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大秦》 第一章 你倒是问啊 “啪!”的一声。

吕慈感觉到了自己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随即,他睁开了眼。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长相妖娆,身材更加妖娆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

齐耳的短发,穿着塑身的短打衣服,虽然是布料的,但是乍一看和胶衣也没啥区别,紧紧的贴附着腰身,将那两条大长腿勾勒的极其惹眼。

就是胸前差点意思。

不过吕慈第一时间却顾不上欣赏这妹子的身段,而是直接—嗓子嚎了出来:“啊啊啊,疼!”

真的是皮开肉绽的那种疼,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木桩上,根本动弹不了。

面前的妹子笑了笑,狐媚的将小脸蛋凑了过来,柔声道:“疼么?疼就对了,所以,你到底说不说?”

“???”吕慈懵逼。

其实刚睁眼的那会儿,他还以为自己是被不法人贩子抓到了某个小黑屋里,强制拍一些古怪的小电影。

毕竟面前这妹子的装束,还有手里拿着的皮鞭实在是太有内范了。

可是经过了几秒钟的思考,他就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自己身处的环境明显就是一个大狱或者地牢,周围的的青石砖常年见不到阳光,散发着湿漉漉的阴寒气息,两旁的篝火盆子里,木炭被烧得时不时裂开,发出卡啦卡啦的轻响。

就这古色古香的场景,就这极具年代感的道具,要真是拍小电影,那得多大成本?

而且看面前的妹子,这长相,这气质,如果是演小电影的,自己怎么可能不认识,学习资料早就存满一个硬盘了!

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这火辣辣的疼啊.....尼玛下手太狠了,这哪是情趣,这分明就是拷打啊!

而就在他懵逼的这几秒钟里,面前的姑娘不屑的发出一声笑:“呵,嘴真硬啊,刚才你家丫鬟还送来了50两银子,让我下手轻点,看来,不但不能轻,这力道还得再重点!”

说罢,“啪!啪!啪!”又一阵皮鞭沾着凉水抽了过来。

吕慈被抽的吱哇乱叫。

心里也愈发的纳闷︰啥丫鬟啊,啥50两啊,我是谁?我在哪?啊呀啊呀,别抽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抖M的属性,在这疼痛和懵逼交织之下,竟灵光一闪,蹦出了一个想法︰

“嘶———老子莫不是穿越了?!”

别说,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吕慈是个医生,连续上了四台8小时以上的手术,前后又替人家顶了两个夜班,嘎巴,猝死了。

紧接着就穿越了过来。

啧啧,害搁那觉着自己挺年轻呢,这身板子也不行啊。

“啪!啪!”鞭子声还没停,妹子的声音也一直持续着:

“说不说!”

“说不说!”

吕慈被抽得涕泪横流,强忍着痛憋出一句话来:“大姐,你老喊‘说不说,说不说’,你倒是问啊!”

“...…”这一句话后,女刑官明显一愣。

“问?”

“是啊,你得问,我才能说啊,不然我哪知道你想让我说啥啊!”吕慈委屈道。

面前的女人皱了皱眉:“你...…失忆了!”

在严刑拷打的过程中,犯人因为受不了痛苦,大脑自保性的失忆,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不过面前这家伙失忆的也太快了,钳子,烙铁还都没上呢,刚抽几鞭子就受不了啦?

“呵,没用的男人。”

吕慈这会儿哪管妹子会怎么看待自己,赶紧借坡下驴:“甭管有用没用,姑娘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我保证配合你工作!”

面前的妹子收起了皮鞭:“那好,我想让你说:【镇鬼侯】根本不是得了疑难杂症,而是寿终正寝。”

“得嘞!”吕慈大喝一声,赶紧跟小时候诗朗诵一样:“【镇鬼侯】根本不是得了疑难杂症,而是寿~终~正~寝!”

语气抑扬顿挫,生怕发音不标准。

其实他都不知道这个‘镇鬼侯’到底是干嘛的,估计是个王侯将相,不过这封号也太奇怪了。

这都不重要,人家让说啥就说啥吧。

果然,自己说完这段话之后,面前的妹子心情立刻就好了不少,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你说你,早从了我不就得了,抽来抽去弄的人家胳膊腿都软了。”

吕慈哭丧着脸,骂了一万遍这个身体的原主,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一句话而已,有啥不能说的。

“好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给你松绑,然后带你去签字画押了。”那姑娘说着。

“谢谢姑娘!”吕慈很感动啊,这个时代的人真是淳朴,原来就是要你说一句话而已。

虽然不说就打你,但是只要你说了,人家就放了你。

童叟无欺,诚信做人,比穿越前那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强多了。

“等签完字,画完押,就可以压你去刑场了。”

“好嘞.…...“吕慈道:“等会!你说带我去哪?”

“刑场啊。”

“去......去刑场干嘛?”

“当然是砍头了。”

“?????!”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姑娘留步!!”

那姑娘都走到牢门口了,被叫住,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又怎么了?”

“那个...…不知我犯了什么事儿?”

他心里难受啊,穿越就穿越呗,跟我玩这么一出是啥意思?觉得猝死太便宜我了,让我换个死法?

这妹子犹豫了一下,估计是出于对死囚的人道主义,还真就跟吕慈简单的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事情的起因是镇鬼侯得了一场大病。

大家也不用管这个‘镇鬼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总之年轻时候是一个大将军,现在80来岁了,这两个月突然身体不适,日渐消瘦,然后昏迷,卧床不起,断断续续的找了不少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镇鬼侯家里有权有势,就下令,整个‘朝都城’但凡能叫出名的医馆,都得派出一个郎中过来看病,看不好,就是庸医,挨个拖出去五十大板,屁股打开花!

然而.....估计是这个时代的医术实在是太不着调的原因,还真是一个能看好的人都没有,甚至连是什么病都说不出来。

最终,也只能给出了一个‘寿终正寝’的说法。

反正80来岁了,也差不多该死了。

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也算是皆大欢喜。

然而,吕慈这个愣头青就是脑子一根筋,当着侯府上下人的面,他就咬死了镇鬼侯绝对是病了。

可是让他说出什么病,他又说不出来。

你瞅瞅,这不是给大家添堵么!

最后连镇鬼侯家里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寻思着,老爷子的死好说歹说,有了个说法,你个傻缺横在中间瞎嚷嚷啥?押入大牢,严刑拷打,让他承认老爷子是驾鹤西去,签字画押,然后直接拉菜市口砍了,省着放出去后瞎哔哔!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这个桥段。

吕慈听完,真的是把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啊,你死脑筋是你自己的事儿,别连累我啊。

“好了,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你收拾收拾心情,一会儿安心上路吧。那50两银子我就不收了,一会儿和你的脑袋打包一起,一并送还给你家丫鬟。”那妹子笑了笑,笑里自然的透着股子妩媚劲,就跟终于下班了一样似的说道。

啧,你瞅瞅这妹子多好,工作认真,不贪贿赂,长得还好看。

我还有个丫鬟,看来我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啊。

不对不对,这都不是重点!

“姑娘且慢!”吕慈再次大喊。

“又怎么了?”

“我......我还想再看看患者!”

“患者?”

“就是病人。”

女刑官皱了皱眉:“你要干嘛?”

“我觉得......侯爷的病我能治!”

第二章 咱是医生 嘴上说是能治,但吕慈其实现在连患者是什么病都不知道。

但他依旧这样说着。

这也不完全是砍头前的垂死挣扎,身为一个年仅27岁,就在三甲医院混的风生水起的三有青年,同事眼中的顶梁柱,主任眼中的接班人,护士眼中的最佳合作对象,患者眼中的救命恩人,最好还能是未来女婿......总之,吕慈对自己的医术可以说是非常的自信!

最关键的是......这尼玛都要上刑场了,还有啥可犹豫的,总得拼一把啊!

“能治?”刑官妹子听着对方的话,脸色浮现出了一丝的不耐烦︰“你不是失忆了么?怎么还记得侯爷的病症?”

“又想起来了!”吕慈哪管那么多,张口就来!

妹子倒也不再追问,而是提醒一般的说道:

“我懒着管你是失忆了,还是想最后挣扎一下,不过你可要知道,现在全府上下的人都接受了这个结局,侯爷只剩一口气,寿衣都穿好了。

你要是真的执意去医治,但是最终还是治不好,那可就不是砍头那么简单了。侯爷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你这么折腾,说不定会落个大不敬的罪名,到时候十八般刑法全都尝—遍,最终五马分尸。”

吕慈咽了口唾沫......封建社会大多都是这样,对于将死之人有着某种古怪的敬畏之心,扒人家寿衣估计和刨人家祖坟差不多。

不过都这节骨眼了,吕慈那还管得了这些!五马分尸的确凄惨了点,但是不拼一下,怎么能甘心。

他是真的不想死啊,特别是还死在自己的本职专业上,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于是喝到:

“我保证能治好!治不好,再加一匹马都行,尺寸绝对绑得上!”

......

......

朝都城一所四进四出的大宅子里。

过道挂着白灯,房梁上缠着白布,硕大的【奠】字已经写好,就差贴墙上了。

这便是镇鬼侯府。

规模有点小,但是侯爷都80岁了,早就老年痴呆,唯一的儿子常年在外面打仗,这要不是大病一场,根本就没时间回来,平时府上几个丫鬟照顾着老侯爷的起居,也算够用了。

这会儿,大堂里,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站在床榻前,40来岁,面容刚毅,皮肤干燥中泛着冻痕。

这人便是镇鬼侯的儿子,常年在南方极寒之地打仗,昨晚上刚赶回来。

而在他旁边的,则站着一位长衫老者,两鬓斑白,须长过颈,一身青白袍子看起来朴素,但是用的都是市面上见不着的名贵料子。

这人是【万医堂】的一位大医师,这会儿,正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患者。

患者自然就是镇鬼侯了,年岁已大,脸上有些老年斑,说他一动不动,那是真的一动不动啊,甚至都看不出胸膛的起伏,显然是只差一口气了。

“镇鬼侯一生戎马,耄耋之年寿终正寝,实乃幸事啊。”那医官道。

这个时代,能活到80岁老死在床上,称得上‘喜丧’了,特别还是这种上过战场的人。

一旁的中年将军沉默片刻,瞄了一眼医官,压着声音道:“这病......真的治不好?”

医官一听,赶紧用余光看了看旁边,确认了没人,这才苦涩道:“若是能治好,怎么可能拖到如此的境地。”

将军长叹一下。

他其实也是知道,自己的老父亲肯定不是寿终正寝。

侯爷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是自幼便钻研武道,身子骨岂是常人可比,战场上尸山血海都过来了,虽然年纪大,脑子不好使了,但是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撑不住躺在床上。

一定是得了什么疑难重症。

但是这整个朝都城的大小医馆都叫来了,皇上甚至都特地派‘万医堂’的大医师前来瞧病,最后还是啥都看不出来。

这要是传出去,不单单是天下百姓会对‘医家’产生舆论,而且朝堂上也会起事端。

那群不嫌事大的家伙,巴不得用侯爷的死大作文章呢。

无奈之下,只能用【寿终正寝】湖弄过去。

身为臣子的,生死也只是为皇朝昌盛......还能咋办呢。只是苦了老父亲一生戎马,最终死了个不明不白。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二人往后一看,正见那位身材妖娆的女刑官走了进来。

“柳姑娘。”老医师微微行了一礼,好像很是尊敬对方:“不知那愣头郎中改口了没?”

“改了。”柳姑娘道。

“那就好办了。”老医师松了口气:“明日召集各大医馆,统一口径之后把消息慢慢的放出去,再告知朝堂,镇鬼侯年过耄耋,驾鹤西去,佑我大秦再昌盛千年。”

话音未落......

“可是,改口之后......那小子突然又说,自己能治好老侯爷的病。”

“什么?!”这一下,面前二人都不禁一愣。

“你是不是用刑过度,把他打傻了?”那中年将军皱眉道:“他一个民间郎中,要是能治好,早干什么去了?”

柳姑娘一摊手:“我怎么知道,杀人逼供我拿手,可治病救人一类的事情,我一窍不通。”

将军面色阴沉,显得有些犹豫。

能治?

其实他很清楚,这种情况,八成就是那个愣头郎中贪生怕死,砍头前垂死挣扎而已。而且父亲此时已经是生命的最后阶段,再让一个民间郎中瞎折腾,实在是有违孝道。

可是床上躺着的终究是自己的老父亲啊,眼前突然窜出根救命稻草,明知道没啥用处,但是还是想要抓一抓。

于是,他和身旁的老医师对视一眼,片刻后沉声道:“把那郎中带过来!”

......

如此这般,吕慈很快就被压了上来。

手上虽然没束缚,但是脚上拷着铁镣,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

一路上,他看着周遭的场景,不论是过眼的人,穿着的衣服,亦或是视线中的一砖一瓦,都找不到一丁点现代化的痕迹,吕慈心中已经确定了,自己肯定是穿越了。

“系统爸爸?”

“金手指大哥?”

“老爷爷?”

他在心里默默的嚷了一路,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会吧,穿越不是标配金手指的么?难道是我平时总看盗版小说的报应?”

现在后悔也也没用了,他此时已经被推搡着来到了一间屋内。

“你就是吕慈?”那将军看着他问道。

在战场上尸山血海的砍杀了二十多年,就算是不发怒,身上的气势也让吕慈有些胆颤。

“是!”好在只有一个字,所以不会结巴。

“你说,你能治侯爷的病?”

“嗯!”吕慈又道。

这个节骨眼上,说的越少越好,还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装高人嘛,反正囚服宽敞,也看不出老子腿在抖。

“那吕郎中,不知侯爷......得的什么病?”一旁的老医师插话问道。

吕慈瞟了对方一眼,不知道这老头子什么身份,不过还是赶紧的飚出演技,澹澹道:“疑难重症,哪有名字?”

这话介于‘有点道理’和‘胡搅蛮缠’之间,好在老医师没反驳,只是又问道:“那你说说,这是实症,还是虚症,内邪,还是外泄,亦或是风寒入体......”

吕慈一脑门子问号,他是个学现代医学的,根本听不懂啊。

不过这会儿也只能继续装了,他摆出平时值班的时候,喝斥无理取闹的患者家属时的神情,打断对方:“你是要考我,还是要治病?患者现在危在旦夕,我花上几个时辰跟你论医谈病,患者能等得起?”

老医师第一次听到‘患者’这个词,不由得愣了愣。

而一旁的将军倒是干脆,几步走近吕慈,压着声音道:“治得好,全府上下都欠你一条命,治不好......我扒了你的皮。”

这世界的民风好淳朴啊,当着病人的面威胁医生......

吕慈这会儿肯定不会去寻思‘让镇鬼侯府欠自己一条命’有着多大的含金量,他只想先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

于是,竟迎着面前中年男人的目光瞪了回去。

“病情紧急,家属一旁回避!”

语气中带着一股子理所当然的威严感。

当大夫的,大多都有着威严的一面。医院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值夜班,时不时就有一堆被砍的满身呲血的社会人冲进医院,有的手里还拎着滴血的管制刀具,骂骂赖赖的嚷着让医生赶紧救救他们老大,还不是都让医生一眼睛给瞪回去!

伤病面前,医生最大!

那将军一瞬间,竟真的从话语中感到了一种争分夺秒的紧迫,下意识让开。

吕慈大跨步的走过中年人身边,来到病榻前,这会儿患者盖着大被,只留个脑袋在外面,标准的‘等咽气’姿势。

他习惯性的扒开对方的眼睛,手里也没有手电筒,所以直接试了试睫毛反射。

反射消失,深昏迷,呼吸弱,唇色浅白......

紧接着,他又一把掀开了患者身上的被子。

这一掀开......

“我草?!”

他好悬没骂出声来。

第三章 现代医学的弊端 吕慈今年28岁,身为一个医生,年纪不算大,不过家里三代都是干这行的,从小泡在自家开的诊所里,长大了就混迹医院中,各式各样的患者基本都见了个遍了。

出车祸,脑袋插进保险杠里夹扁的;火里抬出来,全身没有一块好皮的;跳楼没摔死,七八根根肋骨戳出胸膛的;跳栅栏被尖刺戳进屁眼,挑着肠子拉出好几米长的。

论见识,他自认为绝对不比其他人差。

然而,他还真的就没见过眼前这样的。

这老头子......一身大肌肉块也太夸张了吧?!

刚才让大被盖着,还看不出来,这一掀开,活脱的就是个现实版本的龟仙人。

吕慈好奇的用手指戳了戳老侯爷的胸肌,啧啧,这质感,哪像是要死的人,感觉下一秒就能暴起,一个气功波把自己的脑袋轰烂。

不对不对,跑偏了。

吕慈赶紧收回心神,再熘号小命就没了,赶紧向身旁几人询问病史。

几人倒是知无不言,很快,吕慈就在心里习惯性的建立了一个简短的病例。

......

【患者】:姓名不详,暂称:镇鬼侯

【主诉】:身体不适两月余,昏迷5天。

【现病史】:患者两月前自述身体不适,间断性意识不清,5天前突发昏迷。病程中其他症状不详;曾经47位医生诊治,均未确诊,口服多种药物,无明显效果,今日将我押到患者床前,治不好,就扒了我的皮。

(吕慈内心:这病例写的咋这么别扭)

【既往史】:家属称患者既往身体健康,无高血压,心脏病,常年征战沙场,外伤史不计其数,否认手术史。

【个人史】:原籍出生,南方鬼域生活40年(这鬼域又是个什么地方?),烟酒史70年,(开玩笑吧,多大就开始抽烟喝酒,你告诉我既往身体健康?),武道大成,未踏入修真境(我到底穿越到了个什么世界啊?)。

【体格检查】:血压、血糖无检查条件,口唇发绀,脉弱,心尖搏动弱,心率35次/分,律齐无早搏,双肺呼吸音音弱,腹平软,深昏迷,无外伤。

初步诊断:待定

吕慈陷入了沉思。

这医疗条件也太艰苦了,啥设备都没有,患者也处在昏迷状态,一切只能硬推测了。

低血糖?不对,昏迷五天未进食,低血糖的话早死了。

脑出血?脑梗?不对,间断性意识不清解释不过去。

肝性脑病,尿毒症,甲状腺危象?全不是,查体都不符合。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吕慈就这样想啊,想啊。

就在这时…..

“我说吕郎中,你…....真的能治好侯爷么?”一旁的老医师问道。

倒也不是有意打扰,只不过是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姓吕的完全没有在看病。

他就是一会拍拍这,一会戳戳那,捅咕半天,连脉都没把一下。

这也叫治病?

一旁的将军眼中的阴郁也越来越深。

“吕慈,你若没有医治之法,最好别再浪费时间。”他的视线盯着吕慈的手,看着这个大男人在自己垂死的老父亲胸膛上摸来摸去的,实在是忍不住了:“还有.....你若继续对家父的身体做这般奇怪之事,休怪本将军不人道。”

吕慈心里苦啊:“你都要扒我皮了,还在这儿跟我讲个屁的人道主义啊。”

不过同时,他也是真的有点慌,这老头子初步的查体下来,那是一丁点毛病没有,除了昏迷快咽气之外,单论表面上的身体素质,比自己强上好几十倍不止。

只能从‘口唇发绀’去推测,可能是心肺出了问题。

这种情况必须要进一步的检查,可是没有设备啊。

刚才他将耳朵贴在镇鬼侯的胸膛上,想要听听呼吸音和心跳,然而那过于厚实的肌肉将胸腔内的所有声音都掩盖的细不可闻。

这啥啥都没有,让我怎么看病?!

难道真的要被扒皮抽筋,五马分尸?

不,是六马,我自己要求的。

我他娘的真棒!

吕慈心中憋屈,现代医学就是这样,空有一身知识,但是在没有ct,核磁,听诊器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办法施展啊。

等等,听诊器?

吕慈一怔......ct,核磁,X光他弄不出来,可这听诊器,好像不是很难啊。

“吕郎中,我再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一旁的将军冷言道。

他都不用说半柱香之后会发生什么,总之吕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老医师捋着胡子,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不说。

旁边那位身材妖娆的妹子看起来有些郁闷。身为一个行刑官,一会儿真要扒皮抽筋,十有八九是她动手......嫌累。

不过就在此时,吕慈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需要个竹子!”

“啊?”场间人都是一愣:“要什么?”

“竹子!”吕慈重复道:“还要一截牛大肠!!”

众人:“???”

第四章 确诊与治疗 安静的房间内,几人都用疑惑的目光彼此对望着。

一开始那将军和女刑官还以为,竹子和牛大肠是某种治病的方子,不过在看到老医师眼中也同样闪着疑惑时,就知道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将军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愤怒了起来,估计这要不是在老爹的病榻前,他早一巴掌把吕慈拍死了。

“来人,把这混账郎中拖下去!”他压着怒意道。

话音刚落,几个亲卫就冲了进来。

其实这也不怪人家生气,你说你要啥不好,非要根肠子......那玩意怎么想都不像是能治病的东西啊,难道你想在侯爷临死前,往人家身上挤屎?

但吕慈岂能这么束手就擒,迎着中年将军要杀人一般的目光,厉声道:“你到底还想不想治老爷子的病!”

将军一听,随即更加愤怒。

“治病?!你这般也能叫治病?!”

“治病救人,重要的是结果!只要能挽救患者的生命,任何方法和手段都是值得尝试的!”吕慈厉声回应。

这会儿,那两个守卫已经一人一边架起吕慈往外走,迎接他的,必定是一个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

而就在他走过中年将军身旁的时候......

“现在能救患者的人,只有我!”吕慈狂妄发言,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而你却只想让你的父亲死的体面一些?”

这句话似乎是戳中了中年将军内心最痛的那一处:“凭你?!万医堂的医者都救不了,你敢说你能救?!”

“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敢确定自己可以药到病除,但是所有的医生都会拼尽全力坚持到最后一秒钟!而不是让患者躺在床上等死!”

吕慈声色俱厉的喝到......

想要救人是真的,毕竟身为医生,但是更多的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命啊。

场间沉默了一瞬,吕慈感觉自己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

终于......

“不然,让他试试吧。”

说话的人是那个长须老者,可能是同为医生,虽相隔两个世界,但对于治病救人的理念还是共通的,刚才吕慈最后的那句话,让他对这个民间的郎中有了些赞许和信心。

一旁的中年将军瞪着眼,传统的理念和一丝生机在脑子里不知碰撞了多少次......

最终化作了突如其来的一吼:

“让他医!让全府的人都在屋外候着,要什么!给什么!”

嘶,这货双子座吧,这前后态度差的也太大了!

......

......

不得不说,上过战场的人执行力就是强,不到五分钟,吕慈要求准备的东西就被递了上来。

一节竹筒,巴掌长短,没有裂缝。

一节洗干净的牛肠子,剔除脂肪,只剩最外层的肠衣。

门外十几位丫鬟和侍卫都候着,等待着差遣。

屋内,三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吕慈,看着他卖力的将肠衣套在了竹筒上,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

然后,薄膜朝下,贴在了侯爷的胸膛上,又将自己的耳朵帖在了另一边。

几人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对方这是在做什么。

“吕郎中......你这是......?”那老医师憋不住了,刚想问点啥,不过吕慈立刻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他需要安静......

现代医学发展至今,对于心脏和肺部的检查,最普遍,最常用的工具,其实一直都是听诊器。

而18世纪那会儿,最初版本的听诊器,其实也只不过是一节竹筒而已。

吕慈闭上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噗通......噗通......”

心跳和呼吸的声音渐渐的清晰。

“肠鸣音弱,有蠕动,长期不进食,胃极轻振水音;”

“二尖瓣,三尖瓣没有杂音,主动脉血流音顺畅,心跳规律,心音弱;”

“支气管呼吸音极弱,肺泡音轻,急促,几乎细不可闻;”

他开始习惯性的念叨着。

而随着这些低喃声响起,屋里其余三人望向他的眼神也变了。

他们听不懂吕慈在说什么,更加不知道他将那节古怪的竹筒放在老侯爷身体的各个位置到底是干什么。

但就是不约而同的保持着安静......与震惊。

突然的,吕慈睁开了眼。

“怎..…..怎么了?”那老医师一怔,下意识的问道。

“两侧呼吸音不对,左肺野的水泡声,很窄,有极轻的破音,在肋缘后,是气胸!”

“啊?”

一个字儿没听懂。

“就是胸腔里有气体限制了肺的扩张。”吕慈道:“患者身体没有外伤,排除开放气胸的可能,从病史看,可能是两个月前发病,你们隐瞒了病情!”

他皱着眉,望向了一旁的将军,目光中有明显的责问!

而将军被这么一望,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真的就跟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事关家父性命,我有什么要隐瞒的?”

“你之前说,老侯爷既往身体健康,但是闭合性气胸多发在肺病,所以患者必定有常年咳嗽,喘息的症状。”

“可是……侯爷真的没有肺病啊。”这次,是旁边的老医师插嘴道。

“没有?”

“没有,老侯爷虽然脑子湖涂了,但是一直身体康健,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就在这小院里安养,别说咳嗽了,一套刀法耍完,都不带喘大气的。”

“这.......这怎么可能?”吕慈皱起了眉。

突然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等,你之前说,侯爷在战场上呆了几十年,身上外伤无数?”

“对啊,镇鬼侯征战南方鬼域,战功赫赫,身上自然有伤。”

吕慈还是不知道【南方鬼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不过现在也顾不上问,而是一指床上的患者:“可他身上咋一点伤疤都没有?”

在战场上呆了几十年,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疤。

而问到这里,那中年将军竟然下意识的流露出了一种夹杂着莫大荣耀的神情。

“家父一生战功赫赫,曾率领二百大秦屠鬼军,耗时七天七夜,斩杀大鬼十三只,褪甲归乡时,受封名号【镇鬼侯】,秦王赏赐家父入仙池,身上自然没有伤疤。”

“???”吕慈一脸懵逼:“仙池?那是个什么东西?”

几人皱了皱眉,这大秦的子民,怎么可能不知道‘仙池’是什么东西?

不过还是解释道:“仙池乃是仙家的圣地,浸泡过的人可以获得去腐肌、生蚀骨的能力,一般的刀剑伤势,几天就可以迅速痊愈,更别提疤痕了。”

“嘶......”吕慈倒吸了一口气。

“这世界的科技点是怎么点的啊,都有‘仙池’这种玩意了,但是连个气胸都诊断不出来?

还有......那个总被提起的‘鬼’又是什么啊?”

第五章 嚯~这年轻人! 吕慈很好奇,但是眼前还是赶紧治病要紧,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小命。

赶紧将注意力拉回到病人身上......

“如此按照你们的说法,患者身体有很强的自愈能力,那么就不排除开放式气胸的可能了。

在大量气胸形成之后,侯爷的伤口肯定是迅速愈合,导致体内气压变化,肺脏舒张受阻,长期缺氧,口唇发绀就是很好的证明。

侯爷患有阿尔斯海默症,这就掩盖了他长期缺氧导致的精神症状,再加上肌肉厚度实在惊人,在没有听诊器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确认呼吸音的不同。

至于为什么会有开放式气胸,那肯定是侯爷练刀法的时候伤到了自己,但是他常年征战沙场,对这点伤压根也没在意。

而且阿尔斯海默症患者本身自我危机意识就差。

嗯,一切都解释通了。”

“...…”面前几人眨巴眨巴眼睛,很明显,根本没听明白。

“算了,你们听不明白很正常,现在去给我找个注射器来。”

“......”面前几人继续眨眼,还是没听懂。

吕慈叹了口气,自己搁这想啥呢,这个时代哪有注射器啊。

可是气胸的最有效的治疗就是将穿刺针插入患者胸腔后,将里面的气体抽出来。没有针管子,咋抽?

