来暗中有人搞鬼无疑了。 “最后一点呢?”朱元璋追问道。 “最后一点就是那两个送信人,第一个送信人自己离开宫门后,微臣本以为他是畏罪潜逃,没想到很轻易就在一间酒楼找到他了。据微臣调查,此人本是个小客商,最近正好在溧水县做生意,有人偷偷往他的住处放了五两银子和那封信,让他来送信,他本就准备来一趟京城,也就顺路当了这个信使,送完信后心里一高兴,就去酒楼喝酒了。” 马皇后道:“既然不是畏罪潜逃,又家底清白,此人的嫌疑也就不大了。” 毛镶恭敬抱拳:“皇后娘娘言之有理,不过微臣还是对他用了刑罚,他的供词始终如一。” 朱元璋并不觉得这样残忍:“那此人就放了吧,此次让他无辜被牵连,记得赔他一笔钱,让他好好在家养伤。” “是。” “说说第二个送信人。” “第二个送信人乃是溧水当地一个有名的画师的儿子,宋濂大人之前外出作画几日,就是与那个画师一起。这画师的儿子乃是秀才功名,这次送信也是顺带的,他主要是为了来京城求学,因他身上有功名,所以微臣没敢对他用刑。” 朱元璋赞赏一笑:“没用刑就对了,这些读书人嘴硬的跟石头似得,光靠刑罚是不管用的。行了,没他的事儿了,把他也给放了吧。” “是。” 拿起茶壶喝了一口,朱元璋对马皇后道:“妹子,如今看来,咱们之前是想多了,但也想简单了,这幕后之人很会算计呀,一步一步把朱七牛坑的死死的,要不是宋濂老谋深算,又画下了那个人的画像,恐怕朱七牛被杀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连咱也可能被蒙在鼓里。” 马皇后点点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溧水县饿死了人,知县难逃其责,那边还得继续调查,毛镶你多上点心。再就是这个冒充知县的人,毛镶你务必把他找到,就算他也没见过幕后之人,他假冒朝廷命官的罪总是跑不了的。” “微臣遵命。” 毛镶躬身离开。 马皇后有些担心的问:“毛镶他能查清楚吗?” 朱元璋也不太确定:“如果这次幕后之人是咱,咱肯定不会亲自假扮溧水知县,因为假扮的知县要露面,露面就有可能暴露,而如果咱找个人代咱出手,时候到了,咱肯定要再来个杀人灭口,这样一来,谁都不会知道事情是咱做的。” “啊?那不是永远找不到真凶了吗?” 朱元璋笑了笑,眼神中精光熠熠:“幕后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光凭目前所知的事情,咱还推测不到,但不管他如何狡诈、谋算、掩藏、做作,不管迷雾多厚重,咱只一眼便能看出幕后之人是谁。” “是谁?” “不是胡惟庸,就是李善长,除了他俩之外也没别人了。而只要确认了是他俩,他们的目的就容易反推了,就是要害咱丢人、杀人,顺便把朱七牛也给弄死,估计是还在记恨朱七牛在中秋晚宴上出风头以及救下了太子妃吧。” 马皇后隐隐觉得这话挺有道理,但又觉得挺没道理的。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俩会因为你这样想而多出许多黑锅? 坏官就像是羊,总不至于就这两只吧,逮着这两只使劲薅羊毛,想想就疼啊! 忽然,朱元璋嗤笑了一声:“好你个宋濂,竟然敢算计我,狐假虎威啊你这是。” 第106章 我家洗砚池头树 马皇后不解:“什么意思?宋先生做什么了?” “你想啊,有了朱七牛这封信和假知县的画像,朱七牛一家还能陷入这个阴谋里?”朱元璋反问道。 “当然不可能。” “那就是了,既然不可能,宋濂又何必要教训朱四虎?依咱看啦,他就是在借咱的威风吓唬朱四虎,免得这家伙将来又坑儿子。” 马皇后‘噗呲’笑出了声:“不愧是宋先生啊,蔫坏蔫坏的,咱们的标儿都被他教坏了。” 朱元璋笑的十分开心:“坏点有啥不好,看起来像好人的人坏起来才是最可怕的,比如这个宋濂,他可是把咱的脉摸得清清楚楚啊,相较而言,标儿的功力还差了点,咱还得多教教他才行。” 马皇后提醒道:“估计朱七牛家的人都吓坏了,要不要给他们回个信,好叫他们安心?” “不着急,让他们长个教训也好,等毛镶那边查清楚了再说吧。” “嗯。” …… 又过了五日,毛镶再次请见。 朱元璋处理完一份紧要奏折,这才让太监把毛镶请了进来。 “皇上,事情已经基本水落石出了,只差揪出最后的主使者。”毛镶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平静。 朱元璋‘嗯’了一声:“说重点。” “是。微臣派去山东调查的人已经回来了,确认山东并无饥荒。” “好。” “再者,凭借那副画像,假扮溧水知县的人及其同伙已经找到了,微臣对他们动用了许多道刑罚,可他们都说不清是谁指使的他们,就连跟他们接头的人目前也没找到。” “此事早在咱意料之中,这幕后之人做事如此滴水不漏,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纰漏?但还是要把接头之人的画像好好留着,将来或许用得着。” “是。” “再有就是,那个耍猴的老头到溧水县有段时间,说饿死的没错,但说是病死的也可以,他是在街上耍猴戏时突然死掉的,据仵作验尸,他的身体有暗疾,乃是积年累月所成,他自己似乎也有所感,所以临死时把那猴给放了,当时有一些人亲眼目睹,所以他的死应该只是自然而然的意外,并不是什么人的刻意谋划。” 朱元璋哼了一声:“虽然如此,大街上有人病饿而死,还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差点把咱都给耍了,溧水知县依旧罪责难逃,他人呢?” “据微臣调查,上任溧水知县万三重因为朱七牛在中秋晚宴上的杰出表现而擢升为应天府同知后,新任知县周光上任,他只在县衙歇息了半日,便马不停蹄去往治下各乡镇村微服私访了,假知县找上朱七牛一家时,这位溧水知县正在数十里外的一个山沟沟里看望一名八十岁的老人,他还代表朝廷和溧水县官府给这位老人的家里发了二两银子、十斤豕肉和一袋红糖、五十个鸡蛋,并叮嘱老人的儿孙好好照顾老人。”毛镶道。 朱元璋眼神一亮:“哦?一县长官,居然亲下乡镇微服私访?这个叫周光的还不错嘛,而且他还知道给老人发东西,发的还都是一般家庭最用得着的钱和吃食,和那些只知道大谈圣人经典的官员截然不同。” 毛镶心知朱元璋是看上这个周光了:“据微臣调查,此人祖籍河南,农户出身,幼时父母双亡,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后在前元时考中秀才,因地方大儒举荐而入仕途,至今已快二十年。开国之后,他因在前朝做过小官,被当地知府举荐为正九品主簿,又因政绩突出,吏部考核年年评价极高,遂逐级升任为县丞、知县,今年正好五十岁。当官之后,此人为了报答父老乡亲早年资助的恩情,自前元时,便在不贪污的情况下,省吃俭用,住破屋,吃粗粮咸菜,除原配夫人后再无其她侍妾,硬是每年都要寄回去几两银子,其老家之人都对他评价极高,他如今以及前元时的同僚也都对他称赞有加。” 朱元璋这下更为高兴,早就忘了曾说过要处罚周光的话:“好好好,咱要的就是这种官儿。既然他攒钱如此艰难都不肯贪污,想必也没有结党吧?” “是,此人作风老派、古板,不尚权谋和阿臾之术,故而没什么大官看得上他,也就是他的前两任知县上官知道他虽无结交之才,却有治理之能,故而才放开手脚让他去干,吏部这才有了对他的极高评价。据微臣调查所知,这个人……。” “怎么了?” “这个人……挺神奇的,他起初做主簿时,他的知县上官发现了他的治理才能,干脆就把事情都甩给了他,自己就在一旁看着,三年之后,他的上官因为治理有方,被调任到了另一个州当知州,临走之时,他的上官还举荐他当了知县的佐官县丞。之后新上任的知县听闻了他的事迹,也当起了甩手掌柜,后因为治理有方,也调任到了其它地方当同知。别人都以为这两任知县能力出众,治理有方,但其实县衙的人都知道,厉害的是这个叫周光的,这件怪事后被下去巡查的监察御史得知,向负责考教、议定地方官政绩的吏部告发,吏部这才将他升成了溧水知县。” 朱元璋‘哈’了一声:“还有这样的事儿?甭管是谁当了知县,真正管事的都是他呗?那他那两任知县主官呢?到了外地后可还称职?” 毛镶道:“此二人后来治理地方倒也胜任,每年的吏部评级都是中或中上,应该是在周光身上学了一些吧。” “看来这俩家伙当知县时也不光是蹲在一旁看戏,哼,那就饶了他们吧,看在他们有自知之明、没有埋没周光的份上。” 毛镶没有应声。 这种官员任免的事儿他可不敢多说。 朱元璋挥了挥手,毛镶躬身退下。 “这溧水县莫非是个风水宝地不成,前后两任知县都这么得朕喜欢,至于黄育才嘛,马马虎虎啦。” 嘀咕了一句,朱元璋并未急着马上对周光进行擢升,一来是周光才去溧水没多久,屁股还没做热,等他有了成绩再提拔可以避免别人非议,二来朱元璋不想搞出太多动作,以免让胡惟庸和李善长又暗中揣摩,不敢放开手脚。m.23sk. 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心情大好的朱元璋开始给朱七牛回信。 “也吊了这小子和他家里人好几天,是时候给他们吃颗定心丸了。” 第107章 常得君王带笑看 晚上。 月牙高挂,黑云飘荡,夜色并不如何美好。 秋意又加深了许多,凉风吹来,让人直打哆嗦。 将臭豆腐铺子打扫收拾了一番,朱四虎叹了口气,回到了后院。 赵兰这会儿已经做好晚饭,朱四虎回来就能吃。 一家人坐好后,各自开动。 却只有宋濂、朱七牛和朱八牛吃的蛮香,剩下三个人都没啥胃口。 尤其是朱四虎,拿着筷子在碗里慢慢扒拉着,仿佛要把饭粒数清楚。 宋濂心头一笑:“怎么了这是?铺子生意不好吗?” 朱四虎摇了摇头:“自从铺子开张,一天到晚都能接客,比挑担子卖时的生意还要好,而且还能附带卖些酒水、小咸菜之类的,从中多少也能挣点钱。” 赵兰道:“是啊,昨天是铺子开张以来收入最高的一天,净收入有一两五钱银子,今天的生意比昨天差点,但估计也不会少于一两二钱净收入。” 宋濂点点头:“那不是挺好的,你们怎么都这么发愁?” 朱四虎苦笑道:“我们这不是担心皇上那边下旨处罚嘛,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也没个信,真愁人。” 宋濂笑了笑,没有接话。 愁就对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官场之上尔虞我诈,比这让人发愁的事情还多着呢,尤其是赶上这么个刚愎雄猜的皇帝,没事他都能折腾出事儿来。 吃过饭,宋濂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然后钻进书房看书了。 朱七牛和朱八牛也差不多,吃完饭就去喂金丝猴儿了,完全无忧无虑。 只剩下朱家三个大人在那里唉声叹气,食不甘味。 转过天,朱四虎和赵兰刚将铺子门打开,朱元璋派来的信使便到了。 说明身份及来意,信使将书信交给了朱四虎,转身离开。 双手托着手中薄薄的书信,朱四虎仿佛托着整个世界,整个人抖得不行,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动都动不了。 赵兰见他这样子,有些心疼又有些责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别愣着了,快把书信给七牛送去,让他看看上面写着啥,未见得就一定是坏消息呀。”赵兰推了朱四虎一下。 朱四虎这才行动起来,快走几步回到后院房间,把朱七牛给摇醒了。 “七牛,七牛,快看看这信上写的啥。” 朱七牛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吃早饭了?有油炸桧吗?” 朱四虎苦笑:“吃啥早饭啊,皇爷给你回信了,快看看,看完再吃。” 朱七牛揉了揉眼睛,靠在床头迷糊了一阵,这才接过书信拆开。 从信封里掏出仅有的一张信纸,朱七牛透过眼屎一瞧,只有三句话。 “山东没有饥荒,你们见过的知县是假的,以后不要管这些破事,好好读书。”朱七牛先念起了第一句。 “好啊,皇爷似乎不打算追究我们。”一听这话,朱四虎大大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朱七牛伸手从右眼皮上扣下一坨眼屎,左右看了看,也没地方擦,索性擦在了信封上。 反正信封已经被撕的破破烂烂了,待会儿肯定得扔掉。 朱七牛又念起了第二句:“村居和劝学写的不错。” 朱四虎多少有点缓过来了:“村居就是你写给原房主的诗吧?劝学又是哪首?你啥时候写的?” “就是之前小胖表哥让我抄诗那次,我额外写了首新的,他拿去送给他先生了。” “哦哦,我记起来了,后来他先生还回赠了你一本宋版古书是吧?皇帝的消息可真灵通,连这都知道。” “嗯。” 将信纸放到一边,朱七牛开始穿衣服,准备起床了。 朱四虎拿起信纸看了又看,却因为不识字,根本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这就完了?就这两句?” 朱七牛没好气的说道:“还有一句。” “啥?” “皇上让我抓紧时间写三国演义。估计是他开的书局很挣钱,他等不及要刊印新的。” 朱四虎笑了笑:“那你以后就每天抽点时间多写写,不是六十多万字吗?你也写了几个月了,争取早点写完,虽然皇上拿你的书稿不给钱,但这可是人情,人情很多时候比钱都管用。” 朱七牛:(??v?v??) 吃早饭时,看过皇帝的回信,宋濂端起粥喝了一口,不咸不淡的说着:“人情固然比钱要紧,可皇帝是最不能讲人情的人,否则就难免会偏袒,滋生一系列问题,对于当今皇爷来说更是如此,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这一点。皇帝既然让七牛好好读书,那就是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但像是这次的事情如果再发生那么一次,结果可就未必如人愿了,你们当大人的要好自为之。” “知道了先生,以后我们两夫妻就好好开店,其它事情一律不听不看不问不说不想。”朱四虎之前可是吓怕了,压根就不敢再质疑宋濂的任何话,忙不迭答应下来。 宋濂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心里却是一笑。 皇上还真是配合啊,估计哪怕到死那天、朱四虎都不敢再乱来了。 …… 在院子里背了一会儿书,朱七牛又抄了几百字的三国演义,感觉手有点酸,便把书本都收了起来,放回了书房。 来到前面铺子,朱七牛跟父母说了一声,就要去对面找诸葛明。 是的,诸葛明又又又回溧水了。 趁着放常假的机会,他又一次多请了几天假,并于昨日下午来过朱七牛家,邀他今天过去一起玩儿,还说卧云斋新进了一批书,到时候会送一套给朱七牛。 刚走出铺子,朱七牛还没来得及下台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左边响起。 “朱七牛。” 朱七牛愣了一下,偏头看过去,却见黄月英俏生生的站在街道中间,身后跟着梅姨。 “呀,小姐姐,你咋来县城了?”朱七牛大喜,抬腿就跑了过去。 黄月英傲娇一笑:“我家在县城也有生意,为了更好的照顾生意,我们已经搬到县城来了,就在这条街上。听说你家的臭豆腐很好吃,我特意来尝尝。” 黄月英身后的梅姨听的好笑,小小姐这也太会找理由了吧? 你明明从听说要搬来县城后就盼着见这小子了。 要是夫人当年有你三分功力,也不至于被狐媚子把老爷给勾走了。 第108章 何妨吟啸且徐行 一听黄月英是来自家铺子吃臭豆腐的,朱七牛更加欣喜。 吃,必须得让她吃啊! “那你跟我来吧,我让我娘给你来一份尝尝。” 黄月英点了点头,含笑跟在朱七牛后面。 三人进入铺子里,正在柜台后面数钱的朱四虎还以为是来客人了,抬头一瞧,也是一愣:“这不是黄家小小姐吗?” 朱七牛道:“爹,黄家在县城也有生意,小姐姐他们家已经搬过来住了,也在这条街上。” “是这样啊。” 不等朱四虎多问,朱七牛已经招呼着黄月英和梅姨坐下了,然后又小跑着去了后厨:“娘,黄月英小姐姐来了,她想吃咱家的臭豆腐,你快做一份。” “黄家小小姐来了?”看着儿子猴急的样子,赵兰微微有些吃味,又有些欣慰:“既然你的小伙伴来了,那诸葛明那里你现在不是去不成了?” 朱七牛一脸懵懂:“诸葛明?那是谁。” 赵兰:(⊙o⊙)… 干的漂亮,儿子,你可真有你爹当年追求我时的风范,一样的不要脸。 挥手将朱七牛赶出后厨,赵兰麻利的弄了份臭豆腐出来,端着送到了大堂。 一见赵兰过来,黄月英站了起来:“婶婶好。” 赵兰和蔼的笑着:“你好月英,好久不见了,这是你要的臭豆腐。” 梅姨赶忙把碗接了过去。 黄月英闻了闻,微微皱眉,没料到这名满溧水的臭豆腐居然这么臭。 但赵兰和朱七牛、朱四虎都在看着,她虽然傲娇,却也懂事,不可能转身就走。 便强忍着夹起一块尝了尝,顿时眼前一亮:“这臭豆腐好好吃。” 其他桌几个等着看热闹的客人见状,纷纷笑了起来。 “这小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没想到口味跟我们差不多,竟也爱吃这臭豆腐。” “我可是看过太多慕名而来,最后捂着嘴巴跑出去的客人了。” “小姑娘,有品位啊。” “老板娘,这是你家亲戚的孩子吗?该不会是你家七牛的娃娃亲吧?” 黄月英腼腆一笑,乖巧的坐了下去,拿着筷子小口小口继续吃着,乐在其中。 朱七牛憨厚一笑,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接受臭豆腐的味道。 哪怕在吃的是黄月英,他也没觉得臭豆腐变得好闻了。 就……多少有些可惜。 赵兰笑着和其他几桌客人寒暄了几句,又在门口看了看太阳,转身来到朱四虎身旁,低声说着:“现在已经过了早饭点,估计在午饭之前客人不会多,你也算是闲下来了,去我爹娘那里一趟吧。” 朱四虎正数钱呢,头也没抬:“这会儿过去干嘛?” “你傻了吧,自从你被那个人骗了之后,我爹娘得知消息,不也发愁的几天没吃好睡好吗?现在皇爷回信了,你不得去我爹娘那里报个平安?” 朱四虎一拍额头:“糟糕,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将数好的铜钱放好,朱四虎跟黄月英和客人们打了个招呼,这便快步直奔赵家豆腐铺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早上卖豆腐的点,赵家豆腐铺也基本要收摊了,往日里总在收摊时忙得热火朝天的赵老汉、赵山等人却都没什么劲儿的样子,赵老汉更是不时发出叹息声。 朱四虎正好听见了,心知赵老汉这是在担心自己一家,连忙开口:“爹,大舅哥,大嫂,你们不用担心了,皇爷那边回信了。” 赵老汉‘唰’的站了起来:“回信了?皇爷说啥了?” “也没说啥,就是让七牛好好读书,不要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就是夸了下他的两首新诗,顺便催他赶紧把三国演义抄出来。” 赵老汉松了口气,语气随即变得有些不客气:“虽然没事了,但你可不要忘记这次教训,不要觉得如今混得好点了就万无一失,要是再被你这么搞一次,七牛在皇爷那里的一点香火情早晚得耗光,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可清醒点吧,别挣了几天钱就忘了自己姓啥叫啥。” 朱四虎赔笑道:“知道了爹,这几天我也反省了,以后保证不敢再犯。” 赵山也在一旁劝和起来:“行了,爹,你就别教训四虎了,他也只是担心山东老百姓嘛,再就是想跟县令搞好关系,谁能想到这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对了,爹,你不是说要请妹妹一家吃饭吗?正好现在他们家没事了,大家一起吃个饭,顺便庆祝一下。”赵张氏也连忙帮腔。天籁小说网 赵老汉‘嗯’了一声:“也好。四虎你回去跟你二叔和兰儿说一声,就说为了感谢你们送我们一头驴,今晚我们请你们吃饭,到时候大家一起过来。” 朱四虎笑了笑:“这不好吧,让你们破费了,我……。” “行了,你小子别在这儿客气了,铺子里不忙吗?你快回去吧,晚上别忘了来吃饭。”赵老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朱四虎。 哼,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口花花,狗掀帘子,全靠一张嘴。 果然啊,哪怕你混出来了,可老丈人我还是不太看得上你。相较而言,我外孙七牛才是真正厉害的。 朱四虎这下只能爽快的答应下来,转身又回了自家铺子。 这会儿黄月英已经吃完臭豆腐,店铺里的那几桌客人也都走了,赵兰正在打扫桌子,收拾碗筷。 靠门的那张桌子上,朱七牛、朱八牛、黄月英、梅姨分四方而坐,桌子上则坐着朱八牛收养的金丝猴。 因为这几天吃得好了的缘故,这金丝猴比起一开始胖了不少,毛发也更加金亮,看起来更好看了。尤其是揣手手时,两只胖胖的手别提多有喜感。 黄月英似乎很喜欢它,不时从朱七牛手里拿起一个枣儿或板栗,递给它,顺手撸一撸它的脑袋。 它乖巧接过,张开嘴便吃了起来,嚼的异常细致,哪怕是一个枣,都要嚼上几十下,不断发出‘miamiamia’的声音。 朱四虎看了它一眼,很怀疑这家伙之所以数量这么少,以至于这么珍贵,很多人都没见过,跟它这细嚼慢咽的习惯分不开。 本来天地之间、山林之内吃的东西就少,你还吃的这么慢,怕不是要不了几天就得饿死吧? 第109章 月英有泪不轻弹 逗了好一会儿金丝猴后,朱七牛带着黄月英来到了自己家书房。 一进来,黄月英微微一惊:“这里有好多书,比我家的藏书都多!” 跟在她身后的梅姨亦是一惊,心中暗暗想着,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朱家居然有这么多藏书,那它就不仅仅是个走了好运的暴发户了,只待七牛将来考个功名,便也是跟黄家一样的士绅。 朱七牛嘿嘿一笑:“这里的书全都是别人送我的,有先生送的,皇上送的,表哥小胖的先生送的,对面卧云斋诸葛明送的。” 等会儿,诸葛明……这个人是谁?为何要跳出来打扰我跟小姐姐玩耍。 哼,讨厌。23sk. 卧云斋中,正等着朱七牛上门的诸葛明忽然打了个喷嚏。 “咦?我这是感冒了吗?还是秦淮河某个小娘子在想我?嘿嘿。”擦了擦鼻涕,诸葛明笑的有些猥琐。 …… 黄月英很快发现了朱七牛书桌上的书稿,神色一动,拿起书稿瞄了瞄,发现是新的,心情更美妙了。 “你又写了几章啊。” 朱七牛点点头:“以后咱们又住在一个地方了,你可以每天过来看稿子,我现在基本每天都会抄写个三五千字。” “那不行,我娘说了,女孩子要庄重,我不能总往你家里跑。” “那我以后把书稿给你送过去。” “那行吧……算起来你也写了四五个月了,我记得是端午之前开始的吧?这书是不是快完了?” 朱七牛再次点头:“是啊,就剩十几章了,目前的书稿里诸葛亮都死了,后面也没啥太多……。” “什么,诸葛丞相死了!” 黄月英呆在了那里,紧接着便忽然‘嗷嗷’哭了起来。 “你这个坏人,你把刘皇叔写死了,关羽写死了,张飞写死了,赵云写死了,还把荆州写没了,孟获你也七擒七放了,现在就连诸葛孔明你也不放过,你到底想干嘛呀?!!!” 朱七牛:(⊙o⊙)… 原来小姐姐也是会哭的吗? 我一直以为她比我大几个月,比我更像大人。 哦,原来也是个小屁孩子,嘿嘿。 突然觉得自己和小姐姐的距离更近了呢。 “那个……我问过先生,汉朝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你说的这些人死了,那是肯定的啊,要是他们还活着,那不是神仙吗?先生说过,世上没有神仙,倒是许多人心里有鬼,所以才要拜神仙。”挠了挠头,朱七牛递了块手帕给黄月英。 黄月英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朱七牛面前哭了,羞得她更难受更委屈了,于是哭的更大声了。 又见到朱七牛被她哭的一脸窘迫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了,一岔气,直接打了个大大的嗝儿。 臭豆腐那股味顿时返了上来。 朱七牛:(⊙o⊙)… ‘嗷’的一下,朱七牛转身就跑。 却因为跑得太快,左脚绊右脚,‘啪’的摔在了地上。 然后朱七牛便也哭了起来,灰头土脸的。 黄月英这下更觉得好笑,左鼻孔吹出了一个鼻涕泡。 人有人的悲欢,果然不能相通。 梅姨:就挺……搞笑的。 好不容易哄好两个小孩子,梅姨累的是满头大汗,两个小孩子却已经忘了之前的事儿,又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喂。” “我不叫喂,我叫朱七牛。” “七牛啊,把诸葛亮写活好不好?” “这哪儿行,哪有人死了又活过来的。” “他不是能借东风吗?他不是能七星灯续命吗?这么厉害的人物,就跟我朝刘伯温似得,死而复活也没啥大惊小怪的。” “先生说过,诸葛亮借东风那是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根据天干地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算出来的,至于七星灯续命,那纯粹是他设计的一个陷阱,为的是测试魏延,这你也信?” “我不干嘛,你把他写活。” “不行。” “那你把关羽写活。” “不行。” “张飞?” “不行。” “赵云。” “还是不行。” “哼,讨厌。” “我知道你不服气,堂堂蜀国,又是皇室宗亲,又是卧龙凤雏,又是天府之国,又是五虎上将,又是人心所向,怎么可能输呢?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历史上蜀国就是输了,魏国就是赢了,不管作者把蜀国写的再厉害,最后他们还是得输,不然的话,就没有后来的魏晋,也就没有我们大明了。”见她又生气了,嘴巴一瘪一瘪的,似乎还要哭,朱七牛连忙劝说。 黄月英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的,谁都知道戏文、书稿都是假的,我还看过秦琼大战关羽的话本呢。” “啊?” “说是秦琼有一日准备在瓦岗寨的房间里入睡,突然,一个黑洞出现,把他吸了进去,等他再睁开眼时,面前郝然站着一个红脸大汉,正是那关羽,二人一言不合,随即打在一起,战的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刘皇叔见猎心喜,想要收服秦琼光复汉室,结果还不等秦琼答应,天上忽然飞下来一只猴子,一棒子一个,把他们全给打死了。” 朱七牛听的是目瞪口呆:“就这?完了?” “嗯啦,完了。” 想了又想,朱七牛始终没想明白为何会这样发展,这是看了个什么? 但凡你后面继续写猴子,那也算是个故事,合着这猴子前面一直不露面,后面突然出场,就是为了让故事完结? 想不通,朱七牛索性也不想了:“这话你跟我说也没用啊,这书又不是我写的,我看的时候人家连结局都写完了。顺便一提,诸葛亮死后,姜维继续北伐,可邓艾带人偷了蜀国老家,刘禅直接带人投降了,刘备之孙、北地王刘諶不愿投降,遂先杀妻儿,而后自杀报国。” 黄月英连诸葛亮死了都没料到,岂能料到刘禅居然投降了? 她可一直都很喜欢蜀国! 闻言,她再次嘴巴一瘪,‘嗷嗷’的哭啊,把院子里正在树上晒太阳的金丝猴和蹲在树下数蚂蚁的朱八牛都给引了过来。 “赵云当初就不该救这个家伙,放条狗在那个位置上,结果恐怕都要好很多。” 梅姨:(⊙o⊙)… 咋又哭了? 第110章 风急天高猿啸哀 黄月英哭着回家了。 带着梅姨和三国演义最新书稿。 虽然注定要看书稿看哭,可她还是打算好好看看。 朱七牛一直追到了臭豆腐铺门口,这才停下脚步。 e=(′o`*)))唉 朱四虎抓着把瓜子在他身后蹲下,一边嗑一边笑嘻嘻问:“怎么了儿子?惹她生气了?” 赵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搁这儿幸灾乐祸呢?这是你儿子,不是隔壁老王的。” 朱四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于是抓了几粒瓜子递给朱七牛。朱七牛心情不好,没有接。 朱四虎于是将几粒瓜子递给了蹲在门槛上的金丝猴。 金丝猴:(⊙o⊙)… 赵兰坐在柜台后直翻白眼,这当爹的简直了,巴不得看儿子好戏是吧? 不过嘛,赵兰其实也是有点想笑的。 这笨儿子,不大会儿功夫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两次,等他长大了不会娶不到媳妇儿吧? 哪像你爹呀,没成亲之前把我哄得团团转,连你外婆外婆都顾不上,死活要跟他成亲。 不过嘛,他就算再聪明,再会弄私房钱,甚至开店后还趁着收账的时候昧下几个铜板,可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那个藏私房钱的扑满早就被我发现了。 我也不戳穿,就让他存,他存一个,我就拿十个,让他永远存不满,反正他为了不暴露,也不敢花时间倒出来数。 等他发现不对劲儿,怎么都存不满的时候,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赵兰:o(* ̄︶ ̄*)o 朱七牛正郁闷呢,对面卧云斋的三楼窗户突然打开了,诸葛明的脑袋探了出来:“七牛,你在那儿站着干嘛呢?快过来呀,我有东西送给你。” 朱七牛这才想起自己还要去卧云斋赴约,挥了挥手,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好不容易爬上三楼,朱七牛累的是气喘吁吁,一进诸葛明的房门,就瘫倒在了椅子上。 “咋了这是?”诸葛明问道。 “楼梯太陡了。” 诸葛明这才想起朱七牛还是个小孩子,卧云斋那些大人一次都只能跨一步的楼梯、对于朱七牛来说可太难了些。 真就爬楼梯呗。 “嘿嘿,是我想简单了,我应该下去抱你上来的。”诸葛明尴尬的抖了抖腿,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了朱七牛:“呐,这就是我昨天说的要送给你的一套书的其中一本,你先看看。”23sk. 朱七牛接过,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不是杜甫的《登高》吗?” 朱七牛又随意翻到了书的中间,见到了另一首诗。 好是春风湖上亭,柳条藤蔓系离情。 黄莺久住浑相识,欲别频啼四五声。 朱七牛暗赞了一句好诗,就要再看别的,诸葛明拦下了他,问:“这首诗你觉得如何?” “不错呀,怎么了?” 诸葛明神色怪异的看了朱七牛好一会儿,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他抬起酒壶想要喝一口酒水压压惊,却喝的太快,直接呛到了,酒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把原本打算送给朱七牛的那套书给打湿了不少。 朱七牛:(⊙o⊙)…好像每次见到诸葛公子,他总是会做些蠢事。 好不容易咳嗽完了,诸葛明摇头晃脑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现在仔细想想,咱们刚在这卧云斋认识的时候,你虽然做出了临江仙这样的诗句,可却连四书五经都没看过。我在刚才以前竟然以为你这样的神童应该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可我突然想明白了,你就算再神童,可毕竟年纪还小,阅历不足,看的书也不多,又岂能跟那些老先生比?” 朱七牛持续懵逼中:“诸葛公子你到底要说啥?我听不懂啊。” 诸葛明苦笑一声:“我是想说,你知道这首诗好,却看不出它的珍贵。我告诉你吧,因为历朝历代战乱以及各家各户敞帚自珍的缘故,许多先贤的经典作品都遗失了,而这首由唐朝戎昱所作的《移家别湖上亭》便属于不怎么为今人所知的好诗句。” 朱七牛歪了歪头:“所以呢?” 诸葛明打开扇子,潇洒的扇了扇:“而我送你的这套书里,有许多这种诗词,甚至有被认为已经完全失传的诗词,你说说看,这套书的价值大不大?你要是把它送给宋濂先生,他指定喜欢。” 朱七牛进京之时,因其名声响亮,许多人来朱家拜访,搞得朱四虎和赵兰不胜其烦。 宋濂只得表明身份,劝退众人,并做震慑,因此溧水乃至朝堂之上许多人都知道宋濂跟朱七牛关系莫逆,并且住的很近。 诸葛明的爹是溧水县县学教谕,自然也是清楚的,诸葛明顺带着也就知道了。 曾经在中秋晚宴上想要收朱七牛为徒的许多官员得知此事,也不再提收朱七牛为徒、其他人没有自己够资格教朱七牛的话。 毕竟宋濂的学识……实在是太厉害了。 掌握文坛半边天,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朱七牛多少有点听明白了:“原来如此,公子你这是从哪儿进的货?” 诸葛明道:“是从京城一家书铺里进的货,这一套书的进货价就是一两五钱银子,老贵了,若是让我家的卧云斋卖,怎么也得三两银子才行、怎么样,老哥我对你不错吧?” 朱七牛点点头:“是不错,可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刊印?你之前不是说不管三国演义的作者是谁,只管刊印售卖就完了吗?” 诸葛明突然打了个哆嗦。 “别提了,这套涵盖春秋战国、秦汉乃至唐宋元各个朝代的诗词赋曲的书只有那一家书铺能刊印,其它书铺都不敢。”诸葛明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是为何?” “因为三国演义的成书也只有他那里才能买到,有人偷偷刊印卖过,转过天就被抄家了,而且我听说那家被抄家的书铺背后是朝中一个侍郎,你想想看,这么大的官儿的产业都敢查抄,这家书铺背后的东家岂不是更加厉害?我爹虽然也是当官的,就一县学教谕而已,又岂敢乱来。” 朱七牛恍然大悟。 哦哦,这套书是皇爷在卖啊。 那就难怪了。 不知道三国演义售卖的如何,皇爷会不会某天突然良心发现,分我一笔? 第111章 青旗沽酒有人家 诸葛明不清楚那家书铺背后站着天下之主,只知道对方不好惹,朱七牛却是门清。 捏了捏手里的书本,朱七牛产生了另一个猜测。 不会是为了挣钱,所以皇爷找了帮人专门编了这么本书吧? 这是有多穷啊,堂堂皇帝耶! 诸葛明是个跳脱的,说完书的事,拉着朱七牛在卧云斋三楼闲逛了一会儿,介绍了他的画室和书房、浴室等等。 二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诸葛明坐立难安的将朱七牛送回了家,顺便在朱七牛家的铺子里喝了一瓶酒,吃了两份臭豆腐。 擦了擦嘴,诸葛明迫不及待就要走,朱七牛好奇的问道:“你要回去读书吗?这么急?” 诸葛明嘿嘿一笑:“是啊,很急,不过我不是去读书,而是去让美人读书给我听。” 说完,诸葛明头也不回的溜掉了,等不及要去听美人动听的声音。 朱七牛完全听不懂他在说啥。 美人?小姐姐那样的吗? 难道诸葛明公子也有个女同窗? “哎,孩儿他爹,诸葛公子这是啥意思?”赵兰碰了碰朱四虎的胳膊,小声问道。 朱四虎露出了跟诸葛明走时一样的笑容:“这个嘛……听说春香楼新来了一个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吹拉弹唱门门擅长,诸葛公子是溧水有名的花花公子,估计是去找那个人了。” 赵兰起初还没太懂,啥玩意儿就诗词歌赋、吹拉弹唱的,大家闺秀还能随便给人表演? 可仔细一想,赵兰明白了过来:“春香楼是个妓院吧?” 朱四虎露出了有些羡慕的神色:“是啊,溧水县最好的妓院,诸葛公子玩儿的真花啊,这还没到午饭时间,他就跑去妓院快活了,人家不都是晚上才去吗?” 赵兰面色阴沉了一下。 看来每次拿走孩他爹十个铜钱、实在是多了些,得拿走二十个才行。 朱四虎兀自没察觉到危险降临,还在那儿傻笑呢。 快吃午饭时,出去遛弯的宋濂回来了。 这会儿也是朱四虎和赵兰最忙的时候,所以二人都是提前吃了午饭的,因此午饭饭桌上也就只有宋濂、朱七牛和朱八牛,最多加上一个金丝猴。 “先生,对面诸葛公子送了我一套书,我准备转送给你。”拿着筷子扒拉了几口饭,朱七牛突然想起诸葛明送的书,抬头说着。 宋濂问道:“是什么书啊?” “洪武诗词曲赋拾遗。” “嗯?这是什么书?” 朱七牛解释道:“这书是皇爷开的书铺刊发的,上面记录了古往今来许多遗失或被淡忘的诗词曲赋,我回来后翻了翻,它上面大概分为古诗、秦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和杂编等六个大类,每个大类里都有成百上千首作品,尤以唐诗宋词两类最多,杂编则是其它朝代的作品汇编。估计是皇爷卖三国演义卖的好,跟我家卖臭豆腐似得,找对路子了,所以让人汇编的,听诸葛公子说,这书光是进价就要一两五钱银子呢。” 宋濂抚须笑了笑:“如果这书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对于文人雅客来说可是千金之宝,卖的贵点也正常,咱们这位皇爷啊,那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 “是哦,那套书我放书房了,先生吃过饭后可以去看。” “嗯。” 吃过饭后,宋濂迫不及待去了书房,一看桌上那一大套书,喜不自胜,拿起最上面那本就瞧了起来。 “好,好诗啊,这首诗就连老夫也没有读过。” “……。” “咦,这是孟浩然的遗作?以前我们竟然听都没听过。” “……。” “张三?宋朝时有这么个人吗?观其诗词韵味,这还是个法家。” “……。” “《留似坝·齐要似,雾死吾》?这是什么词牌名?我以前竟然从未听说过。” “……。” 宋濂先生这一看书,可就看到天黑了。他也不劳烦别人,自己点了个油灯,就要继续手不释卷。 赵兰敲门走了进来:“先生,你这样看书,眼睛哪受得了?休息会儿吧。” 宋濂摆了摆手,眼睛始终没从书上挪开:“朝闻道,夕死可矣,无妨无妨。” “还是等会儿再看吧,之前四虎不是送了一头驴给我娘家吗?我爹娘和哥嫂想请我们吃饭,以作感谢,宋先生,跟我们一起去吧,也尝尝我娘和嫂子的厨艺。” 宋濂笑道:“你回娘家吃饭,带上我算怎么回事儿?而且我急着把这书看完,也不想来回跑了,要是饭菜有多的,你帮我带一份就是了。没有的话,等你回来了,再给我下碗面就是。” 赵兰这下也不好说啥了:“那行吧。” 见光线不太好,赵兰就要再点一根蜡烛给宋濂,宋濂制止道:“发光的,一个就够了。” 赵兰:(o_o)?? …… 转过天来。 一直过了早饭点,朱七牛这才睡醒起床,和朱八牛一人端着一个碗,蹲在店门口吃着早饭。 就在这时,黄月英又来了。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只是昨天忘了把东西送给你们家。”傲娇的在朱七牛面前哼了一声,黄月英朝着梅姨使了个眼色。 梅姨笑了笑,走进店内,将两匹布和一个木盒递给了赵兰:“我家夫人说朱家不缺银子了,所以这几次的书稿都没给钱,但也总不好白要,这是我家布行和胭脂铺卖的最好的布以及胭脂水粉,就拿来充当润笔费吧,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赵兰看了眼深蓝色面、上面绣着大朵菊花和祥云、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布匹,心里那叫一个喜欢,恨不得一把夺过来。 朱家缺布吗? 当然不,自己就能买,皇爷还赐过十匹绢帛,材质都是顶好的。 可是自己买好布得花大钱,赵兰舍不得,把皇家赐下的布匹用了她更舍不得。 于是乎,哪怕朱家如今也算是溧水县富人,可朱家人穿的依旧是麻布粗衣。 黄家送的就不同了,反正也不是自己买的,也无需留下来做纪念,随便剪一块下来,都够做一身上好的衣服了。 好衣服对于女人来说,谁能拒绝得了?哪怕是勤俭持家的赵兰。 “这……不好吧。”虽然想要,可这些东西的价值远比三国演义书稿贵,甚至比皇爷的书铺里的三国演义的成套书还要贵,赵兰心里还是有数的。 梅姨道:“夫人就不要客气了,我家夫人说了,咱们两家在大河村时就是同村,如今又成了邻居,送点好的也是应该的,我家夫人还说,以后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找她闲聊。” “哎,我知道了,我一定去。”赵兰扫了眼蹲在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和黄月英大眼瞪小眼的朱七牛,最终决定收下这些东西。 将东西送回后院库房里放好,赵兰就要回铺子里,忽然眼睛又扫到了那一盒子胭脂水粉。 “要不我现在就试试看?” 第112章 养女方知父母恩 拿着胭脂水粉折腾一番,本就相貌不俗的赵兰更好看了。 当赵兰重新回到铺子里,连金丝猴都不认识她了。 “孩儿他娘,你咋突然这么美了?”朱四虎嘴比脑袋还快,下意识说道。 赵兰瞪了他一眼:“你啥意思啊朱四虎,我平时不美呗?” “不不不,你平时美,现在也美,各有各的美法。” 赵兰:╭(╯^╰)╮ 走到朱七牛面前,赵兰羞涩一笑,满眼都是期待:“七牛,娘美吗?” 有朱四虎‘珠玉在前’,朱七牛自然知道该怎么说话:“娘你可太美了,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美的,正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溧水粉黛无颜色,说的就是娘你啊。” 赵兰?(????w????)?:“哎呀,这孩子,尽说大实话。” 朱七牛:o(* ̄︶ ̄*)o “那你说,娘是化妆之前好看,还是不化妆好看?” 朱七牛眼珠快速转动:“娘你化妆之后,那是绰约妆容花尽妒,可你化妆之前呢,那叫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无论哪一个你,都美的不可方物,但是呢……。” “但是什么?” “但是你化妆之后之所以这么好看,还是因为你底子好,胭脂水粉什么的,顶多是锦上添花。” 赵兰这下是彻底高兴了,高兴的都有些飘,当着铺子一大堆人的面,直接就‘mua’了朱七牛:“真是我的乖儿子。” 朱八牛有些吃味,立刻凑了过来:“娘,我也要亲亲。” 赵兰:mua!(*╯3╰) 亲了一脸油。 掏出手帕把朱八牛脸上的饭粒和油水擦掉,赵兰喜笑颜开的说道:“今天中午娘要炖一只老母鸡,两个鸡腿都给你们。” “好啊。” “谢谢娘。” 朱四虎咽了口口水:“那我呢?” “你?”赵兰瞥了一眼:“你就吃鸡屁股吧。” 朱四虎:o(╥﹏╥)o 在朱七牛身旁蹲下,黄月英小声问道:“你爹娘平时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朱七牛点点头:“是啊,你爹娘不是吗?” 话刚说出口,朱七牛便瞧见黄月英跟昨天一样红了眼眶。 不同的是,昨天她是‘嗷嗷’的哭,今天却只是无声落泪。 朱七牛起初还不明所以,忽然想到自己曾在京城见过黄育才。 糟糕,她爹肯定是常年不在家,她爹娘怎么可能跟我爹娘这样相处? 想到自己去京城稍住几日,就已经忍不住思念家人,朱七牛有些可怜常年见不到父亲的黄月英,更惭愧自己说错了话,惹她伤心。 “那个……要不你拿我当爹吧。”想了想,朱七牛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于是只能说道。 黄月英愣住了,以至于都忘了哭泣。 “你要当我爹?” “放心,我会给你满满的父爱。”朱七牛憨厚一笑,还装模作样的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仿佛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几十岁。 黄月英:(??へ??╬)“你……讨厌。” 朱七牛有些搞不懂黄月英为啥生气。你爹没时间陪你,所以你难过,那我来当你爹,陪你,这不正好吗? 这就跟你饿了我给你吃的似得,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吃过早饭,放下碗,朱七牛索性拉着她去找先生评理了。 先生是大儒,懂得可多了,他一定能说服黄月英。 宋濂听完朱七牛的话,脑子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你要当她爹?因为她爹没空陪她?” 朱七牛‘嗯嗯’了两声:“先生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吧?” 黄月英也巴巴看着宋濂。她已经认出来了,这位就是当初来大河村送牌坊宣读旨意的大官,既然他能当大官,肯定很厉害,不可能连纲常伦理都搞不明白。 却不料宋濂一开口,直接……。 “嗯,这个嘛,如果七牛你只是想陪她,也未必就要当她爹,大河村李先生不是说你的这个小朋友也很聪明吗?反正我教你一个是教,多教一个也是教,日后你俩就一起来跟我念书吧。”???.23sk. 朱七牛拍了下巴掌:“好啊,以后我又能跟小姐姐当同窗了。” 黄月英也有些雀跃:“哼,谁要跟你当同窗,我是冲着先生的面子。” 跟在黄月英身后的梅姨心里一笑,小小姐又开始傲娇了呢。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故意不让我把布匹和胭脂水粉带上,就为了多来找这小子一次。 现在可好,以后你俩整天都能待一起了。 也不枉费夫人把家搬过来的一片苦心! 又在朱家玩儿了会,黄月英便跟梅姨一起回去了。 宋濂在教朱七牛读书的消息、早已通过之前来朱家拜访的人传开,黄育才也收到了消息,并给黄王氏写信告知过此事,让她找个机会巴结一下宋濂,黄王氏不屑为之。 因此,当黄月英把朱家有个先生要教自己读书的事一说,黄王氏立刻断定那人就是宋濂。 黄王氏虽然厌恶黄育才这个喜新厌旧、喜欢攀附的家伙,这一刻也不禁有些佩服黄育才。 毕竟若不是他耳目众多,提前告知宋濂身份,黄王氏大抵是不会同意黄月英去朱家听讲的。 她把黄月英看的极重,可不会随便就让什么人教她。 提前知道了宋濂的身份,可就不同了。 那可是宋濂! 被皇帝誉为开国文臣之首,当今大明文坛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宋濂! 想了想,黄王氏道:“既然如此,梅花你明天送小小姐过去,记得带上束脩,多准备点,不要省钱,这位先生可不简单。” “是。” “你再跟他说一声,就说黄家老太爷和月英的爹都在京城,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宜抛头露面,就不亲自过去见他了,等月英的爷爷或父亲回返溧水,再亲自登门拜谢。” “是。” …… 打从这天开始,朱七牛和黄月英便一起承欢于宋濂膝下了,每日跟他学习一小段时间,剩下的时间则要么一起玩耍,要么抄书、看书,要么背书、练字,每天都是欢声笑语。 有时候两个孩子兴致来了,还会去臭豆腐铺子帮忙收钱、记账,又或者跟着梅姨去逛街买东西。 如此这般,时间过得自然是极快的。 这一晃,已是十一月底了,距离朱七牛从京城回来已有三个月。 三个月不够孩子长大,也不够攒钱买房子,但如果娶个媳妇儿,绝对是够了,晚上再努点力的话,也能让媳妇儿怀上新生命。 对于三国演义这样一本抄写历时超过半年的书来说,也足够完本了。 事实是,十月初三国演义就完本了。 十月末时,就连溧水县各大书铺也都有了三国演义的全套书,售价高达三两银子。 第113章 相思一夜窗前梦 十一月底已经距离过年没剩几天了,朱家臭豆腐铺的生意却依然火爆。 朱四虎和赵兰也就没有停业歇息的打算,反而是准备一直开下去,直到没人来为止。 大河村老家嘛,就不特意回去住了,正月的时候抽半天时间去拜个年也就是了,或者把老家的爹娘、兄嫂、侄子侄女都接来溧水县城过个年也行。 随着年关临近,天气越发寒冷,说滴水成冰有点夸张,但哈口气就能形成白雾。 赵兰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提前就给家里人做好了棉袄,都是用睡觉前的时间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宋濂那份也没落下。m.23sk. 穿上棉袄后,七牛八牛兄妹两个就跟年画里的娃娃似得,唇红齿白,憨里憨气,平白胖了三圈,若是一不注意摔在地上,半天都滚不起来。 黄月英也是同样,只不过她家做棉袄用的是好缎子,还用貂皮做了围脖,富贵气十足。 可相较于太孙朱雄英的衣着,黄月英她娘亲手缝制的袄子也不够看。 应天府皇宫,武英殿。 当朱雄英踏入其中,立刻有宫女太监上前替他宽衣解带,然后将他那做工精细的袄子收起,等着他出门时再穿。 脱去袄子,朱雄英就只穿着两层衣服了,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不少,原地跳了几下,大感畅快。 武英殿中自是烧着火炭的,把整个殿内的温度都给升了起来,不然宫女太监也不敢随意脱去太孙保暖的袄子。 听到门口‘蹬蹬蹬’的跺脚声,正在批阅奏折的朱元璋头都没抬就猜到是谁来了:“雄英,快过来,地方上昨天送了些贡品,味道不错,你来尝尝。” “是什么呀皇爷爷。”一听有吃的,朱雄英巴巴跑了过去。 “是柿饼,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又甜又顶饿,咱小时候想吃都吃不到呢。” “哦。” 从皇爷爷手里接过深红如玉的柿饼,朱雄英咬了一口,露出甜甜的笑容:“是蛮好吃的。” 朱元璋也跟着高兴起来:“乖孙儿,喜欢就多吃两个。” “嗯,谢谢皇爷爷。” 伸手摸了摸朱雄英的头,朱元璋笑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堆:“谢啥呀,咱可是你爷爷。” 朱雄英眯着眼睛点了点头,‘miamiamia’吃完一个柿饼,突然惆怅起来:“这柿饼真好吃,我记得以前七牛说过他也爱吃柿饼,不知道他吃的柿饼跟我吃的哪个更甜更好吃。” 朱元璋哈哈一笑:“这还用说吗?一般的柿饼哪儿能跟贡品比?只有最好的东西,才能送到宫里来当贡品。” 朱雄英‘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朱元璋见状,微微皱眉,咱孙儿肯定又在想朱七牛那个小没良心的。 瞥了眼一旁的太监,朱元璋故意问:“朱七牛最近有来信吗?” 其实朱七牛来没来信,他比谁都清楚,太监哪次不是第一时间送来的? 尤其是他之前追更三国演义的时候,哪个太监敢耽误,分分钟就得挨打。 可朱雄英不知道啊,他还以为朱七牛真有可能来信呢,目光灼灼的也看向了那个太监。 被皇帝和太孙这么盯着,这个太监顿时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的鱼,那叫一个难受,冷汗‘唰’的就上来了。 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太监应道:“回皇上的话,朱七牛近期并没有再写信过来,可能是因为三国演义已经写完,他不知道写什么好吧。” 朱元璋嘟囔道:“咱看啦,他是之前被吓到了,所以不敢跟咱多通信。” 太监不敢搭茬,转而说:“微臣倒是觉得可以去信催一催他,以解太孙思念之苦。” “怎么催?”朱元璋问道。 “皇上看完三国演义后,不是对关羽、诸葛亮、赵云、刘备、刘諶等人的死十分遗憾吗?不如去信一封,让朱七牛给他们重新写个结局。” 朱元璋摇摇头:“三国演义虽然是在编故事,故事里的人却都确有其人,最终结局又都早定,岂能随意更改?难不成让刘备一统三国,再续大汉雄风,做一个汉光武那样的皇帝?” “那就另外写个闲篇,不入正文之中也就是了,纯当消遣。” “什么意思?” “比如关羽,可以让朱七牛写皇上梦中遇到了他,与他坐而论道,或是写关羽在天有灵,降落凡尘,参拜皇上,全了这段时隔一千多年的君臣之情,岂不美哉?若将这个闲篇一起刊印卖出去,能挣钱不说,还能加深百官和百姓对皇上的敬仰,试想一下,亘古一人、忠义无双的关二爷都对皇上您敬仰有加,天下岂有人敢不敬仰皇上?” 朱元璋摸了摸胡子,还真就起了兴致:“这样不好吧,咱又不是神仙,关二爷也不是神仙,我们真能相遇不成?这种虚假的敬仰不会惹人笑话吗?” 话虽如此,但就连朱雄英都看出来了,其实皇帝已经有些心动,只不过不好意思说而已。 太监心领神会:“皇上容秉,其实……这世间若真有神仙,前元时岂会坐视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艰难求存?在微臣看来,世上的神仙多是人们假想出来,以讹传讹而已,就算真有神仙,其本事嘛,恐怕……也就那样,而皇上则不同了,您在前元时起兵,以匡扶天下为己任,爱民如子,继往开来,结束乱世,重造我汉族男儿脊梁,论功绩论胸怀论能力,都要超过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 朱元璋沉思不语。 太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着:“神仙虽然不存在,可世间又少不了神仙,好比百姓家中有人重病,性命垂危,其家人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唯有求神拜佛,方得心安,否则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人力有时尽,天命不可违,总好过为了救人铤而走险、胡乱吃药的好,没准病人真就挺过来了呢?而像是鬼鬼怪怪、十八层地狱之说,大概也都是假的,但却能让一部分百姓不敢害人,修今生,盼来世,这何尝不是佛道之流千年不灭的原因?” 有些惊奇的看着这太监,朱元璋笑了笑:“你倒是聪慧,连这一点都能看透,那你倒是说说,此事该如何运作。” 第114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太监心中一喜,太好了,在宫中这么多年,皇上终于高看我一眼了,从今日起,我就要飞黄腾达了! 谨慎的组织了一下词句,太监这才缓缓说:“据微臣所知,唐朝时雷州首任刺史陈文玉因治理雷州有方,使得当地各族百姓安居乐业,因此史书记载,其人有‘立我边疆,宁找黎庶’之汗马功劳。后文玉辞世,唐太宗李世民亲自下令于雷州城西六里锋为陈文玉立庙,并特降诏敕,大加褒奖,一褒‘养晦数十年,恶事非君’;二奖,‘受父母邦,德政彰明’,后经过历朝历代百姓之赞扬、传颂,陈文玉已然成了人们口中的雷神,又称雷王、雷祖,雷神庙中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你的意思是让咱也这么搞?”朱元璋问道。 “是的,皇上,在三国演义之前,各种有关三国的故事就已经流传许多年,广为人知了,三国演义出来后,将各种民间故事汇总归流,开一代汉末话本之总流,从此天下或无人再可超越,顶多是拾漏补缺而已。在此基础上,皇上若想造神,简直轻而易举,如同反掌观纹。” “哦?继续说。” “只需稍加引导,您便可将关二爷造成神,则百姓多信奉他,学习他的忠义和武勇,您若将诸葛亮造成神,则百姓亦多信奉他,学习他的忠义和智谋。朱七牛写的闲篇再一放出去,谁又会怀疑关二爷、诸葛亮是否真的与您会面过?百姓对他们的信服,也就会转变成对您的信服,此法正合儒家天人感应之说啊。” 朱元璋重重点头:“好主意,好主意啊,没想到你这个家伙还蛮聪明,懂得这么多,对人性的理解也如此透彻。” 太监不敢托大,连忙抱拳:“皇上谬赞了,微臣懂得并不多,只是一心侍奉君王,故而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个办法而已。” “听你谈吐不凡,读过书?” “微臣原是读过书的,但在前元时实在走投无路,几乎就要饿死,于是自行阉割,进入宫中当了太监,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后皇上御极四方,改朝换代,微臣便如同前元诸多官员、百姓一样成了皇上的臣属。” “原来如此。” 朱元璋忽然不接着说了,反而又跟朱雄英聊了起来。 聊了会儿后,朱元璋跟朱雄英约定待会儿再一起去皇后那里吃饭,便将朱雄英打发走了。 小小朱一走,老朱浑身顿时散发出了杀气,一指刚才那太监:“来人啦,那他给我推出去砍了。” 四个禁军士兵提着刀走了进来,拖着那太监就要离开,太监急的眼泪都出来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微臣乃是忠君之臣,并未犯过过错,所献计策若不合皇上心意,皇上只管否了便是,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 朱元璋理都没理,自顾自嘀咕起来。 “正因为你献的计策太好,咱才留你不得,像你这样为了往上爬自行阉割的近臣,越聪明能干越让人不寒而栗啊!” 朱元璋随即找来了礼部几个主要官员,让他们筹建一下刘备及关羽、张飞、马超、赵云、黄忠、刘諶等七人入帝王庙之事宜。 帝王庙乃是朱元璋在洪武七年下令建造的,里面供奉着华夏历朝历代的杰出帝王十七位,并有名臣三十七位。 每逢发生国家大事和重要时节,帝王庙都会为人所祭祀,有时就连朱元璋自己都会亲自去。 帝王之中受祭祀的有三皇五帝、夏禹、商汤、周武,再就是汉高祖、汉光武、隋文帝、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无论哪一位都是功绩斐然的皇帝。 三十七臣也是如此,伊尹、周公旦、姜子牙、郭子仪、张良、萧何、诸葛亮等郝然在列。 如今朱元璋又把蜀汉这一系的皇帝和名臣加入其中,让他们陪祭刘邦刘秀,倒也不算蛮不讲理,礼部官员也挑不出太大毛病。 尽管刘备无法跟他的祖宗刘邦、刘秀等相提并论,刘諶和蜀汉五虎将也没有其他大臣那样的功绩。 在咱们这位洪武大帝手下做事,还是多做少说。 溜了溜了。 安排好官方层面的事儿,朱元璋又把毛镶喊了过来,让他麾下的锦衣卫去民间宣传宣传,造造势。 毛镶那就更不敢反对朱元璋的命令,连连点头,比狗都听话。 事情说完,朱元璋没有急着让毛镶离开,忽然问道:“太子侧妃吕氏快生了吧?” 毛镶道:“根据太医的诊断,约莫就在这几日了。” “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微臣知道,吕氏肚子里的皇孙呱呱落地之时,即是吕氏和吕本九族尽灭之日。” “嗯,把吕氏身边的那些宫女、太监都给处理掉。记住,这个孩子不是吕氏所生,而是太子跟一个宫女所生,因宫女地位卑贱,太子不敢跟咱说,直到孩子出生这才瞒不住了,而那宫女身体不好,生下孩子就去世了,太子不忍其幼年丧母,故而将他交托给太子妃抚养。” “是。” “让你的人好好盯着,若有人在这件事情上胡说八道,斩立决。” “是。” 挥退毛镶,朱元璋周身杀气四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眼间就成了一个可爱的小老头。 搓了搓手,朱元璋开始给朱七牛写信。 ——小子,三国演义写完,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啊?那咱就给你找点事儿做,咱这里有个想法,你照着写一写。咱觉得演义里的关羽忠义无双,勇猛无敌,实乃古之名将,所以就想跟关羽见一面,你把咱也给写进书里,单开一个闲篇就行,咱要让关羽……。 …… 一日后,当朱元璋的信件被送到朱家,朱四虎和赵兰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有些害怕。 直到朱七牛拆开信件,将皇爷的意思读了一遍,朱四虎和赵兰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各忙各的。 拿着皇爷的书信,朱七牛小脸懵逼。这段时间以来,他倒是也看过不少书,有自家书房的,有梦中书房的,但依旧是以四书五经为主,除此之外,主攻的就是《近现代诗词合集》。 让他作诗,他现在可以一口气写上一百首,完全不带重样的,可写书嘛,就多少有点……。 “这不是为难我七牛吗?” ╭(╯^╰)╮ 第115章 不爱红装爱武装 让朱七牛抄诗,他行,让他抄书,也行,可让他自己写书,那他指定是不行的。 就连三国演义的很多生僻字,他都认不太全。里面的词句、诗句、成语、俗语的意思,那就更不用说了,相当一部分是鸡同鸭讲。 很多时候他看三国演义完全是靠联想力和瞎猜,实际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可能第一遍看到某个地方时想笑,第二遍时就想哭了。 可是皇爷都开口要求了,做不到的话,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搞不好要被打板子,搞不好要被罚不许吃饭。 朱七牛还挺怕的。 想了想,朱七牛决定……遇事不决问先生。 很快到了上课时间,黄月英在梅姨的陪同下过来了。 朱七牛憨厚一笑:“小姐姐你来了啊。” 黄月英点点头:“我娘让我带了些包子过来,你吃早饭了……。” 一听有包子吃,不等黄月英把话说完,朱七牛便一溜烟跑去了铺子里,从柜台上面抓起一个包子就吃了起来。 尽管他早上已经吃过饭了。3sk. 可谁叫赵兰做饭的水平一般般呢。 相较而言,已经当奶奶的黄王氏的厨艺可不比马皇后差,尤其是她做的包子,就连宋先生也很喜欢吃。 所以过去几个月里,黄王氏隔三差五就会做一些让黄月英带过来。 一连吃了两个小包子,朱七牛这才感觉差不多饱了,拎着剩下的又回到了书房里。 宋濂这会儿已经过来,朱七牛将包子递过去:“先生要吃吗?” 宋濂也有些馋了,但他一向秉持过时不食的规矩:“先送去厨房吧,中午热一热再吃,我这会儿不饿。” “哦。” 将包子送去厨房,朱七牛第三次来到了书房。 宋濂问道:“七牛,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朱七牛还在回味包子的味道,压根就没听清宋濂说啥:“啊?” 黄月英在一旁偷笑:“七牛,你最近好像又长胖了。” 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朱七牛并不觉得丢人或害羞:“我爷爷说了,老百姓能吃饱饭就很不容易,能长成胖子那就更是厉害。” 宋濂笑了笑:“你爷爷此话倒也在理,若天下百姓都有长胖的余粮,那大明可算是真正鼎盛。” 黄月英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先生刚才说话你没听见,是不是在想待会儿饿了的时候,再去厨房偷两个包子吃?” 朱七牛肃然起敬:“厉害呀小姐姐,这你都能猜到。” 黄月英:(`へ′*)ノ 宋濂咳嗽了一声:“好了,别闹了。七牛,皇上是不是给你来信了?” 朱七牛这才想起信的事,连忙将信从袖子里掏了出来,递给了宋濂。 宋濂接过一瞧,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打算。哼,不务正业,尽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你准备怎么写?让千年前就死去的关羽和皇帝碰面这种事,一个写不好,那就是大不敬。”但宋濂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问道。 朱七牛摊了摊手:“我不知道,先生有什么好主意吗?” 宋濂隐晦的指出:“皇帝的意思是把关羽神话,无限拔高关羽的神勇忠义,但关羽依旧需要以臣子之礼觐见于皇上,听命于他,寻常的相遇肯定是不行的,得更有气势,更有魄力。” “啊这……。” 黄月英来了兴趣:“七牛,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关羽战秦琼的故事吗?” “记得,怎么了?” “不如你也这么安排一个,就写关羽护送两位嫂嫂过五关斩六将时突然被一个黑洞吸走,来到了大明洪武十年,见到了皇帝,皇帝得知他的来历,喜不自胜,于是赠予他钱粮兵器,助他成功脱离曹操,与刘备汇合。” “这……然后呢?” “在二人见面之时,皇上想要改变关羽的命运,于是跟他讲了讲三国时期的一些大事,提醒他注意陆逊小儿,但关羽心高气傲,不以为意,后依旧败走麦城,死于陆续小儿之手,他胸口一口怨气不灭,因而英灵不散,每夜都会站在长江岸边缅怀过往,踌躇满志。” “接下来呢?” “一千余年后,我大明洪武大帝降生,关羽心有所感,想起当年的提点之恩,心中又羞又愧,于是暗暗守护,直至洪武大帝长大成人,这才出来见他。彼时的洪武大帝,非是此时的洪武大帝,也并不认识关羽,关羽不好解释,只能默默守护,后在关羽辅佐之下,皇上一路披荆斩棘,赶跑前元,建立大明,又十年后,社稷安稳,江山无恙,关羽这才告辞离开。” 朱七牛没想到小姐姐居然这么有想法,整个人都听愣了:“小姐姐你可以呀,这都能串起来,来来来,笔给你,你来写。” 黄月英傲娇一笑:“我就是看了太多话本,所以自己试着也构思了一下而已,你要是觉得好,就拿去用吧。像这样的想法,我有非常多,有时候看某本书的某句话,脑袋里自己就能蹦出一整个故事的框架,但每次只要我一动笔,想的跟写的总是完全不同,根本不堪入目。” 朱七牛:o(* ̄︶ ̄*)o那是当然,世上哪有四岁小孩就能写好话本的? 宋濂也觉得黄月英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他思维更加立体,想的也更多:“这不对吧,施恩关羽的是如今的皇上,受惠的却是曾经的皇上,那曾经的皇上到了洪武十年时,是否又会见到被黑洞吸来的另一个关羽?若是见到了,岂不是世上有两个关羽?一活人一英灵?若是见不到,那关羽回去汉末后,大概率不会来找曾经的皇上报恩,皇上还能建立大明吗?” 朱七牛:(o_o)?? 黄月英:(o_o)?? “先生,你听得懂自己在说啥吗?”烦躁的挠了挠头,完全听不明白的朱七牛有些委屈的问道。 被这么一问,宋濂也有些不自信了,饶了又绕,绕的自己都烦了:“我其实也……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假使关羽英灵一直不灭,第二个回到汉末的关羽也会变成英灵,然后在千年后辅佐皇上,那不是有两个关羽英灵了?第二个关羽辅佐的皇上在洪武十年再见到第三个关羽……如此反复循环,迟早有一天世上哪哪儿都是关羽英灵,悖论,悖论啊!” 第116章 人生须知会有尽 虽然是这样说,但宋濂多少有点沉迷其中了。 多年来对世界的认知受到挑战,他直接连教课的心思都没了,一挥手,让朱七牛和黄月英出去玩儿,今天直接停课。 然后他就自己在书房里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嘟囔。 “可不可以说是关羽完成心愿后,英灵就散了,汉末的第二个关羽也过不来?” “可是如果第二个关羽过不来,那个时候的汉末过了一千年后,不就没有关羽英灵辅佐皇上了吗?” “悖论,彻头彻尾的悖论啊,该怎么找补,才能把它给解释通呢,要不再加点新的想法进去?” “比如说,世上有另一个和我们这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当那个世界或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发生偏差,两个世界就渐行渐远了?” “要是这样说的话,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皇上在洪武十年偶然间帮了被黑洞带过来的另一个世界的关羽,关羽死后化作英灵来报恩,帮助皇上建立大明,后来没有第二个关羽再偶然来到大明,大明这边时间继续往前,第二个关羽那边的世界则发生了历史转移,汉末千年之后或许还是会有大明,或许没有大明。” “这样倒是可以勉强解释得通,那黑洞的偶然出现又该怎么解释?” “不对,还是不对呀,如果洪武十年的皇上帮了关羽,那之前他必然一直在被关羽的英灵报恩,那这个时候关羽的英灵应该也是在的,人活着的时候能和死后的英灵一起存在?” “可如果洪武十年没有出现关羽,那关羽的英灵也不会过来报恩,那还会有洪武一朝吗?” “嘶……如果把洪武十年皇上初遇关羽时算作一个世界,把关羽被黑洞吸走之前算作一个世界,那他回去之后千年、再次遇到皇上时,是不是也可以算作一个世界?” “或者说,抛开这些不谈,上一个呼吸时的我,和下一个呼吸时的我,是不是两个我?我们处在两个世界?” “我真是入魔了,关羽英灵并不存在,皇上也没有真正见过他,一切都是虚拟想象出来的,都不能作数。我自然还是我,上一个呼吸是我,下一个呼吸还是我,总不能上一个呼吸我打了人,下一个呼吸我就能不承认吧?”宋濂想的头都要炸了,果断强制自己不去想了,转换到了另一个思路。 “还是不想这些了,以皇上的强霸,岂能允许另一个世界存在另一个他?哪怕是想象中的世界,也绝对不行。” “对,所以其实世界、时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关羽必须跟皇上发生关系,还得发生的轰轰烈烈,要足以让人们在茶余饭后谈上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一下子从圈子里绕出去了,宋濂那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反正三国演义也是杜撰的,可以写三国演义的世界只能往返大明两次,再让三国时期的关羽跟洪武十年的皇上见面,然后受恩,回去后等上千年,重新回来认识刚出生的皇上,一路保驾护航。” “因两个世界来回的次数用完,到了洪武十年时,三国演义世界不会有另一个关羽过来,再把关羽的英灵写成帮助建立大明的英雄,因功德无量而荣列仙班,转而获得神仙之体,关羽再以新的肉身跟皇上见面,把他千年前与皇上见面的情景再来一遍,皇上聪慧,岂能不一下子就想明白为何关羽英灵会帮助自己?这不就自圆其说了吗?” “还能给看得人留白,让他们去猜测关羽日后的去向以及皇上知道真相后的心境。” “这种别人默默在一旁守护、效忠的戏码,想来皇上也是爱看的,毕竟他对臣下实在是吝啬,巴不得每个官员都一文钱不领,还不分白天黑夜的为他做事,最后还对他感恩戴德,五体投地。” 宋濂在书房里越想越激动,眉飞色舞,黑洞构想的始作俑者黄月英和朱七牛却是早就忘了这一茬,正在后院里带着朱八牛玩沙包呢,所谓的皇帝不急……也不过如此吧? 三个小毛孩子这一玩儿,直接就玩儿了一个上午,疯的是满头大汗,脑袋上都冒蒸汽了。 赵兰见状,连忙烧水给三个娃儿洗澡,不然非得着凉不可。 虽然孩子都小,毕竟男女有别,不可能在一个桶里洗。 简单商量一番,由梅姨负责给黄月英和朱八牛洗澡,朱七牛则由赵兰负责。 洗完澡,朱七牛和朱八牛都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黄月英则没有带衣服过来,只能穿朱七牛的。 就挺……喜感的。 朱八牛最坏了,追着黄月英就开始喊哥哥,逗得黄月英面红耳赤。 在朱七牛家吃完午饭,梅姨和黄月英带着换下来的衣服回去了,朱七牛也想跟过去一起玩儿,宋濂却破天荒的给他布置了学习任务——写书。 朱七牛:o(╥﹏╥)o先生似乎多少有点着急,是因为绕不出那个圈子吗? …… 七日后。 腊月初八。 刚参加完皇孙朱允炆的洗三,朱元璋立刻马不停蹄直奔武英殿。 随着年节将至,一年的事务需要总结,年节时的各种祭祀也得提前安排,再加上多地开始下雪,难免有人受灾,朱元璋这个皇帝可是忙碌得很,每天看奏折都要看到深夜。 也就是第三代孙儿少,朱允炆又生来就没有娘亲,怪可怜的,否则区区一个皇孙的洗三,他怎么都不会特意花时间去参加。 别说是皇孙了,就是那些皇子,因为数量太多,朱元璋都未必照看的过来,许多年纪小的皇子更是常年见不到他,很多时候都需要朱标这个大哥去履行看管教育的义务。23sk. 快步进入武英殿,朱元璋将披风和袄子解下递给一旁的太监,就要伏案批阅奏折了。 刚看了没一会儿,朱元璋抬起了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去把毛镶叫来。” “是。” 片刻后,毛镶顶着一脑袋雪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吕氏的事情。” “启禀皇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没有引起半分涟漪,就算有朝臣疑惑不解,也没人敢乱说话,微臣想来多半是太子妃被误诊一事、许多人都看出其中有吕氏在搞鬼吧。” “嗯,咱的这些大臣啦,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包括你!” 毛镶:|(·_·)|·_·)|_·)|·)|) 第117章 交岁过年由此启 逮着机会点了毛镶一下,朱元璋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挥退毛镶,批奏折一直到深夜,朱元璋这才打算休息。 一旁侍候的太监有些畏缩的看了朱元璋一眼,快速低下了头:“皇上,那个……。” “怎么了?”朱元璋没好气的问道。 “今天是腊八节,皇后一个时辰前让人送了腊八粥过来。” 朱元璋怒了:“皇后给咱煮了腊八粥?狗奴才,怎么不早点端上来?” “是……是因为皇上太忙了,奴婢……奴婢不敢打扰。”小太监‘噗通’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 朱元璋知道,这是之前那个自以为厉害的太监被打死了,所以剩下的这些太监才如此畏惧自己。 而这,正是他打死那个太监的目的。 结合前面几朝的败亡经验,老朱可是做了不少针对性政策,比如不让太监读书,避免宦官干政,比如从民间普通家庭挑选皇后,避免外戚尾大不掉,比如让藩王戍边,避免唐朝节度使之类的人物出现等等。 对方都如此惧怕了,朱元璋也没心思欺负他:“行了,把粥端上来吧,下次再有这种事,要先问咱的意思,不用太害怕咱。只要你们好好当差,别有不该有的心思,别多嘴多舌,咱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小太监高兴的泪流满面:“是,是,谢皇上饶命。” 擦了擦眼泪,小太监快步走了出去,和另外几个太监宫女一起拎着几个食盒走了进来,依次从里面拿出了八宝粥、小咸菜、咸鸭蛋和一个烧饼。 要放在部分骄奢淫逸的官员那里,这点吃的恐怕连家里养的狗都不吃,但在老朱这里,却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尤其是马皇后亲自做的腊八粥。 端起大碗‘ 问过先生后,先生说这叫一通百通,还说皇爷虽然没写过话本,但治国治军皆是古往今来难得的高手,区区话本写作,不算什么,稍微扫几眼就能明白,并加以改良。之所以没有亲自去办,只因还有更多大事要皇爷去做而已。 先生还说每年到了年底时,都是皇爷最忙的时候,各省各州府的事务都会堆到一起来,还得操心祭祀、宴请群臣、封赏番邦等等诸多事务。 虽然如此,还请皇爷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不要熬夜。 有关三国闲篇,根据皇爷的指示,我跟先生、月英小姐姐细细参谋了许久,最后才有了思路,并写了近万字出来,请皇爷俯允。若有不周到不恭敬之处,还请皇爷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宽恕则个,七牛无比感谢。 书信送过去后,估计正好是腊月初八日,皇爷、皇后、太子、太子妃、太孙想来也会吃腊八粥的,那我们这算不算是‘两地相思同吃粥,今年也算共节庆’? 嘻嘻,请皇爷代为向皇后、太子、太子妃转达我的问候,来年春暖花开,若有机会,我会去京城看你们。 朱元璋看着看着,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说实话确实是说实话,拍马屁也是真在拍马屁。” “写稿子什么的,咱完全不擅长,启发个屁,估计这份稿子被宋濂润色了不止一遍。” “咱倒是要看看,最后你们能写出个什么花来。你宋濂看起来浓眉大眼,正气凛然的,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现在收了个徒弟,不还是也巴巴的讨好着咱吗?嘿嘿。” “两地相思同吃粥,今年也算共节庆?这诗句有点意思,可惜是个残篇,而且怎么好像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等抽出时间,咱非得去信问一问朱七牛这小子,有好诗就拿出来嘛,怕出名是怎滴?憨憨的小孩儿。” “不过这小子还能记得我们,也算是不错了。” “过年后来京城嘛……值得商榷,一来一回又得花钱。” 第118章 腰间宝剑血犹腥 看完朱七牛的闲话,朱元璋正式看起了由朱七牛、宋濂、黄月英三人历时好几天才完成的三国演义闲篇‘一’《皇爷与关二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朱元璋(o_o)??:“这名字……取得倒是新奇。” ——话说元文宗天历元年,九月十八日,钟离县太平乡孤庄村内忽然红光大作,紫气东来,时有孤庄村砍柴人于深山老林见麒麟瑞兽,大呼:麒麟献宝,必有祥瑞之事。 时至正午,阳光高涨,天上忽然晴空霹雳,电闪雷鸣,村人以为有雨,纷纷收拾晾晒之物。 抬头一瞧,天空之中竟有九条五爪神龙飞腾往来,不肯离去,似是守护某种神物。 过了片刻,又有凤凰鸣于东山,地涌金莲,花开朵朵,仙音阵阵。 村人皆言孤庄村或出稀世珍宝,正欲寻找,一老道腰挂葫芦一步十里而来,告村民曰:孤庄村龙凤和鸣,麒麟献宝,异象连连,必有大圣人出,如今元廷残暴,百姓苦不堪言,罪孽深重,天命注定大元仅剩四十年国运,届时江山社稷与百姓需托于另一人,而后天下可得宁静祥和,新朝历代君主必励精图治,使我华夏万世永昌。 村民大喜,问:托于何人? 老道答曰:便是今日孤庄村出生之人也。 老道说罢,架云离去,一刻后,孤庄村老朱家果然生得一男童,同乡无不珍重之,此男童,即是如今大明开国皇帝。 朱元璋看的直挠头:“好家伙,又是龙,又是凤的,咱咋不记得咱出生时这么威势不凡?” “这稿子要是经过宋濂的润笔,那这老家伙的操守比咱想象的还要低啊!” 话虽如此,但朱元璋心中暗爽。 继续往下看。 ——后皇爷一日日长大,果然比一般孩童不同,一岁能跑,三岁能识文断字,天文地理无一不知,经史子集无一不晓。 徐达、汤和、周兴祖、刘继祖等虽个个允文允武,志气高雅,却皆不如也,甘拜下风。 时人皆言称此乃天意,皇爷将来必率领文武大臣匡扶天下,正本归原,一扫寰宇,定鼎天下,后三十余年,皇爷亲帅大军南征北战,果然打下天下,驱逐蒙元,复我汉人江山,此时据皇爷降生,整四十年也。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皇爷降生之后,大元朝廷之天命即受震荡,因此狗急跳墙,想趁皇爷年幼,先行加害,强行逆天。 所幸皇爷得天授命,自有贵人相扶。未免皇爷幼年早夭,孤庄村上下奋起抵抗,以至于皇爷家中父老兄弟纷纷惨死,孤庄村众人亦死伤惨重,十不存一。 看到这里时,朱元璋眼泪都下来了。 “咱那苦命的爹娘啊!” “若他们能活到今时今日,咱一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他们享用!” “不过这样也好,写他们是为了保护咱而死,总比写他们活活饿死要强。” 擦了擦眼泪,朱元璋放下已经看过的那页,拿起了新的一页。 ——为免牵连父老乡亲,年岁稍长之后,皇爷留书出走,以双脚丈量我汉家土地,以双眼见证元末残破山河。 皇爷这一去,正如海阔凭龙跃,天高任凤飞,前后历时一二十年,饱经沧桑,阅人无数。 期间,皇爷铲奸除恶,杀富济贫,一路走过,百姓多蒙其关照,心中不甚感激,至今十数余年,仍有无数百姓缅怀,家家供奉长生牌。 为躲避元廷追杀,亦为查明道观、寺庙之私产,皇爷留长发以见道,剃青丝以拜佛,终见两家真伪,留诗曰:乱世道士下山,盛世和尚敛财。道家衣冠缝又补,僧人袈裟千两金。 “嘿,这小子可真机灵,把咱饿的要死无奈当和尚的事情、愣是给吹成为了考察寺庙。还海阔凭龙跃,天高任凤飞,咱自己都看的脸红。”朱元璋抓了抓脸,就楞吹呗? ——时值前元至正十三年,天下皆反,有汤和来信,邀皇爷入义军,共同杀敌,定鼎江山。 皇爷入伍后,愿拜汤和为将军,和曰:我不如你远矣,主将之位,非你莫属。徐达等欣然赞同。 后数月,皇爷率军四处征战,斩敌无数,作战勇敢,机智灵活,又通文墨,古之圣贤兵书倒背如流,故得义军首领郭子兴赏识。 郭子兴有一养女,是其至交马公之女,马公不幸离世,幼女无辜,郭遂将其收为义女。 皇爷入伍之年,马家女已亭亭如立,秀外慧中。其幼年曾有算卦之人断定此女有母仪天下之命,郭子兴知皇爷将来必君临天下,故将义女许之。 此后数十年,夫妻二人休戚与共,生死相随,不离不弃。马家女,即当今太子生母马皇后也。 成家之初,皇爷深感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如今即已有小家,安能不定大国也? 遂以光复华夏大地为主张,决心改元开朝,以彰汉家儿郎之气魄。又因皇爷以玉为美,乃有如今之名也。 古语云:娶妻求贤。马皇后之于皇爷,如夏日之冰、冬日之阳、饥渴之水、疾病之方,后皇爷开创霸业,以建大明,除徐达、汤和、刘伯温、李善长等人,马皇后实亦居功至伟。 皇爷之兴起,实亦自大婚始。婚后,经与马皇后磋商,皇爷不忍见濠州城诸将争权夺利,决心离开,回乡募兵,另图发展。 “好,好一个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这个理念咱看相当可以。这绝对不是宋濂的手笔,这一句不是他这种老学究想得出来的,肯定是七牛写的。”朱元璋激动的直接拍案称奇。 又回头重新看了两遍这几段,朱元璋仍旧难掩心中激动。 “好,写得好,咱的皇后就是这么聪慧能干,若不是她,岂有咱的今天,徐达、汤和他们哪儿能跟她比功劳?” “若不是女子不能为官,她又是咱的皇后,咱高低得封她一个郡王当当。” “瞧瞧这文字俏皮的。马皇后之于皇爷,如夏日之冰、冬日之阳、饥渴之水、疾病之方。渍渍,贴切,真贴切。” “还有这段,皇爷之兴起,实亦自大婚始。要不是咱娶了咱妹子,郭子兴那老家伙也不能这么信任咱,让咱有了发家的本钱。” 用手指沾了沾口水,朱元璋再次翻篇。 ——闻此消息,皇爷之少时玩伴周德兴、郭英等纷纷前来投效,仅仅数日,便已募兵七百多人。 同年,彭大之子彭早住不自量力,自称鲁淮王,赵均用自称永义王,而郭子兴仍是元帅。义军虽有名目、士兵,却已无起初拼搏之心,安于享乐者多,一心杀敌者少。 皇爷于是与彭早住一应人等分道扬镳,率领心腹徐达、汤和等二十四人离开濠州,南略定远。 途中,皇爷先招抚张家堡驴牌寨民兵三千人,后又招降豁鼻子秦把头八百人,率众军向东进发,乘夜攻破定远横涧山元军营地,元帅缪大亨投降。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虽有小成,皇爷仍不敢怠慢,下令马不停蹄,兵不卸甲,火速自降军中挑选精壮汉人二万余,并原部队数千人,南下奔袭滁州。 途中,定远名人李善长慕名求见,二人一见如故,李善长以汉高祖刘邦为例劝说,曰:上位可效法汉高祖知人善任之能,爱惜百姓之仁,便可快速平定天下,皇爷欣然纳之,留李善长做了幕府书记,共创大业。 皇爷大军很快攻下滁州,其亲侄儿朱文正、姐夫李贞并外甥保儿前来投靠。皇爷于是得知兄长及曹国长公主皆因元廷迫害而去世,悲痛欲绝,痛哭流涕,马皇后及诸将一旁劝慰之。 其时还有定远孤儿英一起来投,皇爷遂将三幼子收作养子,皆改姓朱。朱英即是我大明经略西南之西平候沐英是也,西南蛮夷闻其名无不丧胆。 之后数年,皇爷率军于浙西驻扎,操练士兵,奉行徽州谋士朱升提议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谋略,暗中积蓄实力。 眼见皇爷坐大,元廷越发狗急跳墙,派兵数十万前来围剿,战事旷日持久。 皇爷及其属下渐感乏力,幸得两支巢湖水军前来归附,皇爷问两支义军主将,为何来投,答曰:天命所归,民心所向,不敢不投也。皇爷大喜,遂收之,赏赐酒肉犒劳。 七月,巢湖水军千余只战舰突破元军封锁抵达和州,皇爷麾下步马军登上巢湖水军船只,从和州东渡长江,到达采石,大将常遇春率军冲杀,攻克采石,获得粮食无数。 常遇春即是皇爷亲封之开平王,当今太子妃常氏之父,太孙朱雄英之外祖。其人素有屡战屡胜,麾下不满十万,满十万即可大败天下各路人马之美誉。 看到这里,朱元璋再次停顿下来,眼中有追忆之色,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金戈铁马的战场。 “开平王吗?细细算来,他已过世近十年了!” “徐达、汤和这些老伙计也大多两鬓斑白,不复少年英姿。” “更有许多兄弟埋尸在了那个时候,许多连尸体都没找到。比起他们,开平王、徐达等还算幸运了。” “那些死去的兄弟很多连后人都没找到,想追赏都做不到,而李善长、冯胜等人却兀自不满足,为了功名利禄多有不法之事。” “呵呵,若有朝一日咱处理起这些趴在朝廷和百姓头上吸血的家伙时,肯定会有许多人说咱杀功臣,飞鸟尽,良弓藏吧?但凡他们知道收敛点,咱又何必举起屠刀!” “如今想来,他们还不如和开平王一样死在开国之初,如此一来,咱还能留点念想,全了君臣这段体面。” 想到此处,饶是朱元璋这种疑心病重、薄情寡义的人,也忍不住朝着殿外喊了起来:“来人啦。” 两个侍候在外面的太监连忙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朱元璋道:“明日天亮之后,派人去开平王府赐下白银百两,玉器十对,绢帛十匹,特准常家三兄弟入宫探望太子妃一个时辰。” “是。” 挥退太监,朱元璋继续看稿子。 ——采石虽拿下,可我军仍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将士等人困马乏,于是想将粮食、缴获运回和州,皇爷却要乘胜追击,于是果断命人砍断船缆,任船顺流而下,断绝退路,效仿昔日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之典故。 将士们见无路可退,一鼓作气,遂攻克太平。 时人有对赞曰: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进城当日,皇爷重申军纪,严禁掳掠,有个别兵士犯禁,立即处死,因此当地百姓无不拥护,纷纷慷慨解囊,送水送粮,送马送羊。 脚跟站稳后,皇爷于是置太平兴国翼元帅府,亲任大帅之职,以李善长为帅府都事,以常遇春、徐达、汤和等为将,厉兵秣马,胸怀天下。 至正十六年三月,张士诚于长江沿岸发起攻势,进攻江南元军。皇爷乘此机会,亲率水陆大军三攻集庆,战三日,攻破陈兆先军营,其部三万六千人归降。 因过往义军每每因粮食不足而杀俘,陈兆先部下俘虏多有担忧,皇爷秉持君子坦荡荡之作风,从降军中挑选五百勇士为亲军,于夜里守卫帅帐,帅帐内则只留有亲兵统领冯国用一人。 第二日,降军得知此事,十分感动,疑虑全消,甘愿跟随。 于是大战越发顺遂,战果持续扩大,不到十日,我军便已攻下集庆。集庆,即是如今我大明首府应天府也。 “那一夜可真是惊险啦,咱跟冯国用干脆一晚上没合眼,生怕那些归降士兵杀进来,还好他们最终没有进来,反而都归心于咱。”朱元璋笑了笑,背上实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多少有些后怕。 ——至正十七年,皇爷麾下耿炳文克长兴,徐达克常州,皇爷亲率军马攻取宁国。 随后赵继祖克江阴,徐达克常熟,胡大海克徽州,常遇春克池州,缪大亨克扬州。 至正十九年,皇爷麾下陆续攻占浙东余下各地,常遇春克衢州,胡大海克处州,至此皇爷实际控制江左、浙右各地,向西与陈友谅部相邻。 至正二十年,人称‘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之青田先生刘基被请至应天,委任为谋臣。刘基针对当时形势,提出避免双线作战、各个击破之建策,被采纳。 至此时,高筑墙已然完成,皇爷遂着手实行‘广积粮’。 为解决粮食需求,皇爷除动员百姓外,还推行屯田法,使军队屯田,同时任命康茂才为都水营用使,兴修水利,又分派诸将在各地开垦种田。 如此仅仅几年,开垦良田无数,府库充盈,军粮充足,诸文武大臣皆曰: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合该进取天下。时至今日,当年之田地,仍为大明出产无数精粮,恩泽四方。 彼时,除元廷外,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等皆各占一方,野心勃勃,却无一人胸怀大志,只想割裂分治,长此以往,则国将不国,华夏复归春秋战国之乱世,百姓反不如活在前元。 皇爷有心劝降,减少纷争流血,奈何贼子不肯,不得已,只得发兵征讨。 陈友谅其人,本是徐寿辉手下大将倪文俊之部下,偏偏此人生的狼子野心,竟恩将仇报,犯上作乱,冒险杀死倪文俊,并于至正二十年挟持徐寿辉攻占我方太平、采石之地。 陈友谅以为应天唾手可得,于是杀掉徐寿辉,在采石违逆称帝,国号汉,改元大义。 陈友谅随即与张士诚约定,东西夹击应天,平分我方领地,应天大震。 皇爷心中已有计策,但不好善专,于是召集众将商量对策,一时众说纷纭,惟有刘基默不作声。 皇爷于是征求基之意见,刘基认为大敌乃陈友谅,只需消灭此人,天下大事可定。皇爷亦如此看待,遂决心决战陈友谅。 陈友谅虽势力强大,但他杀君自立,部众离心,人民疲敝,故而外强中干,只需一场,便要一败涂地。 一番磋商,皇爷与刘基定下诱敌深入,再以伏兵击之之策略。 时有皇爷部将康茂才与陈友谅乃是老友,皇爷命其修书一封,派人送至陈友谅营中,约陈攻击应天,并称其会在江东桥内应,陈友谅果然上当。 六月二十三日,陈友谅率水军赶至应天郊外江东桥,惊觉桥是石桥而非木桥,水军无法通过,方知中计,但为时已晚,皇爷令旗一摇,千军万马奔袭而出,陈友谅大败。 皇爷随即收太平,占信州、安庆,陈友谅败逃九江。 次年八月,陈友谅攻下安庆,殊不知自己已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 趁着陈友谅出兵之机,皇爷率军直取陈友谅老巢江州,陈友谅惊慌失措,逃往武昌,皇爷顺势攻克江西及湖北诸地。 至正二十三年二月,张士诚乘人之危,派部将吕珍进攻安丰,刘福通向皇爷求救。 皇爷率军赶到安丰,看似大军尽出,实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乃为诱陈友谅出兵也。 陈友谅中计,决意反攻,于是不顾将士反对,率兵进攻洪都。 洪都本不可久守,但此地乃战略要地,关联天下,万不可失,于是守将朱文正奋死拼搏,每阵必当先,使得士气大振,军心可用,终率领将士坚守八十五天。 时人赞曰:宋有岳武穆之岳家军,金人言称撼山易,憾岳家军难,今亦有洪都之兵,坚若磐石,重如泰山,千军万马难破之。 至正二十三年七月,皇爷得胜而回,麾下兵马已达二十万之多,进发洪都,陈友谅获悉,撤出洪都围军。数日后,双方于鄱阳湖展开决战。 此一战,共历时三十六日,陈友谅部终不敌,或溃散逃离,或弃暗投明,陈友谅亦被乱箭射死。 至正二十四年元旦,百官推举皇爷为吴王,建百官司属,仍以龙凤纪年,以‘吴王令旨’发布命令。 两月后,皇爷再次来到武昌督兵攻城,陈理最终出城投降。 至此,天下诸侯仅剩蝇营狗苟之辈,皇爷不屑一顾。 “陈友谅吗?这稿子上写的倒是轻巧,实则咱当年那是兵行险着,没有办法,但凡他有咱八成魄力与计谋,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他了。”朱元璋有些唏嘘的往后靠了靠,心中豪气勃发,似乎想与陈友谅再战一场。 ——张士诚早年以贩卖私盐为业,盘剥百姓,其心可诛,元末发动盐徒起义,于至正十四年在高邮称诚王,建国号为周,建元天佑。至正十六年又建都平江,虽无野心及能力,终是割据一方,阻碍一统。 于是皇爷于至正二十五年十月进攻张士诚,一举攻下通州、兴化、盐城、泰州、高邮、淮安、徐州、宿州、安丰诸州县。 次年五月,皇爷发布檄文声讨张士诚,仍望其来降,免动干戈,张士诚不从。 同年十一月,张士诚下辖之杭州、湖州先后绕开张士诚投降,平江成为孤城,于是皇爷以重兵包围平江,发动平江之战。 期间,皇爷不忍双方士兵损伤,想多留人口重建华夏,因此依旧日日派人劝降,张士诚皆不允,真可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直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初八,皇爷终率军攻入平江城,张士诚负隅顽抗,仍以巷战相抵抗,终失败被俘,自缢而死。 大吴元年,皇爷命汤和为征南将军,讨伐割据浙东多年之方国珍。后命胡廷瑞为征南将军,何文辉为副将军,进攻福建。同年,方国珍投降。 大吴元年十月二十一日,皇爷命中书右丞相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率军三十余万北进中原。 北伐途中,我军每到一地,必设法发布《谕中原檄》,其中‘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之纲领颇得民意,百姓纷纷响应,甚至直接杀官献关。 眼见中原可定,皇爷对北伐之策进一步凝定,先取山东,撤除蒙元屏障;进而进兵河南,切断彼之羽翼;夺取潼关,使其门户大开;而后进兵大都,彻底推翻前元。 彼时前元早失民心,势孤援绝,只得退去,于是大都不战而取之。 皇爷再派兵西进,山西、陕北、关中、甘肃等席卷而下,各处元兵或仓皇逃窜,或望风而降,或弃暗投明,天下终是大定。 于是皇爷改元开朝,建立大明,年号洪武,于正月初四日于南京称帝,祭祀天地及三皇五帝,后又大宴群臣,各给封赏,一片喜气洋洋。 洪武元年七月,皇爷再起各路大军,一路追赶,元顺帝不得已,一逃再逃,最终逃回草原老家,汉家天下丢失四百年之幽云十六州就此收回,而后中原又有屏障矣。 洪武三年正月,皇爷命右丞相徐达为征虏大将军,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冯胜为右副将军,出兵进攻北元,三路皆胜,元昭宗爱猷识理达腊逃到漠北,其子买的里八剌等被俘。此后数年,我军屡屡北伐,斩敌无数。 自古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天下,大明已然天下太平,四方来朝,岂能不思治理? 于是自洪武初年起,皇爷一边下令农民归耕,奖励垦荒,一边移民屯田及军屯,并组织各地兴修水利,大力提倡种植桑、麻、棉作物。 未免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皇爷徙富民于应天,就近看管,抑豪强于四方,免民受欺。同时下令解除许多汉民奴婢、减免赋税、严惩贪官。 如此数年,天下大治,皇爷于是派人至全国丈量土地、清查户口。前后历时数月,终得实数,大儒宋濂亲自验查,曰:超前元远矣。百官、黎民、四方藩属皆曰:此乃洪武之治也。 到这里,又一页纸看完了,朱元璋乐不可支:“好,写得好,基本把咱的一些功绩、政策都写进去了,宋濂这老小子真是用心了,要不是他儿子和孙子跟胡惟庸勾勾搭搭,咱高低也得赏他点什么。” 夸赞过后,朱元璋又有些疑惑。 看了老半天,也没见半点跟三国和关羽沾边的事儿啊。 第119章 日月星辰伴我眠 带着疑惑,朱元璋继续往下瞧。 ——不凡之子,必异其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寿;天命之君,必同其心。何人之心?上天之心也。 我威服天下之大明皇帝,世人只知其文韬武略,德加四海,泽被九天十地,爱国爱民,殊不知其亦得神明之助,上天佑之。 元末之时,陈友谅、方国珍、张士诚等无不是一方枭雄,要人有人,要地有地,任何一方都不输于我大明皇帝,却最终悉数被灭,何也?乃皇爷运筹帷幄之功,亦乃将士用命之功,却也仰赖天地神明之助。 皇爷诞生之日,天地异象,时人莫不服之,前元却也忌惮,多方加害,皇爷均平安无事,何也?全仗父母、兄弟、姐妹及村人誓死守护,亦仰仗上天指派之神明暗中庇护。若否,何以能在数万元兵包围之中脱身? 是何神明?多也。常年守护者,汉末三国汉寿亭侯关羽是也。3sk. 关羽其人,字云长,河东解良人,蜀汉五虎将之一,昭烈皇帝刘备之结义兄弟。 汉末时,羽因看不惯豪强欺压百姓,杀了豪强,亡命涿郡,与张飞从刘备起兵。 刘备得徐州后,使关羽行太守事。建安五年,曹操东进,击破刘备,关羽及刘备妻妾被俘,张辽以刘备妻妾相要挟,关羽就范,遂随曹操于官渡迎击袁绍军,刺袁绍大将颜良、文丑于万众之中,因功封汉寿亭侯。 不久,羽过五关斩六将,辞归刘备,后随刘备依附荆州牧刘表。 建安十三年,曹操入荆州,刘备率众南逃,关羽与之共至夏口。及曹操败于赤壁,刘备收江南诸郡,任命关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 刘备西定益州,使关羽镇守荆州。建安二十年,关羽尽逐孙权所置长沙、零陵、桂阳三郡长吏。建安二十四年,拜为前将军,围攻曹操将征南将军曹仁于樊城,时值汉水泛滥,左将军于禁所督七军皆被淹没,又斩将军庞德,自许昌以南往往遥应,羽威震华夏。 后曹操派平寇将军徐晃往救,而吴背信弃义,乘机袭取江陵,关羽遂败走麦城,与子关平同为吴军俘杀。追谥壮缪侯。 其人好《左传》,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以忠义见称于后世。 关羽去世后,民间尊为‘关公’,曹操亦多次祭拜,及至后朝,多有褒封,为历代君王所喜。 无他,只因其忠义也。 “终于写到关羽了,咱倒是要瞧瞧,他们打算怎么安排。”朱元璋抚掌大笑,迫不及待翻到下一页。 ——何以关公凡人之躯能成神?乃机缘巧合也,亦乃感动上天之故。诸凡人若恪守规矩,秉持忠义,忠君事国,孝顺父母,齐家治国,未尝不可同列仙班。 初遇皇爷之时,关羽显现,元兵大惊,溃败千里,皇爷得以脱身,元兵遂追击,皆被关羽所斩。 因其神功盖世,不愿显露他人面前,故而除皇爷与元兵外,他人皆不得见。 事后,皇爷问关羽曰:何故长存千年? 关羽答曰:只因千年之前,过五关斩六将之时,误入一黑洞,来至后世,从一人口中始知未来荆州之败,麦城之陨,某起初不屑听之,回返之后,依旧我行我素,后果然败于吕蒙之手,人头分离,终悔之晚矣,乃认定该人为恩人也。吾虽身死,然心中一口怨气不散,不知何故竟魂魄离体,化作英灵,又得神仙指点,千年之后有人主出,辅佐之有大功德,可位列仙班,故而于长江边苦等千年,终等到人主降世。 皇爷问曰:吾是人主? 关羽答曰:正是,天下必将在您手中再造乾坤,扫清寰宇,三十余年后,当建大明,分封文武,百姓安居乐业,重塑汉家脊梁,若如此,则某死而无憾,某之兄长昭烈皇帝亦遗愿足矣。 皇爷曰:不敢负昭烈皇帝之望。 自此之后,皇爷乃在关羽教导之下学文学武,时人只当皇爷天赋异禀,殊不知纵然有生而知之者,亦需后天刻苦学习,否则必成伤仲永之憾。 只因旁人看不见关羽英灵,因而只当皇爷是在自学,而关羽亦无露面邀功之意。千年苦等,骄傲如昔日关羽者,亦已淡泊名利,宁静致远。 后数十年,皇爷南征北战,关羽皆从旁策应,虽不显露人前,实则居功至伟,多有参谋出策,乃有今日之大明江山。 如徐达、汤和、常遇春等,因关羽不愿露面,终不得见,唯有马皇后及太子、太孙略有耳闻。 时至洪武十年腊月初八日,皇爷秉烛达旦批阅奏折,忽然一阵清风起,武英殿中出现一黑洞,皇爷忽然想起关羽之话语,于是并不惊慌,反而撤去护卫。 “腊月初八出现黑洞?那不就是今天?所以书中的关羽其实一开始是被咱提点过,所以才来报恩?”朱元璋的脑袋转的还是很快的,很快就大概猜到了后续:“这种写法倒是新奇,但怎么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继续往下看。 ——是夜,武英殿中寂静无声,忽然,黑洞之中走出一人一马,其人身高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郝然正是那关羽。 而他身下坐骑,正是人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之赤兔马也。 皇爷大惊,问曰:先生怎成了这般模样? 原来,皇爷过往数十年所见之关羽,乃是关羽死后千年所化英灵,而黑洞之中走出之关羽,乃是千年之前、汉末三国正过五关斩六将之关羽也,因此关羽认不得皇爷,只依稀觉察皇爷身上带有皇者之气,威风凛凛,还要胜过大汉献帝、曹操、刘备等人。 二人一番交谈,皇爷乃知关羽正在过五关斩六将途中,因误入黑洞方才到此。 皇爷恍然大悟,曰:吾幼时关羽英灵之所以会来辅佐,全因今日于他有恩。 于是,皇爷命人拿来钱粮交付关羽,相助其一路护送刘皇叔妻小远行,并一再叮嘱关羽虚心纳谏,切莫好高骛远,更要提防东吴,如此方可避免败走麦城。 关羽面上答应,实则心中倨傲,不屑听从,皇爷稍加思索,已知关羽听不进话,叹息道:回去之后,若关羽无麦城之败,必不视吾为恩人,则吾难以建立大明,天下亦无有洪武十年之年号,则吾无法与之相遇。但看他之神色,恐还会踏上老路,因而视吾为恩人,等候千年报恩,真乃时也命也。 关羽走后,关羽英灵出现,皇爷问曰:汝可见到另一个关羽乎?吾便是你当年说过之恩人? 关羽英灵点头曰:正是。 皇爷又问曰:此关羽回去之后,是否又会败走麦城,而后苦等千年,再来报恩? 关羽英灵曰:其千年之后所报恩者,非今日之陛下,正如微臣千年之前所受恩者,亦非今日之陛下。 皇爷皱眉曰:玄之又玄,难以明了,莫非世间有无数时间、无数世界、无数个你我,诸多时间、世界交叉往复,乃有今日之玄妙? 关羽大笑三声,终是言明。 原来世事虽玄妙,却无无数时间无数世界,若否,孙儿回到过去杀了其幼年阿翁,则其父不会降世,则其亦不会降世,则其无法回到过去,则其不能杀其阿翁,则其父会降世,则其亦会降世,则其可回到过去杀阿翁……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始终,不符天理。 皇爷又问:汝千年前见过今日之吾,故回去后苦等千年,报恩于吾,而今日之吾亦见到千年前之关羽,此岂非无数时间、无数世界、无数你我之明证? 关羽曰:世界只有一个,同一人也只能处于一个时间,微臣千年前确实见过今日之陛下,那时微臣原本之世界没有微臣,微臣亦不在该段时间之内,那时陛下身旁亦没有微臣英灵,后微臣化作英灵,时间匆匆如流水,千年时间,并未见过世上还有第二个关羽,方才那个关羽乃是微臣幻化而成,实为全了这段因果,解答皇上数十年心中疑惑而已。 皇爷曰:数十年来,吾确实疑惑汝之恩人是谁,天上神仙众多,为何会由汝守护于吾?今时今日,吾方知汝之恩人是吾,这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朱元璋拿着书稿看了一遍又一遍,掰着手指头捋了又捋,这才终于搞明白这段宋濂想了好些天才勉强解释通的东西:“就是说,世界就好像一条河,时间就好像河里的水,人就像漂在河上的船,世界永远是那个世界,时间也只能往下流,不能逆流,上游的船按理说也不可能追上下游的船,但船还是有可能因为某些东西的影响而快速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 “所以千年前的关羽能见到洪武十年的咱,然后受恩,等候千年,这就相当于上流的船突然来到了下游,又回到了上游,然后终于又漂到了下游,跟咱这艘船再次发生了碰撞,然后我们就一起继续往下游去了,此时上游没了他这艘船,也就不会再有另一艘一模一样的船过来。” “那么问题就来了,上游的船为何能在那个时间段突然来到下游?咱能不能因为它也穿梭时间,去往汉末,见识下那个各方英雄层出不穷的时代?” “又或是通过它去往大明建国二百多年后,看一下那个时候咱的大明成了什么样子?” “嘿嘿,有了咱制定的各种政策,想来大明不会像其它朝代那样快速灭亡,估计二百多年后的大明会比今天还繁荣吧。” 第120章 此去泉台招旧部 总的来说,朱元璋对这个闲篇是满意的,该提的提了,该隐瞒的也隐瞒了,关羽横跨千年来报恩的戏码也足够精彩,兼具神话韵味的同时,还能启人深思,妥妥的好文章。 朱元璋甚至已经可以看到这个闲篇刊印出去、随即就会涌现出许多相似文章的那天了。什么进入黑洞,然后回到晋朝,阻止五胡乱华,什么回到宋朝,搭救岳飞,迎回宋钦宗宋徽宗等等。 “但凡还有一个人心中有遗憾,觉得过去某些事情一旦改变就截然不同,这类型的话本就绝对不会消亡!” 捏了捏剩下还没看的书稿,估算了一下字数,朱元璋有心放下睡觉,可心中实在好奇话本后面是如何展开,最终决定任性一把,继续看。 ——关羽英灵过往从来都是如云似雾,飘飘荡荡,没有实体,但凡有道门缝,他便能钻进去,亦或者墙上有一小孔,他亦能穿墙而过,种种神奇,不足为外人道。 正因如此,皇爷推测过去数十年关羽正是靠着这些能耐探听敌方情报,从而让我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然而,此次见过的黑洞中出来的关羽却是实体,还有那赤兔宝马,活灵活现,实在不似变化而成。 皇爷心中疑惑,也不遮掩,直接发问。 关羽答曰:辅佐皇上近四十年,微臣业已功德圆满,故而玉皇大帝派下太白金星前来传旨,封微臣为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乃五岳之首,总管天地人间吉凶祸福,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微臣神力大涨,故而神通多了些,区区幻化之术,不值一提。 皇爷心生好奇,又问关羽还会何仙术,关羽曰:微臣还可点石成金,一口仙气吐出,可让凡人多活三百六十载,诸如此类,林林总总,难以细数。 皇爷心向往之,有心寻仙访友,关羽曰:圣天子泽被苍生,庇护万民,人神共仰,原不必似微臣这般成仙了道,亦不必似道佛之流炼丹打坐,时日一到,自有仙缘,届时飞升天界,位列仙班,除玉帝王母及少数神仙,其他诸多神仙见了皇爷,还得下跪参拜哩。 皇爷问曰:这是为何? 关羽曰:岂不闻上古之时,商纣无道,致使民不聊生,于是女娲娘娘降下法旨,着三清共商封神榜,助周灭商,那时的周天子姬发虽只是凡人之身,但位列人皇尊位,统辖九州,便是三教神仙见了,也需抱拳行礼,皇爷继往开来,乃是中土皇帝,虽无人皇之名,实有人皇之实,有朝一日一统四方,广纳藩属之地,一统上古九州,人皇共主之名亦落实也。 皇爷又问:为何玉帝王母及少数神仙除外? 关羽曰:玉帝乃是天庭之主,民间称之为老天爷,皇上乃是天子,岂有老天爷向天子行礼之礼?王母又称西王母,亦是上古大神,另有太乙救苦天尊、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北极紫薇大帝等,位份尚在人皇之上。 皇爷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吾记下了。 闲聊一段后,天色渐晚,于是关羽告辞离开,皇爷自是入睡不提。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紫薇大帝……承天效法后土娘娘嘛,也不知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仙,写的倒是挺像回事儿的。算了,不管了,就像这书上说的,若是真有神仙,就凭咱的功劳,到了天庭那也得是个大大的神仙。”朱元璋嘿嘿一笑,继续往下看。 ——后数月,关羽不曾露面,皇爷心中疑惑,亦不免担心,然无处找寻,只得静静等候。 忽一日,关羽回归,见其面色疲惫,皇爷大感惊奇,暗道:神仙也会疲累? 关羽苦笑,曰:人中得道之人,可为神仙,此为善因结善果,失道之人,则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各种刑罚,此为恶因结恶果。微臣忝为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掌管十八层地狱本是分内之事,然世间恶人太多,死后化作厉鬼,不肯投胎,亦不肯入十八层地狱,须得派阴兵捉拿,凡此种种,事无巨细都得由臣盖章签字,因而疲惫。 皇爷曰:原来如此,吾为大明皇帝,事务亦是繁忙,感同身受也。 皇爷又问及地狱所在之地,愿为相助,关羽言称天庭在天界,天界在九天之上,凡人难以到达。地狱则在幽冥界中,位于九幽之下,凡人亦难到达。 皇爷问曰:天界之主为玉帝,但不知幽冥界之主又是哪方神仙? 关羽曰:幽冥界乃四帝之一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所化,无边无际,浩浩荡荡,单论疆土,不在天界、人间之下,因此后土娘娘为幽冥界之主。 关羽曰:幽冥界中亦有法度及城池、道路、居所等,死去之人畜渡过苦海、奈何桥等地,喝过孟婆汤,便可以前往轮回。轮回之所有六道轮回,生前为善者入上三道,来生可享荣华富贵,生前为恶者入下三道,来生变猪变狗,为恶者入轮回之前还需受十八层地狱之苦,罪行重者,多受刑罚,罪行轻者,少受刑罚,个中之法,与人间断案、刑罚等类似。 关羽曰:为管理亡魂,幽冥界中亦有公差,名曰阴差,亦有兵马,名曰阴兵,众宫殿、官衙、道路等皆有所设,微臣于幽冥界中亦有官衙、居所。 皇爷曰:如此看来,此生为善,来世必有厚报,此生为恶,来世亦有恶报,在世之人,须得恪尽职守,忠君事国,莫要胡作非为才对。 关羽曰:此言大善。 皇爷问曰:将军何故回返?天籁小说网 关羽答曰:月前有一恶鬼,名曰焰嚣,此獠在幽灵界骷髅山中占山为王,扯起大旗,短短时日,麾下竟然聚集了三万恶鬼,微臣麾下阴差阴兵虽多,却不能擅动,遑论想剿灭此獠非得数万兵马不可,微臣新近上任,寸功未立,不便向后土娘娘或天庭求援,因此前来应天求助,望皇爷派兵入幽冥。 皇爷不解,曰:凡间士兵如何入得幽冥? “是啊,之前不是说九幽之地一般人去不了吗?这书要是这么写,那可就前后矛盾了。”朱元璋看的都紧张了,忍不住替书里的自己思索起来。 又一次捏了捏所剩不多的书稿,被内容吸引的朱元璋决定再看一会儿。 就……一会儿。 第121章 旌旗十万斩焰嚣 ——皇爷不解,问:凡间士兵如何入得幽冥? 关羽曰:皇爷有所不知,能入上三道轮回之鬼魂,亦有不肯投胎者,在幽冥界中,便有这样一帮鬼魂,他等皆为大明战死之将士,以开平王常遇春为首,人数多达五万,因其平日里从不胡作非为,只是日日演练战阵,如同生前一般,我等便也不好多管,随他们去了。若能调动他们相助,则焰嚣大军弹指可灭,但这世上只有皇爷能调动他们,故而微臣前来请旨。 皇爷闻听开平王常遇春之名,眼眶通红,心中思念不已,问曰:开平王尚未投胎? 关羽曰:据闻开平王及麾下五万将士放心不下大明与皇爷,故而不肯消除记忆去投胎,一众鬼兵鬼差敬仰其忠义,故而对投胎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今已近十年。若是他等前往投胎,以他等前世之功德,来生必投胎于大富大贵之家,众生享受荣华富贵,儿女成群。 皇爷大为感动,大声呼曰:开平王常遇春真乃国士也,有此大将,有此强军,吾高枕无忧也。 皇爷遂询问开平春及将士近况,关羽一一说明,称其一切都好,皇爷方才安心满意。 沉思片刻,皇爷随即书信一封,盖上皇帝玺印,交由关羽收好。 关羽便要离开,皇爷又赠诗一首: 大将生来胆气豪,手握青龙偃月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焰嚣。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厉害了七牛,这一看就是你的手笔。”朱元璋本就是心性疏阔之人,看书看的是热血沸腾,见到这首诗后,哪里还忍得住,直接拍起了巴掌。天籁小说网 转念一想,朱元璋嘿嘿笑了笑:“不,这明明就是咱的诗句,书上都写着呢。” 朱元璋:(*^▽^*) 擦了擦眼角流出的眼泪,朱元璋继续看书——关羽大为感动,磕头离去,来至幽冥界‘大都督府’。 原来开平王常遇春常念生前军旅生涯,于是将死后居所亦建造成了大明官衙形势,并将其命名为大都督府,诸多士兵则以大都督府为中军,分散扎营,营帐连绵数里。又因没得皇爷旨意,故而常遇春不敢以大都督自居,仍让麾下称呼其为征虏副将军。 听闻关羽来访,常遇春不敢托大,连忙出来迎候,两位神将初次见面便惺惺相惜,若不是着急剿灭焰嚣,关羽非要与常遇春大说三天不可。 言谈之间,关羽提到焰嚣及其麾下大军,常遇春皱眉不语,关羽邀请常遇春率军协同出征,常遇春虽然意动,却不敢答应,言称生是皇爷之将军,死亦是皇爷之鬼将,麾下儿郎亦然,无有皇爷调令,不敢擅自调兵。 关羽心中大为敬佩,不再遮掩,径直拿出皇爷手书。 关羽宣读圣旨曰:晓谕开平王吾弟遇春,想你投军以来,百战百胜,勇猛无当,大明上下人所敬仰,今日之大明,实乃吾、你与诸文武大臣倾力所建,非吾一人之功。吾忝居帝位,而你亦为王,此君臣之情,古所未有。 今闻你及其麾下大军于幽冥界中仍心念大明,吾心甚慰,望你等群策群力,再创辉煌,扬我大明国威。关羽者,玉帝亲封之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掌管幽冥十八层地狱,亦为吾之忠臣,元末时随吾征战,多方出力,你二人虽未见过,实乃军中袍泽也。 今他有疑难,来吾处请旨,吾照准之,你可率麾下五万大军相助于他,早日剿灭焰嚣恶鬼,吾特准你战场便宜行事,务必将敌方恶鬼刀刀斩尽,个个杀绝。 另,你之儿女皆平安也,你之爵位已由长子常茂继承,长女则做了太子妃,婚后生下太孙雄英,天赋异禀,吾甚爱之,文武百官亦多青眼有加,盼其成才,假以时日,当可继承你我之志,吾弟务忧也。 听完圣旨,常遇春眼眶通红,口念‘遵旨,感谢圣恩’,又从关羽手中接过手信,验过玉玺玺印,这才说道:末将及麾下五万兵马,愿听从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调度。 关羽大喜,遂自地府调集精兵猛将,与常遇春部合为一处,开赴骷髅山,仅一战,便将骷髅山上下悉数斩尽杀绝,恶鬼之首焰嚣更被打入第十八层地狱,三万年内不得释放。 至此,三国演义闲篇‘一’《皇爷与关二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全部看完,朱元璋颇有些意犹未尽:“不愧是咱的开平王,到了幽冥界依旧这么能打,真叫人怀念当年的日子啊!” 心里一激动,朱元璋便忍不住又把那两个太监喊了进来:“刚才说的给常家的赏赐得加厚,就再加白银百两、玉器十对、绢帛十匹吧,再特准常家三兄弟入宫探望太子妃一个半时辰。” 两个太监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道:“皇上,是现在就去吗?” “咱不是说过了吗?天亮之后再去,咱……。” 话还没说完,朱元璋偏头看了下外面,这才惊觉天已经微微亮了。 好家伙,追更追了一夜,就挺……头大的。 “是不是该上早朝了?”朱元璋有些不情愿的问道。 太监点头:“是的皇上。” “行吧,更衣。另外,让人把这份书稿抄写下来,给皇后、太子那里各送一份,再给书铺那边送一份,让他们单独刊印,不要跟正文放一起。” “是。” “对了,这个名字不好,改为‘三国演义闲篇一’,以后若还有别的闲篇再说。” “是。” 洗漱过后,朱元璋穿戴一新,雄赳赳气昂昂上朝去了。 虽然一夜未睡,但老朱的精神状态十分不错,与太子一起听政良久,也不觉得困,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少倾,朝堂汇报完毕,按理说诸大臣该告退了,朱元璋却把他们留了下来。 “哈哈哈,诸位爱卿,咱近日新近作了一首诗,咱念给你们听听,你们帮着品鉴品鉴。咳咳,大将生来胆气豪,手握青龙偃月刀……。” 第122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听完这首诗,文武百官皆是惊得不轻。 “皇上此诗做得真好啊,气势万钧,令人心驰神往,恨不得骑马跟上,一起再为大明拼一把。” “好一个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这等荣誉放在任何一个将军身上,不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都对不起陛下的厚爱。” “青龙偃月刀?这是写给关二爷的吧?皇爷对三国演义还真是喜欢,专门为他写了首诗。” “其实我也贼喜欢关二爷,忠义之士,吾辈楷模。” “呸,你明明就是想趁机拍马屁。” “他这是在诽谤我啊,他在诽谤我啊。” “就是不知这焰嚣是何物,一个人?或是一支军队?居然要出动十万大军才能对付他?好厉害呀。” 见到诸大臣的反应,朱元璋十分满意,不再多说,径直带笑离开。 底下,胡惟庸暗暗咬牙切齿。 可恶啊,被他给装到了! 下午时,闲篇稿子抄录完毕,先行送到了马皇后和太子妃这里,然后才送去了书铺刊印。 马皇后和太子妃对三国演义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写的大多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对两宫娘娘来说理应远离。 但既然闲篇稿子特意被皇上派人送来了,她们自然还是要看的。 这一看,二人便直接入迷了。 坤宁宫中,看到‘郭子兴有一养女,是其至交马公之女,马公不幸离世,幼女无辜,郭遂将其收为义女’这一段时,马皇后直接忍不住哭了起来,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举目无亲的年代。 再看到后面的‘古语云:娶妻求贤。马皇后之于皇爷,如夏日之冰、冬日之阳、饥渴之水、疾病之方,后皇爷开创霸业,以建大明,除徐达、汤和、刘伯温、李善长等人,马皇后实亦居功至伟。皇爷之兴起,实亦自大婚始’,马皇后虽然不慕名利,也不禁嘴角勾起了笑容。 “好你个朱七牛,拍马屁拍到我这里来了。” “不对,这些事情朱七牛怎么可能知道,怕不是宋濂告诉他的吧?” “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没想到居然也能谄媚到这个份儿上,难怪标儿跟他学坏了。” 想着想着,朱七牛那小小的身影不禁从脑海之中跳了出来,马皇后嘀咕道:“马上就过年了,正月初四又是重八的生日,不如再把朱七牛接过来住几天?” 同一时间,春和宫中的太子妃亦是看稿子看得泪流满面。 她却是瞧到关于常遇春的那一部分剧情了。 “我的老父亲啦!” “若您当初没有病逝军中,该有多好,女儿好想您啊!” “可怜吾儿雄英,竟连外公的面都没见过。” 放下书稿,太子妃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收拾好心情,继续往下看。 当她看到幽冥界中常遇春的鬼魂并未去投胎,而是继续操练士兵,一心念着大明时,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眶。 “七牛这个小牛崽子可真会骗人眼泪,还此去泉台招旧部呢,分明是故意这么写,好让父皇念起我父亲的好,顺便帮雄英再稳固一下地位。” “我说怎么常茂派人报信说皇爷一大早就对常家大为赏赐,原来是看过这书稿后受到触动了啊。”天籁小说网 “不对,这明显不是七牛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东西,他哪儿懂这些弯弯绕啊,肯定是宋濂帮着润笔了。” “没想到宋先生这浓眉大眼的,也有这样的心机,难怪太子一天比一天狡猾。” “这样也好,也算是间接加强太子的影响力了,不愧是当老师的,逮着机会就给学生捞好处,等太子回来,我得建议他给宋濂回一封感谢信。” 又将书稿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太子妃这才将其珍重的收入了木盒中。出门一瞧,天都已经黑了。 “没想到吃过午饭后开始看稿子,看完了都要吃晚饭了。” 这时,太孙朱雄英忽然急吼吼的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娘,饭好了没?饿了饿了。” 太子妃慈爱一笑:“当然好了,谁敢饿着你啊,走,吃饭去。” “好勒。” 到了饭桌上,太子妃并未急着用餐,而是先询问了一下太子是否回来吃饭,得知其事务繁忙,不回来吃饭,转而又问了下朱允炆。 丫鬟答道:“二皇孙被奶娘照顾得很好,吃睡都很正常,娘娘不必忧心。” 太子妃‘嗯’了一声,这才开始吃饭。 其实她未见得就真的那么关心朱允炆。毕竟朱允炆是吕氏的儿子,不迁怒就不错了。 吕氏及吕家被弄死那天,她可是额外多吃了半碗饭。 之所以每日还是例行询问,跟对待自己孩子差不多,一来是太子妃生性疏阔,不愿意把上一代的矛盾带到下一代去,二来也是做给皇帝看的,不想让皇帝以为她容不下皇帝的孙子。 太子妃可是清楚得很,那个被皇帝派来照顾朱允炆的奶娘不是一般人,而是某个锦衣卫千户的婆娘。 那么可想而知,这个奶娘除了喂奶之外,也是被派来保护朱允炆,监视太子宫其他人的。 太子妃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敢对朱允炆动手,恐怕下场不会比吕氏好到哪儿去。 当今这位皇爷虽然心狠手辣,但却又极重感情和血缘,他的孙子,岂能让别人欺负了?哪怕欺负他孙子的是他的儿媳。 既然如此,太子妃便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旧关爱着朱允炆。这样也无疑是在给朱雄英加分,间接消除朱允炆可能造成的威胁。 ‘miamiamia’吃完晚饭,朱雄英看了看身旁的座位,忽然问道:“娘,七牛什么时候再来京城啊?我都三个多月没看到他了,要是他能过来陪我吃饭那就好了。” 想到下午看的那份书稿,太子妃笑了笑:“他今天可是卖了娘跟你三个舅舅一个人情,娘正愁不知道怎么感谢他呢,既然你这么想他,那我晚上跟你父王说说,让他向皇上请旨意,再把七牛接过来住几天。” 朱雄英立刻老高兴了。 “真的吗娘?” “当然了。” “那可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去把他住的那个房间收拾出来,到时候还是让他住那里。” “嗯,去吧。” “嘿嘿。” 第123章 财去英雄不自由 转过天,三国演义闲篇一刊印完成,立刻紧急出售。 京城之内的文武百官、士子、商人等收到消息,连忙抢购。 更有那早就等在书铺外的各地来的书商们大肆订购,仿佛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买书的人中,少部分是因为皇帝爱看才买来看,为的不过是高官厚禄而已。 但大部分人还是因为喜欢。 实在是三国演义中的情节太过吸引人了,火烧博望坡、巧借东风、华容道放曹操、过五关斩六将等等等等,看过的人都说好。 时至今日,经过几个月的发酵,该书早已畅销全国,哪怕是大明最偏远的地方也有流传。 有那心思活泛的,更是将其中故事改编,或在茶楼念诵,或在戏台演绎,花样繁多,进一步增加了三国演义的知名度,就连许多不识字的人也都知道了它,并能讲上几句。 如今的大明,无论是在何地,跟人闲谈时不说上几句三国里的故事或人物,那都叫落伍。 甚至于就连许多大明的藩属国,如倭国之流,那也是争相购买三国演义。其境内贵族、士子等皆以收藏一本三国演义为荣。 靠着这本书,皇爷挣的是盆满钵满。就连从他这里进货的书商也是如此。 若是有人能将一套三国演义带去倭国,要价三十两都算良心了,有的地方的三国演义更是炒到了一套百两的地步。 就这,倭国大多地方还有价无市,急的那些贵族和读书人抓耳挠腮。 对此,朱元璋很是高兴,并且笑着表示——咱绝不是因为要挣钱而催更朱七牛,也绝不是因为要挣钱而希望他写更多闲篇。 为了让朱七牛安心读书、写作,不被人打扰,朱元璋将他是三国演义‘作者’的实情捂得严严实实,就是怕有其他书铺知道了,前去搅扰。 仅仅一上午,上万本闲篇便都卖完了,合计入账一百万枚铜钱,约合银子八百余两,扣除成本,净盈利七百五十两。 消息报到朱元璋这里时,他正在马皇后这里吃午饭,闻言,高兴的脸都红了。 “太好了,又是八百多两入账,看这势头,再印几万本也能快速卖出去,这就又是几千两银子入账。快过年了,看来可以稍微给后宫的女人们都加点例钱了,这件事着妹子你去办吧。大头嘛,就都存下来,将来留给标儿和雄英。” 马皇后对于这个结果也很是欣喜:“这就又入账八百多两了?这印书的生意是真赚钱啦!” 朱元璋纠正道:“不不不,一般的印书铺子可没这么挣钱,之所以咱能这么挣钱,全因为这三国演义的故事好。再有就是咱的书铺的书没人敢随便抄录以及刊印,不然的话,收益最起码缩水九成。” “那你也靠着三国演义挣了几十万两银子,卖出了十万套不止,就算收益缩水九成,也该有几万两银子吧?你就这么把钱都捂着,真就一个铜钱都不给朱七牛?” 一听要自己往外掏钱,还是掏给一个外人、小孩儿,朱元璋眼神飘忽,开始顾左右而言它。 “他还小嘛,要银子也没用,万一被人骗了,银子丢了,那就不好了。听说他家臭豆腐铺子生意不错,做的臭豆腐很好吃,咱想让咱的御厨去学一学,将来也做给咱吃吃看。对了,常氏真是个好样的,把允文照顾的不错,老常可真是会生闺女,你给那些妃子加例钱的时候,也别忘了太子妃那里,他是咱的儿媳,咱不能苛待他,不然老常在天有灵,会怪咱的。” 马皇后小小翻了个白眼:“你就抠吧,跟个地主老财似得,你那钱留着是能生崽啊?” 朱元璋嘿嘿一笑:“生崽是不可能的,咱以前不是穷怕了吗?攒点钱在手里,咱心里踏实,将来咱的标儿和雄英也能用的舒服点。再说了,万一哪天朝廷急用钱,国库又拿不出来,咱这笔钱不就能用来救急吗?不然的话,搞不好又是一大批百姓饥饿受冻而死,咱于心何安啦。” 马皇后:…… 朱元璋为了维持自己的高大形象,又说道:“你是不知道啊,据咱所知,朱七牛他家的人也都跟咱差不多,他的那些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几乎人手一个扑满,都在使劲儿存钱呢,他爹趁着卖臭豆腐收钱之余,也没少一个铜钱两个铜钱这样偷拿,估计也攒了不少私房钱了。有时候咱真怀疑他们家是不是跟咱家是本家,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不然咱们两家咋这么像?那既然咱是朱七牛的长辈,拿他点钱又怎么了?” 马皇后心中腹诽,你说得再好听,扯得再远再高尚,人家七牛归根结底也没得到任何实惠啊,黄家小姑娘看他的书,还知道给点润笔费呢。 摊上你这么个天子,七牛真是老委屈了,现在他还不懂事,他爹娘也不清楚这里头的道道儿,等他将来长大了,我看你怎么面对他。 …… 吃完饭,朱元璋回到了武英殿。???.23sk. 毛镶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得到召见,连忙入内。 “毛镶,三国演义闲篇反响如何?”朱元璋问道。 毛镶抱拳:“启禀皇上,三国演义闲篇卖的十分好,但因为首次刊印的数量有限,所以很多人都没买到,现在都在铺子外面等着呢,尤其是那些外地的书商,有人开口就是订购一万本,预计最终销量将不下于十万本。百姓看过书后,无不惊奇连连,对皇爷敬仰有加,认为皇爷取得天下是天命所归,又得神仙庇护,理应受到天下万方之敬重,在皇爷的治理下,将来大明一定会越来越好。” 朱元璋高兴的直搓手:“还有呢?” “再有就是,部分百姓对黑洞之事心向往之,都在讨论能不能遇到黑洞,回到过去或未来。还有部分热血男儿因为看过此书而心向军营,想做一个关二爷和开平王那样的忠义猛将,为大明开疆拓土、护我河山。对了,书中皇爷做的那首诗也在京城之中传唱起来,众多读书人对此诗评价极高。” 朱元璋:o(* ̄︶ ̄*)o 第124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有三国演义的基础在,闲篇的发行不成问题,再加上刘备、关羽等人进入帝王庙,民议民心都在咱这边啊。毛镶,咱命令你趁此机会派人到民间去好好宣扬一番,务必要将咱和关羽的名声弄起来,咱要名利双收。”朱元璋道。 毛镶连忙领命,随即离开,派出人手去往京城各地,乃至大明各地。 锦衣卫之所以能无孔不入,大部分秘密都能打探到,并非因为他们真就那么厉害,只因锦衣卫成为特务机构后的人员构成变得十分复杂,说不定大街上某个卖糖葫芦的就是锦衣卫千户,或许某个大官家里的厨子就是锦衣卫密探。 他们有的是培养过后安插到各地的,有的则干脆是在各地招募的,其中最让官员们防不胜防的就是他们各家的那些家生子。 所谓家生子,说白了就是自己家仆从的子孙。因为其祖祖辈辈依附主人家而活,因此比较容易获得信任,这类人大部分也不敢背叛主人。 不然的话,难不成官员们还敢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人就派去办一些脏活黑活? 但家生子们一旦加入锦衣卫,对主人家的危险性也是可想而知的。 试想一下,如果某大臣想要造反,跟某某家生子商量计划,或是当面说皇帝坏话,而这个家生子偏偏加入了锦衣卫,那这不就相当于对面坐着皇帝本人吗? 就挺……恐怖的。 正因为锦衣卫的这种特性,当他们在各地串起闲话来,那叫一个轻而易举,且不会被任何人察觉或怀疑。 随着他们的行动,好家伙,本就因为三国演义闲篇而高涨的舆论直接就被点爆了,哪哪儿都是谈论这本书的人。 但凡有一个人在这种氛围下对这件事没兴趣,仿佛都成了不合群的直接被排挤的少数。 …… 城东。 “哎,你们听说了吗?皇爷出生之时,有九条龙在天上飞,有麒麟献宝,有凤鸣岐山。” “啥凤鸣岐山啊,那是西周时候的事了,皇爷出生时那是凤鸣东山,另有千古英灵关羽在侧,随时保护。” “关二爷可真是亘古一人,忠义无双啊,看三国演义正文时我就最喜欢他,他败走麦城后,我哭的稀里哗啦。” “就因为通过黑洞见到了洪武十年的皇爷,被提点了一句,回去之后关二爷愣是等了皇爷千年,难怪他能被玉帝封为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掌管幽冥十八层地狱。” “哎,你们说既然关羽关二爷是咱们的人,那咱们投胎之后,是不是能得到关照?” “你想让关二爷给你关照?你在想屁吃吧,要我说啊,要想下辈子投个好胎,这辈子就得好好修炼自己,别做坏事,多做好事。” “话说封神榜是啥?武王伐纣时也要神仙帮忙吗?感觉这段故事也挺有趣的。” …… 城西。 “马皇后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若是没有她,也没有今日之大明。” “难怪皇爷和皇后这么恩爱,难怪太子这么受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皇爷有个好媳妇儿,太子也不差啊,太子妃常氏可是开平王之女,有乃父之风。” “开平王,呜呜,开平王啊,真是我辈楷模!以他今生之功德,来世必然能投个好胎,说不定还能再做个王爷或是皇子之类的,可是他为了我们的大明,愣是留在地府不肯投胎。” “以前我总听我爹说前元如何如何混乱,皇爷建立大明如何如何辛苦,我总是不以为然,因为我没有经历过。可是看过这篇三国演义闲篇后,我方知道皇爷建立大明有多辛苦,有多么的如履薄冰,我在此发誓,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争取十年之内考中举人,为国效命,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关羽请为我做个见证。” …… 城南。 “跨越千年的效忠,关二爷是真的……我哭死。” “是啊,关二爷跨越千年效忠皇爷,英灵不灭,后辅佐皇爷,建功立业,受封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啊。” “要我说啊,早晚有一天咱们的开平王也会成为神仙,就冲他率领五万大军为国再次出征,三清四帝也得高看他一眼。” “这本闲篇真是太费眼泪了,关二爷跨越千年而来,辅佐皇爷,洪武十年时又幻化肉身阐明缘由,这是何等的情义啊!又有开平王常遇春在地府苦练精兵,未得皇爷诏命,不动一兵一卒,令行禁止,这又是何等的豪情与忠心!”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焰嚣!好诗,好诗啊!” “晓谕开平王吾弟遇春,想你投军以来,百战百胜,勇猛无当,大明上下人所敬仰……我哭了!” “开平王若是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他的子孙并未玷污他的名节,反而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我听闻当今太孙雄武英奇,颇类皇爷及开平王,假以时日,我大明必然在他手中再添辉煌。” “好圣孙,大明可旺三代。” …… 城北。 “话说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怎么能没有庙宇供奉呢?” “不能吧,历朝历代都有关二爷的庙宇呀,我听说以前那些皇帝还会亲自祭拜他呢。” “我说的是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庙。” “要不我们找几个富商,凑钱在城北建造一个吧,再在旁边造一个开平王常遇春庙,让他们两个做邻居。” “马上就过年了,我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不如将关二爷、开平王之画像画在纸上,贴在门上,让他们做我们的门神吧,那肯定是百邪不侵,疾病全消。” “关二爷与开平王吗?跨越千年的袍泽之情,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祭祖、拜神……忠义……袍泽之情,这是独属于我们华夏子孙的浪漫,倭国、吐蕃等学都学不来。” …… 赶在晚饭之前,毛镶再次进宫,花了半个时辰,详细禀报了应天城内的民议。 朱元璋听的那叫一个高兴,连着说了三声‘好:“就是要这样才对嘛,这次宋濂和朱七牛、黄月英立大功了。” 朱元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哦,还有那个死掉的太监。” 毛镶:(⊙o⊙)… 第125章 天下何人不识君 挥退毛镶,压抑不住心中兴奋的朱元璋迫不及待想要跟人分享喜悦,于是再次来到了马皇后这里,正好赶上吃晚饭。 “怎么又来了?不去其她妃子那里?”马皇后疑惑不已。 朱元璋嘿嘿笑道:“那是,咱最喜欢的就是妹子你了,去别的妃子那里干嘛呀。” “行,那你以后都别去了,我每晚都陪你吃晚饭。” “这个……。” 马皇后:╭(╯^╰)╮ 呵,男人年纪一大,就只剩嘴硬了。 朱元璋尴尬的笑了笑:“那个……妹子呀,你中午吃饭的时候不是说想把七牛接来过年嘛,正好咱儿子标儿和儿媳跟你想一起去了,咱本来觉得这样又得花不少钱,不想同意,但咱仔细一想,他好歹也算是略有微功,咱就看在你们的份上派人接他过来吧。” 马皇后有些无语:“他一个小孩子能花多少钱?你就抠吧。” “来回的路费可不老少。” “拉倒吧,溧水离京城这么近,骑马跑快点一天就能来回,能花多少路费?” “那吃饭呢?” “他一个小孩子,一天就是吃十顿饭,又能吃掉多少粮食?” “这个嘛……咳咳。” 马皇后神色一动:“哦,我明白了,你以前曾经答应过宋濂,每年过年都会准他回来相聚一次,你这是怕宋濂和朱七牛一起来京,不好意思再赖着润笔费不给吧?” 朱元璋: ̄□ ̄||知道就好了,干嘛说出来呀。 哎呀呀,被怼的没话说了,真让咱烦躁,好想找个人出气。 那就七牛吧。 咱也不派人去接了,让他自己跟着宋濂来吧。 嘿,又省了一笔钱。 咱可真是机灵。 …… 仅仅过了一日工夫,有关三国演义闲篇的种种舆论之风便从京城刮到了同属应天的溧水县。 朱家臭豆腐铺子里,客人们一边吃着臭豆腐,一边时不时喝上几口酒,谈论的都是三国演义闲篇里的东西。 什么关二爷跨越千年报恩,开平王练阴兵五万却不敢擅自行动,非得皇爷下诏才行。 什么马皇后秀外慧中,没有她的话,皇爷要晚几年打下江山。 又或者封神榜是个好东西,可以分封神仙,关二爷这个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就榜上有名,早晚有一天开平王也会上榜。 等等等等。 听的朱七牛跟黄月英偷笑不已。 早就知道这个闲篇是朱七牛主笔的朱四虎、赵兰、朱狮也是暗暗觉得好笑,但不敢声张。 宋先生说过,皇爷要靠这本书卖钱,以后搞不好会出一堆闲篇,使得闲篇字数比正文都多,万不可让人知道朱七牛就是‘作者’,否则会给皇爷和朱家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店里两个喝多了的客人开始争论写下三国演义闲篇的人、是否也是天上的神仙时,朱七牛和黄月英再也忍不住了,蹬着小短腿快速回到后院,畅快的哈哈笑了起来。 “那两个人好能扯哦,明明就是一本胡诌的书,他们居然议论的头头是道,还各种引经据典,连太上老子开天经都搬出来了。”黄月英笑道。 朱七牛点头:“是啊,他们这是完全开始按照那本书的想法去思考了,搞不好都有点分不清书里书外了。” 黄月英皱了皱眉:“不过说真的,真亏先生能把这个闲篇给顺下来,我到现在都还没太搞明白书里孙子不可能回到过去杀死爷爷的那套看法。” 朱七牛也是同样,小小的脑袋有大大的迷惑。 所以写那个闲篇时,黄月英出了最开始的构思,他出了几手诗词和口号以及封神榜之类的边边角角的想法,其它的压根就都是宋濂的手笔。 只不过最后由朱七牛重新抄了一遍,这才交上去而已。 因为朱七牛表现出来的写作水平实在不咋滴,跟其他四岁小孩儿比并没有强太多,所以宋濂也是少数几个一直相信三国演义只是朱七牛从别处抄下来的人。 不像朱元璋他们,从一开始就思路错的离谱,直接把朱七牛当做了原作者。 “哎呀,管它的呢,反正看样子咱们的书算是成功了,完成了皇爷的交代,还烦恼这些干嘛。走,喂金丝猴去,马上就要过年了,小孩儿就该开开心心的。”想不明白,朱七牛索性就不想了。 黄月英深以为然,于是两个小孩儿摸到厨房偷拿了两个水煮蛋,找到正在树上晒太阳的金丝猴,将鸡蛋递给了它。 金丝猴:^_^ 为何要偷拿? 关于这个问题,只要看一看金丝猴的体型就知道了。 因为三个小孩乃至赵兰都喜欢投喂它的缘故,小家伙在短短几个月里长胖了一圈,所以赵兰开始严禁大家随便投喂了,免得它将来走路都走不动。 可是三四岁的孩子正是没轻没重的时候,怎么可能那么听大人的话? 就玩儿呗。 反正胖的又不是他们。 (*^▽^*) 见金丝猴吃的很香,朱七牛很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感觉有点饿了,又硬生生从金丝猴手里抢下了半个鸡蛋,‘miamiamia’吃了起来。 金丝猴直接被他搞蒙了,但也并未生气,自顾自又在石头上把另一个鸡蛋敲开,将鸡蛋整个剥了下来。 也不知是懂得分享还是怕吃到一半又被抢,这一次金丝猴并没急着吃水煮蛋,而是掰开其中一半递给了一旁的黄月英。 黄月英:(⊙o⊙)… “你……自己吃吧,我可不是七牛。” 金丝猴:(⊙o⊙)… …… 因为玩儿的忘了时间的缘故,黄月英今天的晚饭也是在朱家解决的,然后才跟着梅姨一起回去。 虽然她这段时间在朱家吃饭的频率越来越高,按理说也不算稀客了,不用特殊招待。 但赵兰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每次黄月英蹭饭时,饭菜都会做的格外丰盛,不说鸡鸭鱼肉全都有,但比起日常饭食时可舍得用肉的多。 今晚便又是如此,虽然因为天气冷了,没有太多新鲜蔬菜可吃,大多都是干菜,可赵兰也愣是做了六个菜。m.23sk. 三个素菜且不提,除冬笋炖排骨外,她还做了一道鸡汤和一个酸豆角炒鸡蛋。在朱家来说,这三个菜可都是大菜。 以至于单纯的七牛、八牛早就开始每天期盼黄月英留下来蹭饭了,因为这样就意味着当顿的饭菜会非常不错。 第126章 一年滴尽莲花漏 黄月英吃饱离开后,其他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东西的宋濂。 擦了擦嘴,宋濂忽然宣布:“皇帝命太子给我写了书信,让我带着七牛去京城过年。” 朱七牛:╰(*°▽°*)╯又能找雄英玩儿了。 一听七牛又要去京城,朱狮、朱四虎、赵兰有喜又怕。喜的是朱七牛又能见到皇帝那一家子了,说不定又能搞回来一两千两白银,怕的则是又跟上次一样陷入官场阴谋之中。 “先生,皇爷是让你们自己去吗?”赵兰问道。 宋濂点头:“看样子皇帝是没有派人来接我们的意思。” 赵兰心知不管是惊喜还是担忧,既然皇爷开口了,七牛非去京城不可,也不多想了:“先生你的家丁和马车都被你派回令公子那里了,去京城这一路上总不能走着去,明天我就去买一辆车,再买一头驴,两头驴一起拉车,可以吗?” 大明虽然建立已然十年,但前元残存势力并不甘心退出中原,导致边关时有冲突,远没有到马放南山的程度,反而因为缺乏养马地,使得马匹依旧是大明的稀缺品,大多都派到了军队里。 就算偶有富裕人家饲养马匹,若主人家敢随意损伤,那可是要判刑的。 这便进一步导致市面上马匹难得一见,且价格昂贵,朱家这样的家庭且不说有没有渠道买到马,就算有渠道,也舍不得下血本去买,赵兰想到的第一个代步牲畜自然就是驴。 长途奔跑,驴跟马自然是比不了的,但之前朱家就买了一头驴,平时代步用,再加上一头的话,只要不往死里用,用来赶路也是没啥问题的,顶多是慢点。 宋濂对这些也没什么讲究:“嗯,你看着办吧。” “还得再找一个靠谱的赶车人,最好是那种常年往返两地的赶车人,这样才能保证安全到达,还不至于耽误时间。”赵兰皱眉沉思起来。 宋濂笑了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可以去找之前一起画画的友人借一个家丁使使,无外乎就是给他一点钱,等回程的时候,可以让我京城的家里派一个家丁送我们回来。” 朱四虎喝了口酒:“那就没问题了,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宋濂道:“不急,腊月二十九一早走也来得及,赶得上除夕晚宴就行。” “那何时回呢?” “正月初四日乃是大明开国的日子,每逢这个时候,皇帝都会召集文武大臣摆宴庆祝,追忆往昔,往年老夫也在其列,估计今年也差不多,所以最起码也得正月初五才会回返。” “那就又是一去七八天,七牛,你可得好好听先生的话,到了京城不要乱来,还是那句话,少听少看少问少说。”赵兰见朱七牛吃完饭了,一边替他擦嘴,一边不厌其烦的唠叨起来。 朱七牛‘哦’了一声:“先生,我们去京城后,还是住在春和宫里吗?我可想雄英了,等不及要跟他一起玩儿。” 宋濂哈哈大笑:“春和宫乃是太子东宫,外男不准进入,哪怕是常家三兄弟去看望太子妃,也得请旨候批,我又怎么可能住进去?到时候我当然是住在自己府上了。” “那我怎么可以?上次我就是住在太孙隔壁的院子里。”朱七牛一脸懵懂,萌死个人。 四个大人都被他这话逗笑了。 因为你还是个小屁孩啊,谁会拿你当男人看? 恐怕就算是你跟太子妃睡一个被窝,太子和皇帝也不会多想吧。 “那眼下就只剩一个问题了。”朱四虎夹了口菜,慢悠悠吃着,一边说道。 赵兰不解:“什么问题?” “就是大河村的爹娘和哥嫂啊,从分家到现在也有半年了,他们也就是中秋那天见过八牛,再就是七牛从京城回来后回去了一天,加起来都没待到几个时辰,要是这次七牛去了京城,就没法和他们一起过年了,也赶不上初一的拜年,我担心老两口心里不好受。” 大河村这边正月里走亲戚是有讲究的,以一个成了家的二十多岁的男人来说,一般初一给自己长辈和本家的同姓长辈拜年,初二去岳父岳母家,初三到初七去外公外婆、兄弟姐妹家,初八到十五去舅舅舅妈、姑父姑母、姨父姨母、表兄弟、姨兄弟家,过了十五元宵节则不走亲戚了,去了人家也会挑礼,说自己家得不到重视,这么晚了才来。天籁小说网 在往年的时候,正月初一一大早朱象、朱刘氏、朱狮都会早早起来等着孙子孙女们来拜年,然后每人发上一个红包,虽然钱不多,也就一人两个铜钱,可架不住氛围到那儿去了,热闹啊。 然而七牛明年的拜年指定是要缺席了,就跟他缺席了中秋团圆宴一样。 这对于一向看中家庭和睦团圆的朱象和朱刘氏来说,多少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尤其是在老四家分家出去的前提下,老两口心里可想而知有多别扭和后悔。 “你这么说还真是哈,中秋时老两口就没见到七牛,要是过年七牛也不去拜年,老两口指不定偷偷抹眼泪呢。而且咱们家铺子生意这么好,专程把门关了,花几天时间回大河村去可太耽误赚钱了,我可是听说了,越到过年城里越热闹,那可是赚钱的好时候,所以其实……我也不是太想回去。”赵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跟着发愁起来。 一边是皇帝的意志加上爆火的生意,一边是人情义理,难取舍啊! 朱狮笑了笑,出起了主意:“这还不简单吗?腊月二十二那天我回一趟老家,让你爹娘带着孩子们都过来,就拿二十三小年这天当年过呗,正好也让他们来咱们家好好看看,多住几天。等腊月二十九到了,宋先生和七牛入京,你爹娘他们估计也要回去准备过年时招待亲戚的东西,你们小两口趁着他们没走之前好好孝敬几天,初一回去拜年的事儿也就可以省了,谁也不耽误谁,咱家又不是高官巨富之家,没那些穷讲究。” 朱四虎、赵兰齐齐眼睛一亮。 “好主意啊。”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二叔看的就是远。” 朱狮:(*^▽^*)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第127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 转过天,忙完店里的生意,赵兰再一次带着朱七牛来到了之前买牛跟买驴的店里。 一看见她来了,店家下意识有些慌场:“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咋又来了。” 赵兰没好气的说道:“怎么,你开门做生意,还不让我上门?有钱都不赚?” 店家心中苦笑。跟你做了两笔生意,我要说自己没赚钱,那是假的,可赚的实在不多啊。 就……赚了但又没完全赚。 稳了稳心神,有些不服气的店家准备跟赵兰斗一斗法:“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你家怎么买了三头牛和两头驴还不够,今天这是又要买什么?” 赵兰怎么可能跟他说实话? 那不是上赶着给人宰吗? 但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啊。 “店家,不瞒你说,我今天也不买别的,只买一头驴而已。”赵兰道。 “一头驴?”她一出招,店家心神瞬间绷紧,脑海中快速回忆起前两次的生意历程。 不,这个女人绝没这么简单。她第一次来买牛时,假装不懂牛,先谈价后挑牛,最后五十两银子买走我三头好牛。她第二次来买驴时,先是假装不在我这里买,后又假装不懂驴,最后十四两银子又买走了我两头好驴,两次都把我吃的死死的。 她的话,我哪里还敢信! 现在她说要买一头驴,肯定是假的,怕不是她最起码要买两头驴!之所以说是一头,就是想混淆视听,我不能第三次上当。天籁小说网 想罢,店家也不跟赵兰掰扯那些有的没的,和善笑道:“不瞒这位客官说,如今没几天就过年了,到处都是大雪封天的,各种货品的运送都近乎停滞,我这里的进货也很艰难,一路上的牲畜运送比平时多花费不少,再加上过年了,大家都得吃顿好的,而驴肉就是不错的选择,这僧多粥少的,这驴的价格也就高了不少,普遍在十两到十二两。” 赵兰点点头:“适当上涨,这很合理,我们家这段时间进的酒水也贵了一些。” 见赵兰似乎被忽悠住了,店家继续道:“所以呀,现在卖驴给别人就是人情,尤其是一些老客户那里,稍微加点价我也就卖了,不求赚多少,为的是维持这段香火情。好比您,您要是真买一头驴,我大方一点,就还是按照之前您买那两头驴的价格来,七两银子一头,您自己挑一头,够意思了吧?但要是您想多买几头,那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您买的越多,价格我就收的越贵,这您能理解吧?” 赵兰心中偷笑:“当然能理解,驴的数量有限,想买的人太多,我买的越多,别人能买的就越少,万一有老顾客想买却买不到,店家你就有可能失去这个老顾客。”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那您要几头驴呀?” 赵兰眨了眨眼睛:“我一开始不就说过了吗?就要一头啊。” 说完,赵兰数了七颗一两的银子出来,依次排开放在了桌上:“老板你好好数数钱对不对吧,我选驴去了哈。” 在驴群四周看了又看,赵兰最终挑选了其中最高最健壮的那头。 店家:(⊙o⊙)… “不是,你真买一头啊。”挠了挠头,店家近乎哀嚎道。 赵兰‘嗯嗯’了两声。 朱七牛歪头好奇的问道:“这位店家,我娘不是说过只买一头吗?你是没听清还是不信?” “这……。” 店家直接无语,你娘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敢信,这有问题吗? 哎哟我的钱啦,原本这时节下,这样一头好驴要卖十二三两银子的,你可倒好,七两就拿下了,这还是我自己开的价,我真该自己掌自己的嘴呀。 虽然其实我为了防止过年时运输费涨价,所以特意提前囤了一批牛跟驴,直接减少了成本,这驴卖七两我还是有的赚,并且比上一次赚的也不少,可少赚了就是少赚了,少赚就是亏啊。 尽管心中波澜万钧,但为了信誉,最终店家也还是不得不将套路了自己三波的赵兰客客气气送出了店里。 就……挺无奈的。 看着赵兰母子两个离去的背影,店家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要不说人家能培育成神童呢,就我这做了多年生意的老手,在她手里也只能栽了一次又一次。” “下次她要是再来,我也不耍心机了,直接最低价卖掉算了,能赚一点就行了。” 距离上次赵兰来买驴已经过去几个月,这店家就是再后知后觉,也知道朱七牛就是传说中参加过皇帝中秋晚宴的溧水神童了。 这也是他想跟赵兰斗斗法的原因之一。他倒想看看自己到底比朱七牛的父母差在哪儿。结果嘛,一目了然。 “唉,以前我总怪我孩子没有朱七牛聪明,读书几年了连千字文都背不通顺,现在看来,我真是错怪他了,我自己又好的到哪儿去呢?” “晚上回家的时候去隔壁买根羊腿吧,回去好好给儿子补一补,比不上朱七牛就比不上吧,只要他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我也心满意足乐。” 李狗蛋:o(╥﹏╥)o同一个世界,不同的亲爹。 …… 如果把时间比作一本书,那到了腊月之后,就仿佛有个人气急败坏的在乱翻书似得,速度格外的快。 这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二。 天气越发冷了,朱七牛、朱八牛、黄月英都穿上了更厚的袄子,这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椭圆的球儿,但凡一不注意倒在地上,翻来覆去都爬不起来,非得大人帮忙不可。 金丝猴却恍若未觉,每天照例吃吃喝喝,爬树上晒太阳,过得老悠哉了,就连宋濂也有些羡慕它。 天亮之后,朱狮吃过早饭,早早骑着毛驴回村去了。 到了下午时,他便将朱象等人全都带了过来,包括那三头牛。 来到朱家臭豆腐铺外一瞧,朱象等人全都吃惊不小。 “这个铺子这么大吗?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 “老四家果然是富贵了,真好。” “咱们老朱家世世代代在地里刨食,如今可算是也有个人翻身了。” “如果不跟你们兄弟三个分家,老四家也不会来到县城,这就是命啊,命中注定老四家要富贵起来。” 第128章 一年能几团圆月 朱狮回老家之前,老朱家的人都闲闲没事干。 毕竟是冬天嘛,农活肯定没那么多,顶多是烧点稻草、豆杆之类的肥田,再就是上山捡点枯枝当柴火烧,花不了几天工夫。 进入腊月后,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实在闲不住,就跟村里几个年轻人一起上山打了几次猎,结果除了身手麻利、头脑灵活的朱三虎,其余两兄弟都没啥收获。 也就是朱大虎身为大哥,比较稳重,愣是守株待兔了一次,朱二虎全程陪跑。 朱狮的突然回来,算是给这个家注入了新的活力。 得知他的来意,朱家上下都高兴坏了。尤其是六个小牛崽子,恨不得马上飞去县城跟七牛一起玩儿。 就连朱象和朱刘氏也没有因为四虎家不回来过年而郁闷。 就像朱狮说的,都是自己家人,能团聚就是好的,管什么节日不节日。总比有些人家里面和心不和,为了怕外人说,强行凑在一起过年要好。 当下,朱象他们把家里收拾了一番,该洗的洗,该涮的涮,又把一些风干后的兔子肉、野猪肉以及蘑菇、干菜等装了一大包,这便锁门出发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考虑到明年可以用牛车拉各种东西,所以老朱家早就抽空做了两个板车,加上赵兰之前送的那个,一共三个板车,正好够三头牛用的。 于是乎,鞭子一抽,都不用人走路,老朱家全体便轻轻松松坐着板车到了县城。23sk. 虽然已经快过小年,天气冷极了,但朱家臭豆腐铺子的生意反而比之前更加好了。 哪怕老朱家的人过来时是下午,不在午饭点也不敢晚饭点,可铺子里依旧是桌桌爆满,热闹极了。 这主要是因为快过年了,溧水县在外的人陆续回来了不少,听过朱家臭豆腐的名气后,便都想来试一试。 再者,这个时下也是走亲访友的高峰期,许多人忙了一年,兜里也有钱了,自然就得花费花费。 这便使得老朱家人都到门口了,忙的飞起的朱四虎和赵兰也压根就没发现。 甚至于就连朱七牛都被临时派来柜台上收账记账了,朱八牛也被交给了他照顾。 好在朱七牛以前跟着朱四虎走街串巷收过几天账,所以倒也不至于搞不定。 朱八牛也是个安静的,让她在那里乖乖坐着,她真就能乖乖坐着玩手指,不吵也不闹。 “七牛,我的乖孙子。”在外面打量了片刻,走进店中,朱象和朱刘氏一眼就瞧见了朱七牛,下意识快走了两步。 朱七牛听到声音,抬头一瞧,乐不可支:“爷爷奶奶,你们终于来了。” 朱象和朱刘氏高兴的红了眼眶。朱刘氏一把将朱七牛抱在了怀里:“好孙子,好几个月没看到你了,你好像又瘦了。” 朱七牛惊呼:“怎么可能奶奶,我明明长胖了,之前的好多衣服都穿不下了。” 朱刘氏:^_^这天底下哪有当奶奶的不觉得孙儿瘦的? 朱大虎、小朱刘氏……朱大牛等也陆续走了进来,然后铺子里就快被挤满了。 “七牛,你小子咋穿的跟个球似得,不热吗?” “老七,大哥来了,有没有东西吃啊,我饿了。” “七牛,你这么小就帮你爹娘干活啊,真了不起。” “七弟,我们来你家了,你欢不欢迎啊。” 感受到亲戚们的热情,朱八牛害怕的站了起来,躲在了凳子后面。 她才两岁多,记性可没有朱七牛好,四五个月没见的人对她来说倒也不至于完全记不住,但多少有些陌生。 但当朱大牛、朱三牛……朱六牛也都钻到柜台后面时,没一会儿他们就混熟了,朱八牛也不怕了,依旧像小时候那样跟哥哥姐姐们玩了起来。 咦,为何朱大牛后面直接就是朱三牛?朱二牛呢? 哦,原来这位憨憨小孩儿二号又睡着了,正躺在母亲怀里呢。 朱七牛:o(* ̄︶ ̄*)o二哥你可真能睡。 看着店里乱糟糟的,朱狮把朱大虎、朱二虎和朱三虎喊了过去,从侧门把牛赶到后院跟两头驴关在了一起,顺便给它们都喂了些草料。 经过一开始的重逢喜悦,朱刘氏、小朱刘氏、大朱李氏、小朱李氏也看出赵兰和朱四虎很忙,洗了把手,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 赵兰和朱四虎忙的完全顾不上跟他们寒暄,也不客气,直接把一部分活儿交给了她们。一下子,铺子里的上菜速度快了不少,能多挣不少钱。 见铺子里自己帮不上忙,朱象带着三个儿子在朱狮的陪同下去了后面,仔细看了看四儿子的家业。 一边看,朱象他们一边惊叹连连。 “好大的房子啊,之前听你们说,我们还没有具体的印象,可现在亲眼看了,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眼界有多小。” “这里光是住人的房间就有一二十间吧?这得住多少人啦,这后院大的还能种几厢菜,渍渍,都不用出门就能种菜摘菜了。” “这里咋还有只猴儿?这只猴儿长得怪好看的,搁哪儿买的?” “咳咳,我最后做一个总结哈。四虎家富贵了,四虎家不缺房子住了,那以后就算四虎和四虎他家的再生两个娃,那也是够住的。” 朱狮倒了几杯茶,亲自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朱象,十分佩服的赞叹道:“老大,你又说废话了。” 朱象: ̄□ ̄|| …… 到了晚饭时分,朱家豆腐铺可就更忙了,很多客人因为没有地方坐,只能在店里或站或蹲着吃,又或者干脆从自己家里带了盘子,买一份臭豆腐带回去吃。比起下午时,热闹的氛围增加了何止三成。 老朱家的人看的是渍渍称奇,这么好的生意,一天得挣多少钱啦! 就算是没有皇爷给的那些赏赐,看这样子,老四家也能过得相当不错。 惊奇过后,小朱刘氏、大朱李氏、小朱李氏难免又有些悔恨。这要是当初不分家,如今这家业也有我们一份啊。 虽然心中很羡慕,但三个妯娌倒还不至于嫉妒。她们有多少斤两,她们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快要宵禁时,客人稀稀落落开始离开,忙了一天的朱四虎和赵兰终于可以歇口气,坐在那儿就不想动。 见状,小朱刘氏二话没说就去厨房做饭了,大朱李氏和小朱李氏也想跟去帮忙,但铺子里的残羹剩饭都得清洗,她俩一时走不开,朱大虎便殷勤的跟上了自家媳妇儿,帮着烧火择菜。 朱四虎和赵兰看见了,也没有说什么,任凭他们帮忙。即是兄弟,这种时候客气反而矫情。 最终,在朱家全体的忙活之下,铺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晚饭也都准备好了。 第129章 醉里吴音相媚好 以前在大河村时,老朱家的饭菜都是由小朱刘氏负责的,小朱李氏和朱刘氏偶尔会在一旁帮忙。 如今到了朱七牛家,吃饭的还是那些人,就是多了个宋濂而已,做饭的强度对小朱刘氏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是这么多人的饭菜,一小盘一小盘的往出炒或者煮、炖那是不可能的,怕不是得二三十个菜才够吃,太耽误时间了。 她直接就只做了四个菜而已,分别是萝卜炖排骨、干豇豆炒肉末、小鸡炖蘑菇以及白菜炒豆腐。 四个菜肯定不够一二十人吃,所以这四个菜都是用大盆装的,风格极其豪迈。 众人落座,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气,都有些饿了。毕竟这会儿天都黑了好久,正常来说早就该吃晚饭了。 “嚯,四个菜就有三个荤菜,还有一个素肉豆腐,老四家的生活不错呀。”朱象拿眼一扫四个菜,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小朱刘氏笑了笑:“爹你是不知道,老四家的大厨房里有三个大缸,一个里面装满了米,一个里面装满了面,加起来怕不是有几百斤,还有一个里面装满了油,那米里埋了几十个鸡蛋,缸旁边的柜子里也放满了各种调料、油面、干货之类的。厨房的另一个角落里还摆着个大缸,里面养着鲫鱼、鲤鱼之类的,还有三个笼子,我一开始还挺好奇,放笼子在厨房里干啥,后来听见里面传来鸡叫和鸭子叫,我这才知道,原来除了能在厨房里囤米囤面,还能囤鱼跟鸡鸭。” 朱大虎道:“是啊,估计老四家就是啥粮食不买,靠着这些也能吃好一阵子了,我跟大牛他娘还说呢,老四家现在每顿的饭菜怕是赶上咱们过年时的那顿了。” 朱四虎有些腼腆的挠了挠头:“大哥大嫂说的太夸张了,我跟七牛他娘平时比较忙,也没时间总是去买这些东西,所以每次就会买一堆放在那儿。” 赵兰笑道:“而且这不是你们来了吗?咱们这将近二十口子人,总得备足了粮食,你们啊,这几天就好好在县城里玩儿吧,不要想着回去的事儿,我们别的不敢保证,吃喝是绝对管够的。” “四弟妹这话我信,我刚准备做饭那会儿,她就火急火燎来了趟厨房,叮嘱我不要舍不得,鸡鸭鱼肉都多做点,要不然我也不能做四个菜就有三个是荤的。”小朱刘氏有些羡慕和佩服的说道。 “好,好啊,老四家的算是混出来了,想当年元朝暴政,很多地方一年到头连一颗粮食都收不着,多少人活活饿死啊,更别提你们家这样的饭食了,就连你们的爷爷奶奶……唉。”说着说着,朱象觉得眼睛有些酸,连忙止住话头。 朱狮将桌子上的好酒开了,先给宋濂倒了一杯,又给朱象倒了一杯:“行了,大哥,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你讲这些事儿干啥呀。尝尝这酒,一小瓶就要五十个铜钱呢。” 一听这酒这么贵,朱象来了兴趣:“哦?那我可要尝尝了。” 急着喝酒归急着喝酒,但朱象也知道宋濂致仕前是大官,如今更是朱七牛的先生,七牛能这么出息全靠宋濂栽培。 所以他并没有急着把酒水往嘴里灌,而是朝着宋濂举起了杯:“宋先生,来,我朱老汉敬你一杯,感谢你这半年来对我孙儿七牛的教导,以后也还请你多费心了。” 朱刘氏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先生,要是七牛不听话,你该打就打,不用顾忌他爹娘,孩子不打不成器。” 宋濂打从一开始就蛮喜欢朱家的家风,不然也不能直接住进来,如今喜爱尤甚,闻言也不客气:“我知道了二位,你们放心吧,你们朱家以后会因为七牛而光耀门楣的,我也不说到时候了,就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好好享福吧。” 朱象、朱刘氏、朱狮纷纷眉开眼笑。 “好,好啊,多谢先生。” 三个老年人随即碰了碰杯,各自喝了一口美酒。 把一旁的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馋的哟,口水都要飞流三千尺了。 朱四虎看的好笑:“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也别拘束,这里又不是外人的家,想喝酒就自己倒吧,这种酒水家里还有不少。” 朱大虎哈哈笑道:“以前咱们家里穷,就连爹跟二叔也就是偶尔喝点便宜酒而已,现在咱们的四弟发财了,咱们当哥哥的也别跟他客气,老二老三,你们说是吧?” “对对对。” “咱们必须得好好喝他一顿。” “那好,我给你们开酒,今天一人不喝个一瓶,不许下桌子。”朱四虎豪爽的挥了挥手,眼疾手快的直接又开了四瓶酒。 要放在以前,赵兰指定是要拦着朱四虎滥饮,但今天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心里高兴,她也不想破坏了氛围,便索性不管他了,拿起筷子给朱刘氏夹了个鸡腿:“娘,你吃鸡腿。” 朱刘氏高兴的脸都皱成了花:“好好,老四家的,你也吃。” “好的,娘。” 嘴上答应着,赵兰手下可不慢,依次给大嫂、二嫂、三嫂各夹了一块排骨或鸡肉。 四个妯娌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分家后分开了几个月,可感情还是在那里的,也不去管喝酒的男人们了,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了自己的话题,诸如李狗蛋又被他爹揍了,村里某老光棍儿偷看寡妇洗澡摔断了腿等等,都是些男人就算感兴趣也不好意思聊的话题。 相对于大人们而言,小孩子们就简单多了,从朱大牛到朱八牛,早就每个人端着一个碗干饭了。 朱家四兄弟分家之后,相当于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分了原本的家当,大家的日子相对都富裕了一些,又多了朱七牛家送的三头牛,按理说日子在村里也算是不错的了,可朱象他们都过惯了苦日子,又没有太多金钱进项,不可能从此就疯狂挥霍,所以对于老朱家而言,吃肉乃至鸡蛋依旧是奢侈的事情,朱大牛到朱六牛照样还是不怎么经常吃肉,如今面对这么多荤腥,他们岂能不心动加行动?就连朱二牛在美食面前都顾不上睡觉了。 而朱七牛和朱八牛呢,单纯就是因为喜欢干饭,天生吃货。 被他们两个养久了,就连蹲在餐桌不远处的金丝猴也是一样。 朱象他们今天带来的东西里有一包干红枣,它可喜欢吃了,从发现红枣开始,嘴就没停过。 吃菜喝酒到一定氛围时,朱象不禁有些醉了,看了看满堂儿孙,醉眼朦胧之间,仿佛看到的不是溧水县城白鹿街四儿家的豪宅,而是大河村那低矮的小瓦房。 虽然分出去了,但老四一家还是亲近我们,没有怪我们,真好! 第130章 不须噩梦也心惊 说是要大喝一场,可老朱家因为过去太穷了,根本喝不起酒,所以朱四虎他们兄弟四个乃至朱象、朱狮的酒量都没真正练出来。 刚喝没几杯,菜都没怎么吃呢,他们就都醉醺醺的了。 反倒是宋濂,别看年纪比在场的人都大,可一杯杯酒水下去,照样生龙活虎,还有闲心品尝小朱刘氏的厨艺。 朱刘氏和赵兰她们四个妯娌一瞧是这情况,苦笑不已,纷纷扶着自己爷们下去休息了。 朱七牛家的宅子房间众多,也不用挤着睡,赵兰直接给朱象和朱刘氏安排了一间房,其他三兄弟家各一间,床上铺的盖的都是新买的棉花被,八斤重的那种,白天时都拿到太阳底下晒过,睡起来可暖和了。 把五个老爷们伺候着睡下,赵兰等人回来继续吃饭。23sk. 不大会儿功夫,朱七牛他们八个小牛崽吃饱饱了,放下碗筷,又开始在屋子里你追我跑起来,都快玩儿疯了。 玩着玩着,孩子们开始犯困。这会儿赵兰她们几个已经吃完饭,并把残羹剩饭收拾好了,于是又开始烧水给孩子们洗脸洗屁屁。 到要睡觉时,八个牛崽子死活不肯分开,非要凑到一张床上睡。 按理说这样也不是不行,虽然朱五牛、朱六牛、朱八牛都是女孩子,可她们还小,没到男女之防的年纪。 可关键是他们也太小了点,尤其是后面四个小的,晚上想尿尿都找不到地方,要么干脆直接尿床上,要么只知道闭着眼睛哭。 总不能指望四个大牛崽子照顾他们吧? 所以赵兰她们妯娌四个最终还是拒绝了孩子们的这个想法,各自带孩子回房了。 进入梦乡,朱七牛再一次来到了梦中书房。 在书桌前坐下,朱七牛拿起《封神演义》翻了翻,最终又放下了。 写给朱元璋看的三国演义闲篇里之所以会有武王伐纣时神仙下凡以及封神榜的想法,都是朱七牛看过这本书的缘故。 这本书讲的是商纣王无道,题诗亵渎圣母女娲,因而女娲震怒,要覆灭殷商,派了三个妖精下去迷惑纣王。 作为这本书里唯一一个和鸿钧老祖媲美的大神,女娲娘娘的心意即是天意,三清都不敢违逆,又逢阐教十二金仙命犯杀戒,不尊玉帝,玉帝大感手下无人可用,求到了鸿钧老祖那里。 鸿钧老祖作为道祖,此时亦不得不亲自下场,于是降下封神榜,规定三界要有三百六十五个仙家身死,真灵上榜,由仙转神,听从天庭敕令,其一是为平息女娲怒火,其二是为封神,其三是为众生历劫。 作为鸿钧的弟子,三清只能共商封神榜,各自派弟子下凡,或助周伐纣,或助纣为虐。 故事就这样逐步展开了,从凡人之争到神仙移山倒海疯狂大战,死伤无数,整个格调、氛围、层级高出三国演义不知多少。 朱七牛起初刚看这本书时,一下子就被迷住了,后来经过旁敲侧击、从宋濂处得知这本书也没人写过,于是就把它里面的一些想法加到了三国演义闲篇里。 到今天之前,朱七牛已经看过这本书两遍不止了,有的精彩章节,他更是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多少也有些腻了。 将书重新放回书架,朱七牛目光四下扫视,最终找到了一本五寸厚(十六厘米)的大书。 “这本书这么厚,里面写的东西肯定很多,应该没那么容易看腻。” 想罢,朱七牛掂着脚十分费力的把这本书给拿了下来,双手抬着放到了书桌上。 左手伸出,想要把它翻开,结果却纹丝不动。 朱七牛凑近了仔细一瞧,惊讶不已。 “这不是书,只是做的很像。” 朱七牛伸手敲了敲,发出‘bangbang’的声音,好像敲在铁上一样。 可朱七牛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铁是很重的,如果是这么大一块,自己根本抱不动。 “这到底是啥?” 朱七牛好奇的在这本‘书’上四处摸了起来,最终找到了六个麻将大小的东西。 它们在‘书’正面偏上的地方,呈一字排列。 之所以朱七牛会注意到它们,是因为它们和浑然一体的‘书’有区别,彼此之间有四道很小的直线裂缝。 ‘罒罒’。 朱七牛好奇的摁了一下,结果被摁的地方居然轻微动了一下,还发出了‘哒’的一声。 不等朱七牛再想其它,突然,一道歌声在空旷寂静的梦中书房里响了起来。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难忘怀……。” 朱七牛怎么可能想得到书房里还有第二个人说话?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摔疼之后,那可就更不得了了,他整个人直接疼的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滚了起来。 …… 房间之中,赵兰刚睡着,一下子就被朱七牛的哭声给吵醒了。 赵兰连忙将朱七牛抱了起来,轻轻拍着他:“七牛,是不是做噩梦了?别哭哈,娘在这里。” 朱七牛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感受到自己正在娘的怀里,‘嗷’的一下加大了哭声。 “娘,我怕。” “别怕哈,娘在呢,是不是做噩梦了?”赵兰问道。 朱七牛也说不上是不是噩梦,反正就挺突然的。 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犯困的朱七牛又睡了过去。 然后他就又来到了梦中书房。 那个声音便又一次被他听见了。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的祝福你、亲爱的姑娘……。” 朱七牛立刻又一次被吓到了,于是又一次‘哇’的哭了起来。 梦中书房外面,赵兰抱着朱七牛苦笑不已。 “这孩子是咋了,噩梦还能连着做吗?刚睡着又被吓哭了?” 一旁,朱四虎睡得跟死猪似得,一点都没受到影响,赵兰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倒是朱八牛被吵醒了,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摸黑也爬到了赵兰怀里,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是想离哥哥的哭声更近一点吗? 赵兰:(⊙o⊙)… 第131章 操千曲而后晓声 好歹也是见过皇帝的人,朱七牛的胆子多少还是练出来了一些,经过起初的惊魂不定和慌乱、哭泣,他逐渐壮起了胆子,收起了哭声。 “这个东西也就是唱唱歌嘛,它还能从那个盒子里跳出来打我不成?”嘟了嘟嘴,朱七牛选择给自己壮胆。 “这个书房可是我的宝贝,我要保护它。” 蹑手蹑脚走到那本‘书’面前,朱七牛问道:“你是谁呀,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书’理都不理他,继续唱歌。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朱七牛回忆了一下,大河村还真有一个叫小芳的,不过她长得可不好看,没有黄月英小姐姐好看。 之前那个在村口跟朱五牛争论自己弟弟敢吃屎、还敢吃十坨的女孩子就是小芳,朱七牛如今想来,小芳善良不善良不好说,但多少有点蠢,跟五姐似得,都是憨憨小孩儿。 “貌似大河村盛产憨憨小孩儿,除了我,嘿嘿。哦,对了,还要除了黄月英。”朱七牛想着想着,思绪直接飘了起来。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我和她来到小河旁……。” 那‘书’压根不带停的,又唱起了下一句。 朱七牛听的大为疑惑,你说你们村儿的小芳好看又善良、我不跟你争论,可你大晚上跟她去小河旁干啥?万一掉进去了,那不得被鱼吃掉? “晚上还是不要去河边,太危险了。”朱七牛说道。 ‘对方’依旧不理他,自顾自唱着。 朱七牛随即又搭了几句话,结果依旧没变,倒显得他在自说自话似得。 久而久之,他也有些烦了,壮着胆子又按了下之前的地方。 歌声戛然而止。 “咦,停了。” 朱七牛又按了一下,歌声马上继续。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站在小村旁……。” “一按就唱,再一按就停,那不跟看书似得吗,一打开就能看,一合上就看不了了。”朱七牛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迷惑,想不通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搞的。 “难不成这其实也是一本书,只不过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听的?给瞎子用的书?” “嗯……我一开始学认字的时候,也是从隔壁班室背会了千字文,然后在梦中书房根据千字文的书本来认字。” “这么说来,这里面不是关着一个小人儿,而是有人提前把声音……嗯……额……捡到……不对……是收录到了这里面。” “厉害呀,这个东西居然可以收录声音。” 朱七牛不禁玩心大起,又按了下旁边的……小格子。 唱歌的声音立刻小了一些。 他又按了按旁边的,唱歌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嚯,声音大小还能调吗?”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也不知道县城里的铁匠有没有这个手艺。” 朱七牛玩儿的是不亦乐乎,一挪手,按下了第四个小格子。 歌声顿时为之一变,前奏都不同了。 等了片刻,新的歌声开始环绕朱七牛耳边。 “这时候孤才把这宽心放,王贤弟你因何脸带惆怅?” “你杀那公主你因为何故?忘恩负义为的是哪桩?” “昨夜晚在宫中饮琼浆,夫妻们对坐叙叙衷肠,孤把那好话对她讲,谁知贱人撒癫狂,大丈夫岂容妇人犟,因此拔剑我斩河阳……。” 朱七牛咂了咂嘴,感觉这个歌还挺有气势的,咿咿呀呀的也挺好听。 就是听不太懂。 完全不知道里面在唱啥。 “这一个格子看来是换歌用的,我再试试旁边的。” 按下第五个格子,歌声再换,又开始夸小芳好看又善良了。 “哦豁,还能换回来的吗?” 朱七牛又按了一下,一首全新的歌曲响起。 “基尼太美……。” 朱七牛被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嘴巴一瘪,又要哭了。 好在他眼疾手快,连忙又按了一下。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 朱七牛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叫歌嘛,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吓死宝宝了。” 宁静的完整听完这首歌,朱七牛这才试起了第六个格子的用法。 按下后,书房瞬间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朱七牛还以为这东西坏了:“咋搞的,坏了?不要啊,我还没玩够呢。” 他又按了一下第六个格子,‘书’这才再次发声:“咋搞的,坏了?不要啊,我还没玩够呢。” 朱七牛瞪大了眼睛,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的天啦,居然把我的声音收录进去了!好神奇呀。” “所以这就是它能够收录歌声的秘密吗?针不戳,这东西针不戳。” 朱七牛又按了下第六个格子,学着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大河村里黄月英,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啊~啊……。” 朱七牛一家的房间之中,梦中的朱七牛并不知道他唱着唱着就开始说梦话了。 一直担心他所以没睡着的赵兰、听着他在梦里都在唱黄月英的名字,嘴角勾勒起了一抹笑容。 好小子,不愧是你老子的种,这么小就眼光独到,一眼就挑中了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看来下次黄家小小姐再来家里吃饭,我还得把饭菜做的更好更隆重才行。 哄儿媳妇儿,要从娃娃做起。 只有傻子婆婆才会选择跟儿媳妇儿各种闹别扭,也只有傻子儿媳妇儿才会跟婆婆各种闹别扭。 家和万事兴啊! …… 转过天,觉少的宋濂率先起床,在院子里慢悠悠的踱着步,锻炼身体。 接着便是朱象和朱狮。两兄弟起来后,也不嫌累,一个拿着笤帚扫起了院子,一个去后面喂起了牛跟驴,生怕这些牲畜饿着。 又一会儿后,习惯早起的朱家其他大人也都陆续起来了,只剩下八个牛崽子依旧在呼呼大睡。 赵兰和朱四虎洗漱过后,又开始忙着臭豆腐的事儿了,三个妯娌一看他们这么忙,自己就主动去了厨房,给一大家子人准备起了早饭。 趁着客人们还没上门,朱四虎和赵兰连忙来了后面,跟大家一起吃起了早饭。 快速吃完早饭,赵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取出十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爹,娘,你们待会儿把这十两银子分一分,每个哥哥家分二两,剩下的四两你们自己拿着,然后你们就去县城里到处转转吧。好不容易来趟县城,你们想买啥就买点啥,不用怕花钱,等快吃午饭了再回来就行,或者你们就在外面买点啥吃吃,然后接着逛。” 第132章 一家之计在于和 看着桌上的十两银子,朱象等人直接愣住了。 当爹娘的能分到四两银子,其他三个兄弟每家还有二两? 好家伙,以前咱们老朱家所有人整个忙碌一年下来,也未见得存得下二两银子啊。 老四家的还真是敞亮啊! “还是算了,老四家的,你们挣钱也不容易,把钱留着自己花吧。”朱刘氏道。???.23sk. “我们就去县城转转,长长见识就行,不用花钱,更别提在外面买吃的了,那些吃食多贵啊,而且还吃不饱,到时间了我们回来随便做点啥吃吃就可以了。”朱象心中也无比感动,但还是果断拒绝。 朱大虎等人也纷纷点头。 虽然大家都是嫡亲的亲戚,朱四虎家也富贵了,但朱大虎等人并没有想要占便宜或是朱四虎家合该出这钱的想法,反而还跟过去似得,下意识就想省钱,哪怕这是朱四虎家的钱。 赵兰笑道:“爹,这些钱你们就收下吧,哪有人光逛街不买东西的,我跟四虎多少也挣了些钱,你们就不用替我们省了。” 朱四虎道:“是啊,爹娘哥嫂,我跟孩儿他娘太忙了,实在走不开,不然我们就带着你们好好逛逛了,你们看上啥就自己买,就当是我们买来送给你们的。” 赵兰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虽然没时间陪你们,但天气凉了,山上的草药早就不长了,二叔暂时也没什么事儿,他对城里也蛮熟悉,你们请二叔带你们逛吧。” 朱狮乐呵呵答应下来:“好,这事儿交给我了。” 他们都这么说了,朱象等人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答应下来。 其实他们对县城还蛮感兴趣的,至于花钱买东西嘛,还有人不喜欢? 有人说了,在大明初年一两银子都够一家人过一年了,这话倒也没错。 要是再省省,一两银子过两年三年都未必不行。 可那是建立在自己种粮食种菜还挖野菜、打野味的前提下,而这样所谓的过一年,也只是勉强过活而已,完全没有质量的那种,一年倒有不少时间饿的心里发慌。 若否,有的官儿跟富人为啥一年就要花掉几千两几万两甚至更多钱? 是富贵之人不晓得物价,脑子有泡,用更多的钱买了其实很便宜的东西? 不,富人花了大价钱,吃的用的自然更好,也能相对活得更长更好。 那是穷人天生就能省吃俭用,所以一年只需要花费人家一天甚至一个呼吸花掉的钱? 还是穷人不想花那么多钱? 同样不,穷人只是没有办法。 不然谁不想多多的花钱,吃香的喝甜的? 拜托搞清楚点,穷人只是穷,又不是傻。 “我们出去逛逛,花点钱,我看可以,但你们的生意这么好,你们两口子也忙不过来,七牛这么小,也不能整天待在那儿收钱啊。我看这样吧,还是由四虎来收钱,让七牛和八牛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再让你们大嫂和二嫂留下来帮你们洗盘子刷碗,等下午时再由我跟你们三嫂替换她们,让她们去逛街。至于这帮老爷们嘛,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别碍手碍脚就行。”朱刘氏沉吟片刻,做出了安排。 朱大虎等人对于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纷纷答应下来,哪怕是被安排要干活的朱七牛的三个伯母。 在她们看来,自家在四虎家又是吃又是住又是拿钱的,总不能真整天甩开膀子玩儿或是翘着腿儿晒太阳吧?帮点忙也是应该的。 老母亲都发话了,朱四虎和赵兰也不好拒绝。 再说了,他俩也确实忙得很,需要人帮忙。 得,这几天就让娘跟三个嫂子多多操心吧。 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大不了再给她们一点钱,就当是雇她们干活儿。 “行吧,那就辛苦娘和三位嫂子了,啥时候你们要是觉得累,就自己停下休息,不用不好意思。”赵兰道。 朱刘氏和小朱刘氏、大朱李氏、小朱李氏齐齐点头,随即四人就把那十两银子给分了。 而当朱象、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眼巴巴看向她们时,她们直接不露声色的各自掏出几十个铜钱递了过去。 朱象默默接过了这笔钱,完全没有跟朱刘氏抗争一下的想法。 朱大虎、朱二虎亦然。 唯有朱三虎心里不服气:“我说孩儿他娘,老四家的给了我们二两银子,这可是两千多枚铜钱,你就分我几十个?你这也太黑心了。” 小朱李氏没有说话,只是将其中十个铜钱收了起来,又把剩下的递了过去。 朱三虎瞪大了眼睛:“我说你这……。” 话还没说完,朱三虎注意到小朱李氏又要动手了,连忙抓住了媳妇儿的手,近乎抢劫一般把剩下的几十个铜钱倒进了自己手里。 “嘿嘿,这点钱其实就够花了。” 小朱李氏翻了个白眼:“瞧你那德性,记得省着点花,别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两个孩子还小呢。” “是是是。” 一旁,朱象和朱大虎、朱二虎疯狂憋笑。 让你不甘愿,活该。 进了老娘们儿手里的钱你还想要回来? 你竟然还试图跟老娘们讲道理? 呵,年轻啦。 “这家人可真有意思,虽然都没读过什么书,但都真正做到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倒是比某些读书人还要知理明义。”宋濂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想道。 黄育才:感觉有被冒犯到。 …… 随着太阳升起,溧水城重新热闹了起来,朱家臭豆腐铺的生意也开始好了起来。 于是朱四虎、赵兰、小朱刘氏、大朱李氏纷纷去店里忙活起来。 朱象、朱狮他们没急着去逛街,因为八个小牛崽子还没起床。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太阳都老高了,朱七牛他们才陆续起床。 朱二牛除外。 朱刘氏和小朱李氏连忙开始给孩子们穿衣服,就连睡不醒的朱二牛也硬生生被摇醒了。 这孩子一天倒有一半时间在睡觉,压根就不用担心他没睡好。 然后两个女人烧了些水,一个给孩子们洗脸,一个又去厨房里给孩子们做早饭。 等八个孩子陆续吃完饭,朱象、朱狮他们这才领着八个孩子上街去了。 正值年关,溧水城可不只是朱家臭豆腐铺子里生意好,其它地方亦然,大街上人老多了,买的卖的人挤人。 像八个小牛崽这样的个头,进入街上后直接看都看不见了,七个大人不得不把最小的朱五牛、朱六牛、朱七牛、朱八牛抱起来,然后手牵着稍大的朱大牛、朱二牛、朱三牛、朱四牛。 可不敢随便放他们去跑,万一被人拐走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第133章 盘飧市远无兼味 走在溧水县城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老朱家的人看啥都觉得新鲜。 朱狮和朱七牛、朱八牛除外,毕竟看多了嘛。 但是,朱象也好,最小的朱六牛也好,都没有要买东西的意思,哪怕再眼馋、嘴馋。 说到底还是穷怕了,所以哪怕赵兰给了他们不小一笔钱,他们也没有乱花的意思。 朱六牛等小孩儿则是因为家教不错,根本没有大人不给买东西就嗷嗷哭的习惯。 相较而言,朱七牛的眼界反而是最高的,也没有太多省钱的想法。 在县城几家热闹店铺里转了一圈后,朱象他们看的是眼花缭乱,出来就遇到了一个摆在巷子口的油炸桧摊子,闻到油炸桧散发着的诱人香气,朱七牛咽了口口水。 “爷爷,我要吃油炸桧。”朱七牛大大方方的说道。 朱象笑呵呵点了点头,上前问了下价格,结果得知一根油炸桧就要两个铜钱。 “这要是每个孙子孙女都买一根,那就是十……十六枚铜钱,可不便宜啊。” 看了看摆在油锅上的架子里的油炸桧,朱象自己都有点馋了,心知就算舍不得,不买也不好,孙子孙女们都巴巴看着呢。 “店家,能算便宜点吗?”朱象问道。 店家笑了笑:“你家这么多人,估计不少买,可以算便宜点,或是直接送你们两根也行,你们要多少?” “四根。” 店家有些疑惑的看着朱象:“你这一大家子快二十口人,就买四根?” 朱象尴尬的红了脸,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骑在他脖子上的朱七牛开口了:“我爷爷的意思是先来四根尝尝,好吃就多买,不然就只买四根。” 说完,朱七牛把小手伸进小挎包里掏啊掏,掏啊掏,掏出了八个铜钱;“呐,给你钱。” 朱象苦笑:“七牛,爷爷有钱。” 朱七牛摆摆手:“没事儿的爷爷,我的包里也有钱,都是我娘给的,根本花不完。” 被朱刘氏抱着的朱八牛拍起了巴掌:“七哥包里有钱钱,买包包吃。” 朱七牛一口答应下来:“好啊,老八,等到了你最爱吃的那家包子铺,我给你买包子吃。” 几个月以来,朱七牛、朱八牛、黄月英没少在县城里到处跑,县城里哪儿有好吃的好玩儿的,三个孩子不说门清,但多少也记得一些。 朱八牛便尤其喜欢白鹿街街尾一个婶婶家卖的包子,每次都能吃最少一个,朱七牛没少给她买。 有时候自家店里太忙,赵兰顾不上做早饭,也会远远喊一声,包子铺的女老板便会打发她七八岁的孩子把包子、粥一起送过来,再把钱带回去。 嗯……听说有一次那小子偷偷藏了一枚铜钱,结果因为太过高兴而露馅了,被他娘当场发现,揍得他屁股都开花了。 朱八牛乖巧点头:“好,我要吃包包,带虾仁的那种。” “嗯。” 两个孩子说话的工夫,店家已经麻利的用纸包了四根油条,朱象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接了过来。 “乖孙儿,快趁热吃。” 朱七牛‘嗯’了一声,伸手揪下一截递给了离得最近的朱大牛,又依次揪了许多截,分给了家里其他人。 到了最后,朱象手里就只剩半根油炸桧了,朱七牛把它一分为二,把其中一半递给了爷爷。 “爷爷你也吃。” 朱象‘哎’了一声,接过咬了一口,暖暖的,很贴心。 朱大虎……朱六牛虽然都不是头一次吃油炸桧,上一次来县城过中秋时就被朱四虎请过了,但时隔多日再尝到这一口,依旧不免陶醉其中。 “真香。” “这油炸桧做的可以呀,不比上次那家差。”23sk. “就是贵了点,我记得之前那家一根才一个铜钱。” “估计是过年涨价了吧。” 油炸桧吃完,朱七牛咂了咂嘴,评价道:“还行吧,没有我们原先租房那里的油炸桧好吃。” 朱八牛附和道:“七哥说得对。” 然后一家人就在油炸桧店家眼巴巴的注视中离开了,并没有再采买的意思。 老板:(⊙o⊙)… 一番步行,朱家人来到了朱八牛最爱吃的那家包子铺,女店家一瞧这么多人,乐不可支:“七牛,八牛,这些位是你们家亲戚吗?” 朱八牛答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哥哥姐姐。” “哦,原来是你们的爷爷奶奶和伯父伯母、哥哥姐姐啊,那你们要吃什么馅儿的包子?”女店家又问道。 朱八牛歪了歪头,看向了朱七牛。她要是能回答这个问题,那她就不是两岁小孩儿了。 朱七牛接话回答道:“要豕肉虾仁馅的,一人先来一个。” “好勒。” 女店家手脚麻利的从蒸笼里拣出了十五个豕肉虾仁馅儿包子,放在桌上后,十分自然的从朱七牛这里又接过了四十五个铜钱。 肉包子当然不会便宜,加虾仁的更贵,一个就要三个铜钱,四十五个铜钱放在一起也有一小堆了。 “七牛,这包子这么贵吗?”朱象有些坐不住了,就算这钱是七牛掏的,不用他掏,他也心疼得不得了。 朱七牛如实说:“也不贵吧,我听我娘说河虾不便宜,所以加了虾仁的包子也就不便宜。” 朱象苦笑连连,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唉,后人太有出息,当长辈的可真煎熬。 也不知道四虎平时是怎么腆着脸花七牛钱的,我要不要去跟他请教一下? 包子一上桌,朱八牛双手捧起一个就‘miamiamia’吃了起来,小脸陶醉。 随着包子被咬破,一股比之前的油炸桧还要香的香气立刻弥漫开了。 哪怕朱家其他人都吃过早饭,刚才还吃了一截油炸桧,闻到这股味道也忽然就觉得饿了。 朱象这下更没话说了,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拿起一个包子,朱象说:“都吃吧。” 其他人再不客气,一人抓起一个包子品尝了起来。 然后就都被美到了。 几个大人还好说,像朱大牛这样的孩子,直接被香的都要哭了,也就是他们从小就是吃货,练出来了,不然非得因为吃的太快而咬到舌头。 …… 饱餐一顿的朱家人离开了包子铺。 “这城里是好哈,就连包子都格外好吃,我都想也搬到城里来住了。”抱着朱大牛的朱大虎忍不住感慨起来。 朱二虎、朱三虎、小朱李氏纷纷附和起来。 朱狮笑而不语。 朱象翻了个白眼:“亏你们说得出来,大虎二虎三虎,你们刚才怎么能继续点包子呢?你们三个加起来又吃了十个包子,都是七牛付的钱,整整三十个铜钱,你们还要点脸吗?难道家里的早饭没让你们吃饱?” 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因为太好吃了嘛爹。” 朱三虎旁边的小朱李氏往后缩了缩。 她也觉得豕肉虾仁包子很好吃,所以刚才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个。 也就是公公不好直接说媳妇儿,否则挨批的人里指定也有她。 第134章 桑米柴炊忘一天 看见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挨批,朱七牛等八个小孩儿纷纷偷笑。 ‘冤大头’朱七牛也笑得格外开心。 这钱花得值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朱象道:“时间不早了,回吧。” 朱刘氏点点头:“是该回了,这一趟逛下来,啥有用的东西也没买,光买东西吃了,花了不老少冤枉钱,可不能再逛了。” 然后一家人就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期间路过一个铁匠铺时,老抠儿朱象终于行动了。 “家里的锄头和镰刀、火钳都快磨没了,搁这儿买了吧,省的回去的时候忘了。” 朱刘氏赞同道:“是该买了,省的明年农忙的时候又得进城一趟。” 锄头、镰刀、火钳这些可不便宜,就朱刘氏给朱象的那几十个铜钱指定是不够的,但这事儿在农家来说属于大事儿,朱刘氏也不是拎不清的人,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了朱象。 就这样,当朱家一大家子人回到朱七牛家时,啥都没带,就带了几件农具。 朱四虎和赵兰见了,也不惊奇。要是有钱了不置办农具,那老朱家就不是老朱家了。 稍作休息,朱刘氏便让小朱李氏去把厨艺更好的小朱刘氏给替换了下来,然后和小朱刘氏一起准备起了午饭。 朱七牛他们起的本来就晚,在街上一通逛下来,时间可就快到中午了,等午饭做好,估摸着正好是饭点。 饭菜端上桌,朱刘氏简单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并非小朱刘氏厨艺不好,只是之前吃了大包子和油炸桧,肚子压根就不饿。 朱刘氏心疼儿子,于是赶忙去顶替了朱四虎,让朱四虎先去吃午饭,等他吃完了,再回来顶替赵兰,让赵兰也去把饭给吃了。 和朱刘氏差不多,朱七牛他们这些去逛过街的人都不咋饿,甚至有些饱,所以中午都没咋吃。 好在朱刘氏和小朱刘氏提前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午饭也没多做。 到了下午,朱刘氏和小朱李氏顶替了小朱刘氏和大朱李氏,该轮到小朱刘氏和大朱李氏去逛街了。23sk. 于是乎,逛街队伍继续出发,除了队伍里换了两个人之外,一点变化都没。 这可把朱大牛、朱二牛、朱三牛、朱四牛、朱五牛、朱六牛给美坏了,就连一向爱睡觉的朱二牛,那也是全程睁着眼,一点不带困的。 哦,原来只要不无聊,二牛也可以精神奕奕啊。 下午申时中(四点),逛街大部队有些累了,小朱刘氏又考虑到该回去准备晚饭,于是结束了逛街。 路过白鹿街黄家时,朱七牛想起一天没看见黄月英,于是带着其他七个牛崽子来到了黄家。 看着蹦蹦跳跳、模样十分相似的朱家八牛,黄王氏打从心底里欢喜,同时又有些羡慕朱家的人丁兴旺,连忙让梅花去拿了糕点过来。 朱七牛吃了一块绿豆糕,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擦了擦嘴,带着炫耀的语气说:“小姐姐,我新学了一首歌,我唱给你听啊。” 黄月英‘嗯’了一声:“你唱吧。” 朱七牛清了清嗓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曲作罢,屋里的人都被唱愣住了。 片刻后,还是朱八牛率先很给面子的拍起了巴掌:“七哥唱的真好听。” 黄王氏点点头:“是蛮好听的,七牛你这是从哪儿学的曲子?这调嘛……蛮新奇,就是这词太露骨了些,你不会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吧?” 不该去的地方? 朱七牛瞬间联想到了京城秦淮河那些有很多大姐姐的房子。 那里的大姐姐都穿的老少了,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里,她们有没有衣服穿? 当时太子妃责怪雄英的三个舅舅,说那是小孩子不该去的地方,难道小姐姐的娘说的也是那里? 可是那里为啥小孩子不该去?溧水城也有那样的地方? 唉,原来这天下有那么多可怜的小姐姐,可大人们都不让我去帮她们,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一定要买很多很多衣服去看他们。 “小姐姐,你觉得我唱的好听吗?”想着想着朱七牛便越想越远了,最后干脆就忘了回答黄王氏,眼巴巴看向了黄月英。 黄月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小芳是谁?” 朱七牛:(o_o)?? “什么小芳?” “就是那个长得好看又善良,辫子粗又长的小芳。” 朱七牛:(o_o)?? “小姐姐,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小芳只是歌曲里的,其实没有这样一个人。” 朱五牛忽然插话道:“我们村儿不是有个小芳吗,七牛你忘啦,你以前不是也经常和她一起玩儿吗?上次你回村还见过她呢,就是那个说她弟弟敢吃十坨屎的女娃。” 朱七牛:五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黄月英:(??へ??╬)“我原以为你只有我一个朋友,原来你还有别的朋友,小芳是吧,你还专门给她写了歌,却不见你给我写过,原是我不配呢。” 朱七牛:(⊙o⊙)…小姐姐你又在说什么?怎么今天你们讲的话我都听不太懂? 黄王氏:o(* ̄︶ ̄*)o 梅姨:(* ̄︶ ̄) 慢悠悠吃完嘴里的糕点,朱二牛这才语气缓慢、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老七,小小姐这是吃醋了。” 黄王氏和梅姨瞬间扭头看向了朱二牛。 嚯,这小子对人性看的这么透彻吗? 难道朱家这一代除了朱七牛,其实还有另一个神童? 朱七牛一脸懵逼:“吃醋?吃醋了就会这样讲话吗?可是我看咱们的臭豆腐铺子里很多人都爱蘸醋,也没这样讲话啊。” 朱二牛沉吟了片刻:“嗯……该你懂得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咦,二哥你学爷爷学的还真像。”朱七牛哈哈笑着。 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朱象爱说废话的特点在大河村可是老幼皆知,就连黄家的人也不例外,黄月英甚至还曾经亲自听到过。 见她笑了,朱七牛便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于是也没有特意去哄她或是怎样。 待到快吃晚饭时,朱七牛便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离开了。 黄月英:╭(╯^╰)╮ 第135章 传杯把笔过年年 小年夜毕竟不比大年夜,一般没人会特意把小年夜过得很隆重。 但对于老朱家来说可就不同了,朱七牛不在家过年,要去京城,朱四虎和赵兰又得忙生意,同样不回大河村过年以及拜年,那朱八牛肯定也是回不去的,朱狮嘛……到时候看情况,要是店里太忙,十有八九也是不回的。 所以,今年的小年夜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大年夜。 晚上这顿饭,也就是今年全家人唯一的一顿年夜饭。 为此,朱四虎和赵兰特意早关门了小半个时辰,还把朱七牛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哥都给喊过来了。 然后嘛,在小朱刘氏已经做了不老少菜的前提下,厨房里又生生加了三道大菜,分别是红烧鲤鱼、东坡肉和莲藕炖排骨。 主食则是过年必吃的饺子。 满满当当摆了一大张桌子。 得亏是如今的朱四虎家够宽敞,不然就这二十来人,坐都坐不下。 饭菜上桌,大老爷们照例一边闲聊一边喝酒,女人们则是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着些东家长李家短的事儿。 这两波人,都不是吃饭的主力军。 主力军自然是朱七牛等九个孩子,一人抱着一个大碗,嘴里就不带停的。 什么干荆芥炒鸡蛋,什么莲藕排骨汤,什么酸豆角肉末,爱吃哪个夹哪个,个个吃的是嘴角冒油。 吃饱之后,孩子们就在屋里玩儿了起来,过年的氛围那叫一个浓烈。 而随着孩子们开始犯困、赵兰给他们一人包了一包压岁钱后,过年的氛围瞬间达到了顶点。 “哦哦哦,好多钱啦。” “是啊是啊,我都快拿不动了。” “钱钱,买包包吃。” “谢谢四婶。” “谢谢小姑。” “……。” 孩子们高兴,大人们也就高兴了,推杯换盏,笑语连连,热烈无比。 然后嘛,孩子们的压岁钱就都被各自的娘亲收走了,美其名曰存着给他们将来成亲用。 朱七牛和朱八牛的也不例外。 “娘,你就多余把这钱给我,反正你都是要收走的。”瘪了瘪嘴,朱七牛有些郁闷。 赵兰没好气的说道:“我可是听你奶奶说了,你今天又是买油炸桧,又是买包子的,差不多花了一百个铜钱,就你这大手大脚的,我可不敢把钱留在你那里。” 朱七牛撇了撇嘴:“娘,你可真抠,等我这次去京城,皇爷再给我钱,我就自己偷偷藏一些,绝不都交给你。” 赵兰双手叉腰:“哟嚯,才四岁就开始跟你娘耍心眼了,我看是大半年没挨打,你已经忘了痛的滋味。” 朱七牛多贼啊,马上蹬着小短腿躲到了奶奶那里。 “奶奶,我娘要打我,好疼啊,呜呜呜。” 朱刘氏:o(* ̄︶ ̄*)o 赵兰:(ˉ▽ ̄~)切~~ 宋濂:o(n_n)o哈哈~ …… 小年过后,时间过得可就更快了,人们盼着过年的心都要飞出胸口似得。 这一晃,又是六天过去,腊月二十九到了。 宋濂跟朱七牛该启程了。 心满意足的朱象等人也该回去收拾收拾过年了。 过去六天里,朱家臭豆腐铺子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朱家人也是一如既往的轮班帮忙,每天朱四虎和赵兰都营收不少。 帮忙之余,朱家其他人也一如既往的抽空闲逛,但买东西的时候非常少。 除一开始买的镰刀锄头等,后来也就是朱象花钱买了几幅对联和门神,这是过年少不了的东西,其它的一概一毛不拔。 值得一提的是,朱象他们在城里这几天也没少听到各种三国相关的故事、话头,所以朱象买的门神不是别人,一个是关羽,一个是常遇春。 在朱七牛家住了七天,老朱家的人都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一些,哪怕是一向瘦巴巴的朱象和朱刘氏,六个孩子更不用说,全都胖了一圈。 任谁看了还不得夸一句朱四虎和赵兰孝顺友爱? 终于又要再次分别,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包括跟朱家众人一起住了七天的宋濂。他实在是喜欢老朱家的这种氛围,有些后悔自己年轻时咋就没多生几个儿女。 可再不舍,也终究还是要分别。尤其是宋濂跟朱七牛,皇帝让他们去京城,总是推脱不了的。 天刚蒙蒙亮时,已经吃完饭的朱家众人便已经在门口汇集了。 赵兰跟朱四虎‘吭哧吭哧’从屋里拿出了四床大棉被,又拿了些活鸡活鸭、豕肉、羊腿之类的东西,全都放在了三辆牛车上。 “爹娘,几位哥嫂,这些东西你们带回去,家里该换的被子就换了吧,这四床被子都是才买不久的新被子,也就是你们来的时候盖过几天,别舍不得拿出来用。”朱四虎叮嘱道。 赵兰接过了话:“还有这些鸡鸭鱼肉,你们拿回去吃吧,过年家里来了客人,也可以多做一些,免得人家说咱们寒酸。那边还有我单独放起来的一篮子鸡蛋和一根羊腿,烦劳二嫂帮我们送去给私塾的李先生,之前七牛蒙学,全靠了他的教导,你顺便帮我们带句话,就说下次七牛如果再回大河村,再去看他。”23sk. 李先生跟大朱李氏、小朱李氏是没出五福的亲戚,由她们代送礼物是最合适的。 宋濂已经把之前李先生连夜拜访,请求宋濂代为教导朱七牛的事情讲给了众人听,大家对他的师德都很佩服,因此这次赵兰便专门准备了给李先生的礼物。 若否,一个教过束脩,一个收钱教书,谁也不欠谁,又没正式拜师,连正式弟子都算不上,倒还真不至于特意送这么多值钱东西。 大朱李氏一口答应下来,表示自己回村后就会马上去李先生家里坐坐,把东西送过去。 宋濂在一旁暗暗点头,尊师重道是个好习惯啊! 又互相叮嘱、关心、告诫了几句,朱四虎和赵兰便先将朱家人送走了。 朱家的大人们天还没亮就已经吃过早饭,六个牛崽子则全程都在睡觉,这会儿也还没醒。不然的话,可想而知舍不得分开的他们注定要嗷嗷乱哭。 朱七牛和朱八牛也没好到哪里去,都还在房里睡觉呢。 宋濂摸了摸胡须,吩咐起来:“四虎,你去我那位好友家里一趟吧,我跟他说过了,他会派一个家丁来赶车,送我跟七牛去京城,你直接把那个家丁带到这里来。” “是。” 朱四虎抬步就要走,忽然,朱大虎气喘吁吁的又跑回来了。 “大哥,你这是咋了?后面有狗撵你?”朱四虎不解的问道。 朱大虎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我……我……。” 不远处,一脸懵逼的小朱刘氏和朱象、朱二虎追了过来。 朱四虎:(⊙o⊙)… 第136章 男儿立志出乡关 来到朱大虎身后,朱象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你这是要疯啊,一句话不说就突然跑回来干啥?” 朱大虎憨厚的挠了挠头:“爹,我这不是想起一件事儿了吗?” “啥事啊?大哥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朱四虎问道。 朱大虎扭捏了一会儿:“我……我想给宋先生和七牛当车夫,送他们去京城。”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蒙圈。 朱大虎当车夫? 这不跟让张飞绣花,让诸葛亮下厨一样吗? 咋想咋怪。 “大哥,你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赵兰把双手缩进了袖筒里,若有所思。 朱大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这次进城之前,我已经来过县城好几次了,只不过没有进城而已。” 朱四虎和赵兰更为不解,都来县城好几次了,却不进城,也不来找我们,这是弄啥呢? 这也不像是大哥的性格啊。 小朱刘氏见朱大虎不好意思说:“是这样的老四、老四家的,入冬之后家里不是就没啥事儿了嘛,你大哥想着牛跟人都在家里闲着,闲着也是闲着,就隔三差五赶着牛车送一些想去县城买东西的村里人到县城来,他这送了几次吧,就连隔壁村也有人听说了,让他顺路一起送,跑了几趟下来,他也赚了点钱,大概有个一二百枚铜钱。” 朱大虎嘿嘿一笑:“咱们村儿离县城虽然不远,可就算是走路快的人也得花上大半个时辰,腿脚不好的老人家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没有坐牛车去舒服,我收他们一个人五个铜钱,他们情愿,我也能赚点,隔三差五跑一趟,挣点小钱。” 赵兰笑道:“大哥厉害呀。我之前就跟七牛他爹说过,你是个有做生意脑子的人,现在你又想到了这个好点子,以后老家的生活可就更好过了。” 朱四虎附和起来:“没错,之前我们两口子都没想到天冷了之后臭豆腐摊子就不好做了,可大哥你已经提前想到了,可见你可能是个能做生意的,这样也好,总比在地里刨食轻松些。” 话都说了这么多,朱大虎也没啥不好意思的了:“我寻思着这个办法还不错,要是拉的人多点,牛跟牛车也多点,聚少成多,一年下来怕是不少挣,所以就想跟宋先生和七牛去京城长长见识,没准那边早就有人在做这个生意。等学的差不多了,我再回溧水看看到底该咋搞。” 宋濂赞赏的点了点头:“溧水这边很少有这样的生意,就算有,也就是几个人简单串串活儿。京城那边就不同了,车马行生意十分火爆,大江南北哪儿都去,只要干得好,一趟生意下来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朱大虎面露向往:“车马行吗?这个名字还真是好听,那宋先生……。” 宋濂‘嗯’了一声:“四虎你去我那个朋友家说一声,就说不用他家家丁送我们去京城了。” 朱四虎高兴的应了下来。 朱大虎听出了宋濂的意思,也是高兴得很:“谢谢先生栽培。” “无妨,你自己有干劲儿,想闯一闯,我也就是顺便帮帮忙而已。” 朱大虎:?(????w????)? 见事情都说好了,朱大虎主意已定,小朱刘氏、朱象、朱二虎也不好说啥了。 “那大虎你啥时候回来?”小朱刘氏问道。 朱大虎道:“我估计会跟先生和七牛一起回来,总不能就去两天就直接回来吧?都不够耽误工夫的。” “嗯,那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天气冷,别冻着了。”小朱刘氏说着说着,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成亲十几年来,她这还是第一次要跟朱大虎分开,而且还是离得这么远。 从袖子里掏出之前赵兰给的二两银子和从家里带的几十个铜钱,小朱刘氏悉数交给了朱大虎:“孩儿他爹,听说京城的东西都贵得很,你自己在外面不要怕花钱,该买的就买,这些钱你拿着,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朱大虎接过钱,憨厚的挠了挠头:“好勒,你在家带好孩子,照顾好爹娘,我去去就回,也没几天。”3sk. “嗯。” 看着踌躇满志的朱大虎,朱象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四个儿子分家那天,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儿子们陆续出息了啊,倒显得我这个当爹的没用了。 并未多说什么,朱象拍了拍朱大虎的肩膀,转身离开。 朱二虎跟朱大虎说了几句话后,跟上了朱象。 小朱刘氏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既然要进京,朱大虎肯定也得准备些东西,套车啊、吃食啊之类的,她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一直到看不清他们的背影,朱四虎他们这才转身进屋去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去把七牛喊醒。”赵兰说了句,端着装了半盆热水的水盆进房间去了。 朱大虎和朱四虎则是去了后院牵驴、套车。 两兄弟正忙着,忽然一股凉风吹过,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抬头一瞧,只见天际开始下起小雪,纷纷扬扬的。 “下雪了,爹娘他们不会冻着吧?”朱大虎有些担心了。 朱四虎笑了笑:“咱们这地方雪又下不大,再说了,七牛他娘早就想到可能会下雪,已经提前放了几把雨伞在车上,再不济,不是还有四床被子嘛。” “说的也是。” 另一边,见到下雪了,朱象和朱刘氏不禁感叹赵兰聪明能干,居然提前备好了雨伞。 把几把雨伞撑开,大的小的往里一缩,虽然多少有些局促和不雅,但却遮蔽住了风雪。 没过一会儿,感觉有些冷的憨憨小孩一号朱大牛率先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朱大牛四下一瞧:“这是要回家吗?” 小朱刘氏点点头:“是啊,宋先生跟你七牛弟弟要入京了,我们也要回去准备过年。” 朱大牛‘哦’了一声,突然发现朱大虎居然不在:“我爹呢?哎,我爹呢?我爹没了?” 小朱刘氏本就因为跟朱大虎的分别而心情不好,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的就给了朱大牛一巴掌。 “呱……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大早上的乱讲什么。” 第137章 谁令骑驴客京华 被娘亲摇醒后,朱七牛兀自发蒙着,任由赵兰帮自己穿好了衣服、洗了脸。 赵兰也知道小孩子觉多,早上不容易清醒,但她养了朱七牛四年,岂能不知道怎么唤醒他?m.23sk. 把朱七牛往凳子上一放,赵兰转身又去厨房把热在锅里的蒸鸡蛋端了出来,在朱七牛面前一晃,闻到香味的朱七牛立刻瞪大了眼睛。 “好香啊。” 赵兰将碗放在了桌子上,又递给了朱七牛一个条羹:“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到时候再吃可就要拉肚子了。” 朱七牛接过条羹,四下看了看:“哥哥姐姐们呢?” “他们回大河村了。” 朱七牛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就该进京了:“好吧,那我下次再找他们玩儿。” “嗯。” ‘miamiamia’吃完一碗鸡蛋羹,朱七牛便差不多饱了,放下条羹,拍了拍鼓鼓的肚子:“吃饱了。” 赵兰帮他擦了擦嘴,又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吃饱了就该出发了,我的好儿子。” 朱七牛在赵兰脸上亲了一口:“嗯,娘你等我,我还给你带一千六百两银子回来。” 赵兰‘噗呲’笑出了声:“你想瞎了心吧?银子是那么好挣的?” “那我要是带回来了呢?” “带回来的话,我就让你自己拿一半,我保证不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朱家臭豆腐铺子门口,驴车已经套好,朱大虎搀扶着宋濂跟朱七牛上了车,一甩手中鞭子,两头驴立刻‘哒哒哒’跑了起来,速度不快不慢。 该说的话昨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说过了,朱七牛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这次还有宋濂和朱大虎跟着,朱四虎和赵兰这次可就没表现的太过不舍了。 当然了,还有一个客观因素。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大量客人涌进了臭豆腐铺子,朱四虎和赵兰就是再不舍,也得先紧着招呼客人,根本就没时间伤怀和送行。 重走过去老路,冬雪换了秋风,时间太过匆匆,朱七牛却并无任何伤感。 因为他还小嘛,感伤、回忆、遗憾,这些都是大人的专属。 驴没有马跑得快,冬天路滑,朱大虎也不敢赶太快了,这便导致车走的越发慢了,尤其是上了土路之后,跟正常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颠簸。 宋濂从一上车就拿起三国演义看了起来。 起初他对这书是不以为意的。 在他看来,朱七牛这么小,能分得清什么好书不好书? 但他也没有阻止朱七牛抄这书,就当是练字了。 再后来三国演义卖的越发火爆,皇帝都动不动来信催更,宋濂这才重视起来。 再后来为了写《皇爷与关二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他正式的研究了大半天三国演义,从那之后就也爱上这本书了,快到手不释卷的地步了。 朱七牛在车上坐的无趣,本想找先生说说话,见状也不好打扰了,从自己的小挎包里也拿出一本《论语》瞧了起来。 宋濂:o(* ̄︶ ̄*)o …… 大河村。 在雪下大之前,朱象等人终于回来了。 停好车,先把东西拿进去,再把板车收好,朱象当即赶着三头牛进屋了。 拿了些草料放在牛面前,朱象紧跟着又拿起破布给牛擦起了身子,生怕牛着了风寒,倒是比照顾孙子都用心哩。 虽然是下雪天,村里人都窝在家里不出门,可老朱家的人回来时还是被一个出来倒马桶的人瞧见了。不多会儿工夫,消息便传遍了全村。 这年下的,村里人大都闲得发慌,再加上大家一年到头也碰不到一件新鲜事,老朱家进城的遭遇以及收获自然也就关心的人不少,当即便有不少人围到了朱家来。 “老朱,你们去县城住了得有好几天了吧?听说四虎在县城买房了,怎么样,那房子大不大?够住吗?县城里面好玩儿不?四虎他们就没给你们买点啥带回来?” “我听说你们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是四虎家送的吧?他们今年真不回来过年了?他们的铺子生意就这么好?大过年的也不得休息,这样多累啊,还不如我们在家种田,最起码一年倒有三两个月闲着。” “你们咋不留在县城过年?听说县城过年可热闹了,我之前还以为你们最起码要待到元宵之后呢。” “……。” 这是纯属好奇的。 村里啥人都有,当然也有借机巴结的。 “朱大叔,你们家可算是熬出来了,听说四虎老弟的生意做的不错,不知道他那里招不招人,我想让我儿子去帮忙,哪怕一个月只挣几十个铜钱,那也比在家里闲着吃干饭好啊。” “四虎是个孝顺的,之前送了三头牛回来,现在又接老朱家去县城住了好几天,估计没少给你们买东西吧?真好啊,要是我儿子能有这出息,我晚上睡觉都得乐醒过来。” “赵兰以前在村里做豆腐卖时,我们可都没少照顾她的生意,听说她们现在做的还是豆腐生意,这么算起来的话,要不是我们经常照顾她的生意,她早就不做豆腐了,做豆腐的手艺也熟练不起来,她就没给我们也带点东西感谢感谢?” “……。” 当然,也不乏眼红朱家发家,各种羡慕嫉妒恨,以至于说闲话的人。 “要我说啊,老朱你的四儿子也不咋孝顺,他都在县城买房了,也不请你去县城享享福,住了几天居然就让你回来了。” “就是啊,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弟,四虎如今是出息了,不带带我们这些外人也就算了,咋也不带带大虎二虎三虎?怕不是有钱了就瞧不起兄弟了吧?还是他不想让他的哥哥也发财,怕抢了他的风头?” “听说朱四虎全靠着儿子起家,就怕七牛那孩子长着长着就歪了,到时候他们不是又被打回原形?依我看啦,七牛这小子就是走了狗屎运,这才被皇爷看中,等哪天皇爷觉得腻了,指定就不搭理他了。” “……。” 第138章 不遭人妒是庸才 对于大家的反应和话语,朱家人多少有些提前预料到。 好歹也是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同村,谁家谁谁谁是个什么德行,大家早就都互相心里有数,并且知道该怎么应付。 对于那些单纯好奇的人,由朱二虎、朱三虎负责出面跟他们吹牛逼,一会儿讲朱四虎家在县城房子怎么怎么大,臭豆腐生意怎么怎么好,一会儿又讲县城怎么怎么繁华,东西怎么怎么贵,七牛最爱吃的那家包子里的虾仁怎么怎么大。 等等等等。 虽然他俩没有说书的天赋,想到哪儿讲到哪儿,毫无章法,可架不住他们确实比村民见多识广啊。 所以大家还是听的如痴如醉,心向往之,连连惊叹。 有那跟两人一起长起来的小伙伴儿没听够,还要请他们中午去家里吃饭,在饭桌上接着讲呢。 而对于那些想要巴结的人,则由精明的朱刘氏负责应付。 一些平时关系处的好,经常互相送点菜或是帮带孩子的人,多给几个笑脸。 他们想要自家孩子被照顾的请求也都暂时含含糊糊的答应下来,将来兴许真就有需要人家的时候呢?是吧。 而一些平时关系压根就不好,却依旧腆着脸往上凑的人,朱刘氏可就没那么和颜悦色了,能推脱就推脱,依旧死不要脸各种恶心人的则装作没听懂或是没听见,尽量不把人得罪死就行了。 而那些说闲话的嘛,经过眼神商讨,老朱家派出的是朱象。 因为他擅长说废话,经常绕着绕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最适合对付这些人了。 朱象出面之后……。 “是啊,老四家都在县城买房了,所以他在县城有住的地方了,如果他没有买房,那他就只能租房,要是房子也租不起,那就只能住老丈人家了,再不然,他在县城就没地方住了。” 村民:……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四虎对他的三个哥哥还是很照顾的,之前不是才送了他们一人一头牛?这次我们去县城,他跟他家的也给了我们一笔银子,让我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在他家住的这几天啦,我们都长胖了,顿顿都有鸡鸭鱼肉,哎呀,我都快吃腻了。” “哎,你说巧不巧,四虎竟然是我们家老四,排行也是老四,他上面正好有三个哥哥,如果大虎二虎或三虎有一个两个或三个是女孩,你猜怎么着,四虎还是排老四。”天籁小说网 村民:…… “确实啊,七牛这孩子运气是不错,就怕他将来不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们也正发愁呢,所以我们只能让他好好读书了。” “好在这孩子记忆好,人也聪明,将来就算是不能混得很好,估计当个县令也是可以的。哎,要是这样说的话,其实他的运气也还是可以嘛,嘿嘿。” 村民:…… 最终,其他两波人都还好,可跟朱象对线的这波人可就惨了,回去的路上一个个东摇西晃,脑子迷糊的就跟贴对联时用的浆糊似得。 额……朱象姓朱,所以他儿子姓朱,孙子也姓朱。 朱象的四个儿子都是男的,所以朱大虎是男的,朱二虎是男的,朱三虎是男的,朱四虎也是男的。 不喝水就会口渴,所以口渴的时候要喝水。 但喝多了水就会想尿尿,所以又不能喝太多水,不然冬天老起夜,容易染上风寒。 类似这样的念头在这波人的脑海中层出不穷,就像是饥饿时想吃东西的想法一样,压都压不下去。 到了最后,他们不禁在想,难道这就是朱七牛能够在村里一帮孩子之中率先出头的原因? 朱象也经常这样跟朱七牛讲话吗? 要不我们回去之后,也在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耳朵边这样念叨念叨? …… 天即将完全黑下去时,朱大虎紧赶慢赶赶着驴车进了城。 大大松了口气,朱大虎问明宋濂的府邸所在,又赶着驴车跑动起来。 宋濂要回京的消息,他早就托人带过信了,对于他们今天到家,宋濂的儿孙也早就心中有数。三人一到地方,立刻有家丁帮着把驴车赶走了,另有家丁把三人请了进去。 还没走进大堂,宋濂的儿孙便迎了出来,严肃的朝着宋濂行礼问好,看的朱大虎一愣一愣的。 这就是大家子弟的气势吗?看的人害怕。 朱七牛这会儿早就睡着了,坐了一天车,还是非常累的。 宋濂吩咐了一番,立刻有丫鬟抱着朱七牛去房间里睡了,朱大虎则另有丫鬟带去洗漱吃饭。 朱七牛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差不多睡了六个时辰。 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爬起,朱七牛很快注意到自己旁边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姐姐。 朱七牛这边刚起来,小姐姐便也被惊醒了:“你醒了啊,饿了么?” 朱七牛点了点头:“好饿。” “那我先给你拿点点心吃,然后让后厨给你做点吃的。” “嗯,谢谢姐姐。这里是哪里呀?” “这里是宋濂大人的家,我是他家的丫鬟。” “这样啊。” 不多会儿工夫,朱七牛便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了,端起小碗开始吃饭。 与此同时,远在春和宫中的、一向都起得很早的朱雄英也起床了,并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完,端起小碗开始吃饭。 麻利的吃完饭,朱雄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宫门还有多久才开?” 宫女笑了笑:“已经开了,估计这会儿皇爷和大臣们已经在上早朝了。” “这样啊,那七牛岂不是也能进宫了?也不知道他昨天有没有到,派个人去问一下,如果他到了,请他来我这里住。” 宋濂和朱七牛腊月二十九到京的消息、宋濂同样派人转告给了太子,太子又转告给了朱雄英。 朱雄英可太盼着朱七牛来了,早早就求着太子妃同意了朱七牛来春和宫住。 宫女不敢怠慢,连忙将太孙的意思传达了出去。 不久之后,便有两个太监来到了宋濂府上。 第139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宋濂的长子宋瓒并未入仕,这会儿才刚起,一听宫里派了人来府上,顾不上吃饭,连忙迎了出来。 结果却被告知是太孙派来的人,为的是询问朱七牛是否到京。 宋瓒心中略有些震惊于太孙和朱七牛的情谊,当即二话不说带着两个太监来了朱七牛这里。 一听是雄英派来的人,朱七牛老高兴了,也迫不及待想和雄英见面,背着小挎包就跟着两个太监走了,连招呼都忘了跟宋濂和朱四虎打一声。 将他们送出门后,宋瓒来到了宋濂房间。 “父亲,太孙刚刚派人把朱七牛接去春和宫了,看来他两人情谊甚笃啊。” 宋濂并不意外:“若你们有七牛一半的机灵劲儿,你们也能和太子情谊甚笃,那就不用为了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而跟胡惟庸结交了。此人狼子野心,眼高手低,看轻皇爷,早晚必遭大祸。” “这……。” “我之前来的信,你们看过了吗?” “是,看过了,二弟和慎儿已经去皇上那里请过罪了,皇上让他们戴罪立功,继续跟胡惟庸结交,暗中监视,打探消息,争取将功补过。” “那就是没事了,老夫我一把年纪了,可不想被你们这些小辈给拖累,最后闹得个晚节不保。” “是孩儿们无能,劳烦父亲操心了。” …… 跟着宫里的太监,朱七牛再一次踏入了熟悉的地方,春和宫。 刚来到主院这边,朱七牛就已经走到脚酸了,一动都不想动,实在是太远了啊! 他都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早就等在那里的朱雄英一瞧见他,立刻兴冲冲跑了过来。 “七牛,你总算是来了,四个月,四个月啊,你知道我这四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一边说着,朱雄英一边流着眼泪想要给朱七牛一个熊抱。 结果朱七牛脚软得很,哪里顶得住他的冲撞。 只听‘砰’的一声,两个娃直接抱着一起摔到了地上,然后又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直接把太监宫女和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的太子妃给看蒙了。 好在冬天两个娃儿都穿得厚,跟个球似得,倒也没真的摔着。 就是朱雄英刚冲过来的时候,因为跑得太快,直接一脑袋磕在了朱七牛的脑门上,两个娃儿的脑门上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两个包。 好不容易不滚了,两个娃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穿得太多,根本就站不起来,光蹬腿了,在那儿跟个陀螺似得。 转了一会儿,两个娃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七牛,你好像一个球哦。” “太孙殿下,彼此彼此。” 朱雄英就要继续说话,忽然被口水给呛到了,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太子妃有些无语的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把他拎了起来,顺了顺他的胸口,他这才不再咳嗽。 太子妃又把朱七牛捞了起来。 朱七牛连忙行礼:“见过太子妃,见过太孙殿下。” 太子妃瞧了瞧朱七牛那比走时更圆润的小胖脸:“七牛你又长胖了,看来这几个月的生活不错。” 朱七牛笑了笑:“是不错,我们家现在每天都能吃到肉,我爷爷奶奶和爹娘都说这是托了皇爷皇后、太子太子妃和太孙的福。” “行了行了,在我面前就别来这套了。”太子妃摆了摆手,话音一转:“不过到了皇上面前,你倒是可以多说点这种,他爱听。” “七牛说的都是实话。” “就是要实话,不然皇上怎么爱听呢?” 朱七牛:(⊙o⊙)… 这时,太子妃注意到了两个娃儿头上的包,连忙让人去喊太医。 等她再低头时,朱雄英已经拉着朱七牛跑去了朱七牛以前住的那个院儿,对脑门上的包置若罔闻。 “七牛,以后你还是住在这里,离我近,我可以每天喊你起床。” “太孙殿下大可不必,天怪冷的,早上还是多缩在被子里比较好。” “你还是这么懒,我皇奶奶说了,男人太懒的话,以后娶不到媳妇儿。” “媳妇儿?那是啥?好吃吗?” “这个……大概不能吃吧?” 太子妃翻了个白眼,小屁孩儿居然还知道讨论媳妇儿了。 不过这句话你们可说错了,媳妇儿……也是可以吃的。 “等太医到了,让他们给太孙和七牛抹点药。”收起︿( ̄︶ ̄)︿的笑容,太子妃吩咐道。 一旁自有太监宫女连连称是。 来到昔日的房间,朱七牛和朱雄英学着大人的模样,讲起了自己的近况,但却都是鸡同鸭讲。 朱七牛跟朱雄英讲自家的米缸越来越满,里面藏的鸡蛋越来越多,朱雄英却基本连饭是米做的,鸡蛋一开始是生的都不清楚。 朱雄英跟朱七牛讲自己在大本堂读书的先生很严格,皇爷爷还让自己去上过早朝,听大臣们讨论防雪灾的事情,然而,朱七牛连大本堂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对于雪灾更是没有啥概念。 尽管如此,两个小孩儿却聊得十分投机,你一句我一句,不时还傻乐几声,大有‘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之豪情。 就挺……怪诞的。 这会儿距离二人‘亲密接触’已经有段时间,终于,脑袋上的包所带来的痛感开始袭来。 两个聊得好好的小孩儿忽然觉得越来越疼,最后疼的全都‘嗷嗷’哭了起来。 宫女:(⊙o⊙)… 太监:…… 朱七牛这边刚一进宫,朱元璋那边就收到消息了。 正在跟太子讨论除夕晚宴该怎么奖赏一部分文武大臣的朱元璋、一想到朱雄英见到朱七牛后的喜悦,竟也傻乐了起来。 朱标不解:“父皇你笑啥?” 朱元璋o(* ̄︶ ̄*)o:“咱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什么开心的事情?” “朱七牛进宫了,咱的雄英又有玩伴儿了。” “这样啊,那是挺值得开心的,今晚的除夕晚宴……。” “让他俩一起来。” “是。” …… 黄昏时分,忙碌了一天的太子朱师傅回到了春和宫。 一进入大殿,朱标便瞧见朱七牛和朱雄英正在逗朱允炆。 朱允炆生的白白嫩嫩的,跟个女娃似得,被两个小哥哥围着的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但手脚却不咋听使唤,乱七八糟的动,不时嘴里还吐出一两个口水泡泡,倒也可爱。 朱标:o(* ̄︶ ̄*)o 第140章 远赴人间惊鸿宴 见到妻儿,太子卸下了心里的防备,一股疲惫感顿时涌现。 在主位上坐下,朱标捶了捶肩膀:“七牛你来了啊。” 脑门上抹了太医给的紫色药水的朱七牛、这才察觉到太子回来了,连忙行礼,然后和脑门上同样抹了紫色药水的朱雄英一边一个,给朱标捶起了肩膀和背。 他俩都年纪小小的,力气也不大,小手胖嘟嘟的,这一捶起来,还别说,挺舒服。 朱标:o(* ̄︶ ̄*)o 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朱标道:“雄英,七牛,吃过晚饭后你们跟我一起去奉天殿,皇上特准你们一起参加除夕晚宴。” 朱雄英和朱七牛对此都没有意见,反正就是换个地方玩儿呗。 “对了,七牛,一会儿我父皇要是一时高兴,搞不好会让你当场作诗,你可要早做准备,别到时候做不出来,搅了他的兴致就不好了。”朱标忽然又说道。 朱七牛‘啊’了一声:“又要作诗词啊,我今年已经写了好多好多了。” 朱标也知道这样有些为难朱七牛了,毕竟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啊! 但是朱元璋兴致一来,那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要是愤怒上了头,那就更不好说了,就算是马皇后来了也未必劝得住。 为了七牛好,朱标还是劝道:“你还是想一首出来备用吧,免得到时候难堪,最好是跟过年相关的。” “哦。” “对了,你写的三国演义闲篇很不错,即捧了我父皇,又捧了雄英的外公,等到了正月,你可以跟雄英去常家转转,兴许能有点收获。”朱标眨了眨眼,一脸坏笑。 朱七牛和朱雄英全都一脸懵懂,看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去常家就有收获? 刚进来的太子妃倒是看明白了:“殿下你这样可不厚道,我娘家三个兄弟可没什么钱,你怎么能叫两个孩子去讨随年钱呢?” 话是这样说,但朱标怎么听都感觉太子妃像是故意说给两个孩子听的,也就是故意坑……弟弟。 朱标:(⊙o⊙)…看来朱七牛写的闲篇真的很得太子妃喜欢啊,这是要让常家三兄弟拿笔钱出来奖励朱七牛? “太子,太子妃,三国演义闲篇不是我写的,我就是出了一些想法,整体上的框架和润色都是宋先生的手笔,就连黄月英小姐姐出的力都比我大。”朱七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太子朱标倒也清楚这一点:“这又何妨,反正署名是你嘛,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等得了酬劳,分一些给宋先生和黄月英就是了。” “酬劳?皇爷打算把卖书的钱分我一些吗?”朱七牛眼睛一亮。 嘿,可算是被我等到了。 朱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个嘛……你最好别在父皇面前提这个,该给你的,他自然会给你。” 朱七牛歪了歪头,完全没听懂太子的意思。 所以皇爷到底是打算给还是不打算给? 难不成靠着这书赚钱最多的皇爷其实打算一毛不拔? 就连太子妃暗示的去常家讨随年钱,朱七牛也听的是迷迷糊糊。 就算常家能给随年钱,又能给多少? 对了,开平王常遇春除了是太子妃的父亲,还是郑国公常茂和另外两位公子的父亲,先生写作的时候就说过,这篇文章一旦发表,会赚不少人情,难道……? 朱七牛小小的脑袋瓜,自然明白不了大人的世界有多复杂。 对于开平王常遇春及常家人而言,功、利、禄都早就无所谓了。 常遇春是有开国之功的,除李善长、徐达等少数臣子能与其媲美,还有谁的功劳大的过他? 常家更有世袭的国公爵位,后代啥事儿不做、光是躺着都能享福,还有太子妃和太孙这样的靠山,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称的上一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名,则不同了,这玩意儿不是靠功劳大或爵位高、有钱就行。 尤其是让别人发自内心尊重的那种名声。 偏偏朱七牛他们的一章闲篇,就愣是做到了这一点。 如今何止是京城,就连倭国那边都开始流传起开平王常遇春在幽冥界练阴兵五万的故事了,名气刷刷刷的涨,眼瞧着真就要跟关二爷平起平坐了。 即将过年之际,常家三兄弟一高兴,直接大肆采购了一万副门神及对联,派人满大街分发。 至于那门神是谁嘛,懂得人都懂。 自然是关二爷和开平王了。 这会儿天已经要黑了,正是除旧迎新贴对联门神的时候,光是京城之中,就不知有多少户人家贴上了开平王常遇春的门神画像。 这样的影响力,这样的传播力,就是让常家三兄弟倾家荡产去换,他们也……肯定不会同意。 但如果只是出一笔钱,或是帮着走动一下朝廷里的关系、让人当个官儿什么的,常家三兄弟指定是很乐意的。 因此,太子妃才会打发朱七牛和朱雄英一起去拜年,到时候随年钱指定是大大的有。 朱七牛听不明白,太子和太子妃也不好多说,否则万一他一不注意吐露出去,到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对了七牛,你最近有没有再写闲篇或是新书啊?”朱标问道。 朱七牛如实说道:“我写不来书,所以没有写呢。” “三国演义不是你写的吗?” “那是我抄的,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 “你猜我信不信?” 朱七牛:(⊙o⊙)… 朱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催更。 唉,比起父皇来,我的脸皮还是薄了点。 …… 问了下时辰,太子妃认为是时候开饭了,于是拍了拍手,宫女太监立刻端上饭菜。 四个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不出意外的话,鸿胪寺、光禄寺等准备的晚宴上的饭菜不仅不好吃,还大多是凉的,最好是能不吃就不吃。 可除夕晚宴又比中秋晚宴时间长的多,这会儿不先吃饱,到时候可就饿得难受了。 太子妃对这些早就有经验,故而照常让人准备了晚饭。 吃完饭,就差不多该去参加除夕晚宴了。 不止是太子、太孙、朱七牛要去,这次就连太子妃也要去,宫里的皇后和几位妃子、皇子、王妃也是一样。 到时候各勋贵、官员的夫人、女儿等,就由皇后带着儿媳妇儿、公主们来招待了。 除夕晚宴嘛,普天同庆,规模比起中秋时那可隆重太多了。 第141章 谈笑风生不动情 若朱七牛只是一般小孩儿,一年一度的奉天殿除夕宴会肯定跟他没关系。 就算让他去了,也只会让他局促,搞不好连坐在哪里都找不到。天籁小说网 可谁让他跟着太子呢,一路直接由太子带着坐到了奉天殿龙案左下边的主桌后面,跟太孙朱雄英同席。 他们过来时,勋贵及各文武百官都早已到了,还是跟上次中秋晚宴一样,够资格的坐在奉天殿里,不够资格的只能在外面的丹墀上摆桌子,官位再小点的,直接都坐到奉天殿外的广场上去了。 随着太子落座,众勋贵、官员纷纷行礼。 朱标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诸位爱卿不必多礼,各自落座吧,今日乃是除夕晚宴,一些太繁琐的规矩就没必要遵守了,大家吃好喝好。” “是,谢太子殿下。” 朱七牛跟朱雄英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大家行礼,实际上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玩儿。 重新落座后,朱雄英从桌上拿起一块黄色糕点尝了尝,觉得不错,便又递给了朱七牛一块。 “你吃这个,还蛮好吃的。” 朱七牛接过尝了尝,是挺不错的。 于是刚吃完晚饭没多久的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你一块我一块,不大会儿功夫就把一盘糕点给干没了。 他俩也直接吃得饱饱的了。 而这会儿朱元璋都还没露面呢。 朱标注意到两个小孩儿的动作,嘴角一抽,好家伙,宴会都没开始,你俩就直接干光了一盘子糕点。 不着痕迹的给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连忙去让人又拿了一盘一样的糕点,放在了两个小孩儿面前。 大殿右侧偏下的位置上,应天府尹黄育才和同知万三重同席而坐,仔细瞧了瞧朱七牛那边,黄育才高兴的什么似得,低声说着:“万大人,朱七牛你还记得吧?我看这小子将来前途无量啊。” 万三重扫了眼朱七牛,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的,说起来下官能坐在这里,都要多谢他在中秋晚宴上的良好表现。”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也要多些你举荐他赴中秋晚宴啊。” “可我怎么听说皇上本就有意让他赴宴,只是左相……。” “咳咳,万大人,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以免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 “没,我什么意思都没,万大人可别瞎说。” “明白了。” 万三重用余光看了眼黄育才,暗暗想着,这位上官虽然政务能力平平无奇,但眼光独到,胸有沟壑,又对陛下忠心耿耿,难怪会被皇上放在这个位置上,以前我倒是小瞧他了。 而黄育才呢,这会儿压根就没心思再跟万三重说话了。 因为他又瞧见太孙亲自提着茶壶给朱七牛倒茶了。 “乖乖,能被太孙亲自倒茶,朱七牛这小子是要飞啊。” “听说王氏把住处从老家搬到了溧水县城,就在白鹿街朱家旁边不远处,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得给她再写封信,让她好好跟朱家搞好关系,最好是直接让月英跟七牛结个娃娃亲。嘿嘿。” …… 礼部推算的吉时到了,朱元璋这才和马皇后一起来到奉天殿。 太子连忙带着文武百官向皇帝皇后行礼。 朱元璋哈哈一笑:“免礼免礼,今日乃是除夕佳节,一些没必要的规矩和礼节就免了吧。” “是。” “饭菜已经端上来了是吧?那诸位都请坐,端起酒杯,咱们先干一杯,过去一年大明算得上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年下来国库倒也有一些结余,诸位都辛苦了。” “谢陛下。” 朱元璋举杯。 太子及文武百官共举。 等朱元璋喝了一口,大家这才也跟着喝了一口。 朱七牛和朱雄英也想跟着学,然而他们桌上压根就没有酒水。 倒是有茶,但也不知是二人不懂得品鉴,还是光禄寺把钱给贪了,总之这茶水味道很不好。 两个小孩儿喝了一口,就都把杯子放下了。 简短的开场过后,是一些礼部安排的既定流程。 比如太子携众皇子皇孙向皇帝皇后送上礼物、祝福,比如官员大概汇报今年一年的各项事务,开支啊,收益啊,好叫皇帝皇后、太子及其他部门的官员了解。 再比如官员们一齐向皇帝皇后及大明送上祝福、礼物,还比如各藩属国的使节的送礼、朝拜、奉上国书等等。 这些都搞完,时间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那叫一个繁杂。 朱七牛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到后面直接就看的来瞌睡了。 流程走完,紧接着就是歌舞、曲艺、杂技之类的表演。 这也是礼部安排的,表演的都是官府造册的乐籍人员,朱元璋看的乐呵呵。 文武百官忙了一年,这会儿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了,也都满是笑脸的观看着,不时互敬酒水,相谈甚欢。 其中尤以向左相胡惟庸敬酒的官员勋贵最多,乐的胡惟庸满面红光,腰杆都不由的挺直了三分,偶尔视线余光扫向高高在上的龙椅时,脸上的笑容更是不自觉的浓烈了一些。 但像徐达、常茂、汤和、宋濂等,则都对胡惟庸有些冷淡,除必要的礼节性对饮外,完全不带搭理他的。 朱元璋笑呵呵的看着场上的表演,虽心头杀机暴涨,但一丝流露都没有,时不时还叫一声好,仿佛完全沉浸到了乐人们的表演当中。 这让胡惟庸心中鄙夷更甚。 毫无君王之仪态,比起我可差远了! 陪着看了几场节目后,皇后跟朱元璋说了一声,便去偏殿招待那些勋贵及官员的夫人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正一边看歌舞一边吃东西的朱元璋偶然尝到了一种糕点,觉得味道还不错,本能的想喊太子过来尝尝,又想到太子大了,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零嘴,便转而朝着朱雄英招了招手。 “好孙儿,快过来,爷爷这里有好吃的。” 朱雄英应了一声,牵着朱七牛的手,把他一起带了过去。 第142章 宁教咱负天下人 在龙案一旁站定,朱七牛朝着朱元璋抱拳鞠了一躬:“见过皇上。”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你俩倒是关系好,来,你也一起尝尝吧。” 朱雄英和朱七牛一起看向朱元璋指的那糕点。 (⊙o⊙)… 这不就是之前被我们俩吃光一盘的糕点吗? 我们这会儿都不饿呢,实在是吃不下了。 “吃啊,为什么不吃?”朱元璋问道。 朱雄英拉着朱元璋的袖子撒起娇来:“皇爷爷,我们跟你想的一样,都觉得这个糕点实在是好吃,所以刚才我跟七牛已经吃掉一盘子这种糕点,这会儿实在是吃不下了。” 朱元璋‘哦’了一声,又指了指桌上一盆乌漆嘛黑的水:“那你们喝点这个,溜溜缝。” “哦。” 趁着朱元璋没注意,朱雄英调皮的拿起朱元璋的酒盅,直接把手伸进盆里舀了一酒盅,尝了尝:“还挺好喝,这是啥呀皇爷爷。 “这是黄梅汤,有生津止渴之效,还能强健脾胃,帮助消食。”朱元璋毫不怪罪的解释着。 “这样啊。” 朱雄英又装了一酒盅黄梅汤递给朱七牛:“你也尝尝。” 朱七牛接过来一口干掉,咂了咂嘴:“这里面加了好多药材,但比一般的药汤好喝多了。” 朱元璋赞赏道:“你倒是会尝,这几个月里又跟着你二爷爷学了不少药理?” “偶尔学一点,懂的并不多。而且我二爷爷本身也不是太懂,他就是个采药的,不是大夫。” “嗯,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忽然,朱元璋注意到朱七牛和朱雄英脑门上都有一块紫色的东西:“这是什么新习俗吗?” 说着,朱元璋好奇的伸手摸了一下朱雄英的脑门。 朱雄英的脑门本来就疼,抹了药之后才稍微好一点,被朱元璋这粗手粗脚的一摸,顿时又疼了起来。 原来热闹洋洋的奉天殿里忽然就响起了朱雄英的哭声,把朱元璋都给哭懵了:“咋了这是?” 文武百官也齐齐看了过来,甭管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脸上全都带着担忧的神色。 太子走上前抱起朱雄英轻轻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哄,好不容易哄得朱雄英不哭了,这才跟朱元璋解释了一下两个娃儿脑门上的包是怎么来的。 朱元璋听的是哭笑不得:“雄英,以后不能再这么乱来了,幸亏这是冬天,你们穿得多,要是夏天,可就不只是两个包的事儿了。” 朱雄英瘪了瘪嘴,眼睫毛上挂着眼泪‘嗯’了一声。 见乖孙情绪不高,朱元璋忽然看向了朱七牛。 朱七牛:(⊙o⊙)… 突然,朱元璋伸手在朱七牛脑门上的包上也刮了一下。 朱七牛先是一愣,你干嘛? 明知道会疼你还弄我? 然后朱七牛也疼的‘嗷嗷’哭了起来。 朱元璋心里一笑,毫不迟疑的看向朱雄英,压根就不怎么在意朱七牛疼不疼。 朱雄英一看好朋友朱七牛也疼哭了,马上‘咯咯’笑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也在‘嗷嗷’的哭。 见乖孙儿终于笑了,朱元璋也跟着开心起来,随即有些嫌弃的对一旁宫女说:“哄哄朱七牛这小子吧,别让他哭了,听着烦。” 朱标:(⊙o⊙)…父皇你是真的狗!m.23sk. 百官:……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儿? 宋濂:w(?Д?)w不愧是你啊皇帝! 我只听说过陪太子读书,还是第一次听说陪太孙哭泣。 …… 闹哄哄了一阵后,朱七牛跟朱雄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没心没肺的看起了杂耍。 看完这段杂耍,朱元璋有些腻了,于是暂停了表演。 “朱七牛何在?”朱元璋喊道。 朱七牛正跟朱雄英交头接耳,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瞧,皇帝和文武百官都看着这边呢。 太子提醒道:“七牛,我父皇喊你呢。” 朱七牛后知后觉的跑到大殿上跪了下去:“七牛在。”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值此除夕佳节,咱心里高兴,就想考验一下咱大明文坛的水准,你是众所周知的神童,便由你作诗词一首给咱和大家伙听听吧,若是作的好,咱重重有赏。” 朱七牛腹诽不已,你可拉倒吧,之前中秋晚宴上说好的赏赐你也没全给啊,加上救太子妃的赏赐银子,拢共也才一百两。 “请问皇上,以何为题?”朱七牛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反而乖巧询问着。 “就以新年为题。” “好。” 朱七牛快速思索着《近现代诗词合集》里跟新年挂钩的诗词,最终比较轻松的找到了一首。 于是他直接念了起来。 “巧裁……幡胜试新罗,画彩描金作……闹……闹蛾。” “从此剪刀闲一月,闺……闺中……中针线岁前多。” 朱元璋和文武百官隐隐觉得这诗句不错,但因为朱七牛念的磕磕巴巴,所以大家一时还不能将这首诗完整的韵味体会出来。 于是朱元璋干脆让人去拿了纸笔过来,让朱七牛把诗写在了纸上。 ——巧裁幡胜试新罗,画彩描金作闹蛾。 从此剪刀闲一月,闺中针线岁前多。 写好之后,朱元璋第一个看了起来。 “好,真是好诗啊,一如既往的通俗简略,看似普通,却又极有韵味,是你朱七牛的风格。”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朱元璋笑着夸赞起来。 随即,写着诗的纸被依次传了下去,先是朱标看,然后是其他皇子、胡惟庸、汪广洋等人观看。 看过的人无不赞赏连连! “好诗,真是好诗啊,颇有白居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的韵味。” “女子在新年之前买布,在闺房之中裁缝、刺绣,最后做成新衣,之后一月就可以暂时停下针线活儿,描眉打鬓准备过新年了,这首诗写的可太贴合皇爷治下的大明繁华盛世了,不瞒各位说,我家中的妻女便在今天之前各为我做了一件新衣,哈哈哈。”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那首‘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写诗这种事情,真的很吃天赋啊。” “不愧是朱七牛啊,虽然他的名字实在普通了些,但诗句做的是真好,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他的另一首诗‘读书须识义,务本重耕田。无行卿与相,不值半文钱’,这小子将来前途无量啊。” “嘿,老夫要是能写得出这么漂亮的诗句,我非得大摆三天宴席,请诸位同僚、同年都来品鉴一番。” “他的诗句已经不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了,他的诗句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犹如墙脚扎根的小草,好似河边顽强的青石,看起来普通,但又不普通,就……挺让人佩服的。” “难怪宋濂先生亲自去溧水教授于他,这孩子将来不得了啊。” 宋濂:o(* ̄︶ ̄*)o 第143章 只因未到伤心处 写着诗句的纸张最终又传回了朱元璋手里。 乐呵呵的将纸张递给太监,朱元璋吩咐道:“这可是咱们大明神童朱七牛的手稿,放到咱的书房去,好好收藏,别搞丢了,这东西可老值钱了。” 文武百官都被朱元璋这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谁不知道啊,朱七牛的诗词值老鼻子钱了,若是他的手稿,那更是一字千金,直接就能当银子花。 若否,朱七牛能凭借一首诗免了一百两的购房款? 若否,溧水那个私塾先生能拿一套宋本古书交换? 尽管这其中多有朱七牛跟皇帝关系好的因素在,但不可否认,他的诗词确实好,就是人小了点,字也差了些,不然他的手稿只会更值钱。 有远见的人都看得明白,等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朱七牛长大了,必然是大明文坛的泰山北斗,地位搞不好还要超过宋濂、刘伯温。 到了那时,别说是一字千金了,就是一字万金,也未见得买得到他幼时的手稿。 而若是将来朱七牛位高权重,封侯拜相,名垂青史,这手稿可就更值钱了,当做传家宝绰绰有余,抵得上广厦万间、良田千顷。 朱元璋说完,自己也哈哈笑了起来,又跟文武大臣聊起了一些其他人其他事,如某某某新画了一副画,某某某新作了一首词等等。 倒是把朱七牛给晾在了那里。 朱七牛小小的脑袋根本想不明白为啥会这样,直到朱标把他喊了回去,让他继续跟朱雄英同座,他这才依稀有些明白皇帝的打算。 这是不打算给赏钱了呗。 不愧是你啊! 又聊了一阵,朱元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让乐人出来表演了。 如此反反复复,一直弄到了子时之后, 太监来报过时间后,诸皇子及文武百官纷纷向朱元璋祝贺新年,倒是和民间守岁时晚辈向长辈祝贺一样。 一向小气的朱元璋也在这天破例大方了一把,给李善长、胡惟庸、徐达、汤和、宋濂等重臣、勋贵各自赐下了一些奖赏,有的是金银珠宝,有的是文房四宝,有的是玉器古玩,有的是丝绸布匹,数量虽然不多,但属实难得。 毕竟朱元璋的抠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不然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无视了要给朱七牛的奖赏。 但凡是个要脸的皇帝,都干不出这事儿来。 封赏百官的戏码,朱七牛和朱雄英并没有看到,因为两个小家伙早就熬不住睡着了。 朱标也没有特意叫醒他们,只是让宫女去拿了被子过来,把他俩裹得跟粽子似得,就让他俩躺在位子上睡。 倒不是朱标苛刻,也不是他懒得让人送他们回去,只是宴会还没结束,守岁途中从没有半路溜走的说法,哪怕是太孙也不行。 只能是再等等了。 从天黑之后没多久一直坐到子时之后,哪怕是朱元璋也有点熬不住了。 倒不是说他熬不了夜,主要是酒也没少喝,头晕加困倦,就是牛也撑不住啊。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也累了,过会儿就各自回家,跟家人们一起守岁吧。”朱元璋扫了眼底下哈欠连天的官员,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 众文武百官连忙谢皇上隆恩。 朱元璋话音一转,喊道:“朱七牛何在?” 朱七牛:( ̄o ̄).zz 朱标瞄了朱元璋一眼,父皇这又是要干啥呀?老是欺负一个小孩儿有意思吗? 真就不是自己孙子,所以可着劲儿折腾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标也不好说啥,只能让宫女把朱七牛给摇醒了。 朱七牛迷迷糊糊睁开眼,嘴里嘟囔着:“这是哪儿啊?开饭了吗?给我盛一碗就好,多了吃不了。” 朱元璋:o(n_n)o哈哈~ 诸皇子及文武百官:(〃''▽''〃) “朱七牛,你方才那首诗做得很好,咱很喜欢,但只做一首的话,证明不了你是神童,未免有人说你提前押题,咱打算让你再做一首,若你做的好的话,咱重重有赏。”将掉在桌上的一粒蚕豆丢进嘴里,朱元璋一边嚼一边说着。 皇帝的声音一响起,朱七牛瞬间激灵了一下,困意全无。 当然,这也跟他和朱雄英都睡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有关,多少也不是那么困了。 揉了揉眼睛,朱七牛再一次来到了大殿当中。 透过眼屎的缝隙瞄了朱元璋一下,朱七牛心里多少有些委屈。 还来? 但凡你不是皇帝,但凡不是爹娘和先生都让我悠着点,我这会儿指定要朝你吐口水。 为老不尊你知道是啥意思不?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请皇上出题。”朱七牛还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能再次乖巧询问。 朱元璋想了想:“这样,你随便作,但不许跟除夕、过年相关。” 朱七牛打了个哈欠:“那我唱首歌行吗?” 这样省的又去想哪首诗词才合适。 朱元璋来了兴致:“哦?你还会唱曲?那你唱吧。” 文武百官亦翘首以盼。 朱七牛跑回位置上大大喝了一口黄梅汤,润了润嗓子,接着一边往回走,一边抑扬顿挫的唱了起来。23sk.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此曲一出,太子及诸皇子还好,只是觉得好听。 可以朱元璋为首的老男人们,却大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最次的也是心房乱颤,差点不能自己。 其中就包括胡惟庸。 只因……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小芳啊! 尤其是那些穷苦出身,苦熬苦业多年才中了科举当了官儿的平民官。 在他们情窦初开之时,大多也曾对村里的某个姑娘动心,却因为功不成名不就还没钱,不得不藏起心意,或是被活活拆散。 等他们功成名就再回去,早已来不及了,佳人或已为人母,或远嫁他乡,或香消玉殒,想娶,那是不可能的。 唉! 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啊! …… 一曲听完,沉侵其中的众人逐渐走出,纷纷议论起来。 “这曲子虽然怪诞,是以前从来没听过的曲牌,但朗朗上口,不失为一首好音乐啊。” “曲子倒是其次,关键是这词,通篇白话,相当露骨,可又感人至深,直抒胸臆,真好。” “唉,我的静静啊,听说她女儿今年都要准备嫁人了,我打算……派人去提亲,把她女儿娶来当小妾。” “好家伙,黄大人,还是你玩儿的花,娶不了你,就娶你女儿?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主要是静静的夫君英年早逝,我极为伤心,哈哈哈哈,等我娶了她女儿,就能顺势把她也给接来京城住了。” “我……明白了,厉害了黄大人!” 第144章 风尘情事挥不尽 一众文武官员议论着议论着,话题不知怎地就被带到了宋濂身上。 “朱七牛虽然是个天才,但到底才四岁多,应该不知道情情爱爱的吧?” “那是肯定的,所以这词指定不是他写的。” “难不成是宋大人?” “没想到宋大人这种大儒,私下里居然写的词这么花这么露骨,真是我辈楷模。” “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啦,宋大人这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德行,妄为人师,误人子弟,我看啦,还是把朱七牛交给我教导比较好。” “咦,张大人,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响,我离得老远都听见了,刚才你明明也听得很起劲儿,我都看见了,你想趁机把朱七牛这个未来状元抢来当徒弟,也得问过我徐某人才行。”???.23sk. “这歌词指定是宋大人的手笔,朱七牛绝对不可能写得出,难道宋大人年轻时也有一个娶不到的小芳吗?真是可怜啦。” “同病相怜,同病相怜啦。” 宋濂:(⊙o⊙)…我没有,不是我,你们别瞎说。 高高在上的朱元璋背过身悄悄擦了一滴眼泪,随即瞥了宋濂一眼。 这老东西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比看起来不老实多了。 宋濂:o(╥﹏╥)o …… 天蒙蒙亮时,除夕守岁正式结束,坤宁宫中的朱元璋立刻迫不及待就要脱衣服补觉。 马皇后突然一把按住了他去抓被子的手。 朱元璋大为不解:“咋了妹子?” “听说你赏赐了朱七牛一百两银子?” “是啊,他在晚宴上表现很好,咱就赏了他。”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是他唱歌把你唱哭了,所以你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就赏了他一百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肯定是哪个太监宫女乱传的,咱是这样的人吗?咱就是喜欢他才给他银子的。” “哼,朱重八,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讲清楚你的小芳是谁,你就别想睡觉。” 朱元璋:o(╥﹏╥)o好困好怕。 …… 因为实在没法在‘小芳’的问题上敷衍住马皇后,所以朱元璋堂堂一个皇帝在除夕守岁之后,竟也得不到补觉的机会。 就挺……搞笑的。 马皇后:╭(╯^╰)╮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到了上午,太子领着诸皇子皇孙来给朱元璋马皇后拜年了。 按理说之前在奉天殿就拜过了,没必要再拜一次,但朱元璋和一般皇帝不同,格外重视家庭与亲情,故而每年都会让子孙们再拜一次。 用他的话说,之前那是臣子给皇帝拜年,是国宴,如今是儿孙给父亲爷爷拜年,是家宴,不能混为一谈。 要搁在往年,朱元璋老高兴看到一大家子了,可今年因为没有补觉的关系,他多少有些萎靡,精神恍惚,一直到快吃午饭时还提不起劲儿。 忽然,朱元璋注意到儿孙里面夹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朱七牛,你怎么也来了?”朱元璋正记恨朱七牛唱《小芳》唱的自己失态,嘿嘿一笑,语气森森。 朱七牛如实说道:“是太孙带我来的。” 朱雄英拍了拍胸脯:“没错,是我带他来的,皇爷爷,就连我弟弟允文都来了,春和宫里除了太监就剩宫女了,总不能把七牛一个人留在那里吧,他可是我好朋友好兄弟,两肋插刀的那种。” 朱元璋闻言,也不好再追究朱七牛的乱入,心里转而琢磨起了别的报仇办法。 马皇后斜眯了他一眼,已然将他的心态完全掌握。 哼,为老不尊。 “七牛,既然是来给长辈拜年,那你有没有准备拜年礼物啊?我这里可是准备了随年钱,如果你的礼物不能让我满意,你的那份随年钱可就没有了。”慈祥一笑,马皇后故意打趣道。 朱七牛学着太子妃之前的样子拍了拍手,两个春和宫的太监立刻抬着一个大包裹走了进来。 朱七牛走过去解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五只风干的野鸡、五只烟熏的乌漆嘛黑的野兔、五条晒干的咸鱼、十几捆晒干的蔬菜、两串风干的蘑菇。 “皇后娘娘,我们家穷,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的,就是砸锅卖铁勉强送了东西,估计对于皇家来说也不值一提,所以我爹娘就给我准备了这些,他们说皇爷和皇后当年都是吃过苦的,但经过不懈努力后,终于开创了大明盛世,老百姓也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过,终于不用被那些异族欺负了。而这些东西呢,可能皇爷和皇后当年也是吃过的,没准吃惯了好东西后,还真就想着这口儿,那个……希望你们喜欢。” 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朱七牛将宋濂在路上教的话抑扬顿挫背了出来。 马皇后喜气洋洋的扫视着这些东西,很给面子的赞赏着:“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正如你所说,当年我们也是经常吃这些的,倒是住进皇宫之后,那些采买的太监从来没买过这些给我们吃,估计是觉得这些东西卑贱,不适合买进宫里吧,平时我想吃点过去的味道,也只能自己晒点豇豆干、黄瓜片之类的,但终归食物来源有限,可置办不出这么齐全的农家食材。” 听马皇后这么说,朱七牛很是高兴:“皇后娘娘喜欢就好,我以后再来京城的时候,还会给你们带的。”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嗯,一言为定。” 马皇后给了宫女一个眼色,宫女立刻端着牌子开始给大家发随年钱,就连朱七牛也得了一份。 虽然不多,就几十个铜钱,可普天之下能得到皇后给的随年钱的外人小孩儿,大概是寥寥可数,还是很荣誉的。 朱元璋扫了眼朱七牛送的这些东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很多野味儿啊,正如皇后所说,现在咱想吃都未必吃得到呢,尤其是这种老百姓为了节省、储存粮食而弄出来的一放就放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食材,那些采买太监敢买进宫里就有鬼了。 虽然如此,朱元璋心里的气也没有全消,依旧想要报复一下朱七牛。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朱七牛。” 第145章 自古伴君如伴虎 朱七牛萌萌哒的点了几下头:“七牛在,皇上有何吩咐?” “正月初四你知道是啥日子吧?”朱元璋问道。 “嗯,宋先生说过,大明是洪武一年正月初四开国的。” “是啊,开国的日子,值得庆贺,所以咱有意让你到时候再给咱和咱的大臣们唱首歌。” “啊?又唱歌?” “你不是很会唱歌吗?就以歌颂大明为题作一首歌曲出来,要求是像小芳那样的新式歌曲,唱的好了咱有赏,唱得不好嘛,可别怪咱把之前的赏银都给收回来,还要打你板子。” 马皇后白了朱元璋一眼,你可真是小心眼,就一百两银子,值当你特意想个办法要回去吗? 人家一本三国演义,可是帮你挣了几十万两银子! 你还要打人家板子,你可做点人事吧! 朱标也看出了朱元璋的想法,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暗暗腹诽。 不愧是父皇啊,跟人沾边的事儿,你真是一件不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芳是宋先生所作,朱七牛就是个唱曲的而已,你让他再做一首,还把题目框的这么死,哪怕是宋先生,也很难在三天之内做出上好的词谱来啊。 更别提既然是歌曲,曲调也是重中之重,若是三天写出词来还算有可能,那三天再创作出一首新式曲调来,可真就是异想天开了。 朱七牛不懂那么多花花绕,便只当朱元璋还是像之前几次那样考验自己,也就没太当回事儿,答应下来后,重新坐到了朱雄英身旁。 见他懵懵懂懂的,朱元璋笑的可开心了:“七牛,为了让你有个良好的环境创作,正月初四之前你就别出宫了,好好待在春和宫。” 朱七牛不明所以的继续答应下来。 朱标偏头看了看懵懂的朱七牛,心里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七牛,我父皇让你受委屈了,那一百两银子我会帮你出的。 至于板子嘛,我也……你只能自己挨了。 马皇后悄悄伸手掐了朱元璋一下,等朱元璋看过来,立刻给了他一个凶恶的眼神。 你够了啊朱重八,说是不让他出宫,其实就是不让他见宋濂,你还真想让他自己作词作曲啊? 朱元璋尴尬的笑了笑。 哎呀,好像有点玩脱了。 那到时候就只打他板子,免了那一百两吧。 咱可真是个心善的皇帝啊! ……天籁小说网 吃过午饭,回到春和宫,朱七牛和朱雄英就要结伴去玩儿。 朱标哭笑不得的叹道:“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朱雄英:(o_o)?? 朱七牛:(o_o)?? 太子妃问道:“七牛,皇上让你作的歌曲,你可有腹稿了?” 朱七牛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暂时还没有头绪。” 朱标苦笑:“那你还有闲心去玩儿?就不怕到时候完不成,受罚吗?” “这个嘛……。” 其实朱七牛很想说,这不是有嘴就行? 这么多天了,我从梦中书房那本可以录音的假书里可不止学会了一首小芳。 但苦于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实在是惊世骇俗,最好是连父母亲都不能告诉,所以朱七牛只能藏拙。 朱标又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去玩儿吧,想在三天之内做出这样一首歌曲,未免强人所难,就是我这个太子亲自去想办法,估计也是不成的。” 太子妃‘嗯’了一声:“也是,所以烦恼也没用,等到时间了,乖乖把那一百两赏银交上去,再挨一顿板子也就是了。” 朱七牛对于挨板子没啥概念,也就没把太子妃的话放在心上,牵着朱雄英的手就跑了出去,玩儿的老开心了。 两个小孩儿走后,只剩太子和太子妃,太子妃这才问出了心中疑惑。 “殿下,父皇他这是?” 朱标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按理说父皇听完小芳后,明明是很高兴的啊,要不然也不能赏赐一百两巨款,怎么转过头就又一副要针对朱七牛的模样?” “那到时候朱七牛作不出歌曲,父皇要罚他怎么办?” “我尽量劝劝吧。” “也只好如此了。” …… 这一晃,正月初四到了。 大明并没有国庆节这一说,反倒是皇帝生日那天,也就是万寿节,会过得比较隆重,普天下的官员都要上表祝贺并送礼。 但朱元璋对于正月初四这个日子还是很看重的,往往会喊上徐达、汤和、李善长等人缅怀往事,喝酒庆贺,有时还会去看望老兵,给他们发点柴米油盐之类的东西。 在京的官员也不可能装作不知道,上表祝贺、展望未来、表忠心等等是免不了的。 好在这种日子不用特意送礼给皇帝,否则一些本就贫穷的官员怕是要卖儿卖女。 在流程上,这天的宴会也是在晚上办,因为白天朱元璋还要处理政事嘛。 这天的晚宴相较于中秋晚宴和除夕晚宴要简略很多,并且不是所有官员都有资格与会,也就是一些开国贵族和高官才能被邀请,有的六部侍郎不得朱元璋喜欢,便连参加资格都没有。 太子自然是要参加的,顺便带来了朱雄英和朱七牛。 宴会开始前,皇帝朱元璋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各种忆苦思甜,展望未来,追忆故人,吹嘘自己开国前的丰功伟绩等等等等。 群臣无不附和,十分动情,有那感情充沛的大臣直接哭的都要抽过去了,却又恰到好处的没有抽过去。 接着,朱元璋亲自下令今日放开了吃喝、说话,不用动不动就行礼,尤其是徐达、汤和等开国元勋,不要扭捏作态,要跟过去那样相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话,吵吵几句甚至打一架都可以,一律不怪。 简而言之便是,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家,想怎么来怎么来,不用客气。 话虽如此,但徐达、汤和、李善长等人还是清楚老朱脾气的,上一个呼吸还在笑嘻嘻,下一个呼吸就可能一刀捅过来,所以大家只当他的话是在放屁,依旧谨小慎微,不敢乱来。 唯有胡惟庸和部分官员真把这话当真了,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三分,虽不至于放浪形骸,但多少也有点太随便了。 真把皇宫当你家了? 朱元璋含笑看着,也不训斥,更不阻止,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些跟胡惟庸眉来眼去的官员的名字,打算将来送他们一个九族往生的恩荣。 对于徐达、汤和等人嘛,朱元璋一边很欣慰他们的知情识趣,一边又有点感慨当年的老兄弟如今在自己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两种情绪一交杂,不免有些烦躁和无奈。 为了缓和气氛,朱元璋再一次把朱七牛喊了出来。 第146章 诸君且听这龙吟 “小子,你过去倒是认识了不少文官,比如宋濂、黄育才等,可你还没正式认识过我大明朝的武将吧?”朱元璋笑道。 朱七牛点了点头。 “你看这两位,一个是徐达,一个是汤和,都是咱的手足兄弟,大明能建立起来,他们也都居功至伟,在咱心中的地位不在开平王常遇春之下。这样,你不是准备了一首歌曲吗?就唱给咱和他们听听,让我们开心开心。”朱元璋心里坏坏一笑,大咧咧指派起来。 太子朱标有些可怜的扫了眼大殿中间的朱七牛,最终没好意思看下去,微微偏开了视线。 准备个屁,这小子这几天光顾着跟雄英玩儿了,照这么下去,再过几天,怕是连他书包里的论语都要被他俩给点了。 朱元璋又何尝不知道这点?这几天每逢黄昏的时候,总有太监来跟他汇报朱七牛一天下来都干了什么。 所以他早就等着朱七牛今天当众出丑了,一来是为了报一报初一那天的仇,二来也是为了缓和下大殿中一年比一年尴尬的气氛。 其他人却是不知朱七牛的底细,还真以为他准备了一首不亚于小芳的歌儿。 面对众人围观,朱七牛淡定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唱了,皇上。” “嗯,既然唱不了,那就只能受罚了,你……。” 话说到一半时,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朱七牛道:“我说那我就唱了,皇上,可以吗?” 朱元璋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唱吧唱吧,咱倒是要看看你能唱出个什么东西来。” 朱七牛‘哦’了一声,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首《我的祖国》节奏并不快,反而很慢,一句就要唱一会儿,仿佛一句句表白的情话,舒缓而有力,生怕对方听不清。 因此,朱元璋等人完全有时间去品味、思考。 “好词啊。” “是,真是好词。” “不愧是朱七牛啊,这种大白话也能写的这么好。” “怕不是宋濂大儒的手笔吧?” “呸,这肯定不是宋濂的手笔,咱可是特意没让他们见面,除非早在一开始朱七牛就已经会这歌了,可宋濂这老小子岂能料到咱会出这个题目?”瞥了眼同样被惊得不轻,差点一把把自己胡子扯掉的宋濂,朱元璋既高兴又郁闷的暗暗想着。 朱七牛可不管那么多,第一段唱完,稍作歇息,马上唱起了第二段。 “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这一段一出,好家伙,不管是朱元璋还是徐达、汤和、李善长,全都‘呼’的站了起来。 “这词……真是铿锵有力啊!” “祖国吗?虽然大明才建立刚满十年,可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历史一直没有断绝,倒也真算得上是我们的祖国。” “由元及宋,由汉及秦,这片土地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搞得千疮百孔,老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可我们每次都能挺过来,然后继续负重向前,真是不容易啊!” “……。” 朱七牛继续唱第三段和第四段。 “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为了开辟新天地,唤醒了沉睡的高山,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朱标猛然一震,抬头看向父皇,却见朱元璋再次被朱七牛唱出了眼泪。 再看徐达、汤和、李善长等开国元勋,也都很受触动,有的眼圈通红,有的默默擦泪,有的满脸感伤。 显然,他们想起了青春年华时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并肩作战的英雄时光。 是啊,当年这帮心胸宽广的小伙儿为了守护大山大河华夏之美以及那些花儿一样的姑娘,可不就是努力向前,改天换地,就连山河也为之失色吗? 听到这里时朱标便知道,朱七牛今天这一关算是过了,不会被罚钱,也不会挨板子。 不仅如此,搞不好还会获得一票老男人的好感,就好像三国演义闲篇获得了常家的好感一样。 又听朱七牛扯着童子音唱道:“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畅,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一曲唱罢,朱元璋直接哈哈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钻进嘴里了:“好,好歌好曲好神童啊!” 全程摸鱼的徐达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上位,最后这两段唱的真好,臣弟听的是热血沸腾,恨不得这就挎枪上马,到草原去杀他个七进七出!”m.23sk. 汤和也忍不住附和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微臣喜欢这词,咱们大明如今十分强大,将来只会更加强大,绝不会再发生前宋时被异族征伐屠戮的惨剧!谁若是敢来,便叫他们有来无回,亡国灭种。” 朱元璋重重点头:“好,两位兄弟豪气不减当年,咱很欣慰,哈哈哈哈。” 心情一激动,朱元璋大手一挥:“来人啦,取笔墨来。” 两个太监连忙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朱元璋抓起一沓纸看了看,又将其丢下了:“拿大纸来。” 众人皆是一惊,大纸?这是要御赐墨宝,雕刻成匾额吗? 唯有朱雄英和朱七牛不明所以,旁若无人的互相挤眉弄眼,隔空玩闹。 两个太监又赶忙去取了一张一尺半宽,五尺来长的大纸。 朱元璋挥毫泼墨,‘唰唰唰’写下了六个大字。 “这是咱御赐给朱七牛的墨宝,稍后让工部派人雕刻成匾,择个吉时送去溧水县朱家吧,先给诸位大人看看。”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个太监拿起御宝,转身过来面朝诸位大臣。 众人定睛一瞧,只见那上面写着——天下第一神童。 不少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可不是一般的赞誉啊! 古往今来,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得到皇帝这般夸赞吧? 比起这个名头,什么黄金白银、国子监入学名额,统统不值一提。 将来史书上也有一笔啊,搞不好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笔。 羡慕了。 酸了。 嫉妒了。 宋濂:o(* ̄︶ ̄*)o 黄育才:╰(*°▽°*)╯ 第147章 咱若发时都吓杀 一首《我的祖国》,让神童这个高帽彻底扣在了朱七牛头上。 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其中好处。 牌匾?跟大河村黄家那个‘一门三进士’牌坊差不多的东西? 这种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还不如送点鸡鸭鱼肉呢,最起码我还能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 朱元璋老高兴了,放下大毛笔,下令道:“礼部派人好好学一学这首歌,传唱到全国去,最好是让咱的老百姓都唱一唱,好好端正一下精气神。” 礼部尚书连忙站了出来:“是,此事微臣一定办好。” 重新看向朱七牛,朱元璋心中既有欣赏,又有些憋屈。 咱还是低估了这小子啊! 原以为能为难他一下,报了皇后这几天对咱冷淡的仇,可没想到这小子临场翻盘,打了咱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得另外想办法了。 朱元璋暂时按下情绪:“朱七牛,你是怎么想出这首歌的?据咱所知,你这几天可是一直在陪太孙,并无时间作词作曲。” 朱七牛老撒谎人了,小小年纪,演起来比戏台上的角儿还真,下意识回答:“七牛之前虽然一直在陪太孙,但心中并未忘却皇爷吩咐,经常在想该怎么作好这首歌,有时候就连梦里也在唱歌,到今天之前,我虽然没有拿出一个具体的词谱和曲谱,但已经有了个大概的……额……思路,今天再在大殿上瞧见雄姿英发的皇爷和浑身透着彪悍杀气的两位开国大将,我便一下子有了定计,于是就有了这首歌。” 朱元璋仔细听着,仔细想着,竟一点破绽都找不到,再加上朱七牛这几天一直在监视当中,老朱真是想不相信这话都不行。 没有在这上面纠结,朱元璋哈哈一笑:“徐达,汤和,听见了吗?这首歌是因为他瞧见了咱们三个才做出来的,日后史书上也有咱们一笔。” 徐达憨厚的笑着:“上位,咱是个粗人,其它的咱也不懂,就是觉得这个词朗朗上口,曲子听起来也提气,所以很喜欢,上位怎么说就是怎么样吧,臣弟都没意见。至于史书不史书的,咱也不在意,咱一看书就头疼,就算史书上写了咱,咱也不爱看。” 汤和笑道:“老徐你可真是个憨货,史书都是很多年以后才开始修的,到时候你都死翘翘了,怎么可能看得到,还是让你的子孙烧给你吧。” 朱元璋被这话逗笑了,心中暗暗赞赏徐达的藏拙、自污:“行,今天先不讲这个了,咱们哥几个好好喝酒就是,不醉不归。” 冲着朱七牛挥了挥手,朱元璋道:“你跟太孙要是困了,就回去睡觉吧,明日中午记得一起来坤宁宫吃午饭,皇后几天没看见雄英和你了,想得慌。” 朱七牛‘哦’了一声,抱了抱拳,跟朱雄英手牵着手回去睡觉了。 是夜,朱元璋等人一直喝酒喝到了深夜,个个都醉的不轻。 期间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居然提议大家一起唱一唱《我的祖国》这首歌,直接引发了众人的情绪。 于是乎,奉天殿里便时不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那叫一个难听。 守在门外的士兵、太监:皇爷你们要是想杀我们,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直接一刀砍了不是省事? …… 转过天。 精神饱满的朱七牛和朱雄英被太子和太子妃带着来到了坤宁宫。 小皇孙朱允炆也跟了过来,不过是被太子妃抱来的。 他还不会走路。 几人刚一过来,马皇后立刻喜笑颜开,也不让他们行礼了,直接免了。 随即亲自抱起了朱允炆,轻轻逗了起来。 早就等在这里的朱元璋则更为喜欢朱雄英这个长子长孙,也将他抱了起来,从始至终就只看了朱允炆不超过三眼而已。 几人说笑了一阵,厨房那边的饭菜便好了。 “走走走,吃饭吧,今天这顿饭可是你们娘亲自做的,用的还是朱七牛这小子带来的那些山货,味道老好了。”朱元璋招呼道。 太子、太子妃连忙恭维起来,一副特别想吃的样子,马皇后见状老高兴了。 转过头看向朱元璋时,却又瞬间黑了脸。 “朱重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大早就来我这里等着是为了啥,你别想靠着儿子儿媳妇儿在我这里讨笑脸,我告诉你,你再不把你的小芳到底是谁告诉我,以后就别来我的坤宁宫了。” 朱元璋:o(╥﹏╥)o 无奈之下,老朱只好给儿子使眼色,让儿子帮自己说好话。 朱标会意:“娘,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你还记着这事儿呢?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马皇后气呼呼说道:“我本来是打算算了,可这老小子昨晚上睡觉的时候说梦话,喊了一晚上的小梅,你说我该不该气?” 朱标这下没话说了。 这就是你的不应该了父皇,都过了二三十年了,你咋还忘不掉你的小芳呢。 太子妃则更为关注小梅这两个字。 哦,原来父皇的小芳叫小梅啊,名字也蛮普通的,真就像七牛唱的那样,是个辫子粗又长的农村姑娘? 儿子儿媳的表情和反应让朱元璋老脸通红,心中那叫一个尴尬。3sk. 视线一转,朱元璋看见朱七牛这个始作俑者正跟朱雄英在那里打手背,不禁怒从心头起。 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儿! 现在咱都四面楚歌了,你还有心思玩儿。 可一时半会儿,朱元璋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忽然,他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朱七牛,你刚才进殿的时候,哪只脚先踩进来的?” 朱七牛老实答道:“左脚。” “谁让你左脚先踩进来的,来人啦,把他拖下去打十大板子。” 朱七牛:(⊙o⊙)… “那个,皇上,是我记错了,其实我是右脚先踩进来的。” 朱元璋兀自生气着:“好啊,你竟敢右脚先进来,还敢记错,别打十板子了,直接打二十板子吧。” 朱七牛:(⊙o⊙)…我就不该来。 在他愣神的工夫,两个太监真就跑进来把他拉出去了。 第148章 自古难测君王心 “重八,你够了,老是欺负一个小孩儿有意思吗?”马皇后看不下去了,没好气的说着。 “嘿,欺负小孩儿的快乐,谁欺负谁知道。咱自己的孙子舍不得欺负,只能欺负别人孙子了。”朱元璋不以为意的嘀咕着。 众人:…… 咳嗽一声,朱元璋正色道:“谁让他让我惹你生气的,我不打打他,怎么能给你出气?” 马皇后甩了下袖子:“行了行了,闹够了没,不就是想让我不生气吗?我原谅你了,行了吧,赶紧让朱七牛进来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朱元璋:“好勒皇后大人。” 马皇后:╭(╯^╰)╮ 而在门外。 朱七牛兀自有些懵逼。 大明律中有规定不许左脚或右脚进入大殿的法条吗? 可是人只有两条腿,左腿不行,右腿也不行,总不能跳着进吧? 宫殿门槛那么高,一般人哪跳的进去? 朱七牛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了一帮老头臣子在觐见皇帝时一跳一跳想要进入大殿、结果全都摔的狗啃泥的画面。天籁小说网 ‘噗呲。’ 朱七牛直接笑出了声。 两个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疯了?都要挨板子了,他还笑得出来? 难道他看出来皇爷不是真的要打他? 要是这样的话,他这哪儿是神童,简直是神仙啦。 “去把板子拿来吧。”太监甲说道。 太监乙‘嗯’了一声,去拿了一根一人多高的厚重木板出来。 朱七牛正傻乐呢,一看见这木板,整个人都慌了。 “用这个打吗两位大哥哥?”咽了口口水,朱七牛有些不相信的询问道。 太监乙又‘嗯’了一声,很高冷的样子。 朱七牛:…… 下一刻,朱七牛‘嗷’的就哭了起来,吓得小脸都白了。 两个太监:看来是我们想岔了,他不是神仙。 而当宫殿里的老朱听见朱七牛的哭声后,心里终于舒服了:“果然啊,看见别人吃瘪,哪怕自己心情也不好,都会莫名其妙的愉悦起来。” 马皇后:…… 太子太子妃:…… 朱雄英:Σ(⊙▽⊙"a “皇爷爷,不打七牛好不好,他是我好朋友。”有些不忍的看着殿外,朱雄英鼓起勇气求情道。 朱元璋笑着摸了摸乖孙的头:“放心,咱就是吓吓他而已,哪儿能真打啊,咱可是皇帝,能做这么没谱的事儿?就他那年纪,别说二十板子了,一板子都够让他残废得了。” “哦。” 马皇后翻了个白眼:“你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没谱吗?亏你还是个皇帝,心眼小的跟针尖似的。” 朱元璋哈哈一笑,十分自豪。 随即让太监去把朱七牛领了回来,开始吃饭。 朱七牛一开始还挺害怕,尝到马皇后做的美食后,马上就把之前的事儿忘光了,没心没肺的大吃特吃起来。 吃过饭后,朱元璋忽然道:“朱七牛,你也吃过咱的感谢饭了,三国演义及闲篇的稿子润笔费就算了吧?你觉得如何?” 朱七牛:(⊙o⊙)… 其实……皇爷你如果不想给,不给也是可以的,或者干脆别提,何必这样呢? 乖巧的点了点头,朱七牛道:“那真是七牛的荣幸。” 朱元璋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你将来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受益的。咱再问你,咱想让咱的书铺刊印你的诗词集录赚钱,你意下如何?对了,你那两首歌也要收录进去。” 朱七牛再次乖巧点头:“这也是七牛的荣幸。” “好,好孩子。”朱元璋笑的老开心了,就跟摔进狗屎堆里,却从里面扒拉出了一块金子似得。 皇后、太子、太子妃纷纷偏过头。 没眼看啊! 谁敢相信这位居然是大明的皇帝! 跟一个小孩儿耍心眼,以势压人,真亏你做得出来! 朱元璋话音一转:“三国演义闲篇里提到过的商周大战、封神榜等等,咱看着挺新奇,似乎也能深挖一下,再写一本三国演义这样的书,你觉得呢?” 朱七牛惊了一下,皇爷连这个都猜到了? 没错的,封神演义也是有的,我就看过。 不等朱七牛说话,朱元璋又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写,写好了咱重重有赏,到时候还是跟之前一样,你回去溧水后务必时不时来封信。当然了,来不来信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把书稿寄来。” 朱七牛:(o′w`o)? “……哦。” 该达成的目的都达成了,朱元璋彻底舒服了,擦了擦嘴,又揉了揉乖孙雄英的头,这便带着太子忙政务去了。 走在去武英殿的路上,朱元璋实在压抑不住心中兴奋:“好大儿,你可知三国演义一本书就替咱挣了多少钱?” 朱标大着胆子猜测道:“三国演义全套要几两银子,加起来总有个几万两吧?” 朱元璋哈哈一笑:“那你可猜错了,是几十万两,至于本钱嘛,完全可以忽略不提。” 朱元璋自顾自又说道:“等朱七牛再写一本差不多的书出来,咱就又是入账几十万两,比国库来钱都快,真是太爽了。” 朱标:(⊙o⊙)…原来赚了这么多钱吗? 那父皇你还小气吧啦的,既不给朱七牛报酬,还各种整蛊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朱元璋转身拍了拍朱标的肩膀:“好大儿,明天就带着你的太子妃回一趟常家拜年吧,咱让人给你们准备了十大箱子礼物,你们到时候直接带去就是了。” “哦。” “记得摆好仪仗,尤其是那十个箱子,运去的路上务必要放在显眼的位置,也好叫人家瞧瞧就算是当了皇家的媳妇儿,也能贴补娘家。怎么样,标儿,爹给你长脸吧?” 朱标敷衍的笑了笑,心里不以为意。 以爹你的尿性,估计那十个大箱子里装的都不是啥值钱东西,人家常茂他们都未见得看得上。 到了黄昏十分,忙完了的太子特意绕去了司珍司。 司珍司为二十四司之一,掌宫中金玉宝货。 大明不比别的朝代,皇帝没有内库一说,钱都在国库里放着,又叫内承运库,名义上隶属于户部,但皇帝也派了掌印太监监管。 开书铺赚的钱嘛,老朱不太想收归国有,于是悄悄把银子都运到了司珍司,专门由司珍司的宫女们看管,并由皇后统一主管。 司珍司,也就成了老朱的私库。 若是其他皇帝的太子敢来皇帝的私库,分分钟就得被皇帝怀疑要造反,然后推出去砍头或是监禁,可朱标是绝对不同的。 他一过来,只说自己想看看,司珍司的两名司珍便让人将库房门打开了,任凭他随意进入。 朱标进去后,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十个大箱子。 “这是?” 司珍答道:“这是皇爷吩咐准备的,说是明天给太子妃回娘家时带回去。” 朱标点点头,打开其中一个一瞧,只见那硕大的箱子里……就装着一件十分普通的玉器。 为了让它不显得那么突兀,箱子里放了其它填充物。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木架子放在了木箱子里,形成了一个‘凹’字,而‘凹’字凹下去的那一块呢,正好放下这件玉器。 相较于填充物而言,这玉器简直小得可怜。 朱标的神色那叫一个复杂。 为了一件玉器特意搞这么大一个箱子和木架,父皇真是有心了。 真就为了好看和排场呗。 其实如果不想花钱,你可以不准备礼物的。 第149章 堂前时见拜年人 “父皇没去乡下当个地主老财,真是屈才了。”朱标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的嘀咕道。 说完,朱标径直离开。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朱元璋一箱银子,合计一千两。 而当司珍将太子从司珍司拿了一千两银子走的消息禀报到朱元璋这里,朱元璋虽然心痛不已,但并没有追究,随太子去了。 另一边,朱标回到春和宫时,正好撞见朱七牛跟朱雄英正在院子里数蚂蚁玩儿。 想到司珍司那堆成山的金银珠宝都是朱七牛赚的,朱七牛自己却几乎毫无收益,还得倒贴笔墨纸砚花费,朱标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让太监打开了装银子的箱子,亲手从里面拿出了一百两,统统放进了朱七牛的小书包里。 朱七牛哪儿背得动这么重的银子! 朱标这边刚一撒手,朱七牛立刻被书包带的‘噗通’摔在了地上,吓得‘嗷嗷’哭。 朱标: ̄□ ̄|| …… 洪武十一年。 正月初六日。 上午。 太子与太子妃结伴出宫,带着五箱礼物去往郑国公常茂府拜年。 夫妻二人夫唱妇随,仪仗开路,好一对璧人,引得街上百姓纷纷驻足观望,赞叹连连。 到地方,下车,郑国公府早已中门大开,常茂及两位弟弟也早就恭候多时了。 常家三兄弟先向太子太子妃及太孙行礼过后,又换成了朱雄英和朱七牛向常家三兄弟行礼、拜年。 朱七牛这还是头一次跟着好朋友去向好朋友的舅舅拜年,本不想去,想睡个懒觉的,可太子妃愣是让宫女帮他穿好了衣服,还用一碗香喷喷的羊肉拉面把他的瞌睡虫给赶走了。 吃过面后,本着陪好兄弟的目的,朱七牛这才也跟了过来。 含笑受了两个小娃儿一礼,常家三兄弟随即各自掏出了两份随年钱,分别交给了两个孩子。 给朱雄英的那三份随年钱分别是三张一百两的银票。 给朱七牛的那三份随年钱少了点,但也都是五十两的银票,合计一百五十两银子。 朱七牛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银票,好奇的看着上面的文字:“这个也能买东西吗?” 常茂耐心解释着:“是啊,只要到银票发行的票号里去,就能足额兑换成白银,当然铜钱也行。” “原来如此,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可真聪明,昨天太子给了我一百两银子,直接把我弄摔跤了,这银票可轻多了。”朱七牛点点头,将三张银票折叠起来,放进了小书包里。 太子尴尬一笑,装作没听见,抬步就往常府走去。 朱七牛他们连忙跟上。 路过大门处时,朱七牛和朱雄英下意识的被贴在大门上的两幅画给吸引了目光。 “左边这个我认识,是三国演义里面的关二爷,皇爷爷的书房里有他的画像。”朱雄英指着左边那副画像说着。 “这是门神吧,不过这么大的门神,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都快有一个真人那么大了,是因为门比较大吗?”朱七牛看向了右边那位门神:“好像一般和关二爷一起当门神的都是张飞吧,这位看起来不像是张飞。” 常茂有些自傲的说道:“这位乃是家父。” 朱七牛恍然大悟:“原来是开平王常大将军,我之前听我爷爷奶奶说过,现在好多门神都变成了他,还有的一对门神里一个是他,另一个是马超、张飞或秦琼等古之名将。” 常家三兄弟是清楚三国演义作者是谁的,常茂更是被太子妃透露过朱七牛经常给皇帝寄书稿的消息,无论是为了感激,还是拉拢,常茂都不介意好好招待朱七牛:“这还要多亏了七牛你啊,若不是你的那篇三国演义闲篇,家父虽略有薄名,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盛况,如今别的地方不好说,但京城周边的门神十有八九都换成了家父。” 朱七牛挠了挠头:“哎呀,人家没那么好啦,那个闲篇主要是宋先生写的。” “话虽如此,可三国演义却是你写的啊,宋濂先生顶多算是闲篇代笔,我们还是分得清主次的。” “这个……哎呀,真是很难解释清楚呢。” “那就别解释了,我们家厨子准备了上好的糕点,大家进去尝尝吧,过会儿也就该吃午饭了,到时候我常家还有大礼奉上。” 朱七牛:o(* ̄︶ ̄*)o23sk. 他们在说啥,太子妃完全听不见。 当她看见张贴在门上的父亲那硕大的画像后,她就已经泪流满面,不能自己了。 太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开平王在天有灵,不会希望你大过年的这么难过,开心一些,好吗?” “嗯。” 太子妃勉强笑了笑,朝着开平王常遇春的画像拜了一拜,这才随着太子进屋。 朱雄英不明所以,但也跟着拜了一拜,然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们都拜了,朱七牛觉得自己若是不拜,倒显得自己特殊,便也学着朱雄英的样子鞠了一躬,作了个揖。 常家三兄弟含笑看着,心里老高兴了。 “咱爹生前都没这么荣誉过。”常茂小声嘀咕道。 “是啊,太子妃和太孙的身份就不提了,单是朱七牛这位天下第一神童,就够排面了。”常森赞同道。 “别聊了,快进去招待太子太子妃吧,不然长姐到时候又要数落我们了。”常升提醒了一句,率先脚底抹油。 常茂和常森笑骂一句,跟了上去。 众人来至国公府大堂,自有丫鬟端上茶水、点心等。 朱七牛和朱雄英分别坐在了一张茶几的两边凳子上,手枕着茶几,‘miamiamia’吃起了点心。 朱标他们这些大人则是一边喝茶,一边寒暄。 太子妃顺便一边……查账。 木有错,就是查账。 除了是太子妃,常氏还是常家的大女儿,常遇春死后,她可是当了好些年的家,以前常遇春在外打仗,三个弟弟也是她在带。 做了太子妃后,她碍于规矩很少回家,所以每年过年时都会趁着时间空闲查一查家里的帐,免得家都被三个兔崽子给败光了。 随着太子妃一页页的翻账本,常家三兄弟心里老紧张了。 今天光顾着高兴,居然忘了这一茬,早知道就先把账本藏起来了! 要糟啊这是! 第150章 衣冠喧动拜年时 在常家三兄弟胆颤心惊的等待中,太子妃最终放下了账本,并未像往年那样指着一笔笔账反复盘问。 常家三兄弟面面相觑,老姐这是咋了?转性了? “去年你们的花费不少,许多都是没有具体账的,就写着谁谁谁支了多少,估计是拿去干什么不正经的事儿了吧?”太子妃道。 “没有,没有,我们怎么敢呢。” “就是就是,大哥说的对。” “大哥二哥说的都对。”m.23sk. 太子妃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啊,自己好自为之吧,我还能永远给你们当家不成?从明年开始,我连账也不查了,你们自己料理吧。” “啊?不查了?”常森失声惊叫道。 “怎么,你希望我继续查?”太子妃温和的看着二弟,说出的话却让常森汗毛直立。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不查就不查吧,太子妃每次都辛苦一年了还要关心我们,实在没这个必要,我们不会乱花钱的。对吧,大哥,三弟。” “啊对对对。” “没错,二哥说得对。” 太子妃:╭(╯^╰)╮ 唉,儿大不由娘,何况是姐弟之间?管的多了,搞不好还得罪人。 太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太子妃的意思是以后你们就自己管着自己吧,若是再做出一些荒唐事,比如……咳咳,到时候我们也不会给你们兜底。” 常家三兄弟立刻明白了。 长姐这是还没忘掉之前我们带大外甥去秦淮河的事儿啊,所以想以此逼迫我们改正。 “唉,都怪那之后二弟跟三弟花了太多钱,还不说明钱都花在了哪里。”常茂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暗想道。 “唉,都怪那之后大哥跟三弟花了太多钱,还不说明钱都花在了哪里。”常森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暗想道。 “唉,都怪那之后大哥跟二哥花了太多钱,还不说明钱都花在了哪里。”常升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暗想道。 几人又聊了些别的,午饭便做好了。 常家三兄弟问过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后,恭敬的请太子一家上座,自己三人则陪座一旁,朱七牛居于末座。 一边吃吃喝喝,大人们一边继续闲聊各种事情,等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重新回到大堂喝完一杯新茶,太子妃十分懂事的提议。 太子心疼爱妃:“不用这么着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在家里四处转转吧,咱们一个时辰后再回,父皇母后会体谅,不会怪罪你的。” “谢殿下。” 太子妃放下茶杯,领着朱雄英和朱七牛在国公府里四处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介绍,看似是在跟两个娃儿讲述国公府里的一些美景、故事,实则又何尝不是在回忆青葱岁月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尚且适用,对于就连皇帝出宫都容易受到百官弹劾阻止的皇室来说就更是真理了,女子嫁给皇室子弟后,想回趟娘家何其难!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最终,在常家三兄弟的欢送下,太子妃含泪回宫。 走的时候,太子准备了五个箱子的礼物,回去的时候,常家也回礼了十个箱子的礼物。 其中九个都是给太子一家的。 另有一箱专送给把开平王的名声大大捧起来的朱七牛。 考虑到朱七牛家家底稀薄,底蕴比起一般的士绅家族尚且不如,常家也没准备什么花里胡哨的礼物,直接准备了一千两银子。 跟上次一模一样。 再加上皇帝奖赏的一百两,太子给的一百两和常家给的一百五十两随年钱,朱七牛这趟京城之行已然收获了一千三百五十两银子。 回程马车上,算明白账的朱七牛格外高兴。 朱雄英不解的问:“七牛,你咋这么高兴?” 朱七牛笑了笑:“因为我娘答应过我,这次在京城里如果我又得到银子了,她会分我一半,不会全部收走。” 朱雄英‘哇’了一声:“你娘好大腿。” “不是大腿,是大方。” “对对对,是大方。” 朱标跟太子妃对视了一眼,小声嘀咕:“他怕是要失望了,他的娘亲虽然深明大义,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分一半银子给他这种事,指定是骗他的。” 太子妃掩嘴轻笑:“估计到时候他娘会用把钱存起来给他读书或娶媳妇儿为由把钱没收吧?” “哈哈哈。” “到时候他又要哭一场了。” “哈哈。” …… 回宫的时候,太子朱标特意让人撤去仪仗,只留了一队禁卫护送,以免扰民。 民不被所扰,自然是各忙各的,谁也没有闲工夫浪费,更不用人特意去指挥。 值此新春佳节,大街之上比往日更加热闹,各种杂耍、唱戏、买卖的人随处可见,逛街的人更是挨肩并足,犹如海潮,一波接一波。 甚至还有当街唱《小芳》和《我的祖国》的。 朱七牛和朱雄英可爱看这种热闹了,凑在一起掀开窗帘,视线不断探索,不一会儿就看花了眼。 说来也是奇了,自从三国演义流传开来,大街小巷谈论的人不少,以此为表演项目的也不少,可如今的大街上竟然格外的多。 往往是这边这座戏楼里在演三英战吕布,那边那座戏楼里在演长坂坡救阿斗,这里的摆地摊先生在说关二爷、开平王联手大战焰嚣恶鬼,那边的地摊在讲关羽义释曹操,每一处都围满了人,不时有人叫好、打赏,巴不得表演的人一直演下去,累死在台上才好。 一路走过,朱七牛和朱雄英便见到了不下二十处这样的所在,里里外外围的人加起来怕是一万都不止。 至于一些三国人物画像、糖人儿、木制兵器等等,更是随处可见。 哪个摊位或店铺里若是没有这类东西卖,生意便好像会差上许多。 就连街边跑来跑去的小孩儿也有相当一部分喊着三国里的人物名字,什么‘我乃零陵上将军邢道荣’‘天下英雄闻我名无不丧胆’‘你家张三爷在此’等等等等。 更有甚者,干脆自己扮起了里面的人物。 在一个巷子口路过时,朱七牛便亲眼瞧见两个小孩儿为了谁演关羽谁演吕布而打起来了,鼻子都见血了。 第151章 见时容易别时难 “他们好像都想演关羽,估计是觉得关羽忠义吧。”朱雄英也注意到了那两个打架的孩子,萌声萌气的说道。 朱七牛不置可否:“要是我的话,我觉得当当吕布也没啥不好的。” “为啥?” “因为整部三国演义里,关羽接触过最多的女人好像就是他的两个嫂子,还是在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时间根本不长,吕布就不同了,娶了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还有一个夫人也很漂亮。”3sk. 朱雄英‘哦’了一声,压根就没听懂朱七牛在说啥。 朱七牛其实也不太懂自己在说啥,他就是单纯从‘数’的角度来阐述其中差别。 在他看来,男人都是要配个媳妇儿的,大伯有大伯母,二伯有二伯母……爹也有娘亲,可关羽呢,整个三国演义下来,就没咋写他的夫人,活得似乎还不如吕布。 最起码吕布的媳妇儿比关羽多。 所以偶尔当一当吕布,似乎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情。 “他俩就好像商纣王和伯邑考,虽然商纣王一直被人骂,伯邑考被人夸上天,可伯邑考最后变成了兔子,商纣王呢,后宫美人一大堆,其中就有狐狸精妲己,还轻薄了女娲娘娘,一辈子也算没白活。”朱七牛道。 朱雄英又‘哦’了一声,还是没听懂朱七牛到底在说啥。 朱标和太子妃却听明白了。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带着震惊。 好家伙,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色胚之象了! 还好我们雄英是男孩,不然照他们这青梅竹马的关系,搞不好将来雄英就成他枕边人了。 不得不防啊! “以后让皇宫的公主、郡主们都离他远点。”朱标小声道。 太子妃:(o′w`o)? 忽然,朱七牛注意到一家店门口有一个蹲着的、胡子拉碴的大汉正端着碗在‘秃噜’面条,时不时目光闪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知道在打啥主意。 “大伯,你咋在这儿?”朱七牛大声喊道。 正在吃面的朱大虎循着声音看来,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是你啊七牛,吃午饭没?这家店的面挺不错的,来一碗?” 朱七牛摇了摇头:“我们刚才在郑国公府吃过了,不饿,大伯,你在这干啥?” 朱大虎想要凑近车子跟朱七牛说悄悄话,几个禁卫连忙将他拦在了外面。 朱大虎这才意识到马车里有了不得的人物,一瞧朱七牛旁边同样露出小脸的朱雄英,隐隐猜到这可能就是太孙,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那个……七牛,等……等回溧水的时候再说吧,我……我接着吃面去了。” “他倒是聪明,猜到我们不想被人知道身份,干脆就装作没看见我们。”车上的太子妃笑了笑,爱屋及乌之下,对朱家其他人感官也不错。 朱标点了点头,低声对外面的禁卫说道:“让他过来吧。” 禁卫这才放心,并朝着朱大虎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大虎咽了口口水,双腿有些发软的走了过来,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我……我这不是看这里热闹嘛,所以就在这里留意一下那些赶车的人,还……还真别说,就像宋先生说的那样,这京城……京城就是不同,赶车的生意老好了,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我就瞧见好几个车夫拉着不同的客人来回好几次了。” 朱七牛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那大伯你继续看吧,我们先回了。” 朱大虎顺嘴问道:“七牛,你打算啥时候回溧水啊?宋先生说了,还是我们三个一起回去。” 一听这话,朱七牛还没说啥,朱雄英先眼泪下来了。 “七牛,你又要走啊?我离不开你。” 朱七牛也瞬间红了眼眶。疯玩儿了这么些天,连他也忘了自己还要回溧水,此时被朱大虎一提醒,上次分别的场面立刻在脑海中翻腾而出。 太子妃有些心疼的劝慰着:“你俩又不是三岁孩子了,别动不动就哭好不好,溧水离京城很近的,快马加鞭的话,早上在溧水吃早饭,晚上来京城吃晚饭都绰绰有余,下次七牛再来不就是了。” 朱标接着道:“是啊,而且你们都要上学不是吗?雄英,大本堂那边可是已经有不少你的皇叔去入学了,虽然你皇爷爷宠你,但你也不能恃宠生娇,也差不多该去继续读书了,到时候你也没时间陪七牛。” “那让他跟我一起去大本堂读书。”朱雄英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大本堂不比国子监,可不是他能进入的,就连那些国公、宰相之子,没有你皇爷爷的特许,也是不行的。乖,别闹了哈,大不了咱们隔段时间再接七牛来京城嘛。”太子妃道。 朱雄英这才不说话了,只是伸手拉住了朱七牛的衣角,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太子叹了口气:“算了,我会替你跟你皇爷爷求情的,准你晚几天去大本堂。” 朱雄英立刻开心起来,凑到朱标面前就亲了他一口:“谢谢父亲。” “嗯,到时候可要好好读书才行。” “知道。” 朱大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问题,居然引得车里的贵人商讨了半天。 他正暗暗担忧着,朱七牛开口了:“大伯,你也听见了,你跟宋先生就多等几天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朱大虎点点头,不敢再随意开口了,转身就要回去继续吃面。 朱七牛注意到朱大虎的衣服脏兮兮的,又把他喊住了。 “大伯,大过年的,你怎么不穿干净点?我娘说了,要做干净的小孩儿。” 朱大虎尴尬的笑了笑,一时有些不知该说啥好。 作为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村汉子,朱大虎自知和宋濂并不熟,能在宋濂府上借住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总不好太过麻烦人家。 于是朱大虎每天早出晚归,在大街上摸索人家车马行的运行方式,连饭都不好意思在宋濂家吃,洗澡什么的更不用说了。 而京城的物价嘛,那是相当的高,就小朱刘氏给的那点钱,早就被他花得差不多了,以至于他一天最多吃两顿饭,还都是挑最便宜的买。 这种情况下,他明知道自己衣服脏了,头发脏了,最好是洗个澡换身衣服,可他也没钱去搞啊。 这也是他问朱七牛啥时候回去的原因之一,他很怕再等两天,自己就要饿死街头了。 而当朱七牛说要等几天的时候,朱大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待会儿就去找点力气活做做,暂时挣点钱应付着。 第152章 潜龙终要投深浦 大伯不说话,朱七牛的小脑袋瓜自然也意识不到大伯的尴尬处境。 好在这时朱标掀开窗帘看了朱大虎一眼。 “他估计是没钱了吧。” 没钱? 朱七牛摸了摸小挎包,钱我有啊。 快速将手伸进挎包里掏啊掏,掏啊掏,朱七牛最终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 “咯,大伯,这是给你的,买点好吃的哈。” 朱大虎:o(╥﹏╥)o 沉默接过朱七牛手里的银子,朱大虎快速转身,不想被侄子看见自己掉落的眼泪。 好侄儿,你的好心大伯记住了,以后大伯发达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 马车继续行驶。 朱标隐晦的掀开门帘一角,瞧了眼赶车的马夫,又快速放下门帘,摸了摸朱雄英的头:“雄英,你可知朱七牛送银子给他大伯的这种作为是什么吗?” 朱雄英摇头:“不知道,叫什么呀父亲?” “这叫孝。” “孝?难道他才是七牛的亲生父亲。” 朱七牛:(o_o)?? 朱标‘额’了一下:“这个……要孝顺的人不止是亲生父亲母亲。” 朱雄英一副我很了解的样子:“我知道,还有爷爷奶奶。” “雄英你说的不全对。” “啊?” 朱标循循善诱的说着:“正确来说的话,需要孩子孝顺的人不止是父母和爷爷奶奶,还有其他长辈,比如伯父伯母、叔叔婶婶、舅父舅妈、姨妈姨夫等等等等。” 朱雄英叹了口气:“这么多人都要孩子孝顺啊,当孩子也太累了,我要当大人。”3sk. “哈哈哈哈,大人不也有长辈吗?而且孩子大了也会成为别的孩子的长辈啊,也会被别人孝顺,这就叫做传承,不可能便宜都叫一个人或一代人都占了吧?那其他人肯定不能同意。” “哦,是这样啊。”朱雄英抱着小脑袋瓜想了想:“那我以后除了爷爷奶奶和爹娘外,还会孝顺那些舅舅舅妈、叔叔婶婶的,哪怕有的叔叔比我还小。” “哈哈哈,雄英你能明白这点就很好。你记住了,传承还有另一种伸展,那就是继承,那什么需要继承呢?比如咱们家的皇位。” “皇位?” “嗯,因为嫡长子只有一个,所以一般是嫡长子继承皇位,这也是规矩,不能打破。若否,所有皇子心中都怀有希望,肯定都眼巴巴看着那个位置,心里想七想八,就难免有人会有所行动,最后给朝堂甚至天下造成动乱,祸及无辜。甚至他们还有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臣子给撺掇利用,搞不好最后皇位就成别人家的了。” 朱雄英又抱起了脑袋,这次却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父亲到底啥意思。 于是他问七牛道:“七牛,你听懂了吗?” 朱七牛想了想:“大概就是类似荆州牧刘表宠爱幼子刘琮,怠慢长子刘琦,最终害得长子无权无势,无兵无地,刘表死后根本撑不起局面,而刘琮呢,又因为年纪太小,没法理政,最后也成了蔡瑁他们的傀儡,以至于荆襄九郡便宜了曹操,最终又便宜了刘备和孙权吧。” 朱雄英尴尬的笑了笑:“你讲的我更听不懂了。” 朱七牛憨厚一笑:“我也是照着书上讲,还有一些先生是告诉我的,其实我也不懂。” 朱标赞赏道:“七牛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不愧是写出三国演义的人。” 朱七牛:……就说了三国演义不是我写的了,那里面的很多东西我现在都没看懂呢,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皇位只有一个,嫡长子也只有一个,两者天然契合。只要嫡长子不是太没用,这位置就合该是嫡长子的,这样才能稳定,不然的话,如果搞能者居之那一套,那谁都想试一试,今天你篡权,明天我自立,党同伐异,臣子各自站队,互不信任,天下岂不是乱七八糟的?”朱标尽可能的又阐述道。 朱七牛:(⊙o⊙)… 朱雄英:(⊙o⊙)… 朱标继续抒发着看法:“所以呀,不管皇帝喜不喜欢嫡长子,聪明的皇帝都会让自己表现的很喜欢嫡长子,并且尽力去培养,也只有如此,天下才能太平,不会给其他人生出一丝野心的机会,哪怕将来嫡长子成了皇帝后能力平平,只要不瞎折腾,守江山却也足以。” 朱七牛:(⊙o⊙)… 朱雄英:(⊙o⊙)… “要知道,百姓不是傻子,哪怕是一天吃不了两顿饱饭的农民,其实也都很精明,只要上位者不乱搞,他们自己就能设法比较好的生活。民富则国强,那这个国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最起码比烽烟四起、四处开战要强得多,等后面再出现比较厉害的皇帝,厚积薄发的国家便又会迎来一次盛世。” 朱七牛:(⊙o⊙)…太子今天为啥要讲这个,听不懂啊。 朱雄英:(⊙o⊙)…爹今天好奇怪。 朱标也不管两个娃看不看得懂,继续说:“那么问题就来了,都是皇帝的儿子,嫡长子可以当太子,将来就是皇帝,那其他皇子呢?难道他们生来就该不受待见?在我看来,这是不对的,都是皇帝的儿子,谁也不比谁多长一个脑袋或是一只眼睛,就算没法让他们也当皇帝,最起码也该给他们一个比较好的归宿,比如封王,让他们去某一块疆域带兵镇守,或是管辖政务。” 虽然不太懂朱标到底想说啥,但说到这个,朱七牛多少还是有些看法的:“太子殿下,可是我看三国演义上说,汉朝就是地方上有许多藩王、贵族鱼肉百姓,胡作非为,又赶上天灾,这才导致了黄巾之乱,而那些有钱有地的藩王贵族呢,直接趁乱拉起兵马互相征伐,群雄四起,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把天下搞得更乱了,等这些人势力庞大之后,更是推翻了朝廷,如果给皇子封王的话,最后会不会也搞成这样?” 朱标笑了笑:“七牛你的看法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问过先生,先生说针对这些问题,汉武帝时期搞了个推恩令,规定贵族的爵位和封地会一代代由他们的后代瓜分下去,直到最后变成平民,防止他们坐大,但是似乎这个办法是治标不治本。” 第153章 巢鸟应须占健枝 朱标叹了口气:“是啊,不分封藩王不公平,分封藩王又有害,没什么太好的法子制约他们,两难啦,历朝历代的皇帝,但凡不是傻的,哪个没为这事烦心过?” 朱标话音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了,就是不分封藩王,久而久之,地方上还是会集聚起一些世家豪门,他们若是心坏了,照样欺上瞒下,草菅人命,作奸犯科,跟藩王之害也没啥太大区别。那与其让他们去占据地方,还不如让皇子和他们的后代去镇守,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就看历代皇帝和藩王们的本事、觉悟了。” 朱七牛挠了挠头:“太子你说的太深,我听不懂。” 朱雄英也听不懂,但他敢于质疑:“爹,你今天咋突然跟我讲这个?我不想听可以吗?我只想跟七牛好好玩儿,他过几天就要走了。”天籁小说网 朱标将朱雄英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郑重看着他的眼睛:“之所以今天突然跟你讲这个,是因为我看到了七牛孝顺他大伯,很受触动。若是把他们的关系放到咱们家来,那就是你四叔家的孩子孝顺我,当然了,我是太子,比你四叔地位尊贵,应该是轮不到他孩子孝顺我了。” 朱雄英:(⊙o⊙)… “但七牛家不同,他们家一开始很穷,是七牛他们家先发的家,然后才能带他大伯来京城长见识。你爷爷那时候其实也一样,家里很穷,你太爷爷太奶奶就是饿死的,但你爷爷发家了,后来也分封了他的大哥的孙子为靖江王,也就是你的堂哥朱守谦。” 朱雄英‘哦’了一声,脑袋迷糊的跟浆糊似得。 朱标心里说了声抱歉,继续说着:“爹想跟你说的是,你的那些皇叔没有得到太子之位,这已然对他们来说很不公平,你爹我作为太子,将来的皇帝,理应对他们照顾有加,而你作为太孙,就是将来的太子、皇帝,若非万不得已,也不能惩处他们,反而要照顾他们,就好像七牛二话不说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他大伯一样。” 朱雄英重重点头:“爹你早说啊,银子这些,只要我有,肯定也给我大伯……不对,是给我皇叔们。” “好儿子,那你可记住今天这话了。” “嗯,保证记住。” 朱标放下朱雄英,又一次看了眼门帘方向,不再多言。 太子妃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门帘,若有所思。 不久之后,春和宫到了,朱七牛和朱雄英第一个下了车,‘嗷嗷’叫着跑去玩儿了。 太子妃连忙让宫女跟上去照顾,避免发生危险。 等到只剩下自己跟太子时,太子妃小声问道:“殿下,父皇他……?” 朱标神色复杂的笑了笑:“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要多说什么,一切自有父皇做主。” “是。” 约莫一炷香后,武英殿中,锦衣卫密探一五一十的将太子回宫路上跟太孙、朱七牛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朱元璋听完,挥退了锦衣卫密探,整个人乐呵呵的。 “好,好太子啊,他能体谅咱这个当父亲的难处是最好了,省的咱还要跟他解释一大堆。” “至于什么将来的藩王之患嘛,咱也不是预料不到,只是这些皇子总得有个安排啊,不让他们就藩,天长地久的,人越来越多,不能都关在京城当猪养吧?” “还是让他们去就藩吧,这个问题不在咱这里解决,就形成不了祖制,将来标儿、雄英也是要当皇帝的,他们到时候也是要有一大群皇子皇孙的,总不能把问题都留给他们烦恼吧?” 忽然,朱元璋身上杀气四溢。 “况且皇帝就是个活靶子,天底下的人都瞄着皇帝,怕皇帝,所以有的阿谀奉承,有的想要取而代之,有的各种敷衍欺骗,真正忠心的又有几个?久而久之,很难保证不出问题啊。” “皇帝置于内,藩王置于外,无论是哪边出了问题,另一边都能快速反应,要么上书,要么干脆出兵,帮忙解决,这才符合兵法。” “就算……有一天皇帝不行了,藩王也能清君侧,自己来当这个皇帝,反正他们都是我老朱家的子孙,肉烂在锅里,总比被外人抢了的好。” “嘿嘿,暂时咱倒是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标儿仁德,有咱没有的长处,必能继承咱的天下,雄英嘛,本质淳朴,未来可期,又有太子和太子妃谆谆教导,不至于养废了。” “胡惟庸这老小子毛病一大堆,但有句话却没说错,有此圣孙,大明可旺三代啊,至于三代之后,希望雄英将来能安排好吧。” 一通嘀嘀咕咕后,朱元璋彻底下定了决心,从龙案最底下掏出了一份早就写好、但迟迟没有盖玺印的圣旨。 隔天上午,皇帝下旨了,令次子秦王朱樉就藩西安,三子晋王朱棡就藩太原。 满朝文武虽对此多有想法,认为藩王必成大明将来之祸乱,但在皇帝龙威之下,皆弱弱不敢言。 太子朱标得知消息后,于马皇后之坤宁宫中召见同胞二弟三弟,母子四人共聚晚餐,相谈甚欢。 是夜,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朱元璋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哈哈大笑了三声。 马皇后被他吵醒了,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大晚上的,你干嘛呀。” 朱元璋又是哈哈一笑:“咱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啥?” “标儿怕是早知道他身边有咱的锦衣卫密探了。” “什么意思?” “所以他才故意拉着四岁不到的雄英讲那些有的没的,就是想透过密探的嘴让咱坚定分封二子三子的决心,顺便表表忠心,因为他很清楚就算他不同意,咱也会给皇子们分封封地,若他一力反对,反而不美。好手段,好手段啦。” 马皇后皱了皱眉:“如此说来,咱们的标儿也学的狡猾了啊,连你都过了一天多才想明白。唉,这都怪你跟宋濂,两个老阴货,把我善良柔和的标儿教成了这样。” 朱元璋再一次哈哈笑了起来,并没有因为太子跟自己耍心眼而生气:“这样才好呢,要是咱的标儿一直善良柔和下去,咱还要担心他将来能不能坐好皇位。标儿这一招不像是咱的手笔,倒像是宋濂那个老东西的风格,绵里藏针、轻风细雨的就把事情给办了。宋濂啊宋濂,你这个老东西!” 马皇后翻了个白眼:“但他终究还是嫩了点,这不,一切都被你看穿了。” “那是,咱可是他老子。” 说罢,朱元璋再次躺了下去,还伸手把马皇后扒拉了过来,十分粗鲁的亲了上去。 “你干嘛呀,大晚上的,明天还想不想早起呢?你不上早朝了?”马皇后老脸一红,有些嗔怪。 “咱这体格你还不知道吗?来来来,咱们再给雄英生一个比他还小的皇叔。” “呸,老不正经的。” 第154章 不及雄英送我情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所以,很不幸的,朱七牛得了风寒。 早上起来之后,朱七牛的脸蛋儿呈现出了不正常的红,左边的鼻子还有点堵住了,不太通气,他只能下意识的张开嘴巴呼吸。 更不幸的是,几天时光匆匆而过,离别又在眼前。 今日已是正月十一了,朱元璋那边早就催了两次,让朱雄英赶紧去大本堂读书。 言下之意便是,朱七牛该走了,别耽误咱的孙儿进学。 所以太子、太子妃已经决定了朱七牛的归期,并派人通知了宋濂。 吃早饭的时候,太子妃一眼便发现了朱七牛的不对劲儿,连忙让人去喊了太医过来。 太医看过后,只说不妨事,开了一副药就走了。 朱七牛等药煎好的时间里,太孙朱雄英眼巴巴跑了过来。 “七牛,皇爷爷派人来接我去大本堂了,我先走了哈,不能惹皇爷爷生气。你今天就要回溧水,我就不送你了,下次你可还要来找我玩儿。”朱雄英眼眶通红的说道。 过了年,朱雄英也四岁了,头脑和说话条理比三岁时又强了不少,但面临分别,他依旧还是那么不舍。 朱七牛也没强到哪儿去,瘪着嘴点了点头:“好的,下次我还来。” “嗯,那我去大本堂了,你放心,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好,快去吧。” 朱雄英擦了擦掉下的眼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这次轮到朱七牛泪眼婆娑看着朱雄英的背影远去。 他这才明白上次送别时留在后面的朱雄英的感受。 “要是以后我也能搬到京城来住就好了。”朱七牛擦了擦眼泪,万分不舍的说道。 一旁煎药的宫女笑了笑:“这还不容易吗?你家应该买得起京城的房子吧。” “可是我们家才在溧水买新房没多久,恐怕没那么多钱。” “这样啊,那你就赶紧参加科举,等你考中秀才,就能来府学读书,而应天府的府学嘛,自然就是在京城里了。不对,只要你考中秀才,直接就能进国子监,到时候你也可以来京城常住。” “这样啊,看来回去之后我要加紧读书了。” 宫女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你这年纪,就算加紧读书,十年八年也肯定没可能考中秀才的,有的你等了。 少倾,药熬好了,放凉之后,宫女把药碗递给了朱七牛。 朱七牛‘吨吨吨’喝完一大碗,不一会儿,药效便起来了,浑身发热,后背更是有种打湿的不舒服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朱七牛感觉整个人舒服多了,鼻子也通气了。 “不愧是太医啊,开的药方比我二爷爷开的强多了,我记得之前我二牛哥坐在那儿睡觉,没盖被子,着凉了,我爷爷让我二爷爷开方拿药,结果一直喝了半个多月的药才好。”朱七牛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还原地蹦了蹦。 太子妃走了过来:“七牛,好点了吗?” “谢谢娘娘关心,好多了。” “那就好,你大伯跟宋先生已经在宫城门外等着了,我让人送你出去。” “好。” “我让人给你家准备了十匹布,你一起带回去,让你娘该用就用,不用省,放旧了反而不好。” “七牛记住了,谢谢太子妃。” “嗯,去吧。” 朱七牛郑重朝着太子妃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见他终于走了,太子妃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七牛终于走了,不然等会雄英下学回来,两个娃儿一碰面,又得来一场哭泣告别。” …… 在宫门外与宋濂、朱大虎汇合,朱七牛先是乖巧的喊了两人一声,这才爬上驴车。 四个抬着箱子的太监又把两个箱子装上车,原本还算大的驴车立刻显得有些拥挤。 朱大虎问道:“七牛,这是啥呀?” 朱七牛如实说:“哦,这个呀,是银子和布匹,是皇爷、太子、太子妃和常家赏我的。” “哦。” 朱大虎没有再多问,心里却多少有数了。 老四家又发财了! 真好。 我也得多努力呀! 朱七牛在宋濂旁边坐下:“先生,常家为了感谢我们在《皇爷与关二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里着重描写开平王,特意给了我一千两银子,等到了溧水,咱们三个人分一分。” 朱大虎连连摆手:“我又没跟你们一起写那书,怎么能分你们的钱。” 朱七牛嘿嘿一笑:“大伯你想错了,我说的三个人是指先生和我以及黄月英小姐姐。” “那还差不多,吓我一跳。” “为啥吓一跳?” “要是被郑国公知道我白拿了他银子,搞不好要怪罪我。” “不可能,太孙的三个舅舅都可好了。” 朱大虎笑了笑,没有说话。是,是挺好,好到整个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们爱逛青楼。 宋濂虽然品行高洁,两袖清风,没有贪污受贿的习惯,但他也不傻,知道黄白之物是人活在世上少不了的东西,因此并没有直接把银子全给朱七牛的想法。 在他看来,这样做看似是帮了朱七牛,实则不然。 若是消息传到他的儿孙那里,他觉得他们难免会有意见,搞不好还会记恨朱七牛,那就反而不好了,让本可以成为师兄弟的人从一开始就埋下仇怨,不利将来。 毕竟他宋濂家也没啥钱,一千两银子更是不可能拿得出来,他的儿孙岂有不动心之理? 想了想,宋濂道:“三国演义闲篇是基于三国演义的基础上写作的,若有收益,自然该你这个三国演义的‘作者’占大头,但闲篇几乎是老夫一力完成的,也得多分一些才行,我就拿三百两吧,再分一百两给黄月英,剩下的都归你。” 朱七牛算了一下,一千两减去四百两就是六百两,再加上皇帝给的一百两,太子给的一百两,常家给的一百五十两随年钱,那就是九百五十两,虽然没有上次的收获多,但应该也不少了。 等回去之后,跟娘亲平分一下,那就是一人四百七十五两,如果只是用来给自己和八牛买包子吃,大概能吃……很久很久。 想到这里,朱七牛彻底高兴起来,已然是走出了跟朱雄英的离殇。 “好的呀先生,就这么分。” 第155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大虎,先不急着回溧水,回一趟我家,我把银子留给我儿孙。”宋濂道。 朱大虎应了一声,一甩鞭子,两头驴立刻拉着驴车小跑了起来。 来到宋濂家门口,宋濂没有下车,只是让朱七牛数了三百两银子出来,让朱大虎送去给了宋瓒。 宋瓒没想到自己老爹居然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老高兴了,顾不上点一点,直接跟着朱大虎来到了门口。 “爹,你这是?” 宋濂摆了摆手:“不必多问,钱都是正当来路,只管花就是了,但也别乱花,我先回溧水了,你是家中长子,好好看着你弟弟和子侄,你明白我的意思。” “孩儿明白,谨记父亲教诲。” 简短聊过后,朱大虎再次赶着驴车跑动起来。 朱七牛掀开窗帘冲着宋瓒挥了挥手:“再见,我们还会回来的。” 然后,被窗外的冷风一吹,朱七牛冻得打了个激灵,风寒直接加重了。 宋濂到底见多识广,很快发现了朱七牛的不对劲儿,让朱大虎就近买了个火炉以及木炭,放在车上烧了起来。 随着温度的提高,朱七牛舒服多了,跟宋濂一左一右拿着本书慢悠悠看了起来。 这样的氛围让宋濂十分享受,于是又让朱大虎就近买了套酒具和一小坛酒。 把小瓷锅往火炉上一放,倒上一点酒,温热之后倒入杯中,轻轻饮上一口,那叫一个潇洒。 就这样时不时喝上一口,宋濂愣是喝了一路,一直喝到了溧水城。 赶在溧水城城门关闭之前,驴车进入了城内。 抬头看了眼黑黑沉沉的天空,朱大虎判断道:“怕不是要下雪了,得赶紧回去。” 一听要下雪,车里的宋濂更来劲儿了,摇头晃脑起来:“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朱七牛愣了下,这才接起了下句。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宋濂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彻底天黑之前,驴车被朱大虎赶回了朱七牛家后院。 这会儿正是朱家臭豆腐铺子忙的时候,所以朱四虎、赵兰、朱狮都在铺子里,后院根本没人,连盏灯都没点。23sk. 朱大虎倒也不矫情,赶忙把灯给点上了,又去厨房弄了三个菜,煮了一大锅面条。 农村人嘛,哪怕是重男轻女时代下的男人,多少也是会做点饭的,只不过做的好吃与否,那就纯看天赋了。 朱大虎便属于这种情况。 他小的时候,朱家更穷,朱象和朱刘氏为了多挣点粮食,总是在地里忙的不可开交,三个弟弟便都靠他带,很多时候还得做好了饭菜等爹娘回来吃,一来二去的,厨艺倒也练得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四兄弟都没成亲时,家里的饭菜倒有一半多是他在做,后来才由他媳妇儿小朱刘氏接手。 尝了尝朱大虎的厨艺,宋濂有些惊喜:“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手艺,可以嘛大虎。” 朱大虎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快十多年没做了,谈不上好吃不好吃,宋先生抬举我了。” 宋濂笑了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就着炒菜秃噜了一碗面条后,宋濂摇摇晃晃回房睡觉去了。 喝酒喝了一路,他早就有些微醺,正是睡觉之时! 他们中午时是在驿站吃的,那个味道嘛……不提也罢。 朱七牛中午就没咋吃好,这会儿看见吃的了,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倒是跟宋濂差不多同时放下碗筷。 朱七牛估计这会儿二爷爷、爹娘、八牛都还没吃晚饭,便盛了碗面条,在上面放上菜,端着来到了前面铺子。 三个大人这会儿都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就没时间注意他,倒是在柜台后面给金丝猴抓虱子的朱八牛第一个发现了他。 “呀,哥,你回来了。” 朱七牛‘嗯’了一声:“八牛饿吗?” 八牛点了点头:“八牛饿饿,这几天晚饭都吃的好晚。” “那我喂你吃饭。” “我自己可以吃的。” “今天吃的是面条,你还小,挑不起来。” “那哥你喂我。” “嗯。” 朱七牛蹲在朱八牛面前一口一口喂起了她,抽空还把兜里的两个水煮蛋递给了金丝猴。 朱大虎早就想到朱四虎他们还没吃饭,所以做饭时是按照六个大人的分量来的,还专门给金丝猴煮了两个鸡蛋。 金丝猴接过后,自己就找地方磕破,剥了起来。 剥到够一口的量时,它便吃上一口,然后继续吃,继续剥,老聪明猴儿了。 不一会儿后,朱大虎也吃完了晚饭,来到前面铺子把朱狮替了下去,让朱狮先去后面吃饭。 直到朱大虎端着一大堆碗盘筷子来到后厨,赵兰和朱四虎这才发现他回来了。 “大哥你回来了啊,七牛呢?”赵兰惊喜的问道。 朱大虎笑道:“我们刚回来没一会儿,七牛在柜台后面喂八牛吃面,等会二叔也吃完面了,就换老四家的你去吃,我都做好了。” “好勒。” 赵兰激动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跑着出去了。 到柜台那儿一瞧,果然,七牛正在喂八牛吃饭。 看着闺女大口大口吃着面,随时都要噎住的样子,赵兰有些心疼。 “早上太忙了,连头都没她好好梳,一天下来,她的头发已经乱糟糟了,脸上也弄得灰不溜秋的,要不是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完全就是难民的样子。” “看来有必要雇个人来铺子帮忙,不能为了多挣点钱再这样下去,虽然八牛很乖,饿了也不哭不闹,有时候自己坐在那儿就困睡着了,可长此下去,终归是不好。” 蹲下去摸了摸儿子和女儿的头,赵兰问朱八牛道:“八牛,饿坏了吧?娘明天就找人来铺子里帮忙,以后晚饭娘会早点做,让你早点吃。” 朱八牛腼腆的笑了笑:“我其实不是很饿,都听娘亲的。” “好闺女,真乖。” 赵兰这才顾得上打量朱七牛,对儿子无比熟悉的她马上就发现了问题:“七牛,你这是感染了风寒?” “嗯,昨天睡觉我好像是把被子踢开了,有点冷,太子妃早上让人煎药给我喝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朱七牛咧嘴一笑,没心没肺。 赵兰心中隐隐作痛。 唉,女儿挨饿,儿子生病,就连金丝猴儿最近都没有按时进食,就算我们挣了很多钱,可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吗? 还不如以前在大河村呢。 “店家,我的臭豆腐还没好吗?”一个客人嚷了起来。 赵兰顾不上伤感,应了一声后,叮嘱朱七牛照顾好妹妹,随即又到后厨忙去了。 第156章 何妨吟啸~且徐行 一碗面喂下去后,朱七牛跟朱八牛都有些困了。 而四个大人呢,都忙得一塌糊涂。 朱七牛也就不找他们了,自己带着八牛回到了房间里。 就着微弱的灯火帮妹妹脱去外衣,朱七牛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了,兄妹俩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等赵兰忙完,回到房里一瞧,眼泪都要下来了。 “孩儿他爹,明天咱们再招两个人帮忙端菜洗碗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对孩子不好,二叔也年纪不小了,整天帮忙他也挺累的。”赵兰道。 朱四虎‘嗯’了一声:“行,可是该怎么招人?” “这还不简单,只要咱们一天管三顿饭,再按月发工钱,想来帮忙的人指定很多,这年头,谁家里都不好过啊。到时候咱们就近挑一些二三十岁的老实妇人,都是街里街坊的,知根知底,也不怕她们搞事情。” “嗯,行吧,那明天咱们就找人。” 伸手把被朱七牛踢开的被子重新盖上,赵兰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直奔被朱大虎早早搬进房里的两个箱子而去。 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只见里面摆满了银子,以赵兰的经验来看,怕不是有一千来两。 “咱家儿子这趟出门又收获不小啊,顶的上咱家铺子一两年的赢利了。”朱四虎跟了上来,一看这些银子,乐不可支。 赵兰又打开另一个箱子,一瞧里面颜色各异的十匹布,眼睛更亮了:“之前儿子带回来的布匹,我都没咋舍得拿来用,这次他又拉回来这么多,我高低得给自己也做件衣服。” 朱四虎嘿嘿一笑:“给我也做一身,我也想沾沾光。”m.23sk. “知道了。” 七牛八牛和父亲所住的这个房间是原先那位房主的主卧,大户人家嘛,通房丫鬟不仅有,甚至可能不止一个,所以房间并不是单纯的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套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点的卧室。 其中一个,赵兰打算留着等两个小孩子长大了些再住,总不好一直让他们跟父母一起睡,另一个则被她当做了库房,门上挂了三把锁。 依次用手感受了一下布匹的材质后,赵兰用胳膊撞了下看银子看的眼珠都不转的朱四虎,嗔怪道:“掉钱眼了?还不把这些东西搬进库房去。” 朱四虎应了一声,打开库房,将两个箱子依次搬了进去。 东西放好,朱四虎没急着离开,而是打量起了库房里的东西。 皇家御用布匹、御制文房四宝、玉器、官窑瓷器、成箱的银子……装满了的十几个陶制扑满,真是珠光宝气! 着重扫了眼那十几个扑满,朱四虎有些自得。 这些可不是朱七牛挣得,而是这几个月以来卖臭豆腐的赢利。 当然了,一个扑满装不了太多铜钱,所以这些扑满里装的只是零钱,大笔的赢利都被朱四虎换成了银子,放在另外一个箱子里。 “孩儿他娘,咱家现在可真有钱。”重新给库房上了锁,朱四虎嘿嘿笑道。 赵兰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呢?但是……:“这才哪到哪儿,将来咱们七牛当了官儿,上下打点,同僚交际,花费可不比现在,不多攒点钱给他留着,将来搞不好都不够用。” “是是是,媳妇儿说的都对。那个……已经不早了,咱们洗洗睡吧。” “德性。” …… 虽才过除夕,还没到元宵节,但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一大早不知从何地飞来几只小鸟,落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给这天地增加了一抹热闹。 似是觉得它们有点吵,正躺在二院花坛上晒太阳的金丝猴三两下上了树,追逐起了鸟儿们,惊得鸟儿们‘哗啦啦’乱飞,更热闹了。 刚招人完毕的赵兰正准备回房把两个孩子喊起来吃早饭,见状笑骂了一句:“你现在是吃喝不愁了,闲的没事儿做了是吧?当心我送你去我爹娘那里拉磨去。” 金丝猴:(⊙o⊙)… 没再搭理它,赵兰径直进房去了,把七牛八牛都给摇醒了。 伸手摸了摸朱七牛已经不再发烫的脑门,赵兰松了口气:“起来吃饭了两头牛崽。” 另一边房间,宋濂也清爽的醒了过来。 “喝点酒之后就是容易睡觉啊,一觉醒来天都大亮了。”伸了个懒腰,宋濂笑着嘀咕了两句。 穿好衣服,宋濂起床洗漱,正好赶上七牛跟八牛也在院子里洗漱。 见到赵兰居然有闲心在这里给朱八牛梳头,宋濂有些疑惑:“你今天不忙?” 赵兰道:“先生,我们找了三个妇人在铺子里帮忙,所以我就闲下来了,以后照旧还是负责相夫教子,洗衣做饭,铺子里的事儿就由四虎他掌管吧。” “这样啊,挺好的,但臭豆腐的方子……。” “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臭豆腐还是由我在后面做好、炸好,再由四虎送到前边去,至于前边的后厨嘛,也就是调个料汁,被她们学会了也不打紧。” “那就好。” 洗漱完毕,宋濂、赵兰跟两个牛崽开始吃饭。 饭是赵兰天还没亮时就起来做的,朱狮、朱大虎、朱四虎都分批次吃过,然后就都去铺子里忙了,余下的都在锅上热着,随时都能吃。 端着碗筷,朱七牛多少吃的有点漫不经心,时不时还停顿一下,面露思索,似乎是忘记了什么,正在努力回忆。 吃完饭,赵兰拉着朱七牛,听他讲起了这次的京城见闻。 一番讲述后,赵兰喜笑颜开。 但也并没有太过惊喜与不可思议。 毕竟都……习惯了。 “原来最近溧水城到处都有人唱的两首歌是你作的啊,我说怎么那首小芳我好像听你哼过,我还以为你是在外面听什么人唱过。” 朱七牛腼腆一笑:“哎呀,人家没那么好啦。” 赵兰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宋濂:“宋先生,七牛这孩子忒不懂事,太子妃既然赏赐了十匹布,你们又路过了你家,应该送你家儿孙几匹的,结果他都给带回来了。” 宋濂哈哈一笑:“这又何妨,况且他还是个孩子嘛。” 赵兰:o(* ̄︶ ̄*)o 第157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经过前面一番讲述,朱七牛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大早就觉得忘了什么。 原来是忘了分钱! “娘,我带回来的钱呢?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吗?咋我一个银锭都没瞧见?” 赵兰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什么钱?没看见钱啊。” “啊?难道被偷了?”朱七牛极为单纯的开始着急了:“那我们报官吧,那可是一千多两银子。” 赵兰心知瞒不住了,只好如实说:“哦,你说的是箱子里的钱啊,被我锁起来了,等你以后长大了读书用,或者用来娶媳妇儿。” 朱七牛急了:“娘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了分我一半的,你怎么这样。” 赵兰眼珠一转,坏笑道:“那七牛我问你,爹跟娘谁比较重要?” “嗯……一样重要。” “那你既然分了一半钱给娘,是不是也要分一半钱给爹?” 朱七牛挠头想了好一会儿,隐隐觉得这种说法没毛病,但又好像毛病很大。 所以这笔钱我其实连个铜板都分不到? “这……这……我觉得这话有问题。” “问题出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 赵兰心里一笑:“那就等你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再来跟我说吧,反正那钱又跑不了。” “娘你说得好有道理,可是我跟宋先生都说好要分一百两给黄月英小姐姐的,这笔钱也要跟爹娘一起分吗?” “自然不用,我待会儿就拿一百两给你,再给你一匹布,你待会儿一起送去给黄家。” “哦。” 一旁的宋濂哭笑不得。 真是个睿智的学生啊! …… 稍作收拾后,朱狮牵着驴、陪着朱七牛出门去了。 他们先是去了趟朱七牛外婆家,将一匹太子妃给的布送给了外婆家,并跟外婆家人大概讲了下这次京城一行的经历,引得外婆他们惊喜不已,欢笑连连。 嗯……总感觉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然后又折返了回来,将一百两银子和一匹布送给了黄家。 然后朱狮就牵着驴回去了,朱七牛独自一人留在了黄家玩耍。 黄月英对于这些东西不太看中,哪怕里面有她自己赚的一百两。 黄王氏却是惊喜不已:“这布可是好东西啊,皇家御用之物,就连宰相胡惟庸家也未必有。七牛,你这次去京城又收获不菲?” 朱七牛憨厚的笑了笑:“也没有太多收获,就是十匹布和一点银子。” 黄王氏摇头失笑。 那可不是一点银子!就连我们黄家,也不可能轻易拿出一千多两银子来。 更别提这布了,只有皇家才有。 更关键的是,太子妃能送布给你们家,其中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布的价值。 再想到黄育才一而再再而三写回来的想要跟朱家结亲的书信,黄王氏心中越发感慨。 谁又能想到大半年前还只是在地里刨食的老朱家,如今却已经如此飞黄腾达了? 就连黄育才这个越发趋炎附势的家伙,都生怕朱七牛被其他家抢去当女婿了! “看来我真要认真考虑下这个问题了,万一朱七牛真被什么国公府、宰相府看中,定了娃娃亲,将来月英长大了,怕是要怪我。” 想到这里,黄王氏越发亲热:“七牛,这布可不是一般东西,为了感谢你们家把它送给我们黄家,中午你就留在我这里吃饭吧,走的时候再带点回礼回去,到时候我让梅花送你。” 朱七牛‘哦’了一声。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留在这里吃饭,他早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讲完正经事,就该好好玩儿了。 朱七牛牵着黄月英的手到了院子里,绘声绘色的跟她讲起了京城的见闻,什么皇帝听《小芳》听哭了,什么满京城都在或听或看各种三国演义的作品等等。 黄月英虽然面上傲娇,似乎不屑一顾,实则耳朵都要竖起来了,还是很感兴趣的。 “对了,你那首《我的祖国》还蛮好听的,可是溧水这边也不知是怎么的,就给传岔了,有好多种唱法,词还不一样,你可以亲自教我吗?”听到最后,黄月英忽然说道。 朱七牛自然是马上同意。 于是,两个小孩儿你教一句,我学一句,就这么唱开了,童音嘹亮。 黄月英的记忆力可不在朱七牛之下,几遍下来,她便学的差不多了,自己可以从头唱到尾。 比起朱七牛唱的,她唱的又是另一番味道。毕竟是女孩子嘛,细腻温柔多了。 朱七牛听的是如痴如醉,一曲唱罢,又跟她讲起了皇帝要他写《封神演义》的事情。 “封神演义?那是什么?”黄月英好奇的问道。 “也是我在别处看的一本书,下午我就准备动笔了,不然皇帝又要来信催了,等我抄出来,第一个给你看。” “好,一言为定。” “嗯。” 两个小孩儿又凑在一起说笑了一会儿,黄家的午饭便好了,吃过饭,朱七牛被梅姨送了回去。 一起被送回去的还有一小箱胭脂水粉,都是黄家铺子做出来的精品,赵兰老喜欢了。 将孩子和礼物一起交给赵兰,梅花跟赵兰寒暄了几句,转身离开。 朱七牛待得无聊,打水洗了下手,干脆来到书房里,研磨、蘸笔,开始书写《封神演义》。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陰陽前,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喜荒酒色,成汤造毫洗腥,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後苏全。 叁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 …… 朱七牛在书房里奋笔疾书之时,朱家四个大人也没闲着,尽管下午时铺子里就没什么生意了。 趁着不太忙,赵兰让那三个招来的妇人暂时看管铺子,接着便把朱狮、朱大虎、朱四虎喊到了二院大厅。 给四人各倒了一杯茶水,赵兰在朱四虎身旁坐下,用胳膊隐晦的撞了下朱四虎。 朱四虎会意,笑问道:“大哥,你这趟去京城看的怎么样了?关于车马行有啥想法?” 第158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听朱四虎提起,朱狮这才想起朱大虎去京城的目的:“是啊,大虎,你去京城看的怎么样了?那边的车马行生意好吗?” 朱大虎憨厚一笑:“我在京城十几天,已经差不多摸清楚那些车马行的门路了。简单来说,这些车马行主要靠三个方面挣钱,第一是长途送人或送货,第二是短途送人或送货,第三是出租牛马、驴子、骡子和车给人家用,收费情况虽然各有不同,但收入刨去成本后,最起码也能有一半收入是纯盈利。” 赵兰问道:“那大哥你的想法呢?” 朱大虎明显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想都没想就说:“我没那么多本钱,跑长途肯定是不行的,至于出租,我也做不了,人家那些大的车马行都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铺,在这边租车,到目的地再还车就行,所以我只能跑短途了。我打算买一些牛、马和驴,再买一些配套的车,招几个人,以溧水为起点,向周边县城、村镇去跑,虽然可能赚的不多,但积少成多,应该也能挣到钱。” 朱大虎又道:“我还额外想了个办法,但目前就连京城那边都没有人这么搞,所以我也不清楚能不能行。” 朱四虎问:“啥办法啊大哥?” “我想跟一些商家谈定一些东西的价格,比如盐、豕肉等,按月结算,然后把这些东西运往下面的村镇,让老百姓来买。 因为我面向的老百姓多,每月每天肯定比单人买的东西要多,那我就可以跟商家把价格谈低一些,又因为我相当于送货上门,所以可以卖价要高一点,这样我就能赚取中间的差价了。 而且这样的话,商家能多卖东西,老百姓也不用跑那么远买东西,大家都有的赚。 最关键的是,我旗下的车越多,面向的老百姓越多,摊子也就越大,我赚的也就会更多,可以从店家那里拿到更便宜的价格。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路子走通了,以后只需要定期招人买车就行了,一本万利。” 朱四虎、赵兰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有震惊之色。 “这个办法……就是打死我我也想不到。” “是啊,大哥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材料,跟我们这种靠着臭豆腐这种特殊食物赚钱的人有极大区别。” 不过嘛,朱四虎和赵兰到底也做了这么久生意,见多识广,被朱大虎启发之后,也是能出点主意的。 “大哥,我建议你划几条线路出来,派专人专车专跑这些线路,这样的话,无论是来回送人拉货,还是进货卖货,都能节省不少,要是某个时候拉的客人不多,眼看着就要赔钱,但再多拉一些货的话,就把赢利拉回来了。” “何止啊,大哥你还可以让车夫好好记一下大家的买货需求和进城的时间,农村里的人大多没什么钱,一向是能省就省,你的车马行去勤了反而不好,可以约定一个时间,比如三五天去拉一次人,十来天去卖一次货,把去各个村镇的时间给错开,这样应该会轻松很多。” 朱大虎觉得二人的话甚为有理,连忙记了下来。 四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各抒己见,到了最后,还真就拿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方案。 这个方案里甚至连一开始买几匹马、几头牛、在哪里开铺子等问题都涵盖到了。 对于朱大虎来说,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钱了。???.23sk.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朱大虎虽然不至于没有一文钱,但就他那点存钱,连头驴都买不起。 “那个……老四,老四家的,我想跟你们借点,你们愿意吗?”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朱大虎低头说道。 朱四虎和赵兰又一次对视了一眼。 “孩儿他娘,你怎么看?” “大哥这个想法我看行,就算短期不能挣钱,时间长了也肯定能挣钱,那以后老朱家就又有一个人奔出来了,不用一天到晚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那咱们就借了?” “借吧。” “得勒,那就借,咱们是亲兄弟,这个时候咱们不帮忙谁帮忙啊。” 朱大虎高兴的泪流满面:“老四,老四家的,多谢你们了,大哥以后要是混出头了,绝对会报答你们的。” 赵兰和朱四虎笑了笑,也没有矫情,坦然受下了这句话。 赵兰随即去库房里取了二百两银子出来。 二百两,这便是四人商量出来的一开始的本钱。 朱大虎接过后,却不肯就这样拿走,非要让赵兰写个欠条,然后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大哥,都是自家人,你这是干什么呀。”朱四虎有些不好意思去接欠条,语气中带着些许怪罪。 朱大虎笑道:“亲兄弟明算账,欠条还是要写的。” “那你也不至于写二百一十两啊,咱们兄弟还算利息不成?” “不不不,这是因为在京城的时候七牛给了我十两银子,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起,干脆一起写进欠条里。” “这样啊。” 赵兰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那十两银子的事儿,赵兰这么精明的人岂能不知道?她早就拉着朱七牛问清楚了。 之所以没提,就是想看看大哥会怎么弄这件事。 如今看来,虽然去京城那个花花世界逛了一圈,但大哥还是大哥,依旧那么忠厚可靠。 朱大虎开铺子的事儿到这儿算是定下了,但想把铺子开起来也没那么容易,租铺子、买牛马等且得费时间呢。 而在此之前,朱大虎也得回一趟大河村报个平安,顺便把事情给家里人说一说,免得家里人记挂。 为了让他快去快回,赵兰让他把家里的驴车赶走了,还给了四匹布让他带回去,老爹老娘一匹,兄弟三个一家一匹。 回到大河村老朱家,朱大虎第一时间把事情讲了讲,得知朱七牛这次又得了赏钱,全家都老高兴了,对于朱大虎借钱做生意的事儿,朱象他们则……没发表什么意见。 因为不懂。 若是放在以前,朱大虎想搞这么大的事情,家里人指定是要各种拦着。 并不是不相信他,单纯就是害怕而已。 这也是穷人家的通病,不敢冒险,有时候情愿平庸。毕竟没有人兜底,一旦失败,搞不好全家都得一起饿死。 如今则不同了,虽然分了家,可兄弟到底是兄弟,有朱四虎家兜底,老朱家不是特别担心朱大虎把船玩翻。 就算车马行生意最终亏了,大不了把里面的牛马车等全卖了,剩下的就慢慢还喽,朱四虎家总不能为了要钱把大哥家人都给逼死吧? 第159章 一试奔驰天下士 大伯那边的生意弄的怎么样,朱七牛并不关心,他甚至都忘了这一茬。 大人也没有谁会闲的跟他一个五岁的孩子讲这些。 眼下他跟八牛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长大,多多吃饭,仅此而已。 快吃晚饭时,朱七牛从书房里出来了。 一边揉着发酸的手,朱七牛一边朝着饭厅走去。 巧合的是,朱八牛也在饭厅外的院子里跟金丝猴儿玩闹着,似乎也是饿了,所以来这里等开饭。 “八牛你也饿了?”朱七牛问道。 朱八牛点了点头:“八牛饿饿。” 正好赵兰也做好三道菜了,用一个托盘端了过来。 “饿了吧,七牛,去喊宋先生来吃饭,还有一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哦。” 朱七牛迈着小短腿去喊宋濂了。 等一老一少再回到饭厅,第四道菜也做好了,四人开始吃饭。 吃过饭,赵兰去把铺子里帮忙的朱狮替了下来。 朱狮吃完饭,又去把朱四虎替了下来。 然后依次是店铺里三个帮忙的妇人。 别看人这么多,可四个菜也是够吃的。赵兰特意把每道菜都做了很多,都是用大盘子装,一荤三素的菜色,吃的三个帮忙的妇人满嘴冒油。 她们既然来做工,家里的条件自然不太好,比以前的老朱家也强不到哪儿去,荤腥也是不常吃的。 先吃完饭的宋濂和朱七牛、朱八牛这会儿已经不在饭厅了,而是挪到了院子里。 宋濂缓步消食,两个牛崽则在给金丝猴喂食,玩儿的不亦乐乎。 突然,朱七牛似乎想到了什么:“先生,我可以参加科考吗?” 宋濂反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因为我想去京城住。” “哦?” “太孙的宫女说,只要我考中秀才,去了京城国子监,就可以经常和太孙见面了。” “她说的倒也没错,但是想考中秀才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你原先的私塾先生就是秀才功名,可据我所知,他可是考了好些年才考中的。” 朱七牛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没关系的,我可以慢慢考。” 宋濂笑道:“好,那从明天开始,我会着重教你一些科举的东西,但时间不会长,更多时候你还是要自习,或者去玩耍都行。” “好,谢谢先生。” 转过天,宋濂在书房里开始给朱七牛讲解科考相关事宜。 “简单来讲,科举可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前三个又统称童试,三个全考过了才能得秀才功名,这才算是正式踏上了科举之路。” “过了县试者则仅仅是有资格参加府试而已,而过了府试者则为童生,童生说是功名,其实算不上功名,仅仅是获得了入县学读书的资格,但也未见得一定能进,需要当地知县、教谕或大儒的推荐才行,因为官学都是为秀才准备的,一般而言,除非当地官学实在招不够人,才会考虑放童生进入其中读书。” “县试在本县举行,由知县主持,府试在本县所在的州府举行,由知府主持,院试亦在各州府府城举行,由各省布政使主持,但因为溧水县隶属应天府,应天府又是京城,所以除县试是在本县举行之外,其余的府试、院试都是在京城举行,不需要去第三个地方。” “得了秀才功名者,可直接入县学读书,成绩好的还有官府分发的米面等,可以极大的减轻家庭负担。成绩极好的秀才也可被推荐入府学甚至国子监读书,但名额并不多,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你运气不错,得了皇帝器重,将来是可以直接进入国子监读书的,那里面教书的先生无不是各地大儒,两榜进士出身的数不胜数。” “但你进去之后,顶多也就是一个监生,出身并不算高,在官场上这样的出身是会被人瞧不起的,若你能随后考中举人,那就又不同了,乃是贡生,任谁都会高看一眼。” “再说乡试,和童试时各地时间需要安排错开不同,乡试是有具体时间的,一般在秋天,又称秋闱,考中者即为举人,放的榜名为乙榜,即两榜进士的第一榜。” “和院试时又不同,乡试是在各省举行,而不是各州府,也就是说,乡试的考场只有十几处,全国的考生都会集中过去,主考官由皇帝亲自任命,不到考试那天,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主考。” “会于一处考试,又叫会试,这会于的一处,即是京城贡院,全国各地的举人们在这天都会过来,因其在春天,故名春闱。” “会试得中者,会有排名,虽然这排名并不会完全作准,但不出意外的话,上榜者最次也得是个同进士出身,外放做官是没问题的,同样的,会试的主考官由皇帝和三省六部高官议定,品级一般在从二品左右。” “会试得中者最后的考试会在奉天殿举行,由皇帝亲自主考,所以所有人都称之为天子门生,这就是殿试,殿试的最终成绩和排名也由皇帝钦点,前三名为状元、榜眼、探花,次者为进士出身,再次者为同进士出身。这次的放榜又加甲榜,即两榜进士的第二榜。” “因为应天府是京都,所以乡试也好,会试也好,京城那边都有专门的考场,你到时候若是要考试,还是只需要动动脚去京城就行,比那些跋山涉水赶过来的考生可幸运太多了。” 宋濂讲的很细,朱七牛也就大概听得懂,只不过并不是全都记住了:“还真是复杂啊。” 宋濂笑了笑:“是啊,科举取士乃是国之重典,马虎不得,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慎重,要不然也不会连皇帝都要下场当考官。” 朱七牛又问:“那具体都要考些什么呢?” “其实不论是哪一场考试,考的东西都大差不离,无外乎就是四书五经、律法、孝经、时政、策论等等,只不过越到后面考的越难而已。 老夫这么跟你说吧,你别看朝堂之上有的官儿看起来糊里糊涂的,但但凡是两榜进士出身的官儿,不管哪一个都是读了好些年的书,或许他们脑袋迷糊,只能照本宣科,但论起作文、写字、背书等,还真就没几个比他们强的。 就老夫认识的人里,就有许多这样的……奇人,比如礼部的一位李大人,他写的字算不上多有大家风范,但胜在一个稳字。” “稳?” “是啊,但凡是他写的字,全都几乎一模一样,跟拓印出来的似得,如果把他十年前写的某个字拿出来跟如今写的一样的字对比,谁都分不清哪个是十年前写的,哪个是如今写的。” 朱七牛:??? 第160章 年去年来白发新 以前朱七牛曾从许多地方接触过科考、功名之类的词汇,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全面的了解。 光是用听的,他就已经有点晕头转向。 “难怪爷爷奶奶以前一提起当官的就肃然起敬,原来想要当官这么难啦!”朱七牛不禁萌声萌气的感慨起来。天籁小说网 宋濂笑了笑:“当然是不简单的,别说是进士,就算是举人,那也是万中无一的,就连秀才,在十里八乡也极有排面。” 朱七牛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宋濂,忽然又笑了起来:“但我有宋先生教导,想来比一般孩子是要更容易学会的,我听太子说过,您不仅仅是太子师,还有许多学生,搞不好那些考官都还是您的徒子徒孙呢。” 宋濂倒也不谦虚:“这话说的本也没错,但归根结底还是要你自己学得进去才行。本朝有规定,凡是官学之外的学生,一律不得参加科考,所以你到时候肯定还是要进学,不能光靠我教。而以你的名声嘛,只要你成了童生,估计就能进县学读书了,到时候你会有更多的先生,他们应该也很乐意教你。” “先生,我啥时候能考中童生?” “以你的记性,再加上你能通背三国演义,又能作出许多诗词,县试应该不难,但府试就不好说了,你需要懂得更加深入,估计……。” “估计什么?” “估计等你能搞清楚溧水城内大部分东西的价格时就差不多了。” “这样啊。那我以后多逛街,多打听价格。”朱七牛娇憨的说着。 宋濂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有继续解释。 打从这天开始,朱七牛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多大变化。 还是照旧每天吃饭、喝水、睡觉、拉粑粑、撒尿……读书、抄书、玩耍。 唯一不同的两点分别是抄的书由三国演义换成了封神演义,读的书也更趋向于四书五经。 哪怕是在梦境书房里,他也没少看四书五经。 就这样过了七……天。 七天后的一大早,朱四虎跟赵兰正在铺子里忙碌,街上忽然就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这是谁家一大早娶新娘子吗?”赵兰想看热闹,于是来到了门口。 往外一瞧,街上确实来了一队敲敲打打的人,也确实许多地方挂着红布,包着红绸,一看就是有喜事。 但队伍里没有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也没有接新娘的红轿子,就连那些跟在吹吹打打的人后面的人也不是迎亲的人,而是官府里的衙役。 其中有两个衙役赵兰还认识,正是去年送朱七牛去京城赴中秋晚宴的衙役。 赵兰随即眼尖的发现队伍中间有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一个穿官服的人,牛车前面有两个人抬着一个块状的东西,那东西上还盖着一块大大的红布。 赵兰眼珠一转,脑海中快速思索起来,很快就想明白这些人干什么来了。 “这怕不是皇爷御赐的天下第一神童牌匾到了。” 想到这里,赵兰连忙去把家里人都给喊了过来,就连宋濂也没例外。 赵兰和朱四虎还一起搬出了一个长桌,在上面铺上红布,麻利的放上瓜果点心、豕肉、羊肉、大米、鸡蛋等。 果不其然,在一帮看热闹的人的簇拥围观下,敲敲打打的队伍来到了赵家豆腐铺门口。 那牛车上的官员走下车,二话不说便开始宣读旨意,大意就是朱七牛又能作诗作词,又能作曲写歌,还救过太子妃,乃是天下第一神童,所以皇爷赐下天下第一神童牌匾,望朱七牛好好学习,不要骄傲,再创辉煌。 听到官员宣读的旨意,周围的百姓们老羡慕了,叽叽喳喳就议论起来。 “这下咱们溧水朱七牛的神童之名算是坐实了,就连皇帝都赐下了牌匾。” “朱家真是走大运了啊,听说那个朱七牛一连两次赴了皇爷举办的宴会呢。” “何止是两次啊,中秋晚宴一次,除夕晚宴一次,听说初四的晚宴他也去了,还当众唱了那首我的祖国。” “厉害呀这小子,难道是天命合该姓朱的发达吗?老朱家是这样,皇爷家也是这样。” “那是,皇爷小的时候就有满天神佛关照,有关二爷亲自护法,没准朱七牛也有类似的奇遇。” “以前他经常在他家铺子里算账收钱,我早就看出这小子不简单了,嘿嘿,咱们可都是他家邻居,以后说出去也有面子。” “……。” 朱七牛其实已经……忘了这事儿。 一块匾而已,在他看来不能吃也不能喝,没啥大用,还真不如银子,最起码可以拿去给八牛买包子吃。 赵兰他们自从知道有这快匾要被赐下来后,则完全不同,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它来了。 为此,赵兰甚至特意跟宋濂打听过相关礼仪和接旨流程,不然他们也不能摆出桌子和贡品来。 知县念完圣旨,赵兰让朱七牛把圣旨接了过来,供奉在了供桌上,然后又一起跪下去,朝着京城方向叩拜一番,嘴里念念有词,多是些一定效忠皇爷、愿大明千秋万代、五谷丰登之类的吉祥话。 倒是把知县给搞蒙了。 正如朱元璋让人调查的那样,溧水知县周光为人古板,不善交际,是个很务实的人。 在他看来,牌匾也好,圣旨也好,心意到了也就是了,大明建立才十来年,对这方面也暂时没有特别精细的规定,热闹一阵也就是了,没必要太上纲上线。 因此,他也就没提前让人通知朱家,昨天下午牌匾被礼部按照吉时送到,今天他就以地方父母官的身份给送来了。 他满以为朱家接过后,磕几个头也就是了,自己可以转身就走,不料朱家礼仪有加,倒是显得比他这个知县还要郑重有礼。 不过嘛,想到大学士宋濂就住在朱家,知县也就没再多想这事儿,反正想了也没用,还不如多想想怎么给溧水县偏远地区的农村开条路出来,也好方便进出。 修桥铺路,即是他来到溧水县四处微服私访一段时间后拟定的方针。 不是所有村子都像大河村这样道路通畅,许多村子别说能走车的路了,有的连人走的路都费劲儿,有的则是水路不畅,要么泥沙堆积,要么水下面暗藏大石,船只容易触礁。 想着想着,周光便走神了,以至于当朱四虎邀请他们去鸿宾楼赴宴时,周光毫无反应,站在那里跟个木头似得。 第161章 公子王孙意气骄 眼见朱四虎提议去鸿宾楼摆宴款待来报喜的知县和衙役们以及看热闹的街坊后、知县一动不动,场面有些寂静尴尬,周安走到了父亲身后,轻声说:“爹,朱七牛的父亲在跟你说话呢。” 周光‘啊’了一声,这才从思索中脱离出来:“什么?” “知县大人,我想在鸿宾楼包下几桌宴席,款待您跟诸位前来报喜的人,各位街坊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一起过去,沾沾喜气,不知您意下如何?”朱四虎也看出这位知县有点……不正常,便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经历过假知县一事,其实朱家人对溧水知县这个官职多少有些下意识的害怕。 刚才知县愣在那里的片刻功夫里,朱四虎脑海中早就闪过许多道画面,全都是跟这位知县你来我往斗法的。 他甚至冒出如果这位知县也跟朱七牛过不去,耽误儿子的前程,他就是铤而走险也要把知县杀了的想法。 周光并未察觉到朱四虎的小提防,下意识拒绝:“不必破费了,本县还要回去处理公务。” 说着,周光真就要离开。 众人:(⊙o⊙)…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看了眼众人神色,周安连忙伸出洁白细嫩的右手拦住了周光,低声说着:“爹,就算你不想吃这顿饭,也没必要直接拒绝嘛,那些衙役、乐人和看热闹的百姓还想吃呢。要知道,一般这种喜宴最后,都会有喜钱发的,这种钱就算收了,皇帝也不会怪罪,你就算自己不想要,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还能不在乎这些衙役的看法?你不让他们吃喜宴,他们就拿不到钱,以朱家的家底来说,这喜钱搞不好不是一笔小钱,他们怕是早就盼着呢。水至清则无鱼啊!” “我又没不让他们吃,他们吃他们的就是。”见儿子如此市侩,周光脸色瞬间不好了,带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傲气。23sk. “爹您都走了,他们还能留下来吃吗?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啊,这些衙役都属于贱役,俸禄极少,家里人还被看不起,孩子也不能读书科举,全靠着这种事捞油水,只有让他们有的捞,他们才能认真办事,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把他们收拾好了,您的政令再好,也难推行下去呀。”周安苦笑连连。 “这……那好,你留下来代我赴宴吧,我还得回去设计施工图,不然没法赶在夏讯之前疏通那两条河道,更没有理由募捐钱财给那几个村子修好出村的大路。” “得勒,爹,这边就交给我了,您去忙吧。” “嗯。” 说罢,周光还真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任何人打个招呼或是寒暄几句,就连宋濂那边,他也仅仅是遥遥抱了抱拳,算是致意。 “不通人情吗?这个知县有点意思。”宋濂心中一笑,记下了周光的名字。 “诸位,众所周知,溧水县水路众多,漕运发达,又赖靠近京师之地利,仰仗历任知县之治理,老百姓整体而言还是比较富裕的,但玉有微瑕,总是难免,家父近来巡视各地,便发现了一些小问题,亟待解决,所以他就先回衙门了,留下我代为赴宴,还请诸位莫怪。”周安柔和一笑,转身面向众人,有理有据的代父发言,气度深沉如渊。 朱四虎笑了笑:“这么说,宴会可以正常举办?” “自然。” “那好,二叔,烦劳你去鸿宾楼那边说一声吧,定下八桌宴席,待会儿大家一起过去。” 朱狮应了一声,脚步飞快直奔溧水城赫赫有名的鸿宾楼。 见状,那些衙役也好,吹锣打鼓的乐人也好,围观的百姓也好,全都松了口气,老高兴了。 可以吃席了! 那几个衙役更是频频向周安点头微笑,看来心中颇为认同这位知县公子。 周安见到了,也不端着,同样点头微笑回敬。 “这小子看起来二十岁都不到,倒是比他父亲还要老成,是个有手段的人,将来或能位列朝堂。”宋濂静静看着周安施展手段,心底再次给出了一句评价。 这边赵兰和朱四虎一商量,决定上午臭豆腐铺子就暂时关门算了,接着便将周安和一众衙役请进了二院大厅喝茶。 至于那些乐人和周边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嘛,就只能在前边铺子和院子里喝茶了,实在是客厅装不了这么多人。 让朱七牛没想到的是,赵兰居然安排他陪周安这位知县公子喝茶,这就让他挺摸不着头脑的。 “朱公子平日里都在读什么书啊?”周安倒是镇定,很擅长交际的样子,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温柔的问询着。 朱七牛答道:“最近读的都是四书五经这些。” “最近?那以前呢?” “以前看的就杂了,三国演义,唐诗宋词等等,很多时候都是抓到什么看什么。” “哦?这么说来你是准备科举了?” 朱七牛瞪大了眼睛:“这你都能猜得到?” “因为你现在主要看四书五经,我想你大概是在备考。” “厉害了,你可真聪明,不愧是知县的儿子。” “哪里哪里,比起你,我可差远了。” 朱七牛嘿嘿一笑,感觉这位周公子挺有趣挺会说话的,跟教谕大人之子诸葛明是两个风格,倒是有点像太子朱标,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官。 朱七牛还小,谁让他舒服,他便本能的想跟谁亲近亲近。 眼珠一转,他想到了一个交朋友的好主意,从挎包里掏啊掏,掏啊掏,掏出了一小包点心。 打开油纸包,朱七牛从里头拿出了两块糕点,先是递给周安一块,然后自己双手捧着另一块吃了起来。 ‘miamiamia。’ 周安看着手掌心静静躺着的糕点,有些哭笑不得。 还真是个小孩子啊!用糕点交朋友吗? 可惜大人的世界里充满了功名利禄,为了达到目的,陷害别人甚至害死别人全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默默将手一缩,趁机将糕点倒进了袖子里,周安不动声色的继续跟朱七牛聊着,从天南聊到海北,从大河村聊到朝堂之上,聊得那叫一个火热,都是朱七牛阅历以内的事情。 如此一通聊下来,朱七牛对周安感官越发好了,心里直接认可了他这个朋友。 第162章 富在深山有近邻 “以后周公子有空的时候可以过来找我玩儿,对面的诸葛公子每次放假回来,都会来找我玩儿,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又递了一块糕点给周安,朱七牛嘿嘿笑道。 周安笑着点了点头,诸葛公子吗?教谕大人的公子,倒是值得利用一番,若父亲能得到教谕的支持,便相当于得了当地士子的支持,在溧水施政将更加轻松。 而最值得结交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娃娃了,一旦通过他进入皇帝视线,父亲和前任溧水知县万三重一样连升几级也不是不可能。 一边暗暗琢磨着,周安一边再次快速将糕点收进了袖子里。 …… 安顿好众人,赵兰急匆匆出门去邀请赵家和朱大虎赴宴了。 这么大的事儿,这两家理应出席。不然的话,到时候挑起理来,朱四虎跟赵兰可扛不住。 回来的时候,赵兰还去黄家和周边邻居那里通知了一下,让他们能去的就都去赴宴。 像黄家这样没有男人在家,夫人不爱出门,不便赴宴的,则约定下次再直接来家里吃席。 朱四虎则留在家里招待客人,烧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 一番沟通带讲价,朱狮成功在鸿宾楼定下酒席。 等他回来,赵兰和朱四虎立刻将众人请去了鸿宾楼,大家一边嗑瓜子一边聊一边等上菜,氛围倒也热闹。 只不过朱七牛这个喜宴的主人公多少有些不明白家里为啥要摆宴,但这对他来说也不重要就是了,鸿宾楼的饭菜好吃就行。 ┓(′?`)┏坐等开席。 令朱家人都没想到的是,最先被赵兰主动邀请的赵家和朱大虎没有先到,反倒是溧水城一些大户人家先闻风而来了。 “哎呀呀,请恕我跟犬子不请自来了,实在是我们听说朱七牛被皇上赐了天下第一神童的牌匾后,太过惊讶,太想来见识一下咱们溧水的神童。” “李员外此言差矣,皇上都说朱七牛是天下第一神童了,那他就不只是溧水神童,而是我大明神童。” “啊对对对,王掌柜言之有理。” “张老大人也来了啊,听闻您近来爱上了画竹子,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在下去您府上拜访一翻,求一幅您的墨宝啊。” “刘举人说笑了,在下那点本事,哪儿入得了您的眼,咱们啊,还是看看能不能跟朱神童求一幅墨宝吧,听闻他的字可是一字千金。” “朱老爷,朱夫人,朱公子,打扰了,在下城西吴秀德,耕读传家,慕名前来,求杯水酒喝喝,不知可否?” “这位就是神童朱七牛吧?久仰久仰,犬子年纪大你两三岁,你们也算是同龄人,应该能交成好朋友,伯父我听闻你们家在此摆宴,特意厚颜前来沾沾光,放心,我是带着礼物来的,瞧瞧,这可是前元书法家模仿的前宋宰相王安石的书法,十分有收藏价值。” “……。” 陆陆续续的,溧水城有名有姓的人家竟来了不下三十家,有的更是把孩子都带来了,共有五十余人! 其中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有家大业大的商人,有官宦人家的子弟,甚至有在家赋闲的致仕官员,生生把这场本来很普通的庆祝宴席给抬高了好几个层次。 朱四虎跟赵兰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宋濂作为朱七牛的先生,这种场面不能不来,看出朱七牛父母的紧张后,他主动站了出来。 有他跟这些人接洽,朱四虎跟赵兰在一旁时不时说上几句就行,倒也不至于露怯,丢了朱七牛的面子。 一番寒暄后,众人各自落座。 起先定的八桌宴席是不够坐的,但鸿宾楼作为溧水城有名的酒楼,其东家也不是浪得虚名。 起初他只以为朱家是寻常人家,寻常待客,没怎么上心,后来一瞧情况不对,再一打听,得知是溧水神童家得了御赐匾额所以庆祝,他立刻也成了诸多贵客之一,还直接免了三成收费,大大卖了个面子。 他还十分精明的让人额外收拾出了六张桌子,并派小二将客人都领了过去,倒是再次避免了朱四虎跟赵兰丢脸。 赵兰多精明的人啦,一看那几个小二的动作,就知道鸿宾楼的东家帮了忙,特意让朱四虎过去感谢了一番,乐的鸿宾楼东家老脸通红,跟喝了酒似的。 酒菜开始陆续端上之后,宴席可就正式开始了。 包括周安在内的溧水城的这些士人富商纷纷举杯,一个劲儿的向宋濂跟朱七牛敬酒,场面那叫一个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鸿宾楼改成菜场了。 宋濂可太会应付这种场面了,显得游刃有余。 朱七牛就差多了,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各种劝酒、祝福、巴结、引荐自家儿孙的话语吵的他头都要大了。 好在还真没人敢让他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喝酒,鸿宾楼东家更是贴心的让人单独给他来了一壶蜂蜜水。 别人拿酒敬他,他喝蜂蜜水就好,两边都觉得……美味。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跟朱七牛家最亲近的朱大虎、赵老汉、赵山等反而显得被冷落了。 虽然因为是嫡亲的亲戚,他们也还是坐在主桌上,但其他人可不会拿正眼看他们,也就是周安在敬酒的时候会举起酒杯朝他们遥遥示意一下。 也不只是他们,就连朱七牛的亲爹朱四虎的存在感也低的吓人。 他只能跟旁边的赵老汉、赵山、朱大虎等说话碰杯,心中即有些骄傲,又有些尴尬。 无良宾。良宾方不顾,应恐是痴人。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 相较而言,单独开了个包厢相陪女宾的赵兰就自在多了。 她这一桌上除了自己娘亲和嫂子之外,有三个铺子里帮忙的妇人,再就是街坊邻居的大婶、大姐、小妹之类的,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不存在谁看不上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借着这次皇爷赐下匾额的机会在朱七牛和宋濂面前混了个脸熟的士人富商们、开始起哄让朱七牛作一首诗词纪念今日盛况。 这都是他们这些文人雅客们的老传统了。 每逢酒会、宴席之类的时候,大家都会默契的让自己或他人留下墨宝、诗词,仿佛不这样就不能证明自己的文才和聚会的格调。 也不只是他们或大明其他文人这样,实际上打从秦、汉、魏、晋时,这种毛病就有了,甚至可以追溯到更前面。 李白的《将进酒》中就有相关描述。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这里的陈王,指的就是魏武帝曹操的儿子曹植曹子建。 而曹植嘛,千古名人,谢灵运曾赞曰: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 朱七牛一个毛孩子,哪儿可能知道这么多? 吃饱了的他,早就有些犯困,被大家一起哄,并没有生出骄傲的情绪,反而只感觉烦躁躁的,更想早点溜掉,回去睡觉。 “我就不作诗词了吧,困了,我想睡觉。” 慈祥一笑,宋濂对众人道:“既然这样……。” 第163章 英雄露颖在今朝 慈祥一笑,宋濂对众人道:“既然这样,还是让他唱首新歌吧,唱歌比较提劲儿。” 朱七牛揉了揉快睁不开的眼睛,努力瞪大眼睛看着先生:“先生,可是我好困。” “困就困吧,唱完这首歌我们就回去,相信大家也不会强留你的。” 宋濂温和一笑,暗暗想着,这么好的扬名机会,你要是不表现表现,老夫不是白陪着他们喝了这么多酒? 再说了,虽然你得皇帝喜欢,但该有的展现还是要有的,不然日理万机的皇帝把你忘了怎么办? 咱们不能主动展现给皇帝看,他会猜疑,那就借别人的嘴。 朱七牛不明所以,只好同意下来。 一众士人富商顿时更来劲儿,一个劲儿的起哄,无比期待再听一首媲美《小芳》和《我的祖国》的歌儿。 想了想,朱七牛想到了一首最近很喜欢在梦里听的歌儿,稍作酝酿,随即激昂的唱了起来。 “有缘有情有义,肝胆相照。” “是非忠奸善恶,分道扬镳。” “江山美人,竞待折腰,文韬武略卧龙凤雏,哪堪寂寥。” “结伴结盟结交,难结同好。” “借风借火借箭,羽扇轻摇。” “荣辱兴亡,皆一肩挑,深谋远虑都为今朝,梦在燃烧。” “问鼎三足怎落脚,隆中对分晓。” “只盼来日登蜀道,再续出师表。” “不鸣则矣,一鸣动九霄;不出则矣,一出比天高。” “……。” 随着朱七牛的演唱,整个鸿宾楼快速安静了下来,除宋濂外,所有人脸上都带上了震惊、佩服、哑然等神色。 就连一向不动如山、温文尔雅的周安,也少见的有些失态,端着一盏没有酒的酒杯往嘴边送去。 二楼包间,因为朱七牛童音嘹亮的关系,赵兰她们也听见了歌声。 “这是七牛在唱歌吧?真好听呀。”朱七牛的舅妈赵张氏夸赞道。 赵兰与有荣焉的笑了笑:“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动不动就爱唱几句,有时候晚上做梦也会唱,我跟他爹经常被他半夜吵醒。” 隔壁家的一个大婶坏坏一笑:“你确定是吵醒?” “刘大婶,不然呢?” “我以为你们正在努力给七牛生个弟弟妹妹,所以并没有睡着呢。” “呸,他有时候都快天亮了才开始唱,难道我们夫妻就一夜不睡?” “那谁说的准啦,反正大婶跟你叔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通宵。” 赵兰:…… …… 一曲唱罢,朱七牛打了个哈欠:“先生,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宋濂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我也喝得差不多,想回去休息了。” 原本应该急着欢送他们、趁机继续混个好印象的许多士人富商们却都没有第一时间动作,反而都沉迷在了这首歌里,话里话外也都是谈论的这首歌,一时竟没注意到二人站起来了。 “好歌啊,这歌儿我以前从没听过,难道又是朱神童亲作的吗?” “这歌的词好,曲也好,听起来真提气,但又隐隐带着一股不甘和哀伤,听的我好想哭。” “这是唱的蜀汉丞相诸葛亮吧?这可是一位千古伟人,文武双全,忠肝义胆,我已经看过四五遍三国演义了,最喜欢的不是关二爷,反而是这位卧龙先生。” “听说皇上有意让汉昭烈帝刘备进入帝王庙,还让诸葛先生和蜀汉五虎将陪祭,下次咱们去京城,说不定工部那边已经完工了,到时候咱们也可以在外面遥遥拜祭一下。” “我还听说京城那边有富人捐钱正在修建两座庙,一座是关二爷的庙,一座是咱们大明开平王常遇春的庙。”3sk. “这三国演义的作者真是神了,写的故事太生动太诱人了,以至于竟生生捧出了两位神仙,我十来年前有幸在京城见过一次开平王,那时我只觉得他雄姿英发,器宇不凡,真没想到过了十来年后,他居然成了庙里的神仙。” “……。” 也有部分士人富商比较眼尖,虽然同样沉浸于歌声之中,但第一时间发现了朱七牛和宋濂要走。 他们连忙站了起来,打算欢送一番,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正当宋濂跟朱七牛将要踏出大门时,周安忽然站了起来:“宋先生、朱公子,暂且留步。” 朱七牛有些恼怒的回头。 还有完没完了,我要回去睡觉。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我再不来了,烦死了。 一瞧说话的是好朋友周安,朱七牛强行压下了怒火,睁大了眼睛:“还有事吗?我要回去睡觉了。” 周安轻易便注意到了朱七牛的神色变化,心里不禁暗笑,还真拿我当好朋友了啊! “抱歉了朱公子,我喝多了酒,有点失了方寸,本来我是有件事要说的,结果一高兴就给忘了,一见你们要走,又忽然想了起来,这才喊住了你们。”快走几步来至朱七牛和宋濂身旁,周安朝着二人鞠了一躬。 朱七牛摆摆手:“没事,你直接说事儿吧,好困。” “嗯。” 转身看向那些士人富商,周安拔高了声音:“诸位,是这样的,在下先前不是说过了吗?家父之所以没有赴宴,是有事要忙,而这事嘛,当然是公事,跟溧水的全体百姓都息息相关,跟各位自然也是相关的。” 宋濂深深看了周安一眼:“哦?不知是何事?” 周安长话短说:“家父经过一段时间的微服私访,发现溧水水系中有几处河道泥沙淤积,一旦到了汛期,极容易引发河水,冲毁周边田地房屋,还有几处河段底下有大石,容易造成触礁,导致死伤,因此想要趁着夏讯没到,提前动工疏通一番,而众所周知,这样的工程是需要消耗大量人力财力的,人力好说,县衙可以征发徭役,但花钱的地方就让家父为难了,所以想请诸位捐助一批银子,帮助溧水渡过难关。” 一听要捐钱,方才还在饭桌上各种或吹牛或炫耀家底的士人富商们立刻偃旗息鼓。 第164章 一试矛兮一试刀 在大明,其实官府向地方士绅富商募捐这种事情真没少发生。 谁叫所有官员头顶上有个老抠儿皇帝朱元璋呢?他能舍得给各地拨太多款子就怪了。 那么,各地官府要花大钱时该怎么办?自然是只能鸡走鸡道,狗走狗道,各想各的办法。 其中最简单的莫过于组织富人募捐。 可是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卷来的,谁又舍得捐? 尤其是对于商人而言,他们不想法子从官府、老百姓手里把棺材本都给掏出来,都算是仁至义尽了,想让他们拿钱,比杀了他们亲爹亲妈还要让他们难受。 鸿宾楼里,一干方才还各种讲话、炫耀……张牙舞爪的士人富商全都不讲话的根本,却也不全都在这里。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一般地方父母官上任之后,都会拜拜码头,把当地的士人富商之类的人物喊过来吃顿饭,大家混个脸熟。 有那比较黑心的,还会官商勾结,互相遮掩,欺上瞒下,一起赚老百姓和朝廷的钱。 如此的话,真要募捐的时候,大多也是走个过场,更多的还是为了证明官员有能力,做给上面看的。 可周光就任溧水知县后,做法又截然不同了。 他既没有组织大家吃饭,定下方针,也没有收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钱财田产等,在一些案件上更是秉公办理,半点偏袒也无,反倒是一就任就迫不及待去了田间地头微服私访,仿佛那里有他老爹老娘。 这也是那个假知县能骗到朱四虎的原因之一。 若是知县一来就跟大家混个脸熟,以老朱家的名气财力,也能成为座上宾,那朱四虎自然就能见到真知县,不至于人家假知县说他是知县,朱四虎立刻就相信了。 试问像周光这样不近人情、一心为民的父母官,又有多少士人富商会喜欢? 给这样的官儿募捐,士人富商们岂能甘愿? 两种因素一叠加,周安便直接被晾在了那里,谁也不接他的话。 眼见半天没人说话,朱四虎作为请客的主人家,不得不站了出来:“周公子,不知知县大人需要募捐多少钱财?” 周安感激一笑:“去年时,前任溧水知县成为了应天府同知,奏请皇上允准后,他开始带人在京城之内翻新街道、增设排水道、以免雨季时四处泥泞,这件事估计不少人都有耳闻。” 朱七牛接过了话头:“上次我去京城时,确实见过许多条街道有人在干活,我还以为是要把路上的石板掀了,改成种地呢,原来是同知大人在修街道啊。” “为此,应天府耗费了大量钱财,便没有太多钱财再往下辖各县分拨,我们溧水也就没有太多钱粮可以支撑家父的构想,据家父反复核算,几条河道的疏通、采挖等大概需要花费五百两银子,扣掉县衙尚有的一百两银子,只需募捐四百两即可。”周安道。 见那些人还是不表态,周安又道:“事实上,家父还有意给几条偏远山村开辟道路,不要求多宽,最起码也得过驴车吧?这样一来,无论是行人进出,还是赋税缴纳,都省时省力的多,但在下认为不宜连连动工,需要给百姓缓和的时间,所以这件事就暂时压下了,估计一两年后才会再提吧,到时候若是县衙钱粮拮据,还望各位再次慷慨解囊。” 一听还有地方要修路,士人富商们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募捐一次还不够? 但一听到这件事一两年后才会搞,大家又稍稍舒缓了一些。 有人低声对一旁的熟人嘀咕道:“不是一次拿出一大笔钱来就好,至于一两年后的事儿嘛,到时候再说,兴许知县到时候又不想弄了呢?” “是极是极,这些当官的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他们何时替底下人想过啊。” 见大家情绪还是不高,周安再次开口:“对了,忘了说了,家父说这次疏通河道乃是功德之事,理应刻碑纪念,所有参与这次募捐的人,都会有名字刻在上面,并在名字后面注明募捐金额,到时候那石碑会放置在几条河道旁边,供后人铭记。” 还有这好事儿? 这下子终于有人动心了,其中大多是那些士人。 对他们来说,钱财官位等固然重要,但名声也是不可或缺的好东西。 如果只是花一笔钱就能得到刻碑留念、被世人和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的人瞻仰的机会,那他们还是很乐意花这笔钱的。 但是,士人们并不打算马上就争先恐后的给钱。 一来这样太没有格调了,显得自己很贪名似得,会被人笑话。 二来是想看看其他人再动作,免得钱给多了或给少了。???.23sk. 三来嘛,该端着还是要端着的,不能被知县牵着鼻子走,不然以后可就不好混了。 都是老狐狸,谁还比谁蠢啊。 跟大家都不同,朱七牛只觉得利国利民的事就该多做,不能只顾私利而不顾天下,不然的话,怕是不出三百年,大明也要跟大汉一样到处起义了。 况且他真的困得受不了了,也不想再在这儿听他们叽叽喳喳。 将手伸进挎包里掏啊掏,掏啊掏,朱七牛最终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 这还是之前太子给的,后来被赵兰给没收了,怕他乱花,朱七牛还是好说歹说,赵兰才给了他这一锭,本打算用来买包子的,如今嘛……捐就捐了吧。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 拉了拉周安的袖子,等对方看过来,朱七牛掂着脚把银子递给了他:“呐,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都给你了。这里这么多人,大家一人出个几两,或是像我这样出十两,凑够四百两绰绰有余吧,我先回去睡觉了,你记得有空的时候来找我玩儿。” 周安再次错愕,并没想到朱七牛居然如此大方,一个五岁小孩儿,十两银子说给就给了,而且还是第一个站出来捐钱的! “这……。” “拿着吧,不要嫌少。” 说罢,朱七牛把银子塞到了周安手里,转身离开。 宋濂笑了笑,跟周安对视了一眼,同样转身离开。 第165章 初出便将威力展 之后的募捐事宜进行的如何,朱七牛跟宋濂并不清楚。 直到半个时辰后,朱四虎他们发完喜钱,送客完毕,有些疲惫的回到家,宋濂经过询问,这才得知。 “哦?四百两银子凑齐了?” 赵兰笑道:“是啊,毕竟有那么多大人物在场嘛,一人出个十两八两的,凑齐四百两还是没啥问题的。” 宋濂摇头失笑:“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十两八两也不是个小数,更何况是大家一起凑了四百两。” “啊?” 宋濂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这事儿待会儿再说,我问你们,皇帝亲自下旨、赐匾,又有这么多人来给七牛庆贺,你们感觉如何?” 朱四虎嘿嘿一笑:“自然是高兴的,从没有过得高兴。” 赵兰看了看宋濂的脸色:“那个……先生,经过假知县一事后,我们已经心里有数了,不会再自鸣得意,更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您放心吧。” 宋濂点了点头:“你们能这么想,很好,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情,能避免就避免,七牛眼下还是以读书为重。” “是。” 朱四虎也收起了笑脸:“知道了,先生。” 宋濂自顾自笑道:“上一次这么大规模巴结你们的还只是溧水的一些小士绅小商人,最多也就是一两个举人家庭和大富商而已,我出面让他们消停之后,他们不敢再随便巴结,这次可好,被他们逮到机会了。这种接到圣旨并被赐下匾额的殊荣,他们上门拜贺,就连我也没法说什么,你们就瞧着吧,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七牛真中了秀才,进了国子监,只会有更大的士绅和富商来巴结你们,搞不好连在任的官员都会巴巴跑来,这就是人性。” 朱四虎赵兰:o(* ̄︶ ̄*)o 宋濂语气一变:“但是,今天这帮人虽然精明,却还不是最精明的,他们也只是别人套里的猎物而已。” 朱四虎听的直挠头:“先生你这是啥意思?” 赵兰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问:“先生说的是知县的公子?” 宋濂点了点头:“是啊,你们可不要小瞧这个人,虽然他年纪也不大,跟对面的诸葛明差不多,但心思深沉,人情练达,比他那个知县父亲都要厉害。我曾听京城传闻,说这位溧水知县以前只是一个小吏,但因为治理一方颇有才能,让他的上官十分欣赏,干脆把事务都甩给了他,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使得他虽无知县之名,却有知县之实,这才因功晋升成了溧水知县,如今看来,他就算再懂治理,不通人情也难以在地方施展,之所以依旧评价极高,怕是这中间少不了他这位好儿子的暗中帮忙。” 朱四虎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跟我一样靠儿子吗?” 赵兰白了朱四虎一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宋濂继续道:“为了这笔募捐,他又是提出篆刻石碑,又是故意说过几年还要修路,又是开出一个募捐五百两的数额,再自己减成四百两,一套连招下来,不少人不仅不会觉得花了大钱,反而觉得省了不少钱,自然也就不会太怪他,反而感到庆幸。” 朱四虎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这个周公子还真是精明,他要是来做生意,怕是要不了几年就比全溧水的人都有钱了。” 赵兰若有所思:“说来也是怪了,那些人怎么就知道我们在鸿宾楼摆宴?来的还这么巧,刚好就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 宋濂摸了摸胡须:“这还不简单嘛,肯定是周安设计让他们知道的,他才好趁着我跟七牛都在时提出募捐啊,试问在我们面前他们怎么敢不捐呢?这正是他最精明的地方。” 朱四虎又听迷糊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在,他们就不得不捐?” “因为那些人都想让我们有个好感观啊,而且他们也怕他们不捐的话,我们会跟皇帝提起他们小气,到时候皇帝万一追究起来,那就不是出钱能解决的了。” “原来如此。” 宋濂叮嘱道:“这个周安不比诸葛明,不宜让七牛跟他结交,日后若是他来找朱七牛,你们帮忙推脱掉,并且不要让七牛知道他来过。” “是。” 另一边,周安一身轻松的拎着四百两银子回到了县衙。 周光正聚精会神的凑在溧水地图前思索着,当周安忽然将银子放在桌子上时,周光大吃了一惊。 “安儿,你这是?” 周安笑了笑,大概讲了下今天宴会上发生的事。 周光听的乐呵呵:“我说怎么你非要参加朱家的宴会呢,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好啊,有了这笔钱,疏通河道足以,还能把那几个村儿的路给修建起来,我短时间内不用再发愁了。” 原来,周安不仅没有把疏通河道的钱给往少了说,反而直接往多了说,把几个山村开路的账都给一起算进去了! 周安又是一笑,跟周光聊了几句,便回房去了。 坐在书桌前,周安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朱七牛给他递糕点和银子的画面,眼中闪过一丝后悔与感伤。 “真是一个……淳朴的小孩儿啊!” “像这样的小孩儿,就不该进入皇帝视线,好好读书,将来当个教书先生多好。” “官场如大海,水漆黑无比,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里面畅快游动的。” …… 新的一天,眼见封神演义书稿有两个章节了,朱七牛将其寄了出去。 也是巧了,连同这书稿一起,还有一封密信被送到了朱元璋这里。 接过书稿捏了捏厚度,朱元璋有些不爽:“都这么多天了,才写了这么点,怕不是才万把字,朱七牛真是越来越敷衍了。”天籁小说网 一旁批阅奏折的朱标闻言:“父皇,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哦?咱哪里说的不对?” “别人家书铺请人写书或是买别人写好的书,都是要花钱的,您可倒好,不给钱也就算了,连笔墨纸砚都要朱七牛自己花钱买,现在您还嫌弃他写得少?哪有这样的道理?况且我才跟宋先生通过信,他说朱七牛为了早日来京城,方便时常跟雄英见面,已经开始钻研科举了,试问他现在哪有这么多时间写这些闲书?” 朱元璋嘿嘿一笑,假装没听见朱标全半段话:“哦,这小子这么小就打算参加科举了?也是,就他这文才,咱估计秀才够呛,但通过县试和府试还是没啥难度的。” “宋先生也是这么看的,但宋先生不想这么早放他去科举。” 朱元璋稍微一琢磨,立刻明白过来:“这老小子怕不是想让朱七牛多打磨打磨,争取搞个六元及第吧?” “哈,试问哪个读书人不想六元及第?就连市面上那些闲书里但凡主角是读书人的,不也个个都是六元及第吗?倒是那些看书的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义愤,非要抓着六元及第之类的点不放,有的说这个抄那个,有的说那个抄这个,说白了,这玩意儿打从有科举以来就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看谁写的细腻或是新奇、搞怪了,但凡不是完全照搬别人的,算什么抄啊。” “看来标儿你没少看这类书,都总结出规律了。不行,咱都没你这么有闲暇,从今天开始,你审阅的奏折再加三成,好好给你老子分担一点。” 朱标:(⊙o⊙)… 第166章 父子竭力山成玉 依依不舍的放下朱七牛寄来的书稿,朱元璋先看起了锦衣卫从溧水县寄来的密信。 看过之后,朱元璋老满意了:“这个溧水知县周光竟颇有手段,一上任就规划了好几条山路,还打算趁着夏讯没来之前疏通河道,未雨绸缪啊!” “哦?如此说来,此人跟前任溧水知县万三重一般,都是务实能干的官员喽?”朱标笑道。 “不仅如此,他还没有动用县衙的一文钱,趁着咱给朱七牛的圣旨到达,朱家大摆宴席之际,他派出他儿子向士人富商们募捐,这些守财奴在宋濂跟朱七牛面前不好太过小气,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最后被他生生募捐到了四百两白银,搞不好修路、疏通河流之后都还有盈余。” “呵呵,是这样啊,这个知县倒是挺有意思,假知县一事上告后,父皇您不是就调查过他吗?儿臣记得你当时对他印象不错。” “是不错,但他还得干出政绩来才行,不然咱也不好随便提拔,且看看吧,如果可以,将来让他顶替万三重的位置。” 万三重可是朱标直接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实打实的太子党,就冲他应天府同知的官职和权利,无论将来还是现在,都是太子一党中的实权官儿,顶梁柱,太子对他自然别有不同。 一听老爹这意思,朱标挑了挑眉:“父皇的意思是?”???.23sk. “哦,这个万三重颇有些能耐,经过他治理之后,京城之内干净了许多,一些作奸犯科、小偷小摸之类的事情也少了很多,大大弥补了黄育才的不足,估计等今年夏雨连绵之时,城内应该不至于到处都是水洼和泥泞,咱想过了,一直让他给黄育才当副手太屈才了,等周安可以提拔时,就调万三重去地方上当个左布政使吧。” 左布政使,从二品或正二品官职,承宣布政使司正官,妥妥的封疆大吏。 承宣布政使司即是前元的行省,洪武九年以前大明也是这样称呼的,刨开京城(直隶)不谈,大明的承宣布政使司也就十来个而已,主管各府、州、县等,权力极大。 万三重以前是正四品应天府同知,若真成了左布政使,甭管是定为从二品还是正二品,妥妥的都是高升,而且还是越阶高升。 最要紧的是,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一个没有在底层干过的将领是没法带好兵的,一个没有在地方上干过的官儿也当不了统筹全盘的宰相。 万三重先在地方当知县,又到了京城当同知,相当于是进入了朝堂之上,若他再去地方上当左布政使,那履历可就十分好看了,若是再到京城当六部尚书,都只能算是平调,唯有宰相等少数官职方算是升迁。 但凡他在地方上立下一些功劳,或是苦熬苦业几年没有错漏,不高升就有鬼了,到时候妥妥的位极人臣啊! 朱标一听这官职,便知道父皇这是有心给自己培养人手,关键这人手还不是常家、蓝家、徐家这样的亲戚人脉,而是实打实的寒门出身,由自己提拔上来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万三重应该算是朱标阵营之中第一个平民出身的高官了,个中意义十分不凡。 既然明白了父皇的苦心,朱标当然不能再好好坐着,连忙站了起来:“儿臣代万三重多谢父皇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咱们父子之间,讲这些有的没的干啥。” 话音一转,朱元璋忽然冷笑了一声:“说来也是好笑,若是咱的两个丞相都像万三重和周光似得踏实能干,不搞虚的,想民之所想,咱也不至于想要废掉这传承千年的宰相之位。哼,在其位不谋其政,整天只想着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满眼都是功名利禄,没有君上也没有百姓,该杀啦!” 朱标思索了片刻:“可是胡惟庸又惹父皇生气了?” “嗯,根据锦衣卫密报,这老家伙昨晚又跟几个心腹官员密会了,躲在屋子里聊了一个时辰不止,为了防止被偷听,他们还屏退了全部家丁奴仆,锦衣卫密探都不好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哦?看来在高位上坐久了,这位胡丞相越发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要不要儿臣找个机会敲打他一番?” “不必,以免打草惊蛇,且忍着他,待真正的时机到来,咱再跟他算总账。” “是。” 将密信收好,老朱这才迫不及待拿起朱七牛的书稿。 “哈哈,希望这次的新书也很带劲吧。” 他却也不急着看,先让宫女拿了些瓜子点心和茶水,又拿了两个软枕过来,往龙椅上斜斜一靠,这才拆开信封,一边看稿子,一边吃起了东西。 朱标:(⊙o⊙)… 一看之下,朱元璋感觉又一个新世界在自己眼前打开了。 看到精彩处时,老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高兴的直拍大腿。 “好家伙,书还能这么写吗?女娲娘娘,狐狸精……渍渍,令人神往啊。” “哦?又是诗句?这小子写书好像很喜欢动不动就冒出一段诗词来。”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嘶,这怕不是……宋濂的手笔吧,朱七牛这小子才五岁,懂什么侍奉君王啊。” “没想到啊,宋濂这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是个老色批。标儿,你宋先生是不是没教你这方面的东西啊?” “你看看你,吕氏没了之后,你连个侧室都不娶了,你这样搞,何时才能跟爹一样儿女一大群啊?要努力啊。” 朱标:(⊙o⊙)… 爹,我批奏折你看书就算了,能不能别拿我打趣? 第167章 弟兄同心土变金 朱元璋依依不舍看完封神演义前两个章节后,仔细一瞧,后面还有个小纸条。 展开一瞧,上面竟然写的是一首曲子。 “有缘有情有义,肝胆相照。” “是非忠奸善恶,分道扬镳。” “江山美人,竞待折腰,文韬武略卧龙凤雏,哪堪寂寥……。” 又将锦衣卫密信拿了出来,朱元璋仔细看了下中间那段,顿时明白过来。 “这就是锦衣卫密信里写到的朱七牛在鸿宾楼里演唱的那首赞美卧龙诸葛亮的歌儿吧?” “朱七牛这小子,真是该打板子,除了书稿和歌词,愣是一个字都不带多写的,幸亏咱有锦衣卫密信,不然都反应不过来这纸条上写的是啥。” 话里话外虽然有埋怨,但朱元璋到底是个大人,还是个皇帝,真能跟朱七牛计较不成? 若朱七牛在面前,他少不了又要想法子折腾朱七牛为乐,可朱七牛远在溧水,老朱也就不做样子了,反而有点想念。 “这小子确实才华横溢,可惜就是年纪小了点,咱是注定得不到他在政务军务上的辅助喽,只能等将来标儿跟雄英来享这份福气喽。” 想罢,朱元璋随手将书稿和歌词递给了一旁的太监:“把这些送去书铺那边,让他们开始刊印新书吧,至于这歌词嘛,加进朱七牛的诗词集录里。” “是。” “对了,看了歌词后,估计会有有兴致的人去打听这歌儿到底怎么唱,等京城这边有人学会了,带进宫来唱给咱听听。” 朱标苦笑:“父皇,你可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想听歌还不容易吗?何必等呢,直接派人去跟朱七牛学就是了,或者把他接进宫来。” 朱元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那多花钱啦,等有人学会了,直接召进宫来唱一曲,随便给个十枚铜钱就能打发。” 朱标:…… 说了半天话,却没见那太监有动静,朱元璋皱了皱眉:“怎么了?” 太监连忙跪了下去:“回皇爷的话,奴婢……只是觉得这书稿少了些,似乎不足以刊印成书。” 可不是嘛,万把字就想出书,这又不是论语。 按照一张纸可以刊印五六百字算,这两章封神演义充其量也就十来张纸就搞定了,薄薄的一小沓,够谁看的啊。 朱元璋微微琢磨了一番:“那这样,一张纸不是有两面吗?一面写字,一面画画不就得了,这封神演义的故事十分精彩,挑一些有趣的雕版成画,估计不少人会有兴致买的,比如苏护反商、女娲宫进香等等。” 太监听的迷迷糊糊:“这……。” “你不懂的话,只管把咱的原话告诉那些工匠就是了,他们是专门搞这个了,一定能明白。” “是。” 太监就要领命离开,朱元璋又喊住了他:“对了,这书既然还有画,比三国演义还要精细,定价不能便宜了,这样的一卷就定为……一钱银子吧。” 太监说了声‘遵命’,躬身退去。 一旁的朱标本来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手一抖,差点给奏折画成了大花脸。 好家伙,父皇,你是真黑啊,万把字的一卷书就要一钱银子,若是这封神演义跟三国演义一样长,六七十万字不得分成六七十卷来卖? 那就是一套书六七两银子,八九千枚铜钱? …… 老朱小朱为了大明努力奋斗的时候,万三重也在一如既往的敦促京城街道改建,周光亦然,昨天收到募捐后,他吃过午饭就出发了,今晚的吃住都是在老乡家里。 他们的努力,正如朱七牛的努力。 和无忧无虑的朱八牛、金丝猴儿不同,朱七牛、黄月英每天都要在宋濂这里听课。 下课后他还得背四书五经,抄写封神演义,学习强度都快赶上那些读私塾的大孩子了。 朱四虎和赵兰不止一次担心过他的身体会吃不消,宋濂却不以为意,因为他自己小时候家里很穷,可为了读书也是孜孜不倦,甚至晚上做梦都在背书。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 【这段我是直接复制的评论,嘿嘿。】 还有一个人,这几天也格外的忙碌。 这个人就是朱大虎。 