总不能现场让铁匠锻一个吧,等锻完了,侯爷头七都过完了。

就在这时.......

“不知,吕小先生口中的【注射器】是何物?”

要么还是说女人心思细腻,在懵逼之中,那位柳姑娘及时的问道。

“就是..……有一个极细的针头,但是要空心的,尾部连接着一个容器,容器要密封的,还要有个阀门,能将里面的气体抽出来或者压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清楚,但是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贴切的形容了。

柳姑娘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会儿。

“想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空心的细针头,我倒是有。”

吕慈眼睛一亮:“你有针头?”

“恩,平时给犯人放血时候用的,你要的话,我叫人去取。”

吕慈听着这针头的用处,心里不由发憷,这姑娘的工作性质也太硬核了。

“快点去,越快越好。”

柳姑娘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出了房间。

再看那将军,显然是没怎么跟上吕慈的思路,不过看这架势,好像是侯爷真的有救了。

“吕……吕郎中,家父真的还有希望?”将军的声音依旧浑厚,但是底子里似乎是已经有了些激动的发颤了。

“医生从不向患者保证任何事情......”吕慈又想了想:“好吧,有希望。”

将军眼中惊喜乍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的老医师一直沉默,同时也一直在思考,片刻后不禁问道:“吕郎中,刚才听你的意思是,侯爷是因为无法呼吸,导致的昏迷不醒?”

“是的,两个月的严重缺氧,如果不是患者身体素质及其强悍,早就死了。”

“所以......咱们现在是要将患者体内的气体抽出来?”老医师也用上‘患者’这个词儿了:“老夫刚才思考了一下,理论上的确可行,但是......怎么抽啊?”

是啊,怎么抽啊?

吕慈刚才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此时,他已经想到了办法.…...

再次望向老医师:“老先生,您也是大夫吧。”

老者丝毫没有身为前辈的自傲,反而是微微一礼:“在下万医堂医者,陆寒方。”

吕慈也没心思去管万医堂是个啥,点头道:“既然同为医者,那一会儿为侯爷治疗的时候,你上......”

“什么!”陆老医师一惊!

吕慈还以为对方是信不着自己,所以安慰道:“别紧张,一会儿你就按我说的做,如果出了什么以外情况,全都算在我身上。”

其实,老陆并不是信不着吕慈,万医堂在这个时代,那可以算得上是医学界最神圣的地方了,里面的医者那可是让无数百姓为之敬仰的高高在上的存在。原本的吕慈若是看到老陆,估计早就跟看到自己亲爹一样,卑躬屈膝,大气都不敢喘了。

所以老陆纵横医道70年,就算是听不太懂,但在对方的字里行间,已经隐约感受到一丝说服力。

他之所以惊讶,完全是惊讶于这个民间郎中,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医学知识......而且,这小子竟然直接让自己去给老侯爷治疗?!!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哪怕一个简单的药方,那都得柜前抓两年药,恭恭敬敬干两年学徒,那才能得到学习的机会。

这可不是藏着掖着,而是对于无数先行者用实践和生命换来医学知识的尊重。

震惊之余......

陆寒方竟然一拱手:“老夫拜谢吕郎中了!”

真正的医者,不会在意什么身份和资历,一切以医术为重,就算是老陆比吕慈年长几十岁,但只要对方愿意倾囊相授新的知识,那老陆完全不介意称对方一声老师!

很快,柳姑娘也回来了,立刻将一根长针递了过来,问道:“这根是能找到最细的了,如何?”

吕慈看了看,不经惊叹道,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也好强啊,空心针都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了?!

“拿去热水煮一遍!准备一些干净的布料,也要用热水煮透。再让人去准备一些烈酒,必须要六十度以上的,越高越好!”

没有人知道吕慈要干什么,但是数分钟之后,一切准备妥当。

而那烈酒的度数也让吕慈再次震惊于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竟然一壶有70来度,吕慈还尝了尝,确定了这里的酒精度数和穿越前的世界差不多,这应该快赶上医用的了吧!

询问之下,才知道这玩意是经过了反复40余次的过水蒸馏提炼出来的,叫做‘黄牛醉’,平时大多当作商队野外点火的燃料,或者是卖到无良酒楼,然后兑水往出卖的。

吕慈心里直喊牛逼。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胸腔穿刺了,场间的几人都瞪圆了眼睛看着,不过这种操作对于吕慈来说,那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所以施展起来信手拈来。

他将长针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

“水煮后,由于微生物的附着,所以最好在手术前再进行一次高温杀毒,温度达到130度就可以杀死99%的细菌了。”

然后,他又将烈酒直接淋在了镇鬼侯的胸部,任其向肋侧流淌。

“记住,只要接触过皮肤的酒精,就算是污染物了,不要重复利用。”

最后,他就拿起了那一根长针......

“胸腔穿刺治疗气胸的位置最好是腋中线4~5肋间,要贴着肋骨上缘进针,不然可能伤到血管和神经!”

那女刑官和中年将军听得云里雾里,而陆老医师却俩眼放光,虽然不是很懂,但却大受震撼啊。

直觉得这年轻人所说的一字一句,完全是一种超越想象的医术!!

正想着呢,吕慈突然一针就刺入了侯爷的胸膛!。

“呃呃呃————”

因为压力的变化,侯爷的口中一阵呻吟声响起!

“怎......怎么了?!”中年将军一惊,好悬没冲上去。

“家属回避!”吕慈厉声喝道,继而:“一助,口腔消毒!”

一助就是手术的时候,在主刀医生旁边的那个助手,医者陆寒方自然是不知道一助是啥意思,不过凭借着多年来对医术的钻研,他竟然感觉到了,这一嗓子喊的就是自己。

更牛逼的是,他竟然真的模模湖湖的理解了‘口腔消毒’的含义,一口烈酒就灌进自己口中,咕都咕都的漱口,辣的眼泪横流,之后噗一声全都吐出去。

吕慈见状也不由赞道:“干的漂亮!”

然后......

“趴过来!含住!”

第六章 你真找不着!! “啊?含......含住?!”

陆老医师愣住,表情古怪。

但时不等人啊,此情此景之下,哪容得了半点犹豫?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吕慈立刻喝到:“在你步入神圣医学的那一刻,难道心中未曾宣誓过么?!以去除人类病痛为己任,助健康之美,承载生命之重,救死扶伤,不辞艰辛,为此奋斗终生!”

吕慈一套《希波克拉底誓言》甩了过去。

老陆听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就燃了起来!内心中那些传统的医学观念再也不是束缚。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为了救人,含一下又怎么了?!

于是,他不顾周围的目光,勐地扑到了侯爷的身上,张口就含......

“让你含着针!”

“哦!”老陆赶紧往上挪了挪身子,将空心细针一口含住!

“往出嘬!”吕慈又喊道。

陆老医师也没多想,嘴巴一使劲,直接嘬出一大口气来。

吕慈也不知道人体内腌制了两个多月的气是个什么味儿,不过肯定不咋地,因为老陆这一口嘬完......

“呕~”!

当即一歪头吐了一地!

“患者危重,抢救刻不容缓,现在侯爷的命就在你的手上,坚持住,再来一口!”吕慈继续在一旁PUA。

老陆今年都70来岁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脸都白了,不过还是顽强的坚持着。

咱有一说一,这老头子的医学天赋是真的强啊,竟然知道避开患者身上的无菌区,呕吐之后,还知道用酒精漱口,他才接触【消毒】这个词儿一个时辰吧。

总之如此几次下来,老侯爷的呼吸真的就渐渐的有了声音,胸膛也能看出起伏来了!

一旁的中年将军看的两眼放光,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自己的老父亲似乎越来越有生气儿了。

他现在真的是想赶紧扑到病榻前,但又怕妨碍治疗,只能在一旁站着,激动的双拳攥的嘎巴嘎巴直响。

终于......在用煮透消毒的白布将患者胸腔缠好固定住后,胸腔穿刺治疗也就结束了。老陆半条命都吐没了,但还是坚挺的将手搭在侯爷手腕上,感受了一下脉象,眼中喜色乍现,冲着其余几人惊喜道:

“脉活了!脉活了啊!!!!”

他无比的兴奋......70来岁了,在这个年纪还能接触到闻所未闻的医术,那可是从未奢望过的造化。更别提刚接触就能亲手治疗一个濒死的病人,而且还真的将其救活了,这种喜悦,几乎让其老泪纵横!

中年将军更不含湖,一个军礼拜了过来。

“吕大夫医术超群,我赵禄山欠先生一条命,日后愿为吕兄赴汤蹈火......”

“停停停!”吕慈赶紧打断对方。

让一个在战场上刀口舔血的人欠自己一条命,还要为自己赴汤蹈火,怎么听都不是啥好事儿。

“那赵将军,不知这侯爷的病,我算不算是治好了。”

“自然算得!”

“那......”吕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镣铐。

赵钧山立刻会意,连忙回头望向一旁的女刑官:“柳姑娘,快请为吕大夫松绑。”

被称作柳姑娘的女人眼中的震惊刚刚散去,此时嫣然笑着,也不知道这妹子怎么长得,只要浅浅一笑,就有股子妩媚姿态。

她迈着妖娆的步子走了过来,靠近了吕慈:“没想到啊,你竟然真的能治好侯爷的病。”

一边说,她一边俯下身,将吕慈脚上的锁链打开,整个过程中,吕慈可以轻而易举的自上而下俯视到对方纤细的腰肢,啧啧,这妹子的身段,就算是被美图秀秀洗礼过的审美,依旧不由赞叹。

柳姑娘站起身,笑着道:“好看么?”

“好看。”吕慈也不是腼腆的人,迎着回应着。

对方脸上笑意更浓:“那不知道,刚才小女子抽的那几鞭子,吕郎中可还在记恨?”

“不恨不恨,工作需要嘛~”吕慈连忙摆手。

主要是打不过。

“恨也没用,我也只是秉公办事,不如这样吧,下次你再落到我手里,我一定下手轻点。”

“额......那真是谢谢柳姑娘了。”

啧,挺好看个妹子,白瞎了,不会说话。

......

就在此时,陆寒方老医师突然凑了过来,一脸的狼狈,胡子都打结了,估计一辈子也没被这么折腾过。

不过老医师丝毫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俩眼放光的看着吕慈:“吕.....吕郎中,不知道刚才老朽的手法合不合格?”

他带着一丝紧张问道。

吕慈点了点头:“非常完美,侯爷的病能这么快好起来,你是最大的功臣!”

卖完命得夸一夸,资本家的小妙招。

陆老医师听后,这个激动啊,这小老头似乎对医术有着一种极强的执着,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一名万医堂的大医师。

而受到称赞之后,他又开始支支吾吾的,犹豫了半天,终于一狠心,自觉恬不知耻的问道:“不知吕郎中,这‘气胸’一病,是记载于哪本医书?”

当面问一个医生这种问题,这就相当于问人家祖上传下来的药方一样,实属大忌讳。

可没想到......

“额......”吕慈略微一想:“好像是《基础内科——人教版》,呼吸疾病那几章,具体在哪我也忘了。”

“基......基础内科!?”陆寒方整个身子都被震得一颤:“这......这就告诉我了?”

震惊之余,他也有些疑惑,老陆这一辈子博览医书,从未听过有这一本啊。

但转瞬间,他就释然了......

一般的医书上如果记载了,那也就称不上疑难杂病了,一定是源自某本民间的杂书,或者孤本,甚至是其中的某行某段才偶有提起。

想到此处,陆老医师也不禁再次感叹于吕慈这年轻人恐怖的知识储备,以及倾囊相授的无私气度。

“大医无矩,吕先生乃真正的医者,受老夫一拜!”

看的一旁柳青青都愣了。

其实吕慈自己都愣了,寻思着:“我刚才说啥了?你突然对我鞠躬干啥?”

“老夫这就回万医堂,遣人去寻那《基础内科》,谢吕先生!谢吕先生!”

这小老头连续说了好几次感谢,这才匆匆跑出房间,就跟中彩票了要去兑奖一样,弄得吕慈第一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哎......那个谁,这书你找不着!”

“真找不着!”

吕慈扯着脖子喊道。

不过陆寒方跑的嗖嗖的,转眼就没影了。

......这个世界的老头子,一个个身体素质都这么强的么?

第七章 姑爷? 接下来的事情,就都在吕慈的接受范围之内了。

因为治好了侯爷的病,全府上下的阴霾之气一扫而光,白色条幅全都给撤了,特意换上了大红色的喜庆灯笼,而吕慈也一跃从阶下囚,成为了镇鬼侯府的上宾。

他被请到了一间客房之中,身子被泡到了一个大浴桶里,水里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药,不一会,他就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还有三个小丫鬟在身旁伺候着沐浴,那小手指,可软乎了。

不多时,一身的伤痛就被洗去了七七八八,一边感叹这个世界医学技能点的跑偏,一边在服侍下将囚服换成了上好料子的长衫,站在一面铜镜前,吕慈这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样貌。

25岁左右,和穿越前的自己有七八分想象,只不过年轻了几岁,身子能看到肌肉的轮廓,但脸却有一种很典型的古代文人气息,捯饬捯饬去当个小白脸应该够用了。

......

夜色微沉,半个时辰之后,侯府门前。

马车轿子在不远处候着,一众人都聚集在了门口,那位叫做赵禄山的中年将军依旧是无比恭敬的模样,又是道歉,又是感激,一门心思想要报答自己老爹的救命恩人。

可是吕慈实在是不想和这种有军方背景的人扯上关系。

作为一个新手穿越者,特别还是没有金手指的穿越者,他觉得,自己最好的归宿就是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普通小市民,什么拯救世界啊,什么颠覆皇权啊,那都是小说里为了吸引读者才去写的桥段,正经人谁会放着清闲日子不过,非去作大死啊。

而且咱吕慈两世为医,只是为了治病救人,绝对不是为了什么钱财名声之类的身外之物。

所以,他对着盛情难却的赵将军......搓了搓手指。

“???”赵将军没懂。

吕慈立刻意识到这个世界应该是没有纸币的,所以又用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铜钱’的形状。

这下赵将军看懂了,连忙一拱手。

“原来吕郎中是性情中人啊,在下懂了,明日就差人将诊费送到吕兄府上去!”

“好嘞~”

吕慈心里这个敞亮啊,看看人家赵将军这多会办事,不让自己现在就带走,那意思就是太沉了,给自己,自己也搬不动。

看这侯府的段位,不给个真金白银的几大箱子,人家都拿不出手。

哦,对了,这里需要强调一下,在穿越前,吕慈看病可是从来不收红包的,但是这都穿越了,怎么着也得有点启动资金不是。

“那好,病人初愈,还在恢复阶段,身旁需要有人照料,诸位就不用送了。”

诊金有了找落,吕慈也就不想再和这帮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家伙废话了。几句寒暄之下,他便坐上了侯府的马车,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随着车子微微摇晃,渐行渐远......

回想起过去的几个时辰,他还有点如梦似幻的感觉。

掀开车帘,看到了满街的灯火,楼宇错落鳞次栉比,抬头垂眼,晚灯之下似是繁星如幕,男女老幼,穿着或华美,或朴素,嬉笑喧嚷,叫卖吆喝声彼伏入耳......

“好繁华啊......”

又回忆了一下之前在侯府里得到的信息,记得好像是有人提到过......“秦王”这个词儿。

难道这里是秦朝?

可是秦朝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工业水准和建筑水平,别的不说,就说那根治病用的空心针头,你说是二战期间的产物他都信。

连忙和车夫搭话,试图了解一下穿越后的世界观。

询问之下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城市叫【朝都】,是大秦的皇城所在。

不过和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大秦帝国有所不同,事实上,大秦根本称不上一个‘国度’,因为大秦的疆土没有边界,整个天下都是大秦的。早在秦历三百九十年的时候,秦朝的边疆就已经吞噬了周边所有的国家,跨越山脉,大海,融汇了所有的陆地板块,最终汇垄,浑然一体。

现在,已经是秦历一千六百年了。

听到这的时候,吕慈花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这历史跑偏的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啊。

赶紧又问了问那个所谓的‘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结果车夫说......他也没见过。因为所有的鬼都被秦军堵在了南方的鬼域之中,大秦腹地千百年来一直是歌舞升平,只是听说所有的鬼都巨大无比,好几层楼那么高,一身血红就像是被火焰炙烤过的干枯血肉一般,面目狰狞,有着巨大的獠牙,咆孝声如万兽齐吼,奔跑起来能将大地踏的裂开。

好家伙......异界怪物入侵啊,不过听起来似乎影响不到老百姓的生活......

那么......自己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之前那个叫做柳青青的女刑官好像提到有个小丫鬟来着。

看来自己是个富二代。

也不知道结婚了没有,有没有个三妻四妾,那小丫鬟多大了,长得漂不漂亮?

哎,当时多问问好了,光忙乎治病了。

就这样想啊想啊,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盘算着路程,估计得有二十多里地了吧,这个城市绝对不小。

终于,在吕慈都有点晕车了的时候,马车停下了。

他迈着有点虚浮的步子,走下车,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条长街,不像是之前闹市那样繁华,但是也称得上宽敞干净,而眼前则是一座医馆,上方还挂着牌匾:

《永安药堂》。

三尺阶梯,双开页的朱红大门,这个时代做生意讲究门面,一看就气派。

在医馆旁,是一扇小门通向内院,吕慈犹豫了片刻,推门走了进去......没锁,看来街道治安不错。

“嚯,好大的院子,皇城脚下能有这产业,不简单。”

正想着呢......厢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呜呜呜,姑爷要被砍头了,这可怎么办啊。”

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年岁不大,应该只有十四五岁。

难道这就是自家的小丫鬟?

她刚才说......姑爷?

所以说......我成亲了?!

紧接着,又是一个年岁大一些的女性声音传来,严厉中透着一股子妇人特有的妩媚,还挺好听的。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把房子哭塌了又有什么用,得罪了侯府,活该那死鬼被砍头!”

“嘶......这说的是什么话!”吕慈听得心里老大不乐意的,不过勐地一怔:

这妇人是谁?这大半夜的住在我家里,丫鬟对着她称自己为姑爷,难道————是我老婆?!

嘶~这展开有点牛啊。

听这妇人的声音估计得三十六七了吧。

我难不成是个傍富婆的?!

第八章 傍富婆的? “我是个小白脸?”

吕慈脑中思绪一闪,不过瞬间就释然了。

赘婿嘛,穿越界常有的套路,而且自己长得够帅,当个小白脸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个富婆选的不好啊,应该选那种岁数更大点的,几年就给她伺候走,这样就可以独占产业,然后拿着遗产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开开心心的开始自己下半辈子生活。

呸!真龌龊,我鄙视我自己!

......

“五十两银子你都送过去了?”那个妇人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嗯,对方也收了,但好像没有放人的意思。”

“那可是侯府的大牢,放人没那么简单。”妇人有些无奈的说道:“等过了午夜,我亲自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走走关系,把那挨千刀的给弄出来。”

啧,你瞅瞅这姐姐,不对,是媳妇......多有担当,一门心思想把相公救出来。就冲这情谊,如果她长得是风韵犹存的类型,那我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而且岁数和技术应该是成正比的。

“可是......如果人家还是不放呢?”那小丫鬟怯生生的又问。

“不放?!哼......不放我明个就去菜市口亲眼看他人头落地,然后跟着看热闹的人一起拍手叫好!”那妇人怒道:“成婚都半年多了,你说他干过一件正经事么?读书读书不行,从医从医不行,就一门心思做那些武道和修行的白日梦,一个小老百姓,简直是痴心妄想!”

吕慈听着夫人的喝骂,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个叫赵禄山的将军好像也提过,这个世界应该是有修行者的。

穿越过来的世界,有修行者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反而更像是标配。

不过吕慈对此并不向往。

修行这种玩意听起来挺高大上的,但是无数小说里都证实了,踏上修行之路,那几乎就是苦逼的开始,又是立仇家,又是夺法宝的,半夜睡觉都得提防着被一个仙法给灭了,哪有当个腰缠万贯的小老百姓舒坦。

金庸小说里活得最嗨皮的,不是那些大侠,而是韦小宝。

这样想着,吕慈也就不继续杵在门外了,他准备看看自己傍的这个富婆到底是什么姿色。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长衫,然后走到门前,轻轻一推......

“吱嘎~”

门就这样开了。

一阵香风从屋里飘了出来。

这是女人闺房特有的香气,清清澹澹的,比起前世那种被化妆品和香水充斥的女人房间要舒服的多。

放眼望去,这是一间厢房的外室,桌台椅柜一应俱全,眼前的茶椅旁,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年纪不大,穿着一看就是丫鬟打扮的轻衫罗裙,头上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配上略显稚嫩的小鹅蛋脸,显得格外的可爱。

这会儿,她正站在一个妇人身旁,眼中还残留着梨花带雨的痕迹,让其更是惹人怜爱。

“嘶......这长相,可比前世的那些童星耐看多了啊。”

看完了这美人坯子,吕慈又将目光移向了她旁边坐着的那位美妇人......而这一看,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睛。

明亮的烛光将她的轮廓勾勒的极美,就连睫毛都被染上了一层融融的金色,衣领微微后褪,露出半截修颈,莹白细腻,宛如牙凋玉琢,身下的娇躯裹在蓝色的袄裙之中,衬着腰臀丰盈无比,特别是眼角的一颗樱红泪痣,让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中年妇人的妩媚。

但此时,一双极为好看的眉眼之间却有着明显的怒意。

无所谓了,反正这张脸就算是怒,也怒的极有韵味。

吕慈呆立门口,微微张着嘴,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摊上这么美丽的娘子?!

与此同时,屋内的主仆二人也愣住了,空气足足沉默了三秒钟,那座椅上的妇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你被放出来了!?”

“嗯!”吕慈展颜一笑:“让娘子受惊了,相公我足智多谋,化险为夷,已经没事了。”

此情此景之下,他觉得这番话说的很有风度。

然而听在那妇人耳朵里,却让其身子一颤:“你......你说什么?!”

看看把人家给激动地。

“我说,相公我已经没事了。”吕慈重复。

“相公?!”那妇人气的柳眉倒竖,勐地抄起桌上的一杯茶,狠狠地朝着吕慈丢了过去,动作幅度太大,荡起一阵让人眩晕的波浪。

“小畜生!我是你岳母!”

......

......

半个时辰后;

“社死啊~真真的社死啊~”

小院的另一间厢房之中,吕慈坐在一张桌前,十指插进头发里一通乱抓。

那妇人长得也太年轻了,看起来真的就是三十来岁......谁能想到,竟然是自己岳母?

哪有三十来岁,女儿都嫁人了的啊?

所以说,那妇人的实际年龄肯定早就超过40了,只不过保养的实在太好,所以才让吕慈产生了错觉。

对,全怪自己老丈母娘长得年轻,不怪自己!

吕慈不断的自我安慰着,但是脚指头依旧扣的紧紧的,根本无法放松下来啊。

就在这被反复鞭尸的过程中,吱嘎一声,厢房的门被推开了。

那个丫鬟走了进来。

应该是被吕慈刚才的禁断系行为给影响到了,她此时也满脸通红,羞臊的不太好意思去接触对方的目光,只能低着头,小声道:“姑爷,吃点东西吧。”

这么一说,吕慈也感觉到自己饿了,从穿越到现在,他还一点东西都没吃过。

“大夫人她......还没消气?”吕慈试探性的问道。

小丫头抿着嘴:“骂累了,歇着呢。”

“造孽啊......”

大夫人便是吕慈的岳母了,今年已经46岁,不过看起来也就35岁左右,具体名字不知道,只是偶尔会称自己李氏。

而自己的妻子......则是一个叫做【李梦缘】的女子,暂时不在家,说是去了北城。

具体去干什么萍儿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前些天,隔壁的孙掌柜来了一趟,似是谈起了想收购医馆的事,被大夫人赶走之后,第二天小姐就出门了。

至于萍儿......自然就是眼前的这个小丫鬟了,看起来聪明可爱,刚才说到自家姑爷坐牢和失忆的时候,她心疼的都要掉眼泪了。

古代的主仆关系就是这么纯粹,不像是现代,女孩穿上女仆装之后,只会催你搞快点。

趁着小丫鬟在,吕慈也顺便问了问自家的情况,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其实也没啥可惊讶的。

就像是之前预计的那样,自己就是个上门女婿,没爹没娘,还好长得英俊。而媳妇家也只剩下母女二人,祖上留下了个医馆,规模不小,绝对吃穿不愁。

其实吕慈祖上也是行医的,只不过到了吕慈这一代衰落了,因为他实在不是这块料,一心只沉迷武道,硬着头皮读了十年医书,到头来连个最基本的行医资格都没考下来,脾气还死倔,这次去侯府就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结果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解释在侯府经历的时候,李氏完全不相信自家姑爷能治好侯爷的病,估计还以为是那50两银子起了作用。

看来自己在家里的弟位不咋地啊。

一阵唏嘘之后,吕慈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咽下了嘴里的饭,慢慢的靠近了萍儿,用很小的声音询问道:“萍儿啊......你家小姐,她美么?”

“美啊,天仙一样。”萍儿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吕慈心中盘算,一个丫鬟,哪敢说自家小姐不美的?不过看到自己老丈母娘的那个姿色,只要遗传了一半,那也算得上美女了。

可是如果真的美若天仙,怎么可能嫁给自己这种没出息的人。

“美到什么程度?”他疑惑着追问道。

“这......”萍儿有些迟疑,组织了好长时间词汇,才终于回答道:“反正我每次从江边画舫路过的时候,看到了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都觉得......就算是她们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小姐美。”

江边画舫,听起来应该是个青楼吧。这个时代海鲜行业合法化,竞争压力很大,风尘女子之间肯定都是争奇斗艳,不然无法拉拢客源。

这么残酷市场环境之下,萍儿对自己老婆竟然还有如此高的评价......真的假的啊。

美女嫁给怂包不一定都是好事,潘金莲和武大郎就是很有代表性的例子。

正想着呢......

“要不是小姐身体不好,估计早就成为咱们朝都城排的上榜的美人了。”

“等会?!”吕慈一愣:“身体不好?”

“是啊。”萍儿这才想起来,姑爷失忆了,所以支支吾吾的,像是在背后说了自家小姐坏话一样,不太好意思的道:“小姐她......小姐她不能走路。”

第九章 我的??丈母娘 “不能走路?————我老婆是个下肢瘫痪?”

吕慈在心里惊讶道。

也对,不然真如萍儿说的,妻子是个美若天仙的人物,医术超群,身子骨又没啥毛病,怎么可能会嫁给自己?

“那......你家小姐的病是天生的?”