经过一段时间的运作后,他成功在县城西北方向租了个前店后院的房子。 和朱七牛家不同的是,朱大虎租的这个房子面积毫不逊色,但只有一个院子。 换言之,这个院子很大,围成院子的其它三个方向也不是房屋,而是一个个木棚。 简单来说就是,很适合车马行这个生意。 除此之外,他还在赵兰的推荐下去赵兰去过三次的那个牛马行的铺子定了一匹马、四头牛和十头驴子。 又给这些牲畜配上相应尺寸的车,大虎车马行的生意便算是准备就绪了,接下来就差接客挣钱。 朱大虎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所以从村里招了四个小伙伴儿一起帮忙,其中就有李狗蛋的爹和李二狗的爹。 至于朱二虎、朱三虎,倒是想来帮忙,但被朱象和朱刘氏拦下了。 理由是朱大虎这个生意头两年未见得就能挣大钱,要是朱家三个劳动力都去了,万一营收持平或是干脆亏钱,那再等他们回到家,怕是全都连一粒米都买不起,总不能又去麻烦朱四虎一家吧? 还不如留下两兄弟帮着朱象和朱刘氏把朱大虎家里的田地也给一起种上,万一朱大虎亏本回家,最起码不至于饿死,大不了补两兄弟一点粮食嘛。 就这样,朱二虎和朱三虎被劝住了。 小朱刘氏则不去不行。朱大虎和车马行这么多伙计,总不能成天在外面买饭吃吧?自己派个人做饭要节省的多。 将朱大牛和朱二牛留给爷爷奶奶照顾,朱刘氏在两个孩子的哭声中毅然决然进城来了。 得知这一情况,朱四虎和赵兰十分佩服大哥大嫂的勇气魄力,又有些心疼被爹娘留在老家的朱大牛和朱二牛,一番商量后,让朱狮去把他们接了过来,就养在朱七牛家里。 这俩孩子不比七牛八牛,吃喝拉撒都不用人管,自己洗澡也没问题,就是加一双筷子的事儿,倒是不用赵兰多操心什么。 有时候铺子里太忙,他们还能帮着端盘子、收拾桌子,手脚比大人还麻利。 朱大虎和小朱刘氏抽空的时候能来看看他们,以慰相思之苦,对朱四虎一家自然是更加感激,每次来都会特意给朱七牛朱八牛带很多好吃的。 第1章 昔日龌龊不足夸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 这一晃,洪武十一年已经过完,洪武十二年到来。 这一年的朱七牛六岁了,黄月英亦然。 其他孩子也在长,比如朱雄英已经五岁了,朱八牛也四岁了。 经过一年发酵,《梦在燃烧》这首歌已然传唱至大明的大江南北,甚至就连藩属国倭国、朝鲜等也有传唱,为高层所喜,进一步增加了朱七牛的名气。 老朱这里呢,自从去年听过一次,就喜欢上了这首歌,一个月总要喊人进宫唱上一两次,事后随便给个十几文铜钱打发。 尽管如此,那对进宫奏乐唱曲的父女也还是赚了。 毕竟是给皇帝唱歌,殊荣远比钱财来的有利。 自从给皇帝唱过一次,他们就出名了。常有高门大户请他们进府唱歌,每次都能赚个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还有好吃好喝的招待。 若是一般乐人,父女二人指定要受高门大户欺负,尤其是花容月貌的女儿,被人抢去当妾也不是不可能。可他们跟皇帝有来往,那就不同了,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是皇帝的熟人? 每次他们进府,别人都是恭恭敬敬的,一年下来,愣是被他们挣到了一套放在京城也相当不错的房子,还置办了一些田产,收留了几个孤儿,开起了乐坊。 老朱得知后,倒也替他们高兴,后面再请他们唱歌就不给钱了。 时值二月初二一早,朱四虎和赵兰少见的没有留在铺子里,而是穿戴一新、一路将朱七牛用驴车送至县学东边的一处所在外,依依不舍。 这里可不是什么寻常所在,而是溧水县的考场。 嗯……朱七牛终于要开始科考了! 经过一年的教导、测试,宋濂终于肯放他科举,为此,得知消息那天的朱七牛激动的半晚上没睡着,一大早还给太孙朱雄英写了封信,言称自己必早日考中秀才,入京城常住。 科举乃是为了伦才,是国之重典,自然不是随便搞搞就行的。 实际上,去年冬月知县周光经礼部和府尹黄育才批准后,这才让县衙衙役发布公告,提前了将近三个月通知开考。 换言之,宋濂也是在冬月之后才同意朱七牛参加科考的。 朱七牛那封给太孙的信,自然也就是冬月之后才送去的。 得知消息,朱雄英老高兴了,快过年时便又央求朱元璋派人把朱七牛接去了京城。 而在此之前,两个小孩儿已经一年没见了,无论端午还是中秋、重阳,朱元璋都没同意让朱七牛进京。 他给的理由是不能耽误朱七牛读书。 可实际上是因为胡惟庸近来越发嚣张,除与文官接触外,也跟武勋多有来往,朱元璋不想让朱七牛进京张扬,以免打草惊蛇。 朱七牛跟朱雄英很不能理解朱元璋的做法,宋濂却多少有些明白,并由此推测假县令一事的幕后主使搞不好就是胡惟庸,而皇帝应该是掌握了某些证据。 于是,宋濂当时劝慰了朱七牛一番,就算后来二人进京过年,宋濂也仅仅待了一天,就以朱七牛还要学习为由带他回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是《封神演义》这本书太卖钱,还是朱元璋心里有愧,虽然朱七牛进京后二人仅仅见了一面,但朱元璋居然赏了朱七牛三百两银子和好几套笔墨纸砚,把朱七牛给惊喜坏了。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在这里等我,这次的县试就考四场,每场一天,中间还要间隔几天,根本不累,下午时你们再来接我就是了。”六岁的朱七牛虽然还是胖嘟嘟的,但个子长高了不少,容貌逐渐长开后,越发不像朱四虎,反而更像俊秀的赵兰,眼见父母一幅恨不得跟进考场的样子,他不得不说道。 朱四虎和赵兰虽然也都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人了,可儿子要考试啊,这种事情他们还是头一次遭遇,不紧张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闻言,二人勉强笑了笑,不敢让朱七牛为难。 然后他们就在朱七牛的注视下离开了。 等朱七牛进了考场,他俩却又从转角处走了出来,赶着驴车等在墙根那里。 这个时代的科举考试比前几朝都要严格得多,只因朱元璋草根出身,太明白底下人的龌龌龊龊了。 登基之后,他逐年增加条款,规定的越来越细,考虑的也越来越全面,严防死守。 别看朱七牛就这么轻松的进入了考场,实则这场考试早就开始了。 在此之前,他和家人已经做了非常多的努力。 首先,考生的姓名、年岁、籍贯、体格、容貌特征等需要最先录入,同时还要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过继的人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以防止有人家世不清白,更防止有人守孝期未满就来考试。 单这一条,朱家人就被折腾的够呛。 因为就连朱象、朱狮……也不清楚自己爹娘叫啥。 后来还是黄月英的母亲黄王氏回了一趟大河村,查阅了家里许多过去的典籍,这才最终确认了朱七牛的曾祖父的名字——朱初七。 这种事听起来很可笑,可放在前元时太正常不过了。 那时候的汉族是最低等的民族,屡屡遭受迫害,名字怎么取都有严格规定,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名字,随便哪个村儿都有一堆。 朱初七又死得早,那会儿朱象和朱狮还小,怎可能记得父亲名字?就连死后,也只有一个小坟包而已,连碑都立不起。 之所以黄家过去的典籍里会有朱七牛的曾祖父的名字,还是因为黄家过去就是个士绅家族,在大河村一带颇有影响力,黄育才及其父亲更是当时的进士,历来都有撰写家族及所在村落、乡镇、县城各项事件的习惯。 而朱七牛的曾祖父朱初七不知为何,在前元的某一年里正好干了件事情,就被记录到了黄家的典籍之中。 只不过过去的典籍嘛,为了俭省,语焉不详是很正常的,所以黄家典籍上关于朱初七的事迹也就是寥寥几字,根本就无法得知他的生平。 至于朱初七的妻子,更是连个名字都没有,朱七牛在填曾祖母名字时,不得不只填了个朱氏。 好在朱元璋虽然苛刻,各方面严防死守,却也有人情味儿。 他很清楚过去前元是个什么德行,所以在这方面倒也没有管得太宽,一层层官员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否则的话,单是朱氏这两个字,无论如何都不能过关。 像朱七牛的祖母朱刘氏,填上去就没问题了,别人一看就知道她夫家姓朱,娘家姓刘。 说句不好听的,真要诛九族的话,这种称谓就是顺藤摸瓜的线索。 而自从知道父亲的名字后,朱象跟朱狮老激动了,当即就要给父母立碑。 为此,朱大虎跟朱四虎各出了十两银子,朱二虎跟朱三虎则负责出力气,好好把爷爷奶奶的坟修缮了一番,立了一块相当排场的石碑。 过年在大河村老家吃年夜饭之前,照例是要先请先祖们先吃的,朱象跟朱狮拜祭先祖时,也知道该怎么喊父亲了。 第2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除填写履历外,县试的前期准备还有许多。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联名具保。 所谓联名,即朱七牛还要跟其他四个同考的人绑定,互相担保对方不会出问题。 若是五人中任意一人履历造假,或是考试时作弊,则五人连坐,哪怕自己履历是真的,也没作弊,考试成绩也会废除,搞不好还会被判刑,取消科举资格等等。 若是以前的老朱家,这一步也足以难住他们。 因为他们不认识其他学子,跟人家也不熟,人家能愿意冒着风险跟朱七牛联名? 如今则不同了,朱七牛的大名天下皆知,番邦亦晓,不知有多少人想跟他联名。 反倒变成他挑别人了。 为了安全起见,朱七牛遵从宋濂指导,跟表哥小胖及其三名要好的同窗凑成了五人联名。 而具保,说白了就是找个有地位的人保证这五个联名的人可以考试,履历是真的,也不会作弊,德性能力都没问题,将来为官后不会鱼肉百姓等等。 同样的,具保的人在这时也跟学子绑定了,若是学子出问题,具保的人也会受罚,搞不好还得坐牢。 按理说朝廷既然这么规定,那具保的人指定是要跟五个联名的学子很熟,可实际上呢,时间一长,大家多花钱了事。 毕竟具保的人要担风险,且够资格具保的人也不多,不花点钱,别人也不乐意干这活儿。 而具保的人呢,人家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忙了,又不是闲得慌,哪有那么多时间考察学子? 一些生活拮据的具保人,便干脆以此为来钱的路子了,你给我钱,我给你具保,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般而言,大家会请本县廪生具保。 所谓廪生,说白了就是县学里成绩最好的那一波秀才,每个月他们都能领到朝廷派发的粮米,是朝廷认证的好学生,可信度高,是具保的好人选。 这一步上朱七牛也走得很顺畅,冲着他天下第一神童的名头,人家恨不得花钱请他请自己具保呢。 最终,朱七牛选择了一位诸葛明推荐的秀才。据说这位乃是教谕大人很看好的学子,将来有可能成为两榜进士。 他这边有了具保的人,小胖等四个学生也就不用再操心这事儿了。 履历、联名、具保完成后,知县那边才会准考,名册留存县衙。 其实在过来人看来,县试说白了就跟去私塾读书、先生让学子写几个字一样,证明自己有那个资格就行,并不是什么特要紧的考试,所以跟乡试、会试之类的考试比起来又没有那么严格,不存在一人一个考室的情况。 朱七牛进入考场后,放眼一望,正式的考场也就是一个坐北朝南的被分成几个隔间的棚子而已。 考场最南边有两个门,一个朝东,一个朝西,称之为东西辕门,考棚外面有一个大院,院北为正门,叫龙门,考生进入后,就在院子里等叫名。 入场前,有搜子搜查考生。 因为不是乡试会试之类的大试,倒是不用把衣服脱光光给人家看。 如果一些想要试试科举的女子,在这一步倒是不用担心被发现,只要扁一点又不怕被搜子摸就没问题,但真到了后面的考试,就需要脱光光了,那就无论如何也混不过去了。 一些书稿中或戏文里女子考中状元之类的故事,显然也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 考棚北边有三间厅,是给考官准备的,中间有过道,过道对面就是考生坐的地方,一排排的蒲团加矮桌。 拎着装满文具和食物的篮子,朱七牛安静的跟着众学子进入大院,然后默默等候。 这会儿天都还没怎么亮,为了看清事物,衙役们点了很多火把和油灯。 因为不是非常正式严格的考试,且一年顶多就举办一次,所以知县也不可能特意养一批负责考试的衙役。 实际上,这些当搜子的衙役也好,看守的衙役也好,都是县衙里的普通衙役,甚至因为人手短缺,就连知县的车夫都被派了过来。 之前给朱七牛搜身的两个衙役恰好就是之前送他入京的衙役,到了给他搜身时,两个衙役就是象征性的看了看他带的文具和食物,便放他进去了。 众学子等了一会儿,知县、教谕及县学里的先生便过来了。 这场县试便是由他们监考,稍后批阅卷子的也将是他们。 自然地,出卷的也是他们,最后给学子排名的更是他们,总体由知县负责。 单看这一点,其实县试跟殿试差不多。 朱七牛等从溧水县各地聚集而来的一二百名学子先向考官作揖致敬,然后齐刷刷站到了考官后面。 接着便是廪生向考官作揖致敬,待考官确认他们没有被冒名顶替,这才让他们站到了一旁监视。 随即便是点名了,衙役高声念诵考生姓名,考生从考官背后走出,领自己那份卷子。 领完了也不能走,得把头抬起来,衙役再高声念诵给该考生具保的廪生姓名,由廪生确认该考生没有被冒名顶替,此为唱保。 如做保廪生对考生有疑,则立即请求主考县官查察或扣考,杜绝有人鱼目混珠。 这一步走完,太阳可就出来了,老费时间了。 朱七牛个子小小的,年纪小小的,站了这么久,多少有点累,好在站在他前面的人个子够高,挡得住他,他得以伸伸胳膊动动腿,比起那些弯腰苦站的人可幸福多了。 唱保之后,就该正式入场了。 考生按卷上座号入座后,知县周光取出了一个早已拟定并封存的盒子,将其打开,抽出里面的纸张递给了教谕。 诸葛教谕接过后,看了眼,心里有数了,又递给另一位先生,如此一圈下来,考官都知道这一场考啥了。 最后看的那个考官屏气凝神,提笔蘸墨,在一张大纸上把题目写了下来。 考官朝着一旁等候的衙役点了点头,衙役立刻举起了一个大牌子。为防止看不清,另一个衙役在旁边举起了一根火把。 另有两个衙役将大纸拿了过去,贴在了木板上。 举着木牌的衙役确认题目贴好,连忙举着它在学子周围转了起来,一直转了三遍,这才放下木牌。 第3章 六籍四书无释子 朱七牛考试的位置不好不坏,最左边第三个桌就是了。 看见题目,朱七牛第一时间在草稿纸上把题目抄了下来,防止忘记。 这是宋濂教的。 考生是不允许自己带纸的,考试时的用纸都是官府派发,防止考生在自己带的纸上做标记、与考官串通。 官府发的纸在外面并不多见,一般只有在这个时期才会订购一批,答题的卷纸上由红线分格,每页十二行,每行规定最多只能写二十字,写在卷纸红线之外的一律视作违规。 另有素纸两张,用来打草稿,用完了就没了。 虽然是草稿纸,但书写也得清楚明晰,否则事后考官万一怀疑作弊,看不清草稿纸上写的东西,也会疑罪从有。 若是草稿纸上一个字都没写,那也不行,有提前被泄题的嫌疑,照样疑罪从有。 抄完题目,朱七牛第一时间把姓名、考号、座号等写在了答卷上,以免答着答着就给忘了,那就算是答得再好,评分再高,最终也不算成绩。 到这时,朱七牛才开始正式思考考试题目。 第一题,四书题——泰伯。 这种题自然是默写题,没有其它可能,完全不需要动脑筋思索考官出题的目的,只需要把它默写正确,书写规范就行了。 说到底,县试只是科举的第一步,不是选状元,不可能考的太难。 泰伯是论语的第八篇,属于比较靠后的那种,但朱七牛十分喜欢这一篇,背的更是滚瓜乱熟。 无它,只因这一篇里有许多脍炙人口的段落,也有许多朗朗上口的句子。 比如‘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再比如‘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再比如‘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再比如‘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再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再比如‘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等等等等。 可以说是妙语连珠了。 虽然如此,朱七牛也没有志得意满。 稍作酝酿后,朱七牛先在草稿纸上把一些比较晦涩难写的段落写了出来,然后才开始正式在卷纸上答题。 得益于这一两年都在抄书,从《三国演义》抄到《封神演义》,朱七牛的字多有进步,说很好看那是假的,是在吹嘘,可端正二字倒也达到了,不至于难看,也不至于看不懂。 完整的默写完‘泰伯篇’,朱七牛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看向了第二题。 第二题,四书题——修身。 和前面那题‘泰伯’不同,在儒家经典之中,修身出现的次数太多,一个想岔了,直接就会导致整篇默写错误。 朱七牛在抄写题目时,其实就下意识思索过到底哪一篇才对,可直到正式做题时,他依旧不太敢确定。 这时,宋濂先生的一番话被他想了起来。 “但凡科举考试,出题者总是想方设法加大难度,设置陷阱,要想答对他们出的题,就得懂得他们的思路和规律,比方说县试第一场,前两题肯定都出自四书,如果上一题是论语里的,那下一题就绝不可能是论语里面的,除非这个考官故意作弄。” “而在县试中嘛,知县一般不会故意乱来,因为如果考中的人太少,他自己也会被上司训斥,反倒是有人答得好,正好证明他治理有方。” 朱七牛暗道:“上一题泰伯篇明显出自论语,所以这一题不可能还是论语里的,而皇爷不喜欢孟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这一题应该是中庸和大学里的。” “大学有言,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也……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说白了就是修身是为了齐家,而要想修身,必先正心,齐家又是为了治国,扯来扯去,只会越扯越多,怕是整本大学默写下来才够,答卷纸都不够写的。” “所以大学应该也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中庸了。” “中庸第二十七章有言,大哉圣人之道……其次之谓也,正好合题。” 想罢,朱七牛拿出第二章草稿纸,又开始打起了草稿。 差不多之后,朱七牛这才又开始写答卷。 因为抄书抄多了的缘故,朱七牛的书写速度那是相当快,不一会儿功夫,一百来字的修身篇就写完了。 用余光瞥了眼天上的太阳,连正午都没到。 朱七牛不禁有些疑惑,不是说很多时候有的人考到都要收卷了还没写完吗? 我咋就写的这么快呢? 难道是因为我有个好老师? 还是因为我记性好、写的快? 看了眼第三题的题目,朱七牛决定下午再写,先休息会儿,反正也只剩这一题了。 不然下午就更无聊了,到时候总不能答完卷子就趴桌子上睡觉吧? 这种正规的场合,先生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提前交卷,会被人认为对科举和考官不尊重,就……挺无奈的。 一歇下来,朱七牛便感觉有点饿了。 从桌子上把自己带的竹篮打开,朱七牛依次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水煮蛋和一小包炒面(炒面粉),又拿了一双筷子、一个碗和一个水坛。 炒面是赵兰昨天就炒好的,里面放了很多芝麻油,还放了小虾米和盐、胡椒粉、花椒粉等,味道老香了,算是个小荤菜吧。 因为风干过,这炒面看起来老干了,要是就这么直接拍一把在嘴里,怕是能把人噎死。 所以得用水冲开,把它变成糊糊,这样就不难下咽了。 如果可以的话,赵兰巴不得给朱七牛弄个三菜一汤,可是情况不允许啊。 为了防止有人夹带,考场会把各种食物弄碎来检查,比如一些饼啊、糕点啊,搜子直接用手一捏,捏的稀巴烂,那还咋吃呀。 所以大家就干脆不带那些东西了,就带炒面这类。 水煮蛋也是这个道理。 但不能带剥了壳的,否则搜子该捏还是会捏。 煮破了壳的也不行,同样有放小抄的嫌疑,只有整壳的才可以。 为了给朱七牛多带几个鸡蛋,赵兰可是煮了老大一锅,这才从里面挑了几个没破壳的。 为此,从昨天开始,老朱家的人的饭都变成了以水煮蛋为主。 没法子啊,破了壳的只是不能带,不是不能吃,总不能丢掉吧,只能由其他人吃掉了。 当朱七牛把水倒进碗里,又倒了些炒面搅和搅和,一股香味便慢慢飘了起来,他周边的学子们闻到后,全都感觉有些饿了。 第4章 胸中治具看森罗 炒面的香味一飘起来,在场的学子无不侧目,朱七牛的表哥小胖亦然。 朱七牛一无所觉,调好糊糊后,他又拿起水煮蛋在自己脑门上‘bangbang’敲了两下,接着麻利的把鸡蛋剥了出来,放进了碗里。 坐他旁边的一个学子见他剥鸡蛋居然是用脑门敲,带着三分孩童气,不禁‘噗呲’笑了出来。 他连忙捂住了嘴,然后咽了口口水,也拿起午饭吃了起来。 他这一开动,顿时让更多人闻到味道了。 于是乎,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学子选择了开饭,剩下的三分之二苦苦忍住,抓紧时间答题。 吃过饭后,朱七牛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时间还早,我还是睡会儿吧,这样下午更精神。” 嘀咕完,朱七牛用镇纸压住答卷,又从竹篮里掏出一个小毯子,往蒲团上一倒,直接‘呼哈呼哈’睡起了午觉。 看的周围学子老羡慕了! 年纪小、个子小就是好啊,这么小的一个蒲团都能当床,哪像我们,手脚都伸展不开。 若是放到书稿话本里,见到朱七牛这样的行为和年纪,指定有人暗暗嘲笑或是鄙视,觉得他傻了,居然放着好好的时间不做题,去拿来睡觉。 然而,现实世界跟话本是有很大区别的,没有那么多傻瓜丑角。 溧水有个朱七牛神童,试问谁不知道? 他在考场外一露面,大家就把他认出来了好吗? 那……大家肯定是会想他已经答得差不多了,才会这么自在的睡觉。 大家又岂能生出嘲讽鄙视之心?羡慕佩服还来不及呢。 或者说,他一旦不来参加科考,或是答题没这么轻松,大家才会觉得奇怪呢。 尽管他只有六岁,还可能是古往今来以及往后一千年中唯一一个这么小的考生! 也有人因为见到他可能答得差不多了……直接紧张了。 然后一不注意,直接在答卷上画了粗粗的一条斜杠。 然后这个学子就……哭了。o(╥﹏╥)o 捂着嘴,哭的很小心,很委屈。 学生跟监考之间就隔着一条过道,学生们的动作岂能逃过监考官的视线? 一瞧这学子哭的这么伤心,身为过来人的监考官们大致猜到他这边是啥状况了,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唉,当年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啊! 自然地,监考官们也都发现朱七牛在睡午觉。 一边喝茶,监考官们一边交头接耳起来。 “不愧是天下第一神童啊,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成竹在胸了。”天籁小说网 “那可未必,我看他就是纯粹困了,我家儿子跟他年纪差不多,每天一吃完饭就困,就没有一天不困的,有时候饭吃到一半都能困的把头埋进碗里。” “哈哈哈,小孩子嘛,难免的。哎,你们说朱七牛这次能得第几?” “那可难说,如果是其他人主考,看在皇帝赐匾的份上,就算他答得不好,估计也会给个案首,可咱们这位知县那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如果朱七牛不是本身答得很好的话,考不中也不是不可能。” 周光就任溧水知县已经一年多了,自从去年他在夏讯之前疏通好了河流,避免了几处决堤,又开辟了几条偏远农村出山的道路后,他在溧水的官声一直十分不错。 可他更出名的还不是官声,而是不近人情的名声。 就拿去年除夕说吧,按理说忙了一年了,好不容有个休假,几个同僚凑在一起吃顿饭也是正常的嘛,皇帝在这天还要宴请大臣呢。 结果到了周光这里,那可就截然不同了,当溧水县主簿向他发出邀请后,他非但不同意,还当着一众官员的面冷冷的把主簿给顶了回来,搞得主簿相当下不来台,之后更是气的直接三天没下床。 而周光听说此事后,按理说该去瞧瞧吧? 结果他不仅没有,反而跑到下面一个乡镇去了,要亲自去处理那里的偷牛案。 从这之后,整个县衙之中除了正常公务交谈之外,就没有一个人跟周光讲过其它话。 就挺……离谱的。 …… 时间悠悠而过,太阳开始往西边落去了。 渐渐的,也有其他学子似乎答完题了,放下了手中毛笔。 但是,仍旧没有一个人那么莽撞的跑去交卷。 正襟危坐了许久的知县周光在此时站了起来,开始巡视考场。 依次站在旁边看了几个学生的考卷后,周光来到了朱七牛这里。 居高临下的瞧了瞧朱七牛的考卷,周光心中暗赞,不愧是天下第一神童,宋濂大儒的学生,这卷子答得漂亮,一点错漏都没有。 并未喊醒依旧在沉睡的朱七牛,周光径直离开了。 这让打算看看他是否会帮一把朱七牛的其他监考官颇有些失望。 不愧是你啊周知县! 又过了好一会儿,睡眠中的朱七牛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忽然脑袋往旁边闪了一下,‘砰’的一声,磕在了案桌脚上。 他当即就给疼醒了,张开嘴巴就要‘嗷嗷’哭,忽然又想到这是考场,不能喧哗,只能生生憋住了,无声落泪,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周光:o(* ̄︶ ̄*)o 其他考官:^_^ 缓了好一会儿,朱七牛这才不哭了,一边擦眼泪一边把毯子收了起来。 看了眼太阳,见时间差不多了,朱七牛这才重新研磨、蘸笔,开始作答第三题。 第三题,四书题——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朱七牛早已熟读四书五经,一眼便瞧出这句话出自论语第十五篇。 既然这道题目直接把字句都摘抄了出来,没有言明是默写题,更没有说是默写前面的还是后面的,朱七牛打眼一瞧便知道,这是一道注解题。 这便是他安心睡觉的原因。 太简单啦。 将答案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遍,朱七牛这才开始誊抄——孔子说:君子不能因为一个人说的有道理就推举他,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做的不够好就废弃他好的言论。 至此,全部答题结束。 天渐渐黑了。 但周光并没有让人像黎明之时那样掌灯。 这也是规矩。 毕竟这只是县试的第一场考试,虽然是整个县试最重要的一场,但题目算不上太难,时间也很充裕,到这个时候还没答完的,肯定是不宜录取的。 那些没答完的学子也心知肚明,大部分都在叹了口气后,选择了停止答题,少部分考了多次都没中或是心里不甘的则要么摸黑答题,要么哭了起来,要么疯疯癫癫,尽展人生百态。 朱七牛哪儿见过这场景啊,吓得脸都白了,心里也有些可怜他们。 第5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很快就到交卷时间了。 考官们继续喝茶,不必起身,自有衙役来收卷、糊名、封存。 然后朱七牛他们就可以依次经过龙门离开了,此为放排。 之后几天,会有专门的人在专门的地方誊抄学生们的试卷,誊抄之时只抄答卷,不抄姓名、座号等。 若是在答卷上忘了写姓名、座号之类的学子,在誊抄这一步就给直接刷下了,卷子都到不了考官手里。 誊抄完毕后,因为字迹变成了誊抄之人的字迹,考官也分不清谁是谁,这样才能公平评论。 考官们看完卷子后,自行商量,最后定下录入者。 一般而言,第一场会录入五十人,准其参加第二场考试。之后的两场考试亦然。 随着场数增加,五十名学子会被陆续刷下一部分。最终有多少通过全部四场考试,并无定数,全看学生成绩。 这些就都是考官的问题了,朱七牛他们只需要等待即可。 一出龙门,朱七牛身周立刻响起了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 “娘啊,孩儿对不起你,这次我又考差了。” “好家伙,为了怕中途想要出恭,我连午饭都没吃,饿死我了。” “午饭没吃算啥,我连早饭都没吃,一口水也没喝,偏偏我隔壁那个小孩儿居然在那里吃炒面,馋死我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大吃一顿。” “哈哈,我感觉我这次答得不错,应该是能过的,我也不求太好的成绩,能进前五十就可以了。” “这位兄台,我看你在考场之上下笔如有神,想来答得不错,咱们对对答案如何?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呜呜呜,我好像忘了写名字了,白考了啊!” “……。” “表弟,小姑跟姑父在那边呢,我们先过去吧。”朱七牛个子小,被大家围在中间,外面的事物完全看不清了,正打算挤出去,小胖来到了他身后。 朱七牛松了口气,朝着小胖伸出了双手:“表哥,抱。” 小胖‘哎’了一声,将朱七牛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下朱七牛可就是全场最高了,看的那叫一个清楚。 往之前驴车停留的地方一瞧,果然,爹娘正站在驴车旁朝自己挥手。 朱七牛雀跃一笑,轻轻拍了拍表哥的肩膀:“的卢啊的卢,今天我能不能去到我父母身边,全看你了。” 小胖也是看过三国演义的,知道的卢是刘备的坐骑,翻了个白眼:“拿我当马呢?” 跟二人联名的其他两个学生纷纷偷笑,随即主动在前面开路,护送着朱七牛回到了父母身边。 另一个联名的学生全程不苟言笑,只是默默跟着。 赵兰一把接过了朱七牛:“好儿子,累不累啊,饿不饿啊?” 朱七牛摇头:“不累,我吃过午饭后,睡到天快黑了才起。” 小胖道:“小姑你是不知道啊,这小子还没到午饭点呢,就开始冲炒面喝了,还敲鸡蛋敲得特别大声,害的不少人都跟着肚子饿了,之后他又睡了快三个时辰才起来,我当时都害怕他没答完题,直接睡到收卷。” 联名五人之一的刘才附和道:“没错,要说这场考试谁过得最舒服,那肯定就是七牛了。” 另外两个联名之人齐德、张英也都是这么认为的,纷纷点头。 赵兰道:“就算是这样,这会儿也该吃晚饭了,七牛,饿了吧?” 朱七牛揉了揉小肚子:“有点。” “那好,小胖,还有你们三位,一起来我家吃晚饭吧,我特意让七牛的大伯母来家里做了丰盛的晚宴。”赵兰邀请道。 齐德老成的皱了皱眉:“可我们父母还在家等我们回去,就算要去,也得通知一声。” 张英哈哈一笑:“我们四个的家离得不远,那就由你回去一趟,顺便通知一下我们的父母吧,我们先去七牛家了。” 齐德闻言,也不辩解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 于是乎,只有他一个人跟大家分开,回去通知大人了。 朱七牛他们则上了驴车,由朱四虎和赵兰赶车,朝着朱七牛家而去。 走在路上时,赵兰问道:“小胖,我看你们怎么似乎有点欺负刚才那个孩子?” 小胖连忙解释道:“小姑你误会了,我们并非欺负他,只是他年纪轻轻就十分古板老派,不苟言笑,动不动就圣人云,礼记曰,先生说,一点都不像个孩子,还经常拿上古的圣人和历朝历代的大儒标榜自己,就连走路说话都时时刻刻讲究礼数、仁义,我们想帮他改掉这个毛病,就故意整蛊他,想让他懂得反抗和改变,结果这么些年下来,他是一点没变,还美其名曰为朋友做事是为义,我们也不好说啥了。” 刘才补充道:“他家里条件比我们差些,但特别刻苦用功,先生常说将来他可能要考中进士哩。” 张英道:“我们一边经常整蛊他,拿他打趣,一边也经常给他带吃的,借书给他抄,是顶好的朋友呢。” 赵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你们了。” 说着话的工夫,朱家到了。 驴车在大门口停下,朱七牛他们陆续下车。 进入铺子,早已得知朱七牛要参加县试的客人们纷纷询问起来。 朱七牛丝毫不怵,对答如流,并不说自己考得很好,只说可能考得不错,兴许能再参加第二场考试。 和客人们寒暄了几句,朱七牛他们来到了二院。 刚一过来,正好赶上小朱刘氏在往饭厅端最后一道菜——黄豆炖万里哼蹄。 朱七牛还好,毕竟中午没少吃,可小胖他们却因为紧张、抓紧时间等等各种原因,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 闻到万里哼蹄的香味,他们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叫了起来。 赵兰和朱四虎听见后,心中暗暗偷笑。 等齐德跑了一圈过来,朱家当即宣布开饭。23sk. 因为人多,小朱刘氏照例还是只做了几个菜,但每个菜的分量都很多,足够朱七牛一家五口、宋濂、小朱刘氏和两个孩子、小胖和三个同窗吃了。 小朱刘氏甚至还单独留了一些饭菜在厨房,等铺子里帮忙的五个妇人忙完再吃。 朱家臭豆腐铺子里有五个妇人帮忙了? 这是因为随着赚的钱越来越多,赵兰和朱四虎也不再那么节省开支了,干脆又招了两个相熟的妇人帮忙,自己夫妻二人则闲了出来,只负责臭豆腐发酵和炸臭豆腐,一天顶多只有小半个时辰待在前边铺子里。 所谓的甩手掌柜,大概就是他俩现在的状态吧。 虽然多招了两个人,一个月下来也多开支不了多少钱,还因为解决了两个人的做工问题,提升了在街坊邻里的好名声,简直不要太赚。 第6章 一阴一阳之谓道 美美吃完丰盛的晚饭,赵兰让朱大牛跟朱二牛领着调皮捣蛋的朱八牛去院子里玩儿了。 如此一来,屋子里就只剩几个大人和小胖他们,外加一个朱七牛。 “先生,请你帮忙看看七牛的答卷吧,这样我们也好放心一些。”泡了一杯新茶过来,赵兰恭敬的递给宋濂,顺势说出了压抑已久的话。 一听这话,朱七牛还没觉得怎么样,小胖他们四个考生立刻呼吸都粗重了。 这可是宋濂啦! 大明文坛的泰山北斗,万千学子的梦中情……梦中先生。 说句不夸张的话,大明如今的科举标准答案许多都还是参考的宋濂的书,许多地方的学政、教谕、州牧还都是他的不记名学生。 科举这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没难度啊! 但凡一张卷子他说可以中,那就绝没有不中的可能。 考试之后要对答案,大明还有比跟他对更有可信度的吗? 宋濂一眼便看出了孩子们心中的想法:“可以,七牛你来说。” 朱七牛‘哦’了一声,努力爬到宋濂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这才萌声萌气的说道:“第一场县试有三题,第一题是‘泰伯’,我就把论语泰伯篇给默写下来了。” 说罢,朱七牛抑扬顿挫的开始背诵这一篇章。 宋濂含笑听着,在小胖他们期待的神色中点了点头。 小胖四人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显然他们也都是这么答卷的。 朱七牛又道:“第二题是修身,学生判断正确答案不可能出自孟子,也不可能出自论语,于是以为是大学和中庸,而大学里关于修身的论述太多了,把一本书默写下来或许才是最终答案,于是我就默写了中庸里的修身篇,也就是第二十七章。” 小胖、张英、刘才、齐德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宋濂身上,满心期望宋先生能再次认同朱七牛的答案。 因为他们四个……也是这么答得。 在‘万众’期盼中,宋濂再次露出了笑脸:“这么解题是没问题的,就看你们有没有漏写错写了,如果没有,最终排名就只看你们各自的字写得如何了。” 小胖等齐齐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场稳了。” “是啊,我感觉我就算排不到前面,五十名应该还是进的了。” “我也是这种看法,而且我的字一向写的不错,私塾先生都夸奖过,搞不好这次我能得第一呢。” “就你?想多了吧。” 朱七牛同样因为先生的肯定而窃喜,马上又道:“至于第三题,题目是‘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学生给出的解释是‘君子不能因为一个人说的有道理就推举他,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做的不够好就废弃他好的言论’。”3sk. 宋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个解释很好呀,你们都记住,任何道理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就连道理本身也能有多种解释,这个人这样看,那个人就能那样看,最后就很可能形成对立,这便是古往今来各种学说都会内部衍生成各种派系的根本原因。而孔子曾经问道于老子,道德二字,也是老子倡导的道在先,孔子倡导的德在后,那么,越是接近于道的解释,就必然是越接近于孔子的意思。” 朱七牛他们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并不太能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宋濂笑了笑,举起了自己的手掌:“而道是什么呢?道就更不是一成不变的了,但道又有自己的规律,一阴一阳之谓道,就好像我的右掌,有手心就有手背,就算手心或手背被削去一层,照样可以分正反,若是分不出来,那指定是整个手都没了,那道也就不存在于这只不存在的手上了。 这句论语中的话也是一样,如果单说不以言举人,那就相当于只有手心没有手背,这是不对的,同理,单说不以人废言也是不对的,必须前后联系起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方为正确,不然的话,怎么解释都会有弊端,容易被人挑出毛病。 你们往后在审题时,尤其是这种注解的题,必须想明白前面的,也必须联系上后面的,不然就怎么都解释不好,等你们长大了,与人相处,同样如此,不能看一个人说什么,也不能单看他做什么,得看他之前的言行,之后的言行,才能比较相信他。 为什么是比较相信,而不是完全相信?这是因为如果相信他是阳,那肯定也离不开阴,那阴是什么呢?是不相信他。两相汇总,就是不能完全相信他,正所谓人心隔肚皮,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了,如果一个人很明白这个道理,依旧选择完全相信你们,那你们可得好好做人,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信任。” 齐德似有所悟:“先生,要照这么说,孔子的这句话涵盖阴阳,既有看得见的‘阳’,也就是作为,也有看不见的‘阴’,也就是言论,这句话在道理上就绝对没问题了?” 宋濂摇头:“孔子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又怎么会说出三人行必有我师的话?可见孔子也是有问题的,需要向别人学习。” “既然孔子也可能有问题,那论语岂不是也可能有问题?先生你的话也可能有问题?” “你敢于质疑,这很好,我这么跟你说吧,论语虽然是四书之一,儒家经典,却非孔子所著,乃是后面的弟子总结归纳而来,其中增补了许多并非孔子的话语,又经过一代代人的考究、改良、删减,这才成了如今的样子。 换言之,一两千年里,论语早就不是一开始的论语了,就算它一开始有问题,被质疑,一两千年里也会被改掉,往后它或许还是会有问题,还是会被质疑,可它也还是会被后面的人改正,这也正是论语的独到之处,换了其它任意一本书,谁会去花这个精力? 这样才符合道啊,毕竟道不是一成不变的,就算是道之阴阳,也是循环往复的,同样的道理在以前可能是真理,在以后就可能是歪理邪说,人要是认死理,就早晚会成为异端。” “学生明白了,学生会好好学习,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嗯。” 第7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宋濂拿眼扫了齐德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论语呀,倒也未必是最精妙的书,只是最适合皇帝和官员的统治而已。这孩子敢于质疑是不错,可说话未免太直了,跟个老学究似得,不懂得转弯,将来怕是要吃亏啊。 可他终究不是的我的弟子,只有一面之缘而已,交浅言深怕是不行,万一将来他一句话把我捅出去了,只会招惹事端。 想了想,宋濂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是何意?” 齐德答道:“这句话出自中庸修身篇,意思是国家清明时,要多说话,多出策,让国家兴盛;国家污秽时,就不要说话,免得惹火烧身,留待将来。” 宋濂没说不对,也没说对,只是说:“老夫还是那句话,一阴一阳之谓道,这有道、无道,岂不正好对应阴阳?阴,有阴的办法,阳,有阳的办法,不能认死理,钻牛角尖,而是要想用办法解决问题。最关键的一点其实还不在于办法好不好,而在于自己是生是死,圣人所谓的修身,大概是这样吧,要是身体都成了白骨,还修什么呢?反之,只要还没死,就算办法不对,还可以改嘛,改着改着,兴许就对了。” 齐德听的是一脸懵逼。 超脱了一般道理之外的道理吗? 总感觉先生这句话太有内涵了。 …… 在宋濂这里对完答案,天已经完全黑了,小胖四人没有多留,结伴回去了。 当他们的父母听说他们这顿饭是和宋濂一起吃的,并且饭后还对了答案,他们的父母老高兴了。m.23sk. 或许这场县试……稳了。 毕竟四场考试中,第一场又叫做正场,是最要紧的,这一场考得好,其它三场的成绩只要不是太差,最终都能过考。 那四对父母的欢喜,正如朱四虎和赵兰的欢喜。 是夜,两个孩子睡着后,他俩激动的一连锻炼了两次。 可依旧没觉得太累,根本睡不着。 “孩儿娘,没准将来咱七牛真的能高中呢。”朱四虎哈哈一笑,激动的说了一句。 赵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儿吗?皇帝都允诺只要咱们七牛能中秀才,就让他上国子监读书。” “早有预料归早有预料,真正开始考试之后,我这心情格外不同啊。” “说的也是,其实我也差不多,感觉今天搞不好要失眠了,咱们老朱家祖祖辈辈这么多代,啥时候出过读书人啊!” 朱四虎一听这话,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那个……你睡不着?可我睡得着啊,我先睡了。” 赵兰猛地一翻身:“我睡不着的话,你也别想睡,起来,快起来啊。” “起来干嘛?” “给七牛八牛再生个弟弟妹妹。” “额……不是想起来就能起来的。” “你是不是不行?” “哼,起来就起来,我跟你拼了。” 赵兰:o(* ̄︶ ̄*)o …… 转过天来。 宋濂来了兴致,又带着朱七牛出门钓鱼了。 黄月英作为跟着宋濂读书的学生之一,也没有落下。 三人来至河边,微风吹来,略有寒意,但还不至于受不了。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岸边的柳树早已抽芽,河里的水也多了不少,远处依稀可见几抹红色,那是桃花开放后的韵彩。 不时传来的几声鸭叫,更是提醒着人们春天已经来了。 黄月英眼珠一转:“七牛我问你,听见鸭叫你想起什么了?答案仅限于诗词当中。” 朱七牛稍一思索,立刻有了答案:“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黄月英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你可真聪明,不枉费老夫教导你一场。” “咦,你说的是先生的词。” “先生?” “是啊。” “我大你几个月,没错吧?” “嗯。” “我比你先出生,没错吧?” “是啊。” “那我可不就是先生嘛。” 朱七牛一脸嫌弃:“小姐姐你要是跟我来这个的话,那我可也要胡搅蛮缠了。” 黄月英快速捂住了两个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朱七牛:(⊙o⊙)… 宋濂看的好笑:“七牛,先生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 朱七牛回头看着先生:“先生,什么道理?” “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 “哈?” “很多事情,分不出对错,等分出对错了,你就该后悔了。” 朱七牛:(o_o)?? “对了,七牛,你昨天不是参加县试了吗?你把县试的题目说给我听,我也来答答看。”黄月英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提议道。 朱七牛‘哦’了一声,开始出题。 平日里宋濂教朱七牛科考技巧时,并未避着黄月英,以她的聪明劲儿,学的可不比朱七牛少。 接连三道县试题,她都仅仅是想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背诵了,从头到尾一字不差。 朱七牛拍起了巴掌:“小姐姐好厉害。” 黄月英:╭(╯^╰)╮:“那是当然。” 两个小孩儿一边出题答题,一边在河滩上走来走去,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竹林外。 朱七牛眼尖的发现了一根坏死的竹子,‘蹬蹬蹬’上前将其捡了起来,依次掰掉不要的竹枝,只留了最顶头的竹尖和两根竹枝。 “看我的三尖两刃枪。”拿着竹子笨拙的挥舞了两下,朱七牛大声喊着。 黄月英翻了个白眼:“幼不幼稚,你以为你是杨戬啊。” 话是这么说,但黄月英到底也只是个孩子,这种扮演也是她喜欢的。 话刚说完,她便去同样捡了一根竹子,依样画葫芦的也掰了一把‘武器’出来。 “看我的火尖枪。” “哦豁,火尖枪,这是哪吒的武器,按照辈分来说的话,杨戬是哪吒的师兄,所以我是你师兄。”朱七牛得意洋洋。 黄月英‘哼’了一声:“我说错了,我这是龙头拐杖,我是南极仙翁,我是你师伯。” “那我这是青萍剑,我是你南极仙翁的师叔。” “那我这是……我这啥也不是,我是鸿钧老祖,我是你通天教主的师父,徒儿,快给我磕头。” “想得美,拿命来。” “报上吾名,吓汝一跳,我乃道祖鸿钧,且听诗号。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 第8章 一日看遍溧水花 疯玩儿一阵后,朱七牛跟黄月英就没再玩儿扮演游戏了,而是钻进竹林里挖起了春笋。 春笋好啊,可以给人吃,还能拿来给家里的驴吃,也能拿来给金丝猴儿吃。 一个冬天下来,可是苦了金丝猴儿了,各种水果、蔬菜全都不在冬天生长,就连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它也就只能将就吃些地窖里储存的萝卜、白菜之类的,再就是鸡蛋、鸭蛋跟窝窝头,食物多少有些单一。 把它领养回来的赵兰老心疼它了,可许多人类的食物并不适合它吃,况且冬天人类能吃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就连皇帝家的饭桌上也没多少绿色。 她只能是到处寻摸了,经常买些价格昂贵的莲藕、坚果、水果干之类的东西给它吃,完全是拿它当孩子养了。 挖了几根竹笋,朱七牛又爬上桃树去摘了一些桃花,黄月英打算拿它回去插花,朱七牛则想拿它回去喂金丝猴儿。 等两个娃忙完,宋濂这边也差不多了,该回家吃午饭了。 一大两小回到家,朱七牛第一时间拎着两个竹笋和两根桃枝找到了金丝猴。 金丝猴本来正在懒洋洋的晒太阳,一看他拿来了好吃的,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眼巴巴看着他。 朱七牛将竹笋和桃枝一起递给它,金丝猴接过去,先把竹笋用脚抓住,然后才手口并用吃起了桃花。 “它可真是不懂风雅,这么好看的花,居然拿来吃。”黄月英蹲在一旁看着,忽然说道。 朱七牛忍不住怼道:“你让一只猴儿懂风雅?是它傻瓜还是你傻瓜?” 黄月英顿时怒了,追着就要打朱七牛,朱七牛脚底抹油,疯狂逃窜。 朱八牛老喜欢这种节目了,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小姐姐,快点追啊,差一点就抓住他了。哥哥,跑快点,别被抓住了。” 嗯……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 几天过去。 该揭晓第一场县试结果了。 这一行为称为发案。 因此,县试第一名一般称之为县案首,即六元及第的第一元。 就溧水县而言,县试的发案可是一件大事,搞不好还是全县第一大事,凑热闹的人岂能少? 哪怕自己家没有孩子参考,也毫不耽误老百姓往前挤,蹭这个福气。 更有甚者,直接包下放榜处周边的二楼三楼靠窗的房间或席位,就是为了看看都有谁通过了第一场。 有那爱好文学、想要自家闺女或妹妹嫁个读书人的,更是比谁都盼着这一天,早早就等在那儿了,就是为了挑一个佳婿。 之所以这么早就开始挑佳婿,而不是等到金榜题名之时,那是因为随着历朝历代的发展,读书人比过去多了不少,科举也难了许多。 且不说甲榜了,就是上了乙榜的举人,那年纪也是可想而知不小的,有的都当爷爷了,榜下捉婿对他们而言……多少有些不合适。 也就只有县试、府试、院试的士子年纪还值得期待,总归不会太大就是了,多是些一二十岁的年轻人。 得知要发案了,朱七牛等五人相约一起去看结果,可到了地方一瞧,好家伙,根本就挤不进去,也根本就看不清张贴的榜单上写着啥。 而在人群之外呢,多得是他们这种学子。 反倒是榜单之下,多是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考生。 “这可咋办?”齐德发愁道。 小胖看了眼旁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刘才和张英,又看了看还没自己一半高的朱七牛,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俩把我表弟举起来,让他在远处瞧,他眼神好,应该看得清。” 刘才和张英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于是两人蹲了下去,一起用力,直接让朱七牛踩着他们的手站了起来。 随着他们的站起,朱七牛直接感受到了什么叫一览众山小。 前方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脑袋、后背、肩膀,再也对他形成不了阻挡了。 这边的奇观很快吸引到了那些包下房间和席位的人的注意。 “哈哈,这几个人真有趣,就不怕把那孩子摔着吗?” “这个法子倒是好,就是挺考验这孩子眼睛的,但凡他视力差点,恐怕都是白做工。” “他们也是这次考试的士子吗……嘶,这孩子不会是天下第一神童朱七牛吧?听说他这次也参加县试了。” “爹爹,那两个把朱七牛举起来的士子看起来都蛮年轻的,也挺有劲,我可以把他们都招进来当夫婿吗?” “呸呸呸,别瞎说,哪有一女配二夫的。” “配不配的无所谓,关键的是得有劲儿。” “瞎说什么呀你,你懂这话的意思吗?就知道看些没用的杂书,都学坏了,就你这样的,估计是难嫁出去了。” “哼,爹爹你好坏。” “额……以后不许这么跟我说话。” “……。” 这些人议论纷纷时,可没太多避讳。尤其是当他们一起议论时,那声音可就更不小了。 朱七牛等五人想听不见都不成。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只见对面一栋栋楼房窗边,一位位成年男子正凭栏而望,时不时还可以惊鸿一瞥三五位俏佳人。 小胖四人立刻激动了。 “这……。” “赵兄,咱们该不是要走桃花运了吧?” “那可说不准,这些人莫非想要榜下捉婿?”3sk.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一定要痛斥这种作为,并大声告诉她们,选我选我。” “滚蛋。” 低声互相拌了几句嘴后,小胖抢先朝着那些人抱拳微微鞠了一躬,力求留下一个好印象,然后就又回头去看榜单了,正经的样子让人侧目。 刘才和张英也想这样,可他们一人一只手还举着朱七牛,要是也这样做,搞不好明年的今天就是朱七牛的周年。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一个出左手,一个出右手,合在一起做了个滑稽的抱拳动作,惹得楼上的俏佳人们笑得肚子都疼了。 齐德悄悄咽了口口水,一甩袖子,哼了一声:“伤风败俗。” 张英撇了撇嘴:“老学究,如果我不是看见你流口水了,我一定信了你的话。” 齐德: ̄□ ̄|| 第9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闹了一阵,该办正事了。 “表弟,从第五十名开始看,有我们的名字就喊一声。”小胖兴奋的大声喊道。 朱七牛点点头,从榜尾开始往上瞧,到顶后,又从倒数第二排开始继续往上瞧。 如此瞧了差不多三十多个名字,小胖等开始不淡定了。 “不能吧,难道我们都没考中?” “我也有点心里没谱了,我满以为自己能考中的,哪怕是第五十名也好啊,至少还有机会。” “糟了,总不至于咱们五个都没考中吧。” 忽然,朱七牛看到了小胖表哥的名字。 “赵宝,第八名。” 小胖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第八啊,这个名次可不低,我一会儿回去可有交代了。” 张英和刘文对视了一眼,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别样的期待。 既然赵宝有可能排名这么靠前,那我们是否也有这个可能? 二人才刚冒出这个念头没几个呼吸,朱七牛又喊话了:“张英,第七名;刘才,第五名;朱七牛,第三名;齐德,第一名。” “我第七名?好啊,太好了,要是之后三场都跟这个成绩差不多,县试我铁定是过了。”张英激动的身子直晃,差点把朱七牛甩下来。 刘才连忙提醒了他一下,然后也高兴的说:“嘿,第五名,等我回家之后,我爹娘指不定高兴成啥样,搞不好要奖励我一笔银子,到时候咱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喝几杯?” 相较于他们,齐德虽然也高兴,但仅仅是笑了几下,就收敛了神色:“县试一共要考四场,这才第一场,就算排名再高,也不是最终排名,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前几场考得不错,后面却失误连连,以至于连县试都没过的情况,大家还是不要骄傲自满,赶紧回去温习功课吧,既然今天已经发案,估计最迟后天就要考第二场了。” 朱七牛同样没有像小胖他们那样高兴:“是滴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就算真过了县试,也还连科举的门儿都没迈进去,怎么也得等考中了秀才再庆祝。” 刘文撇了撇嘴:“行吧,你俩一个是小大人,一个是老年人,我们听你们的还不成吗?” 朱七牛:(*^▽^*) 看榜完毕,五人迈步离开,先把朱七牛送回了家,然后其余四人才各回各家。 朱七牛一进门,众人立刻询问起了名次。 朱七牛摊了摊手:“原以为我能得第一的,结果只得了个第三。” 朱四虎高兴的直搓手:“第三也很了不起了,那么多考生呢。” 赵兰笑道:“是啊,儿子你可太厉害了,中午娘亲给你烧鸡吃。” 宋濂摸了摸胡须,对于这个结果也很满意:“七牛,你不必不高兴,也不必妄自菲薄,既然是第三名,跟前两名的差距肯定没那么大,或许你们的答案都差不多,但人家比你大那么多,多练字那么多年,字肯定比你写得好,这才让他们排在了你前面。” 朱七牛‘嗯’了一声:“齐德这次考了第一,他的字确实比我写得好,听说他已经练字十三年了,我就是再活六年,也才十二岁。” “他已经练字这么久了?那他几岁了?”赵兰好奇的问道。 “好像是十九吧,表哥说齐德比他大四岁。”朱七牛道。 赵兰渍渍出声:“倒是没看出来,他这个子也太小了吧,看起来比刘才和张英高不到哪儿去,我以为他们同龄呢。” 朱七牛歪着头想了想:“表哥今年十五岁了,张英和刘才跟他差不多,估计是齐德平时不爱吃饭,也不吃肉吃鱼,所以才不长个子吧,不像七牛,七牛顿顿吃得饱饱的,天天吃鱼吃肉,将来一定比他们都高,娘你说对吗?” 赵兰平时都是用这一套哄朱七牛多吃点的,结果嘛……当然是显著的,比他大几个月的六姐朱六牛现在都快比他矮一个脑袋了。 但是呢……他似乎有点吃太多了,所以看起来圆滚滚的,那个肚子哟,低头都看不见脚了。 “咳咳……那个,七牛啊,总之你多吃点是没错的。”赵兰看了眼儿子的小肚子,果断没有接茬。 “好的,娘亲。” …… 正如齐德猜测的那样,第一场考试放榜后,当天下午就又贴出告示了,第二场考试定于后天。 得知消息,赵兰又开始给朱七牛准备吃食和文具、毯子了。 为了让朱七牛吃得更好一点,这次赵兰照旧给他煮了鸡蛋,不过并未再像之前那样煮一大堆,只煮了几个。 倒不是赵兰舍不得,主要是她从小朱刘氏那里学会了一个小窍门,煮鸡蛋时往里面加了些盐,这样的话,煮的鸡蛋就不容易裂缝了。 这些事是不用朱七牛操心的,他照旧多看书、准备考试就行了。 等第二场考试到时间了,朱七牛早早就拎着篮子进了考场。 这次当搜子的还是那两个衙役,他们也还是没怎么检查朱七牛就放他进去了。 送完儿子,这次赵兰和朱四虎没有在外面等候,直接又赶车回去了,准备等快要放排时再来。 而在考场里面,第一场考试时的流程又被走了一遍。 所不同的是,因为只有五十个学子了,所以点名之类的花费的时间少了很多。 朱七牛等学子入座后,知县周光又拿出了那个盒子,向其他监考官公布了此次考试题目。 和第一场一样,这次的考试题目也是三道。 第一题为四书题,第二题为五经题,第三道为孝经题。 当题目被放出来,朱七牛连忙在草稿纸上先把题目抄了下来,然后赶忙在答卷上写了名字、案号等等。 之前第一场考完,有个学子忘了写名字,放排后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朱七牛可是至今记忆犹新。 确认名字等书写无误,朱七牛这才开始审题。 第一题,四书题——卫灵公。 这种题朱七牛一看就知道是默写题,和第一场的泰伯、修身一模一样。 这样的考题多少是有点敷衍的。天籁小说网 这主要是因为县试本就要求不高,考的难了完全是在为难考生,可不多考几场又不行,出题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不断的考一些同类型的题。 这样却也不是完全没用。虽然类型一样,内容却不同,兴许有人第一场答得好,第二场就默写不出来呢?或是紧张了,出了疏漏,也未可知。 因此,虽然第一场的成绩最重要,但其它三场也不可忽视,最终的排名会综合考量四场成绩。 第10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卫灵公》乃是论语第十五篇,朱七牛同样背的是滚瓜乱熟。 这一篇论语中,也有许多脍炙人口的成语或句子。 比如‘君子固穷’。 比如‘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比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比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比如‘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再比如‘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再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等等等等。 熟归熟,朱七牛还是没有直接答题,反而先在草稿纸上仔细默写了一遍,把里面的错别字改正,这才又认真细致的在答卷上抄写了一遍。 因为时间充裕,而朱七牛已经考过一次,知道时间充裕,所以他这次没有急着答题,写的那叫一个认真,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嘛……相当不错。 “先生说我之前之所以只排第三,是因为人家的字比我好,我这次写的这么慢,这么认真,字也比第一次好了不少,没准能考第二?或者第一?”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朱七牛揉了揉发酸的小手,继续看第二题。 第二题,五经题——七月。 仔细一琢磨这题目,朱七牛忍不住有些心慌。 之所以他知道这一定是五经题,是因为宋先生说过,县试除正场之外,另外三场考的比较杂,五经、孝经都有涉猎,有的地方县试考五场,难度那就更大了,甚至会涉及到其它经典或历代明君贤臣之名言。m.23sk. 宋先生还说过,县试第二场的第二题必是五经题,但具体是考《礼记》《易经》,亦或者《诗经》《春秋》,再或者《尚书》,那就不为其他人所知了,就连宋先生也压不准。 因此,仅凭区区‘七月’两个字,就想推断出到底是哪本经,其中难度可想而知,朱七牛又怎能不心慌? 这时,朱七牛又想起了宋先生的另一段话。 “七牛你记住,县试虽然简单,但读书的难度毕竟在那里,你能知道县试那一场那一道题到底考哪些,这已经是很大的优势,别人或许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他们就更难答对了。” “所以如果碰到不知道该怎么答的题目时,空着就空着吧,兴许他们也空着呢,说白了,你不需要一定答得很好,只需要比别人答得好就行。” “若是你或者其他人不懂装懂,乱答一气,反而容易惹得考官不喜,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想到此处,朱七牛心安了不少。 “七月,这个词太平常了,别人或许也答不出来。” 借着故意挪动答卷的机会,朱七牛快速瞥了眼左右两边的学子,发现他们额头上都出汗了,明显也都紧张了。 这下朱七牛可就更不紧张了。 “先生还说过,一道题不会,不要浪费时间去想,先做别的,等有时间了,回头再想就是。” 微微点了下头,朱七牛直接看向了第三题。 第三题,孝经题——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 知县周光出题时,自然不可能把题目出自四书亦或者五经、孝经写出来,第二场第三题和之后两场的一些题更是没有押题的可能,全凭周光的心意而已。 之所以朱七牛还是知道这道题出自孝经,是因为孝经新说是宋濂的代表作之一,朱七牛老早就拜读过了。 “这一段出自孝经第六章《庶人》,除了这段之外,还有一段,后面是‘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 “这道题也太简单了吧,后文的字数还没有题目的字数多。” “所以这应该也是个注解题?和第一场第三题一样。” 朱七牛眼珠一转,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先生说过,一阴一阳之谓道,这篇《庶人》如果单看前半段,好像就是讲的庶人的孝道,却没有与庶人相对的人,有阴无阳,又或者有阳无阴,还是把后半段补上,一起来作注解比较好,反正也没多少字。” 想罢,朱七牛先把后一段认真写在了草稿纸上,又把注解写了上去。 ——天道有四时,春夏秋冬,地道有五行,金木水火土,只要合理利用天地之间的这些东西,遵循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道理,就能有所产出,得到这些东西之后,要恭谨对待,不要浪费,则这些东西足以供养父母,这就是庶人的孝道。 ——所以只要能做到这些,无论天子还是庶人,孝道并没有开始或结束这种说法,也没有谁更孝顺或谁没有谁孝顺的说法。 写着写着,朱七牛迟疑了。 “好像还是不太对,先讲庶人之孝,然后忽然就总结天子到庶人的孝顺没有分别,看得人莫名其妙的。” 朱七牛又回忆了一下孝经前面的内容。 “我说呢,原来我还是违背了先生的教导,所谓的一阴一阳之谓道,得是完整的阴阳,不能是阴大阳小,也不能是阳大阴小,更不能是残缺的阴阳。” “这里倒是把庶人之孝讲清楚了,可并没有讲天子该怎么尽孝道,那就算补齐了后面这段,也还是不完整。” 将草稿纸往下挪了挪,朱七牛在这段注解的最前面加了一段。 ——孝经《庶人》篇有前言,分别阐明先圣帝王之孝道、天子之孝道、诸侯之孝道、卿大夫之孝道、士人之孝道,随后方为《庶人》之孝道。何为庶人之孝道? 再接后面的‘天道有四时,春夏秋冬,地道有五行,金木水火土,只要合理利用天地之间的这些东西……’。 再接后面的‘所以只要能做到这些,无论天子还是庶人……’,看起来可就通畅多了。 朱七牛左瞅右瞅,越瞅越满意。 “我真是个天才。" 第11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解完第三题,当朱七牛准备抄写答卷时,忽然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第一场考试肚子饿的时候,我都已经写完两题了,现在才算是写完了……一个半题,果然字要好好写,就是比较费时间。” 小腿一蹬,朱七牛直接放下了毛笔。 干饭要紧。 将一旁的竹篮拿出来,朱七牛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掀开盖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排排比纸张厚不了多少的奶酪。 奶酪这东西的历史可长了,商朝就有,甚至搞不好夏朝时就有,前元时的贵族大多出自草原,喜欢喝奶,所以特别爱吃这个,中原大地上也就慢慢流行了起来。(流行一词在韩非子一书里就出现过,作者专门查过哈。) 考虑到给朱七牛换个口味,免得他吃腻了,赵兰便跟隔壁一个大娘特意学了做奶酪。 先将奶酪熬化,再加入糖跟果干,凝固之后,小心的切成薄片,好吃又不会违规。 赵兰当时做的时候,朱七牛、朱八牛就老喜欢这个味道了,就连年纪稍大的朱大牛、朱二牛亦然。 吃了五片加了果干的奶酪,朱七牛已经半饱,又拿出一个鸡蛋在脑门上磕破,‘咔咔咔’的剥了起来。 一个鸡蛋下肚,朱七牛彻底饱了。 周围的学子:(⊙o⊙)…看饿了。 然后……他们也大多选择了开饭。 主要是饿还能忍,可饿的时候看见别人吃,那就很难忍了。 ‘miamiamia。’ 拍了拍圆鼓鼓的小肚子,朱七牛提起毛笔,将第三题的答案抄在了答卷上。 这下就只剩第二题了。 本着不能一开始就放弃的想法,朱七牛试图将五经之中跟七月相关的段落都给写在草稿纸上,但只稍微试了下,他就有些颓废的放下了笔。 只因春秋虽短,可后人陆续对它加以注解、诠释,把它给变成了一套庞大的历史著作。 这些注解诠释又以三传最受人推崇,许多人干脆就把它们也算进了春秋之中,有点形影相随的意思。 这三传分别为《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既然是历史著作,岂能没有时间记载? 所以莫说是七月了,从一月到十二月,春秋里都能找出一堆来。 最关键的是,朱七牛虽然记性好,看的书多,可《易经》他还没读明白,《春秋》他更是没法完全记住,同样被后人掺杂了许多内容的《礼记》就更不用说了,看的头大。 也不只是他,就连宋濂这样的大儒也不敢说完全记得四书五经的内容。 像是礼记这样的书,哪怕是礼部的尚书、侍郎,也未见得全部搞明白了。 若否,一场国家大典没有纰漏的办下来之后,礼部也不会得到皇帝嘉奖。 “考官们也不知是怎么认为的,他们眼中的四书五经都是哪几本书?” “若是他们十分鄙夷把三传等放进四书五经的行为,而我偏偏是这么答的,怕是要完蛋。” 就这样愁啊,想啊,拍脑袋啊,咬嘴唇啊,一直搞到天都快黑了,朱七牛也没拿定主意。 也不只是他,几乎全部考生都被这一题给难住了,不知该如何下手。 “周知县,七月这一题出的似乎……不太合适,若最后学子都没答这题,或是都答错了,消息传出去,上官怕是要追责,认为我们教化无方。”几个监考官注意到学子们一个个皱眉挠头,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最后推出了一个年纪最大的监考官出来表达态度。 周光摆了摆手,小声道:“无妨,不影响最终的名次就好。” “好吧。” …… 太阳就要看不见了。 放排的时间快要到了。 忽然,正在嚼奶酪的朱七牛愣在了那里。 “我好像想明白了!” “先生曾经说过,这位周知县是个非常喜欢实干的人,不喜欢空谈,而纵观他出的这些题,全都是偏实用的,符合天地之理,否则人之常情,要是用白话来讲,怕是就连李狗蛋都能听明白。” “所以这第二题不可能是春秋上的某句话或某一段!” “春秋虽好,可记载的都是国家大事,其中不乏一些诸侯蝇营狗苟的事情,周知县不太可能主张我们学习春秋里的某些王侯将相。” “七月这题的答案,肯定还是以实用为主,最好是跟‘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差不多的。” 想到这里,朱七牛忽然就开窍了,就着最后一丝亮光,他提起毛笔开始疯狂书写。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朱七牛也就顾不上先打草稿,也顾不上把字写端正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23sk.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 “哦?皱眉沉思了一下午后,忽然就开始答题了吗?” 周光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朱七牛的动作,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或许他能解好那道题? 第12章 事到经过才知难 放排之后,朱七牛等学子陆续陆续走出了龙门。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所有学子全都没有说说话,沉寂的很。 实在是七月这题太难了,他们大多没写,唯一几个写了的,也是抱着瞎猫碰到死老鼠的心态,随便默写了几句上去,心里对于自己是否答对根本没有信心。 “表弟,你这次考得怎么样?七月你是怎么答得?”小胖伸手接过了朱七牛手里的竹篮,看着伸手进竹篮里拿鸡蛋出来吃的朱七牛,忍不住询问起来。 朱七牛将第一个拿出来的鸡蛋递给了表哥,又依次拿了四个出来,其中三个分给了刘才、齐德、张英,自己只留了一个。 ‘砰’的一声。 朱七牛拿着鸡蛋在自己脑门上磕了一下。 一边小心剥着鸡蛋,朱七牛一边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好,而且我都没答完就到时间收卷了。” “啊?连你都不知道吗?那惨了,这次我们怕是都没考好。”小胖立刻失落了下去,虽然肚子很饿,可抓着鸡蛋却怎么都不想吃了。 刘才哈哈一笑,快速剥开鸡蛋,整个塞进了嘴里,噎的都要翻白眼了。 好不容易把鸡蛋吃完,刘才又是哈哈一笑:“这种被鸡蛋噎的拼命吞咽的感觉真好,我特别喜欢。” 张英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应该多放几个鸡蛋黄在嘴里,这玩意儿最难下咽了,粘喉咙。” “好主意。” “你还真准备试啊?别给噎死了。” 齐德苦着脸说道:“刘才你还真是乐观,难道你第二题答得很好?” 刘才摇了摇头:“我第二题干脆没写。” “那你还这么高兴?” “怕什么啊,齐德你上一场排第一,七牛排第三,你俩既然都这副样子的话,可见你们都没答好,那其他人估计也差不多,到时候该排名次不还是要排名次吗?我反正是其它两题都答得不错,估计这一场考试还是能过。” 听他这么一说,张英跟小胖也瞬间乐观起来。 “有道理啊。” “只要大家考的一样差,那就还是能排出名次来,说不定我们又名列前茅呢。” 齐德:(⊙o⊙)… 一边说一边走,五人很快来到了大街上,朱七牛眼尖的发现了等在驴车旁的爹娘,小跑着就冲了过去。 “爹娘。” 朱四虎一把把朱七牛抱了起来:“考的咋样啊儿子?” 赵兰则是问道:“饿不饿啊,给你准备的奶酪和鸡蛋都吃完没?” 朱七牛白了朱四虎一眼,朝着赵兰伸出了双手:“娘我饿了,但我刚才吃了个水煮蛋,所以又不是很饿。” 赵兰也白了朱四虎一眼:“你心里只有儿子的成绩是吧?难怪儿子让我抱不让你抱。” 将朱七牛接了过来,赵兰说:“今天我还是把你大伯母喊来了,这会儿估计她差不多做好饭了,咱们回家吃饭。” “好,快走快走,我要吃鸡腿。” “鸡腿肯定是有的,还有排骨。” “哇!” 将朱七牛抱进驴车,赵兰又对小胖等人说:“你们也一起来吧,我家里同样准备了你们的饭菜。” 小胖嘿嘿一笑:“那就多谢小姑了。” 其他三人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算上这顿的话,已经在朱七牛家吃了两顿饭。 但他们又实在想找宋濂先生对对答案,于是厚颜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回到家,果然赶上小朱刘氏做好最后一道菜。 于是大家直接开饭。 一听可以开饭,朱大牛去把在房间里睡觉的朱二牛喊了起来。 在饭桌旁坐好,朱七牛夹了一根鸡腿咬了一口,顺嘴问道:“二哥,你今天白天又在睡觉啊?” 朱二牛打了个哈欠:“还好啦,白天也就睡了三个时辰而已。” 朱狮苦笑道:“好家伙,你爷爷我晚上也就才能睡着两三个时辰而已,你小子晚上睡那么久,白天还睡三个时辰,你上辈子是一块大山里的石头吗?” 朱二牛嘿嘿一笑:“那可说不好,如果可以选择,我这辈子也想当大山里的石头,一动不动,安静睡觉。” 众人:…… 吃过晚饭,朱七牛等五人再次凑到了宋濂跟前。 宋濂心知他们的来意:“直接说题目吧。” 朱七牛‘哎’了一声,先讲了下自己答第一题和第三题的思路。 小胖等人听完之后,全都被惊呆了。 “表弟,你可以呀,居然在注解时把前文都给带上了,我感觉这题我没你做得好。” “我也是这么看的。” “我倒是想到这题可能是书接下文的默写题,也可能是注解题,所以把下文一起给默写注解了,可我却没想到把前文也给带一下,正如七牛所说,没提前文的话,这段注解怎么看怎么怪。”齐德道。 宋濂笑了笑:“无妨,只要你们注解对了,总不至于成绩太差,进入第三场考试是没问题的,就是这第二题……七牛你为何绕过去了?” 朱七牛嘟了嘟嘴:“先生你是不知道啊,这第二题特别难,题目就两个字,我想了一下午都没把握答对,所以我准备把它留在最后着重讲一讲。” “哦?哪两个字?” “七月。” 宋濂摸了摸胡须:“七月?那是挺难的,尤其是对于你们来说,所以你们是怎么答得?” 刘才第一个答道:“我没写。” 小胖和张英叹了口气,异口同声道:“我们也差不多。” 齐德被他们说的更没自信了,但还是如实说:“宋先生,我答的是‘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 宋濂赞赏道:“这是春秋原文里的句子,真亏你记得住。” 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朱七牛身上。 朱七牛眨了眨眼睛:“该我了是吧?先生,诸位,我经过一下午的思考,认为周知县是个实干的人,一上任溧水就又是修路,又是疏通河道,应该不会出一些太……华丽的东西,所以我猜测这个七月不是出自其它四经,而是出自诗经。” “诗经?”齐德隐隐觉得这种说法最贴合题目,皱眉沉思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是啊,诗经豳(bin)风里的七月篇也可能是答案,而且七月里讲的是百姓怎么根据天时来把日子过好,正好跟第二场考试的第三题互相勾连。对对对,这一定是正确答案,七牛你太厉害了,这都能想到。” 刘才、小胖、张英听完齐德的解释,也都恍然大悟,坚定认为这就是正确答案。 当他们看到宋濂含笑点了点头后,就更是确信了。 “可惜我明白的太晚,要是我早点想明白,肯定能默写完整篇《七月》。”朱七牛瘪了瘪嘴,心情并没有因为只有自己答对了而美丽起来。 第13章 须知少年拏云志 刘才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比我们所有人都考得好,哪怕你没写完答案,你也是第二场第一名。” 小胖、齐德等人皆赞同点头。 宋濂揉了揉朱七牛的小脑袋:“刘才说得对,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头名会是你。” 朱七牛笑了笑,忽然就有些困了:“哈……,我好困啦,今天中午我都没睡午觉。” 小胖笑道:“幸亏你没睡午觉,不然你的第二题指定也要交白卷。” “是啊,这么难的考试,谁还顾得上睡觉。” “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七牛休息,等放榜那天我们再来找你,一起去看成绩。” 说罢,小胖他们就告辞了,赵兰帮朱七牛烧好热水,由朱大牛帮他洗了个澡,他就自己爬上床睡觉了。 …… 两日后,考生的卷子誊抄完毕,周光等考官开始阅卷。 在此之前,周光已经提前言明自己出的《七月》题乃是诗经题,以免有考官会错意,打错卷子。 五十份试卷而已,几位考官一人看个十来份就行了,并不怎么费时间。 连一上午都没到,排名就出来了。 周光拿起第一名的试卷一瞧,只见上面郝然正是《七月》的默写,但并没有答完,还差最后两段。 “除了这个学子之外,其它学生都没答对,或是干脆没答。”另一个考官怕周光不了解,主动说道。 周光点了点头:“这道题能押对,已然不易了,这个人能得第一,实至名归。” 一个胖胖的考官将所有还算合格的卷子拿起来数了数:“知县大人,这道七月可是把学子们折腾的不轻,许多考生都没答好,甚至因此耽误了第三道题的解答。这里共有二十份卷子,全都是第一题和第三题答得不错的,另外三十份卷子则都是被卡在了第二道题,以至于第三道题都没答好的,只有少数是第一道题就没答好,刨去人数不提,这第二场考试倒是比第一场考试刷下去的还多。” 周光不以为意:“本官是特意把这道题放在第二题的,所有知道绕过它,先去答第三题,且第一题和第三题都答得不错者,可参加第三场考试,不知变通者,进学尚且勉强,何况是做官呢?刷下去就刷下去吧。” “可是按照往常的规矩,一般第二场最多只刷去二十个人,以免后来两场再刷下去一些人,导致最终通过县试的没几个人,如今第二场就刷去了三十人,等四场考完,怕是……。” “无妨,之后两场本官会出一些简单点的题。” “那就好。” 周光‘嗯’了一声:“开始揭名吧,然后下午就把榜单贴出去,后天一早开始第三场考试。” “是。” 随着揭名开始,朱七牛、刘才、齐德等人的名字纷纷呈现了出来。 见到第一名竟然是朱七牛,考官们爆发了一场小规模议论。 “这第一名竟然是朱七牛,不愧是皇爷亲赐牌匾的天下第一神童啊。” “头一场考试时他就答得不错,名列第三,这次又名列第一,而且还答出了七月这样的题目,这次的县案首搞不好就是他。” “他第二场的考卷是我批的,不仅是第二题,他的第三题也答得很好,不仅阐述了庶人之孝,还把孝经前面的天子之孝、诸侯之孝等也提了一下,使得整个阐述趋于完美,不会显得突兀,我当时都被惊了一下,这题若是换了我来注解,恐怕我也只会跟其他学子那样照本宣科。” “陈大人过谦了,大可不必如此。” “非也非也,他是真的答得好,不信你们自己看答卷吧。” “那我就看看吧,嘶……天才,天才啊!” “不愧是宋濂大人的高徒,他如今才六岁啊,看来二十岁之前考中秀才、入国子监读书是板上钉钉。” …… 放榜当天。 朱七牛又被小胖他们邀着去看排名了。 这一次,朱七牛不出所料的排到了第一,而小胖、刘才、张英三人,则都排到了十名开外,堪堪上榜。 就连第一场考试时排第一的齐德,这次也只排了个第五而已。 “照此榜单推算,像我们这种第二题直接空着的,应该都排名不高,而像是齐德这样试着答了一些的,则排名较为靠前。”张英猜测道。 刘才十分洒脱的甩了甩头发:“管它呢,上榜了就好,只希望第三场和第四场考试不要再出七月这样的题目了,我爹娘可是说了,只要我这次县试能过,就奖赏我一百两银子,哥几个,到时候我请你们去潇洒潇洒。” “这么多钱啊?”齐德吃了一惊,这钱都够他一家人衣食无忧好些年了。 张英的家境同样不差,并没觉得一百两很多:“潇洒?去哪里潇洒?” 刘才坏坏一笑:“当然是去妓院喝花酒啦,我对那里老感兴趣了,怎么样,敢去吗?” “这不好吧,若是传出去了,就不好找媳妇儿了。”小胖隐隐有些期待,但又有些害怕。他家只是个卖豆腐的,跟刘才、张英家比不了,还是很看重名声的。 刘才撇了撇嘴:“怕啥啊,只要咱们功名利禄随便占一样,还怕娶不到女人?难不成你以为只要有一片真心,愿意跟未来媳妇儿相敬如宾,白头到头,就可以把人家娶回家,不用管有没有权,有没有势力,有没有钱和功名?” 小胖怔了一下:“这……。” 齐德咳嗽了一声:“刘才你怎能这样说话呢?难道这世间的女子都是见钱眼开,或者是见权眼开吗?” 刘才反问道:“难道不是?” “肯定不是,最起码不全是。”齐德正气凛然的说着。 刘才流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好吧好吧,你俩是对的,可以了吧?但这并不妨碍我去妓院啊,我也不指望以后娶个多好的女人,哪怕她爱钱爱权爱功名,都行,因为这些我都有。” 张英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嗨,你们争辩这个干嘛呀,咱们的婚事还不是得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以为自己能决定吗?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快活一时是一时。” 朱七牛努力记着并想着他们的话,结果记倒是记住了,可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们到底在说啥呀?完全听不懂呢。 好像是因为各自家境、性格的原因,所以产生了分歧? 第14章 人不风流枉少年 看过第二场排名之后,朱七牛等五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复习各的功课。 等待后续考试到来。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两场考试居然十分简单。 如果把四场考试排个名次的话,从难倒易依次为第二场、第一场、第三场、第四场。 尤其是第四场,考的全都是默写题也就算了,三道题还分别出自论语、中庸和大学,全都是四书题。 并且第一道论语默写题就是论语第一篇,也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但凡不是脑子犯抽的学子,这题是绝不会答错的。 相较而言,第三场还稍微难一些,但也就是两道四书题,一道古文默写。 这一场比第四场稍难的地方在于古文默写。 这篇古文乃是千古名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考试题目要求也不严格,随便默写哪一段,够百字就行。 若是一般杂文,学子们真就未必读过,毕竟大家都是以四书五经为主,许多学子甚至连唐诗宋词都没专门看过。 可是这岳阳楼记嘛,太出名了,就算有人没有专门背诵过,多少也是看过一些的。 于是乎,第二场考过的二十个学子中,只有六个没有通过县试。 他们之所以没过,四个是因为没有默写出足数或是正确的岳阳楼记,两个是因为第四场考试中默写时写了几个错别字。 能考到第三场、第四场的学子,谁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这个时候的排名、审核要更严格。可能错一个字,就要下降好几名,甚至直接被刷下去,怨不得谁。 而在大家都答得不错的前提下,名次自然就是根据字的好坏来衡量,原卷写得越好,排名越高。 很幸运的,朱七牛及其联名的四个学子都成功考过了县试,最终的成绩汇总之后,他们分别排名第一、第二、第六、第九、第十二。 排第十二的是刘才。 他本不该是这个成绩的。 毕竟他第一场考了个第五。 可随着一场场考下来,他多少有些骄傲,也可能是心里太急着想去妓院,导致发挥失常,差点就给刷下去。 排第九的是张英,正常发挥吧。 排第六的是小胖赵宝。 以他的成绩来说,这次多少有些超常发挥,但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四场考试成绩都很稳定,最终被周光点了个第六名。 排名第二的……。 排名第一的是朱七牛! 所以排名第二的是齐德。 他俩的第三场和第四场成绩差不多,分别考了个第一,又分别考了个第二,整体成绩大差不离。 但是朱七牛的第二场考试过于出彩,所以最终成绩还是朱七牛独占鳌头。 县试第一,即县案首! 如果跟他同年的溧水县其他人想集齐六元及第的荣誉,在朱七牛成为案首的时候,他们就注定了此生只能遗憾。 看着榜单上明晃晃的‘第二名齐德’五个大字,齐德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差一点啊。” 小胖安慰道:“想开点吧齐德,这么多人参加考试,你能考中第二已经很好了,我表弟这次只是运气好一些而已,但凡他再晚点想出七月的答案,这次搞不好他连前十都进不去。” 齐德自然听得出小胖是在安慰自己,深吸口气,慢慢释然了:“没关系,后面还有五大场考试,有的是机会跟七牛好好比一比。” 朱七牛o(* ̄︶ ̄*)o:“好啊,那下次府试时我们再比咯。” “比啥比呀,考过了不就好了吗?走走走,去怡红院,这些天我可紧张死了,是时候快活放纵几次了。”刘才不由分说的推着齐德就要走,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 张英也显得有些等不及了,朝着小胖使了个眼色,抱起朱七牛就跟了上去。 小胖有些不好意思去,可他毕竟也十五岁了,正是对那事儿感兴趣的时候,有时候一上头,根本就不存在理智这种东西,看见一头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小跑着跟了上去。 而齐德呢,其实跟小胖差不多,大哥莫笑二哥。 要是可以,他早在四五年前就成婚了,只因家里条件不好,一直也没人上门说亲,这才拖了下来。 夜深人静时,其实他……没少借着月光偷瞧刘才抄给他的一些有意思的书籍。 一开始被刘才推着走,他是不情愿的,觉得这样有损斯文,不符合道德礼法。 可看着小胖都跟上来了,他的心理防线便有些崩毁了,手脚随即都有些不听使唤。 恍惚之间,齐德被刘才推着来到了怡红院外。 一瞧见‘怡红院’这三个字,齐德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理智彻底没有了,只想赶紧……释放。 齐德:(个_个) 刘才:(个_个) 小胖:(个_个) 张英:(个_个) 朱七牛被张英抱着,满脸好奇的四处打量,最后也把目光投向了怡红院。天籁小说网 一个没开门的店铺,有啥好看的? 难道里面有啥好吃的东西? “那个……怡红院好像是天黑了才开门吧?现在才是上午,她们劳累了一夜,应该在睡觉吧。”四个大孩子抱着一个小孩子就这样搁门口目光灼灼的憧憬了老半天,跟朝圣似得,发现有些不对的小胖这才开口说道。 齐德转头看向刘才:“你不是好几天前就吵得热闹吗?原来你连人家白天不开门都不知道?” 张英嘿嘿偷笑:“他啊,也就是吵得热闹,实际上就是一个雏儿,跟我一样,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急吼吼。” 刘才尴尬的红了脸:“我这不是以前一直被大人管着嘛,而且我爹娘以前最多给我个一二两银子,也不够来这儿玩啊。” 齐德问道:“那现在咋办?回去?” 话是这样说,但他一点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刘才翻了个白眼:“你这个老学究,也就是动动嘴而已,有本事你真走啊。” “哼,有人花钱请我,我除非傻了,否则我能走?”齐德脸红了一下,嘴硬道。 “是这样啊,那你可得想好待会儿该怎么做,别进去里面了还是只知道动嘴。”刘才哈哈一笑,又打趣了一句。 第15章 人不风流只为贫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我都等不了了,到底该咋办啊?”张英催促道。 刘才从怀里掏出银子颠了颠:“这还不简单嘛,咱们有钱,让她们起来就是了。” 说罢,刘才上前‘砰砰砰’砸起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厮揉着眼睛把门儿打开了,不耐烦的说:“干啥呀干啥呀,这里是怡红院,不是菜市场,我们这里晚上才开门,不识字是吧?” 刘才假正经的咳嗽了一声:“小爷们可是刚考中县试,能不识字吗?别废话,找五个姑娘给我们,不差钱。” 数也没数,刘才将一百两银子全部扔给了小厮。 其实他……根本不清楚物价,也就是吵得热闹而已,实际上心里没底。 之所以把钱都扔进去,纯粹是装腔作势,怕被人笑话,而且他多少也带着些紧张和无所适从,还有三分的迫不及待。 人嘛,在这种复杂的心境情绪下,做出啥事儿来都有可能,跟喝醉了酒似得。 这小厮在怡红院做工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种事儿,直接就被刘才给说蒙了。 当他感受到手里银子的分量,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好勒,五位爷是吧?里面请,我这就去喊姑娘起床,等他们洗漱一番,这就下来陪你们,你们是要喝酒啊,还是直接……?” 刘才跟张英还没说话,齐德抢先开口了:“当然是直接……。” 话还没说完,齐德便感觉到了不对,脸又红了起来,闭嘴不言了。 刘才:→_→ 张英:(ˉ▽ ̄~)切~~ 小胖:o(* ̄︶ ̄*)o 小厮偷笑了一声:“明白了,我这就去喊姑娘下来,你们直接挑,挑完就一起去楼上睡觉吧。” “好。” “你……快点。” “嘿嘿。” “咳咳,别让我们久等。” 朱七牛:(o_o)?? 片刻后,五个衣衫不整的姑娘被那小厮喊了下来。 她们原先还有些不情愿的,脸色可难看了,可当她们一瞧见五位客人时,全都乐开了花。 “哟,这是哪里来的五个小郎君啊,年纪加起来都没超过七十岁吧?” “看样子你们是县学的学生吧?咋这么早就来了啊,想姐姐们了?” “我看啊,他们八成是这次县试的学子,这是考完了,来我们这里上一门新的课?” “新课?哟,五个雏儿啊,看来姐姐们今天赚不到钱,还要给你们包红包了。” “接客好几年了,我还是头一次遇到雏儿呢,放心,姐姐们一定让你们的第一次有个很好的体验。” 刘才跟张英也就是嘴花花而已,平时一副看惯风尘的样子,此时被小姐姐们一调戏,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随着小姐姐们围过来,他俩更是双脚并拢,上身微微前倾,两只手使劲儿搅拌着,仿佛手下面有一盘饺子馅在等着拌匀。 齐泰跟小胖就更不用说了,直接整个人都僵化了,唯有一双眼珠滴溜溜乱转。 嘶,这怡红院的桌子真白! 不对,是这怡红院的大子真奶! 就在他们四个暗暗期待着佳人在怀,春风一度,事后再站在道德的干岸上劝她们从良的时候,五个小姐姐麻利的绕过了他们,反倒将朱七牛给围了起来。 “哈哈,这是谁家娃娃啊,这么小就来逛窑子了?” “这小孩儿怕是还没断奶呢,咋滴,跑我们这儿吃饭来了?” “好可爱的娃,胖嘟嘟的,啥时候我也能生个这么好看的孩子啊。” “小孩儿,来,吃奶。” “你们四个可真有意思,居然带他来这儿,就不怕他爹娘知道了揍你们?” 直到这时,色虫上脑的小胖四人才意识到自己的队伍中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我……忘了先把七牛送回家了,这下惨了,要是被我小姑和姑父知道了,指定得揍我一顿。” “几位小娘子要是不说,我都忘了七牛还是个孩子了,光顾着来这里睡……呸,光顾着来这里欣赏小娘子了,居然忘了这茬。” “这都是因为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参加县试,并且他还比我们考得好,所以我们就下意识忽略了他还是个孩子吧?” “现在怎么办?把他送回去,然后我们再回来?齐德,你平时不是最注重道德和义气嘛,而且你也经常干这种舍己为人的好事,要不烦劳你跑一趟?” “我……不要,要去你去。” “哇,好齐德,为了女人,连底线都不要了是吗?” “哼。” 几个半大孩子的幼稚话语,逗笑了几个拥有特殊技术的小姐姐。 虽然是风尘中人,但她们也只是被生活所迫而已,跟坏人还挂不上钩。 之所以一开始就各种调笑他们,纯粹是觉得好玩儿罢了,不然早就拉着他们进房了,还提醒他们七牛的年龄干嘛? 此时见他们为了留下,谁都不愿意先送七牛回家,几个小姐姐即无奈又觉得好笑。 四个大孩子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来逛妓院,这种事就是往前数五百年,那也是没发生的啊! 见证历史了属于是。 “咋办?”红衣小姐姐勾着身子揉了揉朱七牛胖墩墩的小脸蛋,趁机俯身在另一个小姐姐耳边小声问道。 “没事儿,四个雏儿而已,脱衣服的时间怕是比办正事的时间都长,随便打发打发就行了,然后让他们回去吧。”另一个小姐姐神色怪异的回应道。 旁边的一个小姐姐接起了话头:“恐怕这是我们干这行以来赚钱最容易的一次了。” 看着巧笑生焉的五个小姐姐,刘才他们眼里哪还有其它东西啊,恨不得天为铺盖地为床,就在这儿完成多年梦想算了。 谁又顾得上朱七牛? 就连一向疼他的表哥小胖,这会儿也完全拿他当透明的。 光顾着咽口水了。 朱七牛全程懵逼。m.23sk. 这些大姨的衣服也好少哦,跟我和雄英在京城时见到的那些大姨差不多,可是为啥溧水这边没有好心的大哥哥、叔叔伯伯或爷爷来给她们捐助呢? 还是表哥他们好,一考完试就过来了。 想到此处,朱七牛觉得自己也不能小气,于是把手伸进挎包里掏了起来。 第16章 曾许人间第一流 掏了片刻,朱七牛从包里掏出了五块碎银子,大概五两这样子。 将五块银子依次分给五个大姨,朱七牛憨厚一笑:“这些送给你们买衣服,以后你们可以多穿点,免得冷,如果你们哪天肚子饿了,没东西吃,可以来我家,我家有饭吃。” 五个小姐姐:…… 五个小姐姐:o(╥﹏╥)o 虽然这话不少男人在事后都喜欢对我们说,可没一个兑现的,都是骗人的话。 所以我们从业多年以来,第一个真心关心我们的男人是他吗? 她们当然不会怀疑朱七牛其实懂得这里面的门道,因为她们也是从小时候过来的,五六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晚上能不尿床就已经很厉害了。 “我们咋办?”红衣小姐姐又在闺蜜耳边轻声询问起来。 “这孩子不错,别把他给污染了,我们留一个下来带一会儿他,剩下四个去给这四个小色胚开开荤,然后就让他们离开吧。” “好,那我留下,我以前带过孩子。” “嗯。” 商量完毕,五个小姐姐不再浪费时间,其中四个直接站了起来,朝着小胖他们勾了勾手指。 小胖四人立刻像是被鬼勾了魂似得,不由自主的跟着小姐姐们走了。 独独剩下一个看起来年纪最轻的小姐姐和朱七牛。 朱七牛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又在小挎包里掏了起来,最终掏出了两个水煮蛋和一小盒奶酪。 先将奶酪打开,又把水煮蛋分了一个给大姨,朱七牛咧着嘴笑道:“你饿吗?我请你吃。” 大姨:o(╥﹏╥)o 默默的将水煮蛋收了起来,大姨只拿了一片奶酪尝了尝,发现味道居然不错:“这是谁做的啊?” 朱七牛萌声萌气的答道:“是我娘做的,给我带去县试考场上吃的,这些都是没吃完的,我就带身上了。” “哦?你这么小就考县试了啊?那你一共考了几场?” “四场。” 平时倒也有不少学子来这儿玩儿,其中不乏五六十岁都还没考上童生的老学子,所以这位大姨倒也知道些县试的规矩。 “你居然能考四场?那你岂不是很厉害?” 朱七牛害羞的低下了头:“也还好啦,主要是先生教得好。” “那你这次考了第几名?有没有考过县试啊?”大姨越看朱七牛越欢喜,忍不住又询问起来。 朱七牛笑道:“我的县试总成绩排名第一呢。” 大姨瞪大了眼睛:“案首?这么厉害?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朱七牛。” “朱七牛?朱七牛!” 朱七牛歪头看着大姨:“怎么了?” “你是天下第一神童?被皇爷赐匾的那个朱七牛?” “是我呀。” “……。” 大姨哭笑不得。 这都啥事儿啊,我从业时间也不短了,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接待的客人竟然是朱七牛,那个天下第一神童! 关键你来就来吧,就不能再晚几年来吗? 到时候我一定张着手欢迎。 可现在嘛……多少有点不合适。 朱七牛:(⊙o⊙)… 虽然他俩没说几句话,没花多少时间,可就是这短短的时间,足够小胖他们四个从房间里出来了。 神清气爽的回到位置上坐下,第一个出来的刘才大笑了三声:“来来来,来文房四宝,本少爷要在这里留下墨宝,纪念我的第一次喝花酒。” 张英不逞多让的几乎同时过来坐下了:“我也要,我也要。” 小胖和齐德并肩走了过来,异口同声道:“然也,合该纪念。” 负责照顾朱七牛的大姨见其她四个姐妹都没下来,估计她们是懒得下来,直接就睡了,抬头四顾,又没瞧见刚才的小厮,估计也是回去睡觉了,心里一叹,不得不站起来去拿了文房四宝。 “四位公子,不如还是别留墨宝了吧?”大姨劝道。 刘才第一个不干了:“不行,绝对不行,这种大事怎能不留墨宝呢?” 张英附和道:“就是啊,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出入青楼多有诗词留下,你是看不起我们吗?” 大姨不好多说啥了:“那你们请便。” 刘才这才放过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一见如故。m.23sk. 张英想了想,也写了四个字——二人同心。 小胖不明所以:“你们这又是二,又是一的,啥意思?” 刘才跟张英对视一眼,得意一笑,并不解释。 小胖还要追问,齐德忽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他立刻明白过来,提笔也写了四个字——入木三分。 刘才有些不信的样子:“你不是吧?三次?这么厉害?” 小胖:(`へ′*)ノ 齐德不发一言,默默拿过一张白纸——四平八稳。 刘才、小胖、张英齐齐竖起了大拇指。 “还得是你啊。” 齐德:o(* ̄︶ ̄*)o 见他们写的浑身是劲儿,朱七牛也来了兴致,接过笔也来了个成语接龙——五花大绑。 还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后面。 “你们玩儿的这么花?”小胖有些警惕的看了看那个大姨,又看了看朱七牛,眼神中带着三分羡慕。 大姨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你想多了。” 小胖点点头:“也是,我表弟还是个孩子。” 朱七牛:(o_o)?? “你们确定要留下这些墨宝?”大姨不想搭理这些孩子了,唯独看朱七牛哪哪儿都舒服,摸了摸他的头,再一次问道。 刘才、小胖、张英、齐德立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狗似得,那叫一个急。 “当然。” “绝对得留。” “不仅要留,还得挂起来。“ “对,挂在显眼的地方。” 大姨e=(′o`*)))唉:“好吧。” 见她同意了,刘才他们这才心满意足,牵着朱七牛离开了。 朱七牛临走时还不忘冲着大姨挥了挥手:“大姨,要是哪天吃不饱饭了,记得来我家,我让我娘做饭给你吃。” 大姨感动的捂住了嘴:“好勒,大姨记住了。” …… 回到街上,被风一吹,本就精疲力尽的刘才他们忽然进入了贤者时间,随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事了。 四人齐齐低头看着走路一蹦一跳的朱七牛,神色难明。 “咋办?” “我也不知道啊。” “如果我们带着他逛妓院的事儿被我们爹娘知道,怕是黄荆条都要抽断三根。” “这……难搞啊。” 第17章 少年人常好行乐 刘才尬笑几声,从袖子里摸出几颗碎银子,一股脑塞进了朱七牛的小挎包里。 “七牛啊,咱们可是好朋友,你可不能出卖我们,这次我们来怡红楼的事,你可得帮忙瞒着,不然我们几个都要挨揍了。” 张英也承诺道:“是啊,七牛,这件事你回家后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只要你能做到,过两天我带你郊游去,我家在城外有一栋庄园,那里风景秀丽,山清水明,很好玩儿的。” “庄园?有多大?”朱七牛有些好奇的问道。 “也没多大,就是有一座山,几十亩地,几个湖泊,一大片草甸那样子。哦,对了,我那里还养了几匹马,到时候我带你骑马玩儿。” “这样啊,你们还真是好人,特意去怡红院接济那些大姨不说,还做好事不留名,不让父母知道,为了不让事情泄露,又是送我钱,又是带我玩儿,我真应该多向你们学习。”朱七牛真诚的看着四人,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了。 刘才、小胖、张英、齐德: ̄□ ̄|| 小胖问道:“表弟,那你是答应了?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到处说啊。” 朱七牛重重点头:“好的,我完全听你们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刘才等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各回各家。 小胖就稍微惨点了,他还得先把朱七牛送回去,免得朱七牛在半路上被人拐跑了。 二人一回去,赵兰、朱四虎等立刻询问起了二人的县试成绩。 “七牛,你们去看个成绩咋看了这么久?都快一炷香了,是不是路上贪玩儿了?” “我们可是等不及了,快跟我们说说你们上榜没,排第几名啊?” “小胖,你咋走路有点发飘?是不是最近没吃好啊,小姑待会儿去给你拿两个蹄髈,带回家让你娘给你炖了,补一补。” 小胖: ̄□ ̄|| 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朱七牛咧嘴一笑:“成绩我们已经看过了,我第一名,表哥第六名。” “第一名!”朱四虎‘呼’的挺直了腰杆:“那就不是县案首吗?我的天,这么多学子考试,你愣是拿了个第一,我老朱家的坟头这是冒青烟了啊,不行,我得赶紧赶着驴车回趟老家,去给我家先生烧香磕头。” 说完,朱四虎跟魔怔了似得,自顾自就去赶驴车了,速度之快,赵兰想拦都没拦住。 索性便随他去了,反正七牛考中县案首是件大事,得庆祝一下,回大河村通知一趟也行。 赵兰分别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好样的,一个第一,一个第六,你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高兴呢。尤其是你小胖,你爷爷奶奶和爹娘对你的未来有多期待,你是心里有数的,这次你考了个好成绩,足以让他们欣慰的几天睡不着觉了,小姑也很为你自豪,快别呆着了,拿上蹄髈,回家报喜去吧,再跟你爷爷奶奶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晚上过来吃饭,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番。” 小胖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贤者时间的他,圣洁如佛,悲天悯人、常思己过……独善其身都是难免的。 想到方才在怡红院里的疯狂,小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堕落了啊! 但一想到那个小姐姐雍容的身段,小胖又忽然就……呼吸加重了,恨不得再回去疯狂一把。 双重情绪交织之下,小胖老混乱了,也没多说啥,跟着赵兰去拿了蹄髈,便做贼心虚的溜掉了。 在铺子里跟大家聊了几句,朱七牛回到了后院,一眼便瞧见在大树底下晒太阳看书的宋濂。 “先生,我回来了。” 随着朱七牛的靠近,一股脂粉气迎面而来,宋濂嗅了嗅鼻子,心里有些了然。 七牛这是去妓院了? 不能吧? “你是跟你表哥他们一起去看的成绩?”宋濂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啊。” “你们考得如何?” “学生考了第一呢。” “哦?是吗?不错,再接再厉。” “是。” “那你表哥他们呢?” “他们也都过了,下次府试时估计还是我们五个一起。” “这样啊。” 宋濂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正领着朱八牛玩儿的朱大牛:“大牛,烧水帮七牛洗个澡吧。” 朱大牛十分不解,这会儿距离七牛起床也就一个时辰不到,而且他昨晚就洗过澡了,有必要再洗吗?这又不是夏天。 但朱大牛并未多说什么,麻溜的烧水去了。 朱七牛那就更不解了,好端端的洗澡干啥? 可当他问询先生,先生居然并不回答,只是笑的有些……猥琐? 与此同时,小胖等四人也都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脂粉气,为防止被大人闻见,四人都选择了第一时间洗澡,然后倒头就睡,补充元气。 他们各自家里的大人同样无比疑惑。 大早上的洗啥澡啊,去去晦气? 可是考中了,不应该是喜气吗? 难道这是啥新的风俗? …… 是夜,朱七牛家老热闹了,摆了满满两桌席,都是去鸿宾楼定的菜肴,又好看又好吃。 之所以要摆两桌,是因为除了赵兰娘家之外,朱象他们也被从大河村接了过来。 白天朱四虎出门后,径直去找了开车马行的朱大虎。 朱大虎得知侄子考了县案首,老激动了,当即就要去看七牛,又想到父母得知消息后,肯定也想过来,干脆就和朱四虎一起回了大河村,接上老家的朱家人后,又一起来到了朱七牛家。 仔细算下来,这场庆祝的宴会愣是有二十四个人参加,可不就得两桌宴席才坐得下嘛。 过去一两年,大河村老朱家的众人没少来县城,毕竟朱大虎现在干的就是这个生意嘛,自家人想来县城,顺路坐着车就来了,方便的很。 有时候他们会在朱七牛家住几天,但顶多就是端午、中秋之类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来了就走,顶多吃顿饭,赶着回去照顾庄稼和家里的牲畜。 所以嘛,其实大家都是经常见面的,倒也不至于特别思念。 拿朱三虎来说,朱七牛考第四场县试的那天,他就来了趟县城,贩卖他在山上打到的一头野豕,当时他也来过朱七牛家,吃了顿午饭。 虽然如此,这次的见面,朱家人依旧高兴的不能自己,尤其是见到朱七牛之后。 “好七牛啊,咱们老朱家祖宗八代保佑,这才有了你这个神童啊,你是我们老朱家的光荣。” “七牛多吃点,吃的多长得高,长得聪明。” “来来来,七牛,吃鸡腿,吃鸡蛋,吃鸡翅。” “……。” “七牛考中了县案首,将来还会考府试,如果他府试也考了第一名,那就是府案首,如果他不去参加,那就只能等下次了,如果他下次也不参加,就只能等下下次。” 不用说,最后说话的这人是朱象。 受他的影响,目前大河村的人都开始废话连篇了。 这次朱四虎回去,带回了朱七牛考中县案首的消息,那就更是不得了了,大家争先恐后的向朱象求教育儿之道,隐隐让他有种开宗立派的荣誉感。 就……挺离谱的。 第18章 无生路上常相逢 吃饱喝足,朱七牛他们几个小孩子凑在一起玩儿了起来。 大人们则是继续慢悠悠吃着。 尤其是喝酒的那几位,不喝到深夜怕是不会罢休。 另一边,齐德、刘才、张英家里也在因为他们县试过了而庆祝。 齐德家条件差了些,办的也就简单些,就是喊了些亲戚过来,简单弄了几个菜,吃完后大家就各回各家了。 齐德家的亲戚也大多没什么钱,但还比较懂礼数,知道这是大喜事,来的时候都没空着手。你带一斤糖,我带一块肉,零零散散的倒也凑了不少东西,够齐德家吃用一段时间。 而刘才和张英家嘛,那就办的热闹多了,得知消息后,无论是为了结交还是巴结,他们的亲朋好友、生意上的伙伴、慕名而来的人纷纷上门,两家最后各摆了十来桌,这才坐下了各自的客人。 宴会之上,刘才和张英都被喊出来讲了下考中后的感言,刘才还被他爹逼着表演了一个小节目,唱了首跑调的《梦在燃烧》。 热热闹闹的从黄昏时分一直到天都黑了,刘才和张英的爹这才以不胜酒力而离席,大部分客人也都就此告辞,只剩下一些穷亲戚和蹭饭的人舍不得走,依旧留在那里吃着残羹剩饭。 刘才家跟张英家虽然离得不远,但宴席并不是在一起办的,而是各家办各家,桌子就摆在大宅院的院子里。 虽然如此,但两家仿佛贼有默契似得,两边的流程惊人的相似。 更有默契的是,刘才的爹跟张英的爹说是不胜酒力,实则一回到房间,立刻就都精神起来,然后从后门儿溜掉了。 不久之后,两人竟在怡红院大门口碰见了。 他俩自然是认识的,并且还是好朋友。因此,刘才跟张英从小就是玩伴儿,青梅竹马。 “哟,张兄,你们家不是在办宴席吗?怎么有空来这里?” “哈哈哈,听说刘兄家也是在办宴席,你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咳咳,宴席这种事儿嘛,是让别人跟着沾光,我们做爹娘的,知道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很高兴了,总不能高兴一整天吧?那不是傻乐嘛。” “有理,有理啊。” “而且我觉得,既然是高兴,总得找点乐子,培养好了一个孩子,也是我们当爹的功劳,得给自己一点奖赏。” “所以你就来这儿了?今晚这是不打算回去了?” “嗨,马上就要宵禁了,想回也回不了啊。” “懂,我懂,那咱们进去吧,我请。” “这怎么好意思呢?” “无妨,无妨,下次换成你请好了。” “下次一定。” 说着笑着,两个老色胚不约而同的迈步进入了怡红院。 老鸨立刻给他们俩安排了姑娘。两个老手一瞧见姑娘,顿时眉开眼笑,张手就把姑娘搂在了怀里。 比起青涩的刘才跟张英,他俩简直是祖师爷级别的人物。 二人搂着姑娘就要上楼。忽然,刘才的爹看见怡红院的的其中一面悬挂文人墨客墨宝的墙上居然有五幅字,其中一幅还挂的格外高,格外显眼。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总是跟青楼花魁密不可分。怡红院作为溧水有名的妓院,也是免不了附庸风雅的,楼里随处可见一些士人的作品。 这一点刘才的爹是很清楚的,甚至某一个小姐姐做工的房间里还有他的墨宝。 之所以他会注意到这五幅字,除了它们位置显眼外,还因为它们算不上好看。 直白点说就是,中规中矩的五幅字,估摸着书写者年纪超不过二十。 “这五幅字看起来平平无奇,为何能挂在这里?我记得以前这里挂的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的画吧?”刘才的爹问道。 他怀里的小姐姐巧笑生焉:“您说这五幅字啊,它们可是大有来头。” “哦?” “这不是今天县试最终成绩揭榜嘛,有五个考中的学子估计是憋坏了,大早上就来我们这里寻欢作乐,事后就留了这么五幅字。”m.23sk. 刘才的爹和张英的爹齐齐一笑,这就是男人啊!我辈中人啦! 张英的爹笑了笑:“想必他们成绩不错吧?” 小姐姐‘嗯’了一声:“听说是的。” “五个考过县试的学子一起过来,留下墨宝,看样子他们似乎年纪还不大,把他们的墨宝挂在这里倒也合适。” 小姐姐又是一笑:“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最上面那一幅字的主人可不得了,乃是本次县试的案首,我们东家一听说他留下了墨宝,马上就把那幅画拿了下来,换成了这位案首的墨宝。” 刘才的爹心里一惊:“县案首?可是我听说县案首乃是一个孩子。” “是啊,是一个孩子,就是那个被皇爷御笔亲题天下第一神童的朱七牛,我们东家说了,这位神童的字一字千金呢。”小姐姐道。 张英的爹更好奇了:“朱七牛早上来过你们这里?其他人带他来的?” 第19章 花儿为何这样红 小姐姐点头:“自然是其他人带他来的,不然他一个六岁孩子,怕是连怡红院的门儿都找不到。” 刘才的爹跟张英的爹对视了一眼,隐隐有了些猜测。 “可否请姑娘详说一番?”刘才的爹左手握成了拳头,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小姐姐道:“我听说朱七牛是被四个人带来的,那四个人是他的同年,其中一个似乎还是他亲戚。带着孩子来嫖娼,真亏那四个人做得出来,当时我们接待的五个姐妹都懵了。” 张英的爹和刘才的爹自然清楚自家儿子跟朱七牛联名县试,也曾在家里见过小胖和齐德,多少有些了解小胖跟朱七牛的关系。???.23sk. 一听这小姐姐的话,二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怕不是刘才跟张英带朱七牛来的吧?”刘才的爹对张英的爹说道。 张英的爹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恐怕是的,这两个兔崽子,真是邪了门儿了。” 刘才的爹又问道:“姑娘,你们这里的姑娘没对朱七牛做什么吧?” 小姐姐‘咯咯’笑出了声:“他一个六岁的孩子,我们能对他做什么啊。听说他那四个同年去房间后,朱七牛就在大堂里等着,还从兜里掏出零食给我们一个陪他的姐妹吃呢,他估计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饭馆、酒楼之类的地方。” 刘才的爹跟张英的爹松了口气,没做啥就好,不然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刘兄,你怎么说?”张英的爹问道。 “会不会是空穴来风?”刘才的爹皱眉道。 张英指了指朱七牛那幅字:“你仔细看,那上面还有朱七牛的落款,怕是错不了。” “好吧,张兄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刘兄,你怎么说?” “我突然有点想回家了。” “我也是,今天不把那小兔崽子打的满脸桃花开,他就不知道二三月的桃花为啥开的这么红。” “行,一言为定,明天让他俩比比谁受的伤重。” “哦?如果是我儿子伤得比较重呢?” “那就算你厉害呗。” “好,咱们走吧。” 商量完,两个大财主各给了怀里的小姐姐一锭银子,转身便走。 两个小姐姐:(o_o)?? “今天咱们怡红院是刮的什么风,咋来的客人一个个都这么奇怪呢?” “谁知道,管他呢,有钱挣就行。” “此言在理。” …… 赶在宵禁之前,刘才的爹小跑着回到了家里。 二话不说,刘才的爹直奔儿子房间,拿出黄荆条就暴抽了起来。 ‘啪。’ “我让你带朱七牛去妓院!” ‘啪。’ “我让你年纪轻轻去妓院!” ‘啪。’ “一见如故是吧?” ‘啪。’ “二人同心是吧?” ‘啪。’ 刘才起初还很懵逼,直到听见老爹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额……事情这么快就泄露了? 虽然一向口花花,做事也野得很,可刘才还是个孝顺孩子。面对老爹的鞭挞,他愣是没有吭声,强行用背把鞭挞都给接了下来。 …… 与此同时,张英的爹也回到了家中。 ‘啪。” “好小子,带一个六岁的孩子去妓院,你是咋想的你跟我说说?” ‘啪。’ “幸亏人家怡红院的姑娘很有操守,不然的话,朱七牛失身怡红院,他爹娘还不得活剐了你啊。” ‘啪。’ “入木三分是吧?” ‘啪。’ “四平八稳是吧?” ‘啪。’ 张英:o(╥﹏╥)o …… 第二天,还不等刘才的爹跟张英的爹带着礼物去朱家赔罪,有关朱七牛和四个同年去怡红院嫖娼的消息便传的满大街都是了。 一来,六岁的孩子去妓院实在是有趣了些。 二来,这个孩子还是天下第一神童朱七牛。 人们岂能不对这样的消息感兴趣,然后争相议论传播? 作为溧水县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朱家臭豆腐铺子里自然少不了有人听说过这事儿,然后议论起这事儿。 于是乎,赵兰和朱四虎很轻易便听说了。 “好家伙,七牛这次可是给我们开眼了,六岁的孩子去妓院,他咋这么能呢?”朱四虎咂了咂嘴,语气有些悠悠,说不上是羡慕还是生气。 赵兰白了他一眼:“别瞎说,他懂啥啊,估计是被小胖他们带去的,不行,我得赶紧回娘家看看,别让我爹他们把小胖打出个好歹来。” 摘下围裙,赵兰直奔赵家而去。 至于像刘才、张英的爹那样把朱七牛从床上喊起来打一顿,赵兰跟朱四虎都没想过。 说到底只是一个六岁的奶孩子,懂啥呀,这事儿怪谁都怪不到他头上。 溧水县的百姓也大多是这样想的,所以大家茶余饭后传播这事儿时,抱得都是调侃跟看热闹的心态,真没人以为朱七牛嫖娼了。 否则就冲他这名气,搞不好会有眼红的人直接去县衙举报,想方设法也得借机把他名声弄臭掉。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更是特意跑去怡红院观摩起了朱七牛的墨宝,倒是把怡红院的生意都给带火了。 还有人想要花钱买下他那幅字,进一步把这事儿推向了滑稽那边。 可以想象,哪怕过了很多年之后,六岁的朱七牛去妓院嫖娼的故事注定还是会流传在溧水县,甚至蔓延向外地。 就好像跟朱七牛同年的这些溧水学子注定没法六元及第似得。 赵家豆腐铺虽然没有朱家臭豆腐铺这么生意红火,但也是人来人往,一些老熟客曾不止一次见到神童朱七牛来他外公外婆家,如今听闻消息,岂能不来找赵老汉他们打听打听? 这一打听,可就坏事了,直接把小胖给暴露了出来。 赵老汉和赵氏听到后,先是错愕不已,后是苦笑连连,倒是没有那么生气。 “看来咱们小胖也是该说个媳妇儿了。”赵老汉道。 “听说放榜的时候,不少大家闺秀的爹娘和兄嫂都去看了,似乎是想榜下捉婿,咋就没人看上咱们小胖呢?”赵氏有些憧憬的嘀咕着。 “那谁说得好啊,十几个考中的,也未必轮得到咱们小胖身上,咱家这条件终究还是差了些,等几天吧,要是还没人上门提亲,咱们就给他物色个一般家庭的闺女,估计人家父母能同意。” “也只好这样了。” 第20章 横眉冷对千夫指 赵老汉和赵氏对小胖带朱七牛去怡红院的事儿没啥太大反应,赵山和赵张氏两夫妻可就不同了。 刚一收到消息,他们立刻从厨房抽了两根木棍,一人提着一根,直奔小胖房间。???.23sk. “赵小胖,你给我滚出来,我问你,你是不是带你表弟去妓院了?”赵山喝问道。 正在屋里看书的小胖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 “糟糕,事情泄露了,难道是表弟说漏嘴了?” 放下书,小胖有些畏缩的走了出来:“爹,娘,你们咋知道的?” 赵山哼了一声:“咋知道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张氏决意让小胖当个明白鬼:“你们这些傻子,偷偷去也就算了,居然还留下墨宝在怡红院,人家怡红院都把你们的墨宝挂起来了,你还想我们不知道?怕是现在整个溧水县的人都知道了,再过几天,搞不好连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小胖:(⊙o⊙)…大意了。 说明原因,赵山和赵张氏对视一眼,不再拖沓,一人抓着小胖一个手,‘噼里啪啦’就开始揍。 “我让你带他去妓院。” “小兔崽子,要翻天啊你,居然敢带他去妓院,你也不怕脏了他的眼睛。” “我打死你我。” 小胖:o(╥﹏╥)o …… 最终,小胖到底还是没有被打死。 因为赵兰来得够及时。 否则的话,那两根木棍真有可能被赵山两口子给生生打断。 饶是如此,小胖最起码也得在床上躺几天才能起来了,跟刘才、张英一毛一样。 哦,还有齐德。 齐德的爹娘得知消息后,也没让他好过。 可以说是难兄难弟了。 最后,赵兰有些哭笑不得的回了家。 而此时的朱七牛,还躺在床上睡懒觉呢,一无所知。 院子里,宋濂摇了摇头。 “原想帮他们遮掩一下的,结果他们自己留下了证据,这可就怪不得我老头子喽,哈哈。” 这边的消息,很快就被传到了京城。 武英殿中,朱元璋一边翻看锦衣卫的密报,一边哈哈笑个不停。 “好一群傻小子啊,逛妓院就逛呗,居然一个个留下了墨宝,还有朱七牛这个小家伙,生怕人家不知道是他写的,连名字都留了上去,这不是找挨打吗?” “乐死咱了,真是一帮活宝啊。” “一见如故、二人同心、入木三分、四平八稳、五花大绑,哈哈哈,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这些小子身体真虚啊,几十个呼吸而已,他们居然有的直接来了三四次,还赶不上咱这个老人家。” 一旁,朱标小小翻了个白眼。 是啊,比起孩子心性,父皇你确实比他们强多了。堂堂皇帝,居然被这种事逗乐了,也是没谁了。 乐了好一会儿后,朱元璋这才放下密报:“标儿,这次朱七牛可是考了个县案首,你说他将来有可能六元及第吗?” 朱标笑道:“只要他好好学,以他的聪明头脑和宋先生的教导,前五场考试拿下第一估计没难度,但状元嘛……。” “状元咋了?” “那得看父皇怎么想了,这种事儿,全凭圣心。” “说的在理。哎,你说咱要不要派人帮他们宣传一下这事儿?” “额……这不好吧,等朱七牛长大了,怕是要被臊死。” “哈哈哈哈。” …… 休养了几天,小胖、齐德、刘才、张英便又活蹦乱跳了,跑到朱家来找朱七牛玩儿。 他们以前也没少来,一些铺子里的熟客早就认识他们了。 他们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们笑,有的叫道:“小胖,刘才,齐德,张英,你们身上的伤好了吗?这就又出来浪了?” 他们不回答,对正在店里帮忙的赵兰问:“七牛在家吗?我们找他去郊游,之前就约好了的。” 店里的客人见他们不理自己,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们是不是为了不让朱七牛说你们带他们去妓院的事儿,所以才用春游来堵住他的嘴吧?” 刘才睁大了眼睛说:“你们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在怡红院见过你们的墨宝,一见如故,对吧?” “还有二人同心。” “我记得还有入木三分。” “听说这四个娃儿加在一起都没超过一百个呼吸。” 小胖等人便都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由口条最好的刘才争辩道:“你们一定是看错了,什么一见如故,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可是考过县试的读书人,怎会去妓院呢?” “若是没去,你们怎么知道怡红院是妓院?”一个客人反问道。 小胖等人立刻哑口无言。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学而时习之’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行了,大家别打趣他们了,快让他们进去吧。”赵兰也觉得好笑,但没好意思笑,强忍着说道。 小胖等人立刻得到解脱,不再多说,转身找朱七牛去了。 一进院子,便瞧见朱七牛、朱八牛正蹲在那里给金丝猴梳毛。 不远处,黄月英躺在一个小躺椅上慢悠悠的看着书,一副大人做派。 廊檐下,宋先生也躺在一个躺椅上,脸上盖着书,似乎在休息。 见状,小胖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了,就连脚步也压低了。 “表哥,你们怎么来了,我听我娘说你们都挨揍了?为啥啊?”朱七牛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几人的到来,关心的询问着。 外面的风风雨雨,赵兰跟朱四虎自然不会传给朱七牛听,刘才的爹、齐德的爹和张英的爹来赔罪时,也是由朱七牛的父母接待的,他本人并未见过,因此还不知道他们几个嫖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小胖等人尴尬的齐齐咳嗽了一声。 “没啥。” “对对对,没啥。” “就是犯了点事儿,所以挨揍了,你犯事的时候也没少挨揍吧?” “大家都差不多。” 朱七牛‘哦’了一声,又问道:“你们来找我玩儿吗?” 张英得意一笑:“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带你去我家庄园春游,如今时节正好,春风和煦,正是时候啊。” 朱七牛‘呼’的站了起来:“真的啊?那我们这就走吧。” “走走走,事不宜迟。” 第21章 今朝纵日玩芳菲 “哥哥,我也想去。”一听可以去玩儿,朱八牛眼巴巴看着朱七牛,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这……这不好吧,她这么小。”张英有些麻爪,担心朱八牛过去后万一不适应,又哭又闹就不好了。 朱七牛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自己妹妹可是那么的乖啊:“这有啥啊,我妹妹八牛已经四岁了,我四岁的时候都敢去见皇帝呢。” 张英顿时哑口无言。 好吧,你见过皇帝,你有理。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朱七牛问道:“张英,我可以再带几个人去吗?” 张英倒也不小气:“可以吧,都是谁啊。” “当然是我两个哥哥和黄月英小姐姐啦。” 听到自己的名字,黄月英看了过来:“你家庄园大吗?” 张英一脸得意:“它不是大不大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秀气。” 黄月英‘哦’了一声:“那我也要去。” 就这样,春游的队伍由五人变成了十人。 多加了朱八牛、朱大牛、朱二牛、黄月英和梅花。 黄王氏得知黄月英要去春游,还特意让梅花赶了辆马车过来,车上放着许许多多的好吃的。 刘才和张英也各自准备了马车,再加上黄家这俩,一共三辆,装十个人一点问题都没。 面对三辆马车,朱七牛果断选择了黄家那辆,并把朱八牛也抱上了车。 剩下两辆,刘才跟小胖、齐德同车,张英跟大牛、二牛同车。 一路上,朱七牛、朱八牛跟黄月英各种说话,嬉笑声不断。 刘才那辆车亦然。 唯独张英这辆车不同。 朱二牛一上车,被马车一颠簸,直接就困了,靠在车窗上就睡着了。 而朱大牛呢,憨憨小孩一号,不是很会说话,加上跟张英也不熟,便只看着窗外的景色,把张英给闲的哟,都要数指头玩儿了。 好不容易到了城外庄园,张英把朱二牛摇醒了,抱着两个孩子就跳下了车,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 “呼,终于不用沉默了。” 朱七牛等人也纷纷从马车上下来了,抬眼一瞧,只见一片宽阔的草甸内有一条曲折的小路。 这小路小到什么程度呢?哪怕是朱七牛跟朱八牛肩并肩去走,恐怕也会很拥挤。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庄园,庄园算不上大,也就是个四进的院子,比朱七牛家略大亿点点而已。 庄园背靠大山,山上绿色如茵,草木繁茂。 庄园门前有一条蜿蜒的溪流,溪流上方是一个湖泊,下方也是一个湖泊,另有一圈田地围绕着庄园。 这些田地可没荒废,都被犁了出来,有的还被灌满了水。 庄园大门两边是菜地,里面依稀可见一些绿色的嫩芽,不知是什么蔬菜。 更远处还有一片片果林、草坪、河流等。 但果林并不大,也就几十棵树;草坪也不大,若是放匹马进去,三天就能啃光;河流也不大不长,比一般的溪流大不了多少。 真应了张英那个词——秀气。 整体来说,这一处地方还没有大河村大,但如果只用来住一家人的话,绰绰有余,兼具诗情画意。 刘才显然来过这里不止一次,略微观赏了一番后:“嘿,这里越来越漂亮了哈,那边的果树都长大了不少,我记得小时候我还在那里种了一棵桃树呢,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挂果。” 小胖则是第一次过来:“这就是你家的庄园啊张英,三山环抱,一条河流穿梭其中,好地方啊!” 齐德也罕见的话多了起来:“确实是个好地方,适合闲居和隐居,若是我有这样一块地方,除了必要的出门采买外,我可以一年到头不出门,一心读书。” 张英哈哈一笑:“齐德你也算没说错,我爹年轻那会儿就是在这儿读书的,我爷爷为了让他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特意买下了这里,还给他找了先生专门教导,可是把他烦的够呛,所以他自己当家之后,就只把这里当过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了,一年都不带来一次的。” 齐德愣了一下,语气中带着羡慕:“这么好的地方,你们居然把它闲置了?” 张英摇头:“也不算闲置,这里的田地、菜地、湖泊、草甸、河流都有人专门侍弄,我家人跟牛羊马吃的米面啊、蔬菜啊、鱼虾啊、草料啊,都是从这里来的,还有柴火,也都是从山上砍得。屋后面那座山不是我家的嘛,有时候我爹想起来了,冬天时也会上去打打猎,主要就是为了玩儿。” 小胖、齐德闻言纷纷惊呼出声。 真是有钱啊! 就连一向有些自傲、觉得自己主家很了不起的梅花,听到这话也有些被震惊到了。 拥有这么大一块地和一整座山,这底蕴……连黄家也比不了啊! 想到此处,梅花微微弯下了腰,脑袋再也不抬得那么高了。 张英带着大家进了庄园,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平时都不住人的,我们雇佣的那些帮忙侍弄田地的人都是这附近村庄里的人,农忙时他们才会过来。但我已经提前让人来打扫过了,就算在这儿过夜也没事,这里啥都不缺,要是咱们想做饭了,那也容易,厨房完全能用,鸡鸭鱼肉也都有。” “鸡鸭鱼肉?”朱大牛和朱二牛眼睛直接亮了。 虽然如今朱大虎家日子也好过了,靠着十几条路线,一年下来不少挣钱,大牛二牛住在朱七牛家也没有受虐待,吃的比过去好多了,但他俩这馋嘴的毛病算是从小落下的,如今也还是改不了。 张英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都是生的,我……不会做。” 朱大牛、朱二牛:(ˉ▽ ̄~)切~~ 梅花掩嘴偷笑:“没事儿的,我会做饭,可是咱们是在春游的,真的要下厨做饭吗?那跟在家里吃有何区别呢?” 张英赞同道:“说的在理啊,所以我还带了很多点心跟熟食过来,到时候咱们生个火,烤一烤,估计不会难吃到哪里去,春游嘛,要的就是个氛围,吃不吃倒无所谓。” 第22章 寂寥春光昼掩扉 朱七牛其实也有点馋嘴:“不,吃不吃的当然有所谓,所以我娘也给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奶酪片啊,水煮蛋啊,煎饼卷大葱啊,等等等等。” 小胖笑道:“我家也准备了一些,估计够我们所有人吃一顿的了。” 老朱家臭豆腐铺子的水豆腐都是从赵家进的,随着朱家的生意稳定下来,老赵家每天都能按量用驴车送一批过来,再加上原先的熟客的购买量,每天都不老少挣钱,所以赵家的日子也得到了不小的改善。 朱七牛的舅妈赵张氏听说他们要去春游,也不好意思占张英家便宜,便花了不少钱、提前准备了老多吃的,有蹄髈、鸡腿、素馅的包子,甚至还有一斤卤牛肉。 “卤牛肉!” 一听说有卤牛肉,就连刘才跟张英也看向了小胖。 他俩的家庭都属于有地有人有钱的溧水士绅,除这个庄园外,其它地方也有许多田地,牛自然也没少养,每家一二十头还是有的。 可饶是如此,他俩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次牛肉。 一来牛是干活的好手,是主要劳动力,用来吃肉未免有损阴德。 二来牛肉虽然好吃,但是贵啊,他们家不可能为了满足口腹之欲随便宰牛吃。 三来嘛,官府管得严。 在大明,买牛、卖牛、养牛、宰牛的流程都不简单,前两个倒还好,都是由牛马行跟官府对接,麻烦不到老百姓。 可后两个可就需要老百姓自己跟官府对接了,每年都有官府的人下去查数不说,涉及到需要宰牛时,还得去官府开条子。 如果宰的是死牛,要说明死牛为何而死,如果宰的是残疾不能干活的活牛,要说明牛为何残疾,等等等等,都查的老严了,但凡有一点对不上,分分钟官府就要拿人问罪,开堂判刑。 “表哥,真的是牛肉吗?我听太孙说,就连他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次牛肉,皇爷管的可严了。”朱七牛咽了口口水,萌声萌气的说道。 “就是啊,老赵,你可别干犯法的事情,你家搁哪儿来的卤牛肉?”刘才严肃问道。 张英本来还想说赶紧开吃呢,闻言也反应过来了:“是啊,小胖,随便宰牛犯法,知情不报或买卖私自宰杀的牛肉也都是犯法的。” 小胖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家买的那头牛有官府开具的文书,是合法的。” “你家搁哪儿买的牛肉?给我说说呗,我让人也去买几斤。”刘才松了口气,又问道。 小胖摇了摇头:“那头牛是一家农户的,在犁田时不小心摔死了,我爷爷听说消息,紧赶慢赶,过去后也才买了五斤肉而已,其它的都被卖光了,你现在去也买不到。” “这样啊。” “既然是合法的,那就是可以吃喽?”朱大牛擦了擦口水,询问道。 小胖点头:“是的,待会儿咱们就开吃。” 他们几个汇合时就不早了,从城里到这个庄园又花了些时间,距离吃午饭的时间不算远,再等他们将春游的东西整理好,搬去草坪那边,铺上布,吃饭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于是乎,各家把各自带的东西拿了出来,直接开饭。 大家首先尝的便是那卤牛肉了。 朱家四头小牛都是头一次吃牛肉,更是有些迫不及待,夹了一块就往嘴里塞,嚼的老开心了。 “这就是牛肉吗?好好吃。”朱八牛瞪圆了眼睛,小手一伸,又夹了一块。 朱七牛点头:“是挺好吃的,不像羊肉那么膻,也不像猪肉那么腻那么难嚼,比起鸡肉鸭肉又香了很多,难怪就连郑国公他们都那么回味了。”3sk. “郑国公?是开平王的儿子吗?”齐德好奇的问道。 朱七牛点头:“是啊,太孙的舅舅,以前他们带我去吃过一家羊肉拉面,据说以前那个拉面里是放牛肉的,生意老好了。” 刘才咽了口口水:“用牛肉做拉面啊,好奢侈,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牛肉?” 齐德道:“前元的贵族们都是草原上来的,养牛养羊都很正常吧,吃牛吃羊也就见怪不怪了,不像我们汉人,自古以来就缺少牛羊马匹。” “是极是极,可惜呀,我们家没收到消息,否则的话,非得买半扇牛肉不可。”张英夹了一块牛肉沾了沾蘸水,意犹未尽的说道。 一边说笑,几人一边快速解决着卤牛肉。 朱八牛人小,嘴也小,人家都吃完好几片了,她还两片都没吃完呢。 见状,朱八牛吃在嘴里,急在心里。 朱七牛哈哈一笑,帮她夹了两块放在碗里,她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谢谢七哥。” 朱七牛:o(* ̄︶ ̄*)o 众人:o(n_n)o哈哈~ 一斤牛肉吃完,众人又吃起了其它东西,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赵兰做的奶酪和黄月英带来的点心了。 当然,其它东西也不错,只不过没那么有特色而已,味道还是很好吃的。 刘才、小胖、张英、齐德他们吃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对不起这么多好吃的,于是开了一壶酒,学着大人的样子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聊,心里即紧张又爽快。 春风吹拂,绿草如茵,阵阵泥土气息不时飘来。 眼前是美酒美食,偶尔抬头便能看见秀气的美景,身边有兄弟好友,何其快哉! …… 这一顿饭,他们愣是吃了快一个时辰,再吃下去,都要吃到晚饭点了。 这样未免浪费光阴,于是乎,齐德果断提议结束这场‘酒宴’。 随即由张英带路,男孩们都去拿了鱼竿,各自围在湖边钓起了鱼。 黄月英和朱八牛则由梅姨带着四处逛了起来,一会儿追会儿蝴蝶,一会儿吓吓蜜蜂,倒也玩儿的开心。 申时初(三点),几人都玩闹够了,朱八牛更是累的直接睡着了,被梅姨给抱了回来。 “咱们简单吃点东西,然后就回去吧?”刘才道。 “啊?这就回去?怎么也得在这住一夜吧,明天再玩儿一天,干嘛着急走啊。”张英不干了,他可是才刚起劲儿呢。 刘才摸了摸后背:“还是别吧,我跟我爹娘说的是晚上之前就回去,这要是不回,明天他们指定又要揍我了。而且……。” “而且啥?”张英有些不快的追问道。 “而且我今晚打算再去一趟怡红院。”刘才凑近了低声说道。 第23章 暖风熏得游人醉 “啊?还去,你不怕挨揍啊?”张英瞪大了眼睛。 “我爹说了,男儿本色,怡红院我可以想去就去,他出钱都行,就是不能再带朱七牛了。”刘才嘿嘿笑道。 被刘才这么一说,张英也有些意动了。其实他爹也说过类似的话,甚至他爹还想跟他一起……去。 但他身为庄园主人家,总不好把其他人丢在这里,自己去嫖娼吧? 眼珠一转,张英果断将刘才要去妓院的消息告诉了小胖和齐德,并询问他俩是要去怡红院还是留在这里。 张英都想好了,只要自己这两个好友也想去怡红院,那自己不去就肯定是不行了,不能不讲义气,嘿嘿。 而如果小胖和齐德都不打算去,自己也就只能留下了。刘才嘛,回去后正好给其他人家里带个信。 两不耽误。 张英一开口,小胖跟齐德就知道这小子到底想干嘛了。 彼此对视了一眼,小胖问道:“齐德,你怎么说?” “我是肯定不会再去怡红院了,人一辈子不能被猪油蒙心两次。”齐德神色一慌,连忙摇头。 但实际上……他只是不好意思再去,毕竟怡红院花费不小,不能总让朋友请客。 小胖则单纯的多:“我也不打算再去了,最近我爷爷奶奶正在帮我物色妻子,我怕名声不好,影响娶亲。” “啊?你俩都不打算去啊?”张英瞬间萎靡了:“那行吧,既然来都来了,你们就在这多玩儿会,今晚别走了。刘才,你回去后去我们家里说一声,就说我们明天晚上之前回。” “可以吧,七牛,黄小姐?”张英问道。 朱七牛倒是蛮想留在这里再玩会儿的:“我没意见,大哥二哥,八牛,你们呢?” 大牛二牛齐齐点头:“回去也没啥事儿,多住一天也行。” 八牛伸手握住了朱七牛的手:“我跟哥哥一起,在哪儿无所谓。” “好妹妹。” 这下只剩黄月英没表态了。 “明天我也想试试钓鱼。”迎着众人的注视,黄月英眨着大眼睛说道。 张英彻底死心了:“行,那今晚咱们在这儿住一晚,刘才,别忘了送信哈,要是明天我们回去挨揍了,别怪我们群殴你。” 梅姨补充道:“你不方便去黄家报信的话,可以请朱七牛的母亲去一趟。” 刘才应了一声,向众人告辞。 将车套从马匹上解下,刘才冲着众人摆了摆手,翻身上马,急速离开。 “这小子骑术这么好的吗?”齐德有些羡慕的说道。 张英笑了笑:“他的骑术也就那样吧,而且还是在我家这个庄园的草甸上学会的呢,你们要是也想学,明天我教你们。” “庄园里有马?” “当然有了,上次我答应带朱七牛骑马的,已经让人提前送了三匹马过来,其中有一匹小马驹,适合小孩子骑。” 朱七牛:o(* ̄︶ ̄*)o 是夜,刘才、齐德、小胖在庄园院子里举办了一场烤肉盛宴。 主要是……他们都不会做饭。 而到了晚上后,劳累了一天的五个小孩子都困得不行,只有梅姨能照顾好他们,她也没空做饭。 无奈之下,刘才他们只能选择最省事的烤肉了。 这玩意儿但凡不是没烤熟或是烤成黑炭,基本上也难吃不到哪儿去,顶多是咸了点或是淡了点而已。 对于他们三个难说,这都是小问题,反正他们是觉得这样挺潇洒的,有古人之风。 就着月色春风,三人吃着烤肉,喝着美酒,别提多快活了。 喝高了之后,那就更不得了了,你抱着我的胳膊,我抱着你的腿,鬼哭狼嚎的唱起了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 “……。” “借风借火借箭,难结同好。” “……。”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 等梅姨把孩子们照顾睡着,出来一瞧,好嘛,他们三个都喝的快不省人事了。 梅姨一个女人,也背不动抱不动他们,况且男女授受不亲,没法子,只能去拿了被子给他们盖上,就让他们睡在院子里了。 好在他们都年轻,干火好,这么睡了一夜起来,竟鼻涕也不流,头也不疼,精神的不得了。???.23sk. 梅姨一大早就起来做好了早饭,四个大人吃过后,又去把五个孩子喊了起来。 等孩子们也洗漱完,吃完饭,太阳已经老高了。 “走走走,骑马去。”小胖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 朱七牛等纷纷欢呼,接着再次兵分两路,男孩子去骑马,女孩子则去钓鱼。 如此大半天下来,黄月英倒是钓了几条鱼,朱七牛却是还没学会骑马,反而摔了好几跤,好在都被一旁照顾的张英给接住了。 虽然如此,朱七牛也玩儿的很开心,朱大牛、朱二牛亦然。 两天玩儿下来,孩子们彻底累了,玩儿不动了,这才打道回府。 回去时依旧是三辆马车,踩着黄昏的余晖,依次将众人都给送回了家。 朱家四个牛崽可累坏了,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尤其是朱八牛,困的叫都叫不醒,可依旧双手紧紧抓着朱七牛的袖子。 大牛、二牛、七牛倒是在回家后被大人喊醒了,迷迷糊糊一人干了一碗饭和一些菜,随即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 农历三月初,应天府府试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了。 第一场考试时间为四月初一。 之所以从溧水县县试揭榜到府试举办时间公告中间隔了一二十天,并非黄育才和万三重公务繁忙,错不开时间,主要是因为各县的情况不同,县试举办的时间也不相同,并不是全部联考。 有的县地处偏远,向应天府和礼部申请开办县试的公文的传递也就缓慢一些,一来二去,他们县试开考的最终时间难免慢上几天甚至十几天。 而此次府试是所有应天府下辖的县的县试过了的学子统一去考,为了兼容各县学子,府试时间自然得更加稍后。 得知消息,朱七牛等学子都十分激动,又有些期待,于是读书更加下力气。 有宋濂这个大儒在,小胖他们机灵的经常找各种理由来拜访朱七牛,实则就是为了在一旁蹭蹭课。 宋濂心知肚明,也不赶他们,他们的父母送的一些礼物,宋濂也是来者不拒,统统收了。 第24章 不止为功名之姿 虽然朱七牛他们已经过了县试,可到了府试时,还是得去报名,联名具保更是不可少。 这也是府试的公布时间跟正式举办时间中间隔了将近一个月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让学生们有足够时间去搞这些流程。 为此,朱七牛他们五个还特意坐着马车去了趟京城报名。 光是为了报名,他们就花了两天时间在路上,实际上的报名时间花费则连一炷香都没到。 朱七牛倒是有心趁着这次机会再去皇帝家蹭蹭饭,可宋濂一再叮嘱他不可节外生枝,所以他报了名后就回来了。 其实府试跟县试流程差不太多,据宋濂说,就连考试的内容也都大差不离,毕竟都是童试嘛。 只不过府试毕竟更高一级,所以要求也会更严格。就算是同样的题目,在县试时的答卷可能评分不错,在府试中就过不了关了。 除此之外,府试联名具保的廪生要求也不同,由一人变成了两人。 朱七牛他们五个自然是继续联名考试,大家知根知底嘛。 至于另外的一名廪生,同样容易,多的是人想给朱七牛做担保,朱七牛直接从溧水县学中挑了个名声不错的。 等到了府试那天,这两名廪生也是要过去参与唱名的,府试的几场考试同样不是一天接着一天考,中间会给几天休息时间,期间两个廪生最好是也在京城稍住,没必要回溧水,这中间的花费和时间消耗比起县试时不可同日而语。???.23sk. 为此,除负责找廪生的朱七牛家,其余四人的爹娘都出了一笔钱给这两个廪生,一是辛苦费,二是房钱饭钱。 报完名之后,距离开考还有十几天,朱七牛他们回到溧水后,继续读书学习,等候开考。 一直到三月底,眼看着再有两天就要考试,七人这才准备出发。 “这就是离京城近的好处啊,提前两天出发就行了,根本不耽误什么,这要是会试时,那些离得远的人不得提前几个月就往京城赶啊?而且还有可能在路上耽误时间,导致错过时间,就算没错过,万一提前好些天到,到了京城后,衣食住行的花费也不是一笔小数。”这天,朱七牛等五人再次齐聚朱七牛家,商量明天一早出发的事儿,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距离问题,刘才不禁有些感慨。 小胖点了点头:“是啊,科举期间,京城士人往来如云,估计一些好点的客栈都会被挤爆,那时候的房钱、饭钱肯定都会增长的没边,对那些离得远家里又没钱的人来说,光是这一关就难过,万一影响了心态,科举可就难好好发挥了。” “要不怎么有人说三代人才供得起一个读书人呢,读书人平时买笔墨纸砚和书的花费倒还好,真正科举起来,那才是真的费钱。”齐德叹了口气,有些感慨自家穷,又有些庆幸自己家就在京城边上。 “对了,大后天考试,咱们明天就出发,先到京城住两夜,提前适应一下,没问题吧?我爹娘可是已经提前过去安排了,到时候你们都跟我一起住我家,免得还要去挤客栈或是租房住。”刘才又开口了。 “啊?你家在京城也有房?”齐德惊呼道。 “也不算有房吧,那个地方原本是一个店铺的,可是开了几年没怎么赚钱,我爹已经打算把它卖掉,或是换成别的买卖,如今正好空着,收拾收拾,住咱们这些人绰绰有余。”刘才解释道。 “这样啊,那就叨扰了,你放心,我会付房钱的,不白住。”齐德道。 “说这个干嘛,你要是真感激我,到时候请我吃顿饭就是了。”刘才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也好,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四虎插话道:“为了安全起见,我跟七牛的大伯说过了,明天他会亲自带队用马车送你们去京城,到时候刘才你直接把你家地址告诉他就行。” “好啊,那倒是省事了,我家连马车都不用出了。”刘才很给面子的答应了下来,话里话外似乎很是惊喜和感激。 齐德和小胖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与自卑。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齐德道:“七牛,这次又要麻烦你家了,等考试完毕,我也请你吃饭。” 朱七牛可不像刘才这么懂人情世故,一听有人请吃饭,他下意识的高兴道:“好啊,我要吃蹄髈和鸡腿。” 齐德哈哈一笑:“好,到时候我都买给你。” 朱七牛:(*^▽^*) 事情商量完,小胖他们就都回去收拾东西了。 送走小胖他们,赵兰有些不舍的坐到了朱七牛身旁,对一旁喝茶看书的宋濂道:“先生,我跟七牛他爹真的不能去京城陪考吗?一场府试下来,得好多天时间,没个人在一边照顾,七牛他这么小,身体能吃得消吗?万一他生病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得跟去比较好。” 之前得知府试即将开考的消息,赵兰跟朱四虎立刻兴冲冲开始收拾行李,商量要带些什么东西,一来嘛是陪考,二来也是去看看京城景象,长长见识。 却不想宋濂知道后,直接否决了他们的想法,还说要去京城可以,但不许跟朱七牛同路。 这就让朱四虎跟赵兰为难了。 可宋濂一向深谋远虑,说的话往往一语成谶,朱四虎跟赵兰见识过这么多次了,岂能起逆反之心? 本来他俩都决定不提这茬的,可随着朱七牛出发之日临近,他俩心里越发发慌,还是想跟去照顾七牛。 宋濂心里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啦! 宋濂放下书本:“你们的心情我能体会,都是为人父母嘛,可是你们要知道,三代人供养一个读书人不是说说而已,如果你们现在还在大河村务农,七牛赴京赶考,你们有这个条件去照顾他?其他那些离得特别远的学子,光是在路上就要花费几个月,他们的父母也有条件跟着照顾?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可是……先生,我们毕竟不是在大河村务农了,而且溧水离京城也不过大半日路程而已,不是隔着千山万水啊,能不吃苦的话,干嘛非要吃苦。”赵兰一脸为难,还是想争取一下。 宋濂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只有朱四虎、赵兰跟朱七牛,忽然坏坏一笑,压低了声音:“你们想得简单了,试想一下,你们不跟去的话,等他到了京城,皇帝那边看见他只是跟同年一起赴京,岂能不对他多加关照? 就算皇帝漠不关心,也不给皇后知道消息,太子那边也能如此?他可是间接救过太子和太孙以及……更多人啦,没准小胖他们是考完了回刘才家休息,而七牛是考完了回太子东宫休息呢。 我还是那句话,皇帝贵人事忙,他不理你,你不理他,关系就淡了,得时不时让他沾点便宜,或是给他添点小麻烦,这样才能维持关系。” 朱四虎:Σ(⊙▽⊙"a 赵兰:?(???????)? “原来如此。” “我们听先生的。” 第25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黄昏时分,太阳西斜。 余晖透过树叶,照在坐在臭豆腐铺子门口台阶上的朱七牛身上,搞得他跟个斑秃似得。 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托着下巴看过往的行人。 朱八牛不知道哥哥在干嘛,但这不妨碍她在一旁陪着。 时不时的,朱八牛会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梅干或是一粒瓜子塞向朱七牛,朱七牛便张开嘴巴,等着投喂。 挎包是朱八牛自己的挎包。 自从她慢慢大些,说话走路开始利落,也开始学习读书写字了,想法和模仿力与日俱增。 见朱七牛整天背着个小挎包,动不动就从里头往外掏东西,她老羡慕了,便央着赵兰给她也弄了个。 所不同的是,朱七牛的包里从来不缺钱,而八牛的包里一个铜钱都没有。每次二人出门买东西,朱八牛只需要带嘴就好了。 兄妹俩正发着呆,小胖蹑手蹑脚走了过来,在一个巷子口冲着朱七牛不停招手:“七牛,七牛,过来。” 朱七牛起初并未发现,还是八牛左顾右盼时偶然发现了小胖。 “哥哥,表哥在喊你。” 朱七牛看了过去,一见果然是小胖,疑惑的走了过去:“表哥你怎么又来了?不是才回去没多久吗?” 小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七牛,你在那儿干嘛呢?” 朱七牛道:“哦,这个啊,先生不是说当我搞明白溧水城大部分东西的物价时,我就能考中童生嘛,如今我们就要府试开考了,只要考过我就是正儿八经的童生,所以我在抓紧时间观察过往行人和摊贩,听他们讨价还价呢。” 小胖笑了笑,暗暗想着,考试又不考这个,先生的言外之意怕不是等你懂事了之后才能考中童生吧? “那你记住多少了?”小胖问道。 朱七牛道:“也没记住多少,但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嘛,像是包子啊、馒头啊、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的价格,我大概还是知道的,再就是一些做工的人的工钱,我心里大概有数。” 小胖‘哦’了一声:“知道他们的工钱多少,再知道一些东西的物价,就能大概知道他们的日常生活如何吧,如果一个人挣的钱多,买的东西也不贵,那大概是能多买些的,如果买的粮食多,那估计就饿不着。” 朱七牛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想不明白这跟考童生有什么关系。” 小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最终又闭上了嘴。 小胖自从开蒙以来,已经好些年了,为了备战之前的县试,他准备了足足三年,对于之后的府试的科目多少也有些了解,私塾里的先生也曾教过。 据他所知,府试跟县试最大的不同就是场次变成了三场。 虽然场次减少,难度却增加了。 第一场考默写,涵盖整个四书五经及孝经等经典古籍的内容。 第二场考杂文,杂文说白了就是自己作文,要求言之有物,立意高雅,字句工整对仗等等。 这两场倒还不算难,对于读书多年的士子们来说,只要不是题目出的太难,类似《七月》那种,基本都不至于得分太低。 唯独第三场,不仅要考两天,晚上要在考场过夜,而且考的还是策论。 所谓策论,即对政策的论述,可以选已定的政策,可以写自己的建言,等等等等。 对于大多数只知道读书、五谷不分的学子来说,策论可是很难的,有点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一个写不好,直接就可能被考官打个下下。 因此,先生们大多会教一些策论,读朝廷的邸报、政令、律法等更是必不可少,为的就是让学子们多多了解朝廷的风向,避免考策论时‘用胳膊拧大腿’,最后没考好不说,还要遭受横祸。 也不只是小胖的私塾先生这么干,据小胖所知,就连大河村私塾的那位李先生也是这么教的。 只不过七牛在大河村私塾读书的时间不算长,还没学到这一步。 而宋先生这里嘛,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竟完全没有跟七牛表弟讲这些的意思,平常的授课都是着重在四书五经和杂文写作上,以至于七牛压根就不知道有策论这个东西,更不知道府试第三场就是考策论。 宋先生不说,小胖就算能理解物价跟策论的紧密联系,也不好瞎揣摩,更不敢随意透露。 “想必宋先生自有安排和谋划吧。” 想到这里,小胖果断不提府试这一茬了,转而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表弟,那个……其实我去而复返,是有我的目的的,而且这事儿吧,也不好跟别人说,最好是连小姑和姑父也不要说。” 朱七牛歪了歪头:“啥?表哥你又去怡红院了吗?” 小胖嘴角一抽:“不提这一茬,我们还是好兄弟。” “哦?不是这事儿?那是啥事儿啊?” “那个……听说皇爷之前赏了你许多套文房四宝?”天籁小说网 “也没有很多套啦,就是毛笔跟墨条多了些,皇爷给的纸张早就用完了,砚台嘛,有两个,一个我在用,一个我送给宋先生了。” “我听说你之前送了一根墨条给大河村私塾的李先生?” 朱七牛都听糊涂了,绕来绕去的,你到底要说啥啊。 但朱七牛还是耐着性子回应着:“是啊,送了一根给李先生,之前我考了县案首,我爹回去请我爷爷奶奶他们来吃饭,还特意去给李先生报了个信,送了两只鸡和两条羊腿给他,毕竟他也教过我嘛。” “那墨条还有吗?”小胖咧着大嘴干笑了一声,又问道。 朱七牛这下终于听明白了:“哦,原来你想要御制的墨条,你早说啊,绕来绕去的。” “咳咳,那个……表弟,其实我……表哥我呢……。” “哈?”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看上我们先生的侄女了,所以想跟你要两根御制墨条,送给先生和他弟弟,聊表心意,顺便试探一下他们的想法,若是他们不嫌弃我的话,我想请我爹娘去提亲,等府试结束,我们就能……。” 朱七牛又听糊涂了:“送礼还能试探心意?” 小胖忽然狡猾一笑,一改过去敦厚老成的形象:“当然能啦,我让我先生他侄女去送,他们肯定要问是谁给她的,只要他们知道是我给的,肯定就明白我的心意了,到时候他们要么收下,要么不收,如果他们不收,那大概就是没戏了,如果他们收了,那就是……。” 第26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那就是有戏?” “是啊。” 朱七牛摸了摸下巴:“还能这样啊,那如果提亲成功了,会怎么样?” “如果成功了,我大概府试过后就会成婚吧,那个女孩也会成为你的表嫂。” “表嫂?嘿嘿,那你跟她就像是我爹跟我妈似得,以后会睡在一张床上,还会生小宝宝吗?” 小胖:?(????w????)? “你娶媳妇儿我也算是帮了忙,以后我也可以跟她一起睡觉吗?” 小胖:(??へ??╬):“不行,绝对不行。” “好的,我知道了,你等会儿。”朱七牛疑惑的看了小胖一眼,咋了这是?嘟了嘟嘴,朱七牛径直回后院去了。 从书房里拿了两根还没用过的御制毛笔和四条御墨,朱七牛又回到了巷子口。 “呐,表哥,一人一条御墨未免太少了,我多送你两块和两根毛笔,免得表嫂说你小气。我娘说了,男人不能小气。” “表弟,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小胖受宠若惊,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朱七牛道:“我娘还说了,男人也不能叽叽歪歪。” 小胖:(⊙o⊙)… “那好吧,谢谢你了表弟,我的事儿若是成了,将来婚宴之上,我一定安排一张桌子给你坐首席。” 朱七牛不太明白婚宴首席是啥意思:“坐首席能怎么样?” “想吃啥就吃啥,不用看别人颜色,也不用等别人先动筷子,反倒是别人都要等你先动筷子了才能再动筷子。” “哇,这么好,那我要坐首席,表哥你快去找表嫂吧。” “好,多谢你了七牛,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 …… 小胖雀跃的跑掉了。 一路气喘吁吁来到了私塾先生家。 私塾先生在家行大,另有两个弟弟,兄弟三个没有分家,至今还住在一起,加上上面的老父老母和下面的孙子孙女,四代同堂。 说起来小胖之所以会认识私塾先生的侄女,根源还在朱七牛两年前写给私塾先生的那首诗。 当时私塾先生为了感谢朱七牛,送了朱七牛一套宋版书,取书和送书就是小胖做的,他得以去过先生家。 就是那一次,他无意中见到了先生的侄女。 但当时他们都还小,不懂情情爱爱的东西,并没有发生什么额外的故事。 虽然先生家日子也算不错,但距离大富大贵还差得远,哪怕是家里的女子,跟农村的妇女似得,也是要干活的。 先生的侄女平日里便负责家里的采买工作。 那后来,二人在街上见过那么几次,有时候小胖放常假在家时,小姑娘去他家买豆腐,二人碰面了也会聊几句。 故事到此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小胖在怡红院里被小姐姐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就跟练武之人打通了奇经八脉似得,忽然就开窍了。 再之后,他每次看到先生的侄女,都会面红耳赤,忍不住想见对方,见不到了则辗转反侧。 趁着那姑娘来买豆腐的机会,或是刻意制造的偶遇的机会,小胖对姑娘展开了追求,一来二去的,二人还真就都有点那意思。 以往时,小胖也曾偷偷来找过那姑娘,每次都是在后厨窗户上敲三下,姑娘便知道了,然后出来跟他见面,稍微聊几句。 随着姑娘年纪的增长,她已经不只是负责买菜之类的活儿,也接掌了厨房,一般而言,家里没什么人会来厨房,不会撞破他俩。 而后厨的后门儿嘛,正好给了二人方便。 照例来到先生家后面的巷子,小胖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抬手敲了敲窗子。 正在后厨忙碌的小姑娘听到声音,心脏猛地一跳,‘呼’的就面红耳赤了。 看了看后院,见没人在,姑娘这才壮着胆子把窗子打开了一个小缝隙,见是小胖站在外面,这才把门打开了,小步走了出去。 小胖嘿嘿一笑:“你来了。” 姑娘低着头:“嗯,你不是要去京城参加府试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小胖说明来意,羞得姑娘都要把头埋进胸口了。 小胖又将朱七牛送的笔墨拿了出来。 到底是要成婚的人了,小胖比朱七牛懂事多了,在来的路上,他就用平时攒的零花钱买了两个礼盒,分别在里面放了一支毛笔和两块墨条。 “这就是皇爷赐给你表弟的御制毛笔和墨条?”姑娘有些感动的问道。 小胖重重点头:“是啊,都在里面装着呢,你拿去送给你大伯和父亲吧,我等你的消息。” “知道了。” 姑娘快速接过东西,有些羞涩的看了小胖一眼,打开门又进去了。 姑娘这一走,小胖彻底不淡定了,在巷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愁眉苦脸,即期待姑娘那边给的答复,又害怕答复,脑袋里的想法都要搅成浆糊了。 另一边,姑娘拿着两个盒子来到堂屋,一进去便瞧见大伯跟爹亲正在看书,时不时还低声讨论两句。 不远处,大伯母跟娘亲则是凑在一起做着刺绣。 同时,大家都在等开饭,包括三叔家那个四岁多点的小堂妹。 见姐姐来了,小堂妹还以为饭菜做好了,高兴的拍起了巴掌:“开饭喽,饿饿。” 大人们听到声音,也以为要开饭了,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吃饭。 却见到小姑娘不仅没有端着饭菜,反而拿着两个礼盒。 “小贝,你这是?”姑娘的爹亲问道。 名叫小贝的姑娘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先把礼盒递给了大伯和爹亲。3sk. “这是我买的礼物,给你们的,大伯,爹,你们拆开看看吧。” 小贝的大伯跟爹亲也没多想,各自接过拆开,仔细一瞧,里面放着一杆毛笔和两块墨条。 “哦,是文房四宝里的笔墨啊,这用料嘛……倒是不错,就是做工糙了点,浪费这材料了。”小贝的爹亲也是读书人,拿起细细一打量,当即做出了判断。 小贝但笑不语,一脸的高深莫测。 小贝的大伯见状,看出这里面似乎别有文章,于是拿起笔墨仔细瞧了又瞧,终于发现了笔墨上面藏得很隐晦的‘御制’二字。 “呀,这是专为皇宫大内制作的御用之物啊,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第27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和朱七牛的大河村私塾先生一样,小贝的爹亲和大伯作为读书人,也有收藏笔墨纸砚的习惯,对于御制的笔墨岂能不动心? 此刻再看这笔墨,做工哪有一点粗糙,简直完美的不像话好吗? 简直比最美丽的女人还要美丽!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就连那些宰相、国公,家里也未见得有御制的笔墨啊,我感觉这东西都能用来传代了。” “是极是极,这么好的东西,赶明儿可得找几个老友来欣赏欣赏。” “老二,我看你是想找他们来看你炫耀炫耀吧?” “大哥,心里有数就行了,何必说出来,嘿嘿。” “……。” 见大伯和爹亲高兴,小贝也很高兴,趁机来到二人背后,左右看了看二人,忽然问道:“大伯,爹,既然这东西这么好,你们一定会收下,对吧?” “对对对。” “那是当然,这种东西,就算是考上了状元,皇帝也未必给啊。” 小贝狡黠一笑:“那就一言为定,你们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小贝的爹还在傻乐呢,完全没听出小贝话里有话。 高兴了好一会儿后,小贝的大伯不愧是教书的,对付惯了各种熊孩子,逐渐反应过来了:“不对啊,这御制的东西怎么可能流出来呢?据我所知,整个溧水县也就只有朱七牛那里可能有这东西吧?小贝,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贝眼神飘忽:“我买的呗,总不能是大街上捡的吧?” “胡说,这种东西是能买的吗?难道你认识朱七牛?” 小贝看了眼大伯的神色,低下了头:“是……朱七牛他表哥给我的。” “朱七牛的表哥?”小贝的大伯思索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了:“那不就是赵宝吗?他为啥给你东西?” 小贝的爹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是啊,人家凭啥给你这么好的东西?赶明儿可得请人家来家里吃顿饭,咱们得好好感谢人家。” 小贝的大伯翻了个表演:“老二你咋这么傻,赵宝是我的学生,今年十五六岁了。” “那又怎么了吗?” “说你傻,你还真就不动脑筋,他十五六岁,跟你家闺女差不多大,这御制的笔墨,是他给你闺女的!” 小贝的爹想了又想,这才想明白:“好啊,他俩竟然……,小贝,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有没有……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啦。” 小贝‘哼’了一声:“爹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就是认识而已,顶多是说了几句话,人家小胖知道你们喜欢这个,特意去他表弟那里求来的,难道你们现在又不喜欢这个了?” 小贝的爹下意识抱紧了礼盒,忽然又觉得这咋像是拿闺女换御制笔墨呢? 当爹的,就没几个乐意嫁闺女的。尤其是家庭条件不差,不至于拿闺女去赚钱或攀炎附势的爹。谁乐意把自己养那么大的闺女嫁到别人家啊。 “不行,这件事我不同意,小贝,你把这些东西送去还给他,咱们不能白拿人家东西,以后你也不许跟他来往了,叫人笑话。”小贝的爹将礼盒轻轻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有些赌气的说着。 “可是爹,你刚才还说不反悔呢,怎么转过头就要把东西退给人家?你可是从小就教育我人无信不立,不能言而无信。”小贝反驳道。 “这……这……。” 小贝的大伯抚须一笑:“行了,老二,别别扭了,小贝这孩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你还能一直把她留在家里?既然两个孩子都有心,你就成全他们吧,小胖这孩子在我手下读书好些年了,十分上进,他家里的条件也不错,还跟朱七牛是亲戚,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小贝嫁到他家呀,将来有的是福享。” 小贝羞红了脸:“大伯你乱说,什么嫁不嫁吧,我才不嫁人呢。” 小贝的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跟别扭:“那个小胖是什么功名?” 小贝答道:“他今年刚过的县试,明天就要去京城参加府试了。” 小贝的爹耸了耸鼻子:“这样啊,那你告诉他,我们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虽然没有当大官儿的,但几代人里没少出秀才,曾经就连举人也是有的,他要想娶你,必须先考中童生,否则门不当户不对,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啊?” “啊什么啊,你再跟他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最多这一两年就要嫁人,如果他今年考不中,下次府试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到时候我会另外给你找个人家,让他自己好自为之。”见自家闺女这么关心那小子,小贝的爹有些吃味。 小贝虽然觉得这话太过分,但不敢顶撞爹亲,又对小胖很有信心,不觉得小胖考不上,张了张嘴,最终偃旗息鼓。 “哼,先稳住爹,其它的到时候再说。就算到时候小胖考不上,我还能真眼睁睁嫁给别人?小胖说过,他爷爷当年也不让他小姑嫁给他姑父,可他小姑死活要嫁,最后他爷爷不也同意了吗?而且人家夫妻现在儿女双全,儿子还是天下第一神童,家里的财力在溧水数一数二,没准我也有这样的福气。”低头微微一笑,小贝心里暗道。 转身回到后厨,小贝打开了后门。 小胖立刻小跑了过来:“怎么样?”???.23sk. 小贝笑了笑:“瞧你急的,东西我爹和大伯已经收下了。” “真的吗?” “那当然,我爹还说了,等你府试考完,回到溧水,我们随时可以成亲。” 小胖这下更高兴了,都要跳起来了:“不行的,不行的,不能随时,得挑个吉时,到时候我请我爷爷奶奶帮忙操办。” “嗯。”小贝脸一红,又一次低下了头,毕竟……撒谎了嘛。 …… 转过天。 朱大虎早早就起来了,带着两个人,赶着两辆马车,依次去把齐德、刘才、张英、小胖接上了,最后才来到了朱七牛这儿。 比起其他四人,朱七牛到底年纪小,觉多,早上是最难起床的,当他们过来,朱七牛才堪堪起床洗漱而已。 一边叮嘱朱七牛注意身体、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赵兰一边将精心准备的早餐端了出来。 朱七牛拿起筷子就吃。 至于娘亲的嘱咐嘛,左耳朵进,右耳朵……不出。 第28章 马迹轩车日暮间 在爹娘的叮嘱和关心中,朱七牛吃完了早饭。 背上小挎包,朱七牛随即就被赵兰抱了起来,紧紧搂在了怀里。 朱四虎也想抱,然而朱七牛要去京城住一段时间,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得准备,有一大包,他得拎出去。 虽然说宋濂估计皇帝那一家子会安排好朱七牛,但赵兰跟朱四虎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总不能还跟之前几次去京城一样空着手摆吧,那也太明显了,皇帝会怀疑。 朱八牛‘蹬蹬蹬’踩着小步子跟了上来。当朱七牛被抱上马车,她‘哇’的就哭了出来。 “哥,我不要你走。” 随着年龄的增长,朱八牛越发懂事了,那么,悲伤、分离、郁闷等等情绪也将左右她的头脑,不像小时候似得,转过头就忘,只知道吃吃喝喝,整天傻乐。 上次朱七牛去京城报名时,她就哭过一场了,并且在朱七牛不在的那两天里,她想起哥哥了就哭一场,想起哥哥了就哭一场,老悲伤了。 这次朱七牛要去那么久,她自然是更加不舍。 朱七牛被她哭的也想哭了,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没忍住,兄妹俩抱头痛哭。 被他们这么一哭,朱四虎跟赵兰的离愁反而被哭没了,也顾不上再叮嘱朱七牛,一人一个哄起了孩子。 好不容易把朱八牛跟朱七牛哄得不哭了,赵兰跟朱四虎连忙让朱大虎领着孩子们启程。 这时,同样跟出来送行的宋濂这才简短说道:“七牛,你年纪还小,府试成绩如何并不重要,不用急于求成,来日方长嘛。” 跟七牛同车的小胖若有所思,暗道:“宋先生莫非是断定表弟过不了府试,所以才没教他策论?那这一次,只是让他去适应适应,走走过场?” 朱七牛压根就没听出宋先生的弦外之音,他只当先生是在宽慰他:“我知道了先生,如果考得不好,我不会哭鼻子的。” “嗯,那就好,去吧。” “是,先生。” 朱大虎见话说完了,给两个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立刻一甩鞭子,赶着马车跑了起来。 刘才家在京城的那个铺子就在考场附近,只要到了那儿,参加府试的路倒是比朱七牛他们在溧水考县试的路程还近,所以朱大虎他们不必像那两个廪生似得一直待到考试结束,明天就可回返。 若是几人到时候要用车,刘家就有,倒也不怕不方便。 眼见哥哥越来越远,本来被哄好了的朱八牛立刻又哭了起来。 “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要跟你分开。” 赵兰连忙把她抱了回去,又是逗她笑,又是拿吃的,这才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马车跑了一段路,便来到了黄家门口。 黄月英早就知道朱七牛是今天赴京赶考,早就等着了,马车刚被朱七牛叫停,她家大门儿就打开了。 黄月英站在门内看着掀开车窗帘的朱七牛,浅浅一笑:“走啦?” 朱七牛点点头:“是啊。” “早去早回。” “嗯。” “祝你旗开得胜,再中一元。” “好。” “到时候你得把府试的考题告诉我,我也要做一份,然后让宋先生评价,我觉得我也有童生的实力。” “那当然,你指定有。” 黄月英:(`へ′*)ノ 黄月英冲着身后的梅姨点了点头,梅姨立刻拎着一个盒子来到了马车边。 “这是我娘让人一早做的点心,你们带着路上吃吧。”黄月英道。 黄家的点心是很好吃的,这一点,之前一起郊游过的小胖他们都心知肚明,一听这话,比朱七牛还要激动。 “谢谢黄小姐。” “我可太馋黄家这一口了。” “是极是极,黄家的点心确实有一手。”23sk. 黄月英:(`へ′*)ノ “那小姐姐,我们就先走了,等我回来哈。”朱七牛冲着黄月英挥了挥手,眼中带着不舍,完全是拿黄月英也当家人了。 黄月英瘪了瘪嘴:“去吧,到了京城别忘了给我写信。” “好。” …… 一直到马车走出县城,小胖终于忍不住了,偏过头笑的跟个花儿似得。 他们这辆车上坐着朱七牛、小胖和刘才,后面那辆车上则坐着齐德和张英。见状,刘才十分不解:“小胖你笑啥?莫不是你背着我们去怡红院了?” 小胖‘呸’了一下:“我才不去呢,等我府试完回来,可是要成亲的,你们以后别动不动就提妓院,被人听见了不好。” “啥?你要成亲了?哪家姑娘啊?好家伙,你这是要走到我们前面啊。”刘才显得十分激动:“说起来,我也差不多该成亲了,可是我听说新婚妇人啥都不懂,没意思,所以我想从怡红院赎一个姑娘回来。” 小胖:(⊙o⊙)…不愧是有钱人,玩儿的真花。 刘才拍了拍脑袋:“不说这个了,你快说说你为啥笑,不说的话,信不信我揍你。” 小胖含笑看着朱七牛:“我就是觉得我表弟跟黄家小姐的相处挺有趣的。” “哪里有趣?”刘才追问道。 “跟我和我心上人似得。” “哈?你是说七牛跟那个黄家小姐……哈哈哈哈,那是挺好笑的。” 朱七牛一脸懵懂:“你们在说啥啊,心上人是啥?跟桃仁儿杏仁儿一样的好吃的吗?” 刘才坏坏一笑:“心上人嘛,当然也能吃了,对不对,小胖?” 小胖脸红了一下:“我不知道。” “哈哈哈。” 朱七牛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马车内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 酉时初(下午五点),京城终于到了。 随着朱大虎一声高呼,朱七牛等纷纷探出头瞧向了高大的城池。 “嗷嗷,终于到了,这一路坐车,都快把我颠的散架了。” “谁说不是呢,如果可以,真想在京城定居,那就不用来回颠簸了。” “哈哈哈,齐德,你的志向不小嘛,那你可得加紧读书科考,早点做官儿。” “岂能为了挣钱买房而做官儿?圣人云,君子……。” “行了行了,别云了,快到地方了,我爹娘估计已经弄好饭菜等着我们,待会儿我要大吃一顿。” “七牛肚子也饿了,待会儿我要吃一整只鸡腿。” 第29章 白首穷经通秘义 众人来到刘才家的铺子,一下车,果然瞧见刘才的爹娘和几个家丁丫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他们终于来了,刘才的爹娘松了口气,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好吃好喝招待。 吃饱喝足,朱七牛便犯困了。刘才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毕竟舟车劳顿。 于是乎,五人没有废话,全都休息去了。 刘家的铺子毕竟不是住宅,没那么多房间和床给人睡,所以刘才的爹娘清空了一个房间,直接铺上了通铺。 朱七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睡通铺,感觉挺好玩儿的,往被窝里一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双手上举,双脚摊开,跟个小蛤蟆似得。 一觉睡醒,五人没有到处跑,吃过饭后便继续温书,跟在溧水没什么两样。 朱大虎在叮咛了朱七牛几句后,带人回返溧水去了。 又一天后,就该举行府试了。 五人早早起了床,简单吃了点,就和从应天府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士子们一起来到了考场之外。 然后就又是老一套了,验明身份、搜身、向考官行礼、唱保等等。 朱七牛他们考了县试四场,早就习惯这一套,一点不觉得惊奇。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朱七牛不认识这次负责搜身防止作弊的捕快,但轮到朱七牛搜身时,他们依旧就是走了个过场,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学子那样严格,似乎很相信朱七牛的为人。 一番流程下来,天已经不早了,学子们这才各就各位。 府试的考场跟县试略有不同,虽然还是一个人一个座位,还是坐在考官对面,但每个座位都被围了起来,三面都是墙,还有天棚,只有面向考官的那一面没有墙。 这就是号舍了。 对于一般学子而言,这号舍未免憋屈,坐下去后,双手往案台上一趴,两边手肘都快顶到两边墙了,若是长得胖些,可想而知会多难受。 所谓的案台,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案桌,而是一块板子。 号舍两边墙上有凹槽,把板子搁上去,便形成了一个案台,要多简陋有多简陋。 除此之外,学子屁股下的座椅其实也是这种形式的木板。 而在案台下面,另有两条和‘座椅’一般高的凹槽,晚上若是要睡觉,把案台拆了,放在下面那两条凹槽里,便是一张床了。 然而,这号舍实在是太小了,就算是两块板子拼起来,长度也不够。 学子们往往不得不缩着腿睡觉,再加上宽度也不够,翻个身都困难。 朱七牛可不是一半学子。 他是一个只有六岁、个头矮矮、连成年人一半身高都不到的学子。 这号舍对于别人来说很小,对他来说却很大,别说是竖着睡了,就是横着睡,他也完全够了。 他甚至不用特意把案台拆下来,光是‘座椅’就够睡了,还能在上面打滚呢。 学子们各自安座后,主考官黄育才开始公布题目。 这是府试第一场,考的是学生的记忆力和书法,命题自然是十分广泛,涉及到了四书五经、孝经等等各大经典。 然而,命题虽多,却不需要学子完全都答上来,只需要挑一些来答就可以。 朱七牛照例一一将题目抄写在草稿纸上,然后填上姓名、考号等,这才一一审题。 府试之题,要求通三经即可。 也就是说,考官出的这些题目里,学子只需挑出其中三部经典里的题目,各自默写一段。 但是,学子这么多,经典那么多,题目又那么多,只答三题未免不够,需要往死里卷才行。 这都是儒家的老传统了。 所以,一般大家都会设法通五经,也就是答来自不同经典书籍的五道题。 题目之间也有高低之分,像论语、孝经、礼记,便是上经,是学子必读的,选它们的评分会更高。 诗经、周礼等为中经,次之。 公羊、尚书等为小经,再次之。 这样的高低之分并非是说小经就不如上经,只不过在科举取士中不如而已,说白了就是当官的最好还是更懂论语这些上经比较好。 鉴于这样的原因,不少学子都会主攻某一本上经,尽可能的舍大保小。 而被主攻的那本上经,便是学子的本经了。 就连很多官员到了后期,也只是更精通某一本经典而已,对于其它的只是稍作涉猎。 既然知道这些,朱七牛稍加审题,立刻列出了自己将要默写的题目。 定公问——出自上经《论语》。 君子之事上也——出自上经《孝经》。 宋人或得玉——出自上经《左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出自中经《诗经》。 士官礼——出自中经《礼仪》。 “上经题目只有三道,我都选了,中经题目我选了两道,加起来正好五道,只要不答错,字迹端正,这一场指定能过。” 朱七牛嘿嘿一笑,开始起草答题。 定公问——一言可以兴邦,有诸……。 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 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子罕弗受。献玉者曰……。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士官礼——筮于庙门。主人玄冠,朝服,缁带,素,即位于门东,西面……。 比起县试时一场只考三个题目来说,府试的五道题目可就相当赶时间了,但朱七牛依旧很认真的写题,争取把每个字都写的漂漂亮亮。 自然也就没时间睡午觉。 甚至连吃午饭都很赶。 府试的饭菜可不能自己带,哪怕是水煮蛋、奶酪等也不行,统一由考场发放。 光禄寺做给皇帝吃的饭菜尚且一般,可见官府的厨子并不如何追求厨艺,何况是这处考场做饭的厨子呢?做出来的东西那就更难吃了。 朱七牛家以前日子倒是过的艰苦,一年到头吃不上三回肉,可这两年的日子可谓是天翻地覆,顿顿有肉不至于,一天还是能吃一回的,各种瓜果蔬菜也不缺,他的嘴多少也有点养刁了。 面对考场提供的饭菜,朱七牛有点吃不下去,便只勉强吃了一些,把时间留出来答题。 如此一天赶下来,到底还是让他赶在天黑之前答完题了。 第30章 有人星夜赶科场 朱七牛重重松了口气,仔细检查了一遍答卷,收卷时间便到了。 将卷子交给收卷人,朱七牛及其他学子有序离开。 一出考场,朱七牛彻底绷不住了,又困又饿,走路都没劲儿了。 小胖连忙把他背了起来。 一边走,小胖他们一边讨论起了这场考试。 “没考之前我总觉得自己一定能答完五题,还觉得那些只答三题的人太没出息,一定是平时偷懒了,可往号舍里一坐,我才算是真的明白,别说是三题,能完整正确的答完两题就算很厉害了。”刘才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没信心。 “所以你答了几题?”张英问道。 “我勉强答了四题,就这,还是中午忙的连饭都没吃。”刘才答道。 “我也只答了四题,号舍里坐着实在是太难受了,稍微动一下就碰到墙了,而且出的题目太多,涉及的范围太广,我光是选题都选了好一会儿。”小胖道。 “我也一样。唉,希望这次能有个好结果吧,我不求名次多靠前,能进入第二场就好。”张英道。 随即,三人都看向了一旁的齐德。 齐德会意:“号舍太小了,手脚都活动不开,我一开始在草稿纸上写字时,一不注意动作大了些,右手撞到了墙,不仅导致那个字没写好,反而在草稿纸上划了一条黑线出来。之后我每写一个字,都会挪一下卷纸,生怕发生同样的事情,可耽误时间了。” “所以你到底答了几题?”刘才问道。 “五题都答完了,但我根本没时间检查,午饭更是看都没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写漏或写错。”齐德面无表情的答道。 “厉害呀。” “不愧是你,齐德,看来这次府试你很有希望。” “七牛呢?你答的如何?你这次应该没有午睡吧?” 小胖背上的朱七牛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时间不够,我根本顾不上睡觉。” “你答了几题?”齐德问道。 “五题,三道上经题,两道中经题,答完我还检查了,应该没错。”朱七牛打了个哈欠,困的眼睛都要闭上了。 刘才等一听这话,全都羡慕的不行。 “七牛厉害了!” “七牛打小就记性好,这种默写题完全是他的强项啊。” “而且他个子也小,号舍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阻碍。” “早知道我当初也早几年参加考试了。” “这还不算啥,你们想想,第三场考试要考两天,需要在号舍里睡一夜,到时候才难受呢,脚都伸不开,而七牛呢,对他来说号舍的床就是张大床。” “羡慕了。” “羡慕了。” 也不只是他们几个在讨论,其他学子也都三五成群的讨论着这场考试。 有的考得不错的,自然心情很好。 有的考得一般的,多少有些忐忑。 有的考得不行的,都要哭出来了。 各种说话声此起彼伏。 “我这次考砸了,一进考场我脑袋都是懵的,三道上经题的答案就在嘴边,可就是想不起来,跟团浆糊似得,我不得不只答了三道中经题和一下小经题,我感觉我参加不了第二场考试了。” “我也差不多,三道上经题答完,时间根本就不够,我只能匆忙又答了一道小径题,而且还只答了一半,卷子就被收走了。” “哈哈哈,我三道上经题都答完了,就冲这,考官也得让我进第二场,更何况我还答了一道中经题。” “张兄不要难过,今年考不中,以后再来嘛,你的年纪也不大,以后有的是机会。”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培养你儿子嘛,你自己考不中,让他考中也是可以的,这叫望子成才。” “我就惨了,我的号舍就在厕所旁边,味道老大了,而且动不动就有人来如厕,我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 朱七牛他们出考场的时候,正是坤宁宫中朱元璋和马皇后吃晚饭的时候。 “这次应天府府试,朱七牛那小家伙也参加了?”将一个刚出炉的烧饼递给朱元璋,马皇后随口问道。 朱元璋接过烧饼大大咬了一口,满口喷香:“是啊,这小子也被宋濂那老小子允许参加了。但据咱听说,那老小子根本没教朱七牛策论,朱七牛也连府试要考策论都不知道,估计啊,第三场策论他是肯定过不了了。” “宋先生是想让他提前考试一次,适应下考场?” “难说,那老小子坏着呢,搞不好是想让朱七牛提前失败一次,感受下那些落榜生的难过。”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别说是落榜了,就是那些考中了的人,被贬官也是常有之事,有的官员因为交友不慎或是背黑锅而被罢官,郁闷之情可想而知,朱七牛还小,提前失败一次,省得他将来骄傲或是想不开。” “是这个道理,由得宋濂去安排吧。” 马皇后忽然又问道:“他这次是跟谁一起来的?他爹娘没一起进京?” “没有,他爹娘店里忙得很,所以只让他大伯送了他进京,之后他大伯就回去了。” “啊?那他不是一个人住在京城?他爹娘还真是心大。”m.23sk. “他表哥也参加了这次考试,还有其他三个同年,目前他们五个就住在其中一个同年家的铺子里,睡的是大通铺,吃的喝的都有人弄好,他们只需要好好考就行。” 马皇后倒也没觉得这样不好,会试时许多学子千山万水而来,没钱住客栈或是租房子,还得去挤破庙呢。 但马皇后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想的要更远更细腻:“大儿媳妇儿毕竟被朱七牛救过命,恐怕她一旦得知这事儿,不会袖手旁观。” 老朱何尝想不到这一茬? “话是这么说,但太子妃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她总不能还是让朱七牛进宫来住吧?这样未免有惹人非议的嫌疑。万一朱七牛侥幸府试考过了,肯定有人说咱给朱七牛透题了,或是说咱借故给黄育才施压,让黄育才偏袒朱七牛,那就不好了。” 说着说着,朱元璋突然有些烦躁:“朱四虎这小子也是,都有那么多钱了,就不能在京城买套房?再不济,租个房也行啊,可他们居然全都不闻不问,就让一个六岁孩子跟着几个同年赴京赶考,哪儿有这样当父母的。” 马皇后笑问道:“那你到底打算咋办?” 朱元璋端起一碗汤‘吨吨吨’喝了个精光,随即下意识的用衣服袖子擦了擦,擦得袖子上满是油花。 末了,朱元璋说:“让朱七牛去常家住吧,咱让太监去说一声就成。” “也好。” 第31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春和宫中,太子跟太子妃、朱雄英也在讲朱七牛的事儿。 “七牛这孩子才六岁,居然就来考府试了,要是他这次能过,岂不是又能赶上不久之后的院试了?六岁的童生,这可是个新奇事。”太子妃道。 “这可难说,我听说宋先生并未教他策论,他到时候见到策论题,不要慌场才好。”太子笑了笑,属实对朱七牛能考中童生不抱希望。 一听‘七牛’这两个字,正拿起一个水煮蛋准备在自己脑袋上磕破的朱雄英立刻望了过去:“父亲母亲,七牛如果要考府试,是不是要到京城来?” “是啊,而且他已经来了,今天正是府试第一场考试。”太子道。 “我要去找他玩儿。”朱雄英马上道。 太子摇头:“不行,你是太孙,不能随便出宫,而且他也要温习,为接下来的考试做准备,你不能打扰他。” “那让他来咱们这儿住,我保证不打扰他,只有在他闲下来的时候才找他玩儿。”朱雄英巴巴看着朱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朱标顿时心软了,就要开口同意下来,太子妃却抢先说道:“这样也不好,咱们家是皇家,值此时节,不宜和士子沾边,别人会说闲话的,就算咱们不在乎,对七牛的名声也有影响。” “可是七牛救过你的命,若是咱们不照顾一下,别人还是会说闲话。你是不知道啊,他爹娘一个都没跟来,就放任他一个六岁的孩子跟着四个同年赴京考试,可以说是非常马虎。”朱标道。 太子妃笑了笑:“可能是之前几次来京朱七牛都没要父母陪,所以他们习惯了吧。” “那……。” “殿下所言也有道理,不能接他来,但又不能不让人照顾一番,不如这样吧,请我娘家三个兄弟把他接去常家。” “好主意。” “啊?怎么这样,我还想找他玩儿呢。”朱雄英不开心了,嘴巴翘的都能挂油壶了。 太子妃给朱雄英夹了块肉:“不要闹了雄英,科举伦才乃是朝廷大典,岂能由着性子来?等七牛府试失败就能来陪你玩儿了,到时候我们向皇爷请旨,准他入宫住几天。” 朱雄英立刻高兴起来,大口大口吃起了饭。 “爱妃这是断定朱七牛考不过第三场?”朱标笑问道。 太子妃‘嗯’了一声:“策论都没学过,怎么可能考得过?他这次估计是白来了。” “哈哈。” …… 收到太监传来的皇帝的口谕,常茂立刻派了管家,把朱七牛给接到了常家。 小胖等那叫一个羡慕。 然而,朱七牛……从头到尾一无所知。 从考场回去,他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睡着了,哪怕到了常家后常家的丫鬟又是给他洗澡,又是给他换上华贵的衣服,他也依旧没被折腾醒。 见他如此可爱,两个伺候他的丫鬟老喜欢了,洗完澡,一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转过天,两个丫鬟先一步起床,将他给摇醒了。 醒来后,朱七牛从床上坐了起来,却依旧迷迷糊糊,任由两个丫鬟给他洗漱穿衣服。 直到丫鬟端来好吃的,闻到食物的味道,他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两个小姐姐,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常家,我们国公爷昨晚让人去接你过来的。”丫鬟甲笑着解释道。 “常家?太孙的舅舅家吗?” “是啊。” “我那几个同年呢?” “他们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等到了考场你就能见到了。” “这样啊。” 就这样,朱七牛在常家住下了,每日照旧还是温习功课,跟过去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常家的食物更好吃,住得也更宽敞,还有丫鬟伺候。 偶尔太子妃还会让人送些宫里的美食来给朱七牛,马皇后也让人送了一次自己做的咸菜包子,味道都老好了,朱七牛老喜欢了。 一切正如宋濂所料,朱七牛的此次进京,再次弹响了皇家这根琴弦。 如此几日过后,府试第一场放榜了。 常家早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宵禁刚一结束就派了家丁过去查看成绩,都不用朱七牛专门跑一趟。 看完成绩,家丁小跑着回来了:“恭喜朱小公子,您这次考了第三名。” 朱七牛吃了一惊:“我答了三道上经题,两道中经题,一字未错,居然才第三?前两位都是谁?有齐德吗?” 家丁回忆了一下:“没有这个人……我想起来了,好像第二十名就是个叫齐德的。” 负责伺候朱七牛的丫鬟甲问道:“上榜的人那么多,你咋记得齐德的名次?” 家丁道:“因为我是从最后一名往前看的,而我就姓齐,所以对这个人有印象。” “是这样啊。”朱七牛像个大人似得点了点头:“原以为比我考得好的人里有齐德,没想到居然没有,看来士子之中人才济济啊,单是默写这一块,比我强的就有两个。” 丫鬟甲笑道:“既然公子你都答对了,却还是只排了个第三,估计是那两个人也答对了,而且字比你写得好吧?” 朱七牛也想到了这个原因:“应该是这样,可齐德居然才排二十,之前县试的时候,他的成绩可一直跟我不相上下,有两次还排到了我前面。” 丫鬟乙道:“这也很正常吧,这次府试可不仅仅是本届县试考过的人参加,往年的县试考过的人也有不少集中到了这次考试,厉害的人很多呢,而且应天府这么大,别的县也有案首,当大家凑到一起,就算是案首也未必能稳进前十。” 朱七牛大觉有理:“是这么回事儿,天下英雄何其多啊!” 丫鬟甲问那家丁道:“放榜的时候官府有没有说下一场什么时候考试?” “说了,就在后天。”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是。” 第32章 少年自有少年狂 一晃又到了开考的时候。 天还没亮,朱七牛便又一次被丫鬟们摇醒了。 “朱小公子,该起了,今天要考试了。” “快起吧快起吧,等考完了再好好睡。” 朱七牛一个‘咕噜’坐了起来:“噫,又要考试了。” 丫鬟甲先给朱七牛穿好衣服,接着又拿起手帕给朱七牛洗起了脸。 丫鬟乙则去给朱七牛端来一碗豆浆和一张煎饼、一个咸鸭蛋:“不用着急,我们算着时辰呢,你只管吃饱喝足,待会儿国公府自有马车送你过去,不会迟到的。” “那就好,谢谢两位小姐姐。”朱七牛松了口气,看着美食咽了口口水。 两个丫鬟:o(* ̄︶ ̄*)o 吃过饭,朱七牛登上了郑国公府的马车,由两个家丁护送到了考场之外。 下车后,朱七牛注意到所有等在外面的学子都在羡慕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你们在瞅啥?” 一个说话瓮声瓮气的士子下意识反问道:“瞅你咋地?” 朱七牛看了看这个学子,只见他长得十分高大威猛,一身腱子肉,这使得他穿起长衫来十分违和,跟一头被捆起来的狗熊似得。 朱七牛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位大叔,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武举不是在这儿考试。” 众人闻言,全都哈哈笑了起来,笑的那士子直接红了脸,尴尬不已:“我……我是来考童生的,我可不是武夫。” 朱七牛渍渍了两声:“就你这体格,去当兵的话,妥妥的猛将啊,恐怕要不了几年就能成为我大明的张翼德了,可你居然跑来考文才,真是浪费。” “不……不要你管,哼。” 一番笑闹过后,该进场了。 门口的捕快轻咳一声,众学子立刻安静下来,有序进场。 一番流程走完,天又亮了,考题随即被亮了出来。 “少年?” 朱七牛挠了挠头:“两个字为题的杂文?连个写作方向也没,这该咋写?” 忽然,朱七牛想到了一篇记忆深刻的来自梦中书房的杂文——《少年中国说》。 “嘿嘿,用这篇文章来参加这场府试,未免有点欺负人吧?” “管他呢,反正就算我考的再好,也只占一个名额,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排除出去,没啥大影响。” 想罢,朱七牛提笔先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 他却也知道不能完全照抄。 杂文跟诗文可不一样,言之有物的东西太多,完全照抄只会露馅。 比如欧洲、意大利之类的地名,朱七牛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不过既然是带‘州’字的,肯定是我们古往今来固有的领土就对了。 再比如少年中国说里的鸦片,朱七牛至今都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他担心这要是写上去,别人问起来,自己又答不上来,那就不好了。 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朱七牛在草稿纸上把这篇文章抄了下来,其中一些不合适的地方要么修改一番,要么干脆不用。 好在也是抄了三国演义、封神演义两部大书的人,又跟着宋濂先生写了篇三国演义闲篇,朱七牛的作文能力不算差,假假的也能搞出些句子,尤其善于掌握主义。 何为主义?忠孝仁义也。 说白了,找到机会就表表忠心、夸夸皇帝,一定错不了。 本着这个原则,一些经过朱七牛修改过后的地方、言辞不仅不像梁启超先生那样激烈,反而有点腻人。 在写作之时,朱七牛倒也琢磨过这个问题,最终归咎于时代和年龄不同。 所谓年龄不同,是因为朱七牛还小,而梁启超先生似乎是个成年人,看待问题难免不同。 所谓时代不同嘛,是因为梁启超先生的那个时代似乎正面临一个改天换地的契机,而官民百姓呢,多愚昧,不知变通,常常受外国人欺负,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朱七牛所处的时代就不同了,上有英明神武之洪武大帝,温文尔雅之太子殿下,又有苦战不休、将前元搞垮之将帅士兵。 如徐达、汤和、蓝玉等,无不是足以定鼎一方之猛将,大明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怎可能像大清一样被人欺负? 种种差异之下,朱七牛其实并不是完全认同梁启超先生的一些思想。 当然,有些梁启超先生的思想和理念,年幼的朱七牛还没搞懂。 简单吃了个午饭,朱七牛开始在答卷上正式抄写。 ——唐孔颖达注解春秋左传有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故,华夏亦指中国。 ——欲言人之老少,需先言国之老少,有国则有家,国破则家亡,故古语有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国将不国,则百姓如猪如狗,尚且非人,岂有老少之说?岂有华夷之别? ——如前朝之时,贵族治理百姓,如驭牛马,多以贱名称呼之,百姓惶恐不安,嗷嗷待哺,幸有我英明神武之洪武大帝横空出世,驱逐鞑奴,复我中华,方有如今之盛世。 ——大明盛世,百姓居有其所,食有其粮,寒有其衣,鳏寡孤独、废弃者,皆有所养,虽尚未达成古圣贤所盼望之天下大同,亦不远矣。 ——盛世之下,人方是人,诸多国策方以人为本,而盛世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23sk. ——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惟多忧也,故灰心;惟行乐也,故盛气。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气也,故豪壮。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壮也,故冒险。 …… ——夫自远古唐、虞、夏、商、周,乃至上古秦、汉、魏、晋、宋、齐、梁、陈,又至近代隋、唐、宋、前朝,虽称谓不同,实则皆为我中国也,无论是何朝代,以何人为首,以何教为尊,皆为我华夏之苗裔,皆为我黎民百姓之先祖,我洪武大帝时常祭祀之。 ——而今天命在我大明,江山社稷无比安稳,黎民百姓喜笑颜开,大明即是中国,数千年传承未断,历代先祖若地下有灵,亦可含笑九泉。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明若要千秋万代,万不可步入老年,需时时警醒,永保少年进取之志。 ……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蛮夷,则国胜于蛮夷;少年雄于四海八荒,则国雄于四海八荒。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此岳武穆《满江红》词句也,作者自四岁时即口受记忆,至今喜诵之不衰。伏愿大明江山永在,传承不绝,永似少年;大明少年积极进取,传承不绝,为国争光。 第33章 心似骄阳万丈光 抄书自然是比写书快的。 所以当朱七牛写完了这篇《少年中国说》后,并没有再用同样多的时间去抄它。 书抄完了,他也就闲了下来。 将答卷小心检查一遍,然后放好,朱七牛往后一倒,‘呼哈呼哈’睡了起来。 一炷香后,主考官黄育才和副考官万三重巡视到了朱七牛这里。 见他睡着了,黄育才差点没忍住去把他摇醒。 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他假装不舒服的咳嗽了两声,试图把朱七牛喊醒。 然而,朱七牛一动不动,继续‘呼哈呼哈’。 黄育才苦笑连连,也不好再做啥了,径直离开。 时间悠悠而过,渐渐地,天黑了。 衙役们开始收卷子、糊名。 “收卷了,收卷了,都停下,不许再写了。” “说你呢,还写是吧?” “把卷子都好好放好,别给我们惹麻烦。” 听到声音,朱七牛这才悠悠睡醒,伸了个懒腰。 正好有个衙役来到了他这里,他随手将卷子递了过去,等待离场。 少倾,卷子全部收了起来,学子们陆续离场。 然后朱七牛就又在学子们羡慕的注视中、坐着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了。 回到常家时,两个丫鬟已然准备好了饭菜,见他回来,立刻开饭。 吃过饭,朱七牛也没觉得困,两个丫鬟起初还挺好奇,问过后才知道他在考场睡了快一个时辰。 既然他不急着睡觉,两个丫鬟也就不急着哄他睡觉了,转而陪他玩儿了起来,什么躲猫猫啊,打手背啊,玩儿的老开心了。 期间,常茂特意绕到他这里来关心了几句,得知他对第二场成绩自信满满,夸奖了他几句,这才从后门离开,到秦淮河视察民情去了。 不过嘛,常茂还不是最关心民生的,他的两个弟弟为了多多了解民间疾苦,早就去秦淮河微服私访了。 一门三英杰啊! …… 府试的规格比县试更高,这一点不仅仅体现在考题变多变难,还体现在阅卷的严格上。 自从收了卷,黄育才等考官和所有衙役便都被锁在了考场里,避免内外串联。 在全部卷子都批阅完毕、名次定下来后,他们这才会被放出来,期间吃喝倒是不愁,但洗澡换衣服是肯定做不成的,就连睡觉的地方也简陋的很。 为了早日跟这种艰苦日子告别,从上到下的人员都巴不得早点把卷子批阅完成。 因此,学子们交卷的当天晚上,负责抄录试卷的人便忙开了。 黄育才等考官则在第二天一早就开始阅卷。 阅卷自然比抄写快,所以他们看着看着,抄卷子那边的人便跟不上了,只能暂等。 有时候一份卷子刚被抄完,立刻就被送到了考官那里,墨迹都还没干呢。 如此几天下来,学子的试卷终于即将全部批完了。 只剩最后一份。 “这最后一份试卷便由本官来看吧,诸位大人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黄育才和蔼一笑,抓紧了机会卖好。 其他考官也乐得如此,纷纷拱手道谢,各种恭维,把黄育才捧的脸都红了。 一番客套过后,黄育才拿起了最后这份卷子。 定睛一瞧,黄育才直接愣住了。 “嘶……今年府试的案首怕是可以定下来了!” 其他考官闻言,纷纷来了兴趣,全都围了过来。 一看他手中试卷,众考官惊叹连连。 “好文章,真是好文章啦!” “这是何等气势磅礴的文章啊,写的真好。” “这一篇少年说写的真是通透大气,莫说是在府试上了,就是在会试上,估计也是独占鳌头。” “这哪里是案首之才,分明是状元之才啊!” 黄育才哈哈一笑:“诸位,今年本府出了这样一篇文章,可谓是一大盛事啊,若是被皇上知道,定然会夸赞我等教育有方,到时候你我脸上也有光啊。” “是这个道理。” “黄大人所言极是。” “这篇文章足以传唱千古,说不定你我还能因此名列青史呢。” 黄育才又仔仔细细将这篇文章看了一遍,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它递给了万三重:“万大人,本篇文章堪为本场考试第一,让人把入选者名单排出来,然后公布出去吧。至于第三场考试,就定于后天。” “是。” 黄育才又道:“皇上可能会很喜欢这篇文章,让人把原文找出来,本官将它送进宫给皇上观摩,到时候由皇上亲自揭名,在此之前,大家不要急着揭名。” “遵命。” 交代完,黄育才顾不上回家梳洗打扮,命人打开考场大门,即刻带着卷子来到了皇宫。 黄育才好歹也是应天府尹,又是本次府试的主考官,进宫面圣的资格自然是有的。没让他等太久,朱元璋便让他进去了。 一进入武英殿,黄育才‘噗通’就给跪下了。 朱元璋好奇的问道:“爱卿你这是咋了?这又不是朝会,不用行如此大礼。” 黄育才笑道:“启禀皇上,微臣是来报喜的,此次我应天府府试第二场考试中,出了一篇足以流传千古的奇文。” “哦?快呈上来让咱瞧瞧。”朱元璋虽然不喜欢那些腐儒文官,但对好文章和才子还是很欣赏的,连忙说道。 黄育才‘哎’了一声,郑重将揣在怀里的考卷拿了出来,递给了走过来的太监。 太监接过卷子,左右看了看,见并无问题,这才转交给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来一瞧,同样大为震惊。 “唐孔颖达注解春秋左传有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故,华夏亦指中国。” “欲言人之老少,需先言国之老少,有国则有家,国破则家亡,故古语有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国将不国,则百姓如猪如狗,尚且非人,岂有老少之说?岂有华夷之别?” “写的好,写的真好啊,乱世人命如草芥,这可是咱的亲身感受,若无一个强大的祖国,别说少年了,就是百姓人人能活一万年,长生不老,那也没啥用,只能给别国当牛做马。” “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明若要千秋万代,万不可步入老年,需时时警醒,永保少年进取之志。” “好,这一段更好,咱也时常在想,咱的大明真的能千秋万代吗?强如汉唐,不也才几百年就被推翻了吗?如今想来,要想大明万世永昌,真就得永远保护进取之志,不能停步不前,更不能孤芳自赏。” “这篇文章写得好啊,咱要把它裱起来,以后每次传位,都要将它传给新君,警醒后人。”m.23sk. 黄育才:o(* ̄︶ ̄*)o这个马屁看来是拍对了。 第34章 防人之心从未无 “皇上,这份试卷还没揭名,而且这可不是手抄本,而是这名学子的原卷,就是不知道这名学子究竟是谁,还请皇上揭名,将来也不失为一桩美谈。”黄育才笑道。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下意识看向了糊名的地方,忽然又看向了正文。 刚才光顾着欣赏文章了,没仔细琢磨,现在仔细一瞧,咱咋觉得这字迹十分熟悉? 这怎么像是朱七牛的字迹?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将糊名的纸给揭开了,里面被盖住的果然是朱七牛的名字。 朱元璋心中疑心大起,再不复刚才那么高兴和激动。 黄育才的女儿跟朱七牛关系极好? “黄爱卿,府试阅卷都结束了吗?”朱元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黄育才点头:“回皇上的话,都结束了,这份试卷排名第一,考官们都说此子有状元之才。” 朱元璋当然清楚朱七牛将来有状元之才,但他并不相信这么小年纪的朱七牛就有这般造诣,反而开始怀疑黄育才是不是提前给朱七牛透题了,而朱七牛可能是让宋濂代笔了。 若真是如此,可不要怪咱不讲情面啦! “嗯,黄爱卿辛苦了,公布名次的事先不要着急,第三场策论的题目嘛,咱想亲自来出,且等两天,咱仔细想想。”朱元璋将试卷轻轻放下,语气透着冰冷。 黄育才却没听出来,只当是皇帝想考验一下这份试卷的作者:“好啊,那微臣就先回去等皇上的消息了。” “嗯,你去吧。” “是,微臣告退。” 黄育才一走,朱元璋立刻命人把毛镶喊了过来。 “毛镶,应天府府试你派人盯了吗?” 毛镶抱拳答道:“微臣知道科举伦才乃是国家大事,所以不仅仅是应天府府试,其他州府也有派人去盯着。” “你派去的人可靠吗?” “微臣不敢说全都十分可靠,但每个考场微臣都派了不止一个人,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身份,也能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若是他们传回的消息一致,应该就不存在瞒报。” “很好,去问一问吧,咱要知道应天府府试的全部细节。” “是。” …… 两日后,毛镶又来到了武英殿。 “皇上,微臣已经全部核查清楚了,确认最终获得的情报全部为真,敢问皇上具体想知道哪些?” 朱元璋用手指敲了下桌子:“应天府试第二题的题目是谁出的?” 毛镶显然已经猜到皇帝为何要查应天府府试了:“黄大人的意思是群策群力,所以让每个考官都在开考前写个题目,然后大家各自亮出题目,由所有人各选择一个最钟意的,最终‘少年’一题得到五个考官的认定,超过其它题目的票数,因此成了府试第二场的题目。天籁小说网 而这个拿出‘少年’题目的考官,只是一个普通考官,原职是府学的一个教书先生,他是洪武三年举人出身,平时不善交际,只喜欢吟诗作对。 在他拿出他的题目之前,所有考官都更喜欢自己出的题目,可当他阐述完自己出题的用意,说少年人是国家的未来后,不少考官就都转而给他出的题目投票了。” 看了眼皇帝的神色,毛镶继续道:“微臣特意让人调查过,他们是在第二场考试的学子已经进场后才各自公开题目的,在此之前,其他考官都不曾见过其他考官出的题目,基本没有互相串联的可能。 再者,监视宋大人的锦衣卫每天都会送密信过来,据他信上所说,宋大人并没有跟朱七牛提过半点有关策论的事情,还说只有当朱七牛明白溧水县大部分东西的物价时,才有可能考中童生。 综上所述,微臣认为并不存在宋先生给朱七牛代笔的可能,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让朱七牛考中童生的打算,又何必在考第二场时让朱七牛出这个风头呢?” 朱元璋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朱七牛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写出这篇文章的喽?” 毛镶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说:“关于这一点,微臣也不敢肯定,按理说他这么小,不该有这个能耐,可他就是做到了,正如他不可能写出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可他就是写出来了一样。” “咱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朱七牛和宋濂那边的锦衣卫太少了,再调两个人过去,咱要知道他们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 “是。” 朱元璋又拿起那张试卷看了起来,嘴里喃喃出声。 “真就是朱七牛自己写的?这也太厉害了些吧。” “看来咱有必要好好考察一下这小子了。宋濂不是没教他策论怎么写吗?咱就偏偏要来个难一些的策论题目。” 想了一会儿,朱元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四个大字——城市治理。 将这张纸折好,盖上火漆,朱元璋这才将其递给一旁的太监:“这是府试第三场的题目,你亲自送去给黄育才,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到题目。” “遵命。” “告诉他,府试第二场的成绩可以放榜了,至于第三场何时开始,让他自己斟酌。” “奴婢明白。” …… 黄家。 送走宫里的太监,黄育才迫不及待拆开了火漆。 展开纸张一瞧,黄育才一时有些摸不准皇帝的意思。 “城市治理?这就是皇帝定下的策论题目?” “他是否有什么深意?” 琢磨了好一会儿,黄育才也没琢磨明白,便收起书信,来到了主院。 第35章 全凭老干为扶持 黄家在京城的房子是个四进院子,每一进院子都带有东跨院和西跨院,占地面积相当大,乃是黄家祖产。 按理说以黄育才的官位,在家里自然说啥是啥。可实则不然,他虽然已经五十来岁,可上面尚有一位老父亲在,并且这位老父亲身体还算健硕,目前在鸿胪寺担任左寺丞这个闲职。 黄育才的爹,自然就是黄月英的爷爷。 老爷子尚健在,黄家的主院自然轮不到黄育才来住,而是由老爷子在住。除他之外,另有几个家丁丫鬟伺候。 虽然官职比父亲都高,但黄育才在老父亲面前可不敢摆谱,过来后先由丫鬟通报,他则站在院外等候,没有父亲允许,连走到廊下躲躲太阳都不敢。 好一会儿后,老爷子让丫鬟把黄育才请了进去。 “都快到吃饭时间了,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老爷子问道。 黄育才看了眼两旁的丫鬟,老爷子会意,让她们都下去了。 黄育才这才将皇帝出的策论题目告诉了老爷子。 “爹,你说皇上这是何意啊,我总感觉这个题目没那么简单。” 黄老爷子只稍微想了片刻,便心知肚明了:“听闻万三重就任应天府同知后,十分能干?” 黄育才下意识点了点头:“确实,此人颇有些才能,但他更精于治理,大局上差了点,在这扔块石头都能砸到几个官员的京城,他这种人是吃不开的,只能为佐官,不能为主官,不然我这府尹的位置早就被他顶了。”天籁小说网 “你倒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如他会治理。” “嘿嘿,儿子可是谨记爹的教诲,不论在哪儿做官,都能拎得清,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嗯,这很好。那既然万三重治理应天府数年颇有功效,尤其是洪武十年就开始的京城街道规整,不仅让京城免于一下雨就内涝,天晴后也还是到处坑坑洼洼的尴尬,皇上岂能不想在各地效仿一番?” 黄育才若有所思:“爹,你的意思是?” “所谓科举,对咱们这些官员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对于学子来说也只是做官的登天路而已,但对于皇帝来说,却是分辨学子才情、抱负、德操的工具,皇帝岂能不比官员上心?尤其是咱们这位皇爷,那可是相当勤政。 一来,他是想借此机会考验下学子们的能耐,看看他们这些身在应天府的人有没有注意到应天府、尤其是京城的改变。 我敢说,但凡有学子真注意到了万三重的厉害之处,加以学习归纳,再把自己的理解写在卷子上,皇帝看了都会很高兴。 二来,如果有的学子一心只想着读书,对其它事情根本不关心,那么,这场策论必然考不好。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若是他们痛定思痛,回头再好好看看人家答得好的人的卷子,那他们大概也能明白过来。 而将来这一批人里,或许也有学万三重学的不错的,等他们考上举人、进士,外放做官,就难免会在自己治下加以效仿,久而久之,外地的治理也大概不会差到哪儿去。” 黄育才听的如痴如醉:“原来如此啊爹,您真不愧是老臣了,对皇上还真是了解,儿已经知道到时候该怎么选出好答卷了,等学子们的答卷选出来,我再把其中不错的送去给皇上看看,他估计会很开心。” 黄老爷子不置可否的说道:“你要是多把这些小心思放在正事儿上,也不至于被万三重比下去。罢了,照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为父也不指望你有太大出息,你年纪也不小了,能在应天府尹的位置上坐到致仕的年纪,也足以光耀我黄家门楣了。” 黄育才眼珠一转:“我被万三重比下去?可他现在官阶比我低了两阶啊,难道……?” “不错,我估计皇上应该有意外放他出去当个布政使,到时候他的官阶就比你高了,作为太子一手提把上来的官员,将来他就是接任丞相,也未可知啊。” “嘶!这就是简在帝心的荣宠吗?还好儿平日与人为善,没有跟他交恶,将来他发达了,也不至于对付我,没准还能照顾我一番呢。”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别在外面胡咧咧,也别对万三重表现的过于亲热,若是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咱们吃不了兜着走。”黄老爷子叮嘱道。 “哎,儿知道了。” …… 四月十三日。 众学子苦等良久的第二场考试榜单终于被放了出来。 刘才、小胖、齐德、张英老早就约着一起去看榜单了。 比起府试第一张榜单,第二张榜单的人数更少了,连五十个人都没到。 一看空荡了许多的榜单,小胖等纷纷紧张起来。 “就这么点人?那我们能录入吗?” “那可不好说,这么多个县,每个县哪怕只有今年县试的前三名录入,加起来也有数十人,更别提还有一些往年的学子,怕是这次参加府试的县案首加起来都有一二十甚至更多,咱们这成绩嘛……多少有点悬。” “仔细看看吧,考不上就算了。” 一边说着,几人一边从后向前仔细找了起来,哪怕是嘴里说着无所谓的刘才,心里其实也万分期盼自己能考上。 然而……一直到只剩二十来个名字都没出现自己的名字,刘才便心里有数了。 基本上是落榜了! 果不其然,当刘才看完全部名单,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张英亦然。 倒是小胖,居然名列第十三位。 齐德的排名更高,竟是第二! 至于朱七牛嘛,高列第一,力压齐德。 “可以呀,咱们联名的五个人就有三个考中了,要是你们第三场也都能过得话,那知县大人到时候不得请我们喝酒吃饭?”刘才稍稍沮丧了一下,马上又活蹦乱跳的恭喜起来。 张英叹了口气:“唉,最近有点疏忽,只能下次再来过。恭喜你们了,齐德,小胖。” 齐德微微笑了下:“多谢。” 小胖则是高兴的都要不能自己了:“又过一关,就差最后一场了,我可一定要考中啊,要是我以童生功名去先生家提亲,先生他们也有面子啊。” 第36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朱七牛身为被皇帝御赐过天下第一神童牌匾的人,其名声甚至还要超过许多朝廷大官,数年来一直为人所崇敬,其诗作、歌曲久经不息,每每被人所提及。 本次科举县试,他一举夺魁,府试第一场又拿下第三名的好成绩,自然更加引人关注。 随着府试第二场成绩发榜,他高列第一,一时之间,更是引得文坛关注,士子推崇。 就连许多官员也都好奇的打听起了他的答卷,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文章竟能让一个六岁孩子成为魁首。 于是乎,《少年中国说》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流传开来了,看过的人无不瞠目结舌、赞赏不已。 许多地方更是针对这篇文章兴起了讨论。 而最高兴的嘛,则莫过于那些书铺、勾栏了。 前者加急印了这篇文章,四处散卖,有渠道的甚至打算把它卖去藩属国。 后者嘛,则在勾栏瓦舍之中或说或唱,借此文章吸引人气,收取看客打赏。 毫不夸张的说,单是朱七牛的那些‘作品’,便养活了京城内外不少人。 然而,没一个人分点利润给他,就连皇帝开的书铺也半个铜钱都没给过,反而瞒着他是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作者’的事实。 就……挺不讲究的。 那么多人都知道朱七牛府试第二场考了第一,他自己又岂能不知? 事实是,他比大多数人都要早知道。因为常家的家丁一大早就过去等着揭榜了。 对于这个第一,朱七牛可以说是毫无惊喜,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主要是梁启超先生的原文太厉害。这要是都拿不到第一,朱七牛敢说,肯定是考官脑子进水了。 而府试主考官黄育才是黄月英小姐姐的父亲,朱七牛敢打包票,黄月英小姐姐的父亲脑袋不可能进水。那么,自己必然是二场第一。 之后几天,平平无奇。 直到第三场考试开始。 府试第三场虽然也只考一题,却需要在考场里待两天一夜,可见策论之难度。 尤其是看到‘城市治理’这样的题目时,所有考生都头大如斗,朱七牛除外。 之所以除外,是因为他……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甚至压根就不知道策论是啥。 见到题目后,他只当又要写杂文呢。 “城市治理,这种题也能出现在府试中?感觉在会试或殿试中出比较合适吧?” “先生都没教过我这种。” “我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我哪儿懂城市怎么治理啊。” 朱七牛倒也不气馁,揉着脑袋一顿回忆,也没在现实世界找到哪怕只字片言的有效策略。 便只能纸上谈兵,结合三国演义中刘备治新野、孔明治川蜀、荀彧治许昌以及封神演义姜子牙治西周、商容比干治商等等的一些只字片言,再加上对四书五经的一些理解,最终总结出了一些关键词汇——仁德、减免赋税、各行其道、与民休息、任贤举能、民可使由之。 忽然,朱七牛又想到了数年前在京城见过的街道改造。 “先生没少夸万大人善于治理,想来这个街道改建的办法不错吧?” “所以其实城市治理需要提前考虑很多,留好未来的用地?” “嗯……拿溧水举例的话,若是未来有钱人多了,像我家似的,大家指定不乐意再走路,而是更愿意坐车,那么车辆就会增多,大家一旦一起出行,街道就会堵塞。” “所以如果是初建城时,最好是把路提前留出来,免得街道两边的房屋都建造完了,将来又得拆了重建,平白浪费人力物力。” 想法倒是有了,可是让朱七牛把它们汇总归纳、用文章完整的写出来,他依旧力有未逮。 “要是能有篇跟少年中国说差不多的杂文让我修改就好了,小修改的话,我还是没问题的,自己起草写一篇完整文章,这完全是在为难我七牛。” 可是没办法啊,想了很久,朱七牛也没想到跟城市建设挂边的杂文,只能是自己写了。 好在前人的文章极多,什么《送东阳马生序》,什么《岳阳楼记》,虽然内容完全不同,可当个参考还是可以的。 “只能照葫芦画瓢了。” …… 天逐渐黑了下去。 朱七牛打了个哈欠,隐隐听到隔壁似乎有轻微的哭声。 “先生说过,有的学子自知考不过去,情绪崩溃,就会忍不住哭起来,这又是哪位同年扛不住了?” “可怜啦!” 一边嘟嘟囔囔,朱七牛一边将考场送的晚饭拿了过来,快速吃完大部分,余下的又放了回去,待会儿自有人来收。 他倒不想浪费粮食,可他只是个孩子,考场提供的饭菜则是按大人饭量来的,他根本吃不完。 天黑之后,一帮衙役举着火把开始给学子们送被子,顺便收了碗筷。 朱七牛拉过自己那床被子拍了拍,味道倒是没啥味道,就是被子挺薄的。 这会儿虽然已经进入夏季,但只是初夏,晚上还是很凉的。显然,考场提供的被子就跟考场提供的饭菜似得,相当糊弄。 “没关系,反正我个子小,把被子叠成两层来盖都绰绰有余,不怕冻着。” 说完,朱七牛便打了个哈欠。 他也懒得想那么多了,把答卷放好,往后一倒,直接睡了过去。 随即他便进入了梦中书房,拿起一本《历代文章精选》看了起来。 其他学子可没他这么心大,全都没有选择天一黑就睡觉,而是秉烛达旦,尽可能节约着时间。 等到天实在太黑,熬不住之后,这些人才选择睡觉。 一躺下去,他们彻底感受到了考场的艰苦。 脚一伸出去,好家伙,直接半截悬空。 一翻身,更是都要撞上墙壁了。 而且被子薄也就算了,还又短又小,盖住这边盖不住那边,盖住上边盖不住下边。 学子们不得不穿着衣服缩起来睡,生怕感染风寒。 饶是如此,到了半夜时,依旧有不少学子冻得风寒了,咳嗽声、喷嚏声逐渐多了起来,此起彼伏。 对此,朱七牛一无所觉。 他反正是睡美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37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先去方便了一下,回来后朱七牛也没顾着答题,慢悠悠吃完早饭,这才细细磨起了墨,继续打草稿。 等到下午,眼瞧着再有半日就要收卷,朱七牛顾不上再细斟酌,直接正式在答卷上书写起来。 ——学生闻上古之时,天下大水,黎民蒙难,死伤者众多,幸有先贤大禹挺身而出,治理水患,解救黎民于倒悬。 大禹,即夏国第一位君主也,亦为我华夏始祖炎黄二帝之子孙,大明全体黎民百姓之先祖。 大禹虽然才博,却并非生而知之,正所谓,树高千尺有根,水流万里有源,其一身之才,皆为其父养成。是以,子不必不如父,父不必贤于子。 大禹之父,名鲧,炎黄二帝之子孙,尧舜二帝之宗亲也,颇具才能,因被帝尧任命治水,初时堆土成堤,效用非凡,后洪水愈大,堤坝冲毁,淹死百姓无数,帝尧乃下令处决。 此前,大禹已然跟随其父鲧治水多年,积累经验,方有‘堵不如疏’之妙策。 鲧其人,堆土成堤,护佑黎民。而数条堤坝相交者,乃为城也。 吕氏春秋.君守篇曰:奚仲作车,仓颉作书,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鲧作城,此六人者,所作当矣。 城,堆土而成也;池,凹中有水也;市,交易之所也。 城池,又作城市,一者立于边关,一者立于腹地,一者抵御外敌,一者安保民生,大同小异。 故城市城池首选地址,以防天灾,次建高墙,以防兵戈,城中储水,以防走火、敌军围城等变故。 城池者,有主将,有驻兵,事关行军打仗之事,学生年幼,并不知晓,不便多言,此书仅稍作叙述。 而城市者,地处腹地,阡陌交通,多百姓而少兵马,各行各业混杂其中,故首重治理,不治理则于国于民皆不利。 城市治理者,学生认为首要为官吏任命。 官吏仁德,实行仁政,与民休息,则民居有其所,食有其粮,寒有其衣,鳏寡孤独、废弃者,皆有所养。 蜀汉丞相诸葛亮有云:屋漏在下,止之在上,上漏不止,下不可居也。正是此理。 官吏仁德,若无要事,不必对百姓多加约束指点,百姓少有蠢笨之人,岂能不各行其道?官吏横加干涉,不懂装懂,反而事与愿违。 若百姓遭难,或有鳏寡孤独者,官府需登记在册,时时知悉,不可使一人失孤,不可使一人冻饿而死,不可使疾病蔓延,不可使心有冤屈。 此正合论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真义。 若要达成此等效用,还需任贤举能,去芜存菁。坏官,去;好官,留。 若遇天灾人祸,官员需上奏朝廷,请朝廷减免赋税,减轻百姓负担,以续未来之希望。 城市建设者,需有超前眼光,叶落而知秋,如府尹黄大人、同知万大人历时数月所改建之街道,青石铺路,内藏下水管道,则夏季之时可通水,不泥泞,整洁而美观,免去百姓许多烦恼。 学生不识忌讳,冒犯威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 学生谨对。 …… 简单归纳的话,朱七牛这篇策论的意思是城池也好,城市也好,打从最开始建成就是为了使用,所以实用性很重要。而要想管理好,需要有好官,好官则需要朝廷任贤举能,在治理上则要讲究方法,还要有长远眼光,不能想一出是一出,老百姓不是傻子,不需要过多干涉,他们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 其实哪怕文章都写出来了,朱七牛本身也还不是太明白自己写的文章到底意味着什么,纯粹就是纸上谈兵,东拼西凑。 之所以这样,主要还是他读书多,像封神演义里武吉打死人,西伯侯姬昌却只画地为牢,便是‘仁德’的体现。朱七牛稍加归纳,感觉立刻就出来了,可个中深意,他却难以完全体会。 打个比方,一加一他知道等于二,一万加一万他也知道等于二万,可二个鸡蛋他见过,二万个鸡蛋就不行了,只知道很多很多,究竟有多少却没有具体印象。 像是这种大家都知道的道理,真要计较起来其实有些像废话,按理说没必要多说,可难道就因为道理都说烂了,所以就把道理当废话,谁都不说吗? 当然不行。 做不做是一回事儿,该说还是得说,这便是当官的奥秘之一。 若否,朝廷又该拿什么科举取士? 所以,朱七牛的文章从远古的鲧和大禹入手,扯来又扯去,属实没毛病。 像那些话本,无论多精彩多好看,真要总结的话,一句话就够了,又何必写几十万字甚至更多?可见写作绕老绕去,翻三番,抖三抖,都是必要的技巧。 朱七牛的答卷刚写完没一会儿,收卷的人便过来了,朱七牛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考过,但还是麻溜的将卷子交了出去,没有像有些学子那样对卷子依依不舍。 交完卷,朱七牛跟着大部队离开了考场。 “七牛,你这次答得怎么样?策论题你应该不擅长吧?”齐德就在朱七牛后面走着,一出考场,立刻询问道。 朱七牛反问道:“啥叫策论题?” “这个嘛……就是议论和提议政策的题目。” 朱七牛依旧迷糊得很:“啥叫政策?都有哪些政策?” “这……。” 小胖走了过来:“行了,不讨论这个,好不容易考完,成绩好坏在交卷的时候就注定了,说多了也没用。表弟,你还回常家吗?或者跟我们回刘才那儿?” 朱七牛道:“我还是得回常家一趟,总不能不说一声就跑掉吧。” “也好。我们几个商量过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坐刘家的马车回溧水,到时候刘家的家丁会把第三场成绩写信告诉我们,你呢?”小胖又问道。 朱七牛还想着去皇宫看一看朱雄英呢,可这事儿还得皇帝准许才行,所以朱七牛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行程:“你们等我的消息吧,如果跟你们一起回,我就去找你们,如果不是,我会让人跟你们说一声的。” 小胖隐隐猜到朱七牛可能会去找太孙:“那好,我们等你的消息。” “嗯。” 第38章 莫以成败论英雄 武英殿。 太孙朱雄英一过来,立刻伸着双手跑向了朱元璋。 “皇爷爷,抱。” 朱元璋正在批奏折,闻言,咧开大嘴就笑了起来。 “乖孙儿,你怎么来了,快让爷爷抱抱。” 朱雄英一下子投入了朱元璋怀里,顺手一把薅住了老朱的胡子。 “哎,乖孙,这可不能拔,疼。” “嘿嘿,我当然知道疼,我就是玩玩儿。” “好,咱的乖孙就是聪明。” 朱雄英打量了一下爷爷的表情,见爷爷似乎蛮高兴,连忙趁机问:“爷爷,七牛都考完试了,啥时候准他进宫玩儿呀?” 朱元璋:(⊙o⊙)… 想了片刻,朱元璋道:“等咱看过他第三场答卷再说,若是答得好,咱就准他来玩儿,若是答得不好,还是让他滚回溧水读书去吧,玩什么玩儿。” 朱雄英自信满满:“七牛肯定能考好,那我这就回去让人给他准备住处了,爷爷再见。” 说罢,朱雄英一溜烟跑掉了。 朱元璋:咱好像成了个工具人? …… 从考场一回到常家,朱七牛第一时间请见了郑国公常茂。 “哟,七牛回来了,考得如何?”常茂笑问道。 朱七牛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我同年说第三场考的是策论,可先生没教我策论怎么答题,我完全是靠蒙的。” 常茂笑了笑,不以为意:“考不上也没关系,别人家孩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很多还没开蒙呢,不用着急。” “嗯。” “你来找我做什么啊?” “是这样的郑国公,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想去找太孙玩儿,请你找个机会跟皇爷提一嘴呗,要是皇爷不准,那我也就不在京城多留,直接回溧水了。” “这样啊,我听说太孙也很想你进宫。行吧,我明日下了早朝后请宫里的太监帮你问一声。” “谢国公爷。” “你小子,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嘿嘿。” 这之后,朱七牛在常家又住了几天,可皇爷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既不说准,也不说不准,搞得就连常茂都纳闷了。 无奈之下,朱七牛只得去了趟刘才家的铺子,让刘才他们先回去了。 而在此时的皇宫里,朱元璋其实也有点无奈。 因为府试那边的卷子还没批出来,而朱雄英已经是第三次来催老朱让朱七牛进宫了。 好不容易把小小朱哄回去,老朱嘀咕道:“第三场考试不是没多少人吗?咋卷子批的这么慢?” 朱元璋却是不知,此时的应天府府衙下属的考场里、为了一张卷子吵成了一锅粥。也正是因为这张卷子,导致最终成绩迟迟没有公布。 “这篇文章立意新奇,从上古之时鲧与大禹治水讲到如今的城池城市建造,从官为民之先讲到当官应该一叶知秋,完全是将治理一方之道给讲透了,合该为本场考试第一。” “不不不,这篇文章堆砌辞藻,许多地方都太过刻意,尤其是特别提到了应天府街道改建,有拍府尹和同知马屁的嫌疑,这个学子德性不行,不宜为第一,甚至应该给他刷下去,让他回去再修德性。” “众所周知,大禹治水有奇效,而鲧蠢笨不堪,不仅没有治好水患,反而导致决堤,死伤无数,可这个学子呢,开篇便在为鲧说好话,还什么子不必不如父,胡言乱语。” “李大人此言差矣,我觉得这个学子说的没毛病啊,大禹跟着其父鲧治水多年,也没提出堵不如疏的办法,可见他一开始也认同其父的办法,或者说,最开始堵的办法确实不错,总不至于大禹是故意藏着不说,想让自己的父亲被杀吧?” “黄大人所言极是,一开始大禹肯定也是认同堵的办法的,后面可能是水患越发严重,光是靠堤坝来堵不成了,他这才恍然大悟,有了堵不如疏的想法。” “关于治水,鲧或许不太行,但正如文中所说,鲧发明了堤坝来阻挡洪水,这一办法至今可行,那些河堤、江堤,谁敢说全无作用?就算要梳理水流,也得靠堤坝,此正合一阴一阳之谓道也,堵不如疏,可梳也离不开堵。更别提几条堤坝一交汇,堤坝所保护的地方便形成了城,城池是鲧发明的,这总没有异议了吧?” “是极是极,就算鲧曾经做错过决策,可他对人族亦是有功劳的,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嘛,为尊者讳的道理,李大人你难道不明白?”23sk. “不管怎么说,这个学子的文章未免有讨巧的嫌疑,知道的说他是写策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写话本呢。” “我的看法与徐大人相同,此人的策论通篇夸大其词,扯来扯去,我看啦,他若是去写话本,或许比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的作者写的还要卖钱。” “……。” 看着吵来吵去的同僚,黄育才心累得很。 “好了好了,诸位同僚,卷子批完已经两天了,为了这最后的排名,我们也吵了两天,照这样吵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这样吧,我把大家挑出来的不错的卷子送去给皇上过目,让皇上来定名次。”揉了揉太阳穴,黄育才索性放平心态,直接懒得管了。 众考官这才偃旗息鼓,算是认下了这种办法。 黄育才拿起那份大家争议最大的卷子:“那这篇卷子呢?是否够资格给皇上看看?” 众考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谁也没说话。 哪怕是之前那些反对把它放到第一名的考官。 没说话便是不反对,不反对便说明它有面圣的资格。 “看来就算是对它百般挑剔的李大人、徐大人等,也觉得它其实还不错嘛。”黄育才玩笑道。 李大人、徐大人等几个考官不置可否。 “还好啦,只要不是它排第一,让它的作者过了府试也不算大事。” “虽然这篇文章有讨巧嫌疑,但引经据典,写的也挺有趣,我是当话本在看的,聊胜于无吧。” “不怕各位笑话,其实在看过这篇文章之前,我并不清楚‘鲧’是城的发明者,可见此子学富五车,见识广博,但他阿谀奉承,实非良才,如果只是把他排在府试倒数第一,我觉得倒也无可厚非。” “把它也送去吧,皇爷一向公正,肯定能排出一个最合适的名次。” 第39章 简在帝心帷所司 黄育才带着朱七牛及其他几个学子的答卷入宫了。 朱元璋得知他的来意,倒也好奇,于是让太监把他领了进来。 君臣见过礼。黄育才将几份卷子递给太监,又由太监转交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拿起第一份卷子看了看,评价道:“倒也言之有物,看来不是个五谷不分的蠢人,但大多数想法都是空谈,这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老毛病了,能一句话说完的事儿,非得东拉西扯,还喜欢搞些生僻字来证明自己的才学。” 黄育才尴尬的笑了笑,没敢应声。 朱七牛又看了看第二份试卷:“这个人的想法嘛,倒也有几分道理,但太过虚无缥缈,难以施行。” 随后是第三份试卷。 “嗯,这个还不错,是关于税收的建议。” 第四份试卷。 “建造城市之时,提前预留宽阔场地、街道,预埋下水管道等,好想法,若是日后朝廷要在哪里再起新城,这份策论倒是值得一试。” …… 倒数第二份试卷。 朱元璋只扫了一眼,立刻来了兴致,反应和看前面几份试卷时截然不同。 聚精会神的看了小半个时辰后,朱元璋又将这份试卷从头看了一遍。 “这个学子倒是颇有才学,而且是个实干的人,竟然能想到把城市的各个区域进行划分,专区专用,还能想到给每一处住宅区域配分售卖柴米油盐等日常所用之物的店铺,简单明了,方便快捷。” “就是这样未免想当然了些,若要达成,需要把整个城市的人打散,把所有住宅店铺及土地再统一分配,未免强人所难,总不能人家自己的店铺想卖什么还得朝廷强行分派吧?这比强行征税都要让百姓不满。” “不过嘛,倒也不失为一个方向,若是和前面那份策论汇总一下,用来建设新城,那新城势必更加美观、方便,便于治理,哪儿哪儿都一目了然。” 朱元璋拿眼扫了一下黄育才,嘴角微微一笑。 老朱自然注意到这些策论里大多提了一嘴京城街道改建之事,心里顿时明了,黄育才肯定看出了自己命题‘城市治理’的用心。23sk. 放下倒数第二份试卷,朱元璋拿起了最后一份试卷。 这一次,他没有将评价说出口给别人听,全都是内心活动。 “嗯……原来‘城’是鲧发明的吗?” “咱以前只当鲧很废物,而大禹十分厉害,如今仔细想来,这份试卷倒也言之有理,没有父亲,哪儿来的儿子呢?” “就算父亲没有儿子厉害,儿子也不可能打从一开始就很厉害,还是会受到父亲的许多教导和启发,就像咱和标儿一样,标儿将来必然比咱厉害,可咱现在还不是得慢慢把他领上路吗?” “这个学子的格调倒是不错,是个干大事的。” 朱元璋继续往下瞧:“嗯…建城首选地址,建造高墙,防止兵戈,城里要有水源防火,立意倒是挺高,只是没有写到实处,一笔就给带过了。” “随即还依次提了一嘴与民休息、减免赋税、任贤举能、去芜存菁、一叶知秋,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没什么太新奇的。” “但是这份策论从上到下讲的也挺全面,考虑的比较多,看似都是废话,实则提纲挈领,如果他不是仅仅空谈,而是有切实办法,堪做宰相啊!” 忽然,朱元璋看出问题了。 “黄育才。” “微臣在。” 朱元璋笑骂道:“你这老东西够狡猾啊,你说是让咱来排名,可你给的这些答卷越是放在下面的越好,分明是已经排过名了嘛。” 黄育才陪笑:“皇上容秉,微臣送来的卷子确实排名过了,不过只是微臣自己心中排名而已,尤其是最后那张试卷,微臣认为虽然写的跟话本似得,飘飘忽忽,没有什么确实的建言,但提纲挈领,实则立意要比其它的卷子高多了。” “嗯,咱也是这样看的。” “可是其他考官对它争议很大,有的甚至认为它应该被刷下去,微臣虽然是主考官,也不好强行排名,故而才来宫中请皇上圣裁。” 朱元璋点了点头:“那些官儿若是能明白这张卷子的个中道理,也不至于至今寂寂无名,只能在府试里当个考官。”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 朱元璋道:“就按你排的这个名次来吧。” “是。” 朱元璋这才伸手撕开了他认定的第一名的答卷上糊名的纸。 “哈?又是朱七牛?”一看糊名纸下那熟悉的名字,朱元璋乐了:“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熟悉呢,这神似话本的文风,可不就是那小子的吗?” 黄育才愣了一下:“皇上是说这份卷子也是朱七牛的?” 朱元璋将一沓卷子全都递给了太监:“拿去给黄大人看看吧。” “是。” 黄育才接过卷子,连忙看向那张被撕开糊名纸的答卷,心中又惊又喜:“不想朱七牛如此年幼,居然懂得这些道理,而他府试第一场名列第三,府试第二场名列第二,汇总一下的话,这次的府案首非他莫属了。” 朱元璋对这个结果其实也蛮意外:“宋濂并未教他这些,但这小子估计是自己瞎捉摸了一下,这才写了这份卷子。咱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了,就算他啥也不懂,看的书多了,东拼西凑也能写的似是而非,这小子算是初步养出来了,将来前途无量啊。” 黄育才虽然知道朱七牛抄写过全套三国演义,但并不知道那书其实是朱七牛‘写’得,更不知道朱七牛还‘写’过封神演义和三国演义闲篇,因此不太能听懂这句话。 但他还是附和的笑了笑,又听朱元璋道:“把他第三场答卷的原卷送来,咱要一起收着,将来传给后代儿孙看,还有倒数第二张卷子,也把原卷一起送来。” “是。” 黄育才眼中精光一闪,自作主张将倒数第二张卷子的糊名纸也给撕了:“皇上,这张卷子是一个叫齐德的人写的。” 朱元璋暗道:“齐德?似乎跟朱七牛一起来考试的四人中就有一个叫齐德的,莫非是他?这小子倒也有才,将来或许能成为标儿的左膀右臂。”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朱元璋朝着一旁角落的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退下,去找毛镶了。 少倾,黄育才早已不在武英殿,那太监拿着一个信封回来了。 朱元璋接过信封,拆开火漆,从里面取出几张信纸来。 ——齐德,溧水县人,幼好读书,家贫,为人古板仗义,有古君子之风……。 看完齐德的全部情报,朱元璋对他越发满意。 “有古君子之风嘛,倒是和咱的标儿十分相合,等他考中秀才,也让他进入国子监读书吧。” 第40章 人情通达即文章 府试第三场排名定下,就该公布本场榜单了。 比起这个,整个府试的最终榜单更加引人注意。 两张榜单一贴出来,立刻引起了无数人围观。 本次应天府府试仅仅过了十五个人而已,比例那是相当的低,看过榜单后,没考试的人只是觉得热闹、有趣或羡慕,没考过的则要么欲哭无泪,要么摇头叹息,要么干脆痛哭流涕。 下一次府试时,这些没考过的学子中或许还有许多人会来接着考,有的人则永远不会再来,或灰心丧气,或年纪太大,或因无钱科举而不得不放弃,或寄情山水,从此看淡功名。 正如那首词里写的那样——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照例,常家还是派了家丁过来看榜,并且这次的家丁还把最终榜单给抄下了,一式两份,一份给了常茂,一份给了朱七牛。 常茂要这榜单,自然是为了留意其中学子。这都是名门大族的习惯了,就算现在没用,将来或许也有用的上的一天。 接过榜单,朱七牛从下往上瞧,第一个看到的名字就是赵宝。 “呀,我表哥也考中了,这下我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该老高兴了,他之后还要娶媳妇儿,双喜临门啊!” 丫鬟甲掩嘴轻笑:“你还知道娶媳妇儿呢?” 朱七牛憨厚一笑:“当然,我娘说了,娶媳妇儿就是以后都可以和媳妇儿睡了,还能生娃。” “咯咯咯,你可真可爱。” 朱七牛笑了笑,继续往上瞧,直到看到第二名时,才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齐德,第二名,厉害呀!” 再看第一名——朱七牛。 朱七牛瞪大了眼睛:“呀,我也中了,府案首啊,看来我爷爷奶奶和爹娘也能高兴一下了。” 丫鬟甲和丫鬟乙闻言,连忙向他道喜。 朱七牛记得之前得到天下第一神童牌匾时,道喜的人都拿了爹娘的喜钱,于是把手伸进小挎包里掏啊掏,掏啊掏,最终掏出了两锭二两的银子。 将银子递给两个丫鬟,朱七牛笑道:“呐,同喜同喜。” 两个丫鬟又是‘咯咯’一笑,麻利的将银子收了起来。 “这可是县试府试两案首的喜钱,我可得收好了,将来寄回去给我家读书的侄子,兴许将来他也能连中二元。” “我可没你这么大方,我打算自己留着,将来给我儿子。” “小浪蹄子,想成亲了?” “你才小,我只是浪而已。” “咦。” 朱七牛外头看着她俩:“你俩在说啥呀,解释给我听听呗。” “咳咳,小孩子不能听。” “对对对。” 朱七牛:(⊙o⊙)… 三人正闲聊着,常茂来到了朱七牛住的房间。 “小案首,恭喜啊。” 朱七牛嘿嘿一笑,从兜里又掏出了一锭银子:“呐,郑国公,同喜。” 常茂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挺懂事,知道给喜钱,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就喜欢你这种的。” 朱七牛不解:“这是何意啊?” “收拾一下,跟我去门口吧,皇帝准你入宫了,我先派人用马车送你到宫门口,自有人接你进去。” “可以见到雄英了吗?太好了,我没有要收拾的,就这一个挎包是我的东西而已,咱们这就走吧。” “别急,忘了我说的太监宫女的事儿了?” “啊?国公爷的意思是?” “见人就用银子当喜钱可不好,我让账房那边给你准备了一些铜钱,进宫后要有人给你道喜,你就给他们五枚、十枚铜钱就好,你是个孩子,没人会跟你计较钱多钱少的。” “明白了。” 常茂一把拉住了跟个燕子似得就要往外冲的朱七牛:“慢走,我还有事儿要叮嘱你。” “啥?” “太孙学业日重,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疯玩儿了,你自己长点心,玩儿两天就出宫吧,免得皇爷不高兴。” 朱七牛‘哦’了一声,有些不高兴:“我知道了,我会尽早回溧水。” “嗯,那咱们走吧。” “是。” …… 要不说听人劝吃饱饭呢,老朱派来接朱七牛的太监宫女们果然一上来就开始给朱七牛道喜,说的话特别好听,朱七牛可喜欢这里了。???.23sk. 于是乎,朱七牛从挎包里拿出一大包铜钱,一人分了他们一些。 之后朱七牛一路走过,但凡遇到的太监宫女,基本上都会被领他去春和宫的太监宫女告知此事,那些宫女太监老贼了,只要不是在忙的,全都来凑热闹了,朱七牛便也给他们分了一些。 分到最后,好家伙,几百枚铜钱愣是全给分完了。 朱七牛不由得庆幸,还好有常茂国公啊,不然自己带的那点银子都不够分的,就算一人给一个,也给不了几个人。 他这里铜钱分完了,太监宫女们似乎也能猜到似得,再没有人过来说好话了,春和宫也赫然在望。 和每一次过来时一样,朱七牛刚一进入太子宫范围,立刻就瞧见了翘首以盼的朱雄英。 比起上次见面,太孙长高了一些,朱七牛亦然,一看见他,朱雄英立刻跑了过来。 “七牛,你可算来了。” 朱七牛没急着跟太孙行礼,待好友过来,二人先抱在一起转着圈跳了几下,这才拱手准备行礼。 朱雄英看也不看,一把拉住他的手,扯着他就要去见太子妃。 朱七牛索性也就不行礼了。反正这是太孙的意思。 二人一起来到偏殿,正赶上太子妃在给二儿子朱允熥喂奶,朱七牛定定的看了片刻,忽然咽了口口水,有点馋了。 朱允熥是太子和太子妃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于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初九,也就是去年,如今连半岁都没到,自然还在吃奶期。 和太孙朱雄英以及二哥朱允文基本是吃奶妈的奶长大的不同,朱允熥出生时太子妃因为身体原因有些难产,险些一尸两命,后来好不容易两个人都挺过来了,太子妃因为差点失去这个孩子,所以对他异常关爱,连奶妈都不要了,喂奶都是自己来。 过年时朱七牛曾经见过这个娃娃,当时他才刚出生一个多月,可丑了,看起来跟猴子似得。 如今他却是长开了不少,但依旧小小的,朱七牛看着有趣,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第41章 封神坛上列花笺 太子妃当面,朱七牛当然不敢真的去摸小皇孙。 站定之后,朱七牛郑重朝着朱七牛行了一礼:“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温柔的‘嗯’了一声:“七牛,恭喜你了,府试案首啊,这可不是一般的好成绩。” 朱七牛羞涩一笑:“太子妃过奖了,我就是随便考考。” “随便考考就能考中府试第一,你这个天下第一神童果然与众不同。” “嘿嘿,太子妃,这次又要麻烦你们了,我可能要在你们这儿住两天。” “好,尽管住吧。” 太子妃如今是越看朱七牛越满意。 去年难产过后,太子妃便在想,如果没有当初朱七牛无意间戳破那些太医和吕氏的毒计,自己继续服着他们搞得药,身体持续变差,恐怕在生允熥这孩子时,多半是要没命了,而允熥……或许也会夭折,再之后,恐怕就连雄英也要遭遇不测。 其他人只以为太子妃被吓到了,所以对朱允熥如此爱护,却不知遭遇那场劫难后,太子妃除了对朱允熥爱护有加外,对朱七牛亦是越发感激。 只不过她毕竟久居深宫,不宜和外人来往,就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常见面,所以并没有流露出对朱七牛的态度而已。 相应的,吕氏所生的孩子朱允炆越来越不得太子妃待见。 以前,她只觉得母之过不能算在孩子头上,可当自己的允熥差点胎死腹中,她不得不多想一些,若是自己死了,就算自己的允熥侥幸存活,再加上雄英,他们哥俩能得到吕氏的看重? 怕是不能吧! 虽然如此,吕氏倒也没有苛责已经一岁多的朱允炆,一切吃穿用度和太监宫女都是按照皇孙规格来的,每日也会例行关切。 朱元璋那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实际上心里对这个大儿媳十分满意,时不时就会让人给太子宫中送些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以及钱财,其中有许多都是女人专用的东西。 吕氏是知道朱元璋心思的,提前就猜到朱七牛这次不会常住,朱雄英却一无所知,一听朱七牛只住两天就要走,他立刻央求:“母亲,你让父王跟皇爷爷说说呗,我想留七牛多住几天。” 太子妃道:“可是七牛考了府案首,得回去跟他爹娘说一声,说不定他们还要回老家大河村摆宴席庆祝,怎能因为你想多跟他玩儿几天,就强行把他留下来?” 朱雄英嘟了嘟嘴,眼中有泪花闪现:“好吧,两天就两天,七牛,咱们走。” 朱七牛问道:“去哪儿?”23sk. “关帝庙和神王庙,我早就想去那里了,你陪我去吧。” 这两个庙朱七牛倒是有所耳闻,但因为不怎么来京城,来了也没时间逛,所以还从未去过。 其实关帝庙和神王庙就是关羽和常遇春的庙。 自从朱七牛、宋濂和黄月英一起写了那本《皇爷与关二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后,老百姓就都贼喜欢这两位忠义将军,后来城北的百姓们几乎家家凑钱,又历时一年多,给两位神将各建造了一个庙,让他们当了邻居。 当时这件事就被引为美谈,小胖、刘才等就曾不止一次谈论过,大明其它地方也有效仿的,甚至一些建造简陋些的两位神将的庙反而还更早竣工一些。 这两个庙竣工后,在京城之中香火之鼎盛还要超过其它寺庙、道观。 去年过年时皇帝朱元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想要与民同乐,又或许是想要看看自己最喜欢的关羽和好兄弟常遇春,竟然亲自去了这两个庙拜祭,直接把两个庙的名声推到了顶峰。 从那之后,就算是一些外地过来的藩王,也会前往这两个庙里拜祭、请愿,那些入京述职的官员就更不必说了,常去两个庙里借宿,留下的诗词多如繁星。 而自从这两个庙建造完毕,便有庙祝和其他一些人进入其中代为管理,这些人不是官方派的,而是城北一些虔诚的信徒自发的,每逢初一十五,他们都会用庙里的香火钱做一些素斋、衣服之类的派发给普通百姓,也算是功德无量。 这两个庙的命名,当时其实也蛮让城北的百姓头疼的。 按照《皇爷与关二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所说,关羽乃是泰山天齐仁圣大帝,而前元时对他的加封乃是齐天护国大将军、检校尚书、守管淮南节度使、兼山东河北四门关镇招讨使、兼提调遍天下诸宫刹天地分巡案、管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开府仪同三司、金紫光禄大夫、驾前都统军、无佞侯、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崇宁护国真君等等。 用泰山天齐仁圣大帝庙命名吧,大家怕名头盖过皇帝,引起近在咫尺的皇帝不满,用前元的封号吧,似乎又有点跌份,最后还是皇帝亲自下场,在早朝上提议大家讨论一番,最后定下了‘关圣帝君’这三个官方神位封号,简称关帝庙。 开平王常遇春的庙的命名,也因为皇帝的关系而不好命名,毕竟大明没有异姓王,开平王只是皇帝给常遇春的死后追封,而开平王的三个儿子还在,开平王常遇春的府邸如今也只是叫做郑国公府而已,总不能直接管他的庙叫开平王庙吧,那不是跟皇帝较劲吗? 而《皇爷与关二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里又没有说明他最后到底是个什么神职,胡乱取名字的话老百姓担心会冒犯神威。 其实朱元璋倒是并不介意直接用开平王庙这个名字,常遇春毕竟已经死了,而且他本身就被追封为开平王,分所应当。 可是老百姓的顾忌,老朱也不好不管,最后也还是不得不亲自下场,封了常遇春一个开平神王的神号,与开平王的追封略作区别,又亲自写了一个天下第一城隍的牌匾。 打这之后,开平神王庙便正式命名了,简称神王庙,又叫天下第一城隍庙。 众所周知,城隍就是一个城市的神话层面的守护者和管理者,上通天庭,下达地府,权限以内的一切人事物都归他管。 而被朝廷或百姓自发封为城隍的人,一般多是当地有名的人物,比如蜀汉五虎上将之一的张飞,大汉名相霍光,绝食多日、在拜祭岳飞庙时气绝而亡的陈文龙,南宋宁死不屈的信国公文天祥等,皆是城隍。 一般而言,地方官到任后,首要的不是处理政务,而是拜祭当地的神仙圣人的庙宇,比如孔庙、城隍庙、土地庙等等,一些大的城隍庙甚至会让封疆大吏专程前往拜祭,老百姓们更是很在乎这种活动。 常遇春的这个天下第一城隍可就又不同了,老朱圣旨中言明,开平神王不仅仅是应天城隍,更是天下城隍的头头儿,所有城隍这个层次的事情,都归他管,包括藩属国朝鲜等地的城隍。 这下可有趣了,关二爷管死人,常遇春管活人,如果神话成真的话,大明百姓真是从生到死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正因为了解这些,朱七牛觉得朱雄英有点异想天开。 关帝庙和神王庙可是在城北,离皇宫老远了,太子妃怎么可能让他去? 第42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 果不其然,一听太孙想去宫外玩儿,太子妃常氏立刻否决。 “雄英,不是当娘的不想让你玩耍,只是这皇宫已经如此大了,还不够你玩儿吗?宫外鱼龙混杂,十分危险,你若是带着侍卫、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出去,玩儿不好就不说了,你皇爷爷也会觉得你扰民,搞不好还会有官员谈何你爹跟我。” 朱雄英天真的瘪了瘪嘴:“那不带人不就好了,或者少带几个人,我们微服私访。” “那就更不行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为娘怕是要哭死。” “可是我想去看看嘛,尤其是外公的神王庙,我想亲自去上一炷香。”朱雄英无声落泪,哭得十分伤心。 太子妃芳心一颤:“这……那等你父亲回来,我跟他商量一番再说吧。” “好,谢谢娘。”朱雄英猛地抽泣了一声,吸了吸鼻子,随即破涕为笑。 “不用谢,谁叫我是你娘呢,你们去玩儿吧。” “是。” 朱雄英拉着朱七牛就跑出去了,两个小孩儿在院子里玩儿起了捏泥巴。 捏着捏着,两个娃儿身上便哪哪儿都是泥点子了,就连脸上也有,跟小花猫似得。 他们却甘之若饴,一会儿捏个像猫的狗,一会儿捏个像狗的猫,一会捏个像人的金丝猴,还非要比一比谁捏的更好看,害的一旁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憋笑憋的无比难受。 但凡你们捏的像一点,也不至于一点不像。 中午时,太子回来吃饭了。 见朱七牛来了,太子温和一笑:“七牛,你在府试上做的两篇文章我看过了,写的很好,尤其是那篇《少年中国说》,很有想法。” 朱七牛抱拳躬身:“谢太子夸奖。” “嗯,继续努力吧,我等着看你将来在院试上的表现,若你能连中小三元,将来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嗯,七牛会努力的。” 简短聊了几句,几人开始吃饭。 饭桌之上,太子妃跟太子说起了朱雄英想去拜祭关帝庙和神王庙的事儿。 太子衡量了一番:“既然雄英有心,还是让他去吧,多派几个侍卫乔装打扮在一旁看着就是,堂堂京城,治安还不至于差到哪儿去,爱妃不必过于担心。” 听他这样说,太子妃也不再说不准的话了,点头同意下来。 朱雄英大喜,连忙道谢,然后快速把饭吃完了,拉着朱七牛就跑。 “哎,太孙殿下,我还没吃饱呢。”23sk. “我还能饿着你吗?听说两个神庙前边有一个集市,里面卖什么的都有,到时候我请你吃别的。” “哦,那好。” …… 一进入两座神庙所在的街道,肉眼可见的繁华了起来,街道两边多是卖香烛贡品的,再有就是书铺,主打的全是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时不时便可以看见顾客往来。 街道之上,人潮如海,人们步履匆匆,表情严肃,并不见有人嬉笑打闹,仿佛朝圣一般。 有那家境殷实的,带着不少家丁,家丁或挑或抬着大量贡品,就连香烛都格外的大,比一个人都高,香味扑鼻。 还有的人干脆带的全是柴米油盐,甚至还有挑来一筐筐蔬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赶集。 一辆低调的马车之中,朱七牛跟朱雄英凑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人事物,一脸新奇。 “怎么还有人挑菜?这是要去神庙里卖菜吗?”朱雄英好奇的问道。 为了照顾好他们,太子专程派了一个对京城十分了解的太监带路,闻言,太监小跑着来到了车窗外:“回太……公子的话,这城北的关帝庙和神王庙啊,是京城乃至全大明都数一数二的香火鼎盛之地,平时除了各种贡品之外,还有人捐助香火钱和各种吃的用的,那庙里的庙祝呢,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向普通百姓布施,这些吃的用的便是人们为那时候准备的,平时若有人实在走投无路,只要去了庙里,说明一番,庙祝也会让人给他们一些钱财或吃的穿的,大家都说这两个庙的庙祝是有德之人,将来都能成仙了道呢。” 朱雄英听着有趣:“是这样啊,那还蛮好的。” 太监见朱雄英对这些感兴趣,马上又说:“说起这初一十五的布施啊,那可了不得,庙里一般提前一天就开始准备,老百姓们若有空闲,也都会过去帮忙洗菜切菜做饭,有的还会把自家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带去,等到了正日子,很多人会过来吃饭,宴席的桌椅能从街道这头一直摆到那一头,一眼都望不到边,听说那时候后厨光是做饭的厨子就得几十人,不然根本忙不过来。” 朱雄英张大了嘴巴:“这么壮观吗?” 太监笑道:“这是因为前来帮忙的百姓都说这是功德,而吃饭的人呢,都觉得这样能沾点喜气,还能受到关圣帝君和开平神王的庇护,所以到了这两天时,也不只是普通老百姓来吃饭,就连很多富人和士子也会来凑热闹,打从天亮开始就有人来吃,一直吃到宵禁才结束。对了,民间管这种叫流水席,意思是客人和饭菜都跟流水一样,一直不停。” “流水席?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呢,真有意思,七牛你吃过吗?”朱雄英笑问道。 朱七牛点点头:“自然是吃过的,这种席在民间很常见。” “是吗?” “嗯,前段时间溧水有一个富家公子成亲,他家除了在家里摆喜宴招待亲朋好友,还在桌上摆了几桌流水席款待不认识的人,也是从早一直上菜到晚上,有的人家里没啥钱,听说这事儿后,都跑去蹭油水,到那儿之后,说几句吉祥话就行,也不费什么功夫,我对流水席还蛮好奇,就让我表哥带我和我妹妹去蹭了一顿,那次我们都吃撑了。” “哇,好羡慕。” 一看太孙光顾着跟朱七牛说话了,太监心里有些吃醋。你这小子,想跟我抢活儿? 你又不是太监。 轻咳一声,太监说道:“太孙,关于布施,我这里还有别的有趣儿的事儿。” 朱雄英问:“哦?什么事儿?” “我听说虽然很多富人会选择以捐东西的方式来表达敬意,但也有部分富人喜欢亲力亲为,他们会带着家里的儿女、家丁来帮忙做饭、端菜等等,有的富人平时根本就不干这些,哪儿懂这个啊,一天忙下来,累的直接是让家丁抬回去的,我还听说有个富人在点火的时候一不注意把庙旁边的一家房给点了,后来赔了不少钱。” 朱雄英听的‘咯咯’直笑,感觉跟看话本一样有趣。 那太监心里得意,冲着朱七牛微微哼了一声,就像是一个抢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朱七牛:(o_o)?? 第43章 陟崔嵬兮拜神宫 那太监越说越来劲儿,跟在车旁边,一会儿说有人慕名千里特意来吃初一十五的二神庙布施,一会儿又说今年的府试有个学子来早了,结果盘缠用尽,囊中羞涩,不得不在神王庙里借住,每日都白吃白喝,还从庙祝那里领了二两银子,后来榜上有名,被人榜下捉婿,一夜富贵,特意回了神王庙还愿,还捐赠了一百两香火钱。 总之就是围绕着二神庙及附近一带区域各种‘阿巴阿巴’,听的小小朱迫不及待想去神庙里仔细看看了。 终于,在两个小孩儿吃完一串由朱雄英花钱买的糖葫芦时,神庙到了。 到地方后,那可就更挤了。哪怕两座神庙的大门够大,门口依旧是人挤人,排队半天才能进。 大人还好说,有的小孩儿被挤到了,‘哇哇’的哭。 朱雄英哪儿能料到这么多人,直接就愣住了:“这该怎么进去?” 朱七牛道:“这么多人,就算进得去,也只是人挤人吧,随便一步踩出去,搞不好就踩到别人脚了。” 见朱七牛束手无策,那太监嘿嘿一笑,有些得意:“公子,奴婢有办法。” “什么办法?”朱雄英问道。 “每逢早中晚三顿饭时,庙里的庙祝他们也要吃饭,赶上布施的时候,他们更是忙的没时间招待,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会自觉的不进入庙里打扰,就算有人实在等不了,也多半是进去烧柱香就出来了,这个时候庙里的人最少了,等奴婢去疏通一番,到时候咱们就趁着人少从侧门进去。” “我听说烧香都是抢烧头一炷香,咱们晚上才去合适吗?” “无妨的,不是还有句说法,叫做早晚一炷香吗?心诚则可。” “那好吧,还有多久到晚饭时间?” “快了。” “那我们先在附近逛逛。” “是。” …… 黄昏时分,差不多该弄晚饭了,一些家里晚饭吃的早的人甚至都已经开始端碗。 果然如那太监所料,刚到这个点,两神庙里的香客便开始陆续离开,就连外面那些没来及进香的人也都自觉退去了。 “公子,可以入庙了。”太监笑道。 朱雄英‘嗯’了一声,让太监把马车赶到了侧门那里,然后在太监的搀扶下下了车。 轮到朱七牛时,那太监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一点伸手的意思都没有。 这么高的马车,这么小的朱七牛,就算有专门的凳子用来下车,也够危险的,但凡一不注意,摔得绝对不轻。 朱七牛看了这太监一眼,又看了看朱雄英踩过后连着晃了好几下的凳子,有些担心没人扶的话,自己踩上去容易站不稳,索性没有一步步往下走,果断从车上跳了下去。 ‘砰’的一声,朱七牛安稳落地。 在附近秘密守护的侍卫们以及跟在马车周围伺候的宫女们微微一惊,其中有两人饶有深意的看了那太监一眼。 你一个跟车的,和一个坐车的争宠? 你……怕是活腻了! 这天之后,满皇宫再没有人见过这个太监了。 大概是皇帝一时兴起,把他杀了助兴? 又或者他得罪了某个太监,被人沉塘了? …… 朱七牛和朱雄英先是来到了神王庙。 恭恭敬敬的给开平神王常遇春上了三炷香后,二人在神王庙里逛了逛。 路过功德箱时,朱雄英让随侍的宫女放了一百两银子进去。 不了解的人都说皇帝富有四海,钱还不是想怎么花怎么花?实则不然。 但凡不是昏君,都知道国家财富来之不易,不能浪费,否则且不说百官不答应,万一发生点什么天灾人祸,需要赈灾或调兵,没有钱往外拿,岂不是等着国破家亡? 给历代君王上这一课的老师,乃是隋炀帝杨广。 朱元璋自然不是昏君,所以他给儿孙们定下了自以为不错的待遇,但也制定了严苛的限制,别看朱雄英是太孙,每月的例钱并不多。 一百两对他而言,同样不是个小数目。 堂堂太孙都这么大方了,朱七牛岂能小气? 况且好兄弟讲义气,朱雄英都给钱了,朱七牛不可能干看着。m.23sk. 将手伸进兜里掏了掏,朱七牛最后竟只掏出了五两银子。 “额……我带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朱雄英笑了笑:“皇爷爷说在民间一两银子就能买不少东西,你不用觉得少。” 朱七牛点点头,将其中三两银子放进了功德箱,余下二两打算待会儿去了隔壁关帝庙再捐。 随后二人又带着人来到了隔壁的关帝庙。 和神王庙大殿一个人都没有不同,一过来关帝庙大殿,朱七牛他们见到了好多人。 除庙祝老道士和几个道童外,大殿中跪了数十个香客。 这些香客全是女人,年纪从四五十岁到一二十岁都有,个个穿金戴银,绫罗绸缎,面色红润,身段婀娜,长相上佳,哪怕是其中年纪较大的那几个,看起来也是徐娘半老,压根就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人。 朱七牛他们过来时,这些女人正在为首的女人的率领下进香,他们也不好过去搅和,便在侧门那里等了一会儿。 进香完毕,为首的女人先站了起来,其他女人这才敢站起。 向那庙祝行了一礼,为首的女人带着其余女人走出了大殿,全程无一人说话。 直到都要走出关帝庙大门,其中一个女人这才开口道:“胡夫人,隔壁就是开平王庙,不一起去拜祭一番吗?” 为首的女人冷冷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常遇春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足为惧,死后还值得本夫人亲自去祭拜?许夫人是吧,谅你今日是第一次随我们一起进香,不懂规矩,本夫人不与你计较,掌嘴三下当个记性吧。” 许夫人吓了一跳,‘噗通’就给跪下了,接着二话不说就狠狠在自己脸上抽了三巴掌。 她那花容月貌的脸上顿时就留下了三个血掌印,右边脸更是直接肿了起来,可见她下手一点都不轻。 胡夫人这才罢休,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其余女人连忙跟上。 她们走后,朱七牛、朱雄英才来到了大殿。 看着大门的方向,朱雄英问道:“那是谁啊,这么大的威严,而且居然敢直呼我外公的名讳?” 第44章 包羞忍辱是男儿 朱雄英的声音虽然不大,那庙祝还是听见了。 常遇春的外孙吗? 老庙祝不动声色的挥退那些比朱七牛大不了几岁的道童,以免他们说错话惹怒贵人,只独自一人迎了上来:“两位小居士是来上香的吗?” 朱雄英跟朱七牛点了点头,老庙祝当即陪着二人给关二爷上了注香。 朱雄英没有厚此薄彼,又给关二爷的功德箱里投了一百两银子。 朱七牛也把仅剩的二两银子投了进去。 老庙祝慈祥一笑:“两位居士小小年纪,便已然气度不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朱七牛和朱雄英齐齐憨厚一笑,并不是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到底是天家骨肉,朱雄英可能骨子里就带着点天赋吧,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大殿,而是向那老庙祝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方才那些人是?” 老庙祝如实说:“她们都是朝廷的诰命夫人。” 朱七牛问道:“啥叫诰命夫人?” 朱雄英多少知道一些:“就是官员的母亲或夫人,一般朝廷任命的官员的母亲或夫人都有这些,如果官员升了官,他们的母亲或夫人也会跟着提升品级,上个月我母亲才跟我讲过这个。” 朱七牛笑了笑:“那我以后也要给我娘整一个诰命。” 朱雄英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这都是小问题,你想让你娘是几品诰命都行。” 朱七牛:o(* ̄︶ ̄*)o 朱雄英又问那老庙祝:“那为首的诰命夫人是谁?她们这么多人一起来上香?邀好的吗?” 老庙祝道:“那位胡夫人乃是当朝左相胡惟庸的夫人,据闻她十分信奉关圣帝君,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几乎每日早晚都要来上香,其她那些诰命夫人都是相陪她来的。” 朱雄英‘哦’了一声:“我看她们似乎都很怕她,让掌嘴就掌嘴,二话都不敢说,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朋友?” 庙祝含笑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 朱七牛跟朱雄英回到了春和宫,正赶上朱元璋和马皇后请太子一家去吃晚饭,于是二人转而来到了坤宁宫。 “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太子,太子妃。”朱雄英一进去就直奔太子妃的怀抱,朱七牛也想这样,但还是没敢,乖乖朝着四人行礼。 朱元璋‘嗯’了一声:“你小子,那两篇文章写的不错,继续努力,咱可是盼着你步入朝廷的那天,到时候也好给咱分点担子。” “七牛记住了。” 马皇后冲着朱七牛招了招手:“七牛过来,有段日子没看见你了,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朱七牛来至马皇后面前:“嘿嘿,因为我娘说了,多吃才能长个子,所以我每顿都没少吃。” “能吃是福,待会儿你可也要多吃点。” “是,谢皇后娘娘。” 在太子妃那里腻歪了一阵,朱雄英被老朱喊到了面前。天籁小说网 “雄英啊,听说你们去给你外公上香了?” 朱雄英乖巧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先去给外公上了香,然后又去给关二爷上了香。皇爷爷我跟你说,宫外好热闹,尤其是关帝庙和神王庙那条街,人特别特别多,还有很多好吃的,我跟七牛没少吃,对吧七牛?” 朱七牛道:“是啊,在庙外面等着的时候,我们吃了最起码五种东西,都很好吃。” 一听他们居然在庙外等着,老朱有些不乐意了:“天底下还有寺庙敢让咱孙儿等着的?二神庙的庙祝是干什么吃的,想死吗?” 朱雄英并不在意这些,主动代为解释:“主要是人太多了,我们不想挤来挤去的,所以就等人少了才进去的。” 朱元璋立刻眉开眼笑:“乖孙儿,真聪明,不愧是咱的孙儿。那你跟爷爷说说,二神庙里好玩儿吗?” “二神庙里也不算好玩儿吧,那又不是玩儿的地方,孙儿主要是想去拜祭一下外公和关二爷。大本堂的先生跟我说过,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关二爷和我外公生前都是兵戎场上的大将,死后又享受着人们的祭祀,两样都占全了,孙儿早就想去看看了。” 朱元璋听的大点其头:“好,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以后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你们有没有给香火钱啊?” “有啊,我给了二百两,七牛把全部的钱都给进去了,一共五两银子。” 