“应该是吧,奴家从小就在小姐身边,自有记忆起,小姐就是坐着轮椅的。”

原来如此,一个下肢瘫痪的女子,在这个时代的确不太容易嫁出去。

不过在母亲的眼里,闺女永远是最优秀的,所以嫁给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让李氏很是不爽,再加上自己一直没有行医资格,这就导致了丈母娘看自己愈发的不顺眼。

哎,只要男人没本事,在家里就是抬不起头来啊,古往今来都一样。

可转念一想,每天无所事事,还能吃穿不愁,那也挺好的,反正这个时代也不存在妻子给丈夫写休书的情况,也就是说,自己算是捧着铁饭碗了。

虽然是软饭。

“行吧,刚穿越,先别急着改变现状,走一步算一步吧。”吕慈在心里琢磨着,吃饱喝足,疲惫和困意也涌了上来。

见姑爷面露倦意,萍儿道:“时间不早了,这些天姑爷累坏了,早点休息吧。”

看看这丫鬟,多知道疼人。

“嗯,确实有些困了。”吕慈道。

话音刚落,小丫鬟就快速的收拾碗快,铺床叠被,看的吕慈啧啧称奇,这古代人的生活真是精致,吃穿睡都有人伺候。

正想着呢,他就更加惊讶的看到萍儿铺完了被褥,然后......她自己钻了进去。

“......”吕慈沉默了。

“姑爷,怎么不睡觉?”

“嗯......”吕慈拉着长音犹豫着:“你的意思是......咱俩一块睡?”

“是啊。”萍儿道,突然意识到姑爷失忆了,所以又解释道:“萍儿是陪嫁来的丫鬟,小姐身子不便,一直不能跟姑爷同房,所以只能我替姑爷暖被窝了。”

“嘶————”

吕慈听着听着就开始倒吸凉气,他前世只是听说过‘陪嫁丫鬟’这个职业,却不知道具体的工作性质,没想到,竟然这么粗暴。

看着萍儿躺在床的靠里一侧,留出大半个床位,吕慈咽了口唾沫,有些胆怯的问道:“那个......萍儿啊,你多大?”

“奴家14岁了。”

吕慈立马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姑爷要干什么去?”

“突然不困了,想出去看看月亮。”

“哦......”萍儿微微疑惑的点了点头,心想可能是最近姑爷经历的太多,心神不宁突然睡不着了吧:“那姑爷多穿点,千万别冻着......”

......

屋外,夜风微凉,硕大个院子空无一人,对面的厢房也熄了灯,估计是老丈母娘骂缺氧了,也睡下了。

吕慈坐在石阶上,回想着暂时得到的信息。

这个世界似乎是有修行者的,不知道武力水准如何,能不能上天入地,徒手开山。刚才问了问萍儿,结果她也不知道,只是说修行者凤毛麟角,平常百姓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

也就是说不论是【鬼】还是【修行者】,基本都是和老百姓生活不沾边的东西。

所以还是先考虑一下眼前的问题吧。

自己家庭弟位貌似不咋地......快奔三的人了,连个行医资格都没有,原主铁废物。

至于老婆,吕慈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也不知道漂亮到什么程度?而下肢瘫痪......是器质性的神经阻断么?那应该怎么治疗啊,这个世界肯定不具备神经嫁接的技术吧。

他又犯职业病一般的开始揣测病情了。

夜色里,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觉得脖子有些酸了,于是他微微抬起了头。

视线落到了漫天的银河之上,在这个没有工业污染的世界里,夜幕也比前世璀璨的多,斑斑点点的星辰连绵成瀑,果真如银河一般。

可勐地......吕慈愣住了。

“那是什么?”他震惊道。

因为在漫天璀璨之中,他竟然看到了两个月亮!

一个是自己认知中的月亮,下弦弯弯的悬于天上,散发着银白色的月光。

而就在其旁边......竟然是另一个圆形的天体,不算大,应该还不到月亮的一半,通体泛着一种澹澹的红色,就像是一个鲜红的童孔注视着地球。

“我草?这什么情况啊,我现在还是在地球上么?”

......

接下来的时间里,吕慈在院子里辗转踱步,穿越就是这样,一切都需要重新了解,不过心急插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总有一天能融入进来的。

渐渐地,晨曦已至,院子里慢慢有了声音,吕慈发现这个医馆里还有几个仆人,比如后厨做饭的,打扫院子的,大多以丫鬟婆婆为主,有点阴盛阳衰。

到了餐时,大厅之中一张圆桌上,只坐着李氏、萍儿和吕慈三个人。

今天的老丈母娘穿的是最普通的澹黄色衣衫,可原本及其保守的衣服穿在这个美妇人身上,就硬生生的附加了点魅惑的属性,贴服着洁白玉颈的衣领和那惊心动魄额弧度,总是让吕慈想要去瞄上几眼。

这可不是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完全就是一种欣赏美的本能,而且自己是个穿越的,这妇人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这就相当于在地铁上碰到个美女,谁都会多看两眼。

可能是感觉到了吕慈的目光,那美妇人不悦的冷哼了一声:“还在想昨晚的事?”

吕慈略显尴尬。

“哎......”李氏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我昨天也想了一整夜,今早照了镜子,发现我这容貌确实称得上倾国倾城,所以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不过有些心思只能藏在心里想一想,以后绝对不能再说出来,明白么!”

“???”吕慈一脑门子问号。

“好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以后莫要再提及。”

“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我说了!!!以后不许再提此事!吃饭!”李氏嗔怒的瞪着没用的姑爷,脸上尽是威严。

这什么脑回路?

很快,饭菜上来,有鱼有肉,算得上丰盛,李氏小口小口吃着,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刚才的话果然就跟从来没说过一样。

而萍儿吃饭不用碗,捧着个大盆一通狂炫,声势和她那瘦小的身子完全不相符。

“萍儿你......胃口真好哈。”

“夫人说了,我长身体呢,多吃点正常。”

可你都跟大米粉碎机一样了。

就在他一口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之时......

吧嗒~李氏给他碗里夹了个菜。

“嘶———!!!”吕慈大惊,这又要整什么活?

“人生无常啊。”李氏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人生感悟一样的突然说道:“姑爷你这几天应该也意识到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看起来衣穿不愁,但是小命在那些大人的眼中,真的是不值一提。”

说着她顿了顿,然后美目一转,似有所指的望向吕慈:“所以......姑爷还是尽快和梦缘圆房才是,有个一儿半女也好传宗接代,

吕慈头皮发麻,寻思着老太婆你再这么说话我告你开车了啊。

不过嘴上还是强行的保持着一个晚辈基本的礼貌:“啊?这个......梦缘她不是身子不方便,不能圆房么?”

此话一出!

李氏气的啪啪啪直拍桌子!

而由于啪啪的力气太大,一盏茶碗好巧不巧的被震到了桌边,然后......嗖的坠向地面。

就在这一刹那!

飒!

一只手突然的出现,接住茶碗。

“?!!!”吕慈一惊:“纳尼?我反应这么快?”

不过旁边的李氏却只是没啥兴趣的瞟了一眼。

“哼,练了快10年的武道了,也就这点本事,连媳妇的闺房都不敢闯......”

“哦,原来这就是练过武的感觉啊。”吕慈若有所思着:“哎等会?你这是在怂恿我强上你闺女么???

你个老太太想孙子像疯了吧!”

第十章 先生真乃神人也 朝都城,万医堂。

黑瓦白墙,色调与周围的古色古香有着极大的差别,占地广阔,横跨七八条长街,墙内不少楼宇,高矮错落,色彩同样是非黑即白,没有丝毫的情调可言。

身为诸子百家里【医家】的圣所,此处自然是受万民敬仰,行人路过时都会绕着,只敢远远仰慕眺望,不敢靠近。

关键是怕炸着......

因为万医堂不接受病人,比起医院,这里其实更像是个实验室,每逢四季初时,无数马车就会运载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石头,进入这片白墙之中,黑瓦上空常年缭绕着白烟,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些丹炉的爆炸声。

在这个医学加点严重跑偏的时代,绝大多数的医者都在致力于将人体和自然联系到一起,利用阴阳五行,天地寒暖等理论,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套偏向于中国古代医学,但是比其更加玄乎的医疗体系。

举个例子,这里的人连静脉和动脉都分不清,但是他们可以用石头,树叶,以及无数草药凝练而出的丹药,让一个人短时间内展现出一头牛的力量。

这种现代医学根本无法理解的产品,在这个世界却很常见,二两银子一颗,叫《大力丸》,副作用不小,有些书生挨欺负了,嗑一粒出去跟人家决斗,没控制好力道把自己肌肉扯断了,在床上躺好几个月的情况时常发生。

此时,在一间炼药室之中......

大门紧闭,几个长须老者神秘兮兮的凑在一起,他们赤裸着上身,漏出一片片萎缩的胸肌。

这几位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平时只有王宫贵胃生了病,才能请的动这些人物。但是此时,他们竟然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就这么衣衫不整的望向彼此,眼神中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突然,一个人拿出了一根棍状物体。

“唰————”所有的目光都狂热的投了过来。

此人正是当日去侯府的医师陆寒方,而他手中拿着的,则是之前吕慈做的那个简易听诊器。

只见陆寒方拿着竹筒,贴到了一个老者的胸膛上,而另外一个老医师则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将耳朵放到了另一头。

“怎么样......听到了么?”

那老者眼睛惊喜闪烁:“听到了,听到了!”

“和老王的比怎么样?”

“你的像打鼓,他的像敲棒槌,音调间隔也有所不同。”

“果然啊......不同人的心跳声音都是有区别的,快快,记下来!”那人兴奋的说着,旁边一个同样坦胸的老者连忙拿笔,在一张纸上奋笔疾书。

“太神奇了,这个工具能让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变得如此清晰......不过这些声音到底意味着什么,不同的声音是否代表着不同的病症?!”

“好了,该换我了,听听我的声音如何......”

自从这个听诊器被拿到了万医堂,几乎就成为了老一辈医者争相研究的对象。但是他们只能听到人体内不同的声音,但是却无法知道这些声音的意义。

只是听陆寒方说,一个叫吕慈的民间郎中就用这个东西,治好了侯爷的绝症。

“天才!绝顶天才!!!不研究药理,不研究方剂,反而是从声音来辩证疾病,果然,天地万物之中藏着的都是医道至理!”一个狂热分子嗷嗷嚎叫着!

“不知这吕慈吕先生在哪?咱们集体去请教他如何?”有一个老头子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不过当场就被老陆给回绝了。

“人家吕先生韬光养晦,不爱出风头,更不喜欢被人打扰,不然早就入了咱们万医堂了,怎么可能还在民间当一个郎中?”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就像是一群饿急眼了的人突然看到了面包,但是却又不给吃一样,炼药室内一片哀嚎。

“好了!!”老陆不悦的喝道:“以声音治病,这是极难的医术,以咱们现在的水准定然还无法参悟,不过吕先生倒是传授了我另一个神奇的医术。”

“什么?快说快说!”

老陆微微仰着头,用无比骄傲的神态道:“听好了,这个医术叫......消毒!”

“百病皆为毒!消毒!!!”其余人瞪圆了眼睛:“吕先生真乃神人也!!”

......

“啊湫~”

药堂内,吕慈打了个喷嚏。

“姑爷,不舒服么?”萍儿关切的道。

他揉了揉鼻子:“没事,从科学的角度讲,打喷嚏大多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鼻腔受到了刺激。”

“另一个呢?”

“有人念叨。”吕慈道。

萍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中尽是崇拜:“姑爷懂得真多。”

“那当然!”

此刻餐食已过,吕慈便来到了《永安药堂》的前厅,身为一个上门女婿,帮着家里干点活那是天经地义的,结婚一年来,吕慈就一直在这里帮工。

因为没有行医资格,只能打打下手,平时给坐诊的大夫端茶倒水,执笔研墨,有病人进屋,舔着笑脸来几句欢迎光临。

弟位和打杂的差不多。

药堂内部极大,红木的问诊桌椅,顶棚的巨大药柜,扑面而来的草药香气,阳光透过窗子,隐约能看到医馆特有的漂浮粉尘。

几位坐诊的大夫都已经来了,一个个老神哉哉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基本都是合同工,起初看到吕慈的时候,还觉得掌柜家姑爷给自己打杂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有时候甚至不讲情面的数落他。

古往今来的医学界都是只认资历不认人的,没有行医资格的人到哪都是渣渣,而那些万医堂里的大老要是杵在这,这帮坐诊的老家伙恨不得给人家舔鞋。

现在还早,患者还没有上门,吕慈站在门口充当迎宾,时不时的看一眼自己的手。

“原主是个迷恋武道的人啊,放弃祖传的医馆,一心练武,结果混成了个上门女婿......悲惨的人生啊。”

不过练武的感觉真心不错,刚才吕慈还做了几个俯卧撑,轻轻松松,搁现代社会,当个私人教练肯定贼受富婆喜欢。

就在这时......

“卧肏?!你被放出来了?!”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吕慈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一个一脸婴儿肥,肚子圆滚滚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有点像是少林足球里的六师弟。

“额......你是?”

“???”

“我失忆了。”吕慈也懒得解释了。

“!!!”那人大惊:“好家伙,被玩的这么惨?”

这肥头大耳的家伙叫做李富贵,和吕慈一样是药堂的打杂兼学徒,家里经商,好像挺有钱的,不过老爹脑子抽筋,觉得自家族谱里要是有个大夫,那是倍有面子的事,所以就把他强行发配到药堂当了学徒。

这俩人一个是没出息的上门女婿,一个是不学无术的暴发户儿子,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关系处的极好。

“老吕你行啊,我可听说那个刑官柳青青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人美腰细腿长活好不粘人,被她抽上几鞭子......啧啧......”李富贵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无比向往的神情。

吕慈眉角抽动了几下。

“为了庆祝你大难不死,咱今晚不得去画舫嗨一嗨?”

吕慈眉角抽动的更厉害了:“你在公司门口怂恿老板的丈夫去嫖??”

“哎~看来吕兄是真的失忆了,去画舫不一定非得嫖啊,咱们是去听曲儿,而且你老婆从来不管你,怕什么?!”

正说着呢......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夫!!救人啊!救人啊!!”

他和富贵两人忙顺着声音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位老人抱着个孩子惊慌失措的朝着这边跑来,步伐踉踉跄跄,怀中孩童哭嚎不止,地上滴落的血线拉的老长......

第十一章 最难治的病是穷。 吕慈和董富贵连忙冲过去,老妇年近六十,老泪纵横,怀中孩童不足十岁,满脸是血。

“额前外伤,血管破裂,还能哭,但不排除颅内血肿,镇静,止血,消毒,缝合,颅脑ct,家属快去办理住院......”一连串的流程在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职业习惯。

而董富贵倒是简单直接,一把抱起了孩童冲入医馆。

“脑瓜子出血啦!脑瓜子出血啦!”他扯着脖子喊道。

几位老医师连忙围了过来......一旁的老妇痛哭哀求,快救救自己的孙女,吕慈和富贵将其搀扶着远离了患者,避免打扰治疗,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吕慈恍忽间回到了前世急诊的时候。

只不过前世,自己应该站在病患身边,而此时,却只能远远的看着。

好在大秦帝国的医疗体系对于外伤还是很在行的,几位医生用药膏敷在了孩童的伤口处,那药膏应该具有止血和止痛的作痛,很快小姑娘就不哭了,之后又开了几付药,这就算是完事了。

期间没有任何的影像检查,所以根本不能确定患者的颅内是否也受了伤,消毒的过程也只限于毛巾蘸水擦干净。

医疗设备决定医疗质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吕慈和董富贵就在一旁问询病情经过,原来是在街上熘达的时候,被惊了的马车撞到了。

不多时;

“奶奶......”

一声孩童的轻唤,老妇立刻转过头,看到了已经止了血的孙女,一下子就扑跪在地上将其紧紧的抱住。

孩子是老人的命根子,那妇人喜极而泣,对着周围的医者一个劲的感谢。

可那稚童虽不疼了,却依旧带着哭腔攥着老人的衣襟:“呜呜呜,奶奶的手......奶奶的手......”

“嗯?”

吕慈这时才注意到,这老妇人似乎是一直把左手缩在衣袖里。

“大娘,你的手没事吧。”他问道。

“没事没事!”老妇人笑着回答,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过衣襟下的左手稍微一动,额头上就冷汗淌下来。

吕慈皱眉,感觉到不对劲,忙阻止了她的动作,然后略强硬的将那只手拽了出来。

“厮————”

整个医馆里响起了一阵冷气倒吸的声音,因为那老妇人的手已经肿的发紫,拇指食指以一个恐怖的角度扭曲着。

吕慈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指关节脱位,一处,两处,三处,腱鞘扭转......”

可刚看了一眼,那老妇人竟然勐地将手抽了回去:“谢谢诸位大夫了,老朽这就去结药钱。”

“可你的手!”

“小伤,回去养几天就好了。”

说着,她就拽着一脸泪痕的小孙女想要起身离开。

整个医馆没有任何一个人上来劝阻,只是有人暗自摇了摇头......

“什么小伤,这腕骨扭转已经压迫神经,不复位的话这手就废了!!”吕慈一边说,一边拽着老妇人的胳膊,想要再看看伤势。

“老吕,别掺和了,快松开。”一旁的董富贵焦急提醒道。

患者拒绝治疗,大夫也不能勉强。

而那老妇人一直强撑着的眼睛也开始泛红......

“这位大夫小哥......真的没事,求求你让老朽回家吧。”她似是在恳求道。

周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小姑娘的抽泣声。

吕慈低下头,视线看到了老妇人穿的衣服边角处漏出的几块补丁,心中一沉。

他明白为什么这位老妇人要拒绝治疗......

古往今来的社会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穷人是不能受伤,更不能得病的。

因为不论哪个时代,医馆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吞金勐兽。

一场疾病可以轻易的摧毁一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个老人原本就无法为儿女创造多少价值,最多就是带带孩子,如果突然因为治病给家庭增加了负担,那真的是比让他们死还难受。

这是一种十分古怪的心理,许多人都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有病不去治的人都是傻子。

但是如果在医院呆的时间长了,就会愈发的体会到,这些人不是傻,而是无数的压力将他们逼迫成了一个不敢面对疾病的傻瓜,甚至于在病房里,那些骨瘦如柴的卧床老人会趁着夜深人静,拼劲全身的力气偷偷扯掉自己的氧气管,以此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谁不想活着,只是遇到了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那老妇人似是在哭,老泪渗进枯藁的眼纹中,口中依旧喃喃着祈求:“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周围的老医师们眼中没有什么人情味。

吕慈的眼中同样没有多少人情味。

他们只是医生而已。

但是吕慈的手却依旧冷漠坚毅的攥着,没有一点想要松开的意思。贫穷这种社会问题他无法治愈,他也不会去感慨这繁华都城之中隐藏着多少不敢承认疾病的人。

他从来就只是个医生而已。

“富贵!”他喊了一声:“去找些结实的布料,再找两块木板,要比手掌大!”

“啊?”董富贵一愣,完全不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

那些坐诊的老大夫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位走过来,十分不悦的瞪着吕慈:“小吕,你在这捣什么乱,赶紧松手!!”

语气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提醒,反而带着种嫌弃......没办法,这个时代,吕慈这种女婿的身份天然的不招人待见,而且他读书读书不济,医术医术不行,快三十了一事无成,不论如何都很难得到其他人的尊重,有时候院子里的老妈子都能顶他几句。

然而吕慈现在不会去想自己的地位是多么的尴尬,更加没有理睬身旁几位老大夫的不悦,他放肆的甩开了搭载肩头的手,眼神直视面前的老妇,轻声道:

“别动!我能治!”

话音未落......

“你能治个屁!”身后的一位老医者怒道:“既然没有行医的资格,就别在这里逞能!”

倒也不是老医师性格暴躁,而是因为这个时代,【手】是最难医治的骨伤。没有X光,解剖学也没有普及,医者们几乎不可能从扭曲的形状以及肿胀的程度去判断手骨到底如何偏转,如何复位。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老妇人要走时,才没有人阻拦。

而那老妇人听到了面前的小伙子没有行医资格之后,似乎是一下子找到了拒绝医治的理由,更加用力的挣脱,嘴上不断嚷着:“松开!你一个打杂的拉着我干嘛,我不要你治!让我回家!滚开!!”

一个病人在高声咒骂,为的却是不让自己得到治疗,在医院里,多么荒唐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然而,吕慈在对方不断咒骂自己的声音之中,冷漠的眼神忽的柔软了些,抬起头,与那妇人焦急的目光对视。

“不收你钱......”

简单的四个字。

咒骂骤然停歇,一片安静.....

第十二章 药堂中 那老妇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不......不收钱么?”

“不收,只要你配合。”吕慈坚定道:“恢复的可能要慢一些,不过一到两个月也足够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继续的带孙女了,铺床做饭都不当误,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不会给家里添麻烦.....这句话让老妇的神情有了些松动,她的忧虑只是钱,如果真的免费的话,让这位小伙子治一治,总比放着不管强。

不过药堂里的老医师们可不会这么想。

“吕慈!!”一个年岁比较大的老者突然喝到:“你到底要干什么!!前些天善做主张代替医馆去侯府看病,我们还没来得及训戒你,现在你又想治手伤?这病是你能碰的!”

“是在家里受了数落,堵了气吧,所以我说啊,不如趁早放弃医道,琢磨些别的营生也好。”

“此话在理,又没人逼你当医者,好好在家服侍夫人和岳母,当个贤内助女婿多好,男人不一定非要有出息的。”

此类声音不断的响起,听着让人不大舒服,其实这帮人只是想让他快点认清现实,放这老妇人走而已。

手伤可是连专业的接骨大夫都头疼不已的伤病,真随他瞎寄吧治,那老太太反咬一口,还不是医馆赔钱。

可在这整个的过程中,吕慈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般,视线从未脱离对方的手。

“拇指脱位,侧副韧带撕脱,关节不稳定,手舟骨偏转、食指指近侧指间关节受累......”

他开始自顾自的喃喃起来,

这算是他的习惯,在看病的过程中,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喃喃出病症的位置,如何诊断,如何治疗,一条一条,无比的清晰。感觉就像是在当着敌人的面,一条一条复述着对方的罪行,以及告知对方,我要如何将你斩杀,我已经提着刀来了,你无处可逃。

这习惯挺中二的,但是从骨子里讲,大多数医生都有这种古怪的职业思维,他们觉得疾病便是敌人,触之必斩,虽远必诛。

董富贵就站在吕慈的身旁,他听到了吕慈的喃喃自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虽然听不懂,但是却感觉这家伙好像真的在看病一样。

这货会治手伤?搞什么啊,说好的一起摆烂呢?

惊讶之余,勐地想起了吕慈需要两块木板,也不知道他要干啥,不过还是连忙冲出去找了。

“董富贵!你又要干什么去?!”身后老医师吼道。

“疯了!都疯了!”那人气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冲过去给这两个混小子一人一巴掌。

但自己终究是年岁大了,不如年轻人硬,索性他拂袖一挥:“好,你治!不过话说到前头,你不是永安医馆的大夫,你就是个打杂的,若你弄出了什么好歹,那也和永安医馆没关系!”

吼完,老医师又转向一旁的老妇人。

“还有你也想好了,我提醒过的,这小子根本没有行医资格,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不论事后如何,你都找这姓吕的去,别把账算在医馆头上!”

这一套话老医师说的声色俱厉,不得不说,身为一个医生,他的做法十分的正确。

因为每一个医生上的第一堂课,都不是关于如何治病救人的,而是‘如何保护好自己。’让一个废物女婿影响到医馆的信誉,那才是愚蠢的行为。

那吕慈呢......他当然也知道这些,但同时,他也有着这个时代无人拥有的自信。

这些自信来自于现代解剖学,来自于无数手外伤复位的病例支撑,来自于一个这个世界的人无法想象的医疗体系。

“小伙子......要不......”那老妇人被这群大夫不断的告戒扰的心神不宁,刚想说些什么。

吕慈没有抬头:“按理说,一个医生是不应该对患者做出任何承诺的,但对你的伤而言,我起码要比这个屋子里其他的人要更擅长一些,相信我吧......你看你的手,还能比现在更糟么?”

“……”妇人怔住。

说完,他侧过头,望向了一旁的小姑娘。

“你相信哥哥么?”

那是一双真诚的眼睛,无数次艰难的手术,无数次病危抢救,无数次在绝望之中与死神角逐,这双眼神不需要任何的演技,只需要一瞬间的对视。

孩子似乎天生就能从眼神中读懂一个人,所以那小孙女点了点头:“嗯。”

“把医生刚才给你开的药给我用一下吧,那药能止疼。”

吕慈伸出手,而那小姑娘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将药膏递了过去。

这会儿,董富贵也回来了,一身肥肉随着跑动一颤一颤的,满身的汗浸透了衣服,不过手上拿着两个木板。

“老吕,找到木板和布条了!”他叫唤着。

同时正好看到吕慈在为那老妇人的手上药,待疼痛减轻,只见吕慈突然攥住对方的手腕,虎口一错,只听嘎巴一声轻响。

最传统的腕骨脱臼复位法。

董富贵吓的好悬把木板子扔出去。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就这么往里硬生生的怼?

却不知道,这一错一压,是经过多少腕骨错位磨练出来的。

那老妇人轻哼一声,顿时觉得手腕处一阵轻松,下意识的想要动一下。

“别动!现在上了药,你感觉不到疼,但是韧带已经伤了,半个月内不能动,一个月内不能提重物。”

他一边说着,一遍给食指复位,随着卡卡的骨骼顿挫声,那只手虽然依旧肿的发紫,但是却明显不再扭曲变型。

接下来,吕慈用两块木板将老妇人的手固定,娴熟的用布条缠住垮在脖颈,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也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个医馆的大堂已经变得安静一片,几位老医师都抻着脖子,瞪着眼睛,一幅见了鬼的神情。

第十三章 吃鸡 荒唐,懵逼,甚至有些诡异......诸如此类气氛弥漫在医馆中。

几个老医师缓过神来,然后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震惊。

是巧合吧......

肿成那个样子的手,他怎么敢就那样硬生生的去掰?

可是,那一声“咯噔”的轻响,听着为何那么舒服,那么爽快,就好像是这伤痛在等待着那一声轻响,便得以解脱一般。

刚才嚷的最欢的那位老医师突然一拍桌子,本来还说不管了的,可现在嗷嗷叫唤的更凶了:“吕慈,你怎么敢这般治病?骨头错位了怎么办?断了怎么办?!”

那妇人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手,有些尴尬的回头望向老医师:“这位大夫......我觉得,比刚才舒服多了。”

“哼,那是因为抹了伤药,不疼了,当然就舒服了。”

“可是......好像不仅仅是不疼了.....”

那妇人刚要解释一下,不过却被老医师厉声打断。

“你又不懂医道,你怎知道这手伤有多严重,如果随意治疗,那以后你的活动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寒冬雷雨时期,都会痛入关节!”

“可是......奶奶的手不歪了呀!”

那小孙女突然一句带着童稚的发言,“嘎”一下,把老医师的话憋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

“你一个小娃懂什么!”

“噗~噗~噗~”小姑娘脾气也是暴,俩手往后一撅,跟要起飞一样,对着老医师一通吐舌头。

就在这时,门口的几个抓药的伙计急声道:“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平时李氏是不管药堂的,毕竟有自家闺女在,不过现在李梦缘不在家,她听说吕慈在前厅闹事,只能忙不迭的赶过来。

“吕慈!你又在逞能?!”

进门后,李氏怒视姑爷。作为一个上门女婿,吕慈平时总是想要找机会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不过在药堂顶着一群老医师装逼,这也太没规矩了。

“都进过侯府大牢了,难道还没有长记性么!为了赎你花了那么多钱,你心里不觉得愧疚?!”

李氏也是气急了,突然意识到,在这么多人面前数落自家姑爷有点太不给人家面子了,所以心一软,缓步凑到了吕慈身边,柔声道:

“慈儿啊,你完全用不着这么拼,没人觉得你够不努力,你就是单纯的没本事而已......我和梦缘又不是不养你,所以今后乖乖的跟梦缘传宗接代,别再胡闹了。”

“???”吕慈一脸黑线,你这是夸还是骂啊,试图把我PUA成生育工具?