朱元璋倒不觉得五两银子少。 他很清楚五两银子对于老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嗯,算你们有心了。” 朱雄英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皇爷爷,我们在关帝庙里见到了一个好厉害的女人,我感觉皇奶奶都没她厉害,她还直呼我外公的名讳,说我外公不够资格让她祭拜呢。” 此话一出,朱元璋一家四个大人全都看向了朱雄英。 “雄英,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真看见了?”朱标不太相信的问道。 朱雄英点点头,接着便将黄昏时的所见所闻大概讲了讲,朱七牛不明所以,便只在一旁略作补充。 “哼,咱一下子就明白那老庙祝为何含笑不语了,不就是担心得罪了胡惟庸的夫人吗?好啊,真是好啊,咱大明的堂堂皇后,居然被咱的孙儿说成还没一个臣子的夫人厉害,不愧是咱的左丞相大人啊!”冷冷一笑,朱元璋杀气四溢的说着。 朱七牛和朱雄英吓了一跳。 皇爷爷(皇爷)好可怕! 马皇后伸手拍了朱元璋一下,老朱这才收敛杀意:“雄英,你跟咱说说,你咋对这事儿这么关心?” 朱雄英蹙着眉头想了又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事儿……有些问题,应该关心一下。” 朱元璋哈哈大笑:“好,好孙儿,不愧是咱的种,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这事儿有问题,会妨碍咱家的帝业了,等你长大之后,咱估计你绝不会被小人蒙蔽。” 朱雄英懵了个大比,皇爷爷你在说啥?听不懂啊。 第45章 其龌龊亦耐不得 朱元璋摸了摸朱雄英的头,对马皇后、朱标、太子妃说:“咱可从未听说胡惟庸的夫人如此信奉关圣帝君,恐怕她拜祭是假,趁此机会作威作福才是真吧?好啊,咱在奉天殿坐朝听政,胡惟庸的夫人便在关帝庙里召集各级官员的夫人听训,这可真是个好兆头。”23sk. 朱标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朱元璋又‘哼’了一声:“那些诰命夫人又何尝愿意跟胡夫人当朋友?估计要么是她们的丈夫想巴结胡惟庸,要么是她们的丈夫畏惧胡惟庸,所以不得不派她们出来应酬吧?” “倒有点赵高故意指鹿为马的意思了,看来胡夫人也是得了胡大人的授意。”朱标神色一动,很快就明白了朱元璋的想法。 “是啊,不过嘛,先就这样吧,还得再等等,开饭开饭,咱饿了。” 朱雄英举起了小手:“我也饿了。” 朱七牛没有说话,但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马皇后慈祥一笑,让人把饭菜端了上来。 就在众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之时,一个太监小碎步走了进来,将一封密信递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拆开一瞧,再次浑身冒起了杀意。 “好啊,咱的好左相,又开始搭台,要和咱场对手戏了。” 猛地看向朱七牛,朱元璋道:“七牛,明天你再跟太子一起去奉天殿上一次朝。” 朱七牛正吃得香呢,嘴里包满了饭菜,脸颊都被撑得鼓起来了,也不好说话,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朱标看向朱元璋:“父皇,出什么事儿了?” 朱元璋将密信递给了朱标,朱标仔细一瞧——左相胡惟庸秘密召集两名御史,授意他们在明日早朝之上弹劾应天府尹黄育才尸位素餐,识人不明,理由是府试案首朱七牛的少年中国说僭越欺君,《城市治理论》有阿谀奉承嫌疑。 “两名御史怕是不够,明天定然有许多官员出来附和。”朱标直接判断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是啊,而且他这不是在攻讦黄育才,莫忘了,后两场的第一可都是咱钦点的,他这是冲着咱来的啊。” “那……。” “无妨,翻不了天,继续吃饭。” “好。” …… 新柳拂堤飞花撒,漾漾生波逐水流。 又是新的一天。 奉天殿上,该讨论的国家大事都讨论完毕后,两个被胡惟庸裹挟的御史各自走出队列,先后弹劾起了黄育才及朱七牛,引得半朝文武百官纷纷攻讦黄育才。 “启禀皇上,微臣要弹劾应天府尹黄育才科举舞弊,中饱私囊,任人唯亲,辜负皇上圣恩。” “启禀皇上,微臣也要弹劾应天府尹黄育才,本次应天府试,朱七牛的答卷屡屡僭越、欺君,而黄育才身为主考,竟不能察,还让朱七牛当了府案首,这实在是不应该,微臣怀疑黄育才是故意袒护朱七牛,微臣甚至怀疑他提前对朱七牛泄题了。” “两位御史大人言之有理,听闻黄育才和朱七牛都是溧水县大河村人,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勾连是肯定的。” “听闻朱七牛和黄育才的幼女黄月英乃是青梅竹马,黄育才更有招他为婿的想法。” “当丈人的利用权位替女婿夺取功名,天啦,这也太疯狂了吧!没想到黄大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皇上,请下旨处罚此二人吧,微臣如今仔细想来,朱七牛小小年纪,哪儿来的那么大才情?怕不是以前一直都是黄育才在秘密帮他,为他邀名吧?” 面对众同僚突如其来的弹劾、攻讦,黄育才整个人都傻了。 干啥呀这是,突然就开始攻击我? 我有得罪过你们? 坐在皇位上的朱元璋老神在在,偶尔才会扫一眼不动如山的胡惟庸。 好一个胡惟庸啊,连咳嗽一声都没有,半朝文武百官便都跳出来为你办事了,真是好手段! 想通过此事打击咱的威严,顺便把咱的心腹黄育才换下去,换成你的人?你想的倒是美! 应天府乃是京都,岂能让你的人掌管! 一直由着那些官员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朱元璋这才开口问道:“左相,此事你是何意见?” 胡惟庸不慌不忙的走到了大殿之中:“回皇上的话,虽然诸位大人似乎言之有理,但凡是判案都要讲究证据,就算是对待罪人,也得让其签字画押,方可判刑,所以臣觉得还是问一下黄大人和朱七牛为好。” 朱元璋‘嗯’了一声:“左相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传朱七牛。” 朱元璋身后的太监立刻高声喊道:“传朱七牛。” 门外亦有太监跟着喊了一句。 那太监话音刚落,众文武百官便瞧见朱七牛提着袍子有些艰难的爬过大殿门槛,从外面走了进来。 “居然来得这么快?莫非他就在旁边等着?皇帝知道今天早朝会有人弹劾朱七牛?”胡惟庸眼睛一眯,隐隐觉得有些超出掌控。 他原以为御史弹劾过后,黄育才和皇帝会慌场,如今看来,黄育才倒是慌场了,可皇帝那里就……。 迈过门槛,朱七牛放下袍子下摆,迈着小步伐来到了胡惟庸身后。 朝着皇帝鞠了一躬,朱七牛道:“皇上,我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朱元璋指了指那些弹劾和攻讦黄育才的官员:“他们说你这次的考试有问题,你来跟他们对峙一番吧。” 朱七牛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既然是皇帝的意思,他马上做好了舌战群儒的打算:“好,诸位大人,放马过来吧。” 姓刘的御史呵呵一笑:“我且问你,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这几句可是你文章里的。” “是啊。” “大胆,你竟敢将少年与大明相提并论,还什么与天不老,与国无疆,你这不是僭越是什么吗?你眼里可还有大明,可还有皇上?” 朱七牛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这位大人,你觉得这话有毛病?” “大大的有毛病。” “渍渍。”朱七牛有些嫌弃的扫了那人一眼,又看向了朱元璋:“皇上,我想请问一下,这朝堂之上的大人个个都是饱学鸿儒,个个都是两榜进士吧?” 第46章 稚子挟书勤质问 朱元璋道:“大明建国方十二年,科举并未举行太多次,哪有那么多两榜进士?不过在场的官员嘛,肯定大多都是饱学鸿儒,就算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平时也没少读书。” 朱七牛继续与朱元璋对答如流,看都不看那刘御史:“既然如此,这位大人不该是这般能耐啊,我这文章若是用白话来说,就是我们大河村的李狗蛋都能听明白,何以这位大人却看不懂?” 刘御史受够了朱七牛的漠视,怒道:“朱七牛,本官在与你对峙,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有话直说便是。” 朱七牛‘嗯’了一声:“是这样啊,那我还是直说吧,这位大人,你且听好了。所谓少年,年少之人也,远古三皇五帝时有少年,大明建国千万年后还是有少年,少年或许会老,但世上永远会有少年,所以‘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一点毛病都没有,这跟僭越有啥关系?你怎么能说我眼里没有皇上呢?” 黄育才本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闻言大大松了口气,连忙帮腔:“是啊,朱七牛此话在理的很,本官也是如此理解的。怎么,刘大人,你是觉得中国不能如同少年那样与天不老,还是觉得少年不能与中国一样万寿无疆?莫非你在诅咒我华夏血脉传承断绝,再也没有少年?还是你认为我大明江山会一夜颠覆,就此覆灭?” 比起朱七牛的话,黄育才这话可就真是杀人诛心了,大帽子一顶接一顶的往上盖。 刘御史当场就被吓得额头冒汗了:“我……我……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黄育才喝问道。 “我……我……我。” 见刘御史三言两语之后就坚持不住了,胡惟庸心中暗骂废物,不着痕迹的朝着另一个御史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御史姓郭,连忙打岔:“朱七牛,‘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可是你文章里的?” 朱七牛萌萌哒的反问道:“这位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文章里的,你问我?你自己不会去查,不会去背吗?” “咳咳,你只管答话就是。” “好吧,是。” “既然你承认就好了。”郭御史冲着皇帝抱了抱拳:“皇上,自古以来,皇帝又称为天子、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因而皇帝皆穿龙袍,便是皇子皇孙也不能僭越,而朱七牛却以潜龙来赞扬少年,这不是僭越吗?臣请求即刻对此獠进行问罪,并对黄育才进行追责。” 朱元璋皱了皱眉,还真是哈,当时光顾着高兴和激动,居然没有仔细观察每一个字,这潜龙二字其实能轻用的? 朱七牛这小子给诸葛亮起了个卧龙的外号也就算了,如今竟在科举答卷上这么写,就连咱也不好袒护啊。 朱元璋这边还在想怎么帮助朱七牛狡辩,朱七牛便开口了。 “这位大人,你这话说的不对。” “我哪儿说的不对啊。” “请问这位大人,天、皇帝、诸侯、公卿、百姓、士农工商等级有序,不能冒犯犯上,若是犯上,便叫僭越,没错吧?” “是。” “那么请问,皇帝是否有年少之时?太子又是否有年少之时?太孙呢?将来太孙的儿子、孙子呢?难道他们都是一出生就七老八十?” “这……。” 朱元璋眼睛一亮,是啊,咱也给想简单了,既然是中国少年,那自然是包括一切时空黎民百姓少年之时,若是将来大明征讨他国,统治其民,其民年少之时也能算在内,那又怎能把咱和标儿、雄英等排除在外? 既然不把我们排除在外,那用潜龙来评价少年时的我们,同样没毛病啊。 郭御史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 但他比起刘御史可坚挺多了,不等其他人插嘴,他直接放弃了这项质问,转而又问道:“众所周知,大禹治水有功,因而成为远古时期的帝王,更是夏朝的建立者,而他的父亲鲧办事不力,不仅没有治好水,还害死了许多百姓,你怎能替他伸冤辩驳?” 朱七牛有些怪异的看着这位郭御史。 既然你都看过我的文章了,那我为何说鲧也有可取之处,你能不清楚? 非得让我再解释一遍? 朱七牛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再说一遍。 郭御史却不等朱七牛多说,直接抢先说道:“你也别说什么大禹是在鲧的治水办法上想出来的新办法,更别提鲧发明了城,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是功不抵过,若是因为一个人有些小功劳,就掩盖甚至推翻他的过错,那这天下岂不是乱套了?如今我大明的开国功臣大多都还健在,要照你这么说,难道他们随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应该被大明律管辖?” 朱七牛听的汗都下来了,急的直挠头。 “你……你不讲道理,你这是在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写过功过相抵的事儿?第三场策论明明考的是城市治理,我不过是引经据典而已,你你你……你欺负人。” 哈,毛孩子着急了!郭御史心中暗喜,乘胜追击:“哼,难道就因为你引经据典就没错吗?难道因为鲧的功过跟命题不太相关就可以随便说吗?” 朱七牛彻底急了,嘴巴一瘪,都要哭了! 情急之下,他也不打算再讲道理。 他脑海中立刻回忆起了大哥跟三哥打架时的画面。 大哥比三哥其实没有大到哪儿去,力气也差不太多,若是单纯在地上打架,就算大哥能打赢,三哥也能给他几拳,或是咬他几口。 但是,大哥到底大一些,还会爬树,三哥就不会,所以大哥每次要揍三哥,都不会单纯的只打他,而是会爬上树吐口水。 每次这个时候,三哥都会因为爬不上树而急的嗷嗷哭,比被打一顿还难受。 “哼,既然你不讲道理,先爬上树,那我也不讲道理了。”朱七牛嘀咕道。 郭御史下意识问道:“你说啥?” 朱七牛不搭这一茬,直接问道:“照你这样说,鲧就该是十恶不赦,提都不能提?” “这……。” “既然功不抵过,那过就能抵功吗?” “这……。” “既然你这么不屑鲧这个人,那你还提他的名字?你这是心口不一啊。” “我……。” “你也知道大禹治水是大功德,那如果鲧不生下大禹,大禹怎么治水?所以你如果真那么感激爱戴大禹,你也应该尊敬鲧才对,而不是在距离当时已经几千年后的今日用他当武器来攻讦我。” “你……我没有。” 郭御史已是被朱七牛的胡搅蛮缠搞得方寸大乱。 第47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要我不讲道理,那我就……不讲道理。 而只要我不讲道理,那我就……啥都不怕。 乱七八糟的说话而已,牵强附会的辩论而已,跟谁不会似得,人家申公豹都能把死人说活,见人就是道友请留步,我看书这么久,多少还是学了一些的。 朱七牛看着茫然无措的郭御史,心中暗暗想着。 龙椅之上,朱元璋也高看了朱七牛一眼。 好小子,脑袋够灵活的。 嗯,你小子不是把最后一笔钱都投进功德箱了吗?看在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等你回去的时候,咱大方点,送你一笔路费。 让二人都没想到的是,郭御史虽然慌乱、无语,但依旧坚挺的很,竟不再纠结于这些问题了:“朱七牛,你巧言善辩,不讲道理,老夫这么大年纪了,不跟你争论这些有的没的,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质问,你若是能自圆其说,老夫便不再开口。” 朱七牛‘哦’了一声:“那你问呀。” “老夫且问你,你明知道府试主考是黄育才,而同知万三重亦是考官,却为何要在答卷上夸赞他们翻新街道之事?你这不是阿谀奉承,故意卖好吗?” “你说这个啊,宋先生教过我,一阴一阳之谓道,有阴便有阳,如果说我的夸赞是阿谀奉承,是阴的话,那么阳是什么呢?阳就是他们确实翻新了街道,老百姓得到了实惠,京城变得干净了,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提一句还不行?” 黄育才适时插嘴道:“就是说啊,我跟万大人确实做了些许功绩嘛,皇上也是曾经当着朝臣的面夸奖过的,你凭啥不准朱七牛说?还是说郭大人你平时从来都不留意京城变化,所以不知道街道翻新给百姓生活带来的便利?” 郭御史连连摆手,万万不敢承认这一点。 他可是御史,做的就是风闻奏事、监察各方的活儿,若是承认对京城翻新街道这种事都不清楚的话,那不就是失职吗? 郭御史就要辩驳,黄育才抢先说道:“你可能要说了,就算我们有点功绩,也不能拿出来讲,更不能在府试上当做答卷内容,那么问题就来了,你之前不还口口声声夸赞大禹吗?难道你这就不是阿谀奉承?是,我跟万大人不能与大禹相提并论,大禹是君王嘛,可皇上也是君王,你在一个君王面前夸赞另一个君王,又是何意?你是想借机表明皇上不比大禹差,拍皇上马屁,还是想说皇上比大禹差?” 郭御史瞪大了眼睛,万没想到黄育才这个平时整天笑哈哈的家伙居然这么嘴毒,连皇帝比大禹差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 这要是承认了,以皇帝的脾气,后果难料啊! 郭御史张了张嘴,还是打算辩驳一番,胡惟庸忽然轻咳了一声。 郭御史立刻不敢说话了。 扫了他一眼,胡惟庸腹诽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孩儿都说不过,还在这里揪着不放,真是不嫌丢人。好在只要拿捏黄育才,就能间接拿捏皇帝,结果是一样的。” 深吸口气,胡惟庸向朱元璋建议道:“皇上,朱七牛的才学或许都是真的,这一点臣没有调查过,不好多说,但比起这个,臣觉得黄大人与他之间是否存在泄题等问题要更为重要,若不严查,恐有碍皇上圣明。” 左相发话了,黄育才就不敢随便怼了:“启禀皇上,微臣绝对没有泄题之类的问题,府试的考官都能给我作证。” 朱元璋道:“你俩对峙吧。” “是。” “遵命。” 胡惟庸转身看着黄育才:“你说其他考官能给你作证,如何作证?” 黄育才强行镇定下来:“府试第一场多个题目中,只有少数是我出的,其它题目都是众考官在开题之前才拿出来的,为的是集思广益。而在此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出的是什么题,试问又怎么能泄题呢?” 胡惟庸‘嗯’了一声:“此事本相会事后差人去问,谅你也不敢在皇上和本相面前撒谎,且说第二场考题。” “府试第二场的题目就更是不可能泄题了,我们是投票选题的,票高者得,出题人是另一个考官,当时朱七牛他们都已经就坐了。”黄育才道。 “那第三题的题目呢?也是你们投票选题?”胡惟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次逼问道。 黄育才下意识就要如实回答,忽然想起皇帝一家跟朱七牛的关系更好,自己就因为和朱七牛有关系而被怀疑,若是把第三题是皇帝出的事实讲出来,难免影响皇帝威严,惹人疑窦就不好了。天籁小说网 于是乎,黄育才果断说道:“第三题乃是下官独自出题,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清楚题目是什么,临到考场才公布的,左相,这不违反朝廷规矩吧?” 胡惟庸微微一怔,没料到黄育才会这样回答:“你是主考,这当然……不违反朝廷规矩。” 黄育才松了口气:“左相这样说,下官就放心了,但下官依旧愿意接受朝廷的调查,若是真证明下官有何过错,下官绝不会否认,在此之前,下官愿意自请停职,以表清白。” 好家伙,你搁这儿以进为退呢? 胡惟庸有些不耐烦的转过了身:“皇上,臣问完了,请皇上决断。” 朱元璋神色复杂的看着胡惟庸,龙袍袖子里藏着的右手握了又握,恨不得一拳打在胡惟庸脸上。 “看来府试第三题是咱出题的事儿被咱的左相知道了。” “真有意思啊,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还没拔除完毕吗?” “原来这才是他最后的暗手啊!” “前面的都是虚的,只为最后诱导黄育才把咱给供出来,恶心咱一把。” 一边暗暗琢磨着,朱元璋一边摆了摆手:“既然无法证明黄育才有罪,倒也不必停职查问,否则的话,大家互相攻讦诋毁,岂不是满朝廷的官员都要停职查问了?此事就这样吧,误会一场,解除就好了。” 胡惟庸虽然不甘,但还是马上做出了反应,微微躬身:“皇上圣明。” 朱元璋又指了下那两个御史:“这二人的才学还是差了些,连一个六岁孩子的答卷都看不明白,当御史未免不够格,让他们去下面当个主簿吧。” 吏部尚书立刻出班应承了下来。 两个御史后悔不迭。 主簿是正九品,御史是正七品,整整降了四个官阶啊!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这还算幸运的,比起皇宫之中随后被杀的一票太监来说。 第48章 暑云泼墨送惊雷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最擅长阴谋诡计和隐忍的官场之中,更是如此。 比起真刀真枪的战场,官场之中的险恶何止超过百倍! 时至今日,朱元璋都快想不起类似的交锋已经在自己和胡惟庸之间发生过多少次了。 但他享受其中。 因为他几乎每场都赢了。 而且他坚信,笑到最后的一定是他。 虽然这次出招的依旧是胡惟庸,他也找不到什么好把柄处置这位丞相,总不能说府试第三场是自己出的题,而胡惟庸在宫里安插了内奸吧?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能看到胡惟庸偷鸡不成蚀把米,朱元璋已经很高兴了。 下朝之后,老朱一欢喜,直接赏了朱七牛二十两白银当盘缠。 又特准朱七牛在宫里和好友雄英玩儿了一天,这才派人把朱七牛送出了宫。 而且还是在早上朱七牛还在睡觉之时就给送出去了。 这个时候哪怕是一向喜欢早起的朱雄英都还没醒呢。 实在是老朱受不了这两个娃儿每次离别时的泪流满面。 关键朱七牛哭也就算了,朱雄英也跟着哭,老朱可心疼孙子了。 天亮之后,朱雄英照例早早就起来了。 当他来到朱七牛住的房间,却没找到人,一问才知道朱七牛已经被皇帝送出宫了,不日就要回溧水。 朱雄英顿时不高兴了,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但因为朱七牛并不在面前,伤感终究还是少了一些,离别的氛围也淡了不少,再加上朱雄英已经经历过好多次这种离别了,所以多少有些习惯。 哭了一会儿,在宫女太监的宽慰下,朱雄英擦了擦眼泪,照常去大本堂上学了,并没有太受影响。 朱元璋老怀安慰。???.23sk. 而朱七牛这边呢,坐上马车后没多久,他就被颠簸醒了。 问了下赶车的太监,得知是皇帝的意思,朱七牛也不敢多说啥。 毕竟不是四岁的孩子,而是六岁的孩子了,朱七牛的自控能力高了不少。 瘪了瘪嘴,朱七牛最终并没有哭:“那我下次再来找太孙玩儿。” 太监笑了笑,没敢搭话。 “这位哥哥,皇爷是让你直接送我回溧水吗?”朱七牛转而问道。 太监想了想:“倒也不是,皇爷只让我送你回溧水。” “这样啊,那你先送我去一趟郑国公府,我跟太孙的三个舅舅说一声,之前我是住他们家的,不能不打招呼就走,我娘说这样不礼貌。” “嗯……好吧。” 马车驶出皇宫外,便朝着郑国公府去了。 路上时,朱七牛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一看是羊肉馅烧饼,馋的不行,连忙让太监停了车。 从马车上下来,朱七牛去买了三个烧饼和两碗粥,冲着赶车的太监招了招手:“大哥哥,来吃早饭,我娘说了,早上不能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这太监早上倒是吃过了,但宫里的伙食嘛……一言难尽。 闻到街上各种早餐的味道,他其实也是饿的:“这……不好吧?” “这有啥的,花不了几个钱,咱们吃饱了才好上路。” “那好吧。” 太监将马车赶到路边停好,麻溜的来到朱七牛身边坐下,冲着朱七牛礼貌一笑,这才拿起烧饼啃了起来,满嘴喷香。 不一会儿,朱七牛便吃完了一个烧饼和一碗粥,见这太监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又请他吃了一笼包子。 太监心里老感激了,之后一路上都对朱七牛十分客气与周到,生怕朱七牛舟车劳顿。 来到郑国公府,朱七牛如愿见到了常茂,向他告辞。 常茂很喜欢朱七牛这种有礼貌的孩子,含笑点头,随即让人去拿了五十两银子过来给朱七牛路上花。 “不用了国公爷,皇上给了我二十两盘缠呢。”朱七牛不好意思老收常家的钱,摆手拒绝。 一听皇上都给了路费,常茂更加要给钱了:“你小子跟我客气啥,托你的福,我爹现在成了开平神王,每日香火不断,名声大涨,你可是我们常家的小恩人。” 朱七牛害羞的挠了挠头,也不好再拒绝了:“那好吧,多谢国公爷。” “行了,别客气,拿上银子就回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能赶不回溧水县了。” “知道了,国公爷,那我就告辞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来拜访。” “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国公爷也请好好保重。” …… 城门口。 太监赶着马车正匀速前进。 忽然,朱七牛喊住了他。 太监停下马车:“怎么了吗?” 正在车窗那里趴着往外瞧的朱七牛放下窗帘,下了马车,径直走到了站在城门边上的一个老道士面前。 在太监有些疑惑的注视中,朱七牛笑问道:“庙祝,你是在等我啊?” 这老道郝然正是朱七牛之前在关帝庙见过的那个老庙祝。 朱七牛方才通过车窗四下瞧着京城各处景色,忽然就注意到这老道在看自己,二人视线相交的时候,老道还笑了一下,他因此觉得老道可能是在这里等自己,所以找了过来。 老庙祝反问道:“你这是要回溧水了?” “是啊,庙祝你怎么会知道?” “我若想知道什么事儿,只需掐指一算。” “所以你算到之后,就来这里等我了?” “是。” “这么神奇吗?跟封神演义的那些神仙一样,可是封神演义是假的呀,只是话本,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事儿?” “没有吗?”老道神秘一笑,指了指朱七牛脖子上挂的银铃铛:“那它又算什么呢?” 朱七牛大惊失色。 啥意思? 这老道看出银铃铛不同凡响了? 朱七牛已经六岁,不敢说学富五车,但也属实读了不少书,懂了不少事,如果说以前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总是梦到梦中书房的事儿不宜对其他人说的话,那么当他看过封神演义后,他依稀已经有些反应过来了,自己得到的这个银铃铛多半是自己的机缘,就好像封神演义里雷震子无意中吃了师父云中子的两枚仙杏、就长出了一对翅膀似得。 所以,他就越发不敢让人知道这银铃铛和梦中书房的事儿了。 如今这老道一口道破,朱七牛又岂能不紧张? 自家能有如今的富贵,全靠了这银铃铛,自己能从一个村中小子变成皇帝的座上宾,多次跟皇帝皇后一家吃饭,也全靠了这银铃铛! 若是这老道把银铃铛抢走了,或是事情传出去了,那指定是要出变故的! 第49章 导师曾此应机缘 正在朱七牛沉思之间,天地忽然变色,太阳被乌云遮盖,光线消失,四周都昏暗了下去,有些骇人。 云层之中又忽然闪了一下,仿佛有人在用巨斧破开乌云。 几个呼吸后,天上猛地响起一道炸雷,轰轰隆隆,声音之大,就仿佛在京城众人的耳边响起似得,一时不知惊吓到了多少人。 风雷声起,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连忙收起了衣服,有人赶忙回家,有人收了摊子,没多大会儿工夫,大街上便没什么人了。 老道抬头看了一眼天,隐隐见到一条蛇形状的东西正在云层里翻滚。 “有趣,有趣啊。” 朱七牛问道:“庙祝,是什么有趣啊?” 庙祝并不回答,反问道:“据老道观察,小友你有出家成道成佛之姿,不知可愿拜我为师,将来成仙了道?” “什么叫出家呀。” “出家就是离开家去修行,就像是封神演义的姜子牙早期那样,若是修成了,便可以像十二金仙那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长生不老,功力深厚。” 朱七牛一听要离开家,下意识‘啊’了一声:“那要离开家多久啊,如果太久的话,我舍不得爹娘,而且我还要给我娘挣个诰命呢,出家能挣到诰命吗?” 朱七牛可是记得很清楚,封神演义里姜子牙寻仙访道几十年,回家时已是白发苍苍,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后来只能在街上卖东西、算卦为生,连养活自己都够呛,要不是有个好大哥关照,怕是真有可能饿死。 像这样的出家,朱七牛很想说,不要不要。 老庙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怕是不行。” “那我不要出家了,我还要继续科考,将来做官为皇帝太子他们做事情,我先生说了,有才有德之人当入世做官,上忠于天子,下造福于百姓,否则就是浪费才华,君子所不为也。” “呵呵,宋濂的话自然也是有道理的,世间大道那么多,贫道的路也未必就是对的。” 老庙祝摇了摇头:“也罢也罢,是我们相遇的晚了,若是早几年见到你,就该是宋濂望洋兴叹了。” 朱七牛有些听不懂老道在说啥,正要开口询问,又听老道说:“虽然如此,但我掐指一算,你命中注定会做道士,至于时间长短,尚不可知,你且不必多问,把此物收下吧,缘分到了,一切自然明了。” 说罢,老庙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铃铛,递给了朱七牛。 朱七牛定睛一瞧,这铃铛倒是眼熟,跟自己的银铃铛一摸一样,只不过这个铃铛是金色的,似乎是金子做的。 “哈?你不抢我的铃铛,还要再给我一个?” 老庙祝再次笑而不言。 “快下雨了,贫道要回关帝庙了,下次再来京城,小友可以去找贫道论道。”将金铃铛用绳子穿了,挂在朱七牛脖子上,老庙祝转身离开。 朱七牛隐隐觉得这金铃铛或许也是一项机缘,小跑着追了上去:“论一阴一阳之谓道的那个道吗?” “该明白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老庙祝一甩拂尘,快步离开,朱七牛很快就连对方的背影都快看不清了,只能作罢,回到了马车上。 赶车的太监因为离得不算近,并没有听清朱七牛跟庙祝讲了啥,全程有些莫名其妙,嘟囔了几句,一甩鞭子,继续赶车。 坐在车上,朱七牛将两个铃铛抓在手里,同样莫名其妙。 “这个金铃铛又有什么作用呢?另一个梦中书房?” “或者有些别的功用?或者干脆一点用都没有?” “那庙祝到底是怎么看出银铃铛的作用的?难道真是算出来的?这世上真的有修炼之人或神仙吗?” “可是先生说过,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都曾经做过寻仙访道的梦,也都没少磕丹药,可最后都没有活太长,就连皇帝都找不到神仙,我一个小孩子就能遇到?” 早上醒的本来就早,加上被老庙祝的话吓了一下,朱七牛的精神有些萎靡,思考一多,再被马车一颠簸,可就更容易困了。 不知不觉间,朱七牛坐在马车上睡着了。 没过一会儿,朱七牛再次来到了梦中书房。 四下一瞧,书房还是那个书房,经常看的几本放在书桌上的书也还是那几本,并没有任何差别。 “奇怪了,这个金铃铛难不成真就是个摆设?” 想不明白,朱七牛索性也不想了,继续拿起桌上的论语瞧了起来。 县试和府试过了,就该轮到院试,院试再一过,可就是秀才功名,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并长期留在京城了,朱七牛还是蛮期待。 他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中午午饭时间,那太监怕他饿着,把他摇醒了,他这才从梦中书房离开。 二人吃过饭,马车继续前进,朱七牛却再睡不着了,趴在车窗那儿看着沿路的景色。 黄昏时分时,朱七牛又一次回到了溧水县城。 坐了一天马车,他可是累坏了,一进城,眼见路况大好,干脆下去用脚来走,不想坐车了。 少倾,朱家臭豆腐铺到了。 将朱七牛交给朱四虎和赵兰,太监告辞离开。 “七牛,你这一去又是好些天,可想死娘了,饿了没?”赵兰抱着朱七牛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问。 朱七牛在娘亲脸上亲了一口:“我也好想好想娘,嗯……有点饿,我要吃排骨。” “好,娘这就去做。” “好。娘,我又考了个案首,你知道吗?” “知道,刘家那边的家丁报过信了,宋先生在京城里的同僚朋友也来信提起过,我儿真厉害!” “一般厉害啦,我以后要当大官儿,给娘挣个诰命。” “好儿子。” 赵兰大喜过望,感动的在朱七牛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做晚饭时,赵兰本来打算弄四个菜的,最后生生弄了六个菜出来,加了酸豆角鸡蛋泡和一整只鸡,都是朱七牛爱吃的。23sk. 朱四虎还去把岳父一家请了过来,大家凑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第50章 要与西风战一场 饭桌之上,赵兰不免问起小胖的婚事。 朱七牛这才忽然想起表哥之前说考试完就去提亲:“是啊,表哥,你啥时候成婚?提亲了吗?” 小胖羞涩一笑:“已经提亲过了,贝贝的家里人都同意了,五月末就成亲。” “五月末?那可没剩几天了,真好啊,一晃我们的小胖都要成亲了,七牛入学那年小胖还只是个孩子呢,如今比我都高一个头了。”赵兰心中欢喜,同时又有些感慨。 赵老汉则是欢喜多过感慨:“我早就盼着这天了,小胖,成亲之后可要加油啊,早点让我跟你奶奶抱上重孙子。” “我知道的,爷爷,你放心吧。” “好。” …… 夜间。 赵兰仔仔细细帮着朱七牛洗了个澡,随即将他抱去了床上。 随手将放在床边的朱七牛的小挎包拿了起来,赵兰迫不及待把手伸进了摸了摸,掏出了那七十两银子。 “七牛,这次进京就这点收获吗?”赵兰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觉得这银子还是少了点,不及七牛之前去京城的收益。 “孩儿他娘,你可知足吧,七十两银子够咱们店里忙一两个月,你不会想着七牛每次进京都能带回一两千两银子吧?你这是在为难我儿子。”朱四虎没好气的说道。 赵兰俏脸一红:“行吧,是我贪心了。来,七牛,跟娘说说这银子是谁给的。还有,你脖子上怎么多了个金铃铛?这铃铛不会又是桃核变的吧?” “这个啊,是皇爷跟常家……。” …… 一觉在自家床上睡醒,朱七牛有些懵,还以为自己在春和宫呢。 直到转头看见睡在另一边的朱八牛,朱七牛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家了。 打了个哈欠,朱七牛伸手捏住了妹妹的鼻子,片刻后,朱八牛就被憋醒了。天籁小说网 然后她就哭起来了。 朱七牛:o(* ̄︶ ̄*)o妹妹真好玩儿。 听见声音,赵兰跑了进来:“是不是要方便啊?” 朱八牛同样睡得蒙蒙的,根本分不清睡没睡醒,反正哭就完了。 赵兰早已习惯,托起她的两只腿,出门把尿去了。 一番折腾下来,朱八牛终于清醒了,朱七牛也自己穿好衣服来到了院中。 正好赶上书房里宋濂看书看的眼睛疼、出来活动。 “先生早上好。” 宋濂慈祥一笑:“醒了啊,今天要上课吗?” “要的,我想学策论。” “你的那篇策论我看了,虽然有取巧嫌疑,但大体还能入眼,你想学那就学吧,我原打算等你大些再教你的,没想到你这小子歪打正着。” “嘿嘿,先生都觉得那篇策论不错吗?偏偏有的官员就觉得不好,为此,皇帝还让我上朝跟他们吵架呢。” 宋濂尚未收到有关那场早朝的消息,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连忙询问具体情况。 朱七牛一一告知。 听完后,宋濂点了点头:“胡惟庸想跟皇帝斗法,怕是差得远。嗯……此事你不可在外面张扬,安心读书便是。” “是。” “对了,以你的成绩,进入县学读书是肯定的,就看教谕那边啥时候来人了,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这事儿昨天朱七牛听小胖说过了。 溧水虽然地方不小,人口也不少,可因为挨着京城,人家有条件的秀才肯定都更愿意去府学读书,比如诸葛明。 而溧水县学嘛,也就因此被搞得半死不活,生源短缺。 因此教谕诸葛大人会挑一些天赋不错的童生进入其中,每年大概能有几个名额。 两年前那几个因为嘲笑朱四虎卖臭豆腐而被开除的县学学生,便属于这种情况。若他们是秀才功名,还真不容易被随便开除。 这次朱七牛、齐德、小胖都考过了府试,成了童生,而其他去参加府试的溧水学子全部没考上,便越发显得他们三人厉害。 因此府试那边一公布成绩,齐德和小胖便都被教谕派人录入了县学,朱七牛这边则因为他还没回,诸葛大人并未派人过来询问意愿。 虽然进了县学,但齐德、小胖也只是跟着县学学生一起读书而已,官府那边给县学部分优秀秀才发放的粮食肯定是没他们的份儿。 哪怕是朱七牛这个府案首进了县学,照样只能干看着,一粒粮食都不会分给他。 一想到能跟齐德和表哥一起读书,朱七牛还蛮期待的:“知道了先生,那等黄月英小姐姐过来,我们便开始今天的教学吧。” “嗯。” …… 溧水县衙。 周安拎着一壶茶来到了埋头画图的父亲身旁。 “爹,喝口茶吧,你从早上起来开始,都忙了快两个时辰了。” 知县周光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等儿子将茶杯递过来,接起来便一口灌了下去。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下去吧,为父还要草拟溧水田亩图。” 周安有些新奇:“田亩图?这是什么?” “跟鱼鳞册差不多的东西,不过我画的乃是专属于官府的田地。” 所谓鱼鳞册,其实就是一方境内的山林、田亩、湖泊、池塘的简易地图,面积多少、都分别属于谁之类的都有标注。 因田亩之类的东西不可能都是方方正正的,而是呈现不规则的形状,加之土地之类的资产分属于不同的人,最终导致成品地图上是一块块类似鱼鳞的东西,故而得名鱼鳞册。 这鱼鳞册许多年前就流行了,是一方境内治理的依据之一,到了洪武一朝,皇帝精明,曾多次下令清查田亩,于是许多县都有绘制,只要不是绘制时出现纰漏,就是坐在县衙里,也能搞明白百里之外哪块地或哪个池塘属于哪个百姓。 周安又问道:“跟鱼鳞册差不多的田亩图?还是专属于官府的?爹你的意思是……官田?” 周光‘嗯’了一声:“我花了一年时间清查前元留下来的县志、典籍,发现溧水有许多地方在前元时还是肥沃土地,只不过当年天下大乱,百姓四处逃难,都给抛荒了,如今就算是百姓们开垦出了许多田地,也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区域属于荒芜地带。 我让人去查了下,有的过去的田地里都长出数十年的大树了,放在那里不管未免浪费,所以我想划归一部分当做官田,农忙时召集百姓耕种,可以让他们多挣点钱不说,就算刨去开支,丰收之时也总归还是能剩下一批粮食。 到时候无论是把这批粮食充当赋税上交朝廷,还是留下以备饥荒,都是不错的选择,有产出总比没有强嘛。” 第51章 画龙画虎难画骨 周光越说越来劲儿,说着说着便又伏案画图了。 周安仔细一瞧,那图画的十分规整,而且连水渠、田埂之类的东西都考虑到了,必然比一般农村里的田地要利于耕种,若是制成,就算是个傻瓜来了,恐怕也知道该怎么安排。 默默估算了一下产量,周安问道:“爹,像这幅图上这样的官田,你搞了多少块?” “一共十块,亩数大体都差不多。” “这样啊,那要是赶上丰年,这十块地一年怕是能产粮百万斤吧?” “是极是极,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打算今年农闲的时候先招人把它们开荒出来,明年正式播种,到时候如果效用不错,我就上书府尹大人,请他在全应天府推广。” 看着干劲儿十足的父亲,周光十分佩服。 父亲才是大明真正的能臣干吏啊! 转念一想,周光的神色阴沉了下去。 可惜官场漆黑如墨,到处都讲关系,像父亲这样兢兢业业、颇具才能的官员,至今也只是个知县而已,连给皇帝写个折子的资格都没有!真是可恨! 深吸口气,周光强行压下脸上不满:“父亲,朱七牛回溧水了。” 周安不以为意:“回来就回来,跟我说作甚?” “朱七牛乃是天子的座上宾,儿觉得……。” “好了,不用说了,我早跟你说过了,为官一任便该造福一方,计较什么官大官小?只要我们踏实做事,老百姓自然就能受惠,何必去计较那些蝇营狗苟?为了钻研和往上爬浪费有限的时间,不值得。” 周光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又是这样的回复。 “那……朱七牛、齐德、赵宝好歹也是溧水士子中为数不多通过府试的学子,吏部和府尹大人考核溧水官员政绩时,必会因为本次溧水县出了三位童生,在诸县之中排名第一而对父亲和其他大人刮目相看,按理说请他们三位吃个饭,鼓励一番,总没有问题吧?” 周安抬头看了周光一眼,心中同样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代我出席吧,至于县丞、主簿等人,你看着请吧,他们愿意去就去,我就不去了。” “是。” …… 朱七牛的书房里。 “周安请我们几个去吃饭?周安,我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朱七牛颤颤巍巍端来一碟点心,放在小胖跟齐德中间的茶几上,疑惑问道。 “你可能不记得他了,他就是知县周光的公子,之前他帮助知县募捐过修路清河的银子,你还捐了十两。”小胖道。 经过提醒,朱七牛想起来了:“别的孩子可能记不起五岁时的事情,但我记得还是很清楚,我还记得他曾答应过来找我玩儿,可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那正好,一起去见见?他这次是代表知县请我们吃饭的,据说是为了勉励我们,让我们好好读书,继续为溧水县争光。”齐德道。 朱七牛点头:“可以呀,啥时候去?” “就今天中午。”小胖道:“对了表弟,你想好要不要去县学上学了吗?我估计周公子可能会询问这个。” 朱七牛早就做好准备了:“当然要去,宋先生说了,多几个先生教才好呢。” “我知道了。” 一晃到了午时初(十一点),朱七牛、小胖、齐德坐着朱家的驴车来到了鸿宾楼。 小二上前询问一番,得知是周公子的客人,连忙将三人请进了二楼一个包间。 ‘砰砰砰。’ “周公子,您的客人来了。” “进来吧。” 小二推开门,朱七牛、小胖、齐德鱼贯而入。 周安连忙站了起来:“三位来了,快快入座。” 小胖和齐德冲着周安抱了抱拳:“周公子。” “两位好。” 朱七牛也像模像样的抱了抱拳:“周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去找我玩儿啊。” 周安哈哈一笑:“我倒是想去,就怕耽误了你读书啊。”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你可是天下第一神童,这溧水县的人哪天没在讨论你啊,我就是想忘掉也会随时被人提醒。” “嘿嘿,人家没那么好啦。” 简短对话过后,四人入座,小二开始上菜。 鸿宾楼作为溧水数一数二的酒楼,饭菜的味道自不用说,朱七牛早就盼着再来这里吃一顿了,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菜。 周安、小胖、齐德则边吃边喝。 喝的是什么? 自然是酒。 三人年纪相仿,对饮之时,相谈甚欢,竟有些一见如故。 周安倒也没冷落朱七牛,尝到什么菜好吃,还会给朱七牛夹一些。 期间,周安问了下朱七牛去县学读书的事儿,朱七牛满口答应。 周安承诺之后自己会帮忙解决此事,请知县父亲跟教谕诸葛大人打个招呼,朱七牛只需要在家等着就可以了。 吃了小半碗饭和不计其数的菜肴后,朱七牛饱了,拍了拍肚子,忽然盯上了一旁小胖的酒杯。 作为一个曾经连大伯母的药汤都想尝一口的小孩儿,朱七牛的馋嘴相当闻名,见他们喝的这么香,家里的二爷爷和先生、爹亲也经常动不动就喝酒,朱七牛便忍不住也想尝一口了。 于是乎,趁着小胖他们说话的空当,朱七牛调皮的偷偷把表哥的酒杯拿了过来,端起来便一饮而尽。 然后他就……有些晕乎乎的,趴在桌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胖和齐德光顾着跟周安聊天,并没发现朱七牛的小动作,坐在朱七牛对面的周安倒是看见了,但他并未阻止。 见朱七牛喝醉,他也没有声张,继续拉着齐德和小胖喝酒。 小胖和齐德的家境都不算好,平时没有太多机会喝酒,酒量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喝着喝着便都喝醉了。 而在此之前,周安这个官宦人家出身的公子哥竟先一步喝醉了,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小胖是最后喝醉的,见周安跟齐德一样趴着睡着了,小胖得意的笑了几下,脑袋一歪,直接缩进桌子地上了。 一炷香后,周安忽然又坐了起来,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点喝醉酒的样子。 第52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打开房门看了看四周,确认外面无人,周安转身将朱七牛抱了起来,送到了隔壁房间。 将朱七牛放在床上,周安摇了摇他,朱七牛恍若未觉。 周安面无表情的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在朱七牛鼻子前晃了晃,朱七牛闻到味道,这才半睁开了眼睛,大着舌头问道:“开饭了吗?” 周安问道:“七牛,听说朝堂之上有人怀疑你府试作弊,还把府尹大人给告了?” 朱七牛迷迷糊糊的,也没想那么多,甚至连是谁把自己喊醒的都没看清,便老实回答起来:“先生说这是胡惟庸在跟皇帝斗法,但胡惟庸肯定是搞不赢皇帝的,洪武十年中秋晚宴上他就试过了,结果被皇帝三两下就给搞得下不来台了。” 周安目光一眯,暗道:“先生?宋濂?看来左相那里未见得一定保险啊,不,左相肯定会输,就连宋濂远在溧水都看出形势了,皇帝能看不明白?可皇帝依旧在容忍胡惟庸,肯定是因为皇帝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沉吟了片刻,周安从桌上又拿起一杯酒,朝着朱七牛嘴边递了过去:“七牛,来,有好喝的。” 朱七牛乖巧的张开嘴巴,将一杯酒再次给喝光了。 然后他就……醉得更厉害了,脑袋一歪,任凭周安如何喊都喊不醒,哪怕再次用点心勾引都不管用。 周安这才放心,抱着朱七牛又回到了原先的房间。 见小胖和齐德还是之前的样子,一动也没动,周安微微松了口气,把朱七牛放回原位,自己也回到位置上继续趴着了。 一个时辰后,齐德第一个醒了过来,左右一瞧:“嘿,我们都睡着了啊。” 先把小胖喊醒,齐德又把周安摇醒了,当他再去摇朱七牛时,朱七牛却依旧睡得死死的。 一摸朱七牛的头,齐德烫的连连甩手:“好烫,七牛发烧了。” 小胖吓了一跳,顾不上多说,抱起朱七牛就去找医馆。 齐德暗暗自责,简短跟周安客套了一番便告辞了,去朱七牛家通知赵兰和朱四虎。 一听儿子发烧,朱四虎跟赵兰老担心了,连忙找了过去。 三人一到地方,只见一位老大夫正在用一块白布给朱七牛擦拭身体,小胖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而稍远一些的凳子上,周安也在,脸上带着担心。 见到小姑姑父来了,小胖羞愧的低下了头:“小姑,姑父,你们来了。” 赵兰问道:“七牛这是怎么了?” 小胖道:“大夫说七牛他偷喝了酒,又没盖被子趴在那儿睡了快两个时辰,着了风寒,有些发烧,怕是……。” “怕是怎么了,你这孩子,快说啊。”朱四虎催道。 “怕是要将养半个月才能好。”小胖缩了缩头,快速说道。 赵兰跟朱四虎松了口气,随即齐齐白了小胖一眼。 “下次说话说全乎点,别卖关子,尤其是这种事儿,吓死人了知道吗?”赵兰教训道。 “是是是,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大夫终于用特制药液把朱七牛全身都给擦过了,他身上的温度逐渐降了下去。 大夫又给开了几副药,叮嘱了一些吃穿上的注意事项,便让赵兰和朱四虎把朱七牛抱回去了。 至于药钱嘛,赵兰和朱四虎自然是打算自己给的,不过周安说是自己招待不周才让朱七牛生病,非要抢着给,赵兰和朱四虎也只好让他付钱。 送朱七牛回家后,齐德不好意思多待,提出了告辞。 小胖则留了下来,打算等朱七牛醒了再回去。 另一边,周安回到县衙家里,本想把朱七牛的话告诉周光,仔细一想,又觉得周光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索性就没说。 到了夜间,一道黑影爬墙过巷,一路来到了县衙后院。 在周安的房间外停下,黑影轻轻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黑影麻溜的窜了进去。 周安点亮了一支微弱的烛火,轻声问道:“安排的如何了?” “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朱七牛去往县学上课,那边的人便会在半路上将他劫走,我已经把路线给了他们,他们自己会派人盯梢。”黑影隐藏于黑暗之中,烛光完全照不清他的脸庞,说出的话无比冷峻。 “很好,但是……计划有变。” “如何变化?” “你附耳过来。” ……???.23sk. 当天黄昏时分,沉睡了许久的朱七牛终于醒了,感觉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锤子似得,又疼又胀,那叫一个难受。 见他终于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赵兰松了口气。 这年头的孩子夭折率太高了,哪怕是长到几岁甚至十几岁,突然死掉也不是不可能,父母们都特别担心自己孩子生病,所以哪怕大夫已经说了朱七牛没什么大碍,赵兰也是心忧不已。 好在朱七牛最终还是醒了,如果能吃能喝,那这病便真的比较大概率能扛过去。 “七牛,身体难不难受?饿吗?”赵兰问道。 朱七牛摇了摇头:“不太饿,只能吃一点点。” 赵兰欣喜不已:“想吃东西就好,娘煮了粥,还有几个小菜,你起来吃点?” “嗯。” “娘,我这是怎么了?感觉不像平时睡醒的时候。” “你啊,谁叫你偷喝酒了,那是大人才能喝的东西,你喝醉了,又趴在那儿睡了快一下午,染了风寒。” “哦,下次我不喝了,酒不好喝,大伯母之前熬的药也不好喝。”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们几个孩子偷喝大伯母的药呢,看来你还没烧糊涂,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别什么都想尝尝。来,娘给你穿衣服。” “好。” 爬起来只吃了点东西,朱七牛便吃不下了,然后又被赵兰抱上了床,盖着被子发汗。 躺着躺着,朱七牛便又睡着了。 之后,他再次来到了梦中书房。 一进来,朱七牛便察觉到了变化。 梦中书房居然变大了许多! 布局也由‘口’变成了一个‘回’。 ‘回’字内圈的那个‘口’依旧是由书架围起来的,但这些书架很矮,彼此之间隔得也不近,而且书架上空空如也,一本书也没有。 在梦中书房的正中心,摆着一个成人那么高的……烤火用的炉子。 大概是烤火用的炉子吧。朱七牛是这样认为的。 只不过他没见过这么大的火炉,一般人家里用的炉子也就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么高。 而‘回’的外圈则依旧是由书架构成,上面全都摆满了书。 这些书架一个挨着一个。随着面积的增大,书架自然也增多了。 于是朱七牛推断梦中书房的藏书应该也变多了。 “这样看来,金铃铛果然也是机缘,而我之所以能来梦中书房,果然跟铃铛有关。” “那个老道士爷爷真是个好人,这种好东西都舍得送给我。” 朱七牛天真的嘀咕道。 第53章 为了子女操碎心 朱七牛去梦中书房中心区域逛了一圈,虽然视觉上很惊奇,但属实一点发现都没有,除了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成的书架,就只有一个大火炉子以及火炉不远处放着的蒲团。 在蒲团上坐了一会儿,朱七牛便又回到书桌旁看书了。 至于那些多出来的书,朱七牛暂时没有兴趣去翻。 宋先生告诉过他,贪多嚼不烂,学而不思则罔,读书最关键的不是看多少,而是明白多少道理,这需要读书人自己的思考和领悟,如果只是单纯看得多,记得多,一点用都没有,反而会越学越迷惘。 因此,虽然已经两年了,朱七牛看来看去的还是那些书,梦中书房的大多数书他碰都没碰。 宋濂送他的那些书同样如此,大多数都只有宋濂在看。 …… 一直到朱七牛睡着,赵兰这才离开房间,开始收拾家务。 宋濂走了过来:“七牛怎么样了?” 赵兰道:“烧已经完全退了,呼吸也平稳了。” “那就好,你侄子小胖还没回去?” 赵兰光顾着朱七牛了,压根就没注意到小胖在不在,便大声喊了句小胖。 小胖立刻跑了过来。 “怎么了小姑,是不是表弟醒了?” 赵兰‘嗯’了一声:“之前醒了一会儿,我喂他吃了点东西,现在他又睡着了。” “这样啊,他没事了吧?” “好多了。” “那我先回了,明天再来看他。” 宋濂道:“不必着急,我有事问你。” 小胖乖巧站住:“先生请问。” “你们今天是去赴周安的约?” “是。” “你们都喝多了,所以没发现七牛偷偷喝酒了?” “大概是吧,我都不知道七牛是什么时候喝的酒。” “你喝醉之前,周安已经喝醉了吗?” “这个嘛……我也记不清了。” 宋濂叮嘱道:“你可以回了,我今天问你的事儿不要跟其他人说,这是为了七牛好。” 小胖‘哦’了一声:“我记住了,那我先回了。” “嗯。” 小胖走后,赵兰问道:“先生你怀疑七牛生病是周安造成的?” 宋濂反问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的话吗?” “记得,先生你说周安不比诸葛明,不宜让七牛跟他结交,日后若是他来找朱七牛,就帮忙推脱掉,并且不要让七牛知道他来过。” “是啊,周安这个小子狡猾异常,心性难以捉摸,就连我也猜不到他到底想干嘛,你们多留点心吧。” “知道了。” …… 转过天。 黄月英来到朱家上课,听说朱七牛病了,连课都顾不上上,提着裙子下摆就往朱七牛的房间冲。 朱七牛的房间同样是他父母的房间,以黄家的礼数教导,她这种行为显然是失礼的,梅姨连忙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劝她停下,黄月英却充耳不闻。 来到床边,黄月英垫脚看着有气无力的朱七牛,瘪了瘪嘴:“你是不是傻啊,那些酒光是闻味道就知道不好喝了,你居然还喝,喝了之后还不知道上床睡觉。” 朱七牛憨憨一笑:“闻味道就知道的话,那我家的臭豆腐还能卖这么好吗?总得尝试一下才知道。” 黄月英翻了个白眼:“你这样还要躺几天?” “我也不知道。” “你可要快点好,我还要找你玩儿呢。” “知道。” “明天我来的时候给你带糕点吃。” “那我要吃枕头酥和绿豆糕。” “我猜到了,你最喜欢吃这两种。” “对。” “……。” 腻腻歪歪的讲了好一会儿话,黄月英这才被梅姨领到了书房去听课。???.23sk. 然而今天的课嘛,她几乎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宋濂微微一笑,索性给她放假了。 然后黄月英便不顾梅姨的劝阻,又跑到朱七牛床边陪他说话了。 赵兰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乐开了花。 一日后,朱七牛感觉有劲儿多了,赵兰这才让他下地。但依旧不许他念书,只让他在背着风的地方晒晒太阳,给他吃的东西也依旧还是清淡为主。 这样又过了三日,朱七牛感觉自己完全好了,蹦蹦跳跳不在话下。 赵兰却依旧坚持让他好好休息,每天读书和抄书的时间被大幅度减少,吃的东西也还是清淡为主,大油的菜最多每顿只能吃三口。 期间,县学那边曾派了小胖来询问朱七牛的情况,赵兰直接让小胖代为请假,而且一请就是一个月,生怕朱七牛去县学累着。 大夫开的草药赵兰更是一天都没断过,哪怕朱七牛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 就这样养啊养啊,足足过了半个月,朱七牛比起半个月前非但没有消瘦,反而还长胖了一斤多。 最后还是宋濂实在看不下去了,劝了赵兰几句,她这才不那么紧张,肯让朱七牛像之前那样活动、吃饭了。 小胖和齐德老高兴了,隔天一大早就跑来朱七牛家,邀请他一起去县学读书。 朱七牛也很期盼着去县学和别的学子一起读书。这可是他自从离开大河村后就不曾有过的体验。 于是乎,在母亲赵兰的叮咛声中,朱七牛背着小挎包和小胖齐德一起出门了。 这也是朱七牛生病以来第一次离开家,之前都是在家里活动。也就是朱家地方够大,院子多,否则朱七牛跟坐牢也差不多了。 一来到大街上,朱七牛老欢快了,跟出窝的燕子似得,走路都不带正经走的,走几步就开始跑,或是蹦蹦跳跳,好几次都差点摔着。 看见好吃的,他从包里掏出钱就是买买买,然后分给表哥和齐德一起吃。 看见好玩儿的,他从包里掏出钱就是买买买,然后……自己留着玩儿。 有的拿不了的大玩具,就让人送去朱家臭豆腐铺,反正都是街里街坊的,也不存在收了钱不送货的情况。 看见好看的小姐姐的,那就多看两眼,这个可买不了。 就这样,三人一路到了县学,正赶上另外一波学子过来。 一瞧朱七牛这个头,就算是不认识他的学子,也能猜到他是谁。 学子们立刻激动了。 “哇,是朱七牛,他终于来上学了。” “听说他之前病了,县学的老师都老遗憾了,恨不得赶快见到他。” “那可不嘛,他可是天下第一神童,就他在府试上的答卷,我感觉拿到会试上去都未必会被刷下来。” “他写的几首诗我都好喜欢,不知道能不能请他亲笔抄一首送给我。” “……。” 第54章 行迷学海尚茫茫 虽然对朱七牛很好奇,但学子们并没有贸然上来搭茬,更不存在有人看不惯他,故意找茬儿。 好歹也是皇帝的座上宾,去京城那么些次,动不动就住在皇帝家里,哪有那么傻的人来找朱七牛的茬儿啊。 那种无脑棒槌一样的角色,只存在于话本小说里,正儿八经的日常生活里很难碰到。 不过嘛,这些学子实在是对朱七牛太过感兴趣,所以还是采取了迂回的计策。 即先跟已经在县学读书一段时间的小胖和齐德打个招呼,然后顺势簇拥了过来,以朱七牛为中心朝着县学走去。 都是年轻人,在一起走着走着,聊着聊着,很容易就会熟络起来。 很轻易的,这些学子跟朱七牛互相认识了。 他们中当即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跟朱七牛求字留念了。 对此,朱七牛倒是无所谓,但小胖帮他全挡了回去。 等跟这些学子分开,小胖带着朱七牛来到戊室,这才低声解释道:“表弟,人心难测,你还是别这么单纯比较好,且不说你今天满足了他们的请求,他们会不会得寸进尺,就算他们过了今天后都不找你了,其他人得到消息,能不也来找你求字吗?若你每个人都给,你自己累不说,你的字也会变得烂大街。若你不给,难免有人心生怨恨,还不如直接一开始就拒绝,惜字如金。” 齐德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墨宝这东西,不能随便留的。” 朱七牛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你们是又想起在怡红院留下墨宝的事儿了吗?” “咳咳,表弟,只要不提怡红院,我们还是好兄弟。” “七牛,我也是这样的看法。” 朱七牛:(o_o)??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随着开课时间临近,戊室里陆续又有其他学子过来了。 见到朱七牛,这些学子的反应也没强到哪儿去,除少数人外,都老激动了。 然后便有一部分人过来搭话了,也有人仗着是同窗想要求朱七牛的墨宝,更过分的还提出他下次去京城见皇帝时带自己一起去,可以说是相当没谱了。 朱七牛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好在小胖作为表哥还是够格的,一力担了下来,把朱七牛保护的好好的。 闲下来后,朱七牛开始打量自己接下来需要待一段时间的教室。 县学乃是溧水唯一的官方学校,规模比起一般的私塾可大太多了。 不仅所有桌椅板凳之类的样式颜色一模一样,教室的装饰也更加有格调,每间教室对开的窗户就有八个,面积相当大,地面铺的全是厚地板,踩在上面‘哒哒’作响,很有氛围。 而据朱七牛所知,像这样的教室,县学足有五间,加上饭堂、先生的公房等等,组成了一个五进大宅院,比起县衙都要气派。 据小胖给七牛的讲解,这五个教室跟大河村私塾的甲乙丙丁四个教室差不多,也分成了甲、乙、丙、丁、戊五个教室,每个教室的教授进度都不同,戊室最基础,还在教四书五经,甲室则主教策论和时政。 只要考核通过,学子们就能去更高级别的教室接受教导,层层递进。 正因如此,他们在门口遇到的几个学生才不会一直跟过来。一般而言,学生没事是不会去别人教室串门儿的。 来的路上,小胖还跟朱七牛说过,虽然因为府学更好,所以大家更愿意去府学,但县学也有县学的好,竞争压力没那么大,离家近等等,自洪武十年开始,溧水县学倒也积累了一些学生。 所谓积累,并不是先生们把学生捏在手里不放出去,而是大部分学生要想去参加院试或乡试,需要先通过考核,这种考试名叫录科。若是连录科考试都通不过,那也不用去科考场上浪费时间了。 若否,大家一窝蜂涌上去,考场都不够用了。 许多学生通过不了录科考试,没法去科考,自然就被留了下来。 除录科外,还有一场意义差不多的考试,名叫录遗,意为录取遗失在科考之外的人才。 若是录遗也过不了,那可就危险了,在县学之中会被降班,甚至会被开除出去,剥夺功名。 录科和录遗是针对秀才功名的人,只有过了才能参加乡试,像朱七牛这样的童生却也差不多,只不过录科和录遗是由朝廷那边派专门的考官来考,而朱七牛他们是县学的先生出题,只有过了考试才能参加接下来的院试。 毕竟童生都还不够资格参加乡试,更别提中举做官,对于朝廷而言,也就无所谓学识究竟如何,不值得兴师动众。 而对于朱七牛来说,却是免了县学内部考试这一趟,作为府案首,他完全可以直接参加院试。 同理,齐德也可以免于考试。小胖嘛,就没这个资格了,谁叫他是这次府试的倒数第一童生。 既然县学里有一批凑数的童生,自然不能让童生跟秀才们分在一个教室,所以朱七牛他们待得这个戊室全都是童生,之前那三个羞辱过朱四虎的县学学生也是出自这里。 其余四个教室里的学子则都是秀才,总人数不算多,就几十人而已,有的学生在洪武初年就中了秀才,一直没有勇气考录科。 就在朱七牛脑海中思考着自己啥时候才能中秀才时,上课时间到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头上头发没剩几根的先生走了进来。 小胖等连忙站起来给先生行礼,朱七牛也有样学样的鞠了一躬。 先生淡然‘嗯’了一声,视线扫过全场,忽然就看到朱七牛了,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你是朱七牛?” “回先生的话,学生确实是朱七牛。”朱七牛抱拳回答道。 “好,你来了就好啊,我们这些先生可都早就盼着你来了。” “学生……惶恐。” “哈哈哈,你可是天下第一神童,不必惶恐,再说了,你在府试上的两篇文章我们也是看过的,写的很好嘛,宋先生还在你家?” “是。” “那就好啊,上完课,回到家,记得跟他讲讲我们这些先生教的课,若是我们哪里讲错了,你代为请他指点一番,等来日你到了县学,可以跟我们说一声。” “学生知道了。” 先生笑的更开心了。 好一个乖巧的孩子! 孺子可教! 第55章 教死书不如无书 山羊胡先生开始讲课。 讲的乃是论语第十三篇。 朱七牛虽然早就能闭着眼睛背论语及其注解,但还是听的很认真。用宋先生的话说,这叫集思广益。 毕竟论语流传这么多年了,不同的学派、大儒以及学子都看过,大家性格不同,阅历不同,最终导致见解不同都很正常。没准知名的大儒反而理解错了,刚读书的士子反而理解对了呢? 这又何尝不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这一堂课差不多是半个时辰,朱七牛虽然不至于听的如痴如醉,但属实没有开小差。 先生一边讲课,一边时不时扫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心里暗暗肯定。 下课后,先生下去休息,学生们则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笑起来,也有人不动如山,继续读书,当然也有去院子里玩儿,或是结伴尿尿的。 朱七牛不想尿尿,也没有看书,只是感觉略微有些饿,于是从书包里掏出点心吃了起来。 得知他终于来上课,县学其它教室的学子老感兴趣了,不少都过来扒门扒窗,偷瞄他。 戊室也有部分学子故意在朱七牛身旁晃来晃去,跟看耍猴儿似得。 朱七牛恍若未觉,眼里只有点心。 休息时间过后,又来了另一位先生。 这位先生教的是孝经,上课后,他毫不废话,领着学子们就开始读孝经,读了一段后又开始读注解,然后或点人朗读,或点人背诵,一点书本以外的话都不带讲的。 这样的课无疑是乏味的,朱七牛听的瞌睡都来了,小脑袋不时点两下,跟小鸡啄米似得。 先生看见了,也不多说什么,视若无睹。 到了下课时间,先生毫不废话,拿起孝经就走。 朱七牛在课堂上虽然犯困,也没敢真的睡觉,先生这一走,他可算是解脱了,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 就……挺助眠的。 过了不知多久,朱七牛被小胖摇醒了。 “七牛别睡了,第三堂课开始了。” 朱七牛‘哦’了一声,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不久之后,第三位先生过来了。 这位先生教的是尚书,和之前那位先生一样,他全程一丝不苟的领着学生背诵、朗读,教的课毫无趣味性。 朱七牛再次半睡不睡起来,难受的很。 好不容易把这节课也给熬过去了,朱七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要再睡一觉。 小胖跑过来把他扶正了:“别睡了表弟,散学了。”???.23sk. 朱七牛大喜过望:“散学了?” ‘deng’的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朱七牛背起书包就要回家。 小胖拉住了他:“只是上午的散学而已,不是下午散学,还不能回家,之后的时间是用来吃饭、休息的,过不多久又要上课了。” 朱七牛郁闷的‘哦’了一声,爬上凳子,往桌子上一趴,像条咸鱼,小声嘀咕:“宋先生平时也不是这样上课的啊,就连我在大河村私塾的李先生,讲课也没有这么枯燥,这两位县学的先生不去当和尚念经,真是浪费人才。” 小胖苦笑道:“要是每个先生都有宋先生的水平,那大明的学子岂不是个个都能考秀才考举人甚至中状元?你还是早点习惯吧,以前我们读的那个私塾里有个张先生,他说话的语调十分奇怪,半死不活的,每次他领着我们背书时,我们都感觉像是要断气似得,那才叫难受。” 齐德道:“小胖说的没错,大部分先生都是这样教书的,所以大部分学子最后也只知道死背书而已,估计就连这些先生当年当学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跟他们的先生学的,这话咱们自己说说就算了,可别传出去,太得罪人了。” 朱七牛嘟了嘟嘴:“这样看来,不知有多少学生被先生给耽误了,怎么第一堂课的先生不这样?” “哦,你说萧先生啊,他可不是一般先生,听说前元时他可是个官儿,只不过后来得罪了人,就被贬官了,到了洪武一朝,本来朝廷有意让他当溧水第一任知县,只不过他身体不好,自己也不想那么操劳,就给推辞了,像这样的人,岂是一般先生能比的?”齐德从课桌里拿出两个凉馒头和一小碗凉菜,一边吃一边解释。 朱七牛看了眼他的午饭:“你就吃这个啊?” 齐德不以为意:“家里穷,有这个吃已经很不错了,不信你看小胖的午饭,也没好到哪儿去。” 小胖这会儿刚好把自己的午饭拿了出来。朱七牛看了眼,果然,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只是两张加了鸡蛋的软面粑而已。 “表弟,我们这就已经不错了,县学饭堂的饭比较贵,除了少数家里有钱的,相当一部分学子都是自己带饭,有的干脆中午不吃,一天只吃两顿。”注意到他的眼神,小胖笑着解释道。 朱七牛‘哦’了一声,从小挎包里拿出了赵兰一大早精心准备的午饭。 打开油纸包,只见里面放着一根小鸡腿,一个水煮蛋,还有两块卤豆干,虽然不多,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绰绰有余。 单论价钱,朱七牛的午饭超过小胖和齐德的午饭太多。 小胖和齐德看了眼朱七牛的午饭,连忙将视线转了过去,怕看久了忍不住口水。 朱七牛倒也不小气,用筷子把其中一块卤豆干分成了两半,各给了他们一半,又把鸡蛋剥开,分了半个给表哥小胖。 他这才拿起那个鸡腿慢慢啃了起来。 小胖和齐德说了声多谢,夹起卤豆干就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 “那是当然,齐德,我小姑从小就跟我爷爷和爹学做豆腐,在这方面他可是高手。” “那你爷爷和爹会做卤豆干吗?咋没见你带过卤的豆腐?” “一看你就是个外行,豆腐是不贵,可卤料贵啊,一般人家里谁舍得买啊,你没从这豆干里品出肉味吗?我小姑肯定是卤肉时顺手放了些豆干进去。” “原来如此。” 朱七牛虽然没有刻意去宣扬自己的午饭有多丰盛,但鸡腿、鸡蛋、卤菜这样的组合还是格外引人注目,他又没有躲在桌子底下吃,自然有人注意到了。 那几个一到午饭点就正襟危坐看书、假装不饿的穷学生瞧见了,偷偷咽了口口水。 第56章 事生于肘腋之间 某次朱七牛不经意间转头时,正好瞧见一个学子偷偷看着自己手里的水煮蛋。 被朱七牛发现后,那学子脸一红,放下书本仓皇逃出了教室。 “以前我们家住在大河村,村长家里的孩子每次端着碗出来和我们一起坐在树下面吃饭时,我也经常这样看他,因为他们家比较有钱,有时候会做点肉菜。有次八牛太馋了,回家后非要吃肉,可家里没有,她哭了好久,我娘之后也偷偷哭了一场呢。”朱七牛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巴,小小的嘴巴里说出了大大的感慨。 他又从兜里掏出几块点心,就要去给那同窗送去。 小胖拦住了他:“别了吧表弟,饿一顿死不了人的,你今天要是去给他送吃的,那明天送不送?其他同窗你送不送?溧水其他穷人你送不送?如果都送,你家就是有一百万两银子,也不够用啊。” 表哥小胖以前就是这样,虽然话不多,年纪也不大,但每次都能直抒胸臆,一语中的,讲的话很有质朴道理,像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这一点,朱七牛是很佩服的,先生宋濂也不止一次夸奖过。 所谓从善如流,既然表哥这样说了,朱七牛也就不乱来了,把点心分给了小胖和齐德。 下午时,朱七牛他们又陆续上了三节课,学的都是四书五经这些科考相关的知识。 三节课分别由三个先生来上。而先生的水平嘛……跟早上那两位差不多,跟萧先生比则差得远。 散学后朱七牛问了下,得知戊室基本就是这六个老师在负责。 除此之外,他们六个还会负责别的班室,每个先生每天基本都是两三节课,俸禄多少取决于课时。 朱七牛这才算是搞明白为何诸葛明的亲爹是溧水县教谕大人,而他却跑去府学上学了。 摆明了是看不上县学先生的水平嘛。 回家的路上,周围没有其他学子了,朱七牛再也忍不了了:“如果县学先生只是照着市面上通用的四书五经来照本宣科,下课就走,那我干嘛不在家自学?反正四书五经这些书上面的字我都认识了,自己学还能掌握好速度,想休息了就休息下,不用被先生管着,不用非得和其他学子同步,更不用给县学交钱。” 小胖道:“其实不止是你这样想,很多人都这样想,但毕竟县学的先生都是博学之辈,有的更是举人出身,比外面的私塾先生还是强一大截的。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不在官学读书,又能去哪里呢?倒是也有些家境不错的,自己请了先生在家里教,但官学时不时的考试也还是得去参加。” 齐德道:“我听说咱们县学就有几个秀才不经常来县学,只有考试时才过来,平时都是在家里读书。” 朱七牛听得十分惊奇:“还能这样?难怪诸葛明动不动就请假回溧水,原来官学还可以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啊。” “七牛你也想这样吗?”小胖问道。 朱七牛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宋先生好像希望我留在县学,等我回去再问问他,看他怎么说吧。” “说的也是,宋先生看的比我们远得多,兴许他让你在县学上学是有什么其它期盼。”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便路过了一个小巷子。 忽然,两个蒙面黑衣人从小巷子里冲了出来,其中一个跳起来连踢两脚,将猝不及防的小胖跟齐德踢倒在地。 另一个则一把抓起朱七牛,跟抓只小鸡崽子似得,转身便跑。 小胖跟齐德只是读书人而已,身体根本就没锻炼过,一人胸口中了一脚,疼的他们都快憋过气去了。 倒在地上后,眼看着两个黑衣人就要跑远,小胖强撑着疼痛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有人抢孩子呀,大家快帮忙抓住他们。” 这街上当然不止他们几个人,其他人听到声音,一部分人义愤填膺的冲了过来。 “抢孩子的人在哪儿?”天籁小说网 “是在那个小巷子吧,大家快抓住他们,然后打死他们,这些人太缺德了。” “溧水县居然出现抢孩子的了,这还得了,我家孩子才五六岁,这要是不抓住他们,以后我还敢放孩子出门吗?” “无法无天了啊,光天化日就敢抢孩子,咱们溧水何时出过这种事儿啊。” “被抢的孩子是天下第一神童朱七牛,烦劳诸位分一个人去县衙报案,请知县派捕快过来,再去个人到他家里报个信,这事儿得让他父母知道,他就就在白鹿街,朱家臭豆腐铺就是,大家应该清楚地方,事后我们会重重感谢的。”小胖觉得这样还不保险,捂着胸口又说道。 一听这话,好几个本来打算去追朱七牛的人停下了脚步。 这几年里,朱七牛太过耀眼,溧水县人尽皆知。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以他为荣,有那么一些人心生嫉妒,巴不得他赶紧夭折。 如果那只是个普通孩子,这些人还想救下来,但如果是朱七牛……。 而原先只打算站着看好戏的人里,却有几个人拼命追了上去。 “朱家可是有钱得很,如果把朱七牛救回来,朱家指定得拿出不少钱来感谢我们。” “就是啊,听说他家跟皇帝关系不错,没准咱们还能因此当个官儿呢。” “快追快追,那可是天下第一神童朱七牛,如果把他救下来,那是多大的功德啊。” “……。” 齐德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与小胖对视了一眼。二人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苦涩。 “最近这是咋了啊,七牛命中犯煞吗?又是风寒又是被抢的。”齐德一边揉着胸口,一边问道。 小胖深沉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希望这次也能有惊无险吧。” 第57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 得到街坊报信,朱四虎和赵兰立刻慌了神,啥都顾不上了,二话不说就朝着小巷子而去。 朱四虎还好点,赵兰却是边跑边哭,担心的简直不能自己。 到了小巷子后,这里只剩下一堆看热闹的人,小胖、齐德早就不在了。 朱四虎和赵兰从人群中挤过去,拔腿就朝着小巷子深处追去。 然而,追了老远一截,都碰上找人的齐德和小胖了,也还是没看见朱七牛。 “小胖,找到七牛了吗?”赵兰问道。 小胖惭愧的低下了头:“对不起小姑,是我没用,没保护好七牛,又害他受苦了。” “没找到是吗?”赵兰只感觉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墙,这才不至于倒地。 朱四虎连忙扶住了她:“你先别着急呀孩儿他娘,先问问小胖报官没。” 小胖忙不迭点头:“已经让人去报官了,目前已经有几个捕快在帮着找了。” 赵兰靠着墙壁滑坐了下去:“到底是哪个丧良心的抓了我的七牛啊,他只有六岁,还啥都不懂呢,有啥事儿就不能冲着我来吗?呜呜呜。” 朱四虎:e=(′o`*)))唉 小胖:o(╥﹏╥)o …… 溧水城外。 紧赶慢赶赶在宵禁关城门前出了城,两个抓走朱七牛的人这才顾得上歇口气。 他们倒也聪明,知道朱七牛在溧水县人尽皆知,不能露面,所以把他蒙住嘴,捆了手脚,藏在了一辆堆满稻谷的粮车上。 溧水县十来年没发生什么案件了,就连小偷小摸的都很少,看城门的官兵岂会用心检查?稍微问了问,看了下最上面的袋子,也就放他们出去了。 朱七牛被蒙住了嘴,想叫也叫不出来,只能任由他们把自己带出城。 稍坐歇息,这两人生怕耽误脚程,直接丢弃了装稻谷的车,提起朱七牛就来到了一处小树林。 而在小树林里,他俩白天就放了两匹马在这儿。 如果前两年那个假冒溧水知县周光的假知县在这儿,他一定认得出来,这个树林郝然就是他们当年和接头人接头的树林。 解开缰绳,二人随手将朱七牛往马上一放,上马就要趁着夜色离开。 突然,一道暴喝声传来。 “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两个贼人吓了一跳,打马就要走。 远处忽然丢来一个火把,正好落在了他二人的马匹中间,吓得两匹马前蹄都扬了起来。 待二人好不容易稳住马,两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已经趁机饶到了他们身边,用力一拉,将贼人直接给拉下了马。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个中年男子一人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他们的喉咙上。 两个贼人立刻不敢动弹了。 借着火光,两个中年男人发现了马背上的朱七牛。 “朱公子?” “这两个人绑架了朱公子?哈,真是活腻味了。”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一把将朱七牛提了下来,解开他身上的绳子,顺便用绳子把两个贼子捆了起来。 二人空出手来,连忙询问朱七牛经过。 朱七牛有点被吓到了,说话都不太利索,费了一阵时间才把事情经过大概讲了讲。 “好贼子,堂堂首府之地,竟敢当街抢人,抢的还是陛下钦封的天下第一神童,你们两个的命到头了。”帮朱七牛解绑的中年男子冷笑道。 另一个中年男子拦了一下:“哎,兄弟,别这么说嘛,朱七牛才多大,能跟他们结怨?很明显他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只要他们老实交代,死罪可免。” “那也活罪难逃。” “不不不,那得看他们都供出了多少人,多少事,若是他们供出大鱼,非但无罪,搞不好还有功呢。” 他俩这一出双簧唱完,那两个贼子的心防直接就被破的七七八八了,其中一个眼中闪过一丝意动,随时都要吐露心声的样子。 两个中年男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一丝笑脸。 …… 将两个贼子拖到一旁去秘密审问一番后,两个中年男人得到了一份画押过的口供。23sk. 看着手中的口供,两个中年男人又激动又害怕。 “渍渍,好大一尾鱼啊。” “谁说不是呢,咱们兄弟两个替皇爷做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么大的鱼。” “皇爷?”朱七牛惊喜的问道:“两位大叔,你们是朝廷的人?” 替朱七牛解绑的中年男人咧嘴一笑:“算是吧,你小子这次可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我们错过城门关闭时间,打算来这个树林露宿一晚,否则啦,后果难料。” 朱七牛一拍脑袋:“糟糕,城门关闭了,那我今晚不是回不去了?我爹娘肯定要担心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天城门开启后我兄弟再送你回去。” “是啊,朱公子,你今晚就跟我们兄弟在这里对付一夜吧。” 朱七牛‘哦’了一声:“也只好这样了。” 两个中年男人随即去生了一摊火,又拿了些肉铺和干粮出来,放在火上面稍微烤了烤,各自分了一些给朱七牛。 朱七牛老早就饿了,道了声谢,接过去便啃了起来。 吃饱之后,受到惊吓的朱七牛便感觉困了,靠在一棵桃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似乎是受到惊吓、心神不宁的缘故,这一次朱七牛并没有进入梦中书房,睡得普普通通。 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两个中年男人便分开了,一个骑马带走了两个贼子,一个将朱七牛摇醒,嘱咐他不要说话,然后将他重新放回了那个运粮的车,城门大开后,又用运粮车把他秘密送回了城。 一路轻车熟路的将车一直赶到了朱家侧门,中年男子敲了敲门。 屋内,听见敲门声,一夜没睡的朱四虎‘腾’的就跳了起来。 “难道是七牛找到了?我得去看看。” 赵兰同样一夜没睡,临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睡得还不安稳,梦里都在喊七牛的名字。她同样被敲门声给惊到了:“那你还不快去敲门。” 朱四虎三两步来到侧门处,打开门一瞧,不由一愣:“你是来卖粮食的吧?不好意思,我们家暂时不缺粮食,请你回去吧。” 第58章 梦里依稀慈母泪 中年男人笑了笑,不由分说的把马车赶了进去,又十分自来熟的把门给闩上了。 朱四虎:(o_o)?? 赵兰、朱狮、朱大虎、小朱刘氏、宋濂、小胖、赵老汉、赵氏、赵山、赵张氏全都走了出来,赵兰问道:“这位大哥,你这是?” 中年男人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这才把一袋袋粮食卸了下来,将再次睡着的朱七牛从粮车上抱了下来。 “七……。” 朱四虎大喜过望,下意识就要喊。 赵兰急了,一巴掌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低声喝道:“你傻了呀,人家不是让你小声点吗?” 朱四虎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却也不敢还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么激动干嘛?儿子找回来了不是好事吗?” 中年男人低声解释道:“朱掌柜,尊夫人做得对,朱公子找回来的事儿不以宣扬出去,你这一嗓子喊出来,不仅害了我,也害了你们自己。” “这是何意啊?”朱四虎问道。 “绑走令公子的两个人来头很大,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令公子还是继续失踪比较好,免得打草惊蛇。”中年男人憨厚一笑,略作解释。 朱四虎他们听的莫名其妙,唯有宋濂若有所思。 既然知道不宜宣扬,还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把朱七牛抱出来,是已经认出我们,知道我们不会出卖七牛吗? 可是我们却都不认识你呀! 如此平凡的长相,如此广博的见识,莫不是锦衣卫密探? 朱四虎还要再问什么,宋濂拉了他一把:“好了,四虎,把七牛送回房间去吧。” 朱四虎‘哦’了一声,从中年男人手中接过了朱七牛。 赵兰连忙又将朱七牛抢了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试了试温度,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然后赵兰便眼睛一黑,朝着后面倒了过去。 赵张氏和婆婆连忙将赵兰给接住了。 “兰儿。” “兰儿你可不要吓娘啊。” 中年男人上前为赵兰把了把脉,判断道:“她只是先前受了惊吓,加上又没睡好吃好,如今陡然大喜,这才昏厥了过去,让她好好休息一下,醒了后喂点东西给她吃,再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中年男人站起,朝着众人抱了抱拳,最后目光放在了宋濂身上。 “宋大人,这几天我会在周围警戒,有事情大声喊就行了。” 宋濂点了点头,并未开口回应。 中年男人转身离开,朱四虎他们则赶紧将赵兰和朱七牛送回了房间。 朱七牛就躺在母亲旁边。 回到大堂,朱四虎终于忍不住了,直接问道:“宋先生,你认识那个人吗?” 宋濂摇头。 “既然不认识,那这个人会不会是把七牛绑走的人之一?他是看全城都在搜捕,担心被抓到,所以才不得不把七牛送回来?” 宋濂沉吟了片刻:“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你为何……。” “为何不让你们抓住他是吧?” “对呀。” “你想得简单了。就算他真是歹人,如今他也把七牛送回来了,看七牛的样子,并未受到什么损害,我们又何必要跟他撕破脸呢?万一他狗急跳墙,铤而走险,伤害到人怎么办?” “他就一个人,我们……。” “他确实只有一个人,但还有最少一个同伙,就算我们把他扭送官府,他的同伙也可能报复,到时候七牛就更加不能随意出门了,这不值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宋濂摸了摸胡子:“而且老夫估计他多半不是贼人,而是救下七牛的人。” “他说绑走七牛的人来头很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七牛那么小,谁会特意派人来绑他?”朱四虎又问道。 “不用多问了四虎,该我们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对了,既然他怕打草惊蛇,那我们也陪着演一场戏吧,这段时间不要让七牛露面,你们也得装作继续寻找的样子,不要说漏嘴了。” 说完,宋濂着重看了小胖一眼。 小胖心知这里自己年纪最小,最没有城府,所以宋先生格外担心自己说漏嘴,连忙保证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宋濂‘嗯’了一声:“你们稍作休息,便继续出门去找七牛吧,估计用不了几天,京城那边就会传来消息了,老夫年纪大了,一夜没睡,困得很,就先去睡觉了。” “先生保重。”23sk. “先生,我扶你进去。” …… 两个时辰后。 赵兰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喊道:“儿子。” 正在房间里抄书的朱七牛小跑了过来:“我在呢娘。” 赵兰一把将朱七牛抱在了怀里:“太好了七牛,你真的回来了,娘还以为之前是在做梦呢。” 朱七牛想伸手拍拍娘的背,无奈手太短,只能拍了拍娘的腹部:“不用担心的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那两个大叔很厉害的,我才刚出城,他们就把我救回来了,要不是昨晚城门关了,我几乎是在被绑走的当时就被送回来了。” 赵兰擦了擦眼泪,端着朱七牛的小脸看了又看,重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好儿子,以后咱不去县学上课了,就在家里待着吧,娘实在是害怕了,在你长大之前,一步都不许离开娘的视线。” 朱七牛也不想去县学上课,但这是宋先生的意思,他不敢违背:“等先生起来,我们去问问先生的意思吧。” “嗯。” 听见房里的动静,小朱刘氏端着一个托盘敲了敲门:“老四家的,你醒了?” “醒了,大嫂,你进来吧。” “哎。” 小朱刘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了床边的小柜子上:“我熬了一点鸡汤,又炒了几个菜,给了装了一些,你趁热吃点吧。” “让大嫂费心了。”赵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费啥心啊,咱们可是一家人,你多吃点,早点好起来。” “嗯,谢谢大嫂。” 小朱刘氏看向七牛:“七牛,饿了吗?我带你吃午饭去?” 朱七牛大点其头:“好啊,我要吃两碗。” “好,吃两碗。” 第59章 眼看他高楼坍塌 稍作休息,朱家、赵家众人继续出门去找朱七牛,只留了赵兰、赵氏在家照顾几个小的。 宋濂更是亲自去找了趟知县周光,催他加派人手寻找。 宋濂的地位摆在那里,周光就是再不攀炎附势,也不敢怠慢,连忙派了更多人手去寻找,还以县衙的名义发布了对两个贼子的通缉令。 找来找去,根本就找不到。于是朱四虎听从宋濂的意思,直接发布了寻人启事,承诺只要能提供有效消息,报酬一百两银子,只要能把朱七牛救下来、送回来,报酬两千两银子。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但并无人会怀疑朱家拿不出来。 且不说朱家跟皇帝家关系很好,得到过不少赏赐,单说朱家臭豆腐铺一年下来,几百两银子的赢利也是有的,朱家怎么可能没钱?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这份寻人启事在溧水县传开后,老多人帮着找了,县城内部几乎是人人出动。 有人甚至觉得贼人可能把朱七牛藏在了他们自己家里,回去之后翻箱倒柜的找,就连灶膛里都要趴下去看三看。 至于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在自家衣柜找到了多少隔壁老王,那就不为人知了。 总之,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全员搜寻行动,不少人家里都快打出狗脑袋了。 而作为被找之人的朱七牛呢,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不便露面的关系,他干脆就还是在家里跟着宋濂读书,闲暇之时则负责教导朱八牛读书写字。 八牛四岁多了,机灵得很,至今已经会写一二百字,比六个哥哥姐姐都要强得多,在朱家八个小牛崽子里的文化程度仅次于朱七牛,在整个朱家的文化水平也仅次于朱七牛和赵兰。 当溧水这边的消息传到京城,左丞相胡惟庸心中偷笑,皇帝朱元璋则是大发雷霆,下令应天府尹黄育才也派人帮忙寻找。 实际上呢,那个带走两个贼子的中年汉子早就秘密回到了京城,并通过秘密渠道将贼子的口供交给了朱元璋,朱元璋早就知道朱七牛回家了。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朱元璋也不得不亲自下场演这场戏。 所谓的秘密渠道,自然就是锦衣卫的渠道。除锦衣卫外,朝廷的大多数消息传递渠道都是光明正大的,有的甚至需要在好几个部门之间流转。 既然是锦衣卫渠道,这两个中年男人的身份便可想而知了,正是宋濂以为的锦衣卫。 他们之所以会在溧水,其实原因更简单。 因为他们就是锦衣卫派去监视朱七牛、宋濂等人的密探之二。 这也是他们对朱七牛及其亲属、家门那么熟悉的根本原因。 就这样过了两天,众人的搜寻始终一无所获。 皇帝气的再次发了脾气,还把平时最喜欢拿在手里的玉如意给摔了,左相胡惟庸得知消息后,心中暗暗快意。 却不料隔天早朝之上,众臣子与皇帝见过礼后,朱元璋二话不说,忽然下令逮捕左相胡惟庸,下狱待审。 胡惟庸当场懵逼,连呼冤枉。 文武百官中亦有许多人为他求情,甚至有官员暗指皇帝这是卸磨杀驴,残害功臣,若不改正,恐有亡国之危。 皇帝朱元璋冷笑不已,毫不废话,直接说道:“事情究竟如何,明日早朝大家便清楚了,届时咱要在这奉天殿上亲自审案,让你们陪审,咱倒要看看,到时候还有没有人说他是冤枉的。” 闻言,左相胡惟庸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脑海中疯狂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百官亦是心中一惊,不敢再强行求情。 与此同时,远在溧水的朱七牛、齐德、小胖被一道皇帝的口谕召集到了一起,由传达旨意的太监并数百名官兵护送着入京去了。 他们甚至没给朱七牛和父母话别的时间。 眼看着大队伍逐渐走远,赵兰担忧不已:“先生,这是怎么了?之前皇帝也没派这么多人护送七牛进京过啊。” 宋濂却并不担忧,反而有种解脱之意:“这是好事啊,说明皇帝看重七牛,且等着吧,三五天内必有结果传来。” “好吧。” …… 是夜,胡惟庸的一些党羽聚集在了一起,商量营救胡惟庸事宜。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突然就把左相给抓了,我等皆是左相党羽,若是左相倒了,你我也会被清算,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必须保住左相,只有他才能制衡君权,庇护我等。” “是极是极,可是皇帝也不可能无缘无故逮捕左相,堂堂宰相,百官之首,就算是皇帝也得掂量掂量,且不说左相位高权重,支持者众多,随便拿下会动摇国家,就是千百年后的悠悠史书,皇帝也不能不顾啊,难道左相真的被皇帝抓到了什么把柄?” “若是如此的话,只要我们解决掉这个问题,皇帝无凭无据,也不好对付左相吧?” “我倒觉得未必一定要解决问题,只要解决搞出问题的人就行了。” “可问题是我们连左相犯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怎么解决搞出问题的人?难道直接把皇……。” “休要胡说,我等手中无兵,不可与之强行冲突。” “你们说会不会是跟溧水的朱七牛有关?” “怎么说?” “这段时间发生的算是大事的事情,也就是朱七牛失踪了,以他跟皇帝的关系……你们说这件事会不会是左相让人做的,而这件事情又被皇帝知道了,所以皇帝才抓了左相?” “他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不过是有几分才华而已,值得左相派人对付?” “那可说不定,你们有所不知,洪武十年中秋晚宴上,左相本来让我替他秘密准备了一些少年天才,想让他们崭露头角,借此拉拢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为自己所用。为此,左相甚至不惜亲自帮他们作弊,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了诗词,可是最后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全搞砸了,反而成全了朱七牛的神童之名,就是因为朱七牛更加天才,左相心里估计憋着火呢。” “这么说还真是哈,左相这个人一向恃才傲物,容不得别人忤逆他。之前左相让那两个御史攻讦黄育才,我原以为他的目标是黄育才,如今看来,他未必不是想把朱七牛一起搞下去。” “照你们这么说,皇帝肯定是找到确实证据了,搞不好朱七牛早就被救下来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堂堂左相,豢养门客,还命人暗中当街抢夺幼子,这种事一旦公开,左相的名声定然臭了,搞不好性命都难保。” “不如我们派人去将朱七牛和帮左相做事的人都咔嚓了?他们现在指定都落在皇帝手里了,明日早朝皇帝要审案,搞不好会让他们出席。” “可是我听说皇帝派了一个太监去溧水县传达旨意,还派了数百名官兵护送。” “如此看来,此事果真是跟朱七牛有关了,朱七牛和左相的人现在肯定都在溧水。可惜我们反应慢了,数百官兵护送之下,除非我们调动军队,否则怎么可能拿得下朱七牛?” “那左相岂不是危在旦夕?” 第60章 每逢奸诈须援手 一帮文武百官凑在一起都能靠头脑猜出事情的七七八八,左相胡惟庸这个当事人又岂能猜不到? 没错,那两个试图抓走朱七牛的人正是胡惟庸的人。 洪武十年中秋晚宴,胡惟庸本打算借机黑皇帝一手,结果被朱七牛无意之中打破阴谋,反而成全了朱七牛神童之名,那时胡惟庸就看朱七牛十分不爽了。 但他到底贵为宰相,岂能因为这点事就跟朱七牛计较? 他甚至还想着,假使有生之年自己能坐上皇位,定能招募朱七牛为己用,那不比杀了朱七牛更有意思?没准将来还能把朱七牛留给儿孙当辅政大臣呢。 因此,那一次他忍了下来。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洪武十二年,应天府府试再次让胡惟庸看到了希望,一个诬陷皇帝出题并泄题给朱七牛的希望。 胡惟庸心里很清楚,皇帝是放牛娃出身,家境贫穷,还当过和尚,这样的人,莫说是清高的文官,就是许多武将也心有不服,觉得自己上自己也行。 于是乎,他发动了两个御史来诬陷黄育才和朱七牛,试图套出话来给朱元璋泼脏水,进一步打压朱元璋的威望和名声。 在他看来,这件事只要做成了,自己再一边慢慢磨,一边继续拉拢文武百官,未尝不可效仿宋太祖赵匡胤来一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可惜呀,那两个御史平时里整天逼逼叨叨,一副很会讲话的样子,却连朱七牛一个小孩子都没讲过。 黄育才也不愧是皇帝的宠臣,竟然把出题的锅直接背在了自己头上,成功帮皇帝免于了名声受损。 胡惟庸落了个功败垂成,心性本就不算宽容的他再也忍不了了,就派了两个秘密培养的属下去溧水县等待机会,搞朱七牛一手。 当然了,好歹是堂堂宰相,岂能真就为了一个稚子冒这么大风险? 在布局设计这方面,胡惟庸可是个中老手,往往总能一箭双雕。 他要报复朱七牛,大可以直接让人杀了他,何必抓呢?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事实是,抓朱七牛是为了报复没错,但更是为了另一个计划,抓朱七牛仅仅是这个计划的开始而已。天籁小说网 早在黄育才上任应天府尹后,胡惟庸便安排人到溧水县黄家去当了丫鬟,后来黄月英她们搬到了县城住,家里房子大了不少,需要的丫鬟更多,趁此机会,胡惟庸又安排了几个人进去。 从那之后,黄家发生的一些事情,胡惟庸全都了如指掌,包括黄月英和朱七牛青梅竹马,包括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的作者其实是朱七牛,包括黄育才想让朱七牛当女婿等等。 在胡惟庸的计划中,抓住朱七牛后,他的密探会将消息透露给黄月英,借助黄月英对朱七牛的感情,诱骗她出城去找人。 再将黄月英也给绑了,继续诱骗黄王氏去找女儿,趁机把黄王氏也给绑了。 只要抓住了黄王氏跟黄月英,胡惟庸便会亲自登门跟黄育才谈判,想来只要威胁得当,这位皇帝的宠臣、应天府尹不能不就范。 而只要控制住了应天府尹,稍加运作,便能控制住整个京城,再加上胡惟庸已经拉拢的部分文武百官和守卫京都的将领,以及宫里那些太监、宫女,但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效仿李世民玄武门之变,进逼皇宫,拿下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那时,杀了太子、太孙,将杀皇帝的罪过推在他们头上,再随便扶持一个幼年皇子傀儡登基,传檄天下,胡惟庸就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有朱七牛在手,他更不怕宋濂不就范,为了弟子的性命,宋濂肯定会甘于背书,而一旦有了宋濂这位文坛泰山的背书,势必能更加容易平息各方的猜疑和不满,收获士子支持。 若是那些分封的藩王不满,想要起兵勤王,则将早已秘密勾结的倭寇、前元残军放进来,让他们自顾不暇,乱上几年。 几年之后,胡惟庸肯定早就收服朝内外势力了,只差几个藩王,再搞定他们,立刻就能学隋文帝杨坚自立为帝。 只可惜呀,胡惟庸只是想的很好,真办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朱七牛失踪的消息经大众之口传来,我只顾上高兴了,完全没察觉到那两个人始终没有传来消息!” “如今看来,他们必然是被抓了,我早该意识到有问题的!” “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抓的?是近日还是早就被抓了?若是早就被抓了,皇帝为何拖到现在?他在趁我不备安排些什么吗?” “可是那两人并不知道我太多计划,就算把他们打死,也问不出太多东西,就他们知道的东西,不足以让我死。” “明日的早朝之上,皇帝到底会如何审问于我?他的最终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站立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胡惟庸一边满脸嫌弃的扫视着牢房里的环境,一边疯狂思索着。 然而他想了老半天,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实在是皇帝演的戏太好了,以至于胡惟庸这几天一直在乐呵呵的等计划进展,根本就没想到计划打从一开始就失败了,以至于毫无准备,对情报的掌握更是拉胯。 此时的胡惟庸,就像是一位上了轿子,走在出嫁路上,却连要嫁给谁都不知道的新娘子。 真是烦啦! 与此同时,武英殿中,朱元璋、朱标亦在疯狂思索,各种出谋划策,查缺补漏,务求明日一击打垮胡惟庸,再一举废除传承千年的宰相制度。 ……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明朝的早朝便又一次开始了。 一上来朱元璋便言明,今日早朝不议它事,专审左相胡惟庸,其余诸多事宜,早朝之后可报于太子知,着太子相机处置。 众文武大臣不敢反对。 朱元璋随即大手一挥,命人把胡惟庸、朱七牛、小胖、齐德并两个锦衣卫、两个贼子带了上来。 “所有此案中的人都在了,你们各自对峙吧,若有争论之处,咱再居中判断。” “遵命。” 第61章 搜寻奸诈穷毫发 胡惟庸有想过很多次皇帝会怎么审问自己,也猜到那两个人被抓住了,却怎么都没料到,皇帝只是把所有案件相关人员都叫上了殿,然后让他们对峙。 有这样审案的吗? 难道不该是想方设法逼我说漏嘴、从而定我的罪吗? 直接把受害者、凶手全都弄到我面前来,我矢口否认的话,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这两个人倒是见过我,但我从未留过任何书信或信物给他们,就算他们用力攀咬,我堂堂宰相,也不是他们能咬得动的。 胡惟庸隐晦的扫了朱元璋一眼,心中骄傲之心不禁又生起了。 朱元璋啊朱元璋,希望不是我高看你了吧! 若你真的只有这点能耐,那今天这罪我是脱定了,你别想就凭这几个人就拿下我,咱们还是……平手。 等我脱身出来,我非得加快计划,三年之内便将你赶下皇位! 胡惟庸心中暗暗琢磨之时,朱七牛他们已经开始对峙了。 指了下那两个锦衣卫,朱七牛说道:“皇爷,在溧水县城城门口救我的就是他们,当时溧水城门刚刚关闭。” 两个锦衣卫点头承认下来,异口同声道:“确实如此。”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锦衣卫取出那日的黑衣和黑布,让那两个贼人把衣服穿上,脸也蒙上。???.23sk. 这下小胖和齐德看他们可就无比面熟了。 “皇上,就是这两人突然冲出来抓走了我表弟。”小胖道。 齐德道:“没错,就是他俩,当时天还没黑,我们看的很清楚。” 两个歹人也老实承认了下来。 见朱元璋依旧只是淡淡看戏,没有表态的意思,时任刑部尚书的钱唐觉得刑罚问案之事是自己的职责,于是站出来朝着皇帝行了一礼:“皇上,这……。” 朱元璋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 钱唐看出了皇帝的意思,便作为陪审官留在了队列之外。 走到朱七牛等人面前一一看过他们的神色,见他们不似作伪,钱唐又来到了胡惟庸面前:“左相,对于他们的互相指证,你可认同?” 胡惟庸思索了片刻,语气一如之前身穿官袍时倨傲,道:“人赃并获,无可抵赖,本相认同。” 钱唐又问道:“皇上既然让你们对峙,可见是认为左相参与此事之中,左相以为然否?” “然也。” “左相可认罪?” “不认。” “左相认识这俩贼子吗?” “不认识。” 钱唐颔首,目光转向那两个贼子:“若你们真是左相指使的,检举揭发皆可免去部分刑罚,若检举揭发其它事宜被证明为真,或许还有免去全部刑罚甚至得到奖励的可能。如今左相不承认牵扯此事,而皇上让你们对峙,便请你们自行证明左相在本案及更多案件之中所扮演的戏码吧。若证明不了,他堂堂宰相,地位恐难以动摇,到时候受罚的可就是你们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当日那个带走两贼子的锦衣卫从怀中掏出两贼子的供状:“我这里有他们签字画押的供状,他二人愿意检举揭发,供认不讳。” 两个贼子有些畏惧的看了看胡惟庸,最终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显然比起胡惟庸来还有更加让他们恐惧的东西。 钱唐道:“既然如此,便请你念一念,让我们都听一听。” 锦衣卫抱拳遵命,拿起供状念了起来。 “洪武十二年五月,胡惟庸召集我二人,命我等前往溧水设法捉拿朱七牛,并以朱七牛为饵诱骗黄月英,再以黄月英为饵威胁其母黄王氏。 除此之外,胡惟庸尚有其它罪状。 洪武三年,松洲府富商柳义明贿赂胡惟庸心腹三千两白银,想为其幼子买官,胡惟庸让心腹答应为其运作知县官职,结果只弄了个主簿的官职,柳义明不服,想要回两千两白银,胡惟庸大怒,反让心腹将其训斥一番,柳义明于是花钱走关系,将一封状纸递到了中书省,想要讨回公道,胡惟庸私自将其截留,并派我二人前去柳家灭口,事后佯装失火导致。 洪武四年,胡惟庸看中一块位于淮安府的养马地,想要暗中养马,养马地原主人不愿卖地,胡惟庸于是派我二人前去杀掉原主人,并威胁原主人的儿子将养马地以低廉价格卖给了他,后三年,为防止事情败露,胡惟庸命我二人陆续将原主人一家悉数灭口,因时间间隔较长,每次灭口又都伪造成了意外或自杀,故当地官府并未察觉。 洪武五年……。 同年……。” …… 除第一条罪状外,供状上有关胡惟庸的罪状多是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以势压人、结党营私之类的事情,林林总总竟有七八条。 这还是只经过这二人之手的,没经过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当然,前提是这二人说的都是真的,而胡惟庸也确实这样做了。 众文武百官静静听着,除少部分了解内情的,大多数官员都听的冷汗直冒,心惊胆战。 好一个胡惟庸啊! 这要都是真的,这个人也太可怕了些! 就是比起唐朝那个口蜜腹剑的宰相李林甫,恐怕也不逞多让。 一时之间,一部分文武百官的心态已经变了,看向胡惟庸的眼神中多少带着些忌惮。 虽然早就看过这供词,但再次听人念出,朱元璋还是握紧了拳头。 你怎么敢的啊! 比起前元那些坏官,你简直是犹有过之! 当年咱的爹妈、兄嫂,就是被你这样的坏官给逼死的! 心中一激动,朱元璋忍不住开口了:“胡惟庸,你有何话说?” 胡惟庸不慌不忙的抱拳:“启禀皇上,这些都是他们栽赃我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若他们非要这样说,臣请他们拿出证据来。” 见他不承认,两个贼子有些慌了。 他俩作为胡惟庸还算嫡系的人马,跟他没少接触,当然清楚胡惟庸的狡猾。 而胡惟庸呢,倒也还算相信他们,可也从来没给他们留下把柄,他只要死不承认,这两人还真没啥好办法。 事实上,这两个贼人也没指望自己的一份供词就能扳倒胡惟庸。 之所以他们还是拿出了这样一份供词,并且愿意当朝指认,全因为那两个锦衣卫。 如今他们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个锦衣卫身上了,若是他们也没法子给胡惟庸定罪,那……一切都要玩完了。 第62章 举存廉能在齿牙 这两个贼子被抓住后,当然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招供。 胡惟庸也不是没有手段对付他们。 早在决定让他们帮忙做事时,他们就各有一个弟弟和儿子被握在了胡惟庸手中,但凡他们有异心,他们的弟弟和儿子立刻就是人头落地。3sk. 之所以两个锦衣卫能没动刑罚就让他们说实话,得益于锦衣卫超强的情报力,也得益于两个锦衣卫的超强记性。 在见过两个贼子的长相后,两个锦衣卫就在脑海中开始搜寻有关他们的情报。 巧合而又不巧合的是,一般人不可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胡惟庸卖命,一般人胡惟庸也看不上,而这俩贼子呢,全都是洪武一朝时犯过事儿的犯人。 他们刑满释放后,胡惟庸见他们胆子够大,敢打敢拼,这才暗中招募到了麾下,还利用职务之便把他们原先的身份给消掉了,办理了新的身份、户籍。 而锦衣卫呢,偏偏就是收集情报和办案的专门机构,这两个锦衣卫恰恰看过洪武一朝许许多多的案件以及罪犯的资料。 没用多久时间,他俩就通过回忆把两个贼子给认出来了,然后就把他们原先的户籍所在地、家中人口如数家珍的背了出来。 两个贼子能受胡惟庸利用,一来是为了挣钱,二来也是家里人在胡惟庸手里,可见他们是在乎亲情的。 彼时身份都被认出来了,他们哪里还敢嘴硬,生怕连累其他家人,只能如实说了。 除此之外,两个锦衣卫保证能拿掉胡惟庸,免于他们的后顾之忧,也是他们愿意说实话的原因。 如今胡惟庸打死不认,就看两个锦衣卫是否言过其实了。 龙椅之上,朱元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两个锦衣卫看在眼中,立刻做出了反应。 “胡惟庸,你以为抵赖就可以了吗?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根据他们两个的供述,我们早就连夜抓了你手下那些为虎作伥的人,比如帮你给松洲府富商柳义明的儿子安排主簿之位的心腹,比如帮你经营那块养马地的人,再比如之前假扮溧水知县欺骗朱七牛的那个假知县。” “他们两个确实拿不出什么有效证据,但难道你还能防着所有帮你做事的人吗?那些被抓的人目前都在锦衣卫昭狱之中接受审查,他们早晚会将你们之间的事都吐露出来,到时人证物证聚在,岂容你狡辩脱罪?” 胡惟庸心中暗惊,这才彻底想明白为何皇帝直到昨日才捉拿自己! “原来皇上一直引而不发,就是想趁我大意调查那些人!” “但是我也没那么蠢,这些人是知道不少我的事情,但缺乏证据,最多给他们拿到口供而已,就算锦衣卫去抄我的家,也找不到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胡惟庸又逐渐心定下来。 说来也是巧了,两个锦衣卫才把话说完,毛镶便拿着一摞卷宗过来了。他正是锦衣卫中负责审核那些跟胡惟庸有勾结的人的人。 两个锦衣卫自动将位置让给了毛镶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乖乖站在了他后面。 毛镶扫了胡惟庸一眼,先朝着皇帝行了一礼,这才不紧不慢的念起了那些人的供述。 “洪武初年……。” 胡惟庸静静听着。 文武百官亦然。 结果倒也不出胡惟庸所料,虽然那些人供了许多东西出来,都言辞凿凿胡惟庸是大坏蛋,各种犯罪,但没有一个人拿得出能够一锤定音的证据来。 相对于普天之下权利仅次于皇帝的胡惟庸来说,这样的指证无疑是苍白的。 按理说胡惟庸不该担心才对,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 按理说他的那些还没有被查出来的同伙也不该担心才对。 然而,随着毛镶继续念下去,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每个被点到名字的官员,都不免心中发慌,更有甚者,吓得脸都白了,身体晃得跟被手欠的孩子扒拉过的竹子一样。 朱元璋高高在上看着众官员,嘴角含着自信的笑容,让一些心里有鬼的人越发害怕。 好一会儿后,朱七牛都站的脚麻了,毛镶这才念完卷宗。 朱元璋问道:“胡惟庸,你可认罪?” 胡惟庸拱手行礼,心中稳如泰山:“回皇上的话,臣实在不知该如何认罪才好,这些事臣都没有做过,是他们诬赖我,又或者是锦衣卫屈打成招,想要栽赃陷害。” 朱元璋一拍龙案,‘呼’的站了起来:“好你个胡惟庸,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来啊,将他打入大牢,严加审问,再派人去他家里查一查,那些与他关系亲近的官员也别放过,都好好查一查,到时候再一起问罪。” 毛镶抱拳领命,朝着那两个锦衣卫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就要把胡惟庸压下去。 胡惟庸不服道:“我乃当朝宰相,你们这些锦衣卫鹰犬,若是有罪证便拿出来,像这样误导皇上算什么本事,漫说你们只是抓了我,就是杀了我,我没罪就是没罪,天下万民心中都有杆秤,他们会记得我的冤屈,千百年后的史书也会为我平反。” 胡惟庸的几个死党见状,也都纷纷出来求情。 什么宰相位高权重,不能因言获罪,需要拿出证据,什么九州四方政务繁多,离不开宰相,什么可一不可二,若是拿不出证据,决不能再这样关押宰辅,等等等等。 朱元璋心中冷笑,暗暗记下了出来求情的人的名字。 随即,老朱一言不发直接离开。 太子冲着黄育才、万三重等心腹使了个眼色,也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一些官员本以为太子仁厚,可以帮着说好话,就想上来求情,不想朱标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眼神中竟然含着杀机! 这一刻,他们从这位雄姿英发的太子身上……看到了昔日洪武大帝的风采! 他们立刻吓得话都不敢说了,连连退下。 朱七牛等三人也随着文武百官离开了。 来到宫外的大街上,朱七牛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彷徨无措,连该去哪里都不知道了。 “这案子……算是审完了吗?”齐德问道。 小胖摇头:“应该……没审完吧,我也不知道。” “感觉这次审案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是不是因为时间不够,所以才搞得这么仓促?我咋觉得皇帝他们以为左相会诚实的交代一切?” “不清楚,皇帝陛下应该另有安排吧。” 齐德又问道:“那我们现在呢?留在京城还是回溧水?” 小胖苦笑:“这我就更不知道了,表弟,要不你想法子问问太子?你们不是很熟吗?” 朱七牛打了个哈欠:“以前要么是他们直接派人找的我,要么是郑国公帮忙递话,我自己可联系不上皇帝或太子的人。” “那……去郑国公府求帮忙?” “不行,宋先生说这次的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宜跟朝中权贵见面,会把事情越搞越复杂,咱们直接找个客栈……咱们去关帝庙住吧,没准要不了多久皇爷又要找我们对峙了。”朱七牛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离开京城时才见过面的老庙祝,当即有了决定。 第63章 求印可,叩机缘 一路来至关帝庙,朱七牛三人差点被挤爆了。 好家伙,这大早上的,上香的人竟比那次朱七牛来的时候还多! 关帝庙侧门处,小胖和齐德看着正门那儿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一脸的后怕。 “表弟,你可太能耐了,一篇闲篇,直接造了两个大神出来,你瞅瞅这些人,恨不得把他们自己都当香给点了。”小胖感慨道。 齐德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也算是好事,关二爷和开平王都是有勇有谋的大将,忠义无双,品行高洁,但愿百姓不是只拿他们当神仙拜,也会向他们好好学习。” 朱七牛理了理被挤乱的头发,又揉了揉肚子:“我饿了,咱们进去看看关帝庙有没有斋饭吧。” 齐德和小胖点了点头,由齐德去敲了敲门。 一个小道士很快过来把门打开了:“上香请走正门。” 朱七牛歪头看着没比自己大几岁的小道士:“我可是你们庙祝的熟人。” 小道士看向朱七牛,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两个铃铛:“这个金铃铛怎么到你这儿了?” “我都说了,我是你们庙祝的熟人,这是他送给我的。” “这样啊,好吧,你们跟我来。” 小道士头前带路,朱七牛三人缓步跟上,转过几道回廊,来到了关帝庙最后面的那一进院落。 “前面的一些院落、房间是给投宿的香客住的,后面这里是我们这些道士的住所,平时庙祝都是在这里打坐念经。”小道士介绍道。 随即,小道士去敲响了正殿大门。得到许可后,小道士推门走了进去。 “庙祝,有个小孩儿和他朋友来找你,他说是你的熟人。” 老庙祝眼睛都没睁开:“哦?他有说他叫什么吗?” “没有,但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铃铛。” 老庙祝笑了笑,睁开眼睛:“是他呀,带他们进来吧。” “是。” 小道士出了大殿,将朱七牛三人请了进去。 齐德和小胖一见是关帝庙庙祝当面,连忙行礼,十分尊敬。 朱七牛跟着行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庙祝,我们又见面了,你这里还有厢房吗?我们可能要借住几天。” 老庙祝看向小道士:“你去安排吧。” “是。” 老庙祝指了指一旁的蒲团,示意朱七牛他们坐下,接着便闭目掐起了手指,似乎是在推算什么。天籁小说网 好一会儿后,老庙祝睁开了眼睛:“你这次倒是有惊无险,得蒙贵人相助啊。” 朱七牛、齐德、小胖齐齐一惊。 居然愣是给算出来了? 这么神奇的吗? “老庙祝,你可以算算看左相胡惟庸这次的下场吗?”朱七牛问道。 老庙祝挑了挑眉,下意识反问道:“胡惟庸出事了吗?” “你难道没有算出来?” “自然是……咳咳,自然是算出来了,但没有算的那么深,你且等我再算一算。” “哦。” 又过了片刻,老庙祝再次睁开了眼睛:“左相贪恋权位,结党营私,全无人臣之礼,恐怕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当今陛下统御万方,得神佛庇佑,非是左相能够撼动的。” 听他这样说,朱七牛三人不禁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了,左相到底是左相,如果这次扳不倒他,那我们几个可就倒霉了,他肯定会事后报复。”小胖小声对齐德道。 齐德‘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朱七牛倒也不是单纯来这里借宿。 常来这种地方借宿的多是进京述职的官员和一些落魄的人,他们三人既没有落魄,也不是官员,住客栈可不违法。 朱七牛主要也是想问问金铃铛的事儿,尤其是梦中书房的改变。 但这种事不好叫齐德和小胖知道,朱七牛眼珠一转,决定支走他们。 “表哥,齐德,你们不是早就对二神庙心生向往,想来参拜一番吗?今天是个好机会,你们不去看看?”朱七牛道。 “表弟你不去吗?” “我之前就去过了。” “那好吧,我们先去玩儿会,你不要到处乱跑。” “嗯。” 商量完,齐德和小胖便离开了。 大殿里只剩下朱七牛和老庙祝。 朱七牛再也忍不住了,询问道:“老庙祝,梦中书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么好的东西,你咋就送给我了?” 老庙祝不动声色的询问道:“你说梦中书房啊,你的体会如何?” “也还好吧,我就是在里面看了几本这个世界没有的书、诗词之类的,你呢?” “额……我也差不多,不如你详细跟我讲讲?” “好。” 朱七牛将两个铃铛从脖子上拿了下来,一手握着一个,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从天上掉下桃子开始,一直讲到昨晚在梦里看论语。 老庙祝听的是目瞪口呆:“这……真这么神?” 朱七牛听的是莫名其妙:“老庙祝,你这是什么意思?金铃铛不是你给我的吗?你不是说这是我的机缘吗?你都看出是机缘了,难道金铃铛在你那里并没有什么用?你……。” 说着说着,朱七牛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难道这铃铛只有在我这里才能变出梦中书房? 嘶……大意了啊! 老庙祝得知这些事情,不会把金铃铛要回去,还抢我的银铃铛吧? 看着朱七牛眼中戒备,老庙祝摇头失笑,连忙平息朱七牛的情绪:“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正如你所说,这铃铛是你的机缘,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老道我不会夺人所好的。” 朱七牛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老庙祝,你的金铃铛又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它有啥用?如果不知道,你为何要把它给我?你又是怎么看出银铃铛是我的机缘?” 老庙祝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这都是天机,不可泄露啊,你也不要再问了,我还是上次见面时那句话,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朱七牛撇了撇嘴:“你刚才可不是这么高深莫测,我咋感觉你有点装神弄鬼?你不会是像汉末张角那样的跳大神的吧?” “咳咳,不可胡言乱语。” “那你跟我仔细说说,这世上真的有机缘、神仙这种事儿吗?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皇爷,他那里有钦天监,也是个神神叨叨的地方,兴许钦天监的监正能够回答我。” 第64章 称大隐,可居廛 朱七牛说者无意,老庙祝听者有心,还当七牛是在威胁他呢。 老庙祝没有办法,只得如实相告。 “自宋朝开始,关羽便是我道教供奉的正神,有盐池除妖的典故,被奉为关圣帝君,还是护法四帅之一,贫道这一脉乃是正一道分支紫虚派,自宋朝时便专门供奉关圣帝君,至今已有几百年了。” “我门派弟子都是闲云野鹤,没什么功利心,也不爱出风头,所以名声不显,时至今日,除了我和这几个道童外,整个门派就没别人了,贫道本来也不打算在这俗世上走一遭,但听说京城盖了这样一间关帝庙,且百姓都十分信奉,不得已,才来此间当了庙祝,管理关圣帝君庙宇,以免他人玷污。” “说起这金铃铛啊,和关圣帝君庙关联很深。相传在宋末之时,朝廷无道,哀声遍野,异族频频来袭,百姓死伤无数,我派先祖不忍看之,于是便向关二爷祷告,请求二爷保佑黎民。” “便在这时,天上忽然飞下了这个金铃铛,同时还有一道仙音响起,言称此铃铛内暗含古往今来诸多思想、文化,可使人成才,结束乱世,造福百姓,驱逐鞑虏甚至成仙了道。” “自那之后,我这一派便一直在研究这个铃铛,可直到铃铛传到我这里,也始终摸不透个中机缘,我几乎都要以为这个金铃铛只是历代先祖以讹传讹。”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算出了你的身份,又见到了你的那个银铃铛,联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文采惊人,学富五车,我估摸着这金铃铛的机缘搞不好要着落到你身上,故而才把它送给了你。” “如今想来,果不其然,这铃铛非是凡物,只是几百年来未遇到有缘人而已,如今它到了你手中,你的梦中书房便变大了,书也变多了,若你把里面的书都看完,莫说是驱逐鞑虏,造福百姓,就是把我汉家江山再扩大三倍五倍,也只是反掌观纹而已。” 朱七牛听的是云里雾里,有种看封神演义的感觉。 若是在以前有人这么跟他说,朱七牛可能会半信半疑,但这老道之前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怀疑,朱七牛不免生出一种他又在忽悠自己的感觉。 “真的吗?我不信。” 老庙祝急了:“别不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朱七牛:(ˉ▽ ̄~)切~~ “好吧,我实话实说,我不是算出了你的身份,而是推测出来的。” “这是何意?” “那日跟你一起来的孩子说开平神王常遇春是他外公,我便断定他乃是当朝太孙朱雄英,而朱雄英与朱七牛相交莫逆的消息,在京城就算是个卖豆腐的都很清楚,我因此也推测出了你的身份。” 朱七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好啊,你还说自己能掐会算,原来都是骗人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有惊无险,得蒙贵人相助的?” “日前传言说你被人劫走了,如今你好好站在这里,可不就是有惊无险吗?你这么小,不可能自己逃得掉,肯定是被人救了,救你的人自然就是你的贵人。” “你说得好有道理,这就是掐指一算的真相吗?” “差不多。” “胡惟庸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老庙祝尴尬一笑,继续解释:“你都问我胡惟庸的下场了,可见他是出事了,而且这些时候以来,她夫人天天拉着一帮官宦人家的夫人来上香,谱摆的可大了,分明就是招祸之举,我早就断定他们家要出事。而能收拾他家的,只有皇帝,所以我才说皇帝统御万方,得神佛庇佑,不是胡惟庸能撼动的。” 听完这句解释,朱七牛非但不再鄙视这老庙祝,反而由衷的佩服起来,什么叫一叶知秋,什么叫察言观色,这老庙祝就是啊! 真是厉害!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那天为什么会算到我在那时离开,又是从那个城门离开?”朱七牛问道。 老庙祝甩了下拂尘:“因为从京城去溧水,那处城门最近,而我从你那次离开关帝庙后,每天都会去那里等你,无论你什么时候走,我都能遇到你。” 朱七牛:(⊙o⊙)…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是算到我要在那个时间离开,而是一天到晚在那里守株待兔?” “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得到确认,朱七牛直接半天没说出话来,郁闷的不轻。 好一会儿后,朱七牛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转身就要走。 老庙祝问道:“你去哪里?” “我要去找个客栈住,不在你这住了,你太坏了,我害怕。”朱七牛直言不讳。 “我哪里坏了?” “你用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效用的铃铛,从我这里套出了梦中书房的秘密,还把我唬的一愣一愣的,这还不坏吗?我现在也告诉你,梦中书房全是我瞎编的,你在唬我,我也在唬你。”3sk. 捏了捏手中的金铃铛,朱七牛吐了吐舌头:“这个金铃铛我也不还你了,就当是你骗我的赔礼吧,我一会儿就把它卖了买糖吃,略略略。” 说完,朱七牛生怕老庙祝来抓自己,拔腿就跑。 刚跑出后院,正赶上上完香的齐德和小胖,朱七牛拉着他俩就跑,直到远离二神庙一里多路,这才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了进去。 “咋了呀表弟,又不住寺庙了?”小胖被朱七牛搞蒙了,挠头问道。 朱七牛上气不接下气的摆了摆手:“别问了,以后别去……别去那个关帝庙,那个老庙祝……庙祝……坏得很。” “哦。” 而在关帝庙后院里,眼瞧着朱七牛走远,老庙祝也没有半点阻拦或追赶的意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老庙祝掐指算了算,这才一改机灵搞怪、略带一丝猥琐的形象,忽然就变得仙风道骨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啊!” “金铃铛之谜到今日才算解开,冥冥之中……莫非数百年前那道仙音所讲的驱逐鞑虏指的不是辽、金、西夏或元蒙?” “那指的又是哪个国家?” “难道大明若干年后也将遭受鞑虏侵犯,我汉人又要被外族欺压吗?” 第65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你倒是机灵,三言两语就让朱七牛以为你是个老骗子了。”大殿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老庙祝笑了笑:“当今这位陛下可是刚愎雄猜的很,他隐忍几年,好不容易能够除掉胡惟庸了,又岂会甘愿世上多我这样一个能掐会算的人?我当然还是更应该继续当老神棍,这样才安全嘛。” “哈,你咋这么能演呢,搞得我都有点不确定你是真的能掐还算还是老神棍了。” “哈哈,最起码有一点我没撒谎,那金铃铛真的来历非凡,是个大机缘,只不过只有朱七牛能让它发挥作用而已,放在你我手里,不过是一件有点神奇的装饰罢了。” “嗯……对于朱七牛,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你没看过他跟宋濂那个老家伙一起写的三国演义闲篇里的黑洞理论吗?当一整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梦中书房来到这个时代,意味着整个时代都要乱套了,朱七牛在随后的一波波浪潮里是起是伏,谁又能说得准呢?” “也是,静观其变吧。” …… 朱七牛在客栈里拿着两个铃铛拼命思索的时候,武英殿中的朱标则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事务。 之所以说是事务,而不是政务,是因为这次的安排跟朝政半分钱关系都没有,却又深深影响着朝政。 简单来说,朱标想让黄育才、万三重等心腹去一些大臣家里拜访拜访,说些有的没的而已。 而这些大臣呢,多是些跟胡惟庸联系密切,或是想要巴结胡惟庸的官员。 比起皇帝朱元璋,胡惟庸终究还是格局差了些。 洪武十年中秋晚宴之上,胡惟庸以为自己跟皇帝平局,那只是因为皇帝不想追究而已,否则审问一下跟朱七牛同考的少年英才,必能有所收获,借机拿下胡惟庸也不是不可能。 前不久胡惟庸让御史状告朱七牛和黄育才,算是对皇帝的又一次针对,皇帝也只是轻拿轻放,贬斥了两个御史便算是了事。 看起来胡惟庸只是损失了两个御史言官,实则皇帝若是想彻查,就凭这两个御史,就能搞定胡惟庸了。 这次也是一样,胡惟庸以为那些供状空口无凭,实则在朱元璋看来,此事根本就无须证据,甚至连口供都未必需要。 之所以还是让胡惟庸、朱七牛他们在奉天殿上对峙,念诵那些口供,并不是给胡惟庸看的,而是给他的党羽和其他官员、百姓看的。 这之后,无所谓胡惟庸认不认罪,也无所谓能不能找到那些供状的佐证,关键之处在于那些还没有被牵连进去的官员。 皇帝这一招啊,看似杂乱无章,轻拿轻放,实则是在以势压人。 试想一下,胡惟庸都被拿下了,又有那么多官员关在了锦衣卫昭狱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审问出什么来? 这个时候,作为胡惟庸的党羽,被关进昭狱反而还解脱,留在外面则度日如年,时刻担心。 皇帝要的就是他们变成这样! 如此一来,每多过一天,这些人的心理就多一份压力。 但凡有人扛不住了,做出反应,便会露出破绽。 若他们干脆起兵造反,那朱元璋还高兴了,先灭掉其兵马,再直接就造反之事问罪,任凭胡惟庸巧舌如簧,也没得辩驳。 而若是他们出来指证胡惟庸,那可就意义又不同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指证的人,必然握有胡惟庸其它实证,想要借此免罪。 一旦罪证确凿,胡惟庸哪日死,全看皇帝心情。 胡惟庸自以为咬死不认,皇帝就没招了,殊不知那两个贼子被锦衣卫碰上的时候,胡惟庸就注定玩完,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胡惟庸更不会想到,皇帝之所以这么多次绕过他,这次还跟他兜这么大的圈子,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付他,而是为了他所代表的相位。 若否,皇帝早就把他砍死八百遍不止了。 胡惟庸以为自己满腹经纶,学冠五车,所以看不起老朱这个泥腿子,却始终不明白,当皇帝看的不仅仅是文化水平和计谋高低,还看重大局观、格调和气势,而这种东西是讲天赋的,学都学不来。 听完太子朱标的吩咐,黄育才、万三重等官员已然是彻底明白皇帝的打算了,心中不免叹息。 “皇帝明明可以早点拿下左相,却偏偏要等到朱七牛被劫走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才开始动手,接着又是朝堂对峙,又是各种审问,分明就是想把事情闹得大大的,牵连的人多多的,好以此证明宰相这个职位的弊端。” “由此看来,皇帝想拿掉宰相这个职位的心思可能还不只是这一两年才有,搞不好早就有了。” “所以他才让原先的宰相李善长告老,换上了胡惟庸这个张扬的家伙。若否,老狐狸李善长可不会留下这么多把柄,给他这个机会。” 自古以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读书人的目标,而读书人的终极目标,无外乎是封侯拜相而已。 如今相位就要没了,搞不好六部尚书就成了最高官职,黄育才、万三重等虽然效忠皇室,却也不免有些觉得可惜。 以后就连我们也没得宰相做了,也不知这样到底是好是坏,后来的文人不会骂我们助纣为虐吧? 心里抱着这样的想法,黄育才他们可不敢表露出来,领了太子的令后,当即开始纷纷去拜访那些朝廷重臣,如右丞相汪广洋,户部尚书,吏部尚书等。 值此一点火星就能引发爆炸的时间段,他们这些坚定的皇室心腹的动作无疑是引人注目的。 被拜访的官员接待的小心翼翼,没被拜访的官员亦是百般打听其用意。 有人生怕自己罪行暴露,有人怕牵连到自己,有人则想火中取栗,博一分前程。23sk. 当然,也有的官员根本就没看清形势,自顾自踏实处理着手头上的事务,不攀亲,不访友,不动如山。 又或许,他们不是看不清形势,只是……懒得在这污泥缸里搅动? 谁知道呢! 第66章 断关春光又一年 至于黄育才他们到底跟那些官员说了什么,是否是皇帝的意思,自然没人清楚,就算被拜访的官员主动透露,其他人也未必相信。 对于胡惟庸的党羽而言,这样的日子无疑更加煎熬。 