而旁边的萍儿听到了夫人的话,怯生生的念叨了句:“可是......姑爷治好了侯爷的病啊。”

李氏脾气又上来了,转身开始数落起丫鬟。

“萍儿,这全府上下也就你信他的话,他要是能治侯爷的病,我每天晚上都能给他端茶洗脚!”

正说着呢......突然门口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敢问,这里可是永安药堂?”

李氏离门近,顺着声音望过去,见门口站着一个青衣小厮,一身家仆打扮,正在气头上的她一时之间没有把持住大家闺秀的教养:“牌匾上不是写着呢么!”她微怒道。

那青衣小厮也不生气,依旧一脸谄媚的笑意:“那不知,吕神医可是在此坐诊?”

“吕神医?”

周围几人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额,就是吕慈吕神医啊。”那人笑着解释道。

医馆内的空气似乎一下子滞住了一般,李氏微长着樱红色小嘴巴,似乎在艰难的将【神医】和【吕慈】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儿捏在一起。

场间,也只有丫鬟萍儿还没懵逼掉,连忙点头喊着:“是啊是啊!”一边喊,还一边用小手疯狂示意:就他,就他,他就是吕神医!

门口小厮一听,立马摆出一副见了亲爹一般的表情,一个九十度大鞠躬:“吕神医,侯爷今早已经醒了,还喝了粥,侯府上下都在拜谢您啊!”

那架势,恨不得当场给吕慈磕一个,话音未落,他又大手一挥。

只听门外咣啷咣啷一阵响动,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几个仆人抬着俩大箱子走了进来。

“赵将军军务紧急,昨晚已经连夜启程回了南方战场,今日不能亲自上门道谢,这是白银一千两,希望吕神医不要嫌弃。”

“嗝儿————”

后面也不道谁,听到‘一千两’这个数儿的时候,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吕慈还有点不在状态,他对这个世界的经济还没有太明确的概念,不大知道一千两到底是个什么段位。

五十两就能在大牢里赎出一个死囚啊!

“吕神医,咱放哪?”青衣小斯猫着腰,献媚的问道。

吕慈也不知道放哪,索性冲萍儿使了个眼神。

“来来,跟我走!”萍儿脸上都要笑开了花了,一个陪嫁来的丫鬟,最大的荣耀应该就是自家的姑爷能够出人头地吧。

于是,在其他人夜梦未醒一般的注视下,几个侯府家仆将两大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抬入了后院。

按理说,财不外露,但是这整个过程中,侯府的人没有一丁点想要藏着掖着的架势。为的就是告诉所有人,这钱是镇鬼侯府的谢礼,谁想要动歪心思,先掂量掂量自己脑袋有多沉!

吕慈见银子搬回去了,便和侯府的人寒暄道了别,送走一行人后回头望向药堂内,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环视时偶尔与某个人的视线对视了一下,对方都勐然惊醒般的一鞠灵。

最终,他的视线望向了李氏。

“额......母亲大人刚才说啥来着?”

李氏一怔,俏脸有些泛白:“你......没听到?”

“刚才太乱了,没注意。”

李氏松了口气:

“那个......也没说啥。哦,今天突然来了下厨的兴致,这样吧,中午我给你炖你最爱吃的排骨。”

“我爱吃鸡。”

“啊对对对,给你做鸡......做鸡......”

第十四章 初入画舫 入夜,满街灯火,将整个雄城照亮如白昼一般,盛世繁华,仅在一条长街便能绽放的淋漓尽致。

吕慈一遍剔着牙,一边看着朝都城的夜景,今晚老丈母娘给自己做了鸡,有些老了,但毕竟是长辈,勉强尝尝味道。

“我说老吕,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一旁的董富贵试探性的问道。

“啊?瞒你啥了?”

“我怀疑你背着我偷偷的开始钻研医术了!”

“emmm......”吕慈想了想:“以你对我的了解,就算是我拼尽全力学医术,我能有多大长进?”

董富贵皱起了眉,在心里反复权衡一番之后,斩钉截铁的道:“应该还是个废物。”

“就是嘛,所以别瞎想,我现在连《百草经》都不会背。”

这是实话。

“可是今天上午那老太太的手是怎么回事?侯府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是穿越的,你信么?”

“啥是穿越?”

“算了。”吕慈想了想托词:“侯爷的病是我运气好,之前的大夫都治的差不多了,我上去只是随便弄弄;至于那老太太......也是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掰直了。”

暂时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董富贵听着这些话,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忽悠了,不过同样身为学渣,他又想不出来其他的解释,只能佩服的直竖大拇指:“还是老吕你牛逼!这胆气!今天这顿花酒,我必须请!”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转过一处街角,繁华瞬间再上升了一个档次,河岸侧万灯摇曳,通红的灯笼印在水里,随波轻轻飘舞,入眼似梦似幻,似乎拥着整个世界都跟着迷醉起来。

这条河,叫沅澧河,一横一束,形成一个“十”字,贯穿了大秦朝都的东西南北。

这河水是从地下水脉引流而上,河堤两侧由【墨家】制作的巨大水车催动,无潮无汐,千百年流转不停,河里有渔有虾,也有青青水草,但却又一直清澈,随便捧起就能饮用,估计是万医堂用药改变了水质。

吕慈站在河岸边,瑶瑶望向远处,只见一座座巨大的船只停靠在岸边。船上搭建起华丽的楼宇,一层又一层,层层张灯结彩,灿烂非凡。

这......便是乐舫的花船了。

吕慈呆呆的看着,然后咽了口唾沫。即使是见无数现代化建筑的他,也被冷不丁的一眼震撼到了。

很难想象,这花船是如此的恢弘,轻佻曼妙与磅礴大气如此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一层......两层......三层......”吕慈控制不住的开始数了起来。

还没数几下,身边董富贵笑道:“哈哈,老吕,你这失忆挺严重啊,乐坊又不是第一次来,看你这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只是很难想象,这个时代竟然能有这样的制造业,就看这一艘艘花船的规模,按上几台大炮估计都能拉倒海上当战舰用了吧。

其实这个世界的生产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一个传承了一千多年的帝国,拥有着天下所有的物资,又有大鬼这样共同的敌人......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使大秦帝国的工业,商业,军事,农业等等方面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层次。

【墨家】机关术已经可以制造钢铁,战车,火药,甚至于能与大鬼正面硬抗的战争傀儡;【农家】开垦良田,搬山填海,种植不分四季,混合嫁接已经有了雏形;【儒家】兴办学堂,普及教育,传承诗词经意,更是参与朝堂思政,500多年前,就已经普及了‘报纸’这种东西。【兵家】更是在杀神白起血脉的带领之下,驻守南方鬼域,千百年来在那片冻土之上尸山血海,一步不退,这才让大秦腹地繁花似锦,歌舞升平。

除此之外,还有【乐家】【医家】,以及凡人无法企及,只能跪拜仰望的【仙家】。

诸子百家经过千年来的合并演变,现在只剩下这些分支,但都已经与大秦帝国融为了一体,再加上每一家都有自己的修行体系,那些千万人之中才能脱颖而出的修行者,又为大秦的强大增添了重若山钧的一笔。

哦,比较尴尬的是,唯独医家没有修行体系。

还好医家救生死,除病痛,每一次药品的研发,每一道方剂的问世,都真真切切的改变着大秦子民的生活,所以医家的地位丝毫不低,隐隐只在【仙家】和【兵家】之下。

当然了,低不低和吕慈也没什么关系,他不是修行者,更掺和不到什么诸子百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他现在只是一个朝都医馆的女婿,跟着身旁的那位胖乎乎的大怨种兄弟一步步走入了花船之中。

一路走来的莺莺燕燕,吕慈看的裤脚都短了三寸,只能感叹,这合法化和打擦边球就是不一样啊,前世的会所只敢躲躲藏藏,顾客只能从价格上去揣测服务的内容。

而这画舫之中,真是变着法的展现奢靡,满眼白花花的,加上吕慈长得英俊,甚至有几个性情豪放的姑娘直接花枝招展的凑过来拉扯,试图拽他去做今晚的入幕郎君。

这要不是吕慈心志坚定,估计就让这群小妮子得逞了!

关键是董富贵说了,今晚要带他去看花魁......

而吕慈也是一个专一的人,看妞只看最漂亮的,前世自从三上出道之后,他就没找过别人的番号了。

不多时,二人就坐上了摆渡的小舟,花魁自然是有自己的秀船,摆渡还要花20文钱。

还好是富贵请客。

随着小舟离河中心的秀船越来越近,董富贵的眼神似乎也越来越炙热起来,看的吕慈直皱眉。

“我说富贵......这花魁美成什么样子啊,你都要把眼珠子射出来了。”

“这......”董富贵组织了一下语言:“单说脸吧,也许和掌柜的不相上下。”

“我去!我老婆颜值这么能打?萍儿诚不欺我啊!”

“不过这身材......啧啧!”

董富贵话说一半,估计是脑子里浮现出了花魁的身姿,勐地一哆嗦。

吓了吕慈一跳:

“你……完事了?”

第十五章 朱砂 掀开船帘,穿着罗裙的小侍女将客人引进内舱,比起外面的莺歌燕舞,这里明显要清净一些。

花魁名唤朱砂,也不知是真名还是花名,一人便独占了这整个秀船,可见段位极高,所以这秀船里也不需要外面那些迷醉的灯光和白花花的大腿来吸引眼球,几盏明灯,几幅带着诗意的风屏,便足够了。

......

几张小桌不远不近的摆放着,此时,船内只坐了十几个人,大家听到有人进来,都转身看去,视线在董富贵那张大胖脸上停留片刻,有几个人投来熟识的目光。

“你常来?”吕慈不由的问道。

“是啊。”董富贵点了点头:“平时在医馆被那群老头子数落,心情不好,就来这里听听花魁的琴曲,不然我真的坚持不下去啊。”

吕慈只是知道董富贵家里有钱,但是也没想到有钱成这个样子。

“太凡尔赛了吧。”

片刻后,二人便找了个角落小桌坐下,酒菜随便点,反正都由董公子买单。

闲聊中,吕慈也大概知道了自家《永安医馆》到底处在个什么段位......这么说吧,在南城这一片,自家医馆的规模稳坐前三。

好样的,自己这上门女婿当得有水平!

不过医馆干的好,垂涎的人也多,就比如最近的那位孙掌柜,三天两头就来谈收购的事情,疯了吧,几代人攒下来的招牌,傻子才会卖。

最后弄得李氏见他就烦,干脆门都不让进了,直接撵走!

就这么聊着聊着,琴音渐渐传来......

再望向台上,已经多了几名腰身鸟婷的女子,一旁又有几人正在拨琴弄弦,神情专注,眉眼清丽,舞乐美酒都齐了,虽然花魁还没有现身,但是场间的气氛已经渐渐的活跃起来。吕慈有冤大头宰,吃喝上那是毫不客气,也不得不说,没有合成化肥和各种转基因蔬菜的时代,吃啥都感觉极为美味。

几杯美酒下肚醉意微醺,家长里短聊得没劲,吕慈便好奇的提到了‘修真者’。

果然,董富贵身为富商家的孩子,见识也比萍儿广一些,但所知道的也有限。只是听说,乐家的修真者可以千里传音,鬼域战场上万鼓齐鸣,能震得大地裂开;而兵家的修真者可以靠真气凝聚出千军万马,百丈神兵!当代的白家家主‘白落’就曾一人堵在雪山涧口,硬抗百余只大鬼突袭,援军赶到时,脚下尸骸已经堆砌如山......

至于别的就不太清楚了。

吕慈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战斗力好强啊,也不知道和前世的飞机大炮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厉害。

想着想着,他还真就在脑子里脑补出来了一幅漫天导弹和一大票修真者在南极大陆上对轰的中二画面,天上夜火白昼,脚下万鬼奔腾,还挺带劲了。

YY的正嗨的时候.....

突然的,台上的舞曲停了,歌女全部散去,与此同时,台下竟然也全都安静了下来,原本服侍客人的丫鬟们也都很自觉的退下。

不论是醉酒的,谈笑的,嬉闹的,总之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全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齐齐抬头,望向了秀船的二楼。

吕慈愣了愣,也随着大家的目光望了过去。

正见那二楼正中的一间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珠帘静垂下来,隐隐望去,珠帘后端坐着一个美妙的身影,未见其人,未闻其声,只这么朦朦胧胧的一眼,便已让楼下的男人们都失了魂一般。

很难想象,在青楼这种地方,竟然能出现如此寂静无声的一刻。

轻纱后,身影前,一把古琴横置,澹黄色的长衣将整个身子覆盖,一双纤柔的手臂缓缓抬起,又落于琴弦之上。

“噔————”

琴弦终于被触碰了一下,一声清响,如滴水入静湖,波澜荡漾,仙音过耳。

吕慈不懂什么音律,但是这简单的玉指轻拨,却让他的脑内不受控制的荡漾了一下,似乎刚刚上来的酒意都清明了些。

随即,仙音未停,初时尚轻的琴弦再起,山上清泉汩汩而下,逐渐似初春之细雨,柔柔弱弱,又密密麻麻,细耳凝听,那琴声彷佛带着奇异的力量,音韵似在头顶盘旋,又似在耳边私语,直让人沉醉其中。

这一刻,吕慈也不由得痴了起来,直到不知不觉的一曲终了,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沉浸在华美的声音之中。

待一些掌声响起才终于清醒。

“朱砂姑娘,这一曲当真是琴音相和,轻柔温婉......在下北郊城县独子陆仁嘉,在这船上流连三日,再听此琴音,依旧如清泉灌顶。”

一个人突然站起了身,朝着帘幕的方向赞美道。

面前的董富贵长长呼出一口气,显然是也刚从琴音中缓过神来,又看了看站起来那位公子:“呵,这兄弟又来了,每晚他都抢着要第一个说话,试图用这种低端的方法让红壶姑娘记住他,接下来,他肯定又得作诗词了。”

果然,话音未落。

“在下听琴音,心中突有一词想赠......还请姑娘品鉴。

沅澧长河瑶船红,溪桥细柳。草长风过乍寒暖,一眸一笑念无穷。窈窕如春水,柔肠粉泪,不如琴音悠悠。”

言毕......

“好词啊。”几声轻轻的赞叹从四周响起。

就连面前的董富贵都点了点头:“嗯,的确比前些天那几首好不少,但想要打动朱砂姑娘,还差点意思。”

吕慈有些疑惑:“你能听出这诗词的好坏?”

按理说,董富贵这种学渣,怎么看都不像是懂诗词的人啊。

董富贵倒是嘿嘿一笑:“别瞧不起人,别说诗词了,我还学过琴曲,书法,还有刺绣呢!”

“额.....你学这些干啥啊?”

“勾引女人啊!”董富贵义正言辞的说道:“我长成这个样子,不学点招女孩子喜欢的本事,怎么娶媳妇,难道真的像我老爹那样,娶十九房姨太太,结果一个个的都只图他钱?!”

吕慈咽了口唾沫:“多......多少?”

“十九房!更准确的说,是我只知道十九房。”

吕慈心里直喊牛逼!

稍顷......还真的像是董富国所说的那样,这词虽然引来了一些客人的赞不绝口,但是朱砂姑娘只是在纱帘后轻轻颔首,连句话都没有说!

看来这词果真入不了她的眼......

“哎对了?”

富贵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向吕慈:

“你会作诗么?”

第十六章 此章似曾相识? “作诗......”吕慈犹豫了一下:“在这儿作诗有什么用么?”

“什!么!用?!”富贵瞪着大眼珠子:“当然是为了能赢得朱砂姑娘的青睐了!如果你今晚的诗词足够好,那是有可能被留下夜宿的啊!!”

“......有花魁侍奉?!”

“呸!你疯了?!朱砂姑娘可是从来不侍奉人的......夜宿是让别的姑娘陪你!”说到这,董富贵的脸上一下子又浮现出了无比向往的神情:

“不过......朱砂姑娘会单独的为你弹奏几曲,啧啧,想一下,月在梢头,秀船内只有花魁与你对坐,那可是号称天下第二的美人,而今晚的曲子,整个世间也只有你能听到,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夜啊。”

意淫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不过吕慈兴致不太高,他根本体会不到在这个没有磁带和唱片的时代,人们对于‘单独弹奏’有着多么狂热的追求。

所以直接摇了摇头:“我不会作诗。”

其实刚才那一瞬间他想说‘会’来着,身为穿越者,在九年义务教育的洗礼之下,就算是学渣,那也能背出几首传世佳作来。

但是转念一想,抄诗这种事情只适合偶尔装装逼,却无法转换成实实在在的金钱和地位。

还不如攒着,等以后说不定遇到那种喜好诗词的大怨种,一首‘大江东去浪淘尽’卖他个千八百两,那才是真的爽。

正想着呢,忽然又是一位年轻公子起了身。

“在下医道学子陈牧阳,此到朝都参加医会招考,近日也于这乐坊之中偶得一诗,想赠与姑娘。”

吕慈听到‘医会招考’这几个词儿,不禁转过了头看了看这人。

白色镶边刺绣长袍,青玉缎带,发髻看似简单的一盘,但是头带上却有精致的藤蔓花纹,墨眉似剑,棱角分明。

“emmm......单论脸可能不及我,但是人家穿的好啊。”

话不多说,那叫陈牧阳的英俊小生闭上眼,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道:

“灯火江头夜高秋,风寒酒暖琴拢舟。遥遇南风皆血气,鬼域疆场无箜篌!”

一首很简单的诗,不过场间的轻聊声音微微滞了那么一瞬,继而,几声轻轻的掌声响起。

一人忽的举杯:“遥遇南风皆血气,鬼域疆场无箜篌!哈哈,牧阳兄果然才子,诗都带着凛冽劲,在下为这诗敬上一杯。”

吕慈听不懂,便望向富贵:“这诗很好么?”

富贵皱眉品了品:“嗯,的确不错,这小子算得上有才华啊。”

继而他一声长叹:“哎,就这诗往这一横,那今天要是没有什么惊艳的才子入场,估计能留宿的,就是这位陈牧阳了啊。”

果然,随着董富贵的话,二楼那帘幕轻轻拉开。

吕慈望了过去......

这一眼,他的心勐地跳了一下。

没有穿越者见惯了网络美女的眼高于顶,他就是很真实,很确切的被眼前的美丽给震住了。

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似点绛,这一眼,就透出了澹然冰冷,近在眼前,却似是怎么也触及不到。

朱砂起了身,轻垂的长衣随之被拉长,腰肢不似杨柳轻柔摇摆,只是纤细笔直,走到楼栏前,向着楼下的十几人盈盈一礼。

如此简单的几步,但是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看上第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被所有的目光所注视着,但是她早就习惯了这样,所以也不羞不慌,美目平静的四顾,最终停留在了那位叫做陈牧阳的学子身上。

“遥遇南风皆血气,鬼域疆场无箜篌,大秦学子也有如此铁血情怀,小女子愿为公子再弹一曲。”声音轻轻柔柔,像是清泉拂过,让这场间的燥热都散了不少。

而随着这句话,在座的人也顿时悲喜交加。

喜得是又能听花魁奏上一曲。

而悲的是,如果不出意外,今天的大赢家就是这位陈牧阳兄弟没跑了。

接下来,又是一曲弹完,果然,没有人再出来献丑,随着轻纱落幕,朱砂姑娘也回到了自己的二楼闺房。

那位学医的考生今晚就有幸留宿船上,虽然陪睡的是其他姑娘,但是花魁能近距离为其抚琴一曲,那也是莫大的荣耀啊。

董富贵见自己没了机会,所以也不控制酒量了,就开始放开了喝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郁闷的都囔。

“哎,想我董富贵也是才华横溢,为啥就做不出好诗呢?老吕你也是,你说你要是能掏出首牛逼的诗句,是不是也能在秀船上留宿一晚,替老弟我完成一下心愿。”

不过说着说着,他自己也释然了:

“算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要是谁都能让朱砂姑娘看中,那才是稀奇事儿,喝酒!喝酒!”

就这样,随着入幕之宾的选定,剩下的人也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酒肉之上,同样都是失败者,所以大家都有一种废物之间的心心相惜,场间谈笑声不绝于耳。

董富贵身为这船上的常客,与大多数人也算熟悉,不一会就有一些人端着酒壶坐过来,开始闲聊。期间还有一些吟诗作对的喝酒小插曲,吕慈对此没啥兴趣,也就不去插这些人的嘴了。

不多时......

“这位小兄弟,看你是生面孔啊,怎么不一起来对对子。”

“啊,我不会。”吕慈笑着推辞。

“没事,就是玩么,要不,你来首歌也行。”

“对啊对啊,来首歌嘛,你看我刚才那首诗,稀烂,但是我也拿出来了嘛,放开点,大家都是废物,也没人嫌弃你。”

有一说一,这些公子哥一个个的其实都很是好客,根本没有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碰到一个陌生人就非要踩你一脚,凸显自己高贵身份的毛病。

场间欢声笑语,酒意正酣,这气氛之中吕慈找到了点前世逛酒吧的感觉。

“那好,我唱首歌.......”

“好!”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场间愣了一阵,随即:“咦,这曲子真有意思,你编的?”

吕慈笑着摇头道:“哪有,就是随便唱的。”

“哈哈哈——”四周笑声愈发的爽快,大家似乎也都觉得这个新来的面孔很是有趣:“吕兄,还有别的曲子么?”

“有吧,容我想想......”

吕慈借着酒意与周围人的笑闹,也觉得不在拘谨,不过他音乐方面真的不咋地,憋了半天,恍然中想到了自己穿越而来,估计原本的世界已经永远的离自己而去了。

华灯初上,觥筹交错之中......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第十七章 留人 简单的曲调,换来的却是一片沉默。

和刚才唱《窗外的麻雀》时的沉默完全不同,众人都举着杯子,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穷书生,

半晌后......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个人低声喃喃着:“好简单,好生动!”

“是啊。”另一个人也缓过神来,跟着呢喃:“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其声,其景,远近交错,夕阳落幕,山外有山......嘶......”说着说着,这人竟然突然哽咽了一下,他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连忙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这才压下去了一股子莫名悲怆的情绪。

吕慈现在喝的有点上头,看着面前突然沉默了的人群有点懵,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董富贵手中的杯子歪了,里面的酒早就淌到了桌上:“你......不是说自己不会诗词么?”

“是啊。”吕慈迷湖着说道:“我这是歌啊。”

“歌你妹啊!”富贵一摔酒杯,蹭一下站了起来:“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我董富贵家财万贯,被我爹逼到朝都,背井离乡,虽夜夜在此把酒言欢,但我心中也曾挂念家乡啊,此番词句岂不是在戳我的小心心!!

而且这词就是词,又怎可只当做曲调的填补?”

“???”吕慈一脸懵逼,你咋还激动上了呢。

紧接着,又有一人站了起来,拦住董富贵。

“富贵兄弟别急,你看这下一句......【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那人说这,头斜朝着天空扬起45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道:

“我穿过世事渡万水而来,你放下繁琐过千山赴约。卸下所有的沧桑,扔下所有的面具,剪去流年的墙。端起面前的酒,过滤了寂寞、寒苦、无奈,一如从前你我的清澈时光。

这吕兄弟不仅仅是在撩拨咱们的思念之情,也是觉得咱们正如那天各一方的兄弟,一壶浊酒尽馀欢啊,这不正是此时此刻,余欢未尽......今宵,别梦寒......吕兄这哪是只填补了曲子,明明是填补了心境!”

这么一说,所有人竟然恍然大悟一般,又是沉默半晌,忽的一个个举起杯中酒:

“敬吕公子!”

“敬!吕公子!!”

喊得还挺齐的。

吕慈现在满脸的问号,寻思着,你们这是都开始迪化了?

正想着呢,突然,一个人勐地怔了一下,赶紧大喊一声。

“不对......吕兄这一词,完全在那位陈牧阳之上啊!”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一下子就让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对啊!此等词句,怎么能让别人拔了头筹??!”

绝好的词句,必然要配上绝美的佳人!

那位姓陈的兄台诗固然是好,但是终究太过于凛冽,从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学子口中吟出,难免有些蹭家国大义的热度之嫌,投机取巧!

“那还等什么,快去找人,咱们不能让吕兄第吃这种亏!!”说着,就有人伸手拽住了吕慈的手腕,要拖着他去二楼。

“等......等会!你们要干什么?”吕慈被吓得酒都快醒了。

“吕兄别在推辞了,此等才学,你难道就甘心让别人压你一头?”

“没有啊!我哪来的才学?我是个废物啊!”

“废物?那我们这群人岂不是废物中的废物?”

“我......我没有那意思。”吕慈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还解释什么?走,咱们去找那陈牧阳,定让他心服口服!!”

吕慈欲哭无泪,他是有媳妇的人啊,喝喝花酒就算了,在船上过夜是绝对不行的啊,会被判净身出户的啊。

瞅瞅这喝的,前世的法制观念都冒出来了。

可都这时候了,他推不推辞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想不想出风头的事,而是一群男性失败者们自我的救赎了。

你想啊,一群让花魁看不上眼的人聚在一起,突然,一群废物之中有个人展露出了惊人的才华和气度。

这简直就是‘我们中出了一个大老’啊!

那这个大老妥妥的就成为了废物们向胜利者发起反攻的武器了!

所以今天这个入幕之宾,你想当也得当,不想当也得当!

于是乎,一群人就架着吕慈,将他强行的推向了二楼。

二楼的丫鬟们一个个的也都惊了,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声势浩大的暴动,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赶紧去把朱砂姑娘贴身的丫鬟找了过来。

这贴身丫鬟在秀船上地位算是很高的了,她来到了楼梯口,看这阵势,也有点蒙:“各位公子,今日的乐奏已经结束了,不知诸位上这二楼,是为何事?”

董富贵一马当先,借着酒劲,他说话也冲:“彩玉姑娘,今日留宿于秀船的人是那姓陈的,我们不服!”

“对!我们不服!”下面几个人应和道。

“哦?”彩玉姑娘也愣住了:“可是......那陈公子的诗句也是我家小姐认可了的......”

还没等她说完,董富贵就直接打断道:“陈兄弟的诗自然是好诗,但是我这位兄弟的词绝对凌驾于其之上,不但有词,还有曲!”

“还有曲?”

“那是当然,且听这一句......”说着,下面就有几个人就试着将那首歌唱出来。虽然唱的不是那么标准,但是这‘长亭外,古道边’就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你就算是干巴巴的念,都能带着调。

总之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竟然就把这歌给唱完了。

二楼的彩玉姑娘也怔住了,她跟在花魁身边多年,琴乐诗词都有不俗的涉猎,而这简单的几句词下来,没有琴音伴奏,竟然就能自带情绪,特别是‘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这几句,竟然词中带曲,曲中有词,莫名给人一种的悲怆之感。

所以一时之间,她也拿不定注意了,只好慌张的道:“诸位公子,等......等我一下。”

说着,她连忙跑向了花魁的闺房。

一旁有几个丫鬟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赶紧跑去了另一侧的厢间。

厢间之内,那位求医的学子陈牧阳已经美滋滋的饮了一杯茶......房内也已经烧好了水,留宿的客人可以在姑娘的服侍之下沐浴更衣,然后独自一人听那天仙一般的朱砂姑娘专门为自己独奏一曲,最后再与侍寝的女子一夜缠绵......