以至于他们不得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担惊受怕。 偏偏黄育才他们拜访了一部分胡惟庸的党羽,却又漏了另一部分,搞得被拜访的一部分心惊胆颤,没被拜访的一部分也各种猜疑。23sk. 如此一来,什么反间计、二桃杀三士、金蝉脱壳、借刀杀人之类的计策不由得在他们脑海之中自行补充了出来,有人想用计干掉别人,保全自己,有人则担心别人用计干掉自己,因此处处防备。 搞着搞着,胡惟庸的党羽中有相当一部分跟彼此离心离德,再也谈不上信任了,更别提凑在一起商量怎么解决这事,怎么救出左相了。 仅仅一日间,皇帝和太子看似啥也没干,但又好像啥都干了,形势不知不觉中就好像发生了偏移。 至于某个关在大牢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左相,此时仿佛已经没人记得起来他了。 亲眼一步步看着太子朱标安排手下可用之人去实施谋划,驾驭己方和敌方官员如驭牛马,轻松写意,朱元璋老怀安慰。 “咱也五十来岁了,不能学唐玄宗李隆基贪恋权位,免得到时候老糊涂,搞得晚年不保,等拿掉相位,咱也是时候逐渐把权力移交给标儿了,就……五年吧,咱再坐镇五年,就可以让标儿全权管事儿了,到时候看看是咱退位还是让他以太子身份全权监国,都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老朱心里暗暗想道。 …… 外面的风风雨雨,统统跟朱七牛无关,他也并不关心。 在客栈里仅仅住了一夜,终于想起他们三个的皇帝便让他们回溧水了。 他们这才明白,自己其实在这个案件里压根就没啥作用,连个陪衬都算不上。 回到溧水后,朱七牛的生活恢复了常态,读书、吃饭、睡觉、拉粑粑、玩儿……做梦。 似这般的生活,一过就是一整年。 一整年过去,朱七牛长大了一岁,长高了也长壮了,学识更加渊博,字也写的越发好了。 除此之外,他及周边的人事物都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小胖在那次京城回去后就成亲了,齐德也娶了一个父母给他物色的姑娘。 而就在前两天,小胖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小胖赵宝给他取名为赵忠。 成了太爷爷的赵老汉可想而知是有多高兴,整天乐得都合不拢嘴,见人就笑。 溧水县呢,也大差不离,基本没什么事情发生,顶多就是知县周光计划的官田开始陆续投入、播种了。 不少老百姓在去年农闲之时都去应聘犁田,今年也都抓紧时间过去做了一些工,帮忙播种、薅草,挣了不少钱。 就看今年夏秋两季的天气了,若是天公作美,估计这片周光亲手策划的官田能有不少收获。 据说就连皇帝得知后,都亲自下旨表彰过周光,还将他的事迹登上了邸报,传唱到了全大明。 过去的一年,大明朝堂之上则动荡的很,不少胡惟庸一系的官员都被拿下了,连带其家人、族人,杀的是人头滚滚,朝廷内外失色。 而作为首恶的胡惟庸,则至今还被关在牢房之中,等候最终判决。 倒不是皇帝仁慈,放他一马,主要是胡惟庸当宰相这些年犯下的事儿太多,牵扯到的人太多,皇帝不得不慢慢处置,慢慢调查。 可想而知,都还没完全查清楚呢,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若全部查清楚,怕是最起码得杀掉数万人了。 每每念及于此,致辞三年之久的宋濂便不由的心中暗暗庆幸自己遇到了朱七牛。 若否,岂能那么明白的看出皇帝对相位的惦记,又岂能命令儿孙从胡惟庸一党中及时脱离出来? 有时候午夜梦回,宋濂都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没有事先做出反应,以皇帝的铁血,自己的儿孙是绝对会被胡惟庸连累至死的! 至于自己,到时就算不死,少说也得流放,而以自己的年纪,一旦流放,跟死也无异了,指不定啥时候就死在了流放路上。 …… 胡惟庸案还没结束呢,大明朝堂之上便又开始磋商另一件大事了。 即洪武十三年的院试。 院试是童试的最后一场,过了院试便是秀才,相当于官员储备,自此身份都不同了,享有见官不跪,免除徭役,不得轻易用刑等等权利,就连犯了法,也会由礼部、教谕先行审查,地方官府都轻易动之不得。 这样的考试不可谓不紧要。因此,考试之地不再是县里、州里或府里,而是变成了省里,主考官也变成了左右布政使。 换言之,整个大明也才十来个院试考场而已,学子们需要各自汇聚而去。 京城及周边的学子的院试考场依旧还是之前府试的那处考场,甚至之后的乡试也是如此。 因黄育才这位府尹便是应天府这处疆域的长官,相当于外地的左右布政使,所以院试主考官还是他。 看过官府关于院试的公告,朱七牛、小胖、齐德即刻开始准备院试事宜,并于开考的前两天再次来到了京城。 刘才家之前那个铺子早就租出去了,刘才和张英因为之前没考过府试,这次也不可能来考院试,故而这次齐德和小胖就没地方可借住了。 好在溧水县学的同窗之中也有来参加院试的,几人不仅联名具保,而且其中有个同窗家里在京城买的有房子,齐德和小胖被他们这位同窗邀请过去住了。 而朱七牛嘛,自然还是去常家住。这件事太子妃早在数月前就安排好了,并让朱雄英在跟朱七牛通信时特意告知了朱七牛。 没了胡惟庸这个卧榻之侧酣睡的人,皇帝不再顾忌打草惊蛇,而太孙朱雄英也六岁了,会写不少字,便每隔几天就会给朱七牛写封信。 有时候太孙殿下实在不知道说啥了,干脆就把自己抄的书送来给朱七牛瞧,让朱七牛评价他的字写得如何,或是问一问金丝猴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有没有长胖。 自然地,朱七牛去年中秋和过年时都去了京城小住,尤其是过年那次,直接住到了元宵节后才回来。 第67章 术业宜从勤学起 背着小挎包来到常家,朱七牛先跟常家三兄弟见了礼,然后就被两个丫鬟领回了房间。 巧合的是,这次他住的还是上次府试时住的房间,两个丫鬟也还是上次那两个丫鬟,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在常家休息、温习了两日,院试便开始了。 一开始还是入场、搜身、唱保之类的流程,天都亮了时,这才开始出具题目。 和府试时一样,院试第一场考的是精义题默写,一堆题目放在那儿任由挑选。 朱七牛对于这种题丝毫不惧,很轻松便都答对了。 他的字比起一年前好了许多,关键是年纪大了一岁,手上更有劲儿了,写的字的锋芒也就更加老道、自然。 考完后等了几天,第一场考试的名次便排了出来。朱七牛直接排在了第二位,仅次于字比他还好的齐德。 院试比起府试却也有些不同,那就是考试场次。 府试考三场,院试则只考两场,分为正试和复试。 黄育才最会揣摩上意了,见皇帝很看重周光搞得官田模式,他索性以此为题,让学生们作策论。 策论题一般是考两天,学生们照例要留在考场过夜,朱七牛不可能在一年之内长成大人模样,因此逼仄的考场环境对他这种小个子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考场发的薄被子他还是可以叠成两层来盖。 如果他考的够快的话,在长大之前就科举结束,可能他永远不会体会到……成年人科考时的艰辛。 对于官田策论题,朱七牛同样不惧。 过去一年,宋先生没少教朱七牛各种策论的写法。三百多天下来,他写过的策论加起来得有二百来篇,也算是练的不少。 在文笔方面,宋濂如果是大明第二,恐怕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再加上他在皇帝身边当近臣多年,又当过太子和诸皇子的老师那么久,高屋建瓴自不必说,在他的培养下,朱七牛的眼界也不是盖的。 毫不夸张的说,宋濂隐隐是在拿朱七牛当宰相培养,眼界、格局等超过其他学子乃至官员太多。 除了宋濂外,朱七牛这一年来也还是每天都去县学听课,参加过不少次县学的考试。 这次他们来参加院试之前,县学就给他们提前考试过一场,小胖这个府试时成绩不算好的童生,正是因为通过了考试,所以才能来参加院试。 若否,他还且得留级呢。 虽然让朱七牛继续去县学上课,但宋先生也知道大部分先生并没有教导学子的能耐和天赋,故而批准了朱七牛逃学的想法。 直白点说就是,县学里除了萧先生教的课,其它课朱七牛想听就听,不想听就走。3sk. 萧先生即是朱七牛去县学后给他上第一课的先生,此人在前元时做过官儿,本事是有的,但脾气跟溧水知县周光类似,不善于迎合上官,也不屑于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攀炎附势,故而被人不喜,这才被人搞得丢了官儿。 朱七牛听他的课久了,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治理的各种小计策、小手段,这对他写策论是很有帮助的。 如果把宋先生教朱七牛的东西比喻成‘道’的话,那萧先生教朱七牛的东西就是‘术’了,一个高屋建瓴,一个切中实处,一个顾全大局,高谈阔论,一个实事求是,埋头苦干,可以说是从思想到手段的全面培养。 一些宋先生只能提出理论,但不知道该如何具体落实的事情,在萧先生这里随手便能解决。 一些萧先生抓破头的难题,在宋先生那里又能三言两语就掰扯清楚。 朱七牛两头受教,进步岂能不快? 拿起草稿纸,朱七牛提笔便开始书写起来,先夸皇帝与朝廷,说皇帝爱民如子又不与民争利,故而才认可官田模式。 接着夸赞府尹、同知和溧水知县,说他们慧眼识珠,政务能力突出等等。 再接着便是详细讲述对官田的理解和一些自己的想法,比如给一些处于高处的农田配套其它水利设施,比如水车,比如水库等等。 最后呢,再引经据典、触类旁通,提出另外一些跟官田类似的建言,比如在水库里养鱼,年节之前捞一部分卖掉或是分给百姓改善生活。 再比如一些不适合种田的地方也不能荒芜,可以搞成果园,到时候也可以卖果子或果脯,分给百姓当零嘴也是可以的。 最后的最后的,再夸皇帝一波,说自己见识短浅,说的可能不够好,请考官帮忙斧正,阿巴阿巴。 类似这样的策论,朱七牛写了不知道多少,早就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在看见题目的那一刻,怎么构思,怎么布局,怎么用词遣句,他便已经心里大概有数了。 他甚至在那一刹就已经估算出最终的策论字数是多少了。 这样洋洋洒洒一篇策论,朱七牛仅仅用了一个上午就搞定了。 吃过午饭,朱七牛打了个哈欠,干脆选择午睡。 下午时,睡够了的朱七牛也没急着誊抄答卷,反正明天还有一个白天。 闲得无聊的他,继续打草稿,吹毛求疵的尽可能把每一个字都给改成最合适的,务求一举拿下。 到了第二天,朱七牛下笔如有神,‘唰唰唰’把答案抄在了答卷上。 …… 似这样一份答卷,想不拿第一都难。 并且这一次朱七牛的排名一点都没引起考官的争执,所有看过的人无不坚定认同他就该是第一。 以至于齐德那份同样很好的策论只排了个第二。 眼下的问题是,齐德和朱七牛各拿了一个第一,各拿了一个第二,院试最终排名之上,又该让他们中的谁排第一,谁排第二? 黄育才和众考官都拿不定主意了。 于是乎,黄育才趁机又拿着试卷去问皇帝了。 皇帝一看黄育才这样子,便知道这老小子询问是假,趁机混脸熟和邀功才是真。 朱元璋也不揭穿黄育才的小心思,一一看过朱七牛和齐德的试卷后:“默写精义是治不了国的,何况齐德能得第一场第一名,也只是字比朱七牛的字略好而已,算不上什么。倒是策论这一场,二人高下立判,一份好的策论建言,远比字写的好孬要重要,还是点朱七牛当第一吧。” 第68章 尔隽到家烦问询 黄育才连忙点头称是。 朱元璋顺势又夸赞道:“大明立国十多年了,精彩的试卷频频出现,但真要评价起来,还是应天府的学子试卷最精妙。你这个父母官当得好啊,好就好在教化有方,好就好在你没有忘记圣人之道,咱不能不赏,就……赏你斗牛服一件吧。” 斗牛服,皇帝恩裳文武百官的特殊服饰之一,样式、风格与皇帝穿的衮服相似,在皇帝赏赐的特殊服饰里仅次于蟒袍和飞鱼服。 所谓斗牛服,因其上有斗牛纹饰而得名,赐予官阶破格者。 所谓官阶破格,说白了就是五品官穿了可以相当于三品官,三品官穿了相当于一品官。 这里的相当,指的不是职位,更不是权利,而是一种荣誉,一种无形之中的地位。 因为一般而言,哪怕是官居一品,也未见得有斗牛服穿。 试想一下,一个一品官都没有斗牛服,一个三品官却有,二人站在一起,无形之中是不是各有高低?一拉平,两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真就差距不大。 黄育才做梦都没想到皇帝会给予这样的赏赐,这……这……这也太贵重了吧? 祖坟冒青烟都不带有这种荣誉的! “皇……皇上,谢皇上,微臣此后一定尽心尽力,把应天府给治理好,决不辜负皇上的信任和栽培。”一下子就给跪那儿了,黄育才忙不迭表态。 朱元璋淡淡一笑:“爱卿此话咱记住了,咱很期待你将后来的表现。去吧,回去休息下,明日便让人把榜单张贴出来。”3sk. “是。” 黄育才走后,朱元璋招来了一个太监:“去,把朱七牛从常家给咱叫过来,再派个人去跟皇后太子他们说一声,待会儿一起到坤宁宫吃饭。” “是。” 得到皇帝召见,朱七牛自然不敢拖延,跟两个丫鬟小姐姐说了一声,便坐着宫里的车出发了。 等他到坤宁宫时,老朱一家早就聚齐了。 朱七牛连忙见礼:“见过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见过太孙殿下。” 朱元璋笑着抬了抬手:“行了,别拘着了,照旧就是。” “谢皇上。” 太子笑道:“七牛,恭喜你啊,又中了一个案首,小三元被你凑齐了。” 朱七牛一下子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院试成绩出来了?” “是啊,听父皇说你的那份策论写的很好,他已经钦点你为案首了。” “谢皇帝陛下隆恩。” 朱元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顺手从桌上拿起两个点心递给朱七牛和朱雄英:“谢恩就免了,你的学问做的不错啊,等这次院试榜单公布,你可就是大明正儿八经的秀才了,可以进国子监读书了,比咱那年的预估早了十三年,照这么考下去,你怕不是十岁之前就能当进士?” 太子妃笑道:“父皇,若是洪武一朝能出个十岁进士,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后人们每每提起,必会怀念洪武文风。” “要我说啊,还得多多敦促这小子才行,要是他能来个六元及第,成为十岁状元,那才是千古美谈呢。”马皇后也开口道。 朱七牛挠了挠头,笑得很憨厚:“七牛一定尽力。” 朱元璋随即又问了朱七牛一些问题,诸如种植果林的前期时间花费,果脯的保存制作,可否在一些相对狭窄的地方养上几匹马,等打仗的时候再集中起来征收,以此来解决大明缺少养马地的问题……等等等等。 这些问题萧先生大多教过,一些没教过的,朱七牛自己也有想过,或是宋先生提过。 皇帝问了,朱七牛便仔细思考,大胆回答,一时之间,倒也对答如流,言之有物。 皇帝听的连连点头:“你小子可以呀,长进很大,懂得比朝堂之上很多官儿都多了,不像他们,很多问题一问三不知,半天都放不出个屁来。” 朱七牛嘿嘿一笑:“这都是先生教的。” “宋濂?他好像也不是很懂这些治理地方的法子吧,让他高谈阔论,他倒是擅长。” “嗯……还有另一位先生。” 朱元璋有些疑惑,于是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会意:“应该是溧水县学的萧先生,他在前元时当过官儿,懂得不少治理办法,宋先生前两年曾来信让儿臣帮忙查过溧水县学的诸位先生,儿臣派人一番查问后,这才知道溧水还有这样一位人才。” 朱元璋笑骂道:“宋濂这老东西总是这样,蔫坏蔫坏的,估计要不是冲着这位萧先生,他都不一定会让七牛去县学读书吧?” 朱七牛恍然大悟:“原来宋先生打的是这个主意啊,真是用心良苦,我以前都不知道。” 朱元璋一拍桌子:“不行,大明才建立十几年,正是缺少人才的时候,胡惟庸案又牵连了这么多官员,这个萧先生既然有能耐,就该出来做官嘛。” 朱标苦笑:“儿臣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位萧先生身体孱弱,年纪也大了,不堪重负,教书尚且勉强,当官是必然不行的。” 老朱这才罢休:“这样啊,那就算了吧,真是可惜了。” 太子看了看朱雄英,又看了看朱七牛:“不可惜,只要他能把七牛教出来,也不算是浪费才华。” 朱元璋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是这个道理。” 冲着朱七牛招了招手,朱元璋笑道:“七牛过来,咱有个好东西给你。” 朱七牛乖巧的走了过去。 朱元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一脸慈祥:“七牛,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你家里人是怎么打算的?” “皇爷的意思是?” “国子监在京城,你若是进去了,恐怕要在里面读几年书,总不好还是借住常家吧?你父母是打算让你独自一人在京城读书,还是打算搬过来照顾你?” 朱四虎跟赵兰还真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并且他们坚定觉得朱七牛这次一定能考中秀才。 朱七牛如实答道:“我爹娘打算等我考中之后就在京城买个小宅子,搬到京城来住。” “那你家的生意呢?” “我爹娘准备让我二伯三伯他们去管臭豆腐铺子的生意,到时候每个月给他们开一些工钱,他们家里的田地就都租给村里人,每年收一点粮食当租子就是了。” “嗯,所以你爹娘是要在京城也开个臭豆腐铺子为生?” “是的,可是京城的好地段的铺子都很贵,买下铺子后我家就没多少钱了,只能买个小宅子,我爹娘是这样说的。” 朱元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如此,咱……。” 第69章 逢人只说三分话 朱元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如此,咱送你们一套大宅子吧,比你们在溧水的那套宅子还大还要好的宅子,怎么样?” 朱七牛张大了嘴巴。 皇帝啥时候这么大方了? 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 朱七牛正要高兴呢,忽然想起宋先生说过,阳极必阴,盛极必衰,事若反常必有妖。 莫非皇帝……别有居心? 果然,朱元璋马上又说道:“等你搬到京城来住了,再有新书稿,不用再派人来回送信那么麻烦,咱直接每天让太监去你那里拿就行了。” 封神演义的字数虽然多,但跟三国演义也差不多,这么长时间过去,朱七牛自然是抄完了。 一听皇帝这意思,朱七牛心底了然。 这是又想看新书,顺便拿新书挣钱吧? 先生可是说了,皇帝专卖的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估计都已经帮皇帝挣了大几十万两银子,比国库一年下来存入的现银都要多的多! 皇帝这是赚钱赚上瘾了,所以用房子当饵,继续骗我抄书? 看出来归看出来了,可朱七牛又能怎么办? 脖子一梗,说自己不乐意抄? 或者说自己要分成? 怕不是前脚说完,后脚脑袋就落地了。 “好歹也得了套房子,亏点就亏点吧,谁叫人家是皇帝。”朱七牛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皇爷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再抄一套书出来。”朱七牛乐呵呵说道。 见他识趣,朱元璋很满意:“哦?这次你打算写哪本书?”3sk. 虽然朱七牛强调过无数遍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都是抄的,可因为皇帝始终找不到原著或原作者,所以哪怕皇帝也觉得朱七牛是原作者的事情比较怪诞滑稽,也还是就这么确认了下来,非说两本书是他写的。 朱七牛也很无奈,但并未在这上面纠结,想了一会儿:“黄月英小姐姐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关公战秦琼的故事,三国演义闲篇里的黑洞也是从那个故事里得到的灵感,不如这次就抄隋唐演义吧。” “隋唐演义?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隋朝末年天下大乱,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尘烟决战天下,最后各路英雄齐聚唐王麾下,群策群力,定鼎江山,建立大唐的故事。” 朱元璋来了兴趣:“哦?那不是跟三国演义差不多吗?” 朱七牛心里暗暗比较了一下:“如果只论忠孝节义,两者有很大的相同之处,多有感人肺腑之处。如果论武力,三国演义虽然很多地方比较夸大,但还不算离谱,隋唐演义就比较离谱了,里面但凡有名的高手、将军,个个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随手掀翻两头牛,在几十万大军里杀得七进七出都不算啥,有的猛将还是天上的金池大鹏鸟转世,多少带点神话色彩,介于封神演义跟三国演义中间吧。” “夸大就夸大嘛,只要故事好看就行,你先大概跟咱讲讲。” 朱七牛稍作回忆,随即给朱元璋他们大概讲了讲隋唐演义里的一些精彩内容。 比如秦琼卖马。 比如李密反唐。 比如锁五龙。 朱七牛还当场给他们唱了一段京剧《锁五龙》。 “将身来在营门外,只见雄信绑刑台。酒来。一斗酒儿满满筛,尊声将军听开怀:你今饮了这斗酒,你我冤仇两丢开!” “一口怒气冲天外,大骂唐童小奴才。胞兄被你父箭射坏,兵发洛阳为何来?今生不能食尔的肉,你坐江山爷再来!” “主公且坐营门外,为臣自有巧安排。这斗酒儿满满筛,尊声五哥听开怀:忆昔当年瓦岗寨,结拜之情怎丢开,你今饮了这斗酒,愿你灵魂早回来。” “休要提起来结拜,提起了结拜恼胸怀。你在那唐营为元帅,俺在洛阳为将才。叔宝咬金被你拐,点手又唤罗成来。锦绣江山被你卖,你是个人面兽投胎。” “一斗酒儿满满筛,尊声五哥听开怀:你今饮了这斗酒,愿你灵魂上天台。” “呸。见罗成把我牙咬坏,大骂无耻小奴才!曾记得踏坏瓦岗寨,曾记得一家大小洛阳来。我为你造下了三贤府,我为你花费许多财。忘恩负义投唐寨,花言巧语哄谁来?雄信一死名还在,奴才呀!奴才!怕的尔乱箭攒身尸无处葬埋!” “五哥您都瞧我啦,五哥您都瞧我啦。酒来。一斗酒儿满满筛,尊声五哥听开怀:你今饮罢这斗酒,愿你灵魂就上天台。” “……。” 所谓锁五龙,指的是罗成等人先后打败了窦建德、王世充、孟海公、朱灿、高谈圣这五位反王。 而单雄信呢,本是王世充的部将,被擒之后,因为早年李渊误杀其兄长,故而死活不肯投降。 而罗成、秦叔宝等人虽然是李世民的属下,却也是当年瓦岗寨的兄弟,和单雄信曾经义结金兰。 李世民想招降,单雄信死活不干,于是李世民不得不把跟单雄信关系最好的秦叔宝支走,随即将单雄信押上了邢台。 罗成等人前来相送,单雄信恼恨他们背信弃义,统统不喝他们的送行酒,反而把他们都给骂了一顿,唯有铁憨憨程咬金来敬酒,单雄信才给面子喝了一些。 这一出戏却还没完,后面还有秦琼感应到单雄信被杀,悲愤欲绝,从此就屡屡装病,不肯为李世民尽心竭力,更有单雄信屡次转世投胎,跟大唐作对的戏份。 朱七牛是从录音机上听的这首京剧,他还从录音机上听一对相声演员唱过,因此知道这种唱法是京剧。 虽然朱七牛没有特意练过,但他这是童子音,再高的调也飚的上去,加上这京剧够新鲜,所以朱元璋他们还是听的如痴如醉,最后更是听的泪眼汪汪,为单雄信大感不值。 “呸,什么狗屁瓦岗结拜,临到头各奔东西,你杀我,我杀你,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三国演义里昭烈皇帝为了给关二爷报仇连营七十里来的让人快意。”听完全曲,朱元璋直接就骂开了。 朱七牛接过马皇后让宫女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皇爷别生气,话本故事就是这样的,有人站在这边,就得有人站在那边,有人当好人,就得有人当坏人,不然就写不下去了。尤其是隋唐演义这种,要是他们兄弟从始至终都那么团结,就轮不到李渊当皇帝了,保不齐最后的皇帝是李密呢,那不是跟正史相违背嘛。” 第70章 士子还家尽锦衣 “你小子还真是个天才,咱就是随口一说,你就又想好下一本书怎么写了。等你们在京城安家后,你可得赶快把书写出来,咱等着看。”朱元璋拍了拍朱七牛的小肩膀,笑的跟个老狐狸似得。 朱七牛暗暗腹诽,随口一说? 你就差直接给我下圣旨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还等着看,我看你是等不及要赚钱了吧? “好的,我明天就回溧水,我们一家会尽快搬来京城的。”朱七牛乖巧微笑,热情回应。 朱元璋‘嗯’了一声,对太子道:“标儿,你到时候找几个人去帮他们家打扫一下,入读国子监的事儿你也看着安排吧。” “是,父皇。” “谢皇上,谢太子。” 正事说完,皇后开始招呼众人吃饭。 朱七牛就坐在朱雄英旁边,两个娃儿一人抱着一个碗,‘噼里啪啦’就开始往嘴里赶饭,一副要一决高下的样子,谁都不肯服输,哪怕两侧脸颊都撑得鼓起来了也不肯罢休。 …… 当晚,朱七牛被朱雄英邀请去春和宫住了。 到了第二天,朱七牛跟齐德、小胖汇合,一起回到了溧水县。 他俩也都中了秀才,算是光宗耀祖了。 尤其是齐德,排名高居第二,仅次于朱七牛。 走着熟悉的路,回到熟悉的城,进入各自熟悉的家,朱七牛等三人都老欢喜了。 他们家里人各自见到他们三个,更是欢喜,尤其是在得知他们的院试成绩后。 “太好了,我们七牛终于考上秀才了,以后咱们朱家也算是读书人家了。”朱四虎一把将朱七牛抱了起来,高兴的拿胡子扎起了朱七牛的脸,扎的朱七牛嗷嗷乱叫。 朱七牛相当抗拒这种亲热,跟被针扎了似的,伸手就怼上了朱四虎的下巴,死活撑着不让他碰。 “表哥也中了秀才。”朱七牛道。 赵兰、朱四虎全都喜出望外。 “小胖这小子可以呀,老赵家以后的前途都着落在他身上了。” “当了爹的人是不一样哈,我还怕他这次考不中呢,四虎,你去买点鸡鸭鱼肉,再去我爹娘那里请他们过来,晚上咱们一起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朱四虎乐呵呵答应下来,终于舍得将朱七牛放下了。 脚刚一着地,朱七牛便一溜烟躲到了赵兰身后,冲着朱四虎疯狂吐舌头。 (?????)(?????) 赵兰:o(* ̄︶ ̄*)o …… 朱家这边高兴不已,老赵家也是同样。 齐德家更不用说,他们全家就指着他翻身呢。 当朱四虎买了些东西,又跑去老赵家邀请他们过来吃饭时,他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喜气洋洋的全家出动。 一看他们来了,朱七牛和朱八牛乖巧的上前一一喊人,然后就都围到了侄子赵忠身边。 “他看着比之前大了不少。” “你真笨啊哥哥,你都去京城那么久了,他肯定会长大啊,娘说了,要不了几年,他就有我们这么大了。” “那我们也会长啊,到时候我们还是比他大。” “哼,到时候肯定是我比较大,我比你跟他都大。” “是我比较大。” “我比较大。” “哟嚯,八牛,你胆子不小啊,敢跟我顶嘴,是不是我太久没揍你了,你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略略略,你敢打我的话,我就告诉爹娘,让他们揍你。” 一众大人:o(* ̄︶ ̄*)o 片刻后,饭菜上桌,一众人围着桌子坐下了。 赵老汉忽然问道:“听说皇帝赐了七牛一栋宅子?地契带回来了吗?” 朱四虎、赵兰、朱狮、宋濂、朱八牛、朱大牛、朱二牛齐齐侧目。 “七牛……你外公说的是真的吗?皇帝赐你宅子了?”赵兰声音激动且颤抖的问道。 朱七牛‘嗯’了一声:“说是为了让我在京城住下,所以就给了我一栋京城的宅子,具体在哪儿我不知道,有多大我也不清楚,地契也没给我,估计是怕我弄丢了吧。”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早说啊。这可真是太好了,省了一笔买房子的钱。”朱四虎高兴的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们也没问啊。” “这孩子,真是……。” 宋濂有些警惕的问道:“皇帝有没有别的什么吩咐?” 朱七牛夹了个蚕豆‘嘎嘣’嚼着,一边答道:“哦,他说让我尽快抄一部新的话本出来。” 宋濂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就还是每天适量抄一些给皇帝,不能耽搁读书。” “知道了先生。” 赵兰给朱七牛夹了个鸡腿:“七牛,国子监的事儿?” “哦,皇帝已经让太子安排了,估计等我们搬家去京城之后就可以入读了。” “呼~那就好。” 朱狮问道:“四虎,四虎家的,咱们要搬去京城吗?那这臭豆腐铺子怎么办?” 朱四虎道:“就按照原来商量的来呗,请二哥二嫂、三哥三嫂过来当掌柜和厨子,咱们按月给他们开钱,反正他们也早就不想种地,想来城里住了。” “这样也行。”朱狮又问道:“那这房子?”3sk. 朱四虎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看向了赵兰:“孩儿他娘,你觉得呢?” 赵兰思索了片刻:“不行的话,就租给别人住吧,三进的宅子呢,房间那么多,二哥二嫂他们肯定住不完,空着也是空着,还能挣点钱。” “租出去就没必要吧,白鹿街这边地价贵,房租也不便宜,一般人租不起,租得起的也不稀得租,人家还不如自己买。就算真能租出去,一个月也没多少钱,你们也不差这点,何必让外人住进来,到时候搞得到处脏兮兮的,墙上花的不成样子,还得费心思清理。”赵老汉道。 赵兰想想也是:“那就空着吧,咱们到了京城还是卖臭豆腐,还是得招人,也不用整天盯着,哪天想回来了,随时回来都有地方住,要是租出去了,咱们自己还得去住客栈。” 朱四虎和朱狮点了点头,这事儿便算是定下了。 转过天,朱狮坐着驴车回了趟大河村,将朱七牛中了秀才、即将入读国子监、皇帝还赐了宅子的消息告诉了朱象他们。 朱象他们瞬间乐的都不行了,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和说话声。 第71章 一人高升众得济 朱狮一回来,各种关于朱七牛的消息便很轻易的在村里传开了。 然后村里人便又一次围到了朱家来,抱着各种心态叽叽喳喳的恭喜着。 这次却没人胡搅蛮缠或是说各种酸话了。 且不说朱大虎如今发了财,村里好多年轻人跟着他混饭吃,单是皇帝赐了朱七牛一套宅子,就够震慑这些村民了,谁敢乱说呀! 朱象他们这几年里没少经历这种人情人暖,倒也习惯了,很熟练的应付起来。 “哎呀,不好意思了乡亲们,我们赶着收拾东西去溧水县城呢,就不招待大家了,以后大家去县城,记得来我们家看看,到时候我们再好好招待大家。”天籁小说网 “摆宴?你们学的是我们家的乔迁之喜,还是四虎家搬去京城的乔迁之喜,还是七牛考中秀才的秀才宴,还是他入读国子监的喜宴啊?哎呀,要庆祝的事情太多了,四虎他们又忙,没跟我们说到底该怎么办啊,这事儿只能往后挪了,兴许四虎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办,我家老二说皇帝希望七牛中状元呢,估计中状元之后他们才会办喜宴?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对对对,我们老两口要搬去跟大虎他们一起住,大虎这两年挣了些钱,也买了房子,我们搬去也能帮着照顾大牛跟二牛,四虎家要搬去京城了,大牛二牛不能再住在他们四叔家了。哈哈,说是他们兄弟四个分了家,可大牛二牛完全是被四虎和他家的兰儿当儿子养,一点都没见外,老四娶了个好媳妇儿啊。” “我们这也算是出远门吧,出远门就是要从家门走出去,去很远的地方,所以叫出远门。” “……。” 一番与村民的亲密友好交流后,老朱家的人都搬走了,就连那三头牛和养的其它鸡鸭、豕也都被带走了,只留下一些实在带不走的房子和老家具。 村里人跟在后面送了又送,各种寒暄、祝福。 有人是真心的,但肯定也有假意,有人不舍,有人高兴,有人怅然若失,有人想跟着一起……。 不论如何,老朱家搬走了,这是不会变的事实。 从这天开始,老朱家的老房子大概也就是清明回来祭祖时会住两天吧。 从这天开始,老朱家和村里其他人彻底有了区别,虽然大家还是同样长着一个脑袋两只手。 从这天开始,溧水县将有两个写着‘朱家’的匾额挂在大门上,而在京城国子监附近,也有一个全新的写着‘朱家’二字的匾额被宫里太监挂了上去。 看着老朱家逐渐远去模糊的身影,大河村的村民们心中那叫一个酸楚复杂。 有人担心他们到了县城后吃喝都要花钱买,会用掉很多钱。 有人高兴于他们把田地租给了自己,以后自家能每年多收不少粮食。 有人后悔当初没有趁着朱家发迹之前好好结交朱家,如今想结交也没得结交了。 …… 牛车上,朱三牛回头看着逐渐模糊的村民身影,好奇的问道:“爷爷,村民们这么不舍得我们吗?” 朱象笑着摇了摇头:“七牛没有开始读书前,咱们老朱家可没这么受人待见,那时候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在别人家玩儿的晚了,别人都害怕你们留在那里吃饭。” 朱刘氏笑道:“行啊,老头子,我还以为你高兴傻了呢,原来还记得这些事情。” “那是,我是谁啊,我可是大牛二牛……七牛八牛的爷爷,我多精明啊。” “德性。” 赶车的朱二虎憨厚一笑:“爹,娘,你们到了县城后,真的要去跟大哥他们一家一起住啊?那老四家那么大的房子,不就只有我跟老三这一家住了吗?” 朱象反问道:“那还不好?你们满打满算也就八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一人两间房都够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唉,老大和老四家以前在县城,咱们来回还方便点,这下老四他们搬去京城了,想去看他们一趟就更难了,大哥家离的也不近,我跟老三到时候想去看你们二老一趟都得穿过大半个县城,这要是再过一些年,这些孩子都长大了,还不得天南海北哪儿都是啊,到时候一家人想凑在一起吃顿饭都难。” 朱象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都问过私塾李先生了,他说如果将来七牛当了官,搞不好会去一些很远的地方就任,一走就是三五年,到时候那才是真的见一面少一面。” 朱二虎有些郁闷的说:“那还不如咱们之前在大河村一起种田呢,穷是穷了点,可最起码一年到头一家人都在一起。” 朱象拍了一下朱二虎的后背:“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天上的太阳和月亮都不能同时挂在天上呢,有太阳的时候月亮就看不见了,有月亮的时候太阳也不见了,哪怕是清晨太阳刚出来时,月亮虽然还看得见,但也就剩一点了,可见就连老天爷也有难取舍的时候,你还想啥都顾着?你有那么大的脸吗?” 此话一出,全家人同时看向了朱象,大感惊奇。 “可以呀孩儿他爹,你现在挺能说啊,不过我还是更习惯你来回说废话的样子。”朱刘氏惊奇道。 “俺也一样。”朱二虎道。 “俺也一样。”朱三虎道。 朱三牛、朱四牛、朱五牛、朱六牛对视一眼,齐齐笑着也说道:“俺们也一样。” 朱象:(⊙o⊙)…“那我这就来一句废话。四虎家要去京城安家了,那四虎他们以后就是京城人了,因为他们家在京城。” 众人:…… …… 等朱象他们到了朱七牛家,许久未见的一家人自是欢喜雀跃,尤其是八个小孩子。 朱七牛随即便得到了长辈们的格外关照,这个夸奖两句,那个询问两句,搞得他说的嘴都要冒烟了。 不久后,朱大虎和小朱刘氏也过来团聚了。 朱大虎的生意如今是越做越好,所以他已经不亲自出车了,只负责管着那些人就行,小朱刘氏也不再负责车马行众人的伙食,专门雇了两个妇人做饭。 越发有钱之后,他们两口子的吃穿都变好了,如今是一个比一个富态,比过去种田的样子可白净漂亮多了。 朱大虎还学着城里男人留起了胡子,动不动就撸两下,跟养狗的人动不动就喜欢摸狗头一样。 一看他们这样子,朱二虎、大朱李氏、朱三虎、小朱李氏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第72章 乐之务在于心和 朱大虎和小朱刘氏过来后没多久,老赵家的人也被赵兰让朱四虎给请来了。 一看亲家来了,朱象和朱刘氏老欢喜了,一个拉着赵老汉,一个拉着赵氏,热烈的聊了起来。 老朱家的四个媳妇儿陪着众人说笑了片刻,便一起去厨房里做饭了。 朱七牛的舅妈赵张氏见状,也跑到厨房帮忙烧起火来。 五人一起干活,速度那叫一个快,一个时辰不到,便弄好了满满两桌菜。 饭菜上桌,二十多人分成两桌,男人一桌,不喝酒的女人和小孩儿一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快乐无比。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小胖和他媳妇儿身上。 朱象和朱刘氏看了看小胖媳妇儿怀里的孩子,眼神中流露出了极大的期盼和喜爱。 小朱刘氏看了二老一眼:“爹,娘,你们也别羡慕亲家他们当了太爷太奶,咱们家的大牛、二牛、三牛也都十一二岁了,就连四牛都十岁了,说亲倒也说得。而且我都忘了跟你们说,这两年可是有不少媒婆来家里问过,有许多姑娘家里都想把他们嫁给咱们老朱家呢。” 朱象高兴的问道:“是吗?有这种好事儿?有人愿意嫁给咱们家的牛崽当媳妇儿?是女孩儿吗?” 朱刘氏白了朱象一眼:“你是喝酒喝糊涂了吧,男孩能嫁给咱们家牛崽吗?” “说的是,说的是啊,那大虎和大虎家的,你们俩是什么想法?”朱象也不恼,呵呵笑问道。 小朱刘氏道:“我跟大虎都觉得大牛和二牛还小,再等一两年也无妨,现在咱家不像过去那么穷了,倒也不至于娶不到媳妇儿,可以慢慢挑。” “是这个道理。” 大朱李氏张了张嘴,又有些犹豫,但她毕竟是粗豪之人,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大哥大嫂,我家的三牛十一岁,四牛也十岁了,再有个三四年也该娶媳妇儿了,我们家不像你们家条件那么好,没那么多可挑的,我们也不太讲究这个,只要姑娘不是品性有问题,我们都可以接受,你受累帮忙留意留意吧。” 小朱刘氏掩嘴轻笑:“别着急哈二妯娌,再等一两年也无妨。” 朱大虎附和道:“是啊,老二家的,着啥急啊,就算你们家现在穷了点,这不是还有大哥我嘛,等你家三牛四牛成亲,我别的不说,一个侄子最起码给五十两银子,保管不让人家姑娘嫁过来吃苦受累,你们到时候只管跟媒婆和姑娘的父母这么说。” 朱三虎笑道:“哟,老大你现在发财了,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一个侄子就要给五十两?这话要是传出去,来老二这里提亲的媒婆不得把门槛都踩烂啊。” 朱二虎和大朱李氏对视了一眼,心知大哥不是说大话的人,既然话撂在这儿了,家里两个牛崽成亲的事儿真就不是啥问题了,当即连忙向朱大虎和小朱刘氏道谢。 朱大虎摆了摆手:“谢啥呀,都是亲兄弟嘛,等老三家的五牛六牛出嫁,我这个大伯的也不厚此薄彼,同样一人给五十两银子当嫁妆,保管你们在婆家不受气。” 朱三虎一向机灵,手脚麻利,闻言直接先给大虎满上了:“好大哥,来来来,兄弟先敬你一杯,感谢你给我的两个女儿添的嫁妆,如果可以的话,你再给我一百两呗,我要存起来当私房钱。” “哈哈哈,你这个老三,当着媳妇儿的面说要藏私房钱,我看你今晚是想睡院子了吧?” “哈哈哈哈。” “咯咯咯。” “嘿嘿嘿嘿。” 见到儿孙们一堂和气,团结友爱,朱象跟朱刘氏老怀安慰。 朱刘氏笑道:“行了行了,别扯这么远的事儿,八个牛崽还小嘛。要我说啊,就算咱家没钱,也没啥,娶媳妇儿嘛,不求好看或者家境,只要人好就行,就拿你们妯娌四个来说,你们就都是好样的,老朱家能有今天,都是你们操持的好。当然了,也是我们老朱家的男人命好,娶了你们这么好的媳妇儿,关键你们还都长得这么漂亮,看看你们生的八个牛崽子,哪个不是一表……一表……。” 朱七牛接话道:“一表人才。” “对对对,一表人才。” 小朱刘氏:o(* ̄︶ ̄*)o 大朱李氏:o(* ̄︶ ̄*)o 小朱李氏:o(* ̄︶ ̄*)o 赵兰:o(* ̄︶ ̄*)o 婆婆你可真会说话! 一旁,赵老汉忍不住挑了挑眉。 好会说话! 原来当初你家四小子能把我姑娘骗走的根源在你这儿呢。 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就连宋濂也不禁心生佩服。 合着老朱家后人们的机灵劲儿是从你这传下来的? 这不就是另一个孟母三迁的故事? 宋濂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正给朱八牛舀汤的朱七牛身上。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啊! …… 溧水神童朱七牛夺得院试案首的消息,逐渐就在溧水县传播开了,人们争相传颂,不少人心生向往敬佩。 于是乎,朱家臭豆腐铺子的生意越发好了。 朱四虎和赵兰很是高兴,一边交接事务给二哥二嫂、三哥三嫂,一边时不时应付下热情的客人。 但对于他们想见一见朱七牛,或是跟朱七牛求副字的要求,朱四虎跟赵兰统统以朱七牛正在认真读书为理由给拒绝了。 连带着一起传开的,还有朱七牛即将入读国子监以及皇帝赐了他一栋宅子的消息。 比起后一个消息,显然是前一个消息更加劲爆。 众所周知,大明开国时间不长,官员急缺,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当口,受胡惟庸连累,大量官员被拿下,空位空缺许多。 所以除了科举之外,大明也实行举荐做官的模式,除此之外,国子监的一些学生若是过考,无需再科举,同样能做官。 朱七牛以前也就罢了,虽然有第一神童的美名,也有中了秀才就入国子监的传言,可到底年幼,也没有功名在身,谁知道乾坤已定时到底如何? 如今他中了院案首,确认即将入读国子监,几乎就等同于半只脚迈入了官场啊! 而以他跟皇帝的关系,可想而知日后混的绝对不会差。 民与官,这其中的差距在这个时代可太大了! 因此,也不只是那些想看热闹的百姓,就连那些官员、士绅、富商,那也是纷纷前来拜访,恨不得把自己名字刻在朱七牛脸上,就是怕他将来做官后再巴结就迟了。 对于这些人,朱四虎和赵兰更加客气,但依旧牢牢把朱七牛保护了起来,并没有让他们见面。 第73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白鹿街。 黄家。 黄月英拿着毛笔慢悠悠的抄写着李清照的千古名词《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旁,朱七牛拿着点心小口吃着,偶尔看一眼小姐姐,只觉得她越来越好看了,就跟自己一样。 唉,年纪逐渐长大,自己和小姐姐都越长越好看,真是太打击那些长得丑的孩子了。 你说对吧?李狗蛋。 一首词抄完,黄月英将毛笔放在了笔架上。 “你们又要搬家了啊?”从梅姨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香汗,黄月英有些无奈的说道。 朱七牛点点头:“是啊,我要入读国子监,总不能还住在溧水县吧,好在皇帝赏了我一栋宅子,倒是不用花钱买了,小姐姐你要去住吗?” “我去住?” “当然啦,皇帝既然开口赏宅子,估计宅子不会小吧?如果你愿意去住,我让我娘给你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咱们就可以继续每天在一起玩儿了。” 黄月英笑了笑:“这我可做不了主,溧水县这边的生意还得我娘看着,她如果不去京城,难道我一个人去吗?再说了,我家在京城有祖宅,我哥也有自己的宅子,我就算去京城,也住不到你家里去。” “你如果去京城,住哪儿都无所谓,只要被我知道地方,我可以每天去找你呀。” “哼,不学无术。” “哈?” “没什么,再说吧。” 黄月英身后,梅姨暗暗叹了口气。 黄家可是为了你这个小牛崽才搬来这处宅子的,你可倒好,没几年就要搬走了,夫人这次还能同意继续跟着搬家? …… 夜间。 黄月英依偎在娘亲怀里,欲言又止。 黄王氏扫了她一眼,已然明白她到底在想啥了。 “想去京城住?”黄王氏问道。 黄月英小脸一红,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 黄月英瞪大了眼睛:“真的吗娘?” “当然,你哥去外地做官了,他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咱们过去住住也无妨,还能帮着带带孩子。” “带我侄子吗?” “你们谁带谁还不好说呢,他的年纪只比你小一点而已。” “那我也是他姑姑,他敢不听我话,我就让朱七牛揍他。” “渍渍,胳膊肘往外拐啊。” 黄月英:?(????w????)? …… 用了几天时间教会大朱李氏和小朱李氏制作臭豆腐,顺便把一些做生意的技巧交给了朱二虎和朱三虎,早就收拾好家当的朱四虎和赵兰这才带着朱狮、朱七牛、朱八牛、金丝猴一起朝着京城而去。 顺带一提,得知朱七牛他们家要在京城安家,宋濂已经提前回京了。 据他说,以后他就都住在他自己家了,朱七牛以后再想请教学问,自去他家便是。 送完他们,朱象跟朱刘氏擦着眼泪转身回去了。 当父母的都这样,孩子没出息吧,愁,孩子太出息吧,还是愁;孩子整天在跟前转悠吧,烦,孩子一离开吧,想。仿佛怎么都不对。 好在京城跟溧水之间也就是大半日路程而已,算不上太远,老两口倒也没有太过思念、不舍,稍微缓了缓,便去后院喂牛了。 朱二虎夫妇和朱三虎夫妇则更多的是激动。m.23sk. 从这天开始,溧水的朱家臭豆腐铺可就由他们掌管了,这是他们以前从未有过的体会,就跟天上突然掉下一块金子似得,新奇又忐忑。 也莫说是他们了,老朱家往上倒几辈儿,也没有过生意人啦,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土哈哈,逢上饥荒时,饿不死都算幸运了。 …… 几年下来,朱七牛家积攒了大量家底,光是各种御赐的布匹、瓷器、玉器之类的就装了好几箱子。 还有各种银子、铜钱之类的东西,再加上宋濂送朱七牛的书,满满当当足足装了快二十辆车。 好在朱大虎就是干车马行的,为了这一天,他把其它生意都给推了,专程带队护送朱七牛他们进京。 若否,这个家还真不好搬。 和朱二虎、朱三虎他们觉得以后的生活很新奇一样,头一次进京的朱狮、朱四虎、赵兰都对京城万分向往,所以心情更多的是忐忑、期待、高兴,而不是分别的悲伤。 一路之上,他们三个没少聊这方面的东西,语气欢快,充满期待。 反倒是小牛崽朱七牛和朱八牛十分舍不得家和亲人,尤其舍不得爷爷奶奶。 车队出发后,专门绕了一截路,来到了赵家豆腐铺。 朱七牛的外公外婆他们和齐德早就收到消息,在这儿等着了,双方见面后,又是好一阵离愁、叮嘱、祝福,眼看着天不早了,赵老汉这才催朱七牛他们赶快出发。 告别外婆一家,车队经过一路舟车劳顿,终于赶在京城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京城。 朱大虎他们平时都没少来京城,早已见怪不怪。 朱狮、朱四虎和赵兰则都是头一次来,就跟朱七牛第一次来时一样,看哪都觉得新鲜和惊奇。 “这就是京城吗?这里的街道好宽阔,这里的房子都好高好大,临街的铺子都是两三层甚至更高,几乎看不见一层的。” “这样的一间铺子,怕不是得上千两才能买下来吧?” “上千两?咱们的臭豆腐铺子开了几年,毛利也才这么多而已,要是买下一间铺子,可就剩不下什么了。” “好在咱们七牛从皇爷和常家那里得的赏赐都还在,皇爷也送了咱们宅子,总的来说,咱们并不缺钱花。” “这还没天黑呢,咋就都把灯点起来了,还都是这么好看的灯笼,京城人是真有钱啊。” “赶明儿咱们可能好好逛逛。” “……。” 走了一截路后,前面领队的朱大虎意识到了不对,来到了朱七牛他们一家坐的马车窗边:“老四,你家接下来往哪儿走啊?” 朱四虎被问蒙了:“是啊,皇爷给咱们的新宅子在哪儿?儿子,你知道吗?” 朱七牛默不作声。 因为他……睡着了。 朱四虎粗鲁的把朱七牛摇醒了。 “别睡了儿子,咱们家新房子在哪儿呢?” 朱七牛揉了揉眼睛:“我也不知道啊,皇爷也没跟我说,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买房的事儿总不能是皇帝亲自去做的吧?” 第74章 新居飘~彩百花开 “那咋办?马上就要宵禁了,再不赶快过去你们家,就得赶紧找个客栈先住下了,不然的话,被逮到了可不得了。”朱大虎道。 “这……。” “你们是朱家人吧?”朱家人正着急之时,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低声问道。 朱七牛好奇的掀开窗帘看了看这个中年男人,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可自己之前并未见过。 微微一思索,朱七牛明白过来。 自己不是见过他,而是见过他的同类。 他是锦衣卫的人! “这位大叔,你是来给我们带路的吗?”朱七牛问道。 “是。” “好,有劳你了。” 朱七牛嘿嘿一笑,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点心递了出来:“来,请你吃。” “谢朱秀才。” 中年男人接过点心,放入怀里,随即便头前带路了。 穿过几条街,中年男人停了下来。 指了指这条街正中心靠左的一个宅子,中年男人说道:“这里就是了,马上就宵禁了,你们快把东西搬进去,赶紧把门关上吧,我先走了。” 说罢,中年男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其貌不扬的他立刻混入了人群之中,任凭朱大虎他们四下寻找,也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他。 “这人好像挺厉害的,难道是官府的人?”朱大虎疑惑道。 朱七牛本想告知他自己的猜测,但想到先生对锦衣卫讳莫如深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朱七牛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抬头一瞧那大门,只见大门上挂着一个硕大的牌匾,上写二字——朱家。 赵兰同样看见这两个字了,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这里,咱们快把东西搬进去吧。” “得勒。” …… 一番忙碌后,朱七牛家算是暂时安家了。 至于随后的收拾、整理、正式入住,怎么也得明天。 好在这地方似乎提前被人打扫过,倒是不脏,房间、床也都干干净净,就是没有垫絮、被子之类的,但也不影响休息。 这会儿已是夏天,晚上倒也不是非得垫的那么厚、盖的那么多。 朱四虎从井里打水,让大家简单洗了把脸。赵兰来到厨房,用从老家带来的油面和腊肉煮了一大锅面。 大家随便对付了一口,刚放下碗,天便彻底黑了下去,大街上也传来了巡街叫喊的声音,嚷嚷着让大家各回各家,小心火烛等等。 赶了一天车,朱大虎和他的伙计们也都累了,朱四虎简单在宅子里走了一圈,发现了几间客房,便给他们安排进去了,朱狮也找了间房住了进去,朱七牛和朱八牛则还是跟爹娘一起睡。 一夜过去。 转眼又是天明。 吃过早饭,朱大虎带着伙计们离开了。 偌大的府邸只剩下朱七牛一家人。 三个大人依旧顾不上好好看一看新宅子,还得继续收拾东西才行。 等全部物件都安排好,三人又带着两个孩子上街采买去了,什么油盐酱醋,什么毯子蜡烛,缺的东西海了去了。 等大部分缺的东西都买回来,各归各位,已然是月亮初升之时。 赵兰简单做了顿晚饭,一家五口围在一起各自吃饱,又各自回去休息了。 直到又一个白天到来,他们这才得空。 五人一猴儿在新宅子里四下转了起来。 “还真别说,不愧是皇爷赏赐的宅子,比咱们原先那个宅子大多了。” “是啊,虽然都是三进院,但这个宅子比原先的宅子大了一倍左右,院子里都能骑马了。” “瞧瞧这假山,做的可真逼真,还有这梅林,冬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开花,如果能的话,肯定很好看。” “这栋雕梁画栋的宅子怕是不便宜吧?这么大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有几十个了。” “京城的房价可贵了,我托人问过,随便一个偏僻的小宅子就得几百两银子,这一间……怕是一万两都打不住。” 朱七牛竖起了耳朵:“娘你没说错吧?一万两?皇爷这么大方的吗?” 赵兰摸了摸朱七牛的头:“可能皇爷是怕我们陡然富贵就把持不住,所以故意没给你《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的润笔费,而是把润笔费都攒了起来,最后买了这个宅子吧。” 朱七牛:(o_o)??这是皇爷干的出来的事儿? 我咋这么不信呢? 几人正转着呢,一直跟在几人身后的金丝猴忽然转过左边一片树林,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朱八牛急了,连忙追了过去。 片刻后,朱八牛在树林后面喊道:“二爷爷,爹,娘,哥哥,这里还有一个好大的院子。” 朱七牛等人面面相觑。 啥意思? 几人迈步向前,绕过树林,面前郝然出现了一堵墙。 而在墙的正中间,居然有一个圆形的拱门。 拱门另一边也是一个院子,拿眼一瞧,这院子郝然也是由三个方向的屋子围拢而成,再加上几人正对着的这面墙,正好构成一个四合院。 “这里……该不会也是咱们家的地方吧?这片树林种的还真是地方,刚好把门给挡住了。”朱四虎有些结巴的猜测起来。 朱七牛当先跑了过去。 只见这处院子比三个正院中的任意一个都要小一些,但院子里的景致要更加雅观,院子里有石桌石椅,几棵树,几个花坛,花坛里种着些梅兰竹菊。 而在围成这处院子的其中一间屋子的廊檐下,居然还吊着一个大秋千,估计坐两个孩子上去都绰绰有余。 让朱七牛觉得新奇的是,围成这个院子的其他三个方向的屋子居然都是二层楼。 朱七牛长这么大,还真没住过这么高的房子。 一指靠南方的二楼的其中一个房间,朱七牛道:“娘,以后我要住在这里,我要跟诸葛明一样站在高高的窗户边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天籁小说网 “你咋知道那上面能看见街上?”朱四虎下意识问道。 朱七牛眨了眨眼:“因为这外面就是街啊,如果朝街的那一面没留窗户,那就当我没说。” 朱狮忽然指了下正对着围墙的那个屋子的右下角:“那里有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回廊。” 赵兰和朱四虎对视了一眼。 不是吧? 还有其它我们没发现的地方? 难道这处宅子除了三进正院之外,还有不止一个……跨院? 可是一般而言,好的房子总是比较规整,讲究对称,如果这边有最起码两个跨院,那相对的另一边必然也有两个跨院! 这么算的话,这处宅子的价格可就不是一万两白银能拿下的了,搞不好两万两都未必够。 虽说皇爷靠着那两本书挣的钱更多,可这样一处宅子当做润笔费,还是稍显……奢靡了! 第75章 华章溢彩贵阁开 朱家人继续探索。 穿过那处过道,果然又来到了另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和之前那个跨院大小一模一样,也是三栋二层小楼加一面围墙组成四合院。 而那面围墙那里,郝然也有一个月亮门,通向第二进正院。 不同的是,这处跨院的风格是以水为主,院子直接就是整个水池。 水池四周被高高的石雕围栏给围了起来,只在正中留下了一条由石块搭建的‘十’字型的桥梁连通其它地方。 再加上四面墙旁边的回廊,正好组成了一个‘田’字。 水池之中,亭亭而立着一些莲叶和荷花,时不时还能看见美丽的各色鱼儿在其中嬉戏。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宅子?居然在院子里养藕。”赵兰惊奇道。 比起观赏性的莲叶、荷花、金鱼,赵兰作为一个实干的人,更在意的自然是藕。因为如果到了采藕的季节,光是这一个水池的产量,就够一家人吃还绰绰有余了。 至于那些金鱼嘛,好看是挺好看,但赵兰不喜欢。 如果可以,她想把它们换成鲫鱼、鲤鱼之类的,那到了做饭的时候,只要想吃鱼,随便过来捞几条就可以了,方便还省钱。 朱狮、朱四虎、朱七牛、朱八牛同样不具备这方面的欣赏眼光,更多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那些开得很好的莲叶和荷花上。 “娘,我们还可以采莲子吃,如果吃不完,晒干了留着过冬也行。”朱七牛出主意道。 朱八牛高兴的直蹦:“莲子粥好喝,八牛喜欢喝。” 赵兰摸了摸两个娃的头:“好主意,到时候就让你爹过来采莲子。” “嗯。” “八牛到时候也要来。” 在这处跨院转了一圈,朱七牛他们或忐忑或激动的来到了正院的另一个相对的方向。 然后他们就又找到了两个月亮门,以及它们后面的跨院。 “这里果然还有两个跨院!” “三进的正院,带东西各两个跨院,这宅子也太大了吧!” “皇帝还真是大方啊,就是这宅子太大了,每天光是扫一遍地就得好久,我还真有点发怵。” “哈哈哈,孩儿他娘,你可真是不识抬举,给你大宅子你还觉得不好?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可以招几个人帮忙嘛。” “先住几天再说吧,我倒是更担心咱们住不过来,到时候有的屋子缺了人气,垮塌了可就浪费了。” “……。” 经过一番巡查,他们把这两个跨院的情况摸清楚了。 简单来说,这两个院子跟那两个跨院是正好相对的,大小一模一样,也都是二层高楼。 唯一不同的就是院子风格。 这边的第一进跨院里种了许多树,倒是适合夏天乘凉。 靠东边的那棵大树底下还有一个小亭子,亭子中间有一个石桌,吃饭喝茶都能用。 石桌的桌面若是拿开,嘿,底下居然是一个象棋棋盘,棋子也都是石头做的,很有质感。 第二进跨院也有一些树和花,但更多地方都是平整的草坪,朱八牛跟金丝猴一过来就喜欢上这里了,倒在草坪上就开始来回滚动,片刻后便搞得衣服上、头上满是草屑。 …… 一圈逛下来,大家走路都走到累了。 回到屋子里坐下,五人纷纷端起茶杯‘咕噜’起来,大感爽快。 “我粗粗估算了一下,这处宅子占地怕不是有五六亩,皇爷真是有心了。”放下茶杯,朱狮笑道。(明朝一亩地有610平米左右) “有这么大吗?二叔,你没算错吧?”赵兰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询问。 “只多不少,估算地块可是我们这些农民的看家本事,错不了。” 朱四虎道:“二叔这样说,肯定错不了,他这双眼睛就是尺子。” 赵兰沉吟了片刻:“七牛,皇爷赏了咱们这么大的宅子,咱们不能没有表示,你找个时间进宫谢恩吧,要快。” 朱七牛‘哦’了一声:“可是我也不是想进宫就能进宫啊,待会儿我去宋先生那里问问吧。” “这样也好。” 背上小挎包,朱七牛坐着家里的驴车来到了宋家。充当车夫的是二爷爷朱狮。 朱四虎和赵兰则带着朱八牛又出门采买去了。 既然多了四个跨院,光是摆设用的东西就得不少,总不能任由它们空着吧。 光是这四个跨院,又得朱狮和赵兰好一会儿忙活。 再次见到宋濂,朱七牛颇为欣喜:“先生,我好想你呀。” “你们已经在京城安家了?”宋濂笑问道。 “是啊。” 然后朱七牛便拉着宋濂讲起了自家那处宅子。 真要算起来,其实朱七牛家离宋濂家并不远,尤其是直线距离。 只不过他们一家处于这条街,一家处于那条街,从正门到正门的距离可就远了。 宋濂微微回忆了一下,立刻知道朱七牛家到底在哪个地方了。 “那可是户部之前一位侍郎的家,受胡惟庸的牵连,他家被满门抄斩了,房子也被收到了皇帝手里,根据我的估算,这套房子没有个三四万两白银,是别想买去了。而且这套宅子占地够大,规格很高,一般的商人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买走,不符合大明律令。按理说你家也不够资格住这种宅子,但既然是皇帝赏赐的,就另当别论了,七牛你记得入宫谢恩,虽然说……这本就是皇帝该给你的。” 朱七牛点点头:“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也不是想入宫就能入宫的,先生,我是不是得先给皇帝写份奏疏请见?”3sk. “嗯,按理来说是这样,这毕竟不是过去你跟皇帝之间的私人通信,而是官方层面上的赏赐与谢恩,你写份奏疏,我让我家家丁帮你送去通政使司,然后你就在家等候皇帝召见吧。” “是。” 跟着宋濂来到他的书房,朱七牛按照平日里先生教的格式写了份请见谢恩奏疏。 宋濂接过去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让家丁把奏疏送去了通政使司。 这种不算紧急的事情,按理说通政使司可以放在一旁,先忙别的,但朱七牛跟皇帝的关系这么好,没人敢押他的奏疏。 于是乎,奏疏送达仅仅半个时辰后,就被摆在了皇帝的龙案上。 朱元璋拿起一瞧,乐了。 “这小子搞得还挺正式,但这纯粹是多此一举,有这时间,早点把隋唐演义写出来不好吗?” 招来一个太监,朱元璋吩咐道:“去,给朱七牛送一批笔墨纸砚,让他加紧把隋唐演义写出来。至于谢恩嘛,咱心里有数就好了,让他不必太过在意。” “是。” 第76章 朱家潇洒美少年 皇帝准许朱七牛不必去谢恩,朱七牛也就不用跑这趟了,留在先生家吃了顿饭,朱七牛和二爷爷便又回自己家了。23sk. 之后几天,朱四虎和赵兰一边打听合适的铺子,一边买些家里用得上的东西,比如花盆、菜碟之类的。 朱狮有时候也会去帮忙。 两个小牛崽则一般会被留在家里。 朱七牛好歹也七岁了,朱大牛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开始带着五六个牛崽玩儿了,根本不用大人操心。 朱七牛虽然没太多带娃的经验,但只带妹妹一个,问题不大。 每逢家里大人出门去了,朱七牛便带着朱八牛在书房里读书识字,有时候朱八牛睡着了,他便自己看书、抄书。 他如今的书房可不得了,东一跨院靠北边的那一栋二层小楼整个成了他的书房。 一层用来放书,二层用来读书、写字用,每一层都可宽可大了,经过赵兰的悉心布置,儒雅中不失温馨。 天下第一神童的牌匾也被挂在了二楼书桌后面的墙壁上。 另外,朱七牛也不再跟父母一起睡了,而是搬到了东一跨院来住。 书房对面那栋二层小楼便是他的房间,一楼充当会客厅,二楼是睡觉的地方。 他倒不是年纪大了害羞。 主要是朱四虎跟赵兰的感情始终如一。 这本是好事,可随着日子越过越好吧,他俩吃的也越来越好,身体比起过去种田的时候强太多,晚上便总有些无处释放的精力。 就……多少有点吵。 有时候朱七牛在梦中书房看书看的正起劲儿呢,就被他俩给吵醒了。 因此他果断给自己要了间房间,每天都是自己睡。 当然了,朱八牛有时候非得跟他一起睡,他也没有拒绝。 这倒是方便了赵兰跟朱四虎。 懂的都懂。 朱狮作为过来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暗暗期待着九牛的降生。 …… 几天下来,终于被赵兰跟朱四虎找到了合适的铺子。 就在朱家隔壁那条街的正中心,二人看上了一个二层的铺子。 这个铺子地处繁华,面积也够大,楼上楼下加起来坐进去大几十人都没问题,还有一间足够大的后厨。 最要紧的是,这处铺子依旧是前店后宅的布局。 有了后面那处小宅子,朱四虎和赵兰可以在里面秘密制作臭豆腐,再送去前面的后厨交由招的帮厨来调制。 好归好,但这么好的铺子,买下来的价格岂能便宜? 经过赵兰好几天各种手段的磨价,最终这处铺子的价格定为了四千两白银,几乎一下子就把朱家的家底给掏空了。 虽然如此,朱四虎跟赵兰也没有抬出皇帝、太子或常家、宋濂的身份来压对方,一来是怕惹得皇帝他们不喜,二来也是怕玷污了朱七牛的名声。 铺子买下来了,就该着手准备招人、开业事宜。 这些事情朱七牛和朱八牛依旧帮不上忙。 让朱七牛疑惑的是,都好些天了,国子监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并没有催自己去入学。 皇帝和太子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把自己给忘了似得。 这一天,天气大好,正值朱家臭豆腐铺京城分铺开业,朱家三个大人忙的是热火朝天,没得办法,只能再次把两个牛崽和金丝猴留在了家里。 朱七牛和朱八牛早就习惯了,就连午饭都是朱七牛自己在家踩着凳子做的。 他做的是面条。 起锅烧油,把切的大大小小一点都不均匀的肉末放进去煸炒一下,再加入一些盐、胡椒粉、花椒粉之类的,最后再来点葱姜蒜、醋跟酱油、大酱,继续翻炒,直到马马虎虎有点香味飘出来。 把锅里的臊子盛出来,把锅洗一下,用抹布擦干净,再来上一坨猪油,加一瓢水,水烧开后放面条,煮熟后捞出,加入臊子,拌一拌就可以吃了。 煮面的汤也不能浪费,朱七牛把面汤装在两个小碗里,撒点盐和葱花、胡椒粉、花椒粉,最后再来上一把香菜末,两碗还算不错的面汤就搞定了。 像这种土灶的话,一边都会在打灶台的时候往锅的旁边埋一个小铁桶或小陶罐进去,这样的话,做饭的时候往里面加一些水,饭熟了,水也开了,喝或者洗东西都可以。 朱七牛看过家里人做饭,是知道这一点的,便也加了些水进去,还往里头放了四个鸡蛋。 把面条和面汤端到院中石桌上摊凉,朱七牛转身进厨房把四个鸡蛋捞了出来。 其中两个递给金丝猴,自己和妹妹一人一个,午饭这便算是完全就位了。 两个鸡蛋当然不够金丝猴吃。 但这处新房子别的没有,就是各种树多,不管是叶子还是花或者没怎么长熟的果实,都在它的食谱之内,它完全可以自己再去觅食。 帮着妹妹把面拌匀,又拿着鸡蛋在脑袋上砸了一下,快速帮她剥了一个鸡蛋,朱七牛拍了拍朱八牛的头:“吃饭了八牛。” “谢谢哥哥。” 朱八牛端起碗,有些笨拙的挑了几根面条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后:“哥哥,有点淡了。” 朱七牛也尝了口:“还好吧,我怕咸了,所以不敢多放盐,淡了总比咸了好,快吃吧。” “说的也是。” …… 一碗面吃完,兄妹俩正端着已经凉下来的面汤‘咕噜咕噜’喝呢,依稀听见家里大门好像被敲响了。 “住的宅子大了就是这点不好,离大门太远,听都听不清。”朱七牛一边嘀咕着,一边来到了前院。 仔细一听,果然是有人敲门。 “谁呀。” “我们是春和宫的太监,太孙让我们接朱公子进宫去玩儿。” 朱七牛高兴的就要开门,忽然又想起母亲走的时候叮嘱过,谁来了都不能开门,谨防骗子。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门外的太监愣了一下:“你家大人不在家?让大人来开门看看不就行了?” “我爹娘可能在家,可能不在家,我不告诉你。” “额……我们真的是宫里的太监,在这皇城之中,谁敢假冒太监啊?” “那我不管,除非你能对上我的暗号。” “啥暗号?” “小兔子乖乖,快把门开开的下一句是啥?” “这……我哪儿知道。” “那宫廷玉液酒呢?” “哈?” “一百八一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太监的?” 太监:(⊙o⊙)…我进宫的时候,也没人跟我说当太监还要懂这些啊。 第77章 举觞白眼望青天 “这该咋办?我们要是没有按时回宫,会受罚的,而且若是引得太孙不喜,他会打我们板子的。”说话的太监被朱七牛绕晕了,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另一个太监则冷静的多:“这样吧,听说朱家臭豆腐铺今天开业,他爹娘可能在那边,我们去看看,让他爹娘来叫门。” “也好,这个办法不错。” 商量完,两个太监打听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朱家臭豆腐铺。 朱家臭豆腐铺在京城毕竟初来乍到,别人大多数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开业归开业,可生意并不好。 偶尔有几个人来吃,也大多是存着猎奇的心思,或者干脆就是以前在溧水那边吃过的。 猎奇的这部分人呢,还有相当一部分被臭豆腐的味道给劝退了。 朱四虎和赵兰不禁有种回到当初刚卖臭豆腐时的感觉,心情老忐忑了,生怕亏本。 便在这时,两个太监找上门来了。 在这京城里,从来不乏见多识广的人,有人一眼便认出了这二人是太监,不禁好奇他们为啥到这儿来,悄摸摸跟了上来。 好事者刚一进来,便听见其中一个太监问道:“你们谁是神童朱公子的爹娘?” 朱四虎和赵兰先是一懵,随即便麻溜走上前来。 “我们就是。” “朱老爷,朱夫人,我们是春和宫里的太监,是太孙派我们来接朱七牛入宫玩耍的,可我们到了你家去,朱公子不肯给我们开门,说我们可能是骗子,我们无奈之下,只能找到这里来了,烦劳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朱四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好,没问题,我这就带你们回家。” 赵兰很上道的悄悄递给了两个太监各二两银子:“两位,烦劳你们跑一趟了。” 两个太监立刻眉开眼笑. “无妨,无妨。” “朱夫人真是太客气了。” 简单交流一番后,朱四虎带着两个太监回家去了。 赵兰继续留在店里看管生意。 那几个跟过来想看热闹的客人全程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脑海中一思索,立刻明白朱四虎跟赵兰的身份了。 “他们怕不是天下第一神童朱七牛的父母吧?” “早就听说皇帝赐了朱家一栋宅子,他们这是已经搬来京城住了?” “几年前朱七牛不是做了首豆腐诗吗?听说当时就是因为有人看不起他爹,他这才作诗反击,原来他家卖的是臭豆腐啊。” “太孙跟朱七牛的关系还真好,朱七牛将来前途无量啊。” “那是,被皇帝看中,跟太孙交好,还跟太子关系不错,只要他不乱来,怕是到死那天都不愁荣华富贵。” “那也是人家有本事,咱们可羡慕不来,最近那家专卖三国演义、封神演义的书铺又出了一套考卷精选,里面搜集了数十份相当不错的科举文章和策论,其中有几份就是朱七牛做的,依我看啦,他将来长大之后指定是个好官儿,他太懂这里头的道道了。” “嘿,他可是宋濂大儒的徒弟,那能差的了吗?大家就盼着吧,估计要不了几年他就要做官儿了。”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谣言,有人的地方就有人传播谣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随着这几个客人的离开,好家伙,仅仅一天时间不到,朱家臭豆腐铺是朱七牛家产业的消息便在京城传开了,甚至有人还传谣说皇帝都在他家铺子入股了。 一下子就把臭豆腐铺子的生意给带起来了。 哪怕是不乐意吃臭豆腐的人,也会挤过来凑凑热闹。 甚至有的父母会专门带着自己家孩子来吃臭豆腐,心中实则打着蹭一蹭文气的想法。 然而,除了蹭到一身臭气,他们的孩子真就没啥长进。 当然,这暂时都是后话。 …… 另一边,朱四虎带着两个太监回到家,一叫门,朱七牛立刻把门打开了。 一看门外边真有两个太监,朱七牛迫不及待的说:“走走走,我们进宫。” 两个太监略显迟疑。 “咋了?” “太孙说还想见一见你家的金丝猴,让我们把它也给带上。” 朱七牛确实不止一次跟朱雄英讲过自己家的金丝猴,以前写信的时候,他还专门寄了一幅金丝猴的画儿过去。 那画还是宋濂亲手画的,画的十分灵动,栩栩如生,如今就挂在太孙的书房内。 闻言,朱七牛二话不说就同意下来,并用一颗枣子把在树杈上躲阴凉的金丝猴骗了下来,由两个太监抱着进了宫。 到了朱雄英这里,一看那金丝猴,朱雄英马上就喜欢上了。 “果然好漂亮,这猴子长得真是神了。” 太子妃也在,并且也看上这金丝猴了。 从一旁的碟子里拿起一挂葡萄递给金丝猴,它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往那一蹲,抓起一颗就吃,吃完又抓另一颗,一点都不带护食或急躁的。 “咯咯,大家不都说猴急猴急的嘛,这猴子竟然一点不急,看来猴急这个词有错误啊。”太子妃掩着嘴笑道。 朱七牛解释道:“听宋先生说,大部分猴子确实都很急躁,没从人手里抢吃的都算不错了,但金丝猴和另外一部分猴子没这个毛病,反而懂得廉耻、仁义和谦让,跟君子似的。” “有趣呀,等晚上太子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请他让人也去弄几只金丝猴来春和宫里养着。” 朱雄英眼睛一亮:“真的吗娘?我喜欢这种猴儿。” “当然是真的,因为我也很喜欢呀。” “嘿嘿。” 逗了金丝猴一会儿后,太子妃忽然说道:“七牛,你家的宅子够大吧?” “是够大,三进正院外加四个跨院,就算将来把我爷爷奶奶他们都接来住,也完全住得下。” “这么大的宅子,没人伺候可不行,我听说常家有两个丫鬟跟你关系很好?我跟郑国公说一声,把她们送给你家,怎么样?” 朱七牛一口答应道:“好啊,那两个姐姐对我很好的,谢太子妃,也谢谢郑国公。” “那这事儿就定下来了,明天她们就会去你家。” “好。” 第78章 姣如玉树临风前 在春和宫里玩儿了一下午,又吃了晚饭,朱七牛和金丝猴这才被马车给送了出来。 在离开春和宫之前,朱七牛将这段时间抄写的隋唐演义书稿交给了太子,请他转送皇帝。 太子欣然同意,并让人马上着手抄录,一份自己留着,一份送给皇帝。 朱元璋可是早就盼着朱七牛的书稿了。 这段时间因为封神演义看完了,新的书稿又没送来,他没法跟以前那样时不时看些新章节,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一见朱七牛终于弄好部分书稿,老朱二话不说就看了起来。 ——诗曰: 繁华消歇似轻云,不朽还须建大勋。 壮略欲扶天日坠,雄心岂入弩骀群。 时危俊杰姑埋迹,运启英雄早致君。 怪是史书收不尽,故将彩笔谱奇文。 …… 隋主初即位,立独孤氏为皇后,世子勇为太子,次子广封为晋王。打起一番精神,早朝晏罢;又因独孤皇后,悍妒非常,成全他不近女色。 更是在朝将相,文有李德林、高颎、苏威,武有杨素、李渊、贺若弼、韩擒虎。君明臣良,渐有拓土开疆,混一江表意思。若使江南人主,也能励精图治,任用贤才,未知鹿死谁手。 …… 一直看到深夜,朱元璋这才看完全部书稿,只感觉浑身舒泰,就像是饿极之后饱餐了一顿一样。 “好稿子,好稿子啊,七牛这小子还真是厉害。” “看这样子,这书怕不又是大几十万字,咱又可以看个一两年了。” “嗯……虽然故事夸大了些,许多地方跟史料不相合,但未必不是深藏道理,咱大明到了标儿手里也才两代,和隋朝多有相似之处,若是将来一着不慎,狼子野心之辈层出不穷,未见得不会二代而亡啊!” “胡惟庸也关了这么久,党羽居然还没搜刮干净,真叫人后怕,得亏他遇到的皇帝是咱,换成杨坚、李渊、赵匡胤这样的开国皇帝,怕是真有可能被他夺了江山。” 转念一想,朱元璋瞬间心情又通达了。 “胡惟庸再厉害,如今不也是咱的阶下囚吗?想杀就杀,嘿嘿。” 招来一个守夜的太监,朱元璋将书稿递了过去。 “明天一早就送去书铺那边,让他们加紧刊印,咱的私库可是有日子没进项了,这可不行。” “遵命。” 朱元璋想了想,又吩咐道:“让司珍司挑上几件摆件、瓷器之类的,送去朱七牛家吧,他们新搬了家,这些想必用得上。” “是。” …… 朱七牛和金丝猴回到家时,朱家三个大人早就回来了。 从马车里把睡着的朱七牛和金丝猴抱了下来,赵兰又给赶车的太监塞了二两银子。 稍晚之后,赵兰扒起了朱七牛的衣服,要给他洗澡。 朱七牛到底不是三四岁的孩子,睡不了那么死,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啊七牛,在宫里玩儿的开心吗?”赵兰笑道。 朱七牛笑了笑:“开心。对了,娘。” “嗯?” “太子妃说要送我们两个丫鬟,就是之前我住在常家时负责照顾我的那两个姐姐,她们明天就过来了。” “哦,那真是谢谢太子妃了。既然你醒了,那你就自己洗澡,没问题吧?” “没问题。” 从朱七牛住的小楼离开,赵兰的脸色立刻变了。 急匆匆来到大堂,只见朱四虎跟朱狮还在一边吃一边小口喝酒呢。 “二叔,四虎,刚才七牛说明天太子妃会送两个丫鬟过来给我们。” 朱狮笑道:“那不是蛮好的嘛,有两个丫鬟帮忙,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扫地之类的活儿交给她们就好了。” 朱四虎点头:“是这么回事儿,大哥大嫂可比我们会过日子,车马行里请人不说,家里也请了人,你也跟大嫂学学嘛,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就去买买胭脂水粉,买买布匹衣服,多好啊。” 赵兰苦笑一声:“你们想简单啦,还记得宋先生提过的锦衣卫吗?” 朱狮和朱四虎吓得一个激灵,酒劲儿瞬间就被压下去了。 “不是吧?那两个丫鬟是太子妃安插到咱们家的眼线?” 赵兰道:“那可说不好,没准真是呢?” “那咱们咋办?” “能咋办?这种事儿当然是装作不知道啦,还能回绝不成?以后我们在家里时,说话都要注意点,别哪天突然就蹦跶出什么对皇室不敬的话来,要是被她们秘密禀报上去了,多少头都不够杀的。” “明白。” “四虎家的,二叔我记住了,你就放心吧,倒是那两个孩子……。” “七牛聪明,我不担心,八牛还不懂事,也没关系。” “那就好。” …… “你们就是照顾过我儿子的丫鬟?”天刚亮没多久,两个丫鬟便来了,赵兰得知她们的身份,将她们放了进来。 两个丫鬟礼貌的笑了笑,异口同声道:“是的夫人,太子妃让常家把我们送给了朱家。”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留下来吧,你们都会做什么?” “我会打扫、洗衣服。” “我会做饭带孩子。” “那我也会带孩子,七牛……朱公子可喜欢我了。” “朱公子也很喜欢我。” 赵兰笑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负责一天三顿饭和洗衣服,至于打扫嘛,三两天一次就好,别累着。” “好的。” “遵命,夫人,那朱公子呢?” “太子妃昨天说过了,七牛可以随时去国子监读书,他还要去宋先生那里听课,估计到时候他也就早上跟晚上在家,倒是不用人照顾,而且他也七岁了,自己洗澡、睡觉都没问题。” “这样啊。” 两个丫鬟有些失落。 赵兰倒是看出她们喜欢朱七牛这小孩儿,但作为主母,她觉得自己该有些威严才行,不能听之任之,否则以后说话就没人听了,索性便只当没看见她们的表情。 带着两个丫鬟来到中院的其中一个房间外,赵兰道:“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吧,这间房隔壁是我二叔,对面最大的那间房是我跟我丈夫在住。” “我们记住了。” “很好,你们自己收拾一下吧,待会过来吃早饭。” “是。” 第79章 从兹红袖添香夜 赵兰把饭菜做好,这才去把朱七牛跟朱八牛给喊醒了。 昨晚,朱八牛死活想去找哥哥玩儿,赵兰只得把她送到了七牛的小楼里。 结果她到地方后就困了,爬上七牛的床就睡着了,把赵兰看的一愣一愣的。 洗漱完,来到饭堂,一瞧那两个常家的丫鬟姐姐也在,朱七牛喜出望外。 “两位姐姐来的这么早啊。” 两个丫鬟也是一喜:“见过小主人。” “不要叫小主人,听着多别扭啊,叫……公子吧。”朱七牛羞涩一笑,脸上有着压抑不住的小高兴。 “好的,公子。” 朱狮和朱四虎很快也过来了,于是大家开始吃饭。 吃过饭,赵兰把两个丫鬟叫到了跟前:“你们跟常家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 所谓死契,说白了就是被买断了一生。 到了主人家后,终身不得离开,要永远听命,哪怕被送给别人也不得反抗,就是被打死了,除非有人刻意去告状,否则官府都不带理的。 像一些大户人家的闺女出嫁,一起嫁过去的通房丫鬟便全都是死契,根本没有任何自由或尊严可言。 活契则不同,一般都有年限限制,户口也不是落在主人家,干满年限就可以离开。除契约上约定的事务外,一般也不会太受其它方面的压迫,若是有人敢拿活契的丫鬟不当人看,官府自会帮忙做主。 但这都只是一般情况,实际上活契跟死契区别并不大,毕竟就算是活契丫鬟,都进了人家家门了,是死是活还不是主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每年就连皇宫都会莫名其妙死掉很多太监跟宫女,他们又何尝不是皇家的活契雇佣者? 简单来讲,活契比死契多了一份希望,主人家在对待时也会多一份顾忌,但具体际遇如何,全看主人家的品质心性。 再有就是待遇问题了,死契是一口价,活契则按月发月钱,一般活契的家丁、丫鬟都会寄一部分月钱给家里,自己也攒一点为以后留着。 个子稍高的丫鬟答道:“我跟她是一起进入常家的,当时常家还是太子妃当家做主,我们的爹妈原是打算直接把我们卖掉,签死契,但太子妃心慈,所以只给我们签了十年的活契,当年我们都只有七八岁,细算下来,再有不到四年时间,活契就到时间了。” “也就是说,你们今年都十四五岁了?”赵兰心中隐隐有些可怜这两个孩子,语气不由的放软了许多。 “是。”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们一开始有名字,但进入常家后,就都改姓常了,名字也是太子妃给取的,如今我们到了朱家,按例该改姓朱,重新取名字,夫人若是有意,可为我们两个取名字。” 朱七牛迈着小脚丫走了过来,插话道:“还能这样啊,不改行不行?” “当然也行,只不过如果我们走在外面,人家问我们姓什么,我们说姓常,别人就不知道我们是朱家的人了。” 朱七牛有些害羞的笑了笑:“那这个名字可以由我来取吗?” 赵兰笑道:“你要是愿意取,那就你取吧。” 朱七牛指了指左边那个脸圆圆小小的、头围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笑起来很好看的丫鬟:“你就叫团团吧。” “是,谢公子赐名。” 朱七牛又指了指另一个更显成熟、相貌端庄、眉眼间带着英气的丫鬟:“你就叫圆圆吧。” “遵命。” “既然有了名字,你们以后就好好做事吧,我们朱家的人都很淳朴,不会欺负你们的,等你们三年多活契到期,想走就走,我们不会为难,月钱嘛,也按照你们在常家那边来发。”赵兰道。 “是。” “多谢夫人。” 从这天开始,朱七牛家的人口便由五口变成了七口。 …… 约莫一个时辰后,几个宫里的宫女来到了朱家,言明是皇帝有赏赐让她们送来。 朱家人高兴不已,连忙领旨谢恩,把东西搬了回去。 见这次的赏赐都是些摆件,赵兰本想把它们继续收藏起来,但想到朱七牛的书房里的摆件、装饰都是市面上的一般货色,未免有些掉价,索性把那些装饰摆件都放到了其它房间,把皇帝赏赐的这一批摆了进去。 一下子,整个书房的格调提高了不少,朱七牛老喜欢了。 就在这时,黄月英带着梅姨来朱家拜访了。???.23sk. “小姐姐,你咋知道我家在这儿的?”一看见黄月英,朱七牛可就更欢喜了,同时又有些疑惑。 黄月英道:“我爹可是应天府尹,这应天府里很少有事是他不知道的。” “说的在理啊,我原本还打算等我爹娘忙完这阵,就去找你玩儿,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自从之前黄王氏答应搬来京城住,黄月英便一直催着搬家,结果她们反倒比朱家还先搬来京城。在此之前,黄月英已经把他哥哥家的地址告诉了朱七牛。 黄月英笑了笑:“谁找谁还不都一样嘛。” 朱七牛:(*^▽^*) “对了,你啥时候去国子监读书啊?” “我啊,昨天太子跟太子妃告诉我说,想去随时都可以去,但我担心国子监里的先生跟溧水县学里的先生似得,没几个有真本事的,所以打算先去问问宋先生,看看他怎么说。” “是哦,我也好几天没见到宋先生了,那我们这就去?” “好啊。” 朱八牛跳了出来:“算我一个。” 黄月英牵起了朱八牛的手:“好啊,八牛,我们走。” “走喽。” 得知他们要去宋先生家,赵兰马上同意下来,朱七牛他们于是坐着黄家的马车来到了宋濂这儿。 路上路过一处小摊时,朱八牛闻到了一股香味,嚷嚷着想尝尝看,结果朱七牛掀开窗帘一瞧,外面那小摊卖的根本不是吃的,而是各种花儿。 但朱七牛还是花钱买了两株,分别送给了朱八牛、黄月英。 朱八牛和黄月英老高兴了,学着大人的样子,将花插在了头发里。 结果她们年纪太小,头也太小,本来不算大的花插上去后,竟直接把整个头顶都快盖住了,就……挺滑稽的。 朱七牛:o(* ̄︶ ̄*)o 黄月英:(????) 朱八牛:(#^.^#) 来到宋府,听闻朱七牛的来意,宋濂抚须思索了片刻:“……。” 第80章 佐读刚逢学易年 三人来到宋府,听闻朱七牛的来意,宋濂抚须思索了片刻:“国子监里自然也有几位有能耐的博士,但大多数先生嘛,也就那样吧,你先去上几天课试试,如果觉得哪位先生教得不好,以后不去听他的课就是了,老夫准你翘课。” 朱七牛神色一喜:“那可太好了,这世上肯定没人有先生你教得好,我还是更愿意跟你学习。” “老夫虽然有几分才华,但人无完人,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切莫吹捧太多,尤其是不要在国子监那些博士面前这样说,当心人家记恨你。” “知道了。” “其实你如今已经学会许多东西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以后老夫其实也没有太多能教你的了,你若有疑难,大可以来老夫这里请教,但不必再每天过来了。记得务必多花点时间去国子监的图书馆看看,那里收藏着全天下最全、最多、最杂的书籍,一旦出了国子监,再想在其它地方瞧见那些书,可得费一番功夫。” 朱七牛‘哦’了一声,暗暗想着,不知道国子监的藏书馆跟我的梦中书房比起来哪边书更多更全更杂。 “先生,那小姐姐呢?”朱七牛又问道。 黄月英感激的看了朱七牛一眼,又看向了宋濂,眼中带着不舍。 宋濂心中一软:“月英啊,以后也不必每天来了,若有疑难,再找我不迟。你的天赋其实并不在七牛之下,老夫也没有太多能教你的了,只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否则七牛倒是多了一个对手。” 黄月英瘪了瘪嘴:“那我以后岂不是几乎每天都要窝在家里了?” 朱七牛道:“是啊,如果不能来先生这里听讲,她娘肯定不会让她每天出门的。” 黄月英这下更是绷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掉眼泪了。 朱七牛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样吧,我让八牛常去找你玩儿好了,你也可以来我家找她玩儿嘛,正好你读书好,可以教她读书识字,你要是也想看国子监的藏书,等我看过后,抄下来给你看。” 黄月英点了点头:“这个办法不错。” “你侄子乖吗?他能陪你玩儿吗?” “一点都不乖,但凡我大嫂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他动不动就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哭的稀里哗啦的,直到我大嫂答应他的要求。” 朱七牛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小孩子。以前在大河村时,村里哪家的小孩儿要敢这样,大人怕是黄荆条都要抽断两根。 “那你就多跟八牛一起玩儿吧,别搭理你侄子,他要敢在你面前撒泼,你跟我说,我去揍他。”朱七牛挥了挥小拳头,笑的有点邪恶。 黄月英‘嗯’了一声。 宋濂在一旁摇头失笑,倒是没料到七牛居然也有暴力的一面。 本着说话算数的宗旨,第二天朱七牛去国子监上学时,把朱八牛给一起带在了车上。 赶车的依旧是朱狮。 朱狮的年纪也渐渐大了,朱四虎跟赵兰怕他上山采药时摔了或是碰到野兽,干脆就没再让他上山,就让他在家养老了,平时帮着送送孩子,或是去店里看看店,既不累也不忙,还不至于无所事事。 朱狮欣然同意。 驴车特意绕路去了一趟黄家,朱七牛把朱八牛留在了这里。 “八牛,你就在这儿玩儿哈,好好听小姐姐的话,别捣乱,散学后我们再来接你。”拍了拍朱八牛的小脑袋瓜,朱七牛叮嘱道。 朱八牛乖巧点头:“知道了。” 又跟黄月英讲了几句话,朱七牛便让二爷爷继续赶车了。 驴车一路来到国子监,正赶上大家入学的高峰期。 作为大明最高学府,国子监分作两个部分,一部分以官员为主,管理天下各大学府,一部分以教书为主,管理、教导中外入读之学生。 而入读国子监的学生中,除了朱七牛这样的优秀秀才、举人之外,其余的多是些关系户,要么是中外贵族之子孙,要么是花了大钱的士绅子孙。 这样一帮人凑在一起,可谓济济一堂,其出行方式嘛,可想而知都不会差。 有那王侯之家的公子哥坐着马车来。 有那藩属国的贵族子孙坐着轿子来。 有那家里富贵的士子,虽然效仿万三重坐着没有棚的牛车,但衣着华丽,羽扇纶巾,从头到脚的玉做的配饰便不下十件。 有那英武不凡的武勋后人,则干脆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趾高气昂之姿态,看的周边百姓纷纷低声惊呼。 跟他们一比,朱七牛乘坐的驴车可见太土太拉跨了。 不说每个吧,反正但凡从他的车旁路过的学子,许多都流露出了鄙视或嗤笑,更有甚者还堂而皇之的打量起来,渍渍出声。 朱狮老脸一红,心中十分尴尬与羞耻,但仍强忍着将驴车赶到了地方,然后将朱七牛从驴车上抱了下来。 为了今天的开学,赵兰可没少下功夫,不仅给朱七牛换了一个新挎包,还专门量身给他做了一身小的秀才服,还把皇爷赐的一件玉佩挂在了他腰间。 朱七牛长得像赵兰,本就俊秀,配上这一身,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可爱清秀。 对于那些国子监的学子而言,他的卖相如何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个头和年纪。 “这么小的学子?” “国子监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小的学子过来,他该不是也要在这里读书吧?” “不能够吧,就算是那些国公之子,也不可能这么小就被允许来国子监读书。” “怕不是他家花钱了吧?” “花钱?你们想多了吧,就是花再多钱,也没这个可能。” “哎,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姓朱啊?” “皇室子孙?皇室子孙不是都在大本堂读书吗?来咱们这儿干嘛?” “不,我指的是朱七牛那个朱,皇爷不是承诺过吗,只要他在二十岁之前考中秀才,就准他进入国子监读书,而之前的应天府院试,听说他直接考了个案首,已然是秀才功名了。” “这么说的话,这个孩子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神童朱七牛?” “他可是皇帝的座上宾啊,听说他跟太孙还是好朋友,我家大人说再过一二十年,大明百官之中必然以他最为耀眼!” 第81章 有钱有势多兄弟 猜测到朱七牛的身份后,一帮学子立刻涌到了他身旁。 “朱七牛公子是吧?在下乃是倭奴国井上家族的长子井上大朗,很荣幸能够见到您,您的诗词我都非常喜欢,不知可否有幸请您吃顿饭。” “朱公子,别理这些番邦小民,散学后,我请你去鸿宾楼吃饭吧。对了,家父礼部员外郎。” “张公子言之有理,小国寡民,懂什么诗词之道,朱公子散学后还是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大家都是华夏人,炎黄血脉,理应亲近啊,不瞒你说,我跟张公子可都是你的拥趸,你的那首《梦在燃烧》我最喜欢了,一天不唱个三五遍,浑身都不舒服。” “家父李林,在下家里倒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家父乃是山东略有薄名的大儒,年轻时还曾拜访过宋先生,从这里论,在下跟朱公子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也算是世交了。” “……。” 朱狮有些发愣的看着一个个方才还对驴车不屑一顾的公子哥们、围着朱七牛各种巴结寒暄,更觉得羞耻尴尬。 所不同的是,他不再是因为自家门户低、没什么钱、坐驴车而羞耻尴尬,而是因为与这些家伙同为人而觉得羞耻,因为他们恶心的话语而觉得尴尬。 朱狮是这样,朱七牛又何尝不是? 他方才虽然坐在驴车里,但也曾透过窗帘缝隙见到这些家伙的眉眼,对他们之前的态度心里了然的很。 要换了一般孩子在这儿,指定是要么趾高气昂的讽刺一波,要么气愤的拂袖而去,不屑与之为伍,要么被他们的马屁拍的飘飘然,可朱七牛不同。 两三年了,他跟着宋濂学的可不仅仅是书上的内容,还学了做人的道理。 一看许多学子都围了过来,目的几乎相同,朱七牛便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真实的情绪来,否则光是今天这一刻,就要把一大帮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同窗给得罪了,将来在国子监中怕是要举步维艰。 左右人家也只是一开始看不起自己,知道身份后又来巴结而已,前倨后恭,只是令人不齿,又没犯法。 且忍一手吧。 这些念头在朱七牛的脑海中转的很快,他可不是傻站在那里慢慢的想。 有了决定后,他当即冲着周围的学子抱了抱拳:“诸位同窗有礼了,在下朱七牛,今日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诸位同窗多多担待,日后也请诸位多多关照。” 一听他这话,周围一部分学子立刻对他有了一定的认知——这小子见人说人话,是个聪明人。 这部分学子连忙接过了话头,寒暄了几句,然后就都各自退去了,打算以后再来结交不迟。 毕竟朱七牛都说了‘日后’嘛,强行留在这儿只会让他不快,况且这里这么多人,他也不可能答应每个人的约饭,搞不好连谁是谁都记不住,留下来也没有必要。 但也有部分铁憨憨根本没听懂朱七牛的意思,还在那里邀请、巴结,各种好听的话跟喷泉似的往出蹦个不停。 那个井上大朗更是一别常人的朝着朱七牛跪了下去,作势要抱他的腿。 朱七牛虽然稳重,到底也只有七岁,道理懂得不少,可还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直接吓得躲开了。 朝着二爷爷挥了挥手,朱七牛快速说道:“二爷爷,你先回吧,我去教室了。” “好,你散学时我再来接你。” “好的。” 说完,朱七牛仗着个头小,跟个泥鳅似得三两下就离开了人群。 “各位同窗,来日方长哈,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要约吃饭也请一个一个来,我一个人赴约不了那么多宴席。”朱七牛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朝着国子监大门跑去一边回头喊道。 好不容易进入国子监,朱七牛四下一瞧,在里面众多学子惊讶或欢喜的注视中、来到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面前。 国子监内的许多学子也猜出了朱七牛的身份,本想过来围观一下,碍于那官员在,最终没敢上前。 中年官员正拿着一摞册子往前走,见朱七牛跟个兔子一样忽然窜了过来,连忙停下了脚步:“你是……朱七牛?” 朱七牛‘嗯嗯’了两声:“这位大人,请问我应该去哪个教室上课?需要登记吗?” “自然是要登记的,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至于你该在哪个教室上课,我一起帮你问问。” “谢大人。” 朱七牛拱了拱手,乖巧的跟在了这位官员后面。 片刻后,中年官员带着朱七牛来到了一处办公的房间。 “李大人,这位是皇爷指定收录的学子朱七牛,你帮他做个登记,再看看祭酒大人是怎么安排他的。” 国子监祭酒即国子监最高长官,官职为从四品,虽然不算高,但乃是清贵之流,深受文人雅客推崇,一般多选用士林之中德性才能兼备的大儒担任,像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以前便当过国子监祭酒。 李大人看了朱七牛一眼,微微一笑,伏案做起了登记,又翻找了一番:“祭酒大人确实有安排,朱七牛去张博士那里上课吧。” 朱七牛抱了抱拳:“多谢大人,学生遵命。” 李大人回以温和笑容,礼貌而又客气。 …… 带着朱七牛一路朝着教室而去,中年官员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张博士乃是国子监五位五经博士之一,国子监的教室有许多,但最好的还是他们五位博士掌管的五间教室,祭酒大人把你安排到了他那里,可见对你抱以厚望,你可要好好学习才是。” 朱七牛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大人,五经博士是……教书的先生吗?” “可以这么说,但却是为朝廷教书的先生,所以是有官阶在身的,一般而言,五经博士多为从八品官阶,另有助教、教授,也都是先生,分别教导不同的科目与班室。”天籁小说网 “那大人你呢?” “我乃是国子监监丞,官阶正八品,专管国子监内的规矩,你以后可不要犯在我手里。” “呵呵……一定一定。” 第82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经过监丞大人的一番讲解,朱七牛对国子监的官员配置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简单来说,祭酒大人手下有司业、监丞、典簿、典籍等官员分管事物,另有五经博士、助教、教授等负责教书,还有掌馔这样的官儿负责采买、伙食,虽然比县学人员构成复杂,但大差不离。 说话的工夫,教室门口到了。 监丞将朱七牛送到,又叮嘱了几句,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朱七牛走进教室,放眼一瞧,里面的课桌后面大多是空的,只有少数才坐着人。 一一扫过诸位同窗,朱七牛忽然眼睛一亮。 “诸葛明,你咋在这儿?” 正在埋头看书的诸葛明听到声音,抬头一瞧,也激动起来:“七牛,你终于来上课了,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找由头不想上学呢。” 朱七牛在诸葛明旁边坐下:“你不是在府学读书吗?咋来国子监了?” 诸葛明嘿嘿一笑,低声道:“我父亲好歹也是一县教谕,还是有点关系的,再加上我本身成绩也不差,就花了点钱给弄进来了呗,等将来做了官,在国子监读过书这事儿说出去也光彩。” 朱七牛点点头:“这倒也是,可我听说国子监管的可比府学和县学严格多了,那你不是不能随便请假啦?” 诸葛明挑了挑眉:“在哪儿读书都是一个样,只要每次考试能过,再随便找找理由,先生还能不给假不成?” “哦?啥理由?” “比如爹摔跤了,腿摔肿了,需要人照顾,娘绣花时被剪刀划伤了手,想回去看看之类的。” 朱七牛瞪大了眼睛:“你一直都是找的这种理由?” “那是当然啦,我爹年纪大了,一年摔跤个三四次很合理吧?至于我娘,喜欢刺绣,常年针线活儿不离手,一年下来被剪刀划伤个七八次就更合理了不是吗?” 朱七牛(⊙o⊙)…:“嗯……你可真是个孝子。” “那是,我孝顺是出了名的。” “你高兴就好。” 低头一瞧诸葛明桌上的书,朱七牛更乐了。 “隋唐演义?不怕先生给你没收了?” 诸葛明把书一合,把封面伸到了朱七牛面前。 朱七牛定睛一瞧,好家伙,封面上郝然写着两个大字——论语。 “你还真是聪明,这种办法都能想到。” “那是,我这叫鱼目混珠,一般人可想不到,有时候先生都开始上课了,我就故意把书举着瞧,他看我看的是论语,还含笑点头呢,用这个办法,我可是一次都没被逮到过,还在学堂上依次看完了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以及大宋演义。” “大宋演义?这是啥书?” “一个落魄士子仿效你的三本演义写的书,讲的是一个大明人通过黑洞回到大宋,拯救宋钦宗宋徽宗以及岳武穆的故事,不算太好看,也就少数地方可圈可点,我就勉强看看。” 朱七牛追问道:“哪儿来的三本演义?” “三国演义、封神演义,还有这本隋唐演义呗,你可别想蒙我,我一看这书的前几段,就知道这是你的手笔,其他人根本写不出来。” 是抄不出来吧? 朱七牛暗暗腹诽。 “你来这里多久了?”朱七牛从挎包里掏出两个干枣,给了诸葛明一个,自己拿着另一个一边吃一边问。 诸葛明接过干枣,先剥掉核,然后直接整个扔进嘴里狂嚼起来,跟牛似的:“也就不到七天吧,听说皇帝给你们家赏了宅子?那以后你们家就是京城人了?” “算是吧,但溧水老家的房子应该会留着,以后逢年过节可能还是会回去。” “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就请假回溧水玩儿,既然这样,那我这次就不回了,改为上你家去看看。” “可以呀。” “对了,你家的臭豆腐铺子开起来了吗?我指的是京城这边。” “开起来了。” “那可太好了,我可爱吃你家的臭豆腐了,以后我要天天买。” “承蒙关照。” 二人随即又聊了些别的。 朱七牛着重问了下先生们的教课风格,结果得知除了五经博士外,其余的先生大多都是照本宣科。 朱七牛问他为什么国子监的先生也只是这个水平,诸葛明答:因为大多数先生并没有真正领悟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讲不出来书本以外的知识,而且当官嘛,宁愿不做,千万别错,所以大家更愿意照本宣科,这样就算教错了,也是圣人的错,是著书人的错,而不是自己的错。 朱七牛听完,直呼长见识了。 同时,朱七牛也起了翘课的心思。 他决定等把这个班室的每个先生都见过,看过他们的教书风格后,如果真像诸葛明说的那样,那就除了五经博士的课外,其它的课全部翘掉。 若是刚才那位监丞大人不乐意的话,那就……学诸葛明。 反正自己家亲戚多,从爷爷到八牛,一人摔跤一次,自己一次回去照顾几天,就够请假到明年了。 不久之后,第一位先生来教课了。 果然,这位只知道摇着脑袋念书,然后让学生们跟着念,跟梦中书房的录音机似得,一点自己的思想都没有,听的人昏昏欲睡。 像这样的课,朱七牛一听就是一整天,也没等到那位五经博士。 问过诸葛明后才知道,五经博士并不是每天都来教课,一般三天才教一堂课,大多数时候都有别的事情在忙,比如监考、著书、巡查等等。 而且就在近日,这位博士被皇帝拉去修编某部书籍了,暂时没空回来教书,最起码也得十天后才能来了。 既然如此,可就怪不得朱七牛了。 散学之后,朱七牛小跑着追上了最后上课的那位先生。 “先生,先生,我爹昨天夜里起夜的时候睡迷糊了,回去时还没到床边呢,就直接躺上去了,摔得不轻,我想请假几天回去照顾他。” 看着比萝卜高不了多少的朱七牛,年迈的先生有些迷糊了。 “你爹摔了,你要回去照顾?” “是啊。” “可你这么小。”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我别的干不来,做点吃的,或是倒碗水,或是帮着擦擦脸,还是可以的。唉,我的老父亲啦!” 第83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老先生感动的泪流满面:“好孩子,好孩子啊,那你就回去吧,你要请假几天,老夫给你批了?” “十天。”朱七牛满脸悲切,言之凿凿。 “好,十天就十天,你去吧,我会给其他人打招呼的。” “谢先生。” 一旁的诸葛明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一请假就是十天,你比我还野! 合着除了张博士的课,其它的你都不想听呗? 你这才来第一天啊! …… 刚一走出国子监,诸葛明立刻忍不住低声问道:“七牛,你这是打算只听五经博士的讲课吗?” 朱七牛同样低声答道:“没错,如果先生只是照着课本念书,那我干嘛不在家自己看呢?” “说的也是,其实我之所以经常请假,也是有些受不了这些照本宣科的老先生。可是你这一请就是十天,你爹娘能乐意?” “有啥不乐意的,我喜欢读书,闲暇时间就爱看书,他们根本不愁我不用功,而且我还能随时去宋先生那里请教。” “说的也是啊。” 展开扇子摇了几下,诸葛明恢复了正常声音:“七牛,再过两天我也请假几天,到时候我去你家铺子吃臭豆腐,再去你家找你玩儿,你到时候在家吗?” 朱七牛想了想:“应该在家吧,就算不在家,我家里也会留人,你到时候先喝喝茶,等我回来就是了。” “也行,那就这样,我先走了哈,等着去飘香阁听曲喝酒呢。” “飘香阁?那是什么地方?” “跟你之前去过的怡红院差不多的地方。哈哈哈,说起这个我就想笑,听说你们几个还给怡红院留了墨宝?什么一见如故、入木三分,你们是咋想到这种玩法的?” 朱七牛摊了摊手:“我是被他们带去的,听说事后他们几个都挨揍了,我至今还没搞懂为啥呢。” “哈哈哈,等你懂了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咦,废话连篇。” “哈哈哈。走了,过几天再见。” “嗯。” 与诸葛明分别,朱七牛快步上了家里驴车,直接让一帮打算凑过来结交讨好的人吃了个闭门羹。 朱七牛松了口气:“二爷爷,咱们走吧,先去接八牛。”23sk. “好。” 朱狮一甩鞭子,两头驴立刻拉着车子缓慢跑了起来,踩着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跟那些高头大马完全不是一个气势。 虽然如此,依旧有不少学子暗暗决定学一下朱七牛,一来是借此跟朱七牛表达亲近之意,二来也是看看这样的话、能不能跟朱七牛一样文采斐然。 一阵行驶后,驴车来到了黄家。 朱七牛上前敲门,梅姨很快过来把门打开了。 “七牛来了啊。” “嗯,梅姨好,八牛呢?” “八牛在跟小小姐玩儿呢。” “你们家小少爷有没有欺负我妹妹?” 梅姨掩嘴轻笑:“你自己去问她吧。” 朱七牛来到院中,只见黄月英正在凉亭里抄书。 不远处,朱八牛浑身脏兮兮的在捏泥巴。 捏泥巴跟捏泥巴也是有区别的。 大多数孩子捏出来的泥巴顶多就是一个人形的东西,或是一块方砖,一个圆球,根本捏不了太高难度的。 朱八牛则不同。 毕竟他是朱家八个牛崽里排名第二聪明的,仅次于朱七牛。 打从一年多前朱七牛带着她玩儿了一次捏泥巴后,她就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得,捏啥像啥。 起初她只是捏一些桌子、板凳,后面就越捏越精巧,能够捏鸡鸭猪狗,再后面她就能捏金丝猴了。 最后,她把目标放在了人身上,成品不说栩栩如生吧,但也确实有六七分相似。 她还曾经捏过一个朱七牛的泥偶人,后来被她送给了黄月英。 朱七牛仔细一瞧朱八牛这次的作品,微微一惊:“这是关二爷骑着赤兔马?还别说,跟三国演义的描述真有几分相似。” 朱八牛听见哥哥的声音,高兴的直接扑了过来。 然后……朱七牛的秀才服便也哪哪儿都是泥迹了。 朱七牛微微有些嫌弃的推开朱八牛不断在自己胸口蹭着的脑袋:“你好脏啊八牛。” “哥哥才脏,八牛最干净。” “你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你这样的,不去当个官儿真是可惜了。” “嘿嘿,谢谢哥哥夸奖。” “如果我真的是在夸你的话。” “你就是真的在夸我。” “好吧。” 朱七牛又往一旁看去,便看见了一个小胖墩儿。 这个小胖墩儿怎么说呢,长得还挺可爱的,可就是太胖了,以至于看起来跟个球似得。 他的年纪似乎跟朱七牛相仿,可比朱七牛还要胖一圈。 朱七牛本身就已经算胖的了,如果拿手拍肚子,能发出‘砰砰’的敲鼓声。 可见这孩子的爹妈肯定更愿意喂他好吃的,而他可能是……吃撑了还能吃的那种类型吧。 “小姐姐,这就是你侄子啊?”朱七牛问道。 黄月英点点头,有些嫌弃:“就是他,一个小哭包。” 朱八牛嘴角含笑,偷偷在朱七牛耳边说道:“我中午时揍了他一顿。” “哈?” 朱八牛继续讲述。 原来啊,朱八牛一上午都在捏关二爷的泥偶,临近中午时终于搞定了。 可还不等她多欣赏,这小胖子就看上关二爷泥偶了,死活要拿走。 朱八牛不给,他就倒在地上‘嗷嗷’的哭,把黄月英的大嫂和娘亲都给哭的心烦意乱,怎么哄都哄不好。 他一不注意,滚的时候还一脚踢在了关二爷泥偶上,直接毁了朱八牛一上午的努力。 朱八牛可不会像他奶奶和娘亲那样惯着他,一怒之下,冲上去就是一巴掌,直接把小胖子打愣了。 片刻后,小胖子就要继续哭,朱八牛眼睛一瞪:“你再哭,我还打你。” 小胖子立刻吓得不敢哭了,还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把他奶奶和娘看的一愣一愣的。 之后一个下午,这小胖子十分眼馋朱八牛重新捏的泥偶,可他又害怕朱八牛再打他,也不敢闹了,就蹲在不远处眼巴巴看着。 听完朱八牛的讲述,朱七牛对这胖子有了一定的认知。 娇生惯养。 胆小如鼠。 第84章 瘦死骆驼比马大 要换了一般的迂腐或虚伪的哥哥,肯定是要教训朱八牛几句,让她与人为善,不要欺压别人,可朱七牛不是一般的哥哥。 在他们大河村,村里的小孩子被打了,第一选择就是回家喊自己哥哥姐姐来打回去,就这么简单。 对方被打了,当然也可以去喊其他哥哥姐姐来,就看最后谁的哥哥姐姐多,谁的哥哥姐姐更大了。 若是有的父母不甘心,亲自下场,那也可以,但是事后被打的孩子的父母肯定也得下场,最后演变成大人间的群架也不是不可能。 而老朱家在大河村,一向是不怕这种事儿的,上一代有兄弟四个,朱七牛他们兄弟姐妹更是有八个,完全可以在大河村横行无忌,谁敢惹他们家? 宋先生也跟朱七牛讲过,易经也好,道德经也罢,论语也好,周礼也好,都是很有用的书,是很大很高深的道理,懂得一点就受用不尽,但是一旦遇到不讲理的人,这些就不管用了,就好像很繁杂的餐桌礼仪遇到了掀桌子的人。 人家不跟你讲理,就想揍你或杀你,你能怎么办?最终也只能付诸武力。 所以朱七牛养成的性格是能动嘴就动嘴,动不了嘴就动手,而且还要抢先下手。 看了看黄月英的侄子,朱七牛半点过去道歉或讲和的意思都没有,跟小姐姐和梅姨打了个招呼,便把朱八牛给领走了。 至于关二爷的泥偶,因为还是湿的,也没法带走,干脆就留在黄家了,反正也只是八牛的练手之作,之后肯定能制作出更好的。 把朱八牛送上驴车,朱七牛想了想,觉得不太放心,又返回了黄家,正好瞧见黄月英的侄子围着那关二爷泥偶傻笑。 朱七牛来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胖子傻傻的转身,懵懂的看着朱七牛。 朱七牛伸手揉了揉小胖子的脑袋:“我妹妹打的是这里吗?” 小胖子摇头:“不是这里,是肩膀。” “哦,那你可记住了,你要是敢欺负黄月英小姐姐,我下次可就要打你这里了,保管一下子就让你哭半天,一直哭到够为止。” 小胖子吓得一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黄月英:o(* ̄︶ ̄*)o 朱七牛:╭(╯^╰)╮ …… 朱七牛跟朱八牛回到家,赵兰一看他们跟泥猴子似得,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唠叨一边让团团去烧了热水,先给他们洗澡。 与此同时,黄月英的侄子黄忠明也在他娘亲的照顾下洗起了澡。 比起朱七牛跟朱八牛,黄忠明更像泥猴子,毕竟他一天就要在地上滚个三五次。 以前黄忠明最喜欢洗澡了,尤其是夏天,他最爱坐在澡盆里各种玩水,还喜欢把水泼到他娘身上,害得他娘每次都湿哒哒的要去换衣服,操劳得要命。 这次黄忠明坐在澡盆里后,却是老老实实的,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起来就起来,半点不敢乱动。 每次他娘举着手帕朝他伸过来时,他还会吓得哆嗦一下,生怕挨打。 黄忠明的娘原来还有些心疼自己儿子被朱八牛揍了,心里正不得劲儿呢,见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明白了什么诀窍。 说来也是神了。 打从这天开始,黄忠明再也没有因为得不到满足而在地上打滚哭了。 反倒是经常被他娘揍得嗷嗷哭。 …… 朱七牛他们在外面潇洒过活,每个人似乎都充满了希望,却浑然忘了,监牢里还有一位曾经在大明叱咤风云的人物正在受苦。 这位大人物便是已经被关了一年多的大明前左相胡惟庸。 牢房之中,极爱干净的胡惟庸至今仍旧受不了牢房里的味道,睡觉时都巴不得站着睡,就是不乐意坐下或躺下。 至于吃的嘛……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年多下来,他整个人暴瘦了几十斤,头发也散乱的不成样子,颧骨突出,整个人看起来跟鬼似得。 这天夜里,胡惟庸一边靠着墙打瞌睡,一边想念着家里曾经的大浴桶,恨不得这就躺进去好好泡一泡、揉一揉。 忽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惊醒了过来。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啊!” 随即,胡惟庸冲着不远处的看守喊道:“我要见皇帝,我要见皇帝,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朱元璋之所以至今还没杀胡惟庸,一来是想从他嘴里审问出更多同党,二来也是想让那些官员整日里提心吊胆。 因此,老朱曾经叮嘱过,若是胡惟庸有朝一日愿意全盘托出,务必告与自己知晓。 看守早就被知会过了,闻言,马上答应下来,表示会连夜上报,胡惟庸只需等候传召即可。 第二天,朱元璋早上一起来,伺候他穿衣的太监便将胡惟庸请见的消息告诉了他。 “哦?咱们大明的这位左相终于肯招了吗?下朝后带他过来。” “是。” 少倾,朱元璋结束了今日早朝,并将一切政务悉数交给了太子处置,自己则带着几个太监宫女来到了武英殿。 胡惟庸此时已在武英殿外跪等了许久,得到皇帝授意,侍卫将胡惟庸带了进去。 “胡惟庸,你要跟咱说什么?” 胡惟庸道:“我要说的是洪武十年溧水县假知县一案,之前当堂对质时,那两个锦衣卫提起过这件事,皇帝没有忘记吧?” “嗯?这案子不就是你干的吗?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说说你的那些同党吧,你自己写个名单出来,咱可以留你一个全尸,否则你就还是在牢里继续坐下去吧。”m.23sk. “不,那个案子不是我干的,但我知道是谁干的。” 朱元璋眼睛一亮。 不是你干的? 莫非是李善长干的? 这可是一条更大的鱼啊! “行,你说说看。” “此事乃是溧水知县周光之子周安一手策划!” 朱元璋听的十分莫名其妙。 “周光咱知道,溧水知县嘛,搞得那个官田很适合大明,咱正准备让他接任应天府同知之位,给黄育才当副手,你说那件事是他儿子干的?” 第85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胡惟庸斩钉截铁的说道:“必然是他。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父亲周光指使他干的,皇帝你就不想搞清楚这中间的道道?怕不是你也跟我一样被蒙在鼓里,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吧?” 朱元璋坐正了身子。 他不得不承认,强霸雄猜的他确实被胡惟庸这句话给挑逗起了火气,也对周光及周安产生了怀疑。 他更不得不承认,以他的铁血,脑海中在某个瞬间甚至产生了杀意。 “胡惟庸,继续说,咱怎么就被蒙在鼓里了?” 胡惟庸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临死之前,他也懒得再跟朱元璋演戏,更不想强迫自己去唯唯诺诺或者奉承。 如今的他,只想活着的时候舒服一些。 “我想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没有回答朱元璋的问题,胡惟庸自顾自提着要求。 朱元璋强压着火气,冲着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去准备吧。” 宫女连连点头,很快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宫殿的一个狭窄小房间里准备了浴桶。 胡惟庸过来后,也不嫌弃地方简陋,自顾自洗了半个时辰,这才换上衣服,回到了武英殿。 在朱元璋怒火中烧的注视下,胡惟庸慢悠悠的饱餐了一顿,又擦了擦嘴巴,这才讲述起来。 “假知县一案,我其实事先根本就不知情,但在事后,我收到了一封书信,那封信上说,他看出我对朱七牛有些不满,所以愿意帮我惩罚朱七牛一番,或能让朱七牛人头落地,但事情出了纰漏,他也不好意思来跟我见面,日后会寻找机会再对朱七牛动手。” “由此,我猜测此人应该是溧水县人,并且跟朱七牛很可能还认识,能够比较清楚的掌握朱七牛的行踪。” “收到信后,我才开始调查假知县一事,随即得知前因后果,我敢说如果当时不是有宋濂这个老狐狸在,朱七牛一家指定是要栽了,可见背后布局之人确实是个人才。” “我看出他是想通过此事巴结于我,我也起了收服之心,便让人秘密调查,结果一无所获。” “我于是开始暗中推敲。首先,我认为此人应该是某个官员,或是官员之子,因为一般人绝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于是我最终锁定了几个人,其中有溧水知县、教谕、周安……诸葛明等人。” “经过数年排查,我又把其他人都给排除在外了,仅仅将周安和诸葛明放在了怀疑名单,他们一个聪明异常,懂得利用朱七牛获得天下第一牌匾的时机来逼那些富商捐款,一个跟朱七牛相交多年,关系亲密,都有布局的条件。” “时间一晃便到了绑架案爆发之时,我对我那两个属下意外被锦衣卫撞破一直表示怀疑,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很明显这是有人在背后耍手段。” “这种自己不出面,就能操弄别人如驭牛马的风格,我太熟悉了,正如洪武十年的假知县案,于是我又怀疑起了诸葛明和周安。” “皇帝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找当时那两个锦衣卫问问他们是为何出现在城门口的,估计一切就串起来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安排他们去监视朱七牛一家和宋濂的吧?他们按理说不该出现在城外才对。” 朱元璋‘嗯’了一声,让人去把当初把朱七牛救下来的两个锦衣卫喊了过来。 “你们两个当时为何会出现在城门口正好救下朱七牛?”朱元璋问道。 “我们原本是奉命监视朱七牛一家和宋先生的,但就在朱七牛被绑当天,我们被一个贼偷了荷包,我二人觉得很丢人,于是分出一个追了上去,想抓住那小偷,那小偷千方万计想甩掉跟踪,但都失败了,最后一路被追去了城外,可到了城外后,那小偷一钻进林子就不见了,微臣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其中一个锦衣卫先说道。???.23sk. “微臣是当时留在城里的那一个,可在监视过程中,我无意间听两个贼眉鼠眼的人说要去城外一个叫马喇镇的地方抢劫,其中一个人还说要去老巢跟老大汇报一声,微臣想着监视朱家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而一伙贼人的抢劫计划显然更加要紧,甚至可能会闹出人命,便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那伙人的老巢在哪里,事后好带人去把他们剿灭了。就这样一路跟随,微臣也去到了城外,结果那个贼人很是精明,竟发现了我的跟踪,他往河里一跳,不知道潜到哪里去了,我在附近搜寻一番,皆一无所获,最终反而耽误了回到城里,之后我就碰上他了。“另一个锦衣卫说道。 胡惟庸得意一笑:“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两个都是被人引出城的,为的正是刚好拿下那两个绑架朱七牛的人,给皇帝你一个收拾我的借口。” 朱元璋冷笑一声:“哟,看出咱是借着这个理由收拾你?看来这一年多的牢没有白坐。” 朱元璋转而看向了那两个锦衣卫:“哼,亏你们还是锦衣卫,竟然被人耍的团团转,咱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两个锦衣卫吓得‘噗通’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 “我二人事后也意识到了不对,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啊,而且我们事后调查,溧水县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马喇镇的地方,我们再一合计,还以为把我们引出城的人是锦衣卫其他执行皇爷命令的人,为的是把胡惟庸一网打尽,所以就没有声张此事,以免有损皇爷威名。” 朱元璋皱眉沉思了片刻:“罢了,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们,就连咱也是直到如今才察觉到不对,但你们大意冒进的错误还是不能不罚,一人下去领十板子吧,记住,此事不许对外声张。” “是。” “谢皇爷不杀之恩。” 挥退两个锦衣卫,朱元璋正要端茶喝一口,胡惟庸忽然高声笑了起来。 朱元璋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果然不算聪明,竟然一直都没反应过来,若不是我提醒,你恐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第86章 反误了卿卿性命 朱元璋气的额头之上青筋直冒,但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 “是啊,我可能到死都被蒙在鼓里,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要铲除你,我要废掉宰相之位,只要目的达成就好了,被人算计了又如何呢?倒是你,同样是被人算计,我还是九五之尊,而你已是阶下囚,离死不远。” 胡惟庸哼了一声,瞬间笑不出来了。 这下可就轮到朱元璋笑了。 “既然你同时怀疑周安和诸葛明,为何最终又认为是周安干的?”朱元璋问道。 胡惟庸道:“因为假知县案被揭露后,皇帝你让人调查过周光,从而知道了这位人才,我想若我是幕后布局之人,那我定然能想到这一点。说白了,幕后之人想对付朱七牛,借机讨好我是其一,想借机抬周光一手是其二,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他也想看你着急忙慌的去催山东是否闹灾的丑态吧!” 朱元璋瞬间恼怒起来,一挥手,想把龙案上的东西全部扫下地,又有些心疼这些东西还得花钱去买去造,最终深深忍住了,只是在龙案上拍了一巴掌。 “贼子好胆!” 胡惟庸撇了撇嘴:“试问如果幕后之人是诸葛明,他凭啥要帮周光?” “你说的在理,继续说。” “其二,周光虽然是怀才不遇,但以他的出身,能做到知县已然不算倒霉了,溧水县那位诸葛教谕则不同,万三重还没去溧水当知县时,他就是教谕了,如今他这个教谕已经当了快十年,一点都没挪窝,他照样整天乐呵呵,吟诗作赋,像他这样的人,烂泥扶不上墙,诸葛明如果真的那么聪明,就该知道还没到他巴结我的时候,周安则不同,他父亲周光颇有能力,但一直得不到重用,当儿子的难免会替父亲着急,帮着走走门路就不奇怪了。又或者,这件事根本就是周光谋划的,相较而言,诸葛教谕没那个野心,自然也就不会做这些事。” 朱元璋被胡惟庸说服了:“既然他要走你的门路,那又是为何要算计你,给咱一个对付你的借口?” 胡惟庸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这不要紧,皇帝你若想追究,让人审问他们父子一番便是。敢算计我胡惟庸,当我是吃素的吗?怕是他们父子还要死在我前面呢,除非皇帝你连他们算计你都能忍,继续重用他们。” 朱元璋端起茶杯喝着,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十分烦躁。 如果把周光杀了,就……挺可惜的! 朱元璋考虑到的主要还是将来。 他早已打算让位给太子朱标了。 在此之前,他和所有关爱继承人的皇帝一样,给太子安排了一个厉害的老丈人和一个贤明的太子妃。 徐达、汤和等又都是看着太子和太子妃长大的,也都是识时务的人,必然会全力支持太子,又有几位藩王在京城之外护卫,军方这边他根本就不愁太子镇不住。 老朱唯独怕的就是文官这边。 他太清楚文官的厉害和狡猾了,他也太清楚以文制武的弊端,可又担心文官无法跟勋贵、武将抗衡,最终导致皇帝被兵临城下。 因此,该选谁来给朱标当帮手,早就是朱元璋开始考虑的问题。 在朱元璋的计划中,黄育才八面玲珑,但不结党营私,实在是最适合做应天府府尹的人,就算有功劳,足以升官,也得让他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当太子将来的大管家。 所以,老朱情愿给黄育才赐下斗牛服,也不肯给他挪一挪位置。 万三重则不同,能力高的太多,而且极有眼界,能够周全全盘,乃是朱元璋给朱标选的未来的六部尚书之一。 宰相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永远裁撤了,以后大明将以六部尚书为首,只要选好这六人,朱元璋也就放心了。 万三重精于政务,又懂得街道改建之类的工务,无论是户部尚书还是工部尚书,任何一个位置上他都能坐得稳稳的。 除了这两人外,老朱对周光也很期待。 因为周光不仅能疏通河流、逢山开路,还能规划官田,执掌农事,同样可以当工部尚书或户部尚书。 如今眼看着周光都被牵连进了胡惟庸案,老朱始料未及,又有些怒其不争,更烦恼于该找谁来顶替。 别看满朝文武大臣那么多,但既有忠心又有能力还品质坚挺的……真不多。 “可惜朱七牛还小,要是这小子再大几岁,让他历练个几年,倒也可以接掌六部之一了。”朱元璋忽然暗暗想道。 随即老朱洒然一笑,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左右不过是一个周光罢了,再费点心思另找个人吧。 这一刻,老朱已经对周光、周安及其亲属起了斩立决的心思。 尽管他也知道胡惟庸想报复周光他们还不是全部目的,实则是想折断一条太子将来的臂膀。 让人将胡惟庸重新关回大牢,老朱把毛镶喊了过来。 “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溧水知县和他儿子抓起来审问一番,详情听说……。” 听完朱元璋的转述,毛镶心中暗暗心惊,更暗暗害怕:“好一个狡诈之徒,竟然隔着那么远距离搅动风云,把我们锦衣卫都当作棋子摆弄,真是该死啊。” 见他把事情的过失揽到了锦衣卫身上,朱元璋嘴角含笑:“虽然是因为你们锦衣卫的人疏忽了,这才让凶手逍遥法外,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是,微臣一定尽快将他们捉拿归案,问明详情。” “去吧。” 然后周安就死了。 临死之前,他招供了一切,实情果然跟胡惟庸推敲的一分不差,那只藏在背后看似干净白皙却又操纵一切的手正是他的! 可见胡惟庸倒也确实有自傲的资本,脑袋比大多数人好使多了,只不过逃不过皇帝的手掌心罢了,顶多是能恶心一下皇帝而已。 但是,周安却坚称一切事情都是自己秘密安排,就连人手也是自己秘密培养,父亲周光根本就不知情。 当毛镶问他为何这么做时,他也说了实话,称自己父亲是个政务高手,比朝堂之上那些庸庸碌碌的官员强得多,却多年来都在给别人打下手,好不容易当了溧水知县,年纪却已然快奔五,此生恐怕也就是个知府就到头了,实在是不公平,便想着为自己父亲奔个出路,不说封侯拜相,怎么也得官居二品。???.23sk. 饶是毛镶这种杀人如麻的鹰犬,也有些被周安的孝心所感动。 而当毛镶问他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又帮着对付胡惟庸时,周安不禁想起了初见面时朱七牛那憨厚可爱的笑容,当即毫不迟疑,只说是自己分析出来皇帝对宰相不满,故而借刀杀人,索性斩了胡惟庸这条线,以免将来自己给他写信的消息暴露出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阴谋家终究还是选择了善良! 第87章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周安死后,毛镶没有急着收拾周光,而是带着从周光书房偷来的几份地图回了京城。 听完毛镶的汇报,朱元璋目光阴沉,周身杀气四溢。 “你说你没有杀周光?” 毛镶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偷来的地图:“请……请皇上过目。” 皇帝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去把地图拿了过来,展开放在了龙案上。 朱元璋定睛一瞧,只见最上面的一幅图郝然是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治下的南阳府地图。 在这幅地图上,一共规划了十七八处官田,几乎每个县都有。 朱元璋是见过周光曾经规划的那副溧水官田地图的,一看便明白这是周光的手笔。 毛镶这时说道:“皇上,周光祖籍正是河南南阳。” 朱元璋手指敲着龙案:“你想说什么?” “微臣想说……周光此人确实是想为大明、想为皇上、想为百姓做些实事,这些地图都是锦衣卫的兄弟在他的书房里发现的,一笔一划都是他亲自画的,可见在闲暇之余,他不像其他官员那样吃喝嫖赌,而是一心想要做实事,试问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走门路而陷害朱七牛?有这工夫,恐怕他更乐意多画一张地图。” 朱元璋陷入了长久的沉吟。 “能画出这张图,可见他对南阳的事务、地理是了然于心的,单是这一点就强过太多官员,可是他儿子那边确实是十恶不赦,咱杀了他儿子,他还能为咱做事?” “据锦衣卫调查,周安是周光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大儿子,他大儿子生性驽钝,不是读书的料,但极为忠孝、厚道,其在河南老家种田,从不仗着父亲是个官儿而欺凌乡里,反而经常节省粮食给那些曾经照顾过周光的乡亲们。周光若真因为小儿子而记恨皇上,岂能不因为大儿子而对朝廷忠心耿耿?除非他想让大儿子也被朝廷杀掉。” “咱记得你之前说过,周光家境贫寒,幼时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是吧?” “是,周光的大儿子如今经常去看望和接济的乡亲也多是当年救助过周光的人,有的当年的人早已去世,他便时常帮助他们的后人,十里八乡都对他们父子赞誉有加。” 朱元璋‘哦’了一声,默不作声的翻起了其它地图,发现这些地图各自画着不同的地方,有的在溧水县,有的在临县,有的是果园,有的是官田。 “看来周光也看过朱七牛院试时的考卷,真是抱负远大。” 见朱元璋还是不松口,毛镶恳切说道:“皇上,还有件事臣忘了说。在溧水那边,周光极得民心,老百姓都对他十分爱护,都说他是清官,是好官,是包拯转世,若是贸然杀了他……恐怕会有些不好的反响。” 朱元璋叹道:“是啊,官员好与坏,他们的上官或许不清楚,就连咱也未必分得清,但百姓却是最有体会的。既然如此,饶周光一命,并调任他为应天府同知,准其收敛周光遗体,半月后赴任。可笑周安一直觉得他父亲怀才不遇,不惜铤而走险,却不知咱早在数年前就为他父亲准备了高官厚禄。” 毛镶脸色一喜,没有越权接话。 一旁自有太监领命,快速离开,找人起草圣旨去了。 朱元璋又招来一个太监:“南阳府人士周……周什么来着?” 毛镶马上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周光的长子名叫周平。” “对,周平,南阳府人士周平知恩图报,忠义厚道,孝顺父母,堪为百姓表率,着礼部嘉奖一番,立个牌坊,明发邸报,供天下人知之。” “是。” 毛镶:o(* ̄︶ ̄*)o …… 吏部与礼部在皇帝的命令下,一个派人去了溧水县,一个派人去了南阳府。 溧水县更近,吏部的人自然更先到达。 听完公文,周光先是叩谢天恩,然后接了任职文书,全程面无表情,难掩悲伤。 吏部前来宣读公文的官员也听说了他儿子周安被处死的消息,不忍打扰,没有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周光拿着公文来到了周安的尸体旁边,静静看着,久久无言。 好一会儿后,周光将公文放在了周安的腹部,又把周安的两只手也放了上去。 “儿啊,你的作为为父很难说错了,官场也确实大多是蝇营狗苟,既然你这么想为父升官,如今为父成了从四品的应天府同知,算是高升了吧?这份公文便随你一起下葬吧,你若地下有灵,心中的怨气也该消散了,该投胎就投胎去吧,下一世若是有缘,为父再与你把酒闲聊。” 说着说着,周光落下了几滴眼泪。 擦了擦眼睛,周光转身来到了前堂,喊来几个衙役帮着给周安下葬了。 本着不浪费的宗旨,周光并未给儿子大操大办葬礼,只是让衙役去买了口棺材,挖了个坑,就给埋了。 至于碑,也只是周安自己动手雕刻的一块木头而已。 什么做法的道士,念经的和尚,更是通通没有。将木碑插好,周光便领着几个衙役回去了。 之后几天,周光开始跟接任的知县交接事务。 这位新接任的知县也不是别人,正是诸葛明的爹,那位做了快十年教谕的诸葛良才。 主要是朱元璋考虑到周光搞得官田有声有色,但毕竟时日还短,若是继任之人一上来就废除周光的一系列计划,未免可惜,故而就让连升官都没什么欲望的诸葛良才来做了这个知县。 在朱元璋看来,诸葛良才只要保持不瞎折腾的风格,照着周光的路子继续走便足以了。 交接完毕,周光来到了京城述职。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得知了自家长子得到礼部嘉奖的消息。 周光虽然不屑于钻营为官之道,却不是不懂,他当即反应过来,皇帝这是点自己呢,让自己不要为了小儿子的事心生怨恨,好好做事,否则自己死的就不只是一个儿子了,另一个儿子也保不住。 “好一个皇帝啊!难怪连胡惟庸都不是他的对手!” 第88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父皇,周光已经到京了。”武英殿中,朱标不动声色的提醒道。 朱元璋点点头:“让他跟万三重交接一下吧。” “那万三重……?” “按照咱们之前的商议结果,让他去河南当左布政使吧。” 朱标心中暗喜:“是,父皇。” “父皇。” “怎么了?” “毛镶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居然替周光说情,难道他真是被周安的孝心和周光的清正廉洁所打动?”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这个刽子手岂有那样的心肠?此次胡惟庸案中,他可是没少借着锦衣卫的权利铲除异己,收受贿赂,一些跟他交好或是给他塞钱的官员,他动动手就给放了,一些与他交恶、哪怕跟胡惟庸没关系的官员,也都被他栽赃陷害给弄死了,他以为咱不知道?” “那他……。” “这老小子聪明着呢,他看出了周光是咱给你准备的将来的尚书,就特意救周光一命,卖周光一个人情,也卖咱跟你一个好。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这些年的名声可不好,胡惟庸案结束后,百官恐怕会反噬于他,他这么聪明,岂能料不到?而周光名声极好,他借着救下周光的机会,何尝不是为了将来救自己一命?狡兔死,走狗烹,他倒是比大汉的韩信还要精明!” 朱标微微一惊:“竟是如此,看来在朝堂之上浸润多年之后,毛镶也练出来了,那到时候父皇会饶了他吗?” “当然不会了,他知道太多秘密,对咱来说是个威胁,咱也是时候找个机会把他杀了,免得将来惹出动乱。你之后秘密找一下周光,就说是你在咱面前求情才救了他,这种捞人情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是,多谢父皇栽培。” “还有万三重那里,他赴任之前你先见他一面,尽量拉拢好他,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在培养他。” “儿臣明白。” 朱元璋:o(* ̄︶ ̄*)o …… 万三重调任河南左布政使,应天府同知之位由周光接任,这两项调令对于大明政坛来说可不是小事。 渐渐地,就连民间百姓也有所耳闻了,并且没少悄悄议论。 随着有心之人的深挖,胡惟庸告密,周安被杀等等消息也都流传开了,听的人心惊胆战。 “好家伙,这个叫周安的挺厉害呀,先是试图陷害朱七牛来巴结胡惟庸,发现胡惟庸即将倒台后,又果断把刀递给了皇帝,这就是三国演义里描述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吧?” “这小子还真有几分诸葛亮的样子,不同的是,他的性子未免狭隘了些,当今皇爷乃是雄主,既然知道周光是个人才,岂能不重用,现在好了吧,这小子为了他爹升官跳上跳下,反倒把自己跳死了,他爹的心里估计不太好受。” “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周光刚上任的时候周安就布局了,他也想不到皇帝后来会那么看中周光吧,后面他不就没再乱来了嘛,顶多是出手把胡惟庸的把柄逼了出来,也算是做贡献了。” “这倒也是,官场就是这个鬼样子,好人当不好官儿,不会算计的官儿也不太可能升官,只能说周安这小子可惜了,要是他不乱来,兴许现在就是高高在上的同知公子了。” 朱家臭豆腐铺子里,朱七牛本来是陪黄月英过来吃臭豆腐的,结果正好听见了客人们的低声议论。 他这才知道,原来洪武十年的假知县案居然是周安一手搞出来的。 朱七牛不禁有些后怕。 周安明明是个丰神如玉的公子,不想背后竟藏着这么险恶的心思,我还跟他一起吃过两次饭呢。 他明明说我们是朋友,结果双方还不认识之前他就想害死我了! 这官场……好恐怖! 于是朱七牛越发不想跟国子监的那些同窗深交了,生怕哪天又着了道。 每逢五经博士来国子监教书时,朱七牛才去听听,有时候也会去其他五经博士那里蹭课。 比起其他先生,五经博士果然厉害不少,有的知识就连宋先生也没讲过,或许就连宋先生也不太懂。 每逢五经博士讲课,朱七牛都听的如痴如醉。 而他大部分在国子监的时间里,都是在藏书阁里看书。 更多时候则干脆请假在家,要么自学,要么去跟宋先生请假,要么玩耍,要么去找黄月英小姐姐,要么去找朱雄英。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生活紧凑而不忙碌。 似这样的生活,朱七牛一过就是几个月,他跟小伙伴们都过得十分惬意。 转眼间,乡试到了。 乡试又叫秋闱,一般在八月举行,想要参加者,须得是秀才功名才行。在参加之前,还得通过各省的录科或录遗考试,才能拿到秋闱科考名额。 而像是朱七牛这种院案首级别的秀才嘛,则直接免了录科、录遗,直接就能参加乡试。 秀才若是过了乡试,那可就是举人了,有了做官的资格,可以去吏部等着任命,其重要性自然超过前三次科考。 因此,应天府乡试的考场还是之前那个,主考官则由黄育才换成了皇帝指派的其他官员,避免地方官为了当地录取率强行录入学生或是泄题,这种模式跟本地人不做本地官的考量是一样的。23sk. 其它各省的乡试也都是如此。 换了主考官,对朱七牛来说没啥影响,反正黄育才当主考官时也不会给他什么便利,顶多是让衙役在给他搜身时走个过场。 朱七牛又不打算夹带小抄,这种便利有跟没有是一样的。 参加乡试之前,照例还是要联名具保、唱保、录名等等,但其它地方却有了较大变动。 最大的变动便是考试时间。 乡试第一场开考时间为八月初九,却不是当天就能出来,必须等到八月十一黄昏,而第二场呢,是八月十二开始,也是需要到八月十四才算考完,第三场则是八月十五到八月十七。 三场连着考,一共九天,期间有六个晚上都是在考场里睡,所带来的另一个变化便是卷子没法马上批改出来。 那么,自然也就无法在第一场考试完就公布第一场的排名,第二场亦然。 所以所有参考学子都不会在第一场、第二场被淘汰下去,最终公布的榜单也不是单场的,而是三场总成绩。 这样的模式无疑是更加难熬的,时间长,中间没有休息,三场连着考也会让考生压力更大。 若是某一场的某一题做的不好,很可能直接影响后面的考试,导致三场考试全都答得乱七八糟。 第89章 辛苦遭逢起一经 进入考场,来至分给自己的考室,朱七牛没急着坐下,而是从带的竹篓里拿起抹布擦拭了起来。 距离上次院试也过去许久了,考场封锁至今,可想而知是有多少灰尘、蜘蛛网之类的东西。 若是只待一两天也就罢了,九天的话,就还是清理一下比较好,免得膈应。 用宋濂的话说,科举这东西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尤其是乡试跟会试的考场最不合理,所以每一个能够考中举人或进士的人,学识或许不见得多厉害,但忍耐力、适应力等等必然是极强的,否则早就死在考场里了。 光是灰跟蜘蛛网倒还好,更要命的是朱七牛他们才进入考棚没多久,为了杜绝作弊,考棚两边的门便被关上了,还落了锁。 这些考棚是一排一排的,一排里或七八个考室,或五六个,两边一上锁,里面的或七八个、或五六个考生可就要朝夕相处三天了,期间谁都出不去。 那么,吃饭、上厕所等问题自然就得自己在考棚里解决,监考官除了盯着不让考生作弊、交流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管。 这又是考场的不合理之一。 之前的几次考试,一般都是当天进当天出,若要方便,跟巡查的考官或衙役打个招呼,让人领着就去了,可乡试的考棚连门都锁了,若还是想方便,只能在自己的考室里解决。 且不说这样有多难为情,也不说积累了三天的便桶有多味儿,单说隔壁间的考生方便之时的那个味道和尴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毕竟自己对自己永远是最宽容的,哪怕是自己的屎尿,也会觉得没那么大味道,可别人的屎尿的味道……那就不同了! 更别提就连做饭也是在考室里自己解决。 为何要自己解决?因为三天时间里没人能进出考棚,自然不可能送饭送菜,这也是为了避免有人买通厨子或送饭的衙役来作弊。 而既然要考生自己解决吃的,自然就得生火,这火从哪儿来呢?考场给发炭火,自己也能带。 甚至就连食物、水,也可以自己带,这点又跟之前的考试不同了。 当然了,不是谁都带得起好吃好喝的,一些贫穷的学子自然只是带些干饼子、咸菜之类的东西对付三天,就着炭火加热一下就算了事,能有闲情逸致在这种地方烹饪美食的并不多。 那么不合理的地方就又来了,若是有人一着不慎,搞出火灾,考生们又出不去考棚,外面的人救援不及,考棚里的考生岂不是都要被活活烧死了? 从这个方面来看,一个考棚里的考生倒有点生死与共那味了,也算是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对方来保护,但凡出了事,搞不好就是大家一起死。 正因如此,考棚不是连成一排排的,每个考棚都是单独的,就是怕发生火灾,把别的棚也给点燃了。 一开始知道这些情况后,赵兰当场就忍不了了,死活不想再让朱七牛去考试了,生怕搞出什么意外。 但朱七牛显然不可能半途而废,所以还是坚持要考,赵兰无奈,只得一边给他准备带去考场的东西,一边叮嘱他保住小命为上,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就立刻拿皇爷和太子、太孙来逼着考场的官赶紧开门,情愿这次不考了,也不能丢了小命。 朱七牛自然是连忙答应。 好不容易把自己这间考室清理了一番,朱七牛这才把自己带的一堆东西费力的堆在了考室的角落里。 考试要带的东西自然也是有数的,超标可不行,因此大家都得计算着来,带多少水、带多少吃的,全都得心里有数。 如果吃的带少了,就得饿肚子,喝的带少了,就只能去接考场的水井里的水,而考场的水井常年不用,里面肯定脏得很,喝了之后……保不齐就去见关二爷了。 这也是考场不合理的地方之一。 朱七牛则没这么方面的困扰。 还是那句话,他小啊。 他比其他学子小,吃的喝的都没人家多,可带的东西是一般多,那他的东西自然就更顶得住消耗。 对于这点,齐德和小胖都老羡慕了,其他学子亦然。 之前进考场时,可不止一个人向他投来惊讶、羡慕或嫉妒的目光。23sk. 朱七牛都忙了这么久了,考官那边也没急着公布题目,似乎是特意在给时间让学子们打扫。 对于这点,宋濂早就跟朱七牛说过了。 简单来说就是,乡试三场考试其实根本花不了九天时间,之所以还是搞这么久,一来是元朝曾想过废掉科考,而明朝一向以汉家正统自居,便有些过于想要遵守汉唐宋传下来的一些规矩,不知变通。 殊不知人家唐宋时期虽然考的时间也不短,但考的科目特别多,而且考试时有的还有亲戚或朋友来送饭呢,根本不像如今的科考这样流于形式。 二来嘛,也是朝廷有故意磨练学子心性的目的。 不过宋濂也说过,第二个原因属于强行解释,多少有些牵强。 朱七牛正坐着等考题呢,忽然隔壁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 朱七牛微微一琢磨,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修‘床’。 所谓的床,还是由‘书桌’和‘座椅’拼起来的,但考场年久难免失修,有些地方坏了也是正常的,只能说谁分到了这样的考室就该谁倒霉。 为了不影响后续的考试,学子只能自己修,就跟自己打扫一样。 因此,学子们带进来的东西里还有锤子跟钉子,朱七牛的篓子里也一样带了。 就挺……离谱的。 第90章 三更灯火鸡 过了好一会儿,衙役们才举着牌子开始放题,一边放一边喊。 若不如此,考生们隔着落了锁的门,可看不见考题究竟是什么。 衙役们你喊你的,我喊我的,嘈杂得很,朱七牛不得不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然后赶紧把题目抄下来。 光这一步,显然就能把耳朵不好的人淘汰下去了。 毕竟如果连题目都听不清,那还考什么呢?做官更是没必要。 乡试第一场考的东西和之前的童试大差不离,还是以默写为主,其中三道是要默写原文,另有精义题四道,需要先把原文默写出来,然后再作注解。 虽然只需要答七道题,但考官给出来的可不止七道题,还是跟之前的考试一样,这些题目分别出自上经、中经和小经,可以自选题目,在全部答对的前提下,答得上经越多,自然评价越好。 这种题对朱七牛来说毫无难度,漫长的考试时间也让他丝毫不慌,他反倒更担心哪个四肢不勤的考生弄出火灾。 他便一个劲儿的四下瞄着,寻找着可能逃生的路径。 一直到发现基本不可能靠着自己逃生后,他这才无奈放弃,打了个哈欠,开始打草稿。 这一晃,到了中午。 朱七牛感觉有些肚子饿了,便从篓子里拿出了五更鸡。 五更鸡不是吃的,而是一个小炉子,中间中空,可以放置炭火,上方是个小锅,可以烧水或做饭。 因一般鸡是早上五更时啼鸣,人们开始起床做饭,故而这种厨具叫做五更鸡。 赵兰生怕朱七牛在考场里吃不上,所以帮他准备了一个顶好的五更鸡,另有火折子、木炭等。 朱七牛放好五更鸡,又往底下炉子里放了些炭火,用火折子引燃松木,将松木放在了炭火之中。 不一会儿,炭火被引燃,五更鸡上面的炉子开始变热。 这个过程当然比不上正儿八经的柴火灶快,但聊胜于无,朱七牛也不着急,反而觉得有趣。 等炉子烧的差不多了,朱七牛从篓子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把里面切好的肥肉一片片摆了上去。 在炭火的作用下,几块肥肉开始冒油。 香味开始飘散。 同考棚的其它考室的秀才们闻到后,齐齐咽了口口水。 “这是谁呀,这么快就饿了吗?” “好香啊,居然在考场里做饭,是太有自信,还是对考举人不做指望?” “这是肉味啊,真香,我也有点饿了。” “……。” 显然,没人想到这才第一天中午,就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做饭了。 其他学子……大多都准备少吃少喝,硬挨过去,免得老想方便,搞得臭味熏天。 这些人,又有相当一部分是家里条件不够好,没法置办那么齐全的炊具以及那么好的食材。 还有一部分秀才倒是家里有钱,可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与其自己做饭,还不如吃干粮呢。 …… 肥肉煎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朱七牛把肥肉夹了出来,就着锅里剩下的荤油又煎了个鸡蛋。 又一股香味立刻又在考棚里飘荡了,诱惑着附近的学子,再加上那‘呲呲’的油花声,简直要命。 朱七牛浑然未觉,把鸡蛋煎好后,他把鸡蛋夹了出来,往锅里倒了点水,撒了点盐和胡椒粉,又撒了把赵兰提前炒干的小虾米,只待水烧开,再撒上赵兰早就切好的葱花,便也算是一碗汤了。 从篓子里拿出娘早就做好的薄饼,朱七牛把肥肉和鸡蛋给卷了进去,又抹了些酱料,小口小口慢悠悠吃了起来。 ‘miamiamia。’ “唉呀妈呀,真香。” 其他学子:(⊙o⊙)… 饼吃完了,朱七牛的汤也好了,撒上葱花,拿出个勺子,舀一勺送在嘴边,吹了吹,然后轻轻吸了起来。 ‘簌簌~呼呼。’ 其他学子:(⊙o⊙)… 然后他们就……再也忍不住了,各自掏出干粮吃了起来。至于之后干粮可能不够的问题,那就……之后再说吧。 而朱七牛吃饱喝足后,则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会儿正是金秋八月,不算热也不算冷,睡午觉还是很舒服的。 一直睡到下午,朱七牛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把被子扒拉到了一边。 又趴在案桌上写了会儿题,天差不多就要黑了,又该吃晚饭了。 朱七牛点燃了一根蜡烛,先把卷子收好,随即又做起了饭。 晚饭他就不想吃的那么油腻了,便只焖了一锅米饭,就着酸豇豆和酸黄瓜吃了起来。 ‘嘎吱嘎吱。’ ‘miamiamia。’ 他这边一开始做饭,米饭的香味立刻传了出去,其他学子顿时知道差不多该吃饭了。 这一次却是不等他再诱惑,大家便麻利的也开始吃起了饭,免得忍了又忍,最后忍又没忍住,反而还耗费心神。 吃过饭,朱七牛就着烛光答了会儿题,一直到开始打哈欠,这才再次睡下。 其他学子也陆续有睡下的,可考室的床实在是又短又窄,睡得那是相当不舒服,时不时便有人磕到碰到。 也有人秉烛达旦,抓紧时间答题,生怕交卷前还答不完。 到了第二天,朱七牛早早就起来了。 主要是被尿给憋的。 朱七牛将便桶放好,解开裤子就开始尿。 至于什么有伤风化啊,害羞啊,君子守礼啊,他……完全不怕。 因为他只有七岁。 在大河村,就算是十岁孩子,也有直接随地大小便的。 比如李狗蛋。 其他学子也有起来的,但无不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方便,就算是好意思,那便桶对于大人来说实在是小了点,多少也还是有些不方便。 一个不注意,弄到身上的都有。 咦……好恶心。 随着有人开始方便,那个味道哟,简直了。 朱七牛有些嫌弃的直接从袖子上撕下了一块布,把自己的两个鼻孔给堵住了。 此乃宋濂教他的小窍门。 为了便于朱七牛这个小个子也能撕开这布,赵兰特意去买了一匹最差劲的布给朱七牛做衣服,还特意用泡过花瓣的水洗过,就是想让它又好撕又带香味。 半个时辰后,那股味道终于下去了,朱七牛虽然有些饿,却没有急着做饭,强行忍住了。 有的学生则比他坚强得多,为了抓紧时间,捏着鼻子早就把早饭给解决了,然后开始了新一天的答题。 一直等到太阳高升,确认周边一点异味也没有,朱七牛这才开始做饭。 然后……香味便又飘散出来了。 其他学子:(⊙o⊙)… 第91章 乙榜提名墨尚新 一连三天,朱七牛过得跟圈里的牲畜似得。 不,比牲畜还不如,最起码牲畜不用自己弄吃的,有人投喂。 好在三天终究是过去了。 并且朱七牛人小,在大家带的东西一般多的前提下,他的东西绰绰有余,竟还剩了一些。 其他学子可就惨了,尤其是跟朱七牛同考棚的学子。 在他的一次次诱惑下,这些学子的粮食基本在第三天之前就给吃完了,水也大多喝没了,第三天他们几乎全都没吃没喝,极其影响考试状态。 他们第三天没吃没喝,自然也就不怎么方便,这倒是便利了朱七牛,从早到晚都是做饭的好时节,不用再避着臭味。 交卷之后,一群学子跟出栏的猪似得,纷纷往外涌,生怕跑慢了。 朱七牛也想跟着跑,可担心自己个子太矮,被人踩死就不划算了,所以还是乖乖跟在了齐德和小胖身边。 来到考场外,朱七牛很轻易便找到了自家爹娘,只因别的秀才要么是走路回去,要么是坐马车,要么是家里有人牵着马在等待,唯有自家最特殊,用的是驴车。 “爹,娘。” 朱七牛欢快的叫了一声,直直跑了过去。 齐德和小胖松了口气,连忙跟上。 朱七牛家在京城都有宅子了,他俩这次入京自然就不用去别处借住了,也不用挤客栈,直接住进了朱七牛的小楼里。 赵兰还特意让小胖把他媳妇儿和儿子一起带了过来。 对于娘家的这个小侄孙,赵兰可是喜爱的紧,小家伙过来当天,赵兰便送了他一对银手镯。 来至驴车前,二人各自称呼了一声。 “朱老爷,朱夫人。” “小姑,姑父。” 赵兰一把接住了朱七牛,随即冲着小胖和齐德点了点头:“你们好像都瘦了一些,这乡试果然是一道难关啊。” 赵兰给朱七牛准备的所有东西,齐德和小胖都人手一份,然而,他们比朱七牛大十几岁,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都比朱七牛要更占地方、更消耗东西,再加上方便等等一系列问题,搞得他们是烦不胜烦。 此时的他们,完全可以用双目赤红、胡子拉碴、精神萎靡来形容。 反观朱七牛,确实瘦了一点,但那只是因为他毕竟不是太会做饭,连着三天都吃自己做的东西,实在是……有些为难自己。 “小姑,我想回去好好吃一顿,再洗个澡。”小胖说道。 齐德提醒道:“还是简单吃一口算了,不能吃太多,也不能吃大鱼大肉,万一吃坏肚子,可就影响明天的考试了。” 小胖叹了口气:“好吧,等三场都考完再说。” 赵兰有些心疼:“照这样考下去,九天下来你们怕是加起来要瘦二十斤不止。” 小胖笑道:“小姑不必为我们担心,这都是为了前程嘛,一旦我们考中举人,将来就有可能当官,这点苦不算什么。” “好吧。” …… 回到朱家,朱七牛他们三个第一时间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陡然觉得轻松多了。 接着又一起来到饭厅,美美的吃了一顿。 然后小胖跟齐德便都一脸困倦的各自去休息了。 朱七牛则不然,因为他上午就把答卷写完了,也检查过两遍,下午没事的他直接睡了一个下午,还是收卷的锣声响起,这才被叫醒,不然他还能接着睡。 中午睡多了,晚上自然就不用急着睡觉了。3sk. “走,八牛,哥哥带你去给金丝猴喂吃的。” 朱八牛:o(* ̄︶ ̄*)o:“好的哥哥。” …… 八月十七,黄昏。 终于结束了全部三场乡试的学子们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走了出来,有的更是被抬出来的。 仔细一瞧,学子们中面色惨白者有,双眼浑浊者有,走路摇摇晃晃者有,甚至有一边走一边傻笑,一边傻笑一边嘀咕的,神神叨叨的,似乎是……疯了。 赵兰、朱四虎和其他学子的父母、长辈、亲朋好友等见到这一幕,都不免有些心疼。 “想当官还真是不容易啊,难怪当了官之后的人都那么厉害,那么让人害怕。就算是这些秀才,恐怕也有一大部分根本连乡试这一关都过不去,何况是之后的会试殿试?”一个秀才的父亲感叹道。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忽然,朱四虎和赵兰注意到学子之中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露面了。 “是七牛!” “这小子看起来还蛮有精神头儿的。” 二人连忙迎了上去,一左一右将朱七牛围了起来。 仔细一瞧,朱七牛居然不仅没瘦,反而比第三场考试之前还胖了些。 “看来七牛的厨艺见长啊。”朱四虎笑道。 赵兰抹了抹眼泪:“也可能是他习惯了自己做的饭菜的味道。” “走,七牛,咱们回去,先洗个澡,再好好吃一顿。”赵兰又道。 朱七牛连连点头,喊上小胖跟齐德,一行人直奔朱家。 数日后,本次应天府乡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朱七牛不仅中了举人功名,而且再次名列榜首! 乡试的榜首可就不叫乡案首了,而是叫做解元,第二名则叫做亚元,第三第四第五叫做经魁,第六名叫做亚魁。 对于这个结果,朱七牛他们更多的还是觉得理所当然,只有少部分激动惊喜的情绪。 因为他们在考完的第二天就去找宋濂对答案了,看过朱七牛的答案后,宋濂认为朱七牛中解元的几率极高,最起码也是个前三。 果然,宋濂不愧是大明许多读书人的祖师爷,他的论断几乎等同于最终结果。 乡试的第二场分别考的是作文、拟招、上表以及五经默写,第三场则考的是时事策论,宋濂对朱七牛的答案比较推崇,并认为齐德的答卷并不在朱七牛之下。 但是,齐德毕竟是成年人,狭小的考室对他影响不小,考完之后他的整个精神也比朱七牛萎靡的多,字可能没有朱七牛写得好,甚至有可能有错别字。 故而宋濂虽然认为齐德也能进前三,但很可能会排在朱七牛后面。 齐德也果然拿了个第二名的成绩,仅次于朱七牛。 第92章 主人有酒欢今夕 乡试的规格格外的高,因为中了举人就有可能做官。 而每三年一次的乡试的举人名额也才一千多个而已。 换言之,大明所有考试的秀才里,每三年只会出一千多个举人。 看起来好像也不少。 实则少的很。 大明可是有十多个布政使司的,再加上京城,平均一个地方才能分到几十个到一百个不等的名额。 再平均到每年,差不多是每个地方一年才出十几个甚至几个举人而已。 朱七牛他们这一届参加乡试的秀才可不仅仅是之前院试的那些秀才,还有之前几批甚至十多年的老秀才,加在一起人数还是非常多的,却只取了几十人为举人,莫说是考中解元,但凡能中举,已经打败了大明九成九的学子。 像这样的喜事,但凡考中的,谁家还不摆上几桌宴席,邀请亲朋好友前来相聚呢? 朱七牛家也不能免俗。 朱四虎跟赵兰甚至特别想办一场这样的宴席。 一来,这种光宗耀祖的事儿,他们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二来,朱七牛之前连考连过县试、府试、院试都没有大肆庆祝,也就是得到天下第一神童匾额时摆了宴席,但请的人也不多,如今过了乡试,有了做官资格,再不好好庆祝一番也说不过去了,亲朋好友难免心里有意见。 这种事儿就挺敏感的。请人家来,人家难免得随礼,而随礼这种事儿,许多人都不乐意,尤其是没什么钱的人。 可若是不请,人家心里也会琢磨是不是看不起他们,若是逢上这种大事都不呼朋唤友,人家更会觉得是不是嫌弃他们了,不想再与之来往。 所谓人情往来,大抵如此,有时候真就不能较真,得过且过比较好,否则都不够生气的。 既然准备庆祝一番,除诸葛明、齐德、刘才、张英等后来认识的朋友,大河村的父老乡亲也不能落下,再有就是黄月英那里。 至于宋濂家,那更不用说,请帖得早早的送去。人家可是七牛的先生来的,没有他,七牛现在指不定还在溧水那个小宅子里蹉跎呢。 朱七牛倒是还想请雄英,因为他是自己除了黄月英外最好的朋友,比齐德、诸葛明他们还要要好。 可是朱雄英身份尊贵,轻易也出不了宫,万一发生危险就不好了,所以最终朱七牛也没给雄英发请柬。 大河村那边的乡里乡亲则没必要发请柬,托朱大虎回去吆喝一声就行。 倒不是不尊重他们,主要是大河村认识字的人根本就不多,发请柬倒有点挑衅和侮辱的意思了。反正也都是乡里乡亲,吆喝一声还显得亲近。 当然,大河村一些特殊人士还是要请柬的,比如朱七牛曾经的私塾先生李先生。 朱七牛也没忘了溧水县县学的萧先生。 至于国子监的几个五经博士嘛,一来朱七牛跟他们不熟,二来他们虽然官位不高,但地位很高,都是清流中的榜样,若是非要请他们,倒显得有点巴结了。 朱七牛问过宋濂的意思后,最终没给他们发请柬。 乡试成绩公布的第七天,前来祝贺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朱七牛的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等则提前过来了,就住在朱家。 大河村的那些乡亲们则被安排住进了客栈。为此,朱四虎特意包下了一座客栈。 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大河村的乡里乡亲们几乎是全家出动,除了一些实在不宜出远门的老人和孩子,其他人几乎都来了,就差把家里的狗也牵来了。 最终的结果嘛,倒也热闹! 若否,单以朱家目前的一些朋友、人脉,连两桌子宴席都凑不起来,那就多少有些单调和寒碜了。 正式的喜宴定在了乡试成绩公布后的第十天。 在此之前,大河村的乡亲们自然是要去朱家如今的宅子瞧一瞧的,然后他们就都被震惊到了,叽叽喳喳的各种夸赞、恭维,或是忍不住说酸话。 用朱七牛这段时间开始看的一本话本里的故事来总结的话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乡亲的反应,可是让朱象跟朱刘氏长脸了,朱四虎跟赵兰则激动归激动,心里也不免有些感叹和迷茫。 唉,若不是七牛能干,咱们家的人未见得有村里人有见识呢! 曾几何时,村长家的孩子吃鱼吃肉,我们家的八个牛崽只能跟在后面眼馋,口水都要淌出二里地。 如今我们的生活倒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过得挺好,可单是一场乡试就如此艰难,后面还有会试、殿试,就算是七牛中了进士,当了官儿,也只会更加危险。 我们家之前都没见过周安,便差点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官场之上以后又怎么可能少得了这种事? 难搞啊! …… 诸葛明、张英、齐德他们是在宴席当天才过来的,身后跟着闷闷不乐的小胖赵宝。 前三场童试,赵宝虽说是一路考了过来,可名次并不高,有时还吊车尾,到了乡试考场上,竞争要残酷得多,他的才华终究有限,最终并未考中,落榜了。 虽然比起曾经的同窗张英、刘才,小胖还是高了一筹,是秀才功名。可这次朱七牛、齐德、小胖一起参加乡试,唯有他落榜,心情可想而知是难以美丽的。 家里人倒也没有怪罪他,还一直在安慰。确实,他也还年轻,连二十岁都不到,他也不是想不明白,也不是不懂得宽慰自己,但就是……开心不起来。 尤其是在朱七牛的中举庆祝宴上。 张英、刘才、齐德都看出了小胖的郁闷,但谁也没提科考的事情,也没刻意去安慰,只是一直围着他说着些笑话,试图让他开心起来。 好友的良苦用心给了小胖力量,表弟朱七牛考中解元也确实让他比较受鼓舞,比较高兴。一来二去的,他也终于露出了笑脸,打定主意三年后再战一场。 第93章 嗟余听鼓应官去 众嘉宾就位后,宴席这便开始了。 朱家这场宴席不是在外面办的,而是在自家办的。 倒不是为了省钱,主要是大河村以前办宴席都是这么搞得。谁家若是有事,哪怕平时经常拌嘴闹矛盾,只要不是太大仇怨,乡里乡亲也都会扛着桌子椅子来帮忙,男的负责把桌子凳子摆的美观,女的负责择菜做菜。 赵兰原是打算直接在外面酒楼摆宴席,但架不住妯娌、嫂子和村里妇女们的劝告,最终也只好带着一帮妯娌上街买菜,让她们和村里的妇女们帮着做菜了。 最后做出来的菜品嘛,虽然不如酒楼里精致,但都是大鱼大肉,绝对实惠,味道也不差,村里人最爱吃这种了。 宋濂、齐德他们平时基本不可能吃到这种宴席,倒也觉得有趣。 席间,朱七牛在赵兰的授意下,专门向宋濂、李先生、萧先生各敬了一杯酒,感谢他们的教导。 三位先生都十分开心,笑着接过酒水,一饮而尽。 朱七牛也陪着喝了三杯蜂蜜水,甜滋滋。 (*^▽^*) 更多时候则是大家互相推杯换盏,笑语连连。 小孩子则更关注好吃的,这个扯一个鸡腿,哪个啃一块排骨,照样笑语连连。 言谈之间,大河村的乡亲们不免感叹几句老朱家如今发达了,不仅出了举人,也有钱了,还住着这么大的宅子,都快赶上黄家了。 黄育才家几代都有人做官,虽然并没有一个人做到高官,但在大河村已然是权贵至极了,也是村里人已知的混的最好的家族,往往会被拿来比较,成为衡量标杆。 坐在朱七牛旁边的黄月英小口吃着东西,静静倾听,笑而不语。 …… 宴席过后,宋濂等告辞离开。 转过天,大河村的诸位也都陆续回去了。 如今正是八月末,虽然不是最农忙的时候,但乡亲们家家都有不少活儿等着呢,借着这次机会来京城长长见识,住两天也就算了,留得再久,大家心里都发慌。 农民就是这样,家底薄,抗风险能力低,所以一有时间就闲不住,总想多攒点家底。 为了接送大家伙,朱四虎给了朱大虎一笔钱,让他的车马行专程派了不少车马,就这都不够用,朱四虎还额外从京城找了车马行去接送,路费花了不老少。 乡亲们来了当然都随了礼,但属实不多,加起来都不够路费的,朱七牛家自然别提靠着随礼赚钱了。 但老朱家依旧甘之若饴,毕竟都是同村嘛,难得聚一次。 乡亲们心里有数,都说老朱家的人仗义朴实,说朱四虎到了京城也没忘本,心里有乡亲们。 朱二虎和朱三虎一家也跟着乡亲们一起回了溧水县。他们主要是不放心臭豆腐铺子的生意,着急回去看铺子。 朱大虎也一起回了。这次出来好几天,他也不太放心车马行的生意。 朱七牛的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也是一样,都不舍得把时间花在玩儿上,急着回去重新把豆腐铺子开张,连同已经在朱七牛家住了好些天的小胖、小胖媳妇儿和儿子一起回去了。 送别亲戚的时候,朱七牛他们又是难免感伤。 可以说亲戚们来的时候他们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难过。 这也是宋先生反复强调过的一阴一阳之谓道吧? 倒是朱七牛的爷爷奶奶和大伯母以及其他六个牛崽都没急着走。 他们几个都属于没什么事儿的人,多玩几天也无妨。 朱七牛他们乐得如此。 唯一有些困扰的就是团团跟圆圆。 朱大牛、朱二牛、朱三牛虽然都才十二三岁,还没到成亲的年纪,但多少有些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依稀有了些模糊的认知,已经跟幼童有了很大区别。 若是以前,他们最多想着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如今却跟四五六七八牛有些玩不到一起了,哪怕四牛其实只比三牛和二牛小一岁。 他们倒更愿意跟在团团圆圆的屁股后面转,也不用特意做什么,能被二女多看一眼,或是跟她们搭一句话,就够他们三个高兴老半天了,晚上睡觉都能呵呵笑。 为此,朱家睡神朱二牛每天的睡觉时间都缩短了不少,一天竟然只睡六个时辰了。 团团圆圆毕竟大几岁,又是做丫鬟的,以前在常家时,专门受过这方面的嬷嬷的教导,见他们三兄弟这样,又好笑又羞涩,又有些嫌弃和烦躁。 朱家的男人朱象、朱狮跟朱四虎马马虎虎的,根本没意识到这些,朱刘氏、小朱刘氏和赵兰却心里门清的很。天籁小说网 “大嫂,看样子真的该考虑给这兄弟三个说个媳妇儿了。” “是啊,过几天我就带六个小牛崽子回老家,到时候我来张罗,四牛嘛……估计也快了,到时候一起给他说个亲。” “这样最好了。” …… 又住了几天,朱象他们便都被朱大虎用马车接回去了。 按理说老两口住在朱四虎家也没事,毕竟朱四虎也是儿子啊,可朱大虎也是有自尊的,既然分家的时候说过老两口跟老大家一起过日子,他也不好意思让老两口在老四家常住。 送别的时候,朱七牛一家又难受了一次,舍不得跟他们分开。 朱七牛瘪了瘪嘴,忍住没哭。 五岁的朱八牛却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张开嘴‘哇哇’的哭,死活要把他们留下来,哭的朱象跟朱刘氏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最后还是赵兰好一阵哄,又说再有三四个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又能见着,朱八牛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被她死死拉着的朱五牛和朱六牛。 这天之后,朱七牛他们的生活又回归了原来的轨迹。 虽然中了举人,但朱七牛该去国子监上学还是得去。 虽然说举人就能做官了,一些有门路的举人更是在开榜后没几天就走马上任了,可举人功名到底还是低了些,就算是有国子监监生身份的加持,也还是比不过进士。 所以,国子监里的举人还真不少,并不急着做官,就是等着来年春闱一举得中甲榜进士。 可以预见,当今年和前几年累积的举人一起会于京城参加会试,其场面必然超过之前的县试、府试、院试和乡试。 而要想在数千个举人之中脱颖而出,其难度也可想而知。 朱七牛才七岁,就更不急着做官了。 这次再来国子监,朱七牛受到的待遇可就更不同了。 往常大家围着他,想巴结他,那是看在他跟皇帝一家交好的份上,想走他的门路,至于他的神童身份和秀才功名嘛,其实许多人是心里不屑的。 就算他是神童,在国子监这种比拼学识、家世的地方也不咋吃得开,这里的监生随便一个就是家世不凡,或是学识极高,或者干脆就是举人,谁还不是顶着个天才或勋贵官员之后的名头在混? 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学识不会比他差,一些官宦之后更是瞧不起他这种农民出身的土包子,认为他只是走了狗屎运,这才成了皇帝的座上宾。 如今则不同了,他硬生生考上了举人,还是前所未有的七岁举人。如果他想,甚至完全可以去皇帝那里求官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能耐。 最起码直接打脸了那些靠学识自傲的监生。 至于那些靠家世的监生,也不禁各种羡慕嫉妒恨,自傲碎了一地。 这还不算呢! 朱七牛的际遇……似乎才刚开始。 就在朱七牛来到教室准备上课之时,两个太监忽然找上门来。 “朱举人,皇上请您进宫一趟。” 朱七牛下意识问道:“有啥事儿吗?” “好像是皇上准备让您做官。” “哦,做官……什么?做官?” 教室里的诸葛明等人更是大惊失色。 这就要做官了吗? 七岁的官? 第94章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朱七牛随着宫里的太监离开后,朱七牛的那个教室立刻闹哄哄了。 “我的天啦,朱七牛这就要开始当官了吗?” “七岁的举人,七岁的官儿,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爹是朝廷的员外郎,立国前还略有功劳,就这,我能来国子监也是我爹求了皇爷两次才被同意,如今我书还读的没怎么样呢,我的小同窗就已经当官了?” “哈哈,以后他就不是你的同窗了,而是跟你爹同朝为官。” “我算是知道史书上写过的圣眷正隆到底是啥意思了。” 然后这事儿就也传到其它教室了,进而传遍了国子监。 学子们无不大受震惊,然后也加入到了议论行列。 羡慕者有。 惊奇者有。 嫉妒者有。 咬牙切齿者有。 不服者亦有。 一时之间,竟搞得闹糟糟的,谁都没心思读书了。 有那不怎么会控制情绪的学子,‘刺啦’就把书给撕了,嘴里叽叽歪歪、嘀嘀咕咕,被刺激的不轻。 而朱七牛呢,此时已然熟门熟路的进了宫城。 随着距离武英殿越来越近,朱七牛心中越发紧张。 他倒不是怕见到皇帝,毕竟都见了这么多次嘛。 他主要是不知道皇帝打算给他个什么官儿,若是直接成了高官,那不是每天都要上朝,每天都要早起? 不要啊! 朱七牛一边走一边琢磨,想着想着,便想到了洪武十年自己第一次上早朝时发生的事。 当时太孙朱雄英不仅给他磕了一个头,还许了他宰相之位,封王之权,还说要让他住进皇宫里。 “该不会这次又是雄英的手笔吧?” “天啦,可别真的让我当宰相啊,我做不来,我要睡懒觉。” 怀着忐忑的心情,朱七牛来到了武英殿。 远远一瞧,果然,朱元璋身边站着一个小个子,正是太孙朱雄英。 雄英啊雄英,你可别坑我! 宋先生说过,上早朝是很辛苦的事儿,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官。 朱七牛视线一转,又在皇帝和太孙不远处看见了一个老头。 朱七牛不敢再多看了,乖巧的走到老头身边朝着皇帝和太孙鞠了一躬:“草民见过皇上,见过太孙。” 朱元璋笑了笑:“七牛,恭喜你考中解元!” “多谢皇上,草民能得中解元,全因皇上改元开朝,建立盛世,否则我们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读书?” “嗯,这话倒也没错,但你以七岁幼龄考中解元,这可是前无古人之事啊,你自己也是有些功劳在的嘛。” “这都是先生教的好,七牛不敢居功。” “好,谦虚有度,希望你能保持下去,别跟有些官员似得到后面就飘了。” “是,七牛谨遵教诲。” “叫你来是跟你说个事儿,雄英说希望给你一个官儿做,你意下如何啊?” 朱七牛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七牛才疏学浅,连个进士都不是,怎么能做官儿呢。” 朱雄英笑道:“七牛你不要谦虚嘛,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当好官的,而且你已经是举人了,还是解元,在我大明,举人就够资格做官了,对吧皇爷爷?” 朱元璋点头:“确实,能在那么多学子里力争上游,成为举人,已然有做官的资格了。” 朱七牛万分不情愿,还要推辞,朱雄英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他身边,在他耳边小声道:“七牛你快答应,为了这事儿我可是求了皇爷爷好几次,你也不想我的苦心白费吧?” “太孙,你为啥想让我当官啊?当官多累啊,还得早起上早朝,我每天早上都不够睡的,这你是知道的呀。”朱七牛小声问道。 “其它官我不知道,但我给你求的这个官不用上早朝,你早上也可以睡醒了再去点卯,晚上你也不用留下来守着,哪怕你吃过午饭后就走,也没人说你。” 朱七牛瞪大了眼睛:“哈?还有这种官儿?” 朱雄英偷笑了几声:“有啊,就是太医院的太医。” “哈?太医?这我干不来啊。” 朱雄英得意地笑着:“这可是我询问过父王后才知道的好官职,你也不用干的来,挂个名就行了,主要的是……。” “是什么?” “因为太医院离皇宫近啊,你要是以后白天都待在太医院,我就能随时去找你玩儿了。” 第95章 囊中粒剂值千金 这下朱七牛可就完全明白朱雄英是什么打算了。 虽然皇帝并不会阻止朱七牛跟朱雄英一起玩儿,但毕竟隔着重重宫门,每次朱七牛进宫都要提前请旨,得到同意后才行。 而朱雄英呢,一年都出不了几次宫,两个娃儿每次见面都跟牛郎织女似得,无比艰难。 可若是朱七牛到太医院任职了,那就不同了,太医院作为专给皇帝和勋贵高官看病的官署,离后宫可近了,而且几乎每天太医们都会去后宫各宫殿请脉、问诊,大大方便了两人接头。 “可是我还要读书备考啊,明年就要春闱了,国子监那几个五经博士的课挺好的,宋先生那里我也要常去,如果我在太医院任职的话……。”朱七牛道。 朱雄英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无妨,你把要读的书带去就行了,我都跟皇爷爷说好了,到时候直接划一个房间给你,你就拿那里当书房好了,笔墨纸砚什么的太医院都有现成的,不耽误你读书,而且你也不用每天都去点卯,有事的话就不去呗,我不怪你的。” 这么说的话……朱七牛还真就心动了。 那可是当官儿耶! 整个大河村乃至溧水县乃至大明,谁又不想当官呢? 自己若是七岁就入朝当官,等自己六十岁致辞,那也当了五十多年官儿了,搞不好能熬走两代甚至三代皇帝,就跟魏晋时期的司马懿似得。 呸呸呸,什么司马懿,咱要当就当诸葛亮。 不不不,诸葛亮也不好,刘备死得早,刘禅没什么用,蜀国最后还亡国了,还是当个别的吧。 “既然这样的话,雄英,那我就答应了哈,可是我还是想科举,宋先生说了,不考上进士,以后在官场会被人看不起的,最好是考个一甲头名才好哩。” 朱雄英皱眉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哈,那我再跟皇爷爷说说,让他春闱的时候给你一个月休沐,好让你放心科考。” “谢太孙。” 朱雄英踮起脚拍了拍朱七牛的肩膀,一副好兄弟讲义气的样子,接着‘蹬蹬蹬’跑到了朱元璋身边,示意朱元璋附耳过来。 朱元璋倒也真宠他,乖乖把耳朵伸了过去,结果朱雄英并不急于跟他说话,而是调皮的先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吹得老朱浑身发痒,打了个哆嗦。 “咳咳,乖孙儿,不许调皮。” “好吧,皇爷爷,是这样的,七牛说他当官可以,但到了春闱的时间,他要休沐一个月,准备科考当状元。” “一边当官一边科考吗?这事倒是新鲜,但也不妨碍什么,咱准了。”朱元璋琢磨了片刻,答应下来。 朱雄英嘿嘿一笑,忽然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玺:“呐,皇爷爷,还你了哈。” 朱元璋笑了笑,接过玉玺,暗暗松了口气。 “好孙儿,你可真会藏,原来你把它藏在你袖子里了啊。” 朱七牛瞪大了眼睛。 啥意思? 合着你是拿着皇帝的玉玺,用玉玺威胁他答应这事儿呢? 你们爷孙可真会玩儿。 朱七牛旁边的老头也看直了眼睛,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 朱七牛看了老头一眼。 嘿,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朱七牛其实想岔了,这天底下哪有人威胁得了洪武大帝朱元璋?23sk. 如果他自愿被威胁,那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这一次,朱元璋便是自愿被威胁。 毕竟朱雄英可是他唯一的儿子生下来的唯一的孙子啊! 当然了,其他儿子也是儿子,其他孙子也是孙子。 懂的都懂。 事实上,朱雄英这么小,根本就不会偷东西,更不会藏东西。 之前他偷摸摸来到武英殿偷玉玺,还把玉玺放在了袖子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朱元璋当时就在窗子外面站着,但他全程没说话,事后也假装不知。 之所以故作不知,陪着太孙演戏,还答应了给朱七牛封官,全是因为皇帝在培养孙子而已。 在朱元璋看来,百姓必须守规矩,官员更得守规矩,不然不好管理,而皇帝则不然,一个守规矩的皇帝必然会被百官玩死,而没了皇帝的庇护,百官势必更加猖狂,进而玩弄百姓,甚至把江山都给玩没了。 因此,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皇帝必须有独一无二的想法,必须有异于常人的手段,若是非要达成某种目的,而又无法用正规手段达到,那偷或者抢也不是不行。 虽然太孙手段稚嫩,但想法还是可以的,而且目的很明确,为的也是义气,朱元璋简直不要太喜欢孙儿这样哦,他甚至都想亲自帮着出谋划策了。 也不止是这次,以后碰到这种事儿,朱元璋还打算这么干,就是要把太孙的行事作风给养出来,省的将来被官员欺负。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朱元璋对那老头说:“戴太医,这小子就是朱七牛了,以后咱就把他交给你了,这小子的二爷爷是个采药郎,教了他不少药理,之前发现有人下药暗害太子妃的就是他,你看着教他一些医术也行,不教也行,都随你。” 戴思恭含笑点头:“微臣明白了,那微臣这就带他回太医院先安顿一番?” “好。” 朱雄英冲着朱七牛挥了挥手:“七牛再见,明天中午下学了我就去找你玩儿,到时候我给你带午饭,你不用自己带。” “谢太孙。” …… 跟着戴太医七拐八弯走了一段路,太医院便到了,果真离皇帝这一家子的主要活动区域近的很。 带着朱七牛来到太医院的左一跨院,戴思恭指了指位于东边的一间房子:“这里就是你的公房了,虽然说给人看病不指望你,你也可以随便带些书墨之类的东西进来,没人会去管你,但这里毕竟是官署,不是大街上,你切记不要惹出事儿来,不要吵吵闹闹影响别人,要是你一不注意把房子给点了,把我们这些老头都给烧死了,皇帝也饶不了你。” 朱七牛‘哦’了一声:“大人放心,我也很怕死的,之前参加乡试,我经常会担心旁边的考生不小心引发火灾把我给烧死呢。” 第96章 伴君如伴虎,刻刻要当心 戴思恭哈哈一笑:“你心里有数就好,走,跟我去我的公房,我也给你一本《本草》,你拿回去先背着,听说你记忆超群,近乎过目不忘,你尽快早点把本草记熟吧。” 朱七牛看过那么多书,见识还是不错的,知道《本草》乃是《神农本草经》,因古有神农尝百草而得名,成书于汉代,为后人假托神农之名而作。 “大人这是准备教我医术了?”朱七牛问道。 “是啊。” “可是皇爷不是说你想教就教吗?” “对啊,我这不就是想教吗?不然我为何要给你本草呢。” 朱七牛点了点头,你说得好有道理。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娘亲说过,教坏了徒弟就饿死了师傅,所以自家的臭豆腐制作手艺一直没有外流,其他那些但凡是有手艺的百姓,也都不乐意把手艺教给别人,哪怕是女儿女婿都不行,一般只传给儿子,你咋就这么大方? 皇爷明明都说了,想不教就不教。而且当官不就是要宁可不做,千万别错,少做少错,多做多错吗?你咋这么上赶着? 疑惑归疑惑,朱七牛还是跟着进屋拿了本本草,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公房。 说是公房,其实就是一小房间,房间里有桌椅板凳和书架,桌子上有茶壶茶杯,其它的就什么都没了,应该是提前被人清理了出去。 朱七牛在桌子上摸了一把,再一看手,干干净净,一点灰都没有。 “应该是不久前才有人打扫过。” 朱七牛将桌边的窗子推开了,将本草摊在了桌子上,一页一页翻看起来。23sk. 朱七牛来的匆忙,啥都没带,第一天当官,他也不好马上离开,只好先看看这书了。 看着看着,朱七牛便入迷了。 倒不是说这书有多好看,毕竟书上面只是记着一味味药材的药性、药效等等,真论起来还挺无趣的。 主要是朱七牛似乎天生喜欢看书,所以哪怕是这种医书,照样能手不释卷。 而且他发现这上面许多药的药性啊、药效啊,自己根本就一清二楚,都是二爷爷朱狮教的。 如此这般,朱七牛翻看的速度自然不慢,而且又记下了许多新的药草。 窗外,戴思恭静静看着朱七牛用功,暗暗点了点头。 “不愧是七岁举人啊,这股钻研劲儿却是比大多数人强得多。” “而且看样子这小子也蛮灵性,说不定把脉也能很快开窍,还真有做名医的潜质。” 戴思聪摸了摸胡须:“科举入仕固然好,可就算是状元又能怎么样?大明就算只有二百年国运,状元也该有大几十人了,可名医就不同了,一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就算是状元,说不定还要死在名医手里呢。” “而且当官未免危险,当一个厉害的大夫则不同,就算是皇帝也舍不得杀啊,看来老夫有必要引导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从宋濂手里挖过来。” “估计皇帝也是有这个心思在的,这小子还以为皇帝说的是真话呢,皇帝不过是不好意思明着说,所以给老夫暗示罢了,不然也不会刻意跟我说他懂得一些药理,还救了太子妃。” “若他没这个心思,干嘛不叫主管的太医院使来安顿你,而是找了我这个只负责看病的御医?” 戴思恭转念一想,更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或许皇帝还是希望朱七牛能当一个名臣,但若是这个名臣能再会一手医术的话,就算皇帝有生之年用不到,以后太子和太孙也能用到,关键时候搞不好能救他们的命。” “毕竟之前就有太医暗害太子妃了,让朱七牛这个将来可能的名臣也成为了大夫,便相当于多了层保障,咱们这位皇爷可是最擅长制衡了。” “这样看来,皇帝应该不是临时起意让他来太医院,搞不好从他说出太子妃的药不对时,皇帝就有这想法了。” “太孙满以为是他算计了皇帝,殊不知皇帝就等着他俩上钩了,哈哈哈。” …… 朱七牛在太医院里钻研本草,心境十分平静,却不知因为他的任命,大明官场都震了三震。 消息很快传开,直接引得无数官员议论纷纷。 “皇帝对他还真是好啊,七岁就让他做官了。” “按理说举人倒是也能做官,何况他还是个解元,可是他才七岁,将来前途无量,干嘛不让他继续科举?” “李大人有所不知吧,皇帝说了,朱七牛可以一边做官一边科举,哪怕是把四书五经拿去太医院看也没事,等明年春闱,皇帝会给他一个月的休沐,让他安心科考。” “还能这样?六年前本官同样是以举人之身做官,就没有这么好运,不然本官高低也得一边做官一边科举,争取考个进士。” “就算要做官,不能做个别的什么官吗?怎么安排进太医院了?这种地方可不是会写文章、会背四书五经就行的。” “张大人你想多了,皇帝只是安排他一个官职,具体是什么官职根本不重要,你不会以为他这个太医真的要去给皇帝他们请脉吧?朱七牛哪有这个能耐啊。” “我听说这是太孙的主意,为的是让朱七牛离皇宫更近一些,方便他们俩一起玩儿。” “大家可不要小瞧了朱七牛,听说太子妃当初被人故意给错了药,就是他察觉出来的,我还听说他二爷爷是个采药郎,懂一些药理,没准这小子真能学出来。” “你的意思是……?” “这还不容易想明白吗?学医跟读书一样,都是最好从小就开始,朱七牛才七岁,又懂得药理,只要他用功,将来兴许真能成为一代名医。莫忘了,太医院里的戴思恭可是深受皇帝器重,以他的本事,只要肯教,朱七牛的医术指定差不到哪儿去。” “我咋觉得这是皇帝故意安排的?试想一下,朱七牛若是懂医术,以他跟皇家的关系,就算有人能买通太医,也别想给皇帝他们用错药或是下毒,他准能一眼看出来。” “这么说的话,若是有人想从下毒或用药这方面来害皇家,得先除掉朱七牛喽?那他不就成了皇帝家的门神了吗?” 第97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朱七牛一直看书到中午,感到肚子饿了,这才合上书本。 来到公房门口往外瞧,正瞧见戴思恭闲庭信步的朝外走去。 “大人,我肚子饿了,请问太医院管饭吗?”朱七牛连忙喊了一句。 戴思恭拍了拍脑袋:“光想着医案,居然把你给忘了,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吃饭。” “谢大人。” 朱七牛乖巧跟上,和戴思恭一起来到了太医院饭堂。 这会儿饭堂里已经有不少官员在吃饭了,多是些太医,还有一些负责其它事务的官员。 太医院当然不止有太医,就好像国子监里不止有先生一样。 见到朱七牛跟在戴思恭后面进来,官员们都不禁打量起了他,心中各有想法。 “呐,就是这里了,想吃什么自己选。”将朱七牛带到一个长桌前,戴思恭笑道。 朱七牛仰头看了看长桌,完全看不见上面有什么,踮起脚来趴着桌边,这才勉强瞧见长桌上有五个大盆和一摞盘子,至于大盆里有啥,还是看不见。 戴思恭苦笑:“忘了你还是个孩子。” 拿起一个盘子,戴思恭麻利的从大盆里舀起了东西,接着便把盘子放在了一个饭桌上:“自己过来吃吧。” 朱七牛爬上凳子一瞧,盘子里装着一坨米饭和四种菜,四菜分别是凉拌黄瓜、清炒白菜、油炸豆腐和炖鸡肉。 整体来说这些菜是偏素的,但香味还是很浓郁的,可见太医院的厨子的水平很高,强过国子监、鸿胪寺等官衙的厨子。 至于菜素嘛,朱七牛倒也能理解。 谁叫这里是太医院呢,吃饭的都是顶尖的大夫。而大夫嘛,都是很懂得调理身体的,大荤大油肯定是尽量不吃的,饭菜必然以清淡为主。 朱七牛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这里的厨子手艺真好,饭菜做的不比外面的大酒楼差了。”饱餐一顿后,朱七牛拍了拍小肚子,夸赞起来。 戴思恭笑道:“这都是皇爷体恤我们这些太医院的官员。” 另一个太医搭话道:“戴老说的一点不错,咱们做太医的,无不是杏林之中顶尖的那一批,虽然官位不高,但位置很重要,所以俸禄、饮食等都是相当不错的。像戴老,就因为常年服侍宫中,劳苦功高,不仅被皇爷赏了飞鱼服,还赐了大宅子。” “哦?能让小气的皇帝这么大方?看来这位戴大人真的不是一般大夫啊!”朱七牛暗暗想着。 “杏林?这个我知道,三国时期的华佗跟张仲景就都是杏林高手。《神仙传》中有言,董奉居山间,为人治病,不取钱物,使人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数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此后医家无不敬仰,于是皆以杏林中人自居。”憨厚一笑,朱七牛回应道。 戴思恭抚须笑问:“你倒是博学,连神仙传都看过,那我问你,董奉明明都说不要钱了,被医好的病人为何还要栽种杏树当药费?” “这个可难不倒我,我三岁的时候我二爷爷就教过我了,杏树一身都是宝,杏皮、杏叶、杏仁、杏花等皆可入药,搭配不同药材能有不同的药效,杏子能吃也能入药,做成的杏脯更是冬天里的好东西,可以说一身都是宝,而古今名家,一般都有自己擅长的病证和惯用的药材,我估计董奉应该就是比较善用杏树吧。” 戴思恭和那位搭话的太医皆是大点其头。 “不愧是七岁举人,通透啊。” “虽然你以前没专门学过医,但你二爷爷也算是给你起了一层地基,假以时日,你必可成一代名医。” 先夸赞的那位太医不解的看着戴思恭:“戴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朱七牛?要成一代名医?” “王大人觉得他不行吗?” “不是不行,关键他可是七岁举人,还是举人之中的解元,明年春闱搞不好就成进士了,这样的人才,去当官不好吗?做啥太医呀。” “为什么王大人觉得做太医不好?” “也不是不好,可太医顶天了也就是个正八品,哪比得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他但凡能中个进士,下去当个知县,起步就是正七品!古人不是说了嘛,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可见良医是要排在良相后面的,而朱七牛显然就有……咳咳,你懂的呀。”???.23sk. 戴思恭笑了笑:“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我只是想尽可能的教他医术而已,不会耽误他读书的。” “好吧。” …… 从饭堂离开,朱七牛跟戴思恭回到了公房。 戴思恭自是继续忙他的去了。 朱七牛则蜷缩在椅子上睡起了午觉。 这一觉……他直接睡到了放衙。 所谓放衙,就是到点了,可以离开衙门回家去了。 当然了,病来如山倒,谁也预料不到,所以太医院还是要留人的,预防晚上皇宫中有人出事找不到太医。 但留班这种事儿,肯定轮不上朱七牛。 而戴思恭年纪大了,皇帝也特准他不用晚上留班。若晚上真有事,其他太医先顶着,再派人喊他就是。 见时间到了,戴思恭收拾了一下,起身离开公房。 他这次倒是没把朱七牛给忘了。 朱七牛被他摇醒后,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的戴思恭连连苦笑:“你还真是能睡啊,从吃过午饭后一直睡到现在?” 朱七牛点点头。 “哈,其他同僚若是像你这样,怕是皇帝要大发雷霆了。“ “不怕,太孙说了,哪怕我不来点卯都没事。” “好吧。” …… 宫门处,戴思恭和朱七牛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戴家家丁立刻将马车赶了过来,接上了戴思恭。 掀开窗帘,戴思恭问道:“七牛,你家里没人来接吗?” 朱七牛揉了揉眼睛:“这……应该没有吧,我是被从国子监直接喊进宫的,我二爷爷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不在国子监了。” “那你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去国子监看看。” “好,多谢戴大人。” 朱七牛上了车,马车立刻朝着国子监跑去,到地方后,朱七牛一眼便瞧见了正在等候的朱狮。 “二爷爷。”朱七牛远远喊道。 朱狮把驴车赶了过来:“七牛,你这是?” “二爷爷,我现在已经是太医院的太医,是个官儿了,以后我就不常来国子监了,五经博士讲课时来听一下就行,以后你再送我,就直接往皇宫送吧。” 朱狮:(⊙o⊙)… 第98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 愣了片刻,朱狮这才忽然提高了声音:“七牛,你是说你已经当官儿了?” “是啊。”朱七牛开心的点头。 “老天保佑,朱家列祖列宗保佑啊,我们老朱家可算是也出了个官儿了。走走走,咱们回家,跟你爹娘也说一声,让他们高兴高兴,再写信给你爷爷奶奶他们也说一声。”朱狮从驴车上一跃而下,激动的差点没站稳。 朱七牛‘嗯嗯’两声,从戴家马车上下来了,被朱狮抱上了驴车。 “戴大人,那我就先回了哈,感谢你专程送我过来,明天见。”朱七牛掀开窗帘冲着马车喊道。 戴思恭应了一声,两家的车便就此分开了。 朱狮老高兴了,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山歌,一边赶着驴车往家走,一到地方,都顾不上把驴先解套,便大声冲着正院那边嚷嚷起来。 “老四,老四家的,快出来,快出来,七牛当官儿了。” 听见声音,朱四虎跟赵兰又疑惑又期待的冲了出来。 朱八牛也小跑着跟了上来:“啥?我七哥当官了?” 朱七牛憨厚一笑:“是啊,皇帝封我做太医呢,而且今天我就已经在太医院待了一天。” 朱八牛‘哇’了一声:“七哥你真厉害。” 赵兰一把将朱七牛抱住了,眼泪从眼眶掉落:“好孩子,你可真是娘的骄傲啊,才四年不到,你已经当官了!” 朱四虎摸了摸朱七牛的头:“好儿子,你可是咱们老朱家往上数几百年来第一个当官的人。” 朱七牛道:“爹娘,你们不用高兴成这样吧,我当官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赵兰笑道:“那能一样吗?过了门的媳妇儿才是媳妇儿,没过门就还是别人家闺女。” “啥?” “娘的意思是说,早晚要当官没有已经当了官好。” “哦。” 朱八牛两个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忽然说道:“娘,七哥都当官了,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赵兰伸手点了下朱八牛的额头:“想吃好的就直说,别拿你七哥当幌子,我看啦,你的七个哥哥姐姐加起来都没你有心眼。” 朱八牛:o(* ̄︶ ̄*)o “哎,七牛,话说你在太医院是做啥的啊?太医吗?太医是几品官?要上早朝吗?”朱四虎问道。 朱七牛挠了挠头:“我确实也算是太医,中午我听另一个太医说,太医当到头也就是个正八品,这么小的官肯定不用上早朝啦。但我不知道我是几品官,皇帝和太孙也没说呀。” “那你有官服吗?哈哈,你这么小的个子,估计都没有你穿的上的官服,人家还得专门给你做一身。”朱狮乐呵呵的说道。 朱七牛吐了吐舌头:“明天太孙要去太医院找我玩儿,到时候我问问他。” “行,你到时候问问吧,官大官小咱们不在乎,是官就行,你还小,以后还能升官嘛。” “明白。” …… 当晚,为了庆祝朱七牛当官,赵兰跟团团圆圆一起下厨,弄了一大桌子好菜,朱七牛他们全都吃的是肚满肠肥。 朱狮跟朱四虎这两个大男人甚至于高兴的喝醉了。 喝醉之前他俩还商量着要回一趟大河村、去给祖宗烧纸钱告知此事。 转过天来,朱七牛睡到自然醒,又在家饱饱吃了顿饭,这才坐着驴车慢悠悠的来到了宋濂家。 而在此之前,朱八牛早就起床去找黄月英玩儿了。 黄月英和黄王氏自然而然也从她口中得知了朱七牛当官儿的事儿。 黄月英自是为朱七牛高兴。 黄王氏则是再次想起了黄育才想让两个孩子定娃娃亲的事儿。 但最终她还是按下不提了。 因为她有些摸不准朱七牛的前途了。 毕竟朱七牛才七岁就当了官,指不定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了六部要员,二十多岁就要封侯拜相,到时候乱花渐欲迷人眼,她担心黄月英会受到忽视。 作为母亲,黄王氏当然希望女儿嫁的好,可她也不想自己受过的苦在女儿身上再来一遍,若真要如此,她情愿黄月英嫁的差一些。 …… 宋家。 宋濂昨晚就知道朱七牛当太医的事儿了,是他大孙子跟他说的。 胡惟庸倒台后,宋濂的小儿子和大孙子因为提前撇清了跟胡惟庸的关系的原因,没有遭到清算,依旧在皇帝身边做事,收到消息自然是最快的。 今天朱七牛一登门,宋濂便大概猜到他想干嘛了。 “陡然当了官,怕做不好?”宋濂问道。 朱七牛点了点头:“是啊,先生,而且那个戴大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居然给了我一本本草让我学,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这事儿宋濂倒是不清楚,但他微微一琢磨,已然明白皇帝跟戴思恭打的什么主意了。 宋濂心知自己不能戳破这事,否则万一朱七牛说漏嘴了,以皇帝的脾气难免会降罪,不值当。 沉吟过后,宋濂道:“古语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可见当个好医家也是非常值得人尊敬的。 你还小,却已然是举人了,时间天然就比别人长的多,多学点其它东西也是可以的,你就好好跟着戴思恭学吧,反正你也有学医的底子在,以你的聪明,应该不难入门。 若否,明年万一你真中了进士,还真能去管理一方,或是入朝做官?怕是要被人欺负死。我看太医这个职位就挺适合你,只要不让你真的给人治病,就出不了事情,也能让你多混几年资历。” “先生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学吧。” “嗯,去点卯吧。”23sk. “是。” 出了宋濂家,朱七牛一路又来至了太医院。 这次过来,朱七牛还拎了个竹篮,里面放着些五更鸡、鸡蛋、腊肉、茶叶、小毯子之类的东西。 这些照例还是母亲帮着准备的,怕的是朱七牛当职的时候肚子饿或是渴了、困了。 嗯……跟进了考场似的。 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朱七牛便提着桌上的茶壶出去了。 来至前面一进院中,朱七牛正好瞧见一个文书路过,便冲着他招了招手:“这位大哥,帮我打壶水好吗?” 第99章 好兄弟讲义气 太医院自然也是有文书的。 所谓文书,指的是那些专门协助官员抄写公文、往来跑腿送信、处理杂务的人,又叫书吏,属于官吏之中的吏,没有品级,各衙门皆有一大群。 来之前朱七牛就问过宋濂了,得知太医院跟国子监一样,并不是单独职能的衙门。 除给皇帝和高官勋贵看病外,天底下所有跟医学相关的事情都归太医院管。 比如各地方的医官推荐、选拔、惩处等等,比如各民间医馆的监督、管理、制约等等,再比如医学生的培养以及一些惠民性的医药的分派发放等。 简单对比的话,太医院的头头就是国子监的祭酒,太医院的太医就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其它各职能都大抵相似,但因为大明是以入仕、选官等为重,所以国子监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太医院。 在太医院内,朱七牛这个太医的分量如何且不说,地位是肯定不低的,命令几个文书的权利还是有的。 那文书自然知道朱七牛是谁,不敢得罪,连忙过来帮着从井里打了井水上来,帮着朱七牛把茶壶洗干净,灌满了。 朱七牛道了声谢,便又拎着茶壶回去了。 把五更鸡下面的炭火点燃,朱七牛从茶壶里倒了些水到小火炉上,让它慢慢烧着。 他又把神农本草经拿了出来,慢悠悠看了起来。 等水烧开了,朱七牛拿出赵兰准备的杯子,少少泡了一小把茶叶进去。 茶叶泡开,第一泡倒掉,再泡第二泡。 茶水逐渐由烫变温后,朱七牛往里头加了一小勺蜂蜜和小半勺红糖,搅拌开了,浅尝一口,又甜又有些苦,味道很复杂,也很好喝。 这是朱七牛前不久无意中学会的喝法。 当时他太渴了,可是家里只有凉掉的茶水,临时烧水也来不及呀,可茶叶太苦,他根本喝不下去,就突发奇想的往里头加了点红糖,结果茶叶就变得又甜有苦了,味道怪且好喝。 后面他又试着加过蜂蜜、橘子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经过一番试验,成功摸出了比较合适的配置,即茶水+蜂蜜+红糖。 一边喝着自制的茶水,朱七牛一边看书,偶尔看得累了就练练字,或是在院子里走走转转,跟在家里一样一样的。 许多太医透过公房的窗户看见他这样,心里老羡慕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朱雄英带着两个太监过来了。 “七牛,我来给你送饭了,咱们中午一起吃。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一过来朱雄英便嚷嚷起来了。 朱七牛抱拳道谢,又连忙给朱雄英也倒了一杯茶,朱雄英尝过后,咂了咂嘴:“这个还蛮好喝的,没想到太医院的茶叶比宫里的还好。” “你咋知道比宫里的好?”朱七牛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最近在学茶道,没少喝茶,那个味道哟,苦死了。” 朱七牛有些可怜的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忽然就有些理解李狗蛋情愿种田也不情愿读书的心态了。 这要是换了自己去当皇太孙,每天学这学那,还要喝苦苦的茶,朱七牛情愿永远当个小老百姓。 “我这茶是我自己从家里带的,就是普通的茶叶,大街上一斤就卖几十个铜钱而已,主要是我往里面加了红糖和蜂蜜,所以才变得好喝了。”朱七牛道。 “原来如此,那我回头也试试。” 一边说,朱雄英一边从食盒里拿出了几盘菜肴。 虽说是太孙带来的菜肴,可用料都很简单,不是啥大鱼大肉,顶多是种类多了些,做的比一般人家精细些而已。 这主要还是因为老朱以前吃过太多苦,习惯了艰苦朴素,所以从皇帝到皇子皇孙,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过日子。 朱七牛在皇帝家吃过那么多次饭,早就习惯了这种跟自己家差不多的伙食,接过雄英递过来的筷子,也不客气,一边闲聊一边吃了起来。 两个娃吃饱后,太监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朱七牛又给自己和雄英各倒了杯茶。 两个娃儿端起茶杯默契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跟大人喝酒似得,豪迈又洒脱。 “对了,雄英,我这个太医是几品官啊?俸禄有没有?官服是啥样的?你以前不是还说将来封我母亲一个诰命吗?如今我都当官了,按礼制,我母亲也该封诰命了吧?” 朱雄英挠了挠头:“这我还真没想到,等我回去后找皇爷爷问问吧,看他怎么说。” “好,劳烦你了。” “好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啥。” 朱七牛:(*^▽^*) 朱雄英:(#^.^#) …… 两天后的上午。 宋濂闲来无事,来到朱七牛家找朱狮下棋。 过去两三年,他俩可是建立起了不浅的友谊,时不时就会下下棋,喝喝酒。 宋先生既然来了,朱七牛索性就没去太医院点卯,也没去国子监听课,就在家陪着。 想到以前黄月英也经常在宋先生身边听讲,朱七牛还去把黄月英也给喊了过来。 除她之外,她那个小哭包侄子黄忠明也跟过来了。 几个娃儿正凑在一起玩儿呢,吏部的两个文书忽然过来了。 “请问朱七牛大人在吗?我们是奉命来给他送官服和任命公文的,另外,朱老孺人也要出来一下,这里还有给她的敕命。” 开门的团团欣喜不已,连忙将两个文书请了进去,好生招待。 她又连忙去把消息告知了众人。 赵兰本来正在屋里算臭豆腐铺子的账,闻言连桌上的一堆银子都顾不上了,飞奔向了朱七牛,一把拉起他就往大堂跑。 自从那天朱七牛跟朱雄英问过品级、诰命这些事后,赵兰便在期待着这一天了。 如今可算是被她等到了! 来到大堂,果然见到有两个穿着官服的文书,赵兰不禁想要仰天大笑,又生生忍住了。 两位文书见正主到了,当即宣达了吏部的任命。 虽说朱七牛的官是皇帝封的,但区区一个太医职位而已,还真不值得皇帝下圣旨,所以流程还是由吏部那边在走,跟一般官员的待遇并无不同。 两位文书叽里呱啦念了一通,朱七牛跟赵兰也不用跪着听,微微躬身也就是了。???.23sk. 简单来说,朱七牛的品级定下来了,为从八品太医,比戴思恭这种正派太医低一品。 另外就是赵兰也被封了敕命孺人,品级同样是从八品,与朱七牛相同。 若有朝一日朱七牛升官,则赵兰的品级也会跟着一起升。 一般而言除非皇帝特别看不上某位官员的夫人或母亲,否则不会特意压着不给品级。 换言之,黄月英的娘亲也是有官身的。 在此之前,赵兰特意去找了一趟黄王氏,专门请教这些东西。 第100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 所谓敕命,跟诰命是一个意思。 只不过诰命是给高级官员的,而朱七牛就一从八品,还用不上‘诰’。 敕命就敕命吧,反正是朝廷封的,每月还有俸禄拿,赵兰照旧高兴。 而孺人呢,其实也是一种品级的体现。 按照朝廷礼制,一二品官的正妻才会被封为夫人,嫡母则叫做太夫人。 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无封无品则叫做娘子。 当然了,朝廷规定归规定,这类区分也顶多是在文书上出现,民间一般不会特意这样去叫。 一般见到人家的妻子,都是以夫人称呼,有的地方则喜欢叫安人或娘子,哪怕是官府也不会刻意去追究。 毕竟这些称呼原本就是一个意思,各地叫法不同而已,只不过朝廷强行给它们分了高低。 就好像易经原本是百经之首,比论语早了千年,可因为儒家太过贵重,所以论语的地位反而在易经之上。 两个文书又将放在一旁的托盘拿了起来,掀开了上面的布,将里面的官服展示了出来。 官服同样不止是朱七牛才有,赵兰也有,并且规格跟朱七牛的等同,只不过样式有区别而已。 这说明最起码在明面上,朝廷是认为男女平等的。若否,根本没必要给官员的母亲或妻子封赏。 若是朱七牛将来明媒正娶,有了正妻,他前脚娶亲,后脚朝廷的封赏便也会跟着下来,若是他无缘无故欺负妻子,朝廷各部乃至皇帝都不会饶了他。 在礼法上而言,官员与自家的夫人是等级的,都领俸禄,都有职权和责任。 而主管这些夫人的人,自然就是皇后,若当朝没有皇后,则由皇帝指派一人管理,一般为后妃或太子妃。m.23sk. 从今往后,赵兰可就不是一般的民间妇人了,若是她想,她甚至可以给皇后上书或是请见。 从文书那里接过装着官服的托盘,赵兰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泪流满面,团团连忙递了条手帕过来。 两个吏部文书办好事情,自然就该回去了。 他们临走时,赵兰很是大气的一人送了他们五两银子,把他们乐的都要找不着北了。 “七牛,看来是太孙又帮你说好话了,八品官啊,都快赶上县太爷了。”送走两个文书,赵兰激动的一边抚摸着官服,一边笑道。 朱七牛也是这样看的:“等再见到他,我会向他道谢的。娘,你要现在要穿上这衣服试试吗?” 赵兰俏脸一红,越发激动:“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我试试看好了,你也去试试朝廷给你的官服合不合适。” “嗯。” 团团圆圆:“公子,夫人,我们帮你们。” …… 不久之后,朱七牛便率先穿着朝廷给的官服来到了众人面前。 只见朱七牛头戴乌纱,一袭绿袍,上锈黄鹂,腰系银色束带,端的是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他毕竟还小,虽然衣服很合身,他也蛮好看,却也没穿出那种潇洒或威风,走动之间反而显得可爱乖萌,跟年画似得。 一见他这样,团团都不禁有些想嫁人、赶紧也生个娃了。 宋濂、朱狮抚须轻笑,连连点头。 朱四虎揉了揉眼睛,仿佛有些认不出儿子了。 朱八牛跟黄月英、黄忠明凑过来围着朱七牛转了几圈,一会儿拉拉官袍袖子,一会扯扯银腰带,即惊喜又羡慕。 “哥哥真好看。”朱八牛夸赞道。 “是不错啦,要是再瘦点就更好了。”黄月英傲娇的哼了一声,眉眼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欢。 “七牛哥哥,这衣服可以给我穿穿看吗?”黄忠明拉住了朱七牛的袖子,哀求道。 众人一齐看向了黄忠明。 哈?要试穿官袍? 这玩意儿可不是那么好试的,传出去了,可就是一个于礼不合,碰到较真的御史,分分钟就得挨参。 “别闹了,官袍不能随便试穿的。”黄月英白了侄子一眼,语气有些嫌弃。 黄忠明‘哦’了一声,偏头看了看朱八牛,见朱八牛在盯着自己,立刻不敢再多说了。 最近这些天,他已经没咋靠哭闹要东西了。主要是每次他这么干,他娘就敢揍他。 而作为第一个揍他的人,朱八牛在他心里的恐怖程度还在他娘之上。 如今朱八牛在这儿,他……压根就不敢蛮不讲理。 脚步声响起。 却是赵兰在圆圆的帮助下穿好了命妇官服,抬步走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瞧,只见她略施粉黛,头戴庆云冠,冠上点缀着小粒珍珠,整冠以银色为主,少许地方点缀了一些金色。 庆云冠的左右两边挑着两个装饰用的小牌子,样式跟妇人们喜欢戴在头上的步摇差不多,走动之间来回晃荡,发出‘叮叮铃铃’的声音。 比起朱七牛的官服,命妇的官服明显更加好看,大红的衣服上绣着缠枝花,褙子上绣着摘枝团花,看起来大气又喜气,格外引人注目。 “孩他娘,你可真好看,这衣服也太配你了。”朱四虎第一个夸赞道。 宋濂跟朱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看,也没有做什么评价。 朱七牛等小孩儿则大大方方的围了过去。 “娘,你真好看。” “娘,我也要穿这样的衣服。” “哪天若是皇后娘娘开宴,婶子你穿着这一身去赴宴,指定能艳压全场,把其她勋贵官员的夫人都给压下去。” 赵兰高兴的伸手揉了揉黄月英的头:“真有这么好看吗?那行,以后有机会我就穿出去给别人看看,这可是我儿寒窗苦读好几年才给我挣来的荣光。” 黄月英忙不迭点头:“好看,特别好看,你说对吧,朱七牛?” 朱七牛哪儿敢说不对?那不是一下子得罪两个人吗? 他便也忙不迭点了点头:“确实,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我娘天下第一美。” 赵兰:(#^.^#) 第101章 吾儿虽憨素业存 从这天开始,赵兰便有事没事就喜欢穿着这套命妇服显摆。 而每次她穿这套衣服时,都会在面前摆一个镜子。 但她从未将它穿出去过,所以外人并不知道她其实还是一位朝廷命妇。 每次她去臭豆腐铺子那边看生意时,照旧还是对那些普通老百姓笑脸相迎,丝毫不见倨傲。 这类消息通过锦衣卫传到皇帝和皇后耳中,老两口都对赵兰十分满意,越发觉得她是个拎得清的母亲。 而朱七牛呢,则把官服穿出门了,还穿去了太医院。 朱雄英见到他穿官服的模样后,觉得挺好看,回去后也搞了一身差不多的。 之所以说是差不多,是因为就连皇帝的服装、跟大臣的也差不多,样式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在配饰多少、衣服纹饰等方面略有高低区别而已。 像朱雄英搞得这一身,跟朱七牛的官服本质上就是一个东西。 只不过他的那个是红色的,而且绣的不是飞禽也不是走兽,而是蟠龙,整体来说要更霸道更威风一些。 当然了,堂堂大明皇太孙,服饰肯定不止一套,像他跟朱七牛的这种官服名叫常服,是一般的官服,另外还有朝服、公服、祭服,都是在特殊时候才穿的。 除此之外,朱雄英作为皇家子嗣,衣服颜色也没有什么约束,想穿红的就穿红的,想穿黄的就穿黄的。 只不过太子妃节俭,见朱雄英只是一时兴起,觉得他可能过几天就不在意这事儿了,所以只让人给他做了这一套,其它的都给免了。 而像是平时的时候,其实太孙穿的衣服跟一般富贵家庭的孩子穿的差不太多,顶多是用料好些。 朱元璋那里也是这个样子,甚至于老朱平时穿的衣服的用料还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好。 马皇后平时在宫里种菜的时候更是素布麻衣,压根就不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排场。 …… 时间在神农本草经上快速流逝。 一晃眼,朱七牛已经能够把本草倒背如流了。 而时间,已然来到了腊月,眼看着又要过年。 腊月十五这天,宫里突然传出了旨意,要处斩罪犯胡惟庸。 很显然,皇帝不想让胡惟庸过这个年。 胡惟庸被杀那天,京城之中许多人跑去凑热闹看行刑,以至于好几条街都被堵了。 听说因为挤压踩踏,还导致两个人被踩死了,事后皇帝大发雷霆,下旨申斥了应天府尹黄育才和同知周光。 胡惟庸就这样走了,走的十分凄凉,所有野心与期盼、能力,一朝化为乌有。 他却也走的不寂寞。 和他一起被处斩的还有几个重臣。 包括他曾经的同党御史大夫陈宁、御史中丞商暠、涂节等。 也正是这三个主要同党和其他一些同党实在扛不住了,选择揭发胡惟庸谋反等罪名,这才让皇帝彻底定下了胡惟庸的罪名。 随着他们几个人头落地,京城之中不少人都被吓到了,也有人……松了一口气。 至于曾经的右相汪广洋,也因为跟胡惟庸勾勾搭搭,牵连进了刘伯温之死的案件,早就被皇帝处死了,反而死在了胡惟庸前头。 两个丞相这下全没了。皇帝却一点都没有选其他人担任丞相的意思,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然而,大家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步了这两位丞相的后尘。 轻风细雨之间,传承了数千年的丞相制度似乎就要这样没了! 对于朱七牛他们一家来说,这些事儿则根本不叫事,他们甚至在听说之后理都没理,也没在家里当闲话讨论,就跟压根不知道似得。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除夕佳节来临。 皇帝特旨,准从八品太医朱七牛进入奉天殿共庆佳节,并准许从八品孺人赵兰入偏殿朝拜皇后。 这可是天大的恩旨! 若否,朱七牛就要跟其它在京小官儿一样在奉天殿外的广场上吃席了,若是赶上刮风下雪,简直要人命。 至于赵兰这种孺人,更是连去皇宫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和其他大官的太夫人、夫人一起觐见皇后了。 听完太监传达的口谕,赵兰激动的都要昏过去了。 那可是去见皇后啊! 在大明,马皇后的声威可是极高的,乃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虽然赵兰耳闻马皇后之名多年,也听朱七牛讲过很多次,可真到了见面这天,她还是难免紧张、忐忑……害怕。 朱七牛偷笑一声,抓住了娘亲的手:“娘,你不要想太多,皇后娘娘就跟我奶奶似得,很和气很慈祥的,她到时候要是跟你说话,你只管像面对奶奶似得面对她,要是她不找你说话,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对了,这种国宴的饭菜一般都不咋地,也就是各种点心比较好吃,你就吃点心好了。” 朱八牛擦了擦口水:“娘,你到时候装几块点心在袖子里,带回来给我尝尝。” 朱七牛疑惑道:“你还没吃够吗八牛?平时我不是经常带皇宫里的东西给你吃吗?” 朱七牛这话当然不是吹牛。 因为入职太医院,十天就有最起码六天会过去点卯的缘故,朱七牛离皇帝一家可近了,除了朱雄英经常来找他玩儿,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也经常喊他过去逗乐,他俨然成了皇孙第二,比其他皇孙见皇帝的次数都多。 一来二去的,他可没少得到一些赏赐。 虽说这些赏赐都不是啥特别珍贵的东西,也就是一碟点心,一匹布,一壶酒之类的,但荣宠却是实打实的,带回来后,家里人都跟着沾了光。m.23sk. 有一次马皇后泡的酸豆角好了,马皇后炒了一盘子,朱七牛尝过后,不过是夸了一句,她就让朱七牛带了三把回来。 像这类吃的东西,但凡是皇帝一家赏赐的,每次都是朱八牛吃得最多,都有点‘养育之恩’那意思了。 朱八牛吐了吐舌头:“人家没吃够嘛。” 朱七牛翻了个白眼:“行吧,到时候我帮你带,至于娘亲你嘛,就别带了,被人看见了笑话。” 赵兰笑道:“那你就不怕人家笑话?” “我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怕什么笑话,我就是当场脱裤子尿尿,我都不带脸红的。” “咯咯咯,傻小子。” 第102章 常得太子带笑看 被朱七牛跟朱八牛这么一搅和,赵兰终于不那么紧张了,趁着还有时间,连忙去把晚饭做了出来。 朱七牛都参加过这么些次国宴了,赵兰自然早就知道国宴上吃不饱,得先在家里垫吧垫吧的道理她也了然于心。 吃过晚饭,朱七牛和赵兰便坐上驴车往皇宫去了。 到地方后,朱七牛熟门熟路的先把母亲送去了奉天殿偏殿,然后才来到奉天殿正殿,跟朱雄英打闹在了一起。???.23sk. 若是换了旁的官儿,指定是进不了偏殿的。那里都是女人,其中甚至有王妃之类的贵妇,侍卫不可能放行。 但朱七牛则不同了,他就一孩子,谁能跟他计较这个啊。 况且皇宫里的侍卫谁不知道朱七牛圣眷正隆,是太孙的发小?谁又敢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为难? 他因此得以一直把母亲送到偏殿内的宋二夫人身边。 宋二夫人不是宋濂的夫人,而是他小儿子的夫人,宋府一般叫她二夫人。因其丈夫也是官儿,故而她也是命妇,得以入内等候皇后接见。 宋濂长子的夫人则是大夫人,宋濂孙子的夫人则叫做宋小夫人。宋小夫人也是命妇,此时就在宋二夫人身旁。 朱七牛常去宋府,自然跟府里的几位宋夫人相熟。 因他长得可爱,嘴甜,又是宋濂的弟子,宋夫人们对他也是青眼有加,宋二夫人宋小夫人连带着对赵兰也是亲近。 除了师生关系层面,还因为那年三人合写的《皇爷与关二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所挣到的赏钱、宋府到现在都还没花完,宋家这些操持家务的夫人岂能不感激朱七牛? 更别提宋濂隐隐透露过,他本来是没看出皇帝要对付胡惟庸的心思,全因跟朱七牛接触过后,这才慢慢分析出来。如此说来,朱七牛也算是宋家的救命恩人了。 赵兰以前倒是没见过宋家二位夫人,只是有所耳闻,但有宋濂、朱七牛他们这两个枢纽在,三人稍加闲聊,立刻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说不完的话题。 赵兰也就不至于在这奉天殿里尴尬、茫然、无所适从。 朱七牛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他却是忽略了这些夫人们的热情。 见他个子小小的,却穿着一身绿官袍,可爱又好看,为了安顿母亲特意跑这一趟,孝顺又懂事,不少夫人都按赖不住悸动,这个偷摸走到他前面,故意被他撞一下,那个假装用袖子在他面前甩起一阵香风,甚至有的还干脆出言逗弄起来,让他认干娘,搞得他神魂颠倒,都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更有甚者,直接一大群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有的小妇人还趁着人多眼杂直接亲了他一口,而他……根本就没察觉到。 …… 奉天殿。 两个娃儿正玩着打手背,朱雄英忽然发现朱七牛右脸上有个红唇印。 “七牛,你这是被谁亲了?” 前排的朱标听到声音,第一个转过了头,有些羡慕的看着朱七牛,欲言又止。 事实上,经过吕氏一事后,太子妃常氏不仅仅对朱允熥保护过度,还死死掐住了朱标纳妃的渠道,生怕再出一个吕氏。 时至今日,快四年了,朱标拢共也才纳了两个妃子而已,都是那种容貌不错,家庭和睦,父母敦厚,但十分老实的女子。 用太子妃的话说,这类女子性情敦厚,没有奸诈心思,最是贵重,生下来的孩子也必然性格不错,将来会与雄英兄友弟恭,不生嫌隙,可避免将来后宫尔虞我诈,更可避免将来兄弟阋墙。 对此,皇帝皇后深以为然,十分支持。 朱标倒也知道这样不错,可是这样的女子到了床上……一言难尽。 远没有吕氏那么放得开。 作为一个男人,朱标是好色的,且不喜欢一成不变。 看着朱七牛脸上那个唇印,朱标不禁在想,这一定是个很有趣的女子印上去的,像这样的女子,若是娶进家门,肯定也很有趣,远比那些一通忙活下来、叫也不叫、只知道跟个死鱼一样躺在那里的女子有趣。 不等朱标多看,朱七牛已然把唇印给擦掉了,朱标下意识就要阻止,最终没好意思出声。 过了不一会儿,皇帝皇后驾临,于是众人开始行礼、祝贺、奉上年例。 一通流程走下来,众官员都累得不轻。 尤其是一些年纪大的,站起来后便忍不住轻轻捶起了腰或腿,疼的脸直抽。 朱元璋其实也很反感这些东西,搞来搞去,花里胡哨的,年年如此,看的乏味。 可是没办法,这就是礼法,这就是规矩,不搞不行。 好不容易结束了,朱元璋连忙让大家各自落座休息。 随即由他亲自讲了一通话,勉励大家过去一年的辛苦,鼓励大家来年继续努力,展望大明将来,制定下一年的目标等等等等。 好一通说之后,朱元璋松了口气:“好了,除夕晚宴正式开始吧,表演的人快上来,诸位爱卿吃好喝好,不必过分讲礼,放开一些。” “谢皇上。” 皇帝举起酒杯,开始跟徐达、汤和等文武大臣闲聊喝酒,沟通感情。 聊到起了兴致,皇帝也会哈哈大笑的赏赐一些东西,被赏赐的官员自然是高兴不已,浑身通泰。 在这边陪了一会儿,皇后告辞离开,去偏殿招呼命妇们了。 皇后走后,皇帝明显更加轻松,给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下去安排。 于是乎,表演的节目变得更大胆了,跳舞的女子的衣服也变少了许多,动作更加妖娆。 甚至于有一个节目还是《小芳》。 木有错,就是那个朱七牛第一次唱过后,害的皇后跟皇帝冷战了好几天的《小芳》。 这次的演唱者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一边唱,前边还有两个同样年纪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低声互诉衷肠,时不时他们还会用舞蹈和各种动作演绎着年少时的爱情与现实无奈的分别,看的皇帝和一干大老爷们都要掉眼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触景伤情,想起了什么不敢回首的往事。 朱七牛:(⊙o⊙)… 朱雄英:(o_o)?? 朱标:→_→ …… 《小芳》唱完,下一个表演居然是《锁五龙》。 自从当初朱七牛把这段京剧唱给皇帝听,皇帝便十分喜欢,之后曾派人专门跟朱七牛学过。 朱七牛因此猜测皇帝应该是没少听这个曲目。 却不料他竟然让人在国宴上表演这个! 就……多少有些违和。 大过年的,搞这些打打杀杀干嘛呀。 第103章 人人都有尴尬时 《锁五龙》过后,是《梦在燃烧》。 还是出自朱七牛的歌曲。 “照这么看来,压轴的歌曲肯定是《我的祖国》了。”朱七牛嘿嘿一笑,低声对朱雄英说道。 朱雄英拍了拍朱七牛的肩膀:“七牛你可真厉害,国宴上的表演曲目有这么多都是你的作品。” 朱七牛有些得意:“这算啥,你是不知道啊,我有次在国子监听杂文课,还听到有位先生跟大家解读我那篇少年中国说呢,当时我老尴尬了,不少同窗一边听课一边时不时看看我,那个场面……渍渍。” 朱雄英摸着下巴沉思起来:“这就是神童的遭遇吗?只要考的够快,出的作品够多,还不等考完,就能在课上听见自己的作品?那要是哪天你对四书五经有了更好的新的认知,会不会等你科考的时候,你作的注解会成为新的标准答案?” 朱七牛:(⊙o⊙)…不能吧? 要是这样,状元什么的,不就是囊中之物吗? 两个小家伙正嘀咕着,老朱忽然喊起了朱七牛的名字。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朱七牛擦了擦嘴,小跑着到了大殿中间,躬身行礼:“七牛在,请皇上吩咐。” “听来听去都是些老歌,实在是有些腻,你也好长时间没唱新歌了吧?今天是除夕佳节,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你再来一首?”朱元璋笑呵呵说道。 朱七牛想了想:“回皇上的话,我这里倒是还有新歌,就是不太合适除夕的氛围。” “哦?是什么歌?” “跟梦在燃烧差不多,也是唱的三国人物。”天籁小说网 朱元璋来了兴致:“那不也挺好的,又不是只有各种祝福和吉祥话才适合过年,你只管唱来。” “七牛遵命。” 清了清嗓子,朱七牛开始演唱。 “虽未谱金兰 前生信有缘 忠勇付汉室 情义比桃园 匹马单枪出重围 英风锐气敌胆寒 一袭征袍鲜血染 当阳常志此心丹 子龙子龙世无双 五虎上将威名传……。” 朱七牛才唱出第一句时,朱元璋便瞪大了眼睛。 众文武百官亦然。 全都听的全神贯注。 尤其是当朱七牛唱出那句‘一袭征袍鲜血染’时,似徐达、汤和、李善长这种曾经在乱世中东征西战许多年的人更是红了眼眶,有种回到当年那个金戈铁马的时代的感觉。 作为终结乱世的皇者,朱元璋亦不能免俗。 随着朱七牛的演唱,他想起了曾经因为救他而被箭矢射杀的姓张的亲卫,想起了那个带着百人就敢开路拼杀的年仅十七岁的小将,想起了人称常十万的开平王常遇春,想起了……太多太多。 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没得好死,有的甚至在战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了,立得只是一个衣冠冢而已。 纵是老朱,也不禁潸然泪下。 “好曲子啊,朱七牛,咱有时候都觉得让你科举当官都是屈才了,你该去当个俞伯牙、钟子期那样的人物才对。” 朱七牛当然知道高山流水、伯牙摔琴的典故:“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朱元璋大点其头:“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朱七牛嘿嘿一笑,忽然就透出了几分憨气:“其实我更想做一个侠客。” “侠客?” “嗯,就是那种……嗯……那种……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老朱:…… 用手指遥遥点了朱七牛几下,朱元璋哈哈笑道:“这小子终于到了做白日梦的年纪了,宋濂啊,小树不修不直溜,你可得好好管教,别让这小子长歪了。” 徐达跟着说道:“皇上,现在倒还好,再过个几年,等他十来岁了,那才是真正犯傻的年纪,搞不好他会爬上高楼看着底下的人,觉得其他人都是凡人,唯有自己最能看透世事。” 汤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可能他会坐在花坛里伤春悲秋,还觉得自己这样非常的……高深莫测。” 宋濂被汤和这话逗笑了:“信国公此言在理,但是无论是自觉看透世事,还是自以为是的伤春悲秋,高深莫测,都还不算什么,其他人又不知道。就怕他到时候喜欢往大街上钻,故意搞些莫名其妙的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引起别人的注意,别人嫌弃或怪异的看着他,他还以为别人是在崇拜他、爱慕他呢。” 朱元璋再次被逗得哈哈大笑:“你们说的都很对,看来大家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啊,回想过去,还真是有趣的很啦。” 其他文武百官亦纷纷发言附和,全都很赞成这种说法,想来也都是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青年往事,即不想回想,觉得羞耻尴尬,又有些忍不住想回想,忍俊不禁。 过了片刻,大殿内的众大人便都会心而默契的齐齐笑出了声,众多笑声合在一起,都要把房顶给挑了,氛围十分欢快。 就连太子朱标也没免俗。 唯有朱雄英和朱七牛不明所以,压根就是懵逼的。 但他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见他们啥都不懂,却笑的比谁都开心,大人们越发被逗笑了,于是笑声越大,不少人眼泪都笑出来了。 好一会儿后,众人才止住笑意,开始评价朱七牛这首歌。 “真不愧是朱解元的作品,一如既往的简洁、新奇、好听、直抒胸臆。” “这首歌跟他之前那首梦在燃烧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朱大人平时没少看三国演义,他唱的这是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单骑救主的故事吧?” “人人都说关公才是三国时期的忠义典范,要我看啦,赵子龙也不差,就像朱解元唱的,虽未谱金兰,前生信有缘,忠勇付汉室,情义比桃园。” “依老夫看来,过了今天,这首歌又要在大明流行了。嘿,你说怪不怪,朱神童唱一首歌,就火一首歌,年方七岁的他,奄然在大明文坛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且还是旁人难以撼动的一席之地,这要是他再大些,宋濂大人的大明文坛执牛耳者的位置怕是要让贤喽。” “让贤就让贤呗,反正人家是师徒,这叫传承,咱们啦,只能羡慕喽。” “言之有理。照这么下去,怕是明年的春闱他又要旗开得胜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他都得了第一,若是会试再得第一,那可就是五元了,难道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真的要出现了吗?” “难说。” 第104章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老朱一高兴,当即大手一挥:“朱七牛,你今晚表现很好,咱很高兴,特赐你玉饰十件。”???.23sk. 朱七牛大喜,连忙谢恩,随即退回座位,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偷偷往袖子里塞点心。 朱雄英瞧见了,也不揭穿,掩嘴轻笑。 而在偏殿之内,马皇后也在带着命妇们观赏表演。 这边的表演就清淡多了,跳的舞也大多是展示技巧的那种,不存在能露多少露多少那种情况。 至于唱歌这类节目,也是有的,不过多是些比较久远的曲子,咿咿呀呀的,听的人想睡觉。 再有就是念诗,什么《将进酒》《满江红》《卜算子》,一首接一首,赵兰甚至还听到了一首朱七牛的作品,乐的她跟吃了蜜一样。 宴会期间,马皇后也对一些命妇进行了赏赐,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替皇帝收买人心。 轮到赵兰这里时,马皇后丝毫没有小气,直接赏了三件金钗和两对玉镯、五件锦衣,比那些二三品官员的夫人的赏赐还重。 其她的那些命妇可羡慕赵兰了,频频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就连几位王妃也不例外。 “这位就是七牛的娘亲吗?果然是举止有礼,秀外慧中,难怪能养出七牛这么好的孩子。”太子妃也顺势打量了赵兰一眼,既不显得突兀,更不会显得冷漠。 但也仅此而已了。 太子妃并没有因为跟朱七牛很熟就贸贸然的跟赵兰接触。 道理很简单。 就算是皇帝,也不是想干嘛就干嘛的,在朝堂之上,皇帝是规则的最大受益者,是比谁都不想规则破灭的,因此,皇帝也是规则的最大守护者和遵循者。 至于规则之外的手段、做法,因人而异,有人管它叫帝王心术,有人管它叫做权谋。 说白了,赵兰只是个八品孺人,因为朱七牛的恩宠,她才能来到这里,若太子妃跟她过分亲近,便是对其她那些品级更高的人的不尊重。 是,朱七牛有些功劳,也很得皇帝一家喜欢,可那些勋贵和官员也不是白混的,谁还没有个一技之长,谁对这个国家还没有一点贡献? 哪怕是那些推一下动一下、混吃等死的官员,在他那个位置上,他也是难以被取代的,若否,岂不是早就被换掉了? 再者,朱七牛受宠,跟皇帝一家都能搭得上话,别人不会说啥,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得到的赏赐也无外乎是些钱财、宝物、房子之类的东西,官职也只是个从八品太医,别的官儿或许还是会嫉妒,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就耍阴招。 赵兰则不同了,若是她也引起了那些命妇的嫉妒,事情可就难说了,保不齐就有人因此选择明里暗里的动手,对赵兰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同样是这个原因,哪怕马皇后也很欣赏喜欢赵兰,也只是点到为止的赏了些东西,而没有把她喊到身边去说笑。 如此一来,在那些命妇看来,最起码赵兰只是得了赏赐,与皇后、太子妃闲聊的荣宠是不具备的,比自己这些人还是差了一些。 …… 子时过后,守岁结束,众官员和命妇这才告辞离开。 朱七牛这会儿早就睡着了,一个宫女将他交给赵兰后,赵兰不得不将他背了起来,有些艰难的朝外面走去。 朱七牛过了这个除夕可就八岁了,还是个小孩子是不错,但毕竟也有些重量,四五十斤是有的。 赵兰背着他,还是有些吃力的。 其她命妇瞧见了,有相当一部分人心中十分快意,巴不得朱七牛再长胖十斤。 被一双双像钩子一样的眼睛扫来扫去,本就有些吃力的赵兰脸更加红了,尴尬不已。 但为了不打扰儿子休息,赵兰还是咬牙坚持着,并不打算喊醒朱七牛。 两位宋夫人见状,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赵兰抬着朱七牛走,又有些心疼赵兰,便不顾赵兰的阻止,直接把朱七牛给喊醒了。 朱七牛醒了之后,虽然还迷迷糊糊的,但被母亲牵着,倒也能自己往前走,省了赵兰许多力气。 她们却谁都不会想到,就因为这小小的一件事情,那个把朱七牛交给赵兰的宫女被一向仁慈宽容的马皇后下令打了十板子,理由是这个宫女竟然忘了把皇帝皇后赏赐给赵兰、朱七牛的东西一起送给她背回去。 深夜时分,回到春和宫的太子沐浴一番后,躺在床上正要休息,太子妃忽然开口问道:“母后命人打了那个宫女十板子,殿下怎么看?” 朱标道:“那个宫女未必太蠢笨了些,就不知道再喊个人一起把朱七牛送出宫吗?七牛虽然小,却也是朝廷命官,赵兰亦是朝廷命妇,让一个命妇背着一个命官艰难走出宫,未免过分了。” 太子妃笑了笑:“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哦?爱妃的意思是?” “父皇母后在晚宴上赐下的东西,一般都会随官员命妇一起送出宫,若是东西少,放在他们的车上就行了,若是东西多,宫里自有马车送达,东西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呢?这宫女能被选来晚宴上伺候,当不至于不知道才对。” “那……。” “母后在晚宴上赏了赵兰不少东西,比许多高官的夫人的赏赐都多,更比秦王妾室邓氏的赏赐多,当时她就变了脸色。” 朱标恍然大悟:“听闻邓氏善妒,二弟因她苛责王妃,屡屡遭受父皇训斥,可他屡教不改,而邓氏则愈发跋扈。她去年又为二弟生下长子,想来这女人定然越发骄纵,难道是她嫉妒赵兰,所以让宫女故意整她?” “恐怕是了。所以母后才故意说宫女没有把全部赏赐一起给赵兰背回去,就是故意在说反话给邓氏听呢。” “那七牛家的其它那些赏赐……?” “自是由其他宫女太监负责送出宫。” “这样啊,委屈赵兰了。这个二弟也真是,不就是不喜欢父皇给他指的那个王妃吗?大不了夫妻相敬如宾就是了,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这个邓氏……唉,希望她能长个记性,你明日差人给朱家送些礼物安慰安慰吧。” “是。” 第105章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 正月初一。 天还没亮,京城便已经热闹起来了,各种烟花爆竹不要钱一样的响起,炸的噼里啪啦,亮的五彩斑斓,对小孩子来说简直比灵丹妙药还要诱惑。 朱八牛很快就被爆竹声吵醒了,连脸都顾不上洗,便跑到朱七牛这里,把他也给摇醒了。 “哥哥,起来陪我玩儿,我也要放炮。” 朱七牛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你~干嘛?” 朱八牛道:“我要去放炮,你跟我一起,你又不是二牛哥,咋也这么能睡觉?” 朱七牛揉了揉眼睛:“这么早,正常来说都该是在睡觉吧。” “那我不管,我要放炮。” “好吧,先去洗脸洗手。” “嗯,哥哥最好了。” 不久之后,兄妹两个收拾好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门口放炮了。 这会儿也才刚天亮而已。 朱八牛说是要玩放炮,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敢,生怕炸到自己。 便只是把爆竹都给朱七牛,让朱七牛去放,自己就在一旁捂着耳朵看,乐的嘎嘎的。 嗯……哥哥放了,就等于自己放了。 两个小孩儿正玩着,春和宫派出来的太监端着几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过来了。 “朱大人,令堂在家吗?”这几个太监都是朱七牛的老熟人了,为首的那个朝着朱七牛抱了抱拳,含笑问道。 朱七牛反问道:“这大年下的,你们咋出宫了?还是来找我娘的?” “是太子妃让我们来跟朱夫人赔礼的,昨夜秦王侧妃邓氏喝多了酒,起了玩闹之心,竟指使宫女作弄朱夫人,险些害的朱夫人颜面尽失,太子妃知道后,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朱七牛倒是没意识到昨晚母亲背着自己是丢颜面的事,母亲背儿子嘛,这事儿说破大天也是常情。 但见太子妃如此郑重,他也不得不多想一些了,然后便依稀有些明白了。 原来那宫女是故意的啊! 当着这么多命妇和官员的面给我娘难堪? 我们家有得罪秦王的那个什么侧妃? 所谓君子谋而后动,朱七牛年纪虽小,却也记得先生教过的这个道理,虽然心中有些生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乖乖的把太监领了进去。 得知太监来意,赵兰心中的一点气立刻消了,暗道邓氏恶劣小气,一点都不如太子妃端庄有礼。 “这点小事,哪儿值得太子妃特意让你们一大早就过来赔礼,小妇人惶恐啊,请代为向太子妃转达我的惶恐与感谢。”微微一笑,赵兰客气说道。 几个太监含笑点头,也不多言,简单寒暄几句便放下礼物走了。 赵兰当然不会让他们白跑一趟,照例送了他们一些银子,把他们乐的不轻。 等他们回到宫里,自然也就会帮赵兰说好话了,太子妃听完回禀,心里也放心了。 而在得知太子妃的做法后,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这个大儿媳自然是越发满意。 紧跟着他们就让人去秦王府下旨驳斥邓氏了,说她毫无侧妃仪态,嫉贤妒能,不知所谓……若再敢如此,必不轻饶。 邓氏昨晚确实是因为看不惯赵兰才指使宫女为难。 这主要是因为她嫉妒心太过,经常撺掇秦王为难王妃,在讲究礼法的大明,这样的事情显然是不妥的,皇帝皇后为此没少训斥她跟秦王。 皇后不喜欢她,昨晚的赏赐自然就不会多给,若不是看在她生了个儿子的份上,皇后都不会让她去参加晚宴。 她自己得的东西少,又瞧见赵兰一个外人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嫉妒之心便又起了,恨上了赵兰这个从始至终跟她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小孺人。 被皇帝皇后下旨训斥,邓氏自然是连忙认罪,伏低做小,表示自己会改正云云。 然而,太监一走,邓氏便立刻气的摔了不少东西,张狂跋扈之态显露无疑。 对于赵兰的怨气也随着再次被训斥而增大了许多。 “小贱人,竟然害得我被父皇母后训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们的儿媳妇儿呢!” “今日之仇,我若不报,我便枉为人!” “哼,你不就是仗着生了个好儿子吗?且看我抽了你的这根顶梁柱,看你以后还神气什么!” …… 正月初二。 朱七牛闲来无事,便让二爷爷朱狮把自己送到了宋府,来给先生宋濂拜年。 拜年之余,朱七牛跟宋濂讲起了除夕那晚的事。 宋濂挑了挑眉:“哦?那个宫女是受了秦王侧妃的指使?” 朱七牛点头:“太子妃派来的人是这样说的。先生,这个侧妃很大来头吗?” 宋濂点了点头:“邓氏的父亲乃是开国大将之一的邓愈,论功劳能力,只在徐达、汤和、常遇春等少数大将之下,积功受封为荣禄大夫、右柱国、卫国公,乃是实至名归的大明功勋,但洪武十年冬月,他已然病逝于寿春了,皇帝追封他为宁河王,谥号武顺。” “死后竟然封王了,那不是跟开平王常遇春差不多?” “嗯,正因如此,他的女儿才能当上秦王的侧妃啊,秦王乃是大明皇子第二,同样是马皇后所出的嫡子,当今太子的亲弟弟。不过也正因为其父功勋卓著,死的又早,颇受皇帝追念,邓氏才越发仗着家世骄纵不法,不仅不能劝诫秦王,反而屡屡助拳,自秦王就藩后,便经常弄出乱子,其中多有邓氏的手笔,皇帝皇后对她可是不满的很。”3sk. 宋濂问道:“七牛你问这个干嘛?” 朱七牛皱了皱眉:“她指使人在那么多人面前给我娘难堪,这事儿既然我知道了,肯定不能跟她干休。公羊传有云,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这个仇我记下了,以后我一定要报。” 宋濂摇头苦笑,你啊你,年纪这么小就如此意气,等你再长大些,还不得动不动就提刀杀人啊? 忽然,宋濂怔住了。 “七牛,除了小芳之外,你作的其它歌曲多是些打打杀杀的吧?”怪异的看着朱七牛,宋濂郑重问道。 朱七牛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无论是梦在燃烧,还是锁五龙,又或者我的祖国,打打杀杀的词不少。先生,这有什么不对?你不是告诫过我,一个国家的文治固然重要,可武功也少不了,否则就是待宰羔羊吗?” 第106章 何惜百死报家国 宋濂苦笑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你还小,缺乏自制力,也还分不清是非,容易被人利用,太过看中武功的话,以后难免会惹事啊。” 朱七牛挠了挠头:“先生,我听不太懂。” “听不懂就把话记住,以后多想想,到时候了就听懂了。在此之前,你可得稳住了,尤其是向秦王侧妃复仇这样的话,别再跟其他人说了,就算皇帝皇后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他们的儿媳,是王爷家里的人,你对她有敌意就是以下犯上,这是大罪,皇帝一旦知道,指定饶不了你。” “哦,学生知道了。” 宋濂生怕朱七牛记不住:“七牛,你还记得易经第一卦是什么吗?” “回先生的话,是乾卦。” “乾卦初爻作何解?” “乾卦初爻为初九,属阳,卦象注解为潜龙,勿用,用大白话说就是这个阶段阳气初生,尚不稳健,不宜冒进,否则容易栽跟头。” 宋濂赞赏的点点头:“你现在就好比乾卦的初爻,务必记住,潜龙勿用,少做少错,多学多听多看。” “是。” …… 一晃正月初四又到了。 按照往年的常例,朱元璋在奉天殿中再次大摆宴席,邀请了汤和、徐达、李善长、宋濂等亲近勋贵大臣共庆大明建立。 朱七牛、朱雄英再次郝然在列。 并且这一次皇帝在喝的微醺之时,再次点了朱七牛的名,让他出来再唱一首歌。 朱七牛对此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扯开嗓子就唱了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比起朱七牛以前从收音机里学会的那些歌,这首《精忠报国》无疑更加热血,更具有力量和悲壮韵味。 在这个大明建国的纪念日上听到它,朱元璋、李善长、徐达、汤和等大明建立者的心情可想而知。 尤其是‘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等句子,简直唱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于是乎,仅仅过了四天,朱元璋等人便再次被朱七牛给唱哭了。 本就喝的有点多的徐达跟汤和更是抱头痛哭,即是哭那些再也见不到的袍泽兄弟,也是哭那些被践踏奴役的同胞百姓,更是哭自己那早已回不去的热血岁月。 “好好好,你小子,咱算是看出来了,将来搞不好你会成为一个战场上的将军啊,又是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又是荣辱兴亡,皆一肩挑,又是敌人来了有猎枪,句句不离干仗,咱原先还打算让你将来给咱的雄英当个尚书呢。”朱元璋激动的直拍桌子,招手示意朱七牛上前。 众文武忠臣闻言,皆是心里一动。 这就决定好将来让他当六部尚书吗? 看来皇帝真是爱极了这孩子。 但凡他将来不作死,必然会受三代皇帝倚重,真叫人羡慕啊! 朱七牛蹦蹦跳跳的上了台阶,有些费力的来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伸手拍了拍朱七牛的肩膀,却因为喝了酒,失了稳劲儿,劲儿用大了,拍的朱七牛龇牙咧嘴。 朱元璋见他这样,哈哈一笑:“怕痛?怕痛可当不了将军,更不可能守土开疆,你小子还得炼啊。” 朱七牛不以为意:“没事儿的皇爷,我可以做诸葛亮那样的儒将,谈笑间强弩灰飞烟灭,那气度,那格调,那感觉……简直神了。” 朱元璋摇头失笑:“不要以为写了几篇酸文,看了点书,就文韬武略都在心里了,真正的战场哪有这么简单,滚下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天籁小说网 “哦。” “等等。” “皇爷还有何吩咐?” 朱元璋含笑上下扫着朱七牛:“嗯……一晃你也八岁了,像个小男人了,这样,咱今天高兴,就满足你的愿望,赏你一把绣春刀,再命人为你量身打造一套铠甲,等铠甲做好了,你到时穿来给咱瞧瞧。” “真的吗皇爷?” 朱七牛顿时眼睛一亮。 只有少许御林军和锦衣卫才能佩戴的绣春刀吗? 还有铠甲? 那岂不是有点赵子龙或马孟起……俏罗成的味儿了? 真好啊! 这一刻,朱七牛有点明白先生之前的担忧了。 或许自己骨子里真的藏着一点铁血和鲁莽? 要不然我咋听到皇帝的赏赐后这么高兴呢? 不过……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是多大的诱惑啊! 比牌位摆在祠堂里让人上头一炷香还要诱惑好吗? 想着想着,朱七牛情不自禁的问道:“皇爷,可以找人教我练武吗?” 朱元璋又是哈哈一笑,对下首的徐达和汤和等武将说道:“听听,这小子还打蛇上棍,赖上咋了,他不会以为练武很简单吧?” 徐达放下手中的酒碗,有些欣赏的看向朱七牛:“皇上,这孩子虽然小,但有股子狠劲,脑袋也聪明,培养好了,没准将来真能成为一位儒将,为太孙殿下拼荆斩棘,开疆拓土,依臣弟看来,让他学学武功也好,他这个年纪也正是学武功的时候。” 汤和附和道:“是啊皇上,眼下这帮子孩子都还小,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但这小子既然乐意,就让他试试呗,若是练不成,就当锻炼体魄了,省的将来他年纪还不大就走路都费劲儿。” 朱元璋点头:“是这个理,既然这样,七牛,过几天咱就给你派个师父,让他教你练武。” 朱七牛忙不迭同意道:“谢皇上。” 宋濂:……就挺突然的。 我本来就担心这孩子走歪,你们可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 将来要真把他练成一个动不动就喜欢提刀干架的文官,你们可不要哭。 第107章 武能上马定乾坤 回到座位上,朱七牛得意的冲着朱雄英眨了眨眼,小声问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朱雄英乖巧点头:“是挺厉害的,明天我也跟皇爷爷要一把绣春刀和铠甲,将来我也要上战场打仗,为大明打下更多疆域。” “厉害了太孙殿下,估计皇爷会很喜欢听你这样说。” “那是,皇爷爷最喜欢我了。” …… 正月初十。 从下午开始,天空忽然就阴沉沉了。 快天黑时,竟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 这雪下的还不小,不一会儿大地就白了一层。 像这样的天气,一家人凑凑在一起烤火是最爽的,最好是在火堆旁的灰烬里埋上一些板栗,再烧上一壶红糖水,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那滋味,美! 金丝猴按理说是不太怕下雪的,但朱七牛家就一只金丝猴,没有其它猴儿跟它挤着保暖,它只好也凑到了火堆旁,两只手抓起一个板栗慢慢磕着,吃饱了之后就开始打瞌睡,脑袋微微低着,活像个孩子。 到了第二天,下了一夜雪之后的大地更白了,哪哪儿都看不见其它颜色。 朱狮一大早便起来扫雪了,一脚踩下去,脚脖子都被淹了。 而当朱七牛从厚厚的被窝里钻出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吃过早饭,朱七牛忽然想起隔壁院子里的鱼,连忙跑过去一瞧,好家伙,整个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上还覆盖了厚厚一层雪。 “里面的鱼不会被冻死吧?”朱七牛担心道。 跟屁虫朱八牛也一起过来了,想了想后说道:“七哥,可以用棍子把冰面捅破。” 朱七牛四下一瞧,还真就找到了一根被雪压断的树枝,伸手一拿,冻得‘嗷’的叫出了声。 朱七牛果断放弃了这个法子,转手拿起一块石头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冰面被砸破了,石头落入水中,又发出了‘噗通’一声。 这下鱼儿就能透过那个窟窿呼吸了,朱七牛跟朱八牛自以为做了好事,全都神清气爽,笑闹着到别的地方去玩儿了。 临近中午时,朱七牛一家正要吃饭,一个捕头敲开了朱七牛家的门。 朱四虎问道:“这位捕头大人,你有什么事吗?” 马捕头咧开大嘴憨厚一笑:“我是应天府衙门的捕头,我姓马,听说贵府的朱大人想学武?” “他是说过这事儿,难道是皇爷让你来的?” “听说是皇爷让黄大人找的我,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是一个捕头而已,跟皇爷可搭不上话。” 朱四虎‘哦’了一声,心里暗暗想着,一个捕头而已,武功能有多高?这个人真的能教好七牛吗? 马捕头似乎猜到了朱四虎的想法,主动解释起来:“我虽然只是一个捕头,但武功还算凑合,之所以没去军中建功立业,只因为我们家三代都是干捕头的,在刑侦办案方面更加擅长,兵部倒是也略微听说过我的薄名,想征兆我入伍,但应天府衙门这边不肯放人,我就还是留在了衙门里。”m.23sk. 朱四虎听到这话,立刻肃然起敬。 能让兵部跟应天府衙门抢的人,那肯定是有些本事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既然如此,马捕头请入内吃个午饭吧,等吃过饭,你再教小儿练武。”朱四虎抱了抱拳,邀请道。 马捕头摆了摆手:“多谢好意,但过年期间一向是小偷小摸和火灾高发的时段,我实在是无暇打扰,只能心领了。我今天之所以有空过来,也只是办案到了这边,顺路来问些事情而已。” “是吗?那我叫小儿出来。” “好。” 片刻后,朱七牛被喊了出来。 来的路上,朱四虎也跟朱七牛介绍过马捕头了。 朱七牛过来后,微微拱手:“马捕头。” 马捕头不敢拖大,抱拳鞠了一躬:“朱大人折煞我了,你是官,我是吏,该我向你行礼才对。” “马捕头客气了,既然你是来教我练武的,那你就是师,我是徒,我向你行礼也是应该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以后都不行礼了,平常心即可。” “好。听说马捕头想问我问题?” “是。因为我公务繁忙,想来朱大人的时间也比较紧凑,所以我想问问朱大人一般什么时候有时间学武,我这边好安排一下。” 朱七牛歪着头想了想:“我啊,太医院那边的事倒还好说,两三天去一次,应付应付就行,再有就是国子监和宋先生那里,我每隔几天就要去一次,还有黄月英小姐姐那里……总之就是,我大概两三天能学一次吧,一次一天。” 马捕头笑道:“朱大人倒是实在。只不过呢,学武是很累的,一开始你能坚持一炷香都算长了,不必特意抽出一天来学武。” “这样啊。” “不如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再来一次,花点时间教你一些基础,然后你就自己看着练,若是把我教的练熟了,你就派人去衙门跟我说一声,我再来教你新的。这样做的好处是你不必特定挤出时间来练武,在太医院当值的空隙或是国子监休息的时间抽空练练就行了,或者晚上回到家了再练也无所谓。” 朱七牛‘哦’了一声:“也就是说,其实练武不会挤占我的时间?” “大概是不会的,你就当练武是个游戏吧,只不过这个游戏虽然不怎么耗时,但很辛苦。” “我才不怕吃苦。” “好,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事,明天会再来,再见。” “马老师,再见。” …… 正月十二,小雪。 马捕头再次光临朱家。 这一次,他不是空着手来的,还抱着一个小号的木人桩。 到朱家后,马捕头没有废话,简单寒暄几句,便将木人桩摆在了朱七牛住的小楼前面的院子里。 就在朱七牛以为他要教自己打木人桩时,马捕头却先蹲起了马步。 “来,朱大人,照着我这样做。蹲马步是为了壮肾腰,强筋补气,调节精气神,当你练到下盘稳固,怎么来都不容易摔倒时,就算是大差不离了。” 第108章 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朱七牛兴致勃勃的学着扎起了马步。 一,二,三,四……才到第十个呼吸,他便撑不住了,只感觉热血上头,腿酸脚麻,呼吸难受,忍不住想往后倒。 但他愣是咬牙坚持着。 却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 仅仅多撑了两个呼吸,他便‘噗通’摔在了地上,又因为穿的太多,半天没爬起来,跟个圆球似得。 溜过来偷看的朱八牛见状,笑着把哥哥扶了起来。 “哥哥,你好笨哦。” 朱七牛傲娇的哼了一声:“我才不笨,我只是第一次蹲马步,不习惯而已。” 马捕头道:“确实,任何事情第一次做的时候都不会熟练,有时候就得别人扶一把,不然连进去的入口都找不到,只能干着急。” 说罢,马捕头蹲在小木人桩前面,‘呼呼哈嘿’的打起了拳。 这木人桩上有七八根圆棍,就跟人的手似得,每一次受击打,它都会整个转起来。 偏偏这些木棍的位置并不统一,有的在这儿,有的在那儿,马捕头每一拳击出,转动过后的木棍便会从各个位置和方向抽向他。 他便或打或挡或躲,每一次的动作都不一致,看起来精彩极了,比街上那些卖艺的人可厉害太多了。 朱七牛和朱八牛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表演,纷纷拍起了巴掌,连连叫好。 打了几十个呼吸,马捕头停了下来:“朱大人,这个木人桩是练习挥拳和闪躲、格挡的,更能锻炼反应力,我买的这个小木人桩应该正好合适你的个子,你以后可以在想打的时候就打打看,注意不要受伤,不想打也没关系。平时的时候你就还是以蹲马步为主,也可以适当的围着你们家跑几圈,或是爬树锻炼。”天籁小说网 朱七牛点头:“跑步和爬树我都没问题,马步和打拳我也会练习的,多谢马老师教导,这个木人桩多少钱啊,我把钱给你,总不能叫你花钱吧。” 朱四虎走了过来,正好听见了朱七牛的话:“是啊马老师,再有就是,你这边的学费是多少?我一起给了。” 马捕头道:“学费你们就不用管了,黄大人会安排的,至于这个小木人桩,我买的这个用的是上好的木头,做工也十分精细,几十年都不带坏的,价格自然不便宜,一个就要五两银子。” 朱四虎并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直接拿出五两银子交给了马捕头。 马捕头收了银子:“那就先这样,等朱大人学的差不多了,再让人去衙门喊我来教新的,我公务繁忙,就先走了。” 朱七牛喊住了马捕头:“马老师,你就不教我几套拳法或是剑法、刀法之类的吗?我觉得那个更好看更厉害。” 马捕头摇头失笑:“你是看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看多了吧?” “什么意思?” “真正的功夫是杀人技,可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拳法也好,剑法刀法也好,都不是练功的基础,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说的难听一点,所谓的功夫,跟乡下人拿着锄头木棍打架是一样的,个子高,够壮硕,力气够大,那就天然的很占便宜,别人很难打得过。 所以我才让你练习打坐和跑步、爬树、打木桩,这几个练的就是力气、反应力、平衡力和臂力,你只有先把这些练出来,才有真正变厉害的可能。” 朱七牛大失所望。 他那天之所以突然提出要练武,是因为看了一本叫做《射雕》的话本,他满以为真正的高手都能蹬萍渡水,走谷沾棉呢。 “那……马老师,杀人技又是什么?这总跟剑法刀法这些有关吧?” 马捕头道:“也算是有关吧,所谓杀人技,就是怎么能快速杀人就怎么来,没有一点花里胡哨的东西,至于剑法刀法嘛,说白了就是练着玩儿的,真打起来了肯定不能按照招式来,能插眼睛就插眼睛,能撩下阴就撩下阴。再有就是穴位,一些关键的人体穴位稍微碰一下就能要人命,这些我以后会教你的,前提是你能先过了第一关。” “穴道?这个我熟啊,戴太医年前说过,今年就要教我认穴位了。” 马捕头吃了一惊,原来你是在太医院跟着戴太医学医啊,这倒是个有前途的事儿,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太医院里摸鱼呢。 …… 洗了个澡,又把身上因为滚在地上而脏掉的衣服换下来后,朱七牛带着朱八牛来到了黄月英这里。 “小姐姐,我又来了。”朱七牛道。 朱八牛马上也跟着来了一句:“小姐姐,我也又来了。” 黄月英笑了笑:“欢迎啊,待会儿留下来吃午饭,今天我爹过来了。” 黄月英话音刚落,黄育才的笑声便传了过来。 然后他便从廊下走了过来。 “七牛,八牛,你们来了啊。” 自从朱七牛一家和黄月英他们搬来京城,黄育才便没少过来看望黄月英和黄忠明。 黄王氏心里很清楚,这老头子以前一年都未必过来看望孙子两次,更别提远在溧水县的女儿了,如今之所以来的这么勤,完全就是想跟朱七牛‘偶遇’,最终目的则是想让朱七牛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 可黄月英不知道啊,每次爹爹来,她都老欢喜了,黄忠明亦然。 黄王氏看在女儿和孙子的份上,也不好跟他撕破脸,由着他经常过来蹭吃蹭喝。 朱七牛跟朱八牛同样懵懂无知,也不可能看得出黄育才的市侩,见黄育才过来,二人甜甜的喊了声‘伯父’。 黄育才乐的嘎嘎的:“待会儿留下来一起吃午饭,伯父最喜欢你们这些小孩子了。” 朱七牛跟朱八牛齐齐点头,朱七牛道:“可以呀,但是得派个人去跟我爹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黄育才摸了摸朱七牛的头:“好孩子,那就让梅花去吧。” 梅花连忙应下了这事儿,快步往朱家而去。 而在黄家这边,在黄育才的刻意拉拢、营造、示好之下,他很快就跟四个孩子打成了一片,四个孩子老爱跟他一起玩儿了。 看着院中年过半百、又胖又秃、全然不复过去英俊模样、为了升官发财不惜跟几个孩子玩儿在一起的丈夫,黄王氏既有些生气又有些觉得好笑和悲哀。 我这也算是母凭女贵了? 看了看朱七牛,黄王氏嘀咕道:“又或者,母凭女婿贵?” 第109章 更有台中牛肉炙 在黄家吃饭的时候,朱七牛不免跟黄育才聊起马捕头。 黄育才笑问道:“对这个师父,你可还满意?” 朱七牛点头:“他挺好的,多谢伯父的安排。” 黄育才有心邀功:“那你就跟着他好好学吧,刨开那些力气惊人的家伙,论单打独斗的话,整个大明怕也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若不是他更擅长办案,每每能破获案件,有他在贼人都不敢犯案,我早就把他举荐给皇帝当侍卫了,之前兵部曾想把他要去当兵,我都没舍得给。 为了让他给你当武术师父,我可是说了不少好话,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他指定不会同意。” “为什么是我他就同意了?” “哈哈,这当然是因为你的神童之名啊,试问七岁解元,哪个又不高看一眼呢?” 朱七牛挠了挠头:“哎呀,人家没那么好啦。” “哈哈哈。”黄育才给朱七牛夹了一块牛肉:“来,尝尝这个,这是李家庄一头被砸死的牛的牛肉,李家庄把消息报上来后,我马上派人去花钱买了十斤,都带到这边来了,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两斤回去给你爹娘尝尝。” 朱七牛一听这肉是牛肉,眼睛都要冒光了:“牛肉啊,这可是好东西,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次。” 朱八牛默不作声,但却朝着装牛肉的盘子伸出了筷子。 (#^.^#) 黄育才含笑抚须:“喜欢就多吃点,以后若是有机会,伯父再买一些送你们。” “多谢伯父。” 朱八牛也含糊不清的一边吃牛肉一边说道:“多谢伯父,伯父你真好。” “不用谢,不用谢,哈哈哈。” 朱七牛夹起牛肉卖力嚼着,顺嘴问道:“伯父,怎么牛会被砸死的?不会是有百姓馋嘴了,故意把牛砸死吧?” 黄育才道:“那倒不至于,是之前雪下的大了些,压塌了牛棚,所以才把牛砸死的。” “啊?没伤到人吧?老百姓没受灾吧?” “你倒是心善,如此关心百姓,实在难得。你就放心吧,应天府这么大一块地方,哪天都会出点意外,不打紧的,还不至于到受灾这一步,我已经着人下去处理了。” “哦。” “对了,七牛,马上就要春闱了,你参加今年的会试吗?”黄育才问道。 朱七牛点头:“当然要参加,不然就要等三年了,先生说了,试试也无妨,就算考不上进士,三年后再来过就是了。” “也是,可惜会试规格太高,已经不是我能主考的了,不然我……咳咳,你懂的呀。” 朱七牛了然一笑:“没关系啦伯父,我对自己的学识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可惜咱们大明的科考没有诗词歌赋,不然我能考哭其他学子。” 黄育才放声大笑:“这倒是,若是考诗词歌赋,恐怕就连考官也要甘拜你之下风。” “嘻嘻。” …… 吃过饭后,又在黄家待了好一会儿,七牛八牛这才手牵着手回去了。 见他们带回来两斤罕见的牛肉,朱四虎口水当即就下来了。 “孩他娘,今晚咱们吃牛肉吧,我长这么大,几乎就没尝过这东西。” 赵兰白了他一眼:“不要啥好吃的就想着自己,有点出息好吗?” “你的意思是?” “牛肉难能可贵,听说就连皇爷也不经常吃到,我的意思是把这两斤牛肉拿去送人。” “啊?送给谁呀?” “当然是太孙和宋先生了,还有太医院的戴太医,咱们儿子跟着人家学医,偶尔送点礼也是应该的,就算将来儿子根本没学会,交好这样一位太医也不亏,毕竟爹娘和二叔的年纪都逐渐大了,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生病,有没有用到大夫的时候,你说呢?” 朱四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那好吧,可是二斤牛肉分一分,也没多少啊。” 赵兰精明一笑:“这还不简单嘛,我把它做成卤牛肉,再加点卤鸡、卤鸭、卤蛋、卤豆腐、卤豕肉、卤藕,分量不就出来了吗?” “孩他娘,还是你聪明啊,那这二斤牛肉……?” “给太孙一斤,宋先生和戴太医各半斤。” “好。” 见朱四虎还是忍不住去瞥向那牛肉,赵兰笑道:“别馋了,我会多做点其它卤菜的,到时候你跟二叔就吃其它卤菜,也是一样的,豕肉牛肉,还真就差别大到哪儿去?不过是一个随便就能买到,一个物以稀为贵罢了。” “也好,那我今晚和二叔可要好好喝一杯。” “随你们,别喝醉就行。” …… 既然母亲想给太孙他们送卤菜,朱七牛在正月十三这天可就不得不去太医院点卯了。 吃过早饭,朱七牛坐着驴车先去了趟宋家,本想把卤菜送给宋先生,却得知宋先生出城钓鱼去了,干脆就把卤菜都交给了宋大夫人。 宋濂门风严谨,家教很严,不许儿孙贪污受贿,家里的日子过的嘛……也就那样吧,还比不过朱家呢,平日里肉食也算难得一吃,更别提吃牛肉了。 瞧见朱七牛送的这些卤菜,宋大夫人老欢喜了,连忙送去了后厨,打算中午切个拼盘出来改善下伙食。 而当朱七牛‘嘿哧嘿哧’的拎着十几斤卤菜来到太医院,将其中一份送给戴思恭后,戴太医亦是微微一惊,忍不住想流口水了。 “卤牛肉、卤鸡、卤鸭、卤蛋……种类这么多,味道也相当不错,七牛,这是谁做的?”23sk. 朱七牛自豪的回答道:“都是我娘做的,我外公家是做豆腐的,有时候会有人定制卤豆干,所以我外公他们比较擅长做卤菜,我娘也学到了这个手艺。” “嗯,那就难怪了,你娘真是有心了,请代我多谢她。” “好的呢戴大人。” 戴思恭忍不住抓起一块卤牛肉吃了起来:“嘶……真香啊,你们这是哪儿搞的牛肉?” “说是下雪压塌了牛棚,把牛给砸死了,牛的主人只能把牛肉卖了换钱。” “原来如此。” 戴思聪忍不住又抓起一块牛肉吃了起来,只觉满口生香,头发根儿都要翘起来似得。 “七牛。”忽然,戴思恭喊了一声。 朱七牛歪头。 “你那里有酒吧?” 第110章 牛肉粗肥挏乳清 戴思恭吃美了:“有菜无酒,终是差了点啊,七牛,你说呢?你那里是有酒的,对吧?” 朱七牛点头:“是有酒,我娘让我当值时肚子饿的时候、煮肉时放进去去油解腻的。” “同送给我如何?我想喝两口。” “可那个酒不是一般喝的酒,听说很辣,劲儿很大。” “无妨,我就喝两口。” “好吧。” 朱七牛迈着小短腿去拿酒了。 酒拿过来后,戴思恭接过去仰头就干了一大口,辣的他直咧嘴。 畅快一笑,戴思恭又塞了个卤蛋在嘴里,嚼着嚼着,却因为蛋黄比较粘嗓子,直接就给噎住了。 他连忙又大大喝了口酒,这才终于通畅了。 “呼,就是这个味儿,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朱七牛在一旁看的趣味。 这小老头,没想到还是个酒鬼。 …… 临近中午时,大本堂里的朱雄英终于散学了。 刚从书堂出来,一个太监便凑了过来。 “太孙殿下,朱七牛今天到太医院点卯了。” 朱雄英笑道:“他终于来了,这都正月十三了,我都已经上学好些天了,就没见过比他还懒的人。” “那殿下你……?” “去把他请到春和宫来就餐。” “是。” 不久之后,太医院,听闻太监的来意,朱七牛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因为过去的几个月里,他没少被叫到春和宫乃至坤宁宫去吃饭。 朱七牛也不客气,拎上最后那份卤菜,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春和宫。 一进入大殿,却发现太子居然也在,而没有去忙公务。 朱七牛还是蛮意外的,皇帝大发善心,终于没有把大部分公务都甩给太子? 顾不上多想,朱七牛连忙行礼:“见过太子太子妃,见过太孙殿下。” 太子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你这是拎的什么啊?” 朱七牛把篮子放在茶几上,伸手揭开了上面盖的布:“都是些卤菜,是我娘昨晚做的,有卤牛肉、卤豕肉、卤鸡、卤鸭、卤蛋、卤豆腐,还有卤藕和我特意让加进去的卤海带。” 太子妃让宫女把篮子里的油纸包拆开了,凑近闻了闻:“虽然已经凉掉了,但还是好香啊,赵兰的手艺不错。” 朱标笑了笑:“卤菜热的时候反而不好吃,这种程度正好。来啊,去弄点其它小菜,再炸个蚕豆,我今天中午要喝点酒。” 一旁伺候的太监连忙应是,快步去后厨通知了。 太监前脚离开,朱元璋和马皇后后脚就过来了。 “哟,咱的标儿也有想喝酒的时候啊?真是长大了。”一进来朱元璋便开玩笑道。 朱标、朱七牛等连忙行礼。 朱元璋摆了摆手,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了那包卤菜上:“一大早就听说七牛送了戴思恭一包卤菜,而戴思恭呢,吃着喝着,居然把自己给喝醉了,咱就在想啊,太子这里指定也能有卤菜,就带着妹子过来蹭饭了。” 太子笑道:“父皇母后能来,儿臣万分荣幸,我已经让人去弄其它菜了,待会儿咱们喝一杯。” “好啊。” 马皇后也点了点头:“我原是不打算来麻烦你们的,只是你们父皇听说有牛肉吃,怎么拉都拉不住。” 太子妃笑道:“母后这话太见外了,你们能来,太子与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麻烦呢。” “原来皇帝也馋牛肉啊。”朱七牛暗暗偷笑,轻声在朱雄英耳边小声说道。 “我母亲说了,如果皇爷爷喜欢吃牛肉的事情传出去,各地指定会各种想办法把牛弄死,进贡牛肉来讨皇爷爷欢心,到时候会导致耕牛减少,害国害民,所以皇爷爷一直都说自己不爱吃牛肉。”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对对对,就是这个。” 不多会儿,餐食便都摆上了,赵兰早就提前切好的各种卤菜也都摆在了盘子里,无论卖相还是味道都是一绝,皇帝皇后暗暗点头。 就餐之前,自然少不了太监先尝菜,尤其是朱七牛带的卤菜,皇帝一家人都不能像戴思恭似得抓起来就吃。 作为外面带进来的东西,更是得格外慎重,太监须得连尝三口,以确定是否有毒。 试菜的太监一开始对朱七牛带的卤菜还有些不以为意,觉得肯定没有御厨做的好吃。 可当他尝过一口后,不禁眼睛一亮,之后尝的两口,便下意识的专挑大块的夹。 皇帝看在眼里,暗暗着急。你这小子不老实啊,专挑大的夹,你倒是给咱多留点啊。 眼瞧着这太监依次尝过了其它卤菜,就要对卤牛肉下手时,朱元璋直接一拍桌子:“行了,别尝了,你跑这儿解馋来了?这牛肉拢共就只有一斤,你都吃了,咱跟咱的家人吃啥?” 太监:(⊙o⊙)… “可是皇上,万一这菜……。” “万一个屁,七牛他们还能害咱不成?” 朱雄英拍着胸脯说道:“那是,七牛可是我兄弟,两肋插刀的那种,他才不会害我们呢。” 说罢,朱雄英率先夹了一块卤牛肉,似乎是要亲身证明。 然后他就被卤牛肉给俘虏了,又大大夹了一块,吃的可欢了。 朱元璋咽了口口水,也不耽搁,挥退试菜太监,同样夹起牛肉大快朵颐起来。 这顿饭这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朱七牛等人也开始动筷子。 尝过赵兰做的卤菜,皇后也好,太子太子妃也好,都有些赞赏。 尤其是在尝过卤牛肉后,马皇后更是忍不住说道:“七牛,过两天让你娘来一趟宫里,教教我怎么做卤菜,到时候我就可以在宫里做给皇上和标儿他们吃了。” 朱七牛心直口快的说道:“那不是太麻烦娘娘你了吗?你们想吃的时候只管跟我说,我让我娘做就行了。” 马皇后笑了笑:“这样才是真的麻烦,而且也会把你家置于危险之地。” 朱七牛听的直挠头,啥意思? 朱元璋哈哈一笑:“妹子说的是啊,要是真让你娘在外面做了再送进来,万一有人想借机给咱下毒,你家不就成了靶子吗?还是让妹子学会了之后自己做吧。” 朱七牛这才明白,连忙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