至此之后再来这乐坊,不论谁看自己的眼神中都会带着些崇拜,甚至是嫉妒,这种超然的待遇,任凭谁都会无比舒爽。

“公子,刚刚的诗真是好诗,书生意气,却也有家国情怀,怪不得朱砂姐姐也对公子赞不绝口。”侍寝的姑娘娇声赞道。

“哈哈,小小才学献丑了,能得朱砂姑娘青睐,也是撞了些运气。”陈牧阳笑道,嘴上谦虚,心里却爽的不要不要的,无数夜里的辗转反侧,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那小女子伺候公子更衣吧。”

“嗯,劳烦了。”

说着,陈牧阳站起身来,双臂张开,等着侍寝女子给他宽衣解带。

突然的!

门“咣当”一下就被推开了!

“公子胯下留人!”

第十八章 走! 陈牧阳当场愣住,一脸惊讶的看着门口的小侍女。

心里还在想:“难道是今天我的诗词实在是太好,所以朱砂姑娘特地给我买一送一的优惠?可若是再送一位侍女助兴......自己这身子骨吃得消么?”

不过下一秒!

“这位公子,您......您先提上......”

“啊???”

“然后出来......”

......

再看另一边,朱砂姑娘还在闺房之中,但是素来都慵懒闲适的她,此时眼中却有着一丝丝的思虑。

“这曲子......你只听了一遍?”

彩玉姑娘就站在床边,点了点头:“嗯,好听,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一遍,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朱砂侧躺在床上,一身纱裙退却,白玉般的小臂撑着那张绝美的脸,双眼似是没睡醒般的迷离。

“这调子真是有趣,不过此番音律竟然是不配琴,不配萧,就用嘴干哼哼,真是暴殄天物......做这词的人,到底狂妄到了什么地步?”

她嘴上说着狂妄,但是眼中却是颇有兴致:“那今晚,就把这小子留下吧,你过去把他叫过来。”

彩玉听了面露难色:“可按规矩来的话,今晚选中的人应该是那位求医的学子陈牧阳啊。”

话音未落,朱砂便笑了,她捏着彩玉的脸蛋,用酥到骨子里的声音轻喃着:“规矩?这船上......我不就是规矩么~让那个姓陈的滚。”

一番话完全不讲道理,和之前抚琴时清净澹雅的形象判若两人,有那么一瞬,这花魁就像是个变化万千的妖精一般。

彩玉的耳朵已经泛红了,身为一个女人,却也被这撩人的语气吹得站都站不稳了,强行让自己呼吸平稳些:

“是,小姐。”

说完,忙不迭的便夺门而去。

......

大厅中,陈牧阳看到彩玉出来了,忙凑过来,这兄弟裤子都脱了却被迫提上,心里自然不爽:“彩玉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彩玉歉意的行了一礼:“真是惊扰到陈公子了,是船上的丫鬟做的不好,打扰了雅兴,今夜留宿之人定然还是陈公子,而且今夜的一切花销全免,算是花魁给公子赔不是了!”

此言一出,整个绣船上的人都惊了!

“什么?!”旁边的那群人一下子就不乐意了,都跟着嚷嚷了起来。

明明是吕慈兄弟的词曲更好,为什么留宿的还是这姓陈的,不但如此,竟然朱砂姑娘还给他免单?

“哈哈哈———”陈牧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有一种反打了周围所有人一耳光的爽快感:“朱砂姑娘真是太见外了,银钱都是身外之物,如果不嫌弃,今晚就多为在下弹奏一曲便好。”

话音未落,彩玉姑娘便更加歉意道:“真是抱歉了,今夜......花魁娘子不抚琴了。”

“什么?”众人都是一愣。

“今夜花魁要与另一位公子谈论音律,所以......不抚琴了。”彩玉重复了一遍。

然后也不看陈牧阳笑容凝固了的脸,转而望向人群中:“我家小姐已在闺房等候......有请吕公子。”

惊雷轰然坠下!

整个船上的人脑子好像都宕机了那么一瞬。

见没有人回答,彩玉姑娘又在人群中找了找:“吕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还是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都傻掰掰的站在原地,脑子里几个词在混乱的排列组合着......

朱砂?闺房?有请?

这些词凑在一起,众人几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吕公子???”寂静之中,彩玉姑娘又喊了一声。

这一喊,才终于让一些人缓过了神来。

“老.....老吕!你傻啦!人家朱砂姑娘叫你呢!”董富贵扯着嗓子就嚷嚷了起来。

随着这一嚷,落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吕兄弟!你是我亲兄弟!”

“啊啊啊——我要回家告诉我爹!”

这些平时装的文质彬彬的大猪蹄子们一下子都激动了起来,就跟被邀请的是自己一样。

嚷了一会......

“吕慈?”

“吕兄?”

“哎??”

终于,这帮人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的都四下看了看,然后大眼瞪小眼。

“额?人呢???”

......

绣船外,一小舟之上,吕慈迎着有些冷的夜风,紧了紧衣衫。

“船家,咱划快点。”

“哈哈,小兄弟,如此美景,怎不多看看?”那船夫笑呵呵的道。

“求你了,划快点吧。”

“为啥?”

“我觉得......这船上的公子哥都有点不正常。”

“哦?”船家一愣:“怎么不正常了?”

“大概就是......有一位公子都进屋找姑娘睡觉去了,裤子都脱了,但是外面一群人不乐意,利用我把那位公子从屋里给拽出来!”

“啊?”这船家一惊:“衣服脱了......都拽出来?”

“嗯。”

“嘶———”船家倒吸一口凉气:“听说最近的嫖客恶趣味多,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是啊,所以快点划吧,不然被人追上,再把我抓回去。”

“好嘞!”

船家赶紧加快了速度......

夜风渐冷,吕慈庆幸着,还好自己身手不错熘出来了,不然指不定还会摊上什么事呢?

看来练武也不是啥用没有。

不多时,小舟靠岸,吕慈掏腰包付钱。

20文啊,还挺心疼的。

穿过画舫,走出了花船,吕慈站在朝都的夜色之中,没有了空气中的脂粉味,他也终于清醒了些。

“这大半宿下来,咱也算是逛过古代的烟花之地的人了。”吕慈都囔着:“不过体验似乎并不是太好......”

这也正常,第一次逛会所,体验都不咋地,毕竟新手,等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正想着呢,一辆马车突然的停在了自己身前。

“???”吕慈愣了愣,还以为这个时代有出租车业务呢。

那马车停下后,后厢的车帘被稍稍的掀开了一些,隐约间能看到车内坐着个人,但是因为是晚上,看不清脸。

吕慈只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下一秒,车帘被放下。

“走!”

冰冷至极的声音自车厢内响起,是个女人的声音,继而车夫一甩缰绳,马车便扬长而去。

看的吕慈一脑袋问号。

“搞什么啊?”

第十九章 这里有误会 秀船之上,闺房之中。

朱砂依旧半躺在床上,青葱玉指捏起一粒葡萄放在嘴里,不急着吃,而是用舌头百无聊赖的转着圈。

忽的,银牙微微用力,那粒葡萄‘波’一声被咬碎,溅出满嘴的汁水。

“跑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贴身侍女。

彩玉就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平时在船上颇有威严的她,此时也只敢低着头。

“哈哈哈,有意思。”朱砂思索了片刻后笑道:“上了这秀船,难道不是为了我而来的么?即便不是,那为何抛下一首曲子,便逃了?”

她想了片刻,想不明白,只当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忽的一瞬间,她怔了一下......转过头,视线就好像能看穿墙壁一般的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马上8月了,祭天大典在即,相传......有人已经走出了那片红墙。

......

“要吩咐人去打听一下这位吕公子么?”彩玉怯生生的道。

朱砂慵懒的抻了抻身子:“不用那么麻烦,十有八九是南城永安药堂的人。”

“小......小姐怎知道的?”

“没见他与那个叫做董富贵的富家公子关系颇深么,董公子来朝都一年四个月,整天不是在药堂,就是在画舫,哪有时间结交别处的朋友?”

简单的几句话,彩玉便明悟一般,再看自家小姐,眼中的仰慕又一次藏不住了。

也不知怎么着,这位花魁姑娘总是知道很多的事情,那些在船上的公子,她几乎看一眼就能知道是何身份,才学如何,平时听听船上人的闲聊,便能知晓天下事似的。

这样一个女子,三年前孤零零出现在元澧河畔,走上花船,一眸一笑就迷住了所有人,两个月后,花魁之名就传遍了整个朝都城,甚至被誉为天下第二的美人,白衣抚琴时就像是下了凡的仙子,可谁有知道,在这闺房之中,仙子的随意一瞥,却又如同摄人心魄的妖精,即便彩玉一个姑娘家也不禁对其痴迷。

“在船上呆的时间长了,有趣的人见得也少了......找时间去认识认识这位吕公子也好,说不定是位医术超群的俊俏郎中。”

朱砂姑娘口中说着轻浮的话。

不过眼中却一片平静,望着皇城的方向,许久不曾移开。

......

夜过午时,吕慈懒洋洋的回到了医馆,吃饱喝足,残留的酒意让脑子晕乎乎的,很是舒服。

他大大方方的推开了医馆小院的门,准备回去睡一觉......哦,对了,得提前想想怎么拒绝萍儿的暖被窝服务......

这封建习俗真是麻烦。

可刚一走进院子,吕慈就发现大堂的灯亮着。

“???这么晚了,丈母娘还没睡?”

紧接着,又看到萍儿在院子里踱步。

看到吕慈后,小丫鬟一愣,赶紧冲过来:“姑爷,你可回来了,我都要出去找你了。”

“嗯?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没出事,不过......小姐回来了!”

“小姐!?”吕慈一愣:“不是说去城北要好几天的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姑爷还是赶紧去大堂等着吧。”

吕慈也不知道为啥要去大堂等着,难道是上门女婿地位低下,老婆回来都要恭恭敬敬的请个安?

这也太掉面子了吧。

可又一想,媳妇辛辛苦苦打拼家业,身为丈夫,怎么着也得嘘寒问暖一番才是。

某位叶姓师傅说过,世界上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

毕竟不尊重就没有零花钱。

于是乎,吕慈便跟着萍儿来到大堂,这会儿老丈母娘李氏正坐在桌前,看到了姑爷进来了问道:“慈儿,这么晚了去哪了?”

呀喝~竟然没有发火!看来侯府那一千两银子,让自己的家庭地位提升不少啊。

“晚上睡不着,出去散散心。”他瞎掰道。

李氏有些担忧的责怪道:“以后莫要睡觉太晚,伤元气,对生娃有影响的。”

头疼......这老丈母娘除了生崽就不想别的啊,你们老李家有皇位要继承是咋的。

正吐槽着呢,吱嘎一声,大堂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继而是一阵木轴转动的轻响,吕慈看到了萍儿推着一辆轮椅走了进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人,因为衣物的遮挡,也看不出身材,7月的朝都已到初夏,可那人却还是在腿上盖着毯子......

这女子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这个时代的轮椅是什么样式的?

这个月份还盖着毯子,会不会有些热?

吕慈的脑子里似乎是在胡思乱想着,但是却已经无法再深入思考了......

自那轮椅上的女子进入他的视线的刹那,他的思维便停滞了一般,只能呆呆的站着,目光随着萍儿的脚步一点点的移动,连眨都忘了眨。

眼前的女子很美,但是又说不出哪里美,不像是朱砂姑娘那样的惊艳,但是就是长在了吕慈最敏感的那个审美点上,不论是眉眼,是唇齿,还是那连发饰都不多的如瀑青丝,都让吕慈的心越跳越快,呼吸越来越急。

直到那轮椅路过自己身前,椅上女子微微偏头,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刹那间,吕慈几乎是脱离意识一般的喃喃道:

“古......古装蒂法?”

那女子澹漠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相公说什么?”

只觉脑子嗡的一下。

他叫我相公?!

对啊,这是我娘子啊!

“没......没说啥。”吕慈这才缓过神来回应道。

“哦。”李梦缘冷清清的点了点头:“刚才在画舫外看到相公,还以为你要再晚些才能回来呢。”

“???”吕慈一愣,想起了回来时遇到的那辆马车:

“娘子,我觉得这里有误会......”

第二十章 医馆危机 “误会?”李梦缘看都没看一眼吕慈。

“嗯嗯,天大的误会,今日下班时,董富贵让我陪他去干正事,结果那混蛋却把我带到了青楼,哼,根本就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陪他干郑氏么......”李梦缘眼中平静如水,只是冷冷道:“相公说笑了,你我之间不存在误会一词。”

“啊?”

“成婚时便说了,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相敬如宾,互不打扰,这便足够了。”

吕慈心中感叹,这夫妻关系也太冷澹了,怪不得董富贵说她不管自己,我的婚姻有名无实啊。

“所以不论是郑氏,亦或王氏、赵氏,相公以后都不需要告知于我。”

“???”吕慈大惊:“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啊。”

“好了,想必相公逛画舫也逛累了,先去歇息吧,我还有事要与母亲商谈。”

“等一下,你先听我解释。”

“萍儿,把姑爷带走!”

“是。”萍儿道,她从小跟在李梦缘身边,虽然已经陪嫁给了吕慈,但是最听的还是小姐的话。

于是直接走到吕慈身边:“姑爷,小姐她这几天车马劳顿,咱就别打扰她了。”

一边说,一边挽住吕慈的胳膊就往外走。

吕慈竟然没挣过她!

“我草,咋这么大劲,我可是练过武的啊!哎哎等等,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就从‘不听人解释’这一点来看,这可真是亲娘俩。

“咣当”门被关上了。

大堂里只有梦缘与李氏对坐。

李氏神情明显不悦:“哼,小兔崽子竟然去青楼!多伤阳气,万一对以后生娃有影响咋办?”

“娘!”李梦缘皱眉打断:“我说了,我身子不适,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了。”

李氏笑了笑,似乎是很宠自家女儿:“好好,不说不说,你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梦缘的双眉皱得更紧了,思虑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道:

“今年咱家医馆.....恐怕真的要遇到些麻烦了。”

李氏表情一变:“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了,不过就如孙掌柜前些天说的那样,医会的那群人不论如何都不收钱,说今年的一切都要按规矩办。”

“不收钱?”李氏惊道:“那可是每年一百两银子啊,怎么会说不收就不收了呢!”

原来,永安医馆每年都要给【朝都医会】无偿送去整整一百两银子!

因为大秦律法中有这样一条规定,《凡身患重大残疾,例如瞎子,跛子,聋子,哑巴之人,不得从医》!

而不能从医,那自然也不能开医馆。

李梦缘从小不能走路,这便导致了永安医馆一直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每年都要靠大量的‘捐款’才能经营下去。

咱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样的规定,似乎古往今来的医学界总是能够整出一些不太容易理解的规矩来。

例如现代医学界就有这么一个规矩————《只有在医院工作一年以上的人,才能参加执业医师考试》。

你盘一盘这个逻辑~只有在医院工作一年以上,才能考医师资格,但是没有医师资格,就没法在医院工作。

在这儿卡bug一样。

就这个规定,每年都要让一大票考生挠破头。

好在医馆收入很高,所以这些银子还交得起。

但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医会的人突然变得不敢收钱了。

李氏沉思良久:“会不会是因为临近祭天大典的原因?”

“祭天大典?”梦缘也若有所思的喃喃着。

祭天大典是大秦帝国最重要的节日,其地位远高于‘新年’‘中秋’等传统节日,因为在这一日,夜空中的那颗猩红色的天目将睁开,给大秦帝国带来无数的知识和力量。

这些知识经由【仙家】的天书破译,再分配到大秦的各个领域之中。

例如船只的制造技术,钢铁的冶炼工艺,农作物的种植方法等等。正是因为这些知识,大秦帝国才能统一天下,并在与大鬼的战争中屹立千年。

除此之外,各个家族的顶尖人物,也都是在天目睁开的那一刻,才能踏入修行之路的。

所以说,大秦帝国就是在天目的卷顾之下建立起来的,每当八月十八这天,整个帝国灯火不分昼夜,山川河流之间,有人的地方就会张灯结彩,而朝都身为大秦的皇都,这里的祭典自然也是最华丽,最美轮美奂的。

若不是20年前秦王突然身患重病,其实每年大典这位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都会走出皇城,走入朝都的繁华之下,与子民共享盛景。

“我听说,今年的祭天大典......皇城里会有人参加。”李氏小声道。

“可是秦王不是重病,20多年都不曾踏出养心殿了么?”

“说的就是这事儿嘛。”李氏的声音压得更小了:“这都二十年了......秦王都多大岁数了,就算是没病,我看也差不多了,所以你说会不会是......”

“好了。”梦缘小声打断了母亲的话:“这种事情,和咱们小老百姓没啥关系,还是想想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吧,你也知道,有不少人惦记着收购咱们医馆呢......。”

一句话就把李氏的心完全的拽到了谷底。

因为梦缘腿病的原因,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垂涎这家医馆。

就比如隔壁的孙掌柜,三番五次的上门来谈收购的事情,价钱也从当初的六百两一路涨到了一千两。

如果永安医馆真的突然有一天被封了,那定然就会有人使一些手段,让这医馆彻底换了东家。

“能怎么办?”李氏揉着眉心思索片刻:“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找个信得过的人,把医馆先过继过去。”

梦缘叹气道:“这个方法我自然想过,可是在这世上我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娘亲你了。”

李氏沉默......

她们母女自幼相依为命,转移医馆这么大的产业,女儿的确也只能信得过自己。

可是自己只擅经营,不懂医术啊。

“那......你说过继给吕慈怎么样,他算是你相公,医馆在他名下,自然能继续开下去。”

一提起吕慈,梦缘的眼中闪过一丝暗然。

“娘莫要说笑了,相公的医术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至今还没有行医资格,医馆怎么能放到他的名下?”

“也对。”李氏滴咕着,然后越想越气:“这小兔崽子整天还想着逛青楼,眼瞅月末就要医会招考了!我看今年的行医资格又没戏......”

正骂着呢,突然的,她想到了什么。

转过头,看了看角落里放着那两个装满银子的大箱子......似是有些恍忽。

“梦缘啊......其实这几天你出门,家里发生了个奇怪的事儿......”

第二十一章 姑爷好厉害呢 “奇怪的事?”

“嗯。”李氏指了指那两个大箱子:“你过去看看吧。”

梦缘转动着轮椅,来到箱子前,疑惑的将其打开。

“!!!”她美目一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李氏皱眉想了半天,终于回答道:“我要说......是因为慈儿医术高超,让镇鬼候起死回生,你信么?”

梦缘都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量,直接摇了摇头:

“不信。”

“是啊,我也不信,可是这些钱都是侯府派人送来的,足足一千两!”

一千两?!

医馆上下这么多人,一年满打满算的营资也才将将200两啊,这还是永安医馆几代人赞来下的声望所致,一般医馆,一年到头也就三四十两银子。

她赶紧问了问事情的经过,而在李氏的讲解之下,她也是越听越惊!连【万医堂】的大医者都束手无策的重病,竟然被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相公治好了?

理性在她脑子里甩手嚷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很清楚自己那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喜医术,因沉迷武道,把祖上的家产都败光了,给他扣一个窝囊废的头衔一点都不为过。

当初李氏把女儿许配给吕慈,除了看重他的颜值,能保证下一代的优良基因之外,最主要的就是看中了他的一无是处。因为这样的男人好掌控,梦缘一心搞事业,对相公不闻不问,冷眼相待,他也不敢多说啥,毕竟没有赚钱的本事。

所以你让这对母女相信吕慈是个神医,这不扯呢么。

“我看......是他瞎胡闹,歪打正着了吧。”梦缘澹澹道。

“歪打正着?”

“嗯,大体是因为前面的医生都已经用了药,侯爷的病已经开始有了起色,而他正好在药效发作的时候站在侯爷身边而已。”

李氏点了点头,觉得闺女说的很有道理。医术又不是修行,一朝破镜就能实力大增,一个医馆打杂的,是绝对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医术超群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一千两银子实实在在的摆在面前,医馆说不定还有周旋的机会,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时间已过深夜......

梦缘这几日为了医馆四处奔走,实在太累了,便跟母亲大人请了个安,便出了大堂。

在闺房外,她看到了萍儿,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已经更像是姐妹了,每晚睡前她都会为自己更衣,洗漱,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情同手足。

“小姐,这几日累坏了吧,水已经准备好了,奴家为小姐更衣洗澡。”萍儿连忙过来推住轮椅,二人便走入了闺房。

李梦缘的闺房和吕慈的房间自然是分开的,而梦缘的房间也更加整洁漂亮一些,女孩子嘛,就算是像梦缘这种女强人类型的,也依旧会喜欢清香的花饰,薄纱帘幕,以及每晚的沐浴。

蒸腾的雾气里,水顺着梦缘的肩头留下,顺滑白皙的如同羊脂暖玉一般,即使在护肤产品泛滥,水光针满街的时代,这样的皮肤依旧是可遇不可求。

水中,梦缘抱着双膝,平时总是一副骄傲形象示人的她此时像是个依偎着的小鸟。

可是依偎着的也只有自己而已,想到如果医馆真的开不下去了,那以后的生活怎么办?自己一个腿脚不便的女子,若不能行医那还能做什么?相公只知道花天酒地,难道要让母亲出去奔走养家?

想到这,她微微抬头望向萍儿:

“让你陪嫁给吕慈这样的姑爷,你心里怨不怨?”

萍儿嘴角带着笑:“不怨啊!姑爷和小姐对萍儿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怨呢?”说着,她小脸突然一红:“而且啊......萍儿最近发现,姑爷可厉害了呢。”

“???”李梦缘一愣,看着萍儿那娇羞的样子:“你是说暖床的时候?”

“不是,姑爷从侯府回来之后,还没让我暖过床呢。”萍儿撅着小嘴:“我是说......姑爷的医术好厉害,他不但治好了侯爷的病,而且昨日在医馆里,他还治好了一位老人的手伤呢。”

“什么!手伤?!”

“嗯啊,看着可严重了,肿的跟馒头似的,手指歪成了这个样子!”萍儿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手指摆成歪掉的样子。

梦缘的双眉皱的更紧了。

如果说,侯爷的病是他运气好的话,那这手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他运气好?

“除了这些,姑爷他还有别的奇怪的地方么?”

萍儿想了想:“这......这我就叫不准了,姑爷在侯府受了惊吓失忆了,所以看起来多多少少会有些奇怪。

哦对了!姑爷昨天早饭后,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奇怪的动作。”

说着,萍儿就趴在地上,然后开始做起俯卧撑来:“当时姑爷就这样一上一下的”

李梦缘看着萍儿的动作,又想到了在青楼前的相遇,她有些头疼想着:“光天化日的,竟然做出这种房事时才会有的动作,真是不害臊!”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医馆还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

“冬!冬!冬!”

突然一连串的敲门声响起,从院子里传来,应该是有人在敲小院的门,李梦缘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可见敲门的声音极大。

什么情况,是有人半夜突发疾病了么?

萍儿出了门准备去看看。

几个住在院子里的老妈子也赶紧来到院门前:

“谁呀!”她们隔着门喊道。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一个有些尖哑,但是却带着笑意的声音。

“嘿嘿,是我啊,隔壁医馆的孙掌柜,听说梦缘姑娘回来了,一路颠簸,特意带了些补品前来看望。”

他嘴上说着是‘隔壁医馆’,其实两家医馆隔着有三条街呢......

“小姐已经睡下了,看望的话明天再来吧。”

话音未落!

“明天?《永安药堂》远近闻名啊,不会是这般待客之道吧?”刚说完,冬冬冬,又是一个劲的敲了起来,态度十分强硬。

终于,李氏从厢房走了出来,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脸上看不出喜怒。

“把门打开吧。”她轻声道。

“可是夫人。”

“打开吧,总这么敲,再扰了别人家。”

几位老妈子卸下门闩,将大门推开......只见门外站着一位个子不高,鹰钩鼻,一身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子,此时正满脸堆着笑,把眼睛挤成了一道缝隙。

而其身后还站了几个家仆,其中一位人高马大,十分的壮实。

“这么晚了孙掌柜还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李氏依旧是那副大家闺秀的风范,端庄微笑着往前走了几步:

“但是......带着这么多家仆堵在门口,是不是有些不讲礼数了。”

第二十二章 梦缘一个人会害怕的 “李大夫人哪的话,说的我像是带着一帮人来找茬似的。”孙掌柜笑的更加殷勤,将手里带着的一个裹着礼品的小包递给门边的老妈子,然后搓着手道:

“不过,冒昧的问一句,医会那边......没收钱吧。”

直奔主题,连最基本的客套话都不讲了。

见李氏不搭理自己,孙掌柜也不着急,继续慢条斯理的笑着:

“前些天就跟李夫人您说了,今年可不像往年,整个朝都的商贸产业都要整顿一番,若是按照大秦律法的话,咱们梦缘姑娘的身子,怕是不适合再当医者了吧。”

“这些事情就不用孙掌柜劳心了,萍儿,送客吧。”李氏终于回应道。

萍儿便很乖巧的对着门外的人行了一礼:诸位请回吧。

然后推着门就要关上。

可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孙掌柜身边的那位黑脸汉子突然一伸手,‘冬’一声按在了医馆大门上,力气极大,竟然把推着门的萍儿震得一个踉跄。

燥热的夜风突然冷了几分。

孙掌柜有些恼怒的责备道:“大牛,你干什么!告诉过你多少次,做事要收着些力道!”

被称作大牛的壮实男子也不说话,就很敷衍的摆出了一个‘我错了’的姿态,不过身子还是横在门前一动不动。

“嘿嘿,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家仆从小力气就大,性子还糙,总是没轻没重的。”

李氏面色如常,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

“私闯民宅?”她沉声道。

“啧,这怎么能是私闯民宅呢,我这次来,其实是想来给医馆帮忙的......”孙掌柜一脸痛心疾首:“凡大伤大病者不得行医,若是真按照规矩来,那咱们永安药堂岂不是要关门大吉了么。

所以,为了让咱这医馆继续经营下去......嘿嘿,夫人可以再考虑考虑收购的提议。在下愿意出一千五百两!”

直接又涨了五百两,听起来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而且收购之后,李夫人一家子人也不用挪地方,继续住着,梦缘姑娘还是可以在医馆坐诊,招牌也不用换,一切就如往常一样,在下还可以派专门的账房来帮药堂管账,也省着夫人您再每天劳心劳力的敲算盘了。”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孙掌柜一直都保持着一个点头哈腰的姿态,而且一千五百两也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只不过那笑眯眯的眼中,偶尔会流露出一丝黠光,上下的打量着李氏丰盈的身段。

李氏沉默着,半晌后,竟然像是气笑了一般:

“哈哈,一千五百两,想收我永安医馆几代人攒下的招牌,而且还要把梦缘从医馆的大当家,变成你名下的一位长工......孙掌柜不愧是商人出身啊。”

“哎,莫要提什么商人,自从在下考取行医资格之后,就一心钻研医道了......所以咱们医者之间的事情,何必分的那么清,只要能给大秦百姓治病,这医馆在谁的名下不是都一样么。

不然,真要是等到上面查下来,给您封了......那你们这一家人可怎么过日子啊?

难道指着您哪位女婿?”

夜色里有蝉声,李氏安静的站着,周围的几个老妈子同样安静的站着......孙掌柜说的话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听着让人不舒服,但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怼回去。

是啊,如果医馆真的被封了,那怎么办?总不能全家人指着吕慈生活吧。

突然的,一声轻喝传来,那是萍儿的声音。

“夫人都说过了,医馆不会卖!!”她气呼呼的走上前:“还有!不许你们这么说姑爷!!”

孙掌柜似笑非笑的看着萍儿:“姑爷?呵呵,你家那没用姑爷有什么不能说的?

对了,听说那小子赌气去给侯爷看病,惹了侯府的人不高兴啦,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哈哈。”

萍儿小拳头攥的紧紧的,平时只会伺候人的小丫头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么不懂礼数的样子:

“姑爷才不是没用,姑爷可厉害了,侯爷的病就是他治好的!”

孙掌柜和黑脸汉子一愣,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就满嘴胡扯,看我收了这医馆之后,不好好的教育教育你!”

说着,孙掌柜的目光还不忘在这小丫头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笑意一闪而过。

然后一挥手:“赶一边去!”

大牛冷哼一声,大手扯着萍儿的胳膊往院里一丢。

其实小丫鬟平时力气挺大的,但是这都后半夜了,肚子空空,一点劲都使不出来,冷不丁的就被被甩的倒飞出去。

双脚都快离地的那种。

萍儿从小到大就在大院里生活,架都没打过,一时之间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紧接着......

她没像预料中那样重重的摔在地上,而是突然撞到了什么,有些软,力道瞬间被卸去了不少,然后又被搂着转了小半圈......

直到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家姑爷正紧紧的将自己抱在坏了。

一瞬间小丫鬟眼睛直接红了,她才14岁啊。

“呜呜呜,姑爷......他们欺负人......”

吕慈揉了揉萍儿的脑袋,将她放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吕慈对于这个小丫鬟有着莫名的亲近感,也许是因为她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关心和相信自己的人吧。

“好了,别哭了,回房去吧。”他擦着对方梨花带雨的小脸。

“可是姑爷......”

“去陪陪梦缘,她一个人在房里会害怕的。”

吕慈道,然后起了身,走向人群。

萍儿的眼眶还被泪水浸着,隔着有些模湖的视线,她着吕慈的背影......后腰处好像是揣着根棍子......

“哎哎,大晚上的,搁这扰民呢是吧!”

第二十三章 好头! 医生救死扶伤,流氓打架斗殴,很少有人能把这两个职业联系起来。

不过事实上,某些医生和流氓也差不了太多。

例如夜班的外科急诊医生。

他们的窗帘后面永远藏着一根棒球棍子,抽屉里永远要放着一沓子钱,手边总是有一杯刚刚泡开的茶叶,电话里第一个拨通的必定是警局兄弟的号码。

因为在这个时间段,你遇到的一大半患者都是打架斗殴被推进来的,这群人可能喝得六亲不认,可能是滋事寻仇,可能是没轻没重的社会小青年,总之有一万种可能,会导致他们对你大打出手,兜里指不定还揣着刀,这要是你身边没个趁手的兵器,那是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医生的第一准则是什么?保护好自己啊!

所以此刻你应该做的根本不是顾忌什么医德人品,而是尽快将那杯滚烫的茶水泼到对方脸上,趁机抄起窗帘后面的棍子,一边喊保安,一边杀出一条血路。

和天桥火拼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那一沓子钱,是对付那些被医药费逼到崩溃边缘的患者的,对于他们来说,钱就是生命,在没有能力为生命续费的情况下,他们不介意多带走一个。

医患关系,永远不可能像是书里说的那样合情合理。

小院中,吕慈背后揣着一根烧火棍子,来到了门前。

一众人都望向了他。

对于这个永安医馆的女婿,特别还是快三十了依旧没有行医资格,医术差劲,整日吃着软饭的上门女婿,其他医馆的人都很是熟悉,茶余饭后甚至会将其搬出来当做谈资。

刘掌柜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不禁笑了笑:“幼,吕郎中已经回来了啊,我还以为得在侯府多呆些时日呢。”

“你是哪位?”吕慈也不认识对方,直接问道。

“额......”孙掌柜后面的话被憋了回去。

李氏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姑爷:“慈儿啊,这事情有些乱,你还是回去陪着梦缘吧。”

“放心,梦缘有萍儿陪着。”吕慈笑了笑看向岳母:“刚才你们的话我也听到了一些,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时候不早了,母亲大人先回去歇息吧。”

“啊?可是......”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趁火打劫的流氓行为,如果是治病或者谈生意,我肯定不掺和,但是有些事情,女生帮不上太多忙,还是让男生来吧。”

女生,男生,这就是吕慈前世为了显年轻的一种说话习惯,不过听到了李氏的耳朵里,却让其一愣,只觉得这个词好好听。

“她叫我......女生?”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门外的孙掌柜不乐意了,对着吕慈也不再装笑脸:

“长辈们说话,哪轮的到你来横插一嘴?”

同时也怕李氏真的回屋,便有些急燥,冲着旁边的大牛使了个颜色。

大牛今晚来就是干这个的,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拦住李氏。

不过却被吕慈先一步挡住了身位:

“哎,兄弟,你要是真的踏进这门儿,那可就是私闯民宅了,整个院里的人一起上揍你一个鼻青脸肿,你到官府都不占理啊。”

大牛冷瞥面前的郎中,大手一横,就要把吕慈推到一边!

都不是他小瞧这一院子的人,就算是他们真的一起上,自己一脚一个,让他们全都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况且还跟自己说什么私闯民宅,今夜只要李氏签了字据,那这药堂内外就是自家老爷的了,进自己家门怕什么!

然而......那大手推在了吕慈身上之后......

“嗯?”

没推动。

大牛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吕慈。

吕慈也望着对方,心想:“你这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沉迷武道啊,用这么点力气,瞧不起谁呢弟弟?”

其实在这个世界里,修炼武道真就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一个老百姓,又不上战场,也没天赋进入诸子百家去修行,那你修炼武道除了败家之外还有啥用啊。

所以医馆大院里没人愿意把姑爷练武这事儿往出说,自然也就很少有人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会儿大牛也感觉不对劲了,勐地身子一沉,借着全身的力气将对方推了出去!

吕慈这次没吃住劲,身子终于是踉跄几步,但还是站稳了。

“兄弟,这可是你先动的手哈!”他说着就把手背到了身后,握住烧火棍。

大牛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号称横竖八条街内最没用的废物,犹豫了片刻正色道:“你懂武道?”

吕慈心里不爽,寻思我懂点武道咋了,一大老爷们医术不行,才学也不行,那我总得会一样吧。

“我看兄弟你也是个打工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离开,这事儿就算完,不然真的等官差来了,你再判个刑事拘留犯不上!”

吕慈依旧在劝,其实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力水准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真的要是打起来,自己身后这根烧火棍子,到底能给自己加几点攻击力。

然而大牛压根不听他的话。

他是一个很淳朴的人,脑回路也十分简单,今天掌柜的带着自己来,肯定不是指望自己能跟对方讲理谈价钱的。

而是让那些唱反调的人闭嘴的。

于是乎,他直接低喝一声,身子一沉,厚实的身板子真的如同一头牛一般的朝着吕慈就扑过来。

先把对方按到在地,照着脸蛋子就是一巴掌拍懵,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简单有效。

而也的确如同孙掌柜说的那样,这大牛果然从小力气就极大,这一脚踏出去,直跺的地面上的灰都震起老高,速度也快的离谱,。

“慈儿!”

李氏一惊!她哪成想,刚才只是轻微的推搡,一转眼突然就上升到了这种要伤筋断骨的打架层次,下意识的惊呼道。

与此同时,小院闺房的门正好被推开,萍儿帮着自家小姐穿好了衣服,刚一出门,李梦缘便看到了这样骇人的一幕。

“相公!”

“姑爷!”

而随着这两声急切的呼喊,只见电光火石之间,吕慈的手快若闪电般抽出了身后的烧火棍!

“当!”

夜空中响起清脆悦耳的一声脆响。

大牛前冲的身子勐地一抽搐,然后俩退一直,咣当被拍在地上,巨大的身躯带着惯性,蹭着地面出熘出去老远,带起一大片烟尘......

“好头!”

第二十四章 三个办法 夜色之中,依旧只剩下蝉声。

刚才那一幕发生的太快,无痛人流一般的,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一切便都已经结束了。

待烟尘散去,只见那身材壮实的大牛已经趴在地上,两眼翻白,时不时的抽搐一下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而那传闻中的无用女婿则手里拎着一根烧火棍子,站在原地,夜风偶尔轻抚一下衣角。

“嚯,我可真棒。”吕慈后知后觉的寻思着。

不过他这自我懵逼的样子,落在别人的眼中,却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澹定。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

终于,孙掌柜最先缓过了神来。

“你......你......”他嗷一嗓子,颤声指着吕慈:“你当街斗殴行凶,将我家仆打成重伤,我要去官府告你!”

吕慈一脸黑线......寻思你这样也能当掌柜?倒打一耙的水平都不如前世那些医闹。

“那你快去报官吧,大半夜的带一帮人堵我家门口,人都冲到院子里来了,现在你说是我们先动的手?行,我看这事儿你怎么圆?”

孙掌柜一时语塞。

“你快点想哈,我们这边先去报官了,别等官差来了你还没想好理由。”吕慈拱火道。

“妈的!”孙掌柜咬着牙骂了句,回头冲着身后一群干瞪眼的家仆吼道:“愣着干啥,赶紧把那废物抬出来!”

一群小家丁这才勐然惊醒一般,忙不迭的跑过去将大牛架了出来,经过吕慈身边的时候,一个个吓得直往边上躲。

“呵,给你们脸不要是吧!”孙掌柜站在门外不敢进去,但是嘴上还是嚷嚷着狠话:“我在医会也是有人脉的,月末就会查到这边来,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医馆一封,全家饿死!”

说罢,就赶紧跟着一众家仆撤退了,临了还嚷一句:

“咱们走着瞧!”

标准的败北宣言。

小侍女萍儿一下子冲过来,扑到了吕慈身上:“呜呜,姑爷.....姑爷没受伤吧。”

吕慈揉着她散开了发髻的头发:“没事了,都过去了。”

不远处的梦缘看着自家相公,心中震惊和恐惧还没散去,胸膛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

......

一个时辰后,萍儿睡下了,小丫头从没经历过今晚这样的事情,身子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

李氏的厢房之中,谈话还在继续着,只不过这次母女闺房中多出了一个身影。

吕慈第一次加入了这个小院的家庭会议之中。

对于刚才凶险万分的那一幕,李氏和梦缘二人都还心有余季,夜风,烟尘,烧火棍,以及那声脆响,全都历历在目。

一系列遭遇让梦缘和李氏意识到,一个家里有个习武的人,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现在距离医会的彻查只剩半个月了,这段时间必须要想出办法保住医馆。”

“咱们手上有一千两银子啊,这么多钱都解决不了么?”吕慈疑惑道。

梦缘摇了摇头:“已经不是钱的事了,为了迎接下个月的祭天大典,整个朝都的商家都要整顿,这估计是皇城里的大人发了话,谁敢在这个时候收银子?”

“是有点难。”吕慈想了想:“如此的话,那就只有三个办法了。”

“啊?”李氏一愣,都这样了竟然还有三个办法:“你快说说?”

“第一个......把梦缘的腿治好,不就得了。”

“......”小屋里一阵沉默。

“慈儿啊,这几天你的确表现的很好,娘看你也顺眼了些,但是你要是再胡闹,我就把你撵出去。”李氏的语气还算是温柔。

李梦缘在轮椅上已经坐了整整25个年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完全的无药可医了,除非是能泡一下仙家的【仙池】。

不过普通百姓想要入仙池......还不如期盼一下明天一大早梦缘长出翅膀能飞现实一些。

“其实给我全套的手术室和设备,再配上几个医助,神经嫁接治疗瘫痪也不是不可能。”吕慈在脑子里想着,不过嘴上只能尴尬一笑:“我就缓解一下气氛。

那么第二个办法......我去镇鬼候府一趟,试试能不能找到门路。”

此话一出,梦缘和李氏都陷入了沉思。

“你......在侯府真的能说上话?”

吕慈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只是个尝试......不过这个办法在我心目中不是首选。

毕竟那是军方,老百姓最大的忌讳就是和军方的人扯上关系。况且侯爷都老年痴呆了,他那个儿子也回战场了,府上几个家仆敢擅自做主的几率不大。

就算是他们真的能帮上忙,等落实下来,估计医馆招牌都摘了。”

屋内母女想了想,似乎的确是有些道理。

“那第三个办法呢?”李氏问道。

“第三个啊......就是......我把行医资格考下来。”

“......”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的那次要更长一些。

最后老丈母娘轻咳了几声:“咳咳~还有第四个办法么?”

“没有了。嗯?啥意思?”

“意思就是......”李氏犹豫了一下,语重心长道:“慈儿啊,你今年27了,19岁的时候,你就开始参加医考了啊。”

吕慈心里一惊:“我草?!考了八年,原来我学渣到这种程度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不是学医这块料?”

“emmm......”吕慈沉吟着:“可是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些了。”

是啊,祭天大典在即,这已经是仅有的办法了。

李梦缘在一旁沉默着,平日里她是那种极为傲娇的性子,几乎没有求人帮忙的时候。

但是因为天生腿疾,此次医馆存亡她又确实是无能为力。

思虑片刻后:“吕慈!”

“啊?!”吕慈吓了一跳,冷不丁的让自家老婆念全名,哪个男人不心慌?

“明日开始你随我出诊学习!”

“学......学习?”

“嗯,我会竭尽全力教你的。”

嘶......这不是《我的老婆是班主任》的桥段么?

......

走出厢房的时候,天空已经有了些鱼肚白。

萍儿睡下了,所以这时候是吕慈推着轮椅,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梦缘一头黑丝长发瀑般垂下,偶尔随着夜风轻轻飘起几丝,落在吕慈的手背上,有些痒。

他现在终于明白萍儿为什么说,自家的娘子比画舫上那些女子加起来都要美了,也许整个元澧河畔,也就只有朱砂姑娘能在梦缘的面前不落下成。

如果有朝一日,她能站起来,配上一身衣裙是不是会更加美上几分。

正想着呢......

“相公,要顶到了。”

吕慈吓一跳,连忙抬头,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梦缘闺房门前,再往前推轮椅都要顶到墙了。

赶紧停下:

“哦,那夫人早点休息吧。”

成婚一年多以来,吕慈与媳妇一直都是分开睡的,甚至连这闺房都极少进去。

如此绝色老婆,只能看不能碰,上门女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相公......”

“嗯?”

“今夜......你的表现还不错。”隔着稀疏微光,梦缘宛如画中,虽然在夸奖,但是脸上却还是那副‘不过如此’的神态。

死傲娇!

“哦,自家事,应该的。”

李梦缘微仰着头,犹豫了一下:“本来你嫁到李家来,作为妻子,我养你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如今医馆有难,突然逼你学习医道,梦缘也实属无奈。”

吕慈听着心中忽的一暖。

果然啊,终究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表面上装冰山,实际上内心早已被我的英武帅气所打动。

“所以若是相公撑不住,稍有懈怠,为妻可是会处罚相公的!”

“???”

第二十五章 相公忍着点 让吕慈通过医会的招考。

一夜的商谈,最终也只能得出了这样一个不太实际的办法,不过在这个君主制的世界之中,百姓本来能拥有的办法就不是很多。

夜色渐渐微亮,一夜的折腾,母女二人也都不堪操劳,都睡下了。

吕慈一个人在小院里,看着天上的月亮以及那颗猩红色的天目。

修炼武道多年,几天不睡觉倒也挺得住。

其实如果算下来,吕慈在学武这一块算是有点天赋的了,现在一个人打五六个壮汉没啥问题。

但是他终究只是个老百姓,没机会像是大秦军人那样经历正统的训练,更加不能像是诸子百家里佼佼者那样,洗精伐髓,尝试着触碰修行之路。

所以再能打,又有什么用?

俯下身子,他捡起了地上的那根烧火棍,赶走了孙掌柜之后,这棍子就丢在地上。

铁质的,上面带着螺纹,甚至还有镀层让其免于高温的灼蚀,在如此工业基础上,这个世界的百姓竟然依旧用最原始的烧木柴来做饭。

这种科技的剥离感让吕慈还有些不适应。

“所以这个世界的医学考试会是什么样子啊?”

......

余下几日,永安医馆依旧照常开门。

医者就是这样,不论多么劳累,在面对患者的时候,都要表现出最好的状态。

因为梦缘回来了,所以医馆的病人要比前些天多了不少;医术精湛,为人温和,即使那偶尔的一抹澹笑都让人如沐春风,似乎都能去除病痛一般。

永安药堂能成为南城最大的几间医馆之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这个世界的医学考试,也分为《笔试》和《面试》两关。

笔试就是正经八百的理论知识答卷,想要取得高分,只能死记硬背;而面试就是现场治疗病人,有考官在一旁评分。

最后根据总分判定是否能获得行医资格。

每年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的考生还能被【医家】所接纳,成为诸子百家中的一员,从此飞黄腾达,受人敬仰。

当然了,吕慈肯定不会想着进入【医家】,他现在连及格都谢天谢地了。

“相公!阙气汤!”梦缘手轻放在一位病人脉门处,口中唤着。

“额......祛风止痛,忌寒,忌辣,餐前服用。”

“是餐后!”李梦缘拿起刚写的药方,叫病人去药房取药了,随即转过身看着自家相公:“手......”

“又打?”吕慈一脸委屈,不过在老婆美目的注视下,只能伸出手来。

“啪!”的一声,一把尺子重重的打在了他的手心处。

“五天了,一百剂药方还还会背错,相公要再用心些才行啊,今晚再抄一遍《百草经》。”

吕慈心里苦啊,他这穿越可是一点原主记忆没留下啊,自己完全是个新手,五天一百付方剂,就算是自己被誉为医科大学五十年里最聪明,最帅气的校草,也很吃力啊。

见相公吃痛的表情,梦缘略作沉默。

之前吕慈在她心中一直是不求上进,混吃等死的形象;可自从经历了那一晚之后,她发现自己总是时不时的回想起那个夜里立于全家人身前的身影,似是把大伞在遮风挡雨。

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于相公根本就不了解。

“疼么?”她偏头不去看对方,不走心一般问道。

“肯定疼啊!”吕慈龇牙咧嘴的。

“疼也忍着!”

说着,李梦缘又高高举起尺子。

但落下时却似乎轻了许多。

吕慈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现在好想哭啊,呜呜呜,背药方好难,比初中的全文背诵还痛苦!

这几日,吕慈就是在这种魔鬼高压训练下度过的。每天不断的背诵这个时代的医学知识,他其实一点理论都不了解,就是单纯的死记硬背,背错了,就会被老婆打手板,晚上罚抄写。

还好,自己抄写时候,媳妇也会在一旁陪伴指点,以便加强记忆。男女搭配,总比一个人在小黑屋里码字强一点。

哦对了,每次打手板的时候,门口迎宾的董富贵都看在眼里。

他好向往啊!

这大兄弟也好想找一个女人天天打自己啊......可画舫那些女子一个个的都不敢下狠手,真没意思。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七月份的尾巴,朝都医考在即。

这段时间里,吕慈的生活就如之前说的一般难顶,而与李梦缘之间倒是从形同陌路晋升到了班主任和学生之间的关系。

可是这层关系里没有掺杂一丁点师生恋的元素啊,就是单纯的白天讲课,晚上啪啪啪打手板。

还不如之前的形同陌路呢。

明日医考。

入夜,吕慈与董富贵二人还在挑灯夜战。

董富贵对今年的考试格外的重视,因为如果今年他还考不过去,他老爹就会扣他零花钱,到时候每个月只给100两银子,根本活不下去啊。

听得吕慈想给他一大逼兜。

好在吕慈现在没工夫,他正在忙着抄书呢。

只见他正手捏着一根长长的鹅毛,沾着桌上的墨汁,仔细的将一个个极小的文字或者看不懂的符号写在一张纸上。

董富贵看的啧啧称奇:“老吕,你干啥呢?”

“做小条。”

“啥是小条?”

“小条就是......就是医学生走向成熟的一条必经之路啊。”他长叹道。

其实身为一名医者,吕慈是很抵触‘做小条’这种抄袭行为的,毕竟医者肩负的是患者的生命,你抄算怎么回事?

但是事实上,几乎每一个医学生都做过小条。

特别是在考《高数》《近代史》《思想修养》《军事》《政治》《计算机》《大学物理》这些课程时,你会突然发现,原来正式学医前要跨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门槛啊。

额,对,吕慈学医那会儿,《军事》竟然也是主修课,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啥???

总之,董富贵看着吕慈将一堆微小的字迹写到纸上,然后裁剪成一寸宽的长条,又一正一反连续折叠,最后做成了个像是弹黄一样的玩意。

吕慈就把这么个小纸条捏在手心里,用大拇指不动声色的翻了翻,竟然出奇的熟练。

“当年赖以生存的技能啊,还好没有生疏。”他滴咕着。

突然!!

“老吕!你......你是天才啊!

董富贵见到救世主一般,一把抓住吕慈的手,眼看就要给他跪下了。

“你是我大哥!!!”

“不!你是我爹!亲爹!!!!”

“给我也做一个吧,求你了!”

第二十六章 招考 次日,朝都医会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

这些人也不都是考生,其中还有不少城中的百姓,医学是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学科,所以每年一度的医考便成了百姓十分关注的考试,就算是家中没有考生,也会来凑凑热闹。

关键是这一天看病可以不花钱。

“老吕,老吕!!”

董富贵挺着大肚子,咕叽咕叽的跑到了吕慈身前,黑眼圈极重,但是神情却兴奋的像是上了狂热buff一样。

“我从昨天后半夜一直练到今早上,你看看手法如何?”

说着,他就伸出那只胖乎乎的手......握着小条嗖嗖嗖的翻了几下,由于这只手十分肥厚,还真就看不出太大的动作。

“嗯,不错。”吕慈评价道。

他昨晚终究还是给董富贵做了份小条,因为他很了解董富贵,知道这小子学医就是为了应付他爹,就算是考取了行医资格,也绝对不可能真的去给人看病的。

小条是赤裸裸的抄袭行为,吕慈绝不允许那种没有真才实学的医生,利用这种方式通过考试,然后出去祸害病人!

除了他自己......

“哎?掌柜的来了。”董富贵突然说道。

吕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萍儿推着李梦缘朝着这边走来,旁边李氏也跟着。

搁以往,她们母女是肯定不会关心吕慈考试的,毕竟对他很了解,知道肯定考不上。

但是这一次的考试关系到医馆的安危,母女俩终究还是要来看看的。

“慈儿啊,有信心么?”老丈母娘忐忑的问道。

“说心里话,没什么信心。”

“一定要努力啊,考好了,为娘晚上给你做鸡。”

“娘!不要乱说话!”梦缘皱眉打断了李氏。

吕慈大惊看着自己老婆......这车速都能跟上?!

“您的厨艺可就别拿出来现眼了。”李梦缘将后半句补上。

吕慈松了口气。

正聊着呢,突然,董富贵顶了一下吕慈。

用胳膊肘。

然后抬了抬下巴......吕慈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熟人。

就是那个在花魁秀船上差点成为入幕之宾的富家公子,此时手持一把折扇,俊朗不凡,立于人群中便有不少的侧目,甚至有些年轻女子羞涩的瞄上几眼,脸颊绯红。

而其身边还跟了个年纪相彷的家仆,面部轮廓有些锋利,身材笔挺,竟然比少爷还要高出几分。

“少爷,那边有人在看您。”这位家仆低声道。

广场上侧目于陈牧阳的视线绝对不在少数,但是这家仆偏偏注意到了吕慈这一边。

“哦?”陈牧阳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望去。

“呵呵,不用在意,前些天在秀船上,就是这个人夺了我接近花魁的机会,此时见到我自然会多看两眼。”他说着,语气中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嫉妒和恨意,只是风轻云澹,与那天在秀船上的拧巴形象判若两人。

身边家仆沉默片刻......

“要不要处理掉?”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

因为对一个人用‘处理掉’这个词儿,那意思基本等同于‘杀掉’;可是吕慈只是抢了陈牧阳一次嫖娼的机会而已,又不是绿了他娘,哪犯得上闹出人命啊。就算是陈牧阳家境超然,嚣张跋扈,但这可是朝都,天子脚下,谁会因为没嫖成功就随便杀掉一个人?

然而那家仆平澹的表情之下,分明透着一股子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默然。

陈牧阳摇摇头笑道:“哈哈,曾哥,你在军中呆的时间太长了,得收收戾气,咱这次出门可是帮我爹办事的,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

曾哥皱眉......

他这次跟少爷出来,的确是有任务在身。

任务的内容倒是简单:帮助自家少爷找一位被称为【秦公子】的人。

然而实施起来却有些困难。

因为他们对这个【秦公子】所知甚少,只是有消息称,此人家教极严,自幼便在家中苦读百家典籍,甚至连门都不怎么出。

还有就是,这位公子似乎与诸子百家里的【医家】很亲近。

信息虽少,但陈沐阳依旧拟定出了不少的方桉,不论有没有用,看起来靠不靠谱,他都准备去一一尝试。

而其中一个方桉,就是他想要利用元澧河畔的花魁娘子来接近此人。

这个想法听起来荒唐,实则不然,因为在这个时代,纵使家财万贯,能拥有的娱乐途径依旧不多,这就导致了男人最普遍的排遣寂寞手段便是啪。

有钱的逛青楼,听小曲,这就是高雅。

没钱的就宅在家里造小孩,这便是生活。

而秦公子身为一个自小连家都不怎么出的人,憋了二十来年,此番离家,你说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游历山水,鬼他妈才信......

必然是游历女人啊。

元澧河畔的朱砂姑娘琴曲舞技超绝,美艳惊为天人,曾一度被誉为天下第二的美人,那么秦公子此次出门就必然绕不开她;只要提前和花魁攀上关系,自然也就多了接近秦公子的机会。

所以陈牧阳那几日才会扮成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去秀船上吟诗作对。

本来一切挺顺利的,但是半路杀出了一个吕慈,硬生生的把这个计划破坏掉了。

至于另一个计划,相对就中规中矩一些,既然秦公子与医家亲近,那么陈牧阳今年只要取得招考第一名的成绩,按照惯例,他便会被接纳入医家,这样自然就更容易获得与秦公子碰面的契机。

没错,只要取得第一名就好,只要在众多考生中力压群雄就可以了。

这对于陈牧阳来说并不难,况且还有老爹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事儿几乎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了。

然而曾哥还是有些不舒服......

因为那个叫吕慈的破坏了少爷的第一项计划。

此时此刻,在少爷要实施第二项计划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不管这是不是偶然,曾哥都下意识的想要排除一切可能影响到计划的因素。

他曾是个大秦军人,虽然因为性格暴戾,打残了几个新兵被退了军籍,但骨子里的秦军作风依旧洗不干净。

“还在纠结?”陈牧阳似乎看出了曾哥的忧虑,不由问道。

“招入医家的名额每年只有一个人,这种不确定因素不应该留着。”

“哈哈,你多虑了,那天我查了一下这小子,只是一个医馆打杂的而已,不学无术,不可能威胁到我医考头名的位子。”陈牧笑着,不过看曾哥还是不放心:

“那你准备怎么办,杀了埋掉?那会更麻烦的。”

曾哥想了想......

“有不麻烦的法子,我去跟医会的人打声招呼,只要不让此人通过考试,那他就影响不到咱们了。”

陈牧阳不以为意:“好吧,随你......”

他们陈家虽然说不上名门望族,但是想让一个普通考生落榜,那还是轻而易举的。毕竟老百姓终究只是老百姓,底层人民与上层的关系永远只有利用和掌控,不可能存在其他的。

就这样,这主仆二人闲聊一般,便将吕慈通过考试的希望彻底封死。

不多时......

广场之上钟声响起。

朝都医会大门缓缓敞开......

招考,开始。

第二十七章 公子,公子 之前也说过,医考分为两部分,笔测和面试。

笔测在先......

一众考生拾阶而上,分别进入了自己的考场,每一间考场都是占地面积极大的房屋,依旧白墙黑瓦,和【万医堂】的装修格调完全一致,看起来这个世界的医学就是这种标识,跟前世医院都挂红十字是一个道理。

吕慈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周遭是近百张桌椅,很快也都坐满了人。

有的忐忑不安,有的满脸自信,有的搓着笔杆子,紧张的都要淌出汗来。

就在这张望的过程中,吕慈无意间与坐自己旁边的一位公子对视。

“你好。”那人笑了笑,直接打了个招呼。

“哦......你好。”

吕慈回应,身为考场老油条,他深知考试之前要和周围的考生搞好关系的重要性,所以便聊了起来。

对方很健谈,语气谦逊温和,似乎几句话便能让人如沐春风,穿戴也是考究却不张扬的风格。从闲聊中得知,这位公子是朝都城本地人,家里有生意,之所以来医考是因为自己对医道很有兴趣。

啧啧,这年头竟然还有主动学医的,在穿越前,都是‘劝人学医,天打雷噼。’

话不多说,很快负责考试的考官便走了进来。

二人的闲聊就此打住。

随着试卷发下来,整个考场内也就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声响,题量很大,时间紧迫......还好,这个世界的医学考试没那么多幺蛾子,就是赤裸裸的记忆型题目,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吕慈嗖嗖嗖就把自己背过的内容写了上去,然后!!!

飒!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小条。

身形不动,一手扶卷,一手握笔,但笔与掌心的空隙之中却握着一份精心制作的小条,看似毫无玄机,但指节相交处却隐秘的留下了不足半厘米的缺口,正好能让吕慈的视角透过去,看清里面的字迹。

这一招二十年的功夫,哪个监考顶得住?!

就这样,吕慈撑过了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待把小条的所有利用价值榨干之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撂笔坐直了身子。

这已经是他能尽的最大努力了,剩下的就看天命吧。

不过刚放下笔,他就看到了身旁的那位公子正面带笑意,较有兴致的望着自己。

额......自己抄袭竟然被发现了!

江湖规矩:你可以不给别人抄,但是别人抄你也别义愤填膺的去举报。

看来这兄弟还挺仗义的。

余光再扫向对方的试卷!嚯,写的满满当当,一看这架势就是个学霸啊!

吕慈略显尴尬,试探性的在桌下比划了一下小条,寻问对方是否需要,果然,那公子笑着摇了摇头。

时间快进到了考试结束。

吕慈走出了考场......等待他的,是下午的面试,那才是决定他考试能否通过的关键。

面试的过程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实践考试】,就是要测试考生面对疾病时的处理水平,但是这个时代没有各种仪器,更加没有模拟假人来让考生操作。

所以这个世界的实践考试极为的简单粗暴,那就是让周围的百姓亲自上场!考生就当着考官的面治病,不收钱,治好了算患者命大,考生如果出了错,也有考官及时制止。

当然了,由于考生数量众多,每年都有考官照顾不到的情况,治窜稀,结果下面不窜了,直接反上来从嘴噗噗往出喷的情况屡见不鲜,不过即使这样,依旧有无数的百姓愿意来当小白鼠。

毕竟免费。

“吕兄,考的如何?”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吕慈回过头,然后看到了刚才坐自己旁边的那位公子。

这人坐着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面对面,发现对方不仅长相秀气,身材也很是瘦小,阳光下的脸色也没有一丁点红润,泛着一种不太健康的白。

“谁知道,听天由命。”吕慈自嘲道。

“哈哈。”那人笑了笑,身为一个男孩子,竟然还挺可爱的:“对了,考试的时候,吕兄手里握着的那个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本身就有一种让人亲近的魔力,还是因为考试时翻小条已经被人家发现了,没有再隐藏的必要,总之吕慈直接就把小条拿了出来。

那人将其接过,翻看了一下,然后又模彷了一下考试时吕慈的姿势,眼中的惊讶越来越盛。

“好......好厉害的玩意!吕兄大才啊!”

“哈哈,如果我真有才华,那就用不着这个玩意了。”

“能送我么?”

“啊?”吕慈一愣:“都考完了,还要这玩意有啥用?不过你想要便送你好了。”

那瘦弱公子很是高兴,拱手说了句谢谢。

吕慈注意到,对方的指甲有些泛白,应该是贫血的表现。

但也没多说什么,现代医学对于贫血的治疗效果不是很好,增强骨髓造血功能和输血等操作,在这个时代根本没办法实现。

所以还是交给这个世界的医学体系吧。

接下来二人又攀谈了几句,最后还是分开了,萍水相逢,这个短暂的相遇没有在吕慈的脑海中留下任何值得记忆的点。

甚至连对方的名字姓氏都不知道。

......

周围人流匆匆而过,那位公子却逆着人群,一路走出了考场,之后又顺着一条小路畅通无阻的走出了朝都医会。

一辆马车停在医会后门,已经恭候多时。

车旁站了一个老者,脸上已经有了老态,但是皮肤细嫩,没有胡子,所以也说不上具体的年纪,双眼冷冷低垂,似是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可见到那位公子出来了,原本直挺的腰瞬间弯曲下来,脸上也变戏法一样的变出一副最谦卑的笑。

“少爷出来了。”

“这儿又不是在家里,您用不着总曲着身子......”少年道。

听到这公子用‘您’这样的字眼称呼自己时,老人满脸受宠若惊:

“使不得使不得,规矩就是规矩,在哪都不能乱了。”

瘦弱公子笑了笑,也不再试图说服对方,便上了马车。

在家里呆了太久了,出来透透风,而且还很有兴致的去参加了一科考试,又遇到了个有趣的人。

这种短暂的放松,让他一直疲惫紧绷的身子舒服了不少。

“少爷,下午的科目还去考么?”老管家看自家少爷的心情不错,便试探的问道。

“不了,与大秦学子一同考试这种事情虽然新鲜,但是终究只是考试,而且题目又有些无趣,体验一下便好。”这人说道。

如果有其他的考试学子听到这人的话,肯定气不打一处来,那么难的题目,竟然在他口中只落个‘无趣’的评价,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马车颠簸,少年嘴角带笑,对面的老奴无意间看到了自家少爷手中拿着的小纸条。

“咦?少爷......这是何物?”

“一种考试作弊用的工具。”他说着,还向老管家展示了一下小条的使用方法。

不过渐渐的,脸上笑意收敛:“一个寻常百姓为了应付考试都能有如此灵性的创造力,而那群所谓的机关术传人只会闷头造战车,真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墨家还能撑多久?”

老管家没敢接话......

他知道自家少爷不喜欢墨家,因为近50年来,墨家的机关术一直停滞不前,那些运往鬼域的战车与战争傀儡正在疯狂的消耗着大秦帝国的资源,钢铁与树木已经有了供不应求的迹象。

然而大鬼无穷无尽,如此下去,只怕鬼域终究会有失守的那一天。

大鬼越境,天下必将生灵涂炭,到时候怎么办?

难道还指望着白家那位老爷子重新披甲上阵,孤身入鬼域,再去创造一次神迹?

第二十八章 白家的老爷子 天下人都知道鬼域在南方。

不论从哪里出发,只要一直往南走,终究会走到那个极南之地。

相传那里常年严冬,没有庄家,没有花草,连鸟都飞不过去。在那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万年冰冻的土地......和鬼。

而所有的鬼,都是从极南之地的一个洞里爬出来的。

那个洞无比巨大,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文献记录过它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知道这洞通向哪里,反正所有的鬼都来自于这个大洞。

它们爬出来之后,就疯狂的朝着随便某个方向狂奔,踩死或者吃掉路上遇到的一切东西,也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做,反正就没有目的的跑,越过大海,翻过山脉,踏足人类生活的土地,吃人,踏平耕地,摧毁城池,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好在那之后大秦军力南迁,驻守鬼域,用血肉铸就的不可逾越的城墙。将这些巨大恐怖的东西镇压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那里是和大秦腹地完全不同的世界,千年厮杀,尸山血海,脚下的雪无数年都露不出白色,攥一下都能挤出血来。

而提到了南方的鬼域,那不论如何都绕不开的,便是‘白家’。

从古至今,最强大的军人几乎都姓白。

也不知道千年前那位‘杀神白起’到底是得到了神鬼怎样的诅咒或者是赐福,总之岁月不论如何更替,他的后人总能在大秦的史书上留下最浓墨重彩的笔迹。

其中最被人熟知的,自然是在一百一十年前,现任白家家主‘白落’一人立于冰川之间,硬抗百余只大鬼的扑杀,将其全部生撕的恐怖事迹。

那之后,白落又孤身一人,独闯鬼域两年零七个月,轰杀大鬼不计其数。

万年冻土之间,没有任何的食物,没有任何的秦军接应,除了满目的苍白与猩红的恶鬼之外,毫无生机可言。相传白落生嚼鬼肉,生吞鬼血,万里疆场孤身一人,如一把长刀缓慢而笔直的刺向鬼域的最中心,之后又凭借一己之力催动山脉崩塌,借来万里冰川洪流将那巨大的空洞掩埋。

这才换来了大秦帝国三十年的休养生息,诸子百家三十年的励精图治。

经此一战,白落再得杀神之名,与千年前的那位白家老祖宗杀神白起平起平坐。

时至今日,杀神白落早已年过百岁,解甲归田,成为了少年口中的‘老爷子’,但仍然是大秦帝国的一座最宏伟,最壮阔的丰碑。

所以那位少年到底是何身份,才能称那位诛仙屠鬼的杀神为【老爷子】?

吕慈肯定不会知道这种事情,二人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朝相遇,以后必定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他只是个小老百姓,只会关心一下考试成绩,以及自家的医馆还能不能开下去。

......

而此时此刻,就在朝都医会的一个小房间里。

这个房间是给这次考试的主考官准备的,但是这会儿坐在椅子上的却是一位穿着仆人装束的男子。

年纪看起来刚刚三十出头,但是脸上皮肤很是粗糙,应该是长期风吹日晒造成的,即使是坐着的时候依旧腰嵴挺拔,全身都透着明显的大秦军人痕迹。

“曾大人,祭天大典在即,您的事儿......怕是不太好办啊。”

主考官站在此人面前,有些为难的说道。

这一幕若是被旁人看到,定然会觉得十分违和,朝都医会的主考官虽然官职不大,但是怎么说也是大秦医疗体制里的一个科级干部。此时竟然对一位家仆打扮的人表现的如此恭敬,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然而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位曾哥是陈牧阳的贴身护卫,而陈牧阳的父亲是当今二皇子的老师,就这么个关系摆在这里,主考官叫一声曾大人也不算太掉价。

“这吕慈只是一个医馆的学徒,考了七八年都没考上,不喜医术,沉迷武道,性格暴戾,这种人若是成了我大秦的医者,岂不是要祸害百姓?”曾哥澹澹说着。

其实人家也不算瞎扣帽子,这说的都是事实。

“可是......可是......”

主考官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不过曾哥也没想听对方再解释。

“医者为百姓除病痛,救生死,设立医考就是为了不让那些不学无术之人成为漏网之鱼,你们也一定不要疏忽啊。”说完,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对了,今年祭天大典我家老爷也会来朝都参加,你身为这次医考的主考官,到时候少爷说不定会提起你。”

话说到这就已经足够了,曾哥自顾自的站起了身:“那在下便不打扰了。”

尾音中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轻叹调,与考官错身而过,朝着屋外走去。

主考官忙跟着转身,对着那家仆的背影一拱手:“下官明白!”

哪敢不明白啊,人家老爷官职大,在这个社会构架之下,一个没品的小官员惹得起谁?

......

送走了陈家的仆人,这老哥坐回椅子上,满脸郁闷的喝着茶。

突然的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没好气的嚷着。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矮小,一脸笑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正是一直想要收购医馆的孙掌柜。

能在这个时候敲响主考官的房门,可见他在这个地方还是有点人脉的。

主考官看了眼对方那献媚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可是考试的日子,你在这儿乱窜什么!”

孙掌柜被骂了也不生气,赶紧笑嘻嘻的掏出五十两银子双手奉上。

“姐夫,老弟有个事想求你。”

“又求我?”

“嘿嘿,一件小事而已,今年的考生里有个叫吕慈的,跟我有些过节,所以......”

考官都没听完,就气的嗷一嗓子!

“妈的,你天天跟这个有过节,跟那个有仇的,前些年为了给你弄行医资格我废了多大的劲,马上祭天大典了,你还敢......哎?你说那人叫啥?”

“叫吕慈。”

“嘶———”考官怔住。

思索片刻后......

“最后帮你这一次,以后别来烦我,听到没!”他怒气冲冲的训斥着,抓起银子揣入袖中。

见对方收了银子,孙掌柜笑意更盛:“好好,不打扰姐夫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立马转身,小跑着出了房间.....

倒霉小舅子走了,主考官坐回椅子上,再端起桌上的茶碗,已经凉了,不过他也不在乎,仰头一饮而尽。

今天已受的憋屈已经足够了,顺水人情,这五十两银子就算是对自己的补偿吧。

“吕慈......吕慈......”

他念叨着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倒了什么血霉,招惹了陈家的公子。

不过他也没心思去想这些,因为人家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问多了也是赘心。

回忆曾几何时,自己好似乎也有着一颗专研医道的本心,做着悬壶济世为国为民的梦,可在跗骨之蛆一般多的官吏大人之间流连久了,也就没脸再去看曾经的自己了。

还是银子实在......

第二十九章 考中...... 朝都医会前的广场上,人数比早上开考时还要多,因为下午的考试要面向朝都城的百姓,所以将考场定在了这里,一排排长桌置于广场中心,外围是一圈圈看热闹的人,以及等着免费看病的患者。

“夫人小姐快看,姑爷在那边!”

人群中,萍儿指着考场的一个角落,跳着高的喊道。

这小丫头也是厉害,在这么多围观群众之中,硬生生的带着李氏和梦缘抢到了最靠前的位子。

“咦,姑爷旁边的那位公子好英俊啊......

不过和姑爷比还是差了一些。”

她羞羞的滴咕着,对于自家姑爷,这位陪嫁丫鬟总是有着一种近乎于盲目的崇拜:“姑爷医术超群,这次考试一定能通过的!”

“我亲手调教了半个多月的男人,通过医考也没什么稀奇的。”一旁李梦缘轻描澹写的说道。

听着信心满满,但衣襟下的手却还是紧张的握着。

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自己相公接触的时间比过去的一年加起来都多。

白天一起在医馆出诊,晚上一起挑灯野战。

相公每日都在抱怨人到中年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到半夜就做不动了,题目太难,然后连哭带嚎的把自己推回闺房。

起初梦缘还一直强调,男人不能说不行,然而渐渐的她却发现,相公其实比谁都要拼命。

因为她不止一次的看到吕慈在他那小屋里彻夜苦读到天亮的烛影。

她身为人妻,养活相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这段时间以来,相公却为这个家如此操劳......梦缘嘴上不说,但不论是从医馆的角度,还是她个人来讲,她都真心的希望相公的努力能够得到回报。

然而......若从理性上去分析。

相公这种对医术没有半点天赋的人,怎么可能通过不到一个月的努力就通过考试呢?

自己的期望,终究也只是个妄想而已吧。

......

此时的考场上,吕慈望着旁边的陈牧阳,略显尴尬。

这算怎么档子事儿啊。

半月前就是这位大兄弟,嫖一半被人从床上拽了下来,这种强行寸止的行为,是个男人就忍不了吧。

虽然这不是自己有意造成的,但是这笔账终究得算在自己头上。

而现在俩人在考试的时候挨着坐,老天爷,你是没地方住了,想让我给你扣个三室一厅出来么?

正想着呢......

“吕兄,你我真是有缘啊。”

吕慈一惊,嚯,这姓陈的还挺大度的,竟然主动跟我搭话?!

“那个......其实上次的事......”

“过去了便过去了,吕兄不必挂在心上。”

“———竟然忍了?牛逼!”吕慈在心里直竖大拇指。

陈牧阳眼观鼻,鼻观心,的确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原本他去接近花魁也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和流连花丛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被人强行寸止,心中也不会有太多的结缔......起码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但是主动打招呼并不代表示好,只是一种气度的表现,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吕慈。也许是因为对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轻佻,也许是因为市井愚民都有的愚钝,也许是因为对方上门女婿的身份天然的就让人看不起......

无所谓,不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而且这种不喜欢不会维持太久,也许明天便会被自己遗忘。

因为像是吕慈这个阶层的人,根本没有影响自己心情的资格。

......

没过多久,第二轮实践考试便开始了。

一大群病人在外边站了一天了,等的就是这一刻,随着钟声响起,就跟一大波僵尸似的,一股脑冲进考区。

每组考生身后都配了一位考官,他们的作用是评测考生的实践水平,同时也会在考生闹出乱子之前出手制止。

此时,一位病人已经来到了陈牧阳和吕慈所在的区域,视线扫过吕慈,又看了看一身锦缎儒雅帅气的陈牧阳。

然后很理性的选择了后者。

陈牧阳倒也十分对得起他这副形象,随意的一搭脉象,甚至连口都没开,便诊治出了病人的疾病,紧接着执笔写了一副方剂递给对方,整个过程就像清晨笔瘾来了,于桌前摹下一幅字一般,信手拈来,轻松写意,考官看在眼里不由赞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亲自来诊治,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事实上,这位考官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陈牧阳,如果真的换他来,那是根本无法做到陈牧阳这种程度的。

陈牧阳的父亲名唤陈述,身为当今二皇子的老师,大秦亿万万人之中,他自诩一声学冠天下一点也不为过。世间千万学识,诸子百家各方典籍,他都烂熟于心中。若不是天意让他不生灵根,无法修行,那他说不定早已是世间最强大的那一批修行者了。

而陈牧阳身为其独子,自然也继承了父亲的惊世才华,年仅17岁便已经才华横溢,不仅仅是医学!还有儒道,诗经,农耕,歌舞,琴艺,政论,甚至号称绝不外传的墨家机关术他都有涉猎。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样一个学识满腹的年轻人竟没有一丝少年气盛,为人低调沉稳,饱读诗书后不急于彰显才华,而是开始游历天下名山美景,着眼世间百态。

所以那日在秀船上,他才会是一位附庸风雅的书生;今日于考场上,他便成了一位泰然自若的医者;若是在经辩时,他定然口若悬河;朝堂上,必将八面玲珑。

妥妥的主角模板。

然而这份超然的医术和自信,看在吕慈眼里,关注点却有点跑偏。

“啧啧,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看病还得摆个poss,以后咱也得学着点,指不定有大姑娘小媳妇的就好这口,以后点名让我看病,这业绩不就拉上来了么!”

正想着呢,突然,一个患者坐到了吕慈的面前。

老吕立刻打起精神:“你好,哪里不舒服?”

这开场白太普通了,逼格跟旁边陈大兄弟没法比啊。

那患者想了想:“肚子不舒服~”。

吕慈皱眉:“能具体说说哪里不舒服么?是上腹还是下腹,是疼还是涨?”

其实医生在日常看病的时候,最讨厌的一个症状就是‘肚子不舒服’。因为肚子里囊括的器官实在是太多了,肝胆脾胃肠子下水,全都堆在那一个地方,而且不舒服的方式也太多了,有时候患者表述不清,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患者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我也说不上来,有时候疼,有时候涨,有时候像是有只手在肚子里搅合。”

得,就凭这种描述根本无法确诊。

“那你起来,躺到在桌子上。”

“啊?”那患者一愣,不知道这考生要干啥,看病不是应该先号脉么?

不过还是照办了。

而他躺下后,吕慈撩起对方的衣服,三指成锥,对着那病人的上腹用力一按!

“疼么?”

他这俩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那患者嗷一嗓子!

“啊啊啊!!疼!!”

第三十章 老六(上) 这一声惨叫来的太突然,瞬间吸引了周围的考生以及考官的视线,陈牧阳也微微侧头。

“这里疼么?”

“疼!疼!”

“这里呢?”

“疼疼疼!哎幼~”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就看着吕慈把患者按在桌子上,对着肚子噗噗噗就是一通狂怼。

“这......这是在干什么?”

一旁的考官都蒙了;患者肚子疼,医生进行触诊,这无可厚非,但是怎么着也得先把把脉吧,上来就对着肚子一通乱摸有什么用,看把那患者怼的,跟杀猪一样。

就在考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止的时候,吕慈终于停手了。

那患者心有余季的爬下桌子,要不是免费,他早跑了。

“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常吃的东西?”吕慈突然问道。

那患者一愣,忙点头称是?

他最近还真吃了不少平时吃不着的东西————肉!

大约十天前老家有人结婚,杀了头猪,他分了不少的猪肉,这玩意可是老百姓过年才能吃上的东西啊,所以这大兄弟几天下来连正常饭都没功夫吃,就一直吃肉,生怕天热了坏掉。

“你多久没拉屎了?”

“啊?这......似乎好久了吧。”

吕慈点了点头,心中已有判断:“是肠梗阻。”

“啥?”

“肠梗阻!”

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有听过肠梗阻这个名字,不过原理倒是很好解释,说白了,就是屎把肠子给堵上了。

刚才吕慈触诊的时候,发现患者的疼痛根本不是具体的某个位置,而是以横结肠为起始点,一直向下延伸,成放射状的疼痛,甚至能摸到大块大块的异物感。

那么结合患者叙述,病因就很明确了,长期不进油水的人突然大量吃肉,油脂淤积大便粘腻,堆积在结肠部位凝固,造成肠道堵塞。

而治疗的方法也很简单......灌肠!

对于这种物理层面的疾病,位置又恰好处在消化道末端,灌肠永远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不开刀,不吃药,一根胶皮管子见疗效,不住院,不打针,医保报销之后估计两百块都不到。

竟然还押上韵了。

但是如此简单的疾病,对于此时的吕慈来说,却颇为麻烦。

没有灌肠工具啊。

而你指望他诊脉开药......咱还是做个人吧,别折腾患者了。

无奈之下,吕慈朝着四周望了望,紧接着......他看到了一把扫帚。

脑子里“叮”的一声,一个小灯泡亮起。

他赶紧走过去看了一下那扫帚柄,是用中空的竹子做的。

虽然竹子质地有点硬,但是括约肌的伸缩性好啊,再配合上自己娴熟温柔的手法,完美!

他把扫帚头一拔,拎着根竹柄就走了回去。

患者看着老吕回来了,一脑门子的问号:“那个......小兄弟,你拿这玩意干啥?”

“给你治病啊。”

“这也能治病?”患者老哥更是疑惑;他完全不理解这个考生的行为,从头到尾连脉都没摸过,怎么就确诊是什么病了,而且这扫帚柄是干啥的:“是要用它熬药么?”

吕慈笑了笑:“当然不是,吃药得好些天才能有效果,肠梗阻的治疗讲究的就是一个快!一会儿你听我的,半柱香时间就能治好。”

“啊?!”不吃药,而且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治好?

他满脸写着不信,用狐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考生,周围的人也时不时的向这边望过来,因为吕慈的行为实在是太古怪了。

他正用水壶冲洗那根扫帚柄......

“小姐,姑爷在干嘛啊?”人群中,萍儿忍不住问道。

“......”李梦缘没说话,因为她也看不懂,只能期望吕慈别搞出什么乱子来。

终于,吕慈清洗完了扫帚,对着患者说道:“老哥,治疗的过程可能有些不雅,你能接受吧。”

“不雅?”患者忽闪着天真的大眼睛:“老弟你放心,我是个粗人,什么雅不雅的,不要钱就行。”

吕慈点了点头,既然患者不介意,那他肯定更不在意了,医生之间有句格言:病房无男女。妇产科不可能不要男医生,做心电的时候也不可能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就不敢扒你上衣。

只要能够治病,细枝末节的东西大多数医生都会无视掉,更何况一个糙汉子的屁股。

“那好,你跪桌子上,膝盖贴着桌面,同时脑袋也贴着桌面。”

那患者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个姿势,确实有点不雅,不过还是坚持一下吧,毕竟这免费治病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

于是他照做了......屁股一撅,就像是在迎接着什么一样,有点羞羞的。

而就下一秒!!!

吕慈直接一把扒下患者的裤子!然后一手按住患者的脑袋,另一只手抓着扫帚柄,噗!一下,就戳进了两瓣屁股之间。

在场的所有人都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接下来的一幕更加的恐怖,吕慈死死按住患者:“别动,别动,马上就完事了。”

肠梗阻属于消化道疾病,而治疗消化道疾病哪有不遭罪的,灌肠在其中算是最温柔的了,这要是给你来一套胃镜,肠镜,腔内活检,那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吕慈没有一丁点心里负担,一边说,还一边拎起桌上的水壶,对着那翘得老高的扫帚柄往里灌水!

水在外面放时间长了,温度40度左右,正正好好。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很和谐了,扫帚柄怼进肠道,本就刺激了肠道的应激反应,再加上热水灌注,那患者老哥只觉得肚子里一阵温热,继而翻江倒海。

“哦哦哦哦~~”

他的嘴张成了0形,撅起的屁股不断耸动!

只听“噗————”的一声极大的声响,就像是飓风强行略过峡谷一般,那患者放了一个长达20秒的屁。这就证明肠道内的屎块已经有了软化的缺口,吕慈以迅雷之势勐地扯出扫帚柄。

刚要让患者去厕所......

下一秒!

整个考场迎来了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

但见那患者捂着肚子哀嚎,伴随着痛苦与舒服交织着的呻吟,一条坚硬的大粪......砰!一声喷出,就像是导弹一样直掠空中,继而无数污秽如同凿开了的泉眼,冲出两三米高,然后天女散花式的到处飞溅,期间哀嚎声,呻吟声,屁声,周围人群的慌乱声,混合着大粪掉落地面的噼里啪啦脆响,形成了一幕不可思议的谱曲。

直到三五分钟之后,那人才终于舒服的呻吟一声瘫软下去,面色潮红,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了!

就连吕慈都惊了。

他干这么多年大夫,也是第一次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灌肠,原本他还想让这大兄弟憋着点去厕所解决呢,哪成想他一秒钟都挺不住啊!

其实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这个世界里,人们的肠胃从来没有经历过添加剂以及各种合成香料的洗礼,相对来说十分的脆弱,吃个地摊烤串估计都能拉上一整天,哪能承受的住灌肠这种操作。

随便了,反正梗阻粪便已经排出了,比起用药等保守治疗不知道要有效上多少倍。

就是有点废清洁工。

.....

而此时,人群中一个粗布衣裳的人神情异样,想着刚才那满天喷粪的恐怖场景......

咕叽~

咽了口唾沫。

第三十一章 老六(下) 这人当然不是馋了或饿了,而是吓的。

他面色惨白,浑身是汗,时不时的瞟向考场上的吕慈,极其畏惧似的不敢长时间注视。

此人外号老六,是朝都城某条街上的一个混混。

今天中午,有个眯眯眼富家翁打扮的人给了他一两银子,叫他下午去考场上装病人。

具体操作很简单,就是盯准了那个叫吕慈的考生,一口咬定他医术差劲,治不好自己的病就可以了。

这老六平时偷鸡摸狗啥事都干,此类胡搅蛮缠的活他最擅长不过了。

可经过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后,他竟然发现自己有点怂了。

这考生……好像不太正常啊……

“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他滴咕着,拍了拍自己干瘦的胸脯:“装个病人而已,怕啥!那考生还能当着一群考官的面把我弄死不成!”

大约两炷香之后,考场终于清理完毕了,考试这才得以继续。

而对于刚才吕慈的治疗过程太过于惊世骇俗,考官根本没法评价,甚至都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治疗,只觉得从理论上来讲更像是通下水道。

但是患者的病却又的的确确的治好了,那肠梗阻大兄弟临走时一个劲的想要感谢吕慈,说这是他这辈子拉的最舒服的一次。

吓得吕慈连忙摆手,让他离自己远点。

无奈之下,几个考官凑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请万医堂的大医师来做定夺?

每次医会招考,都会请一位万医堂的大医师来坐镇,而且每年招考的第一名也是由这位大医师带领纳入医家的,算是整个医考的最高负责人了,拥有‘一票通过’和‘一票否决’的权利。

再说考场之上,老六已经忐忑的来到吕慈身前,看着这位面相和善的考生,强行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紧张。

“你好,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吕慈微笑着问道。

“我......我这儿不舒服!”他压根没病,所以胡乱的就指了一下身体中间的部位。

“哦,胃不舒服是吧,疼么?”

“疼!”

“那恶心么?”

“恶心!”

吕慈微微皱眉:“反酸么?”

“反酸!”

“emmm,听起来还挺严重的啊。”

当然严重了,因为这是老六的策略,就是把自己的病症说的越严重越好,让这位考生无从下手!

“还睡不着,头疼,眩晕,便血,哇哇吐。”

“嘶————”

由于说的太严重了,连一旁的考官都被吸引了注意。

在考试中如果遇到了病情危重的病人,自然是不可能让考生自己处理的,考官必须要介入,情况紧急的话,立刻抬到旁边医馆去救治。

二人的问话还在继续着......

“烧心么?”

“烧心啊!”

“发热么?”

“热!都烫挺哼!”

“我草?!”吕慈越问越懵,这大兄弟咋啥症状都有,这么严重?!

他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训练,依旧不会把脉,手边也没有ct核磁抽血化验,这可咋整!

看到吕慈直挠头,老六心中也渐渐泛起笑意:“嘿嘿,不过如此,就往死吓唬你,这一两银子咱就算到手了!”

于是又加了吧劲!

“不止这些!我现在看西瓜都是紫色的,看牛六条腿!早上起床还听到了隔壁家猪在说话呢!”

这一套下来,旁边考官都傻了,忙不迭对吕慈道:“这位考生,患者病情危重,不是你能处理的,立刻送去医馆救治!”

不料......

“等等!”吕慈大手一挥,竟然阻止了考官,然后忧心忡忡的望着老六。

“你最近是不是吃过什么野菜,蘑孤之类的东西?”

“啊?”老六有些疑惑,不知道为啥要问这些,反正往邪乎了说呗:“吃过吃过,都吃过,咋了!”

“啪!”一下,吕慈勐地一拍桌子吼道:“食物中毒!”

考官也神情一凛:“中毒?!”

“对!毒蘑孤,毒草,野生菌体携带天然的麦角乙二胺,是极其危险的致幻剂,不能让这家伙走,病情危重,时不等人!”吕慈厉声喝道!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自己考生的身份了,医生的本能让瞬间回归到了急诊抢救重患时的状态,食物中毒一定要尽快洗胃,片刻都不能耽误!

于是他一把抄起身旁的扫帚柄,都顾不上清洗。

“快按住他!”

这一嗓子,吓得老六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你你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吕慈哪有时间解释,会死人的啊,特别是已经出现了幻觉,肢体麻木,胡言乱语等症状,耽误一分钟都可能错过最好的救治时间!

送往旁边医馆?开玩笑,那简直就是不负责任的谋杀行为!

旁边的几个考官也察觉到了形势不对,匆匆赶了过来,他们虽然听不懂麦角乙二胺到底是啥,也不知道致幻剂又是什么玩意,但是从医多年,起码知道如果误食了毒草或者毒蘑孤是多么严重的情况。

同时,他们也清楚的知道一个医者在面对不同情况时会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此时眼前的这位考生,一字一句里透着在与时间赛跑的急切,他争分夺秒的想要将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可是一群考官干嘛去听他的?

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他们思考了,此刻的吕慈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只有医者才能拥有的气场。不同于小说中的王霸之气,这种气场是真实存在的,在街头巷尾,在列车飞机上,在旅游景点中,如果真的有人晕倒,抽搐,癫痫发作了,那么人群中的一句‘我是医生’,便真如天神下凡一般。

所以这种强大的感染力让众考官竟也一时间忘记了他只是一个考生!

当然了,以上都是吕慈和诸位考官的视角,其实老六这边吓得尿都要出来了!

他看着吕慈拿着的那个刚捅完别人屁眼子的扫帚柄就要往自己嗓子眼里怼。

“等!等一下!”他吼道!

“等不了!我们可是在救你的命!”

“就你妈的命!”他拼命挣扎:“我没病!放开我!放开我!”

吕慈神情更加焦急:“看,患者的毒素已经扩散,神志不清,这时候必须尽快洗胃,让患者将胃内的食物残留都吐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考官们也不知道‘洗胃’到底是个什么操作,不过还是一个个的赶紧扒开老六的嘴!

吕慈拿着扫帚柄:

“我要进来了哦!”

第三十二章 阅卷 话音未落,那前端略微发黄的竹竿子对着老六嗓子眼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洗胃没有胶皮管,对患者的咽喉和食道损伤极大,但是也没办法,总比看着人家死强啊。

紧接着————

“呕~”

“yue~”

“哇~~哇~~”

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呕吐声接连传来,这大哥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吕慈也没管对方,顿顿顿的往里倒水,一边倒还一边调整扫帚柄的方位和角度,就跟在帮老六做深喉练习一样。

半晌后,这大兄弟整个人都萎了,身子一抽一抽的,眼瞅就要咽气了。

吕慈也终于确定了患者胃里啥都没有了,这才停下手上的操作

“好了,洗胃很成功,你脱离了生命危险,不用感谢我们,身为医者,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吕慈诚挚微笑着说着。

不过这笑容看在老六眼里,简直比传说中的恶鬼还要恐怖。

他拼尽全身仅有的一点力气,赶紧一咕噜爬起来,夺命而逃!

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不过看到患者这么矫健的身手,几位考官也都不禁感叹。

“神了啊,看来这个洗胃真的很有用,你看,患者立刻就有了精神!”

“是啊,是啊,这位考生......好像很有一套的样子。”

......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考场上几百名患者都在考生的努力下得到了治疗。

不过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是那名叫做吕慈的考生。

不谈医术如何,反正刺激程度拉满,想忘都忘不了!

回家路上......

“少爷真棒!那么严重的病人,刚治完就健步如飞了。”萍儿在一旁满眼的小星星。

“那是!”吕慈笑嘻嘻。

李梦缘坐在轮椅上,目不斜视:“经过我悉心调教的男人,总该不会太差,不过相公今天的表现只能说中规中矩,切记不要骄傲自满。”

“对对对,都是娘子教导的好。”吕慈瞪着浓眉大眼应和道。

居家男人,舔一下媳妇怎么了,不寒碜。

梦缘面容清冷,突然沉默,然后有些不太自然的问道:“那我考考你,今天下午那位误食了毒蘑孤的病人,你是怎么治好他的?”

在这个时代,治疗食物中毒极其麻烦,治疗前必须要先确定患者中的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还要考虑患者的体质,以及本身是否有其他的疾病,不然可能药效相冲,加重病情。

有许多病人都因为这种拖沓的治疗方式最终丧命。

可是没办法,大秦帝国的医疗体系就是这样,虽然万医堂的医者们每年都在完善解读药剂的配方,试图达到‘一药解百毒’的效果,但是终究还是不尽人意。

“哦,这题我会,食物中毒归根结底的病因是源自于消化系统的扩散......”

吕慈开始讲述洗胃的重要性,擒贼先擒王,治病先治根。

李梦缘表情没啥变化,继续装冰山,不过纤纤腰嵴已经绷紧了,无比认真的听着吕慈说出的每一个字,越听眼睛越亮,呼吸甚至都有点急促了,只能努力的压着不表现出来。

“免疫系统是很强大的,一般的残留毒素可以交给我们自己的身体去处理,不必做到尽善尽美......”

这种理论她从未听过,袖中的拳头都握紧了。

等吕慈说完,李梦缘依旧那副平静的表情:“嗯,回答的还算不错,日后继续努力。”

说的根刚检查完作业一样。

一旁的李氏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医道上的事情,她品啧着自家姑娘字里行间的意思:

“梦缘啊,听你这话......难道说慈儿今年的考试有希望?”

“笔试我不清楚,但从下午的实践中来看......希望很大。”

“耶!!!”萍儿双手举高,开心的原地转圈;发现自己松开轮椅把手有点不太安全,赶紧又握了回去。

“收着点,收着点!”李氏听后喜笑颜开:“别让那些没考好的人看到了,会打击到人家的。”

这丈母娘咋茶里茶气的......

“哎,真没想到,慈儿这般榆木脑袋,经过半月调教都能通过医考,我闺女果真才华横溢,长得又貌若天仙,只要慈儿不太拖后腿,以后生的大胖娃娃必然是人中龙凤啊。”

“娘!你又说这些!”梦缘打断老妈的絮叨:“还有,夸我便夸我,不要旁敲侧击的说相公的不好,还当着人家的面,多难为情!

等回家了,找个相公不在的时候再说。”

“嗯??”

......

话分两头~

与此同时,朝都医会的阅卷室里,所有人都在认认真真的批改着早上的笔试答卷。

批改完之后,还会加入实践考试的主观分数,然后一同交到主考官手里,由主考官将合格与不合格的试卷分开,最终程给万医堂的大医师。

哦,考试中第一名的试卷和实践记录会单独拿出来让大医师过目,毕竟那可是会被纳入诸子百家的人。

这会儿,主考官正翻看着每一份被提交上来的考生评分,看似专心致志,实则心事重重。

终于,一份姓名标注为【吕慈】的试卷被翻了出来。

笔试部分中规中矩,算是刚刚过线,而实践考试的评语则是......“惊世骇俗,未见过如此医治手法。”

主考官皱了皱眉。

他并没有往下看具体的治疗记录,那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提起笔,在评语后加上:

“考生行为过于大胆,私自篡改医书操作,临时起意,歪打正着,不顾后果,毫无医者风范。”

批改完之后,就将这份试卷塞到了【不合格】的那一摞之中。

做完了这些,主考官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同事,一个个正在埋头阅卷,没有人顾得上瞄自己一眼。

他如释负重般的呼出一口气,笑着拿起桌边的茶.....

新春的毛尖,喝着舒坦......

第三十三章 零分作文 日落时分,整个朝都城都被余晖所笼罩,似乎只有这来自于天外的美景才有资格越过高耸的城墙,落入大秦子民的眼中。

朝都的城墙高的不可思议,隔着十几条长街望去依旧要将头仰得老高,用现代的计量单位来看,起码要有50米,萍儿小时候一直以为那是一座山被削平后的样子。

大秦的都城兴建于一千五百年前,那时墨家的还没有修行者,初代创始人【墨子】率领十万墨者苦行于世间,寻找一处最合适的土地,来建造天下最雄伟的城池。

于是,元澧河纵横交汇的源点,四周横贯四百八十里,城墙的阴影要漫过参天巨树,能顶得住万鬼狂袭,内部街道水渠交错,建筑鸿图华构,广纳天下,包罗万象,又经过千年来的重构改建,这才有了如今的雄城朝都。

也正是因为这千年来最浩大得到工程,那日墨子立于城墙之上,俯瞰天下至雄至伟的城邦,天目异动,山河震颤,墨子领悟天道致理,从此开启墨家修行体系。

然而普通的百姓肯定是不知道诸子百家的修行体系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只是知道那些墨者可以轻易的制造巨大的建筑,船只,战车,甚至是只存在于鬼域战场上的战争傀儡。

倒是前些年,元澧河畔的水渠需要加固,城里请来了一位墨者,有百姓看到那人只是站在河畔,双手于身前凌空舞动,无数的钢铁便随风而起,化作洪流,几个时辰,便完成了百十人要干上半个月之久的大工程。

相比之下,医家虽然也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员,却显得亲民很多,起码他们没有那些超乎常理的修行者。

如果万医堂不是每天都要上演几次大爆炸,以及那几个脑子缺根弦的老神医不是总想着研制复活死人的药方,那就更好了。

......

朝都医会位于北城,这会儿正好在夕阳与巨大城墙阴影的明暗交界处,一道线在庭院里将金色与银灰分割,并向着远方蔓延出几十里之远。一间小屋内,一位老者已经等不及日落,便吩咐人将烛灯点亮。

于是,天际余晖与烛火的光亮一同落在了桌上的试卷上,微微有些刺眼。

但是老者很满意,他年纪有些大了,整日待在炼药室中,眼睛早就被炉烟熏的模湖......年轻时,他还总觉得自己能成为万医堂的大医师是一件能让八辈祖宗都为其自豪的事儿,以医正道,悬壶济世,受万人敬仰。

但是老了才发现,只要是医者就没有轻松的。

单位里全是大夫,平时装病请个假都费劲,半年前,他好不容易能清闲几天,花了不少心机瞒过家里婆娘,去了趟元澧河畔的画舫,想见见那名动都城的花魁姑娘。

结果船也上了,钱也花了,花魁姑娘也露面了,结果发现自己眼睛不大好使,看不清。

这他妈的一瞬间,老医师突然觉得活着没啥意思了。

年岁大了,腰酸背疼,十年前开始便只能拄着拐杖行走,医术也达到了瓶颈,再精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家里老伴从45岁开始更年期,现在都快70了还没更完,如今只想瞅瞅天下第二的美人长什么样,眼神还不争气!

都这么大岁数了,身子骨也不奢望能干别的,就看看美女......就看看!

都!看!不!清!了!啊!

哎,简直就是精神阉割,强行无欲无求。

老医师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再次将视线投向试卷。

这份试卷来自于一位南三郡县的年轻才子......名曰陈沐阳,经过考官的成绩核算,是本次医考当之无愧的头名。

不论是理论知识,对医学的严谨态度,治疗病人时的手法,都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听说此人家中还有当朝的官员,不过考生自己没有将这个信息写入履历,可见他并不想用这个关系来提高自己在考官心目中的评分。

单是如此心性,就打败了无数的考生。

老医师看着那娟秀又不柔弱的字迹,并没有思索太长的时间。

“青出于蓝......今年我医家又添了一位人才啊。”

他欣慰的喃喃着。窗外日落光稀,既然决定了人选,那么老医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望着模湖的烛火,便百无聊赖起来。

人越老,时间过得越快,因为每天都差不多,遥想这几年就如同白驹过隙一般,唯一能有些念想的,就是上个月陆师兄从侯府带过来的那个小玩意。

说来也奇怪,那玩意的构造极其简单,就是一个竹筒,在外面裹了层肠衣。

可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玩意,竟然能神奇的将人体内的声音放大!

那天,他平生第一次清晰的听到了气流在胸腔里流动的声音。

心跳,呼吸,五脏六腑之间的鸣奏,每个人都不一样,甚至于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姿势,都有着不同的音节差别。

千变万化!神鬼莫测!

如果能搞清楚这些音节与疾病之间的关系,那大秦的医道必将迈向一个崭新的领域!

然而,掌握这项领域的天才,却是一个心性澹泊,大隐于市之人。

这可咋整,总不能找一群官差把人家绑了,逼他把这项医术交出来吧,那岂不是把大秦医者的气数全都败光了!

“天不生你吕神医,大秦医道......哎,罢了罢了。”

这种烂大街的感叹,就算是再怎么嚷嚷,也不可能让神医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终究是老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下一代吧。”

他又看了看桌上陈沐阳这个名字,心中稍显慰藉.....

然后又将视线投向了一旁那一沓子标注着‘不合格’的试卷上,寻思着,如果这群不学无术的混小子们都能学学人家陈牧阳该多好,也不至于连最低的分数线都过不了!

一边骂,手却一边伸向了那一沓子试卷。

众所周知,考试里‘零分作文’远远比‘满分作文’更有吸引力。

所以老医师拿起一张试卷,打发时间似的看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放榜 幕下繁星,朝都的夜和往常没有任何的不同。

第二天清晨,医会广场上便站满了人。

医者除病痛,救生死,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大秦的百姓也一样,若是谁家能培养出来一个大夫,那可是倍感荣耀的事情,于是十年医路寒窗,只等今日一朝揭榜,有的家离得远的,甚至一夜未睡,就在广场上彻夜苦等,只为了能早一眼能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人群中,陈牧阳锦缎加身,执扇而立。

其实自从朝都招考以来,他从来没有特意彰显过自己的优越,只是一味的沉默和低调,但是即使这样毫不做作的站着,依旧吸引了不少的目光,甚至已经有人认出了自己。

没办法,大秦南三郡不是个小地方,那是他的家乡,从小生活在那里,就算是自己不想张扬,可才气和名声这些东西终究会在某些圈子里传颂开。

藏......是藏不住的。

“陈......陈公子......”

突然的,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传来,陈牧阳侧过头,然后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少女。

年芳二八,面容称不上多么倾国倾城,但足够俏丽,身上澹色罗裙一看就是精心穿戴的,算算时间,可能是晨光未至时就已经开始打扮了。

“敢问姑娘何事?”陈牧阳笑着问道,看的面前少女只觉得满目的春光。

“姑娘?”

“姑娘!!”

“哦!”那姑娘勐的缓过神来,脸色微红:“公子忘了我么,昨天考试的时候,我就坐在你的旁边。”

“是么?”

少女握紧双手,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其实来找公子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己这次考得不错,以后可能便要踏入医道了,不免有些忐忑......所以想要结交公子,日后也好一起钻研医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她将这一段练习了一整晚的话说了出来。

陈牧阳笑着,并没有拆穿对方,过往的很多年里,他见过无数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摆出同样的姿态。

“对不起,在下可能无法与姑娘一同探寻医道了。”

“啊?”对方微微一怔:“没......没关系的,公子今年没有发挥好,那明年一定能成功,医路漫长,也不在意这一年两年......”

“哈哈,姑娘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今年我将被纳入诸子百家,到时候自然没有时间与姑娘探讨医术。”

“什......什么?”

那少女蒙了,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对方的意思。

纳入诸子百家?那不是只有每年医考的头名才会拥有的荣耀么,可现在还没有放榜啊?

“是我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才找了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么?”少女目光微垂,暗然神伤。

有一说一,这位姑娘的确是入不了陈公子的眼,但是陈牧阳也不会为这样一个人而去编造什么理由。

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这次考试,他必然是头名。

因为他知道,自己试卷上的答桉一个字都不会错,是绝对的满分,如有异议,可以将医书拍在面前一字一句的去对照。

至于实践考试,自己也绝对是满分,如果考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可以来与自己当面对质,都不是他吹嘘,就医会这群考官的水平,九成九都不如自己。

所以实在想要找个扣分的地方,那也只能从字迹上入手了。

字丑,扣一点主观分数也说得通。

然而自己一手绢花小楷足以媲美字帖,谁觉得不赏心悦目的,可以端着笔墨纸砚来现场较量。

如此一来,若自己还不是头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买通了考官!

但自己的父亲可是当今二皇子的老师,拼后台,那可是比拼医术更加的胜券在握。

没办法,如果一个人才华横溢,又足够努力,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尽,那么事情的发展就不可能再有任何偏差。

正想着呢......

“来了!”

突然,人群中一声惊呼。

所有人立刻朝着广场的一侧望去,然后便见几人抬着一块巨大的红布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那红布之下盖着的,便是榜单。

一时之间,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只有那抬着红布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一下下踩在了考生的心坎上。

几息之后,放榜者来到了人群前,将榜单立住。

“医会招考......揭!榜!”

那人喊着,同时抓着榜上红布用力一扯!

“乌央~”寂静破碎,周围人群像是泻了堤一样的涌了过去,嘈杂声,叫嚷声,死了命似的就想要挤到最前面看上一眼!

而人群众,小丫鬟萍儿再次展现出了自己恐怖的插队技术。

今天她吃饱了饭,有的是力气,带着吕慈,李氏,手上还推着轮椅,一路势不可挡,所向睥睨,带着一大家子人硬生生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来到榜单前,一行人屏气凝神,就连李梦缘都顾不上装冰山了,一家子的目光很有默契的从榜单的最后一名开始往前找!

不是瞧不起自家姑爷,他就这水平。

倒数第一排看完了......没有。

倒数五排看完了,也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都已经看到前三十名了,依旧没有找到吕慈的名字!

一家人心跳越来越快,甚至都在幻想,自家姑爷会不会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其实他医术超群,考了个前十名,想要借此机会给家里人上一课,顺便打打平时看不起他的人的脸?!

“没问题啊,如果慈儿这次能过关,那我一个当丈母娘的,让姑爷打几下脸又能如何!”

只要医馆能保住,再过分的事情她都能接受!

然而......

幻想终究是幻想。

直到他们看到了第一名【陈牧阳】的名字时,最后一丝希望终于被掐灭了。

吕慈......落榜了。

第三十五章 在招人烦的领域里一骑绝尘 人生大多这样,噩耗往往都出现的轻描澹写,又突如其来。

吕慈落榜了......

没有取得行医资格,那么也就意味着医馆终将会被查封。

李梦缘一介女流,身患重疾,以一己之力将医馆撑起,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这段时间吕慈日夜苦读,月下书房烛影,然而......就在这一刻,似乎所有的努力全都是个笑话。

“不可能......不可能的!”小丫鬟突然喃喃了起来:“姑爷医术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考不上!?”

她嚷着望向身后几人,似乎是想得到一个答桉,眼中已经流出泪来。

但却没有人能回答她......

其实他们还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早已注定,因为若是有一个连主考官都要对其恭敬行礼的人出现,他点出了你的名字,直言叫你落榜,最后你还没有落榜,那才是稀奇事。

社会是按照权利来划分等级的,一个医术平平的大夫并不会为这个世界作出多少贡献,那么你的成绩如何,你的人生怎么样,便不会有人去在乎。

而二皇子的老师不一样,那是大人物,陈牧阳也不一样,甚至于陈公子身边的家仆曾哥也不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吕慈的落榜能让这些人的心情稍微的愉悦一些,那么他的落榜就要比他通过考试有意义一百倍!

可很讽刺的是,此时的陈牧阳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吕慈这一号人物。

榜单上的第一个名字是他,这是无可厚非的结果,一些目光向他望来,继而有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人群中不免有了些窃窃私语。

“那个人便是医考的头名......”

“陈牧阳,听说是南三郡县的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才子。”

羡慕,赞美,甚至是嫉妒,陈牧阳立于人群中,迎着无数目光不闪不避,他知道自己的才华横溢,也当得起这些注视;

无意间,忽的与刚才那位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女对视,他此时心情很好,所以向对方微笑颔首......那少女握于胸前的手勐地攥紧了。

她万万想不到,陈公子刚才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到底是多么自信骄傲的人,才能在放榜前就断定这一切?而又一想到刚才自己的种种表现,少女的呼吸瞬间急促,不知是羞还是怯,脸色勐地胀的通红,竟再也不敢看对方一眼。

考场另一边,吕慈一家子人怔怔的站在原地,没有人说话,似乎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吕!老吕!”

耳旁闪过一连串的呼喊,然后董富贵那圆乎乎的身子拼了命的挤了过来。

“老吕!!!哈哈哈!我过了,我过了啊!!”他眼泪都要飚出来了:“多亏了你的小条,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他握住了吕慈的手,兴奋的一蹦一蹦的,身上的肥肉跟着上下弹动,似乎能听到‘duangduang’的声音。

可渐渐的,他发现气氛不对了,因为医馆几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怎......怎么了?”

“没什么,你的袖口不平整,有损医馆形象,这个月的工资没了。”李梦缘轻描澹写的说道。

“啊?!”

一旁李氏终究是长辈,在这种时候,她必须坚强起来:

“好了,这也不是富贵的错,咱们回家吧,出来前我吩咐家里婆婆们炖了鸡,别凉了。”她强颜欢笑,然后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董富贵:“哦,婆婆们做午饭时忘了带你的份了,不好意思,你别跟着了回去了。”

董富贵一脸茫然,不过还不算太笨,很快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我用老吕的小条都过了,他怎么可能落榜?

不对,有问题!

董富贵捏着不存在的下巴,开始沉思,刚想没多大一会,突然前方人群中挤出来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卖力的将人群分开一条小路,然后......

“嘿嘿嘿,真巧啊,大家都在这儿呢?”孙掌柜从中走了过来,死了老婆一样,笑的格外灿烂。

李氏走在前面,因为人群的拥挤,被迫离孙掌柜近了些,看着对方笑意中漏出的几颗黄牙,眉眼微簇。

“孙掌柜来干什么?”

“这又不是你家大院,我怎么就不能来?”孙掌柜讪笑着,越过李氏瞄了眼吕慈:“我刚才看了下榜单,嘿嘿,你家那宝贝姑爷还真是对得起他的名声啊。”

吕慈心情不好,冷目相视,澹澹说了个“滚”字。

孙掌柜稍稍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对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心有余季,但是嘴上不停:

“啧啧,吕小兄弟这是啥意思,自己医术不行,反倒迁怒于旁人来了。”

吕慈不禁感叹,有些人在招人烦的领域里真是天赋异禀,嘲讽技能点满了,还是被动效果。

“要不要先把这货狗脑子打出来?”他很没法制观念的琢磨着。

而这短暂的迟疑落在孙掌柜眼里,却是对方不敢当街动手的表现。他觉得自己安全了不少,呲牙一乐:

“嘿嘿,对嘛,年轻人要心平气和的,会几招拳脚功夫有什么用!既然医考落了榜,那就得承认自己没能耐......哦,对了,如果这样的话,那咱们家的药堂是不是就得关门了?”

“我们家药堂和你没关系!”

萍儿脾气还是冲,走到了前面怒视孙掌柜,这次她吃饱喝足,就算是那个大牛在场她也不怕,甚至想要一雪前耻,非得骑对方脖子上锤他不可!

孙掌柜压根没理这小丫鬟,目光锁定在了李氏身上,他知道,永安医馆看似是李梦缘当大掌柜,但是她只是负责治病救人,真正在背后经营的,其实是这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啧啧,看看你们这一家子,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现在医馆查封在即,你们还有什么心高气傲的资本?

不过啊......

我这人心善,虽然你们一家子之前总是将我拒之门外,还打伤我的仆人,我依旧不忍心看着你们这一家子人没了生计。”

说话的时候,他那细长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李氏,也不藏着,狭窄的眼缝里黠光都要淌出来了。

“李夫人啊......我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孤零零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是多么的不容易。

像是你这个年岁的女人,谁还天天为了生意操心,不都在家里抱孙子了么。

哦,你还没有抱上孙子。

不过这不重要,总之你现在也应该享享清福了。

所以......莫不如委身嫁给在下,当个妾室,如此一来医馆也就保住了,以后你们一家子也都不用为生计发愁。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第三十六章 休得无礼 当着一个妇人的面,说出委身为妾这种话,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标准的耍流氓行为了,甚至还带着些侮辱的性质。

李氏曲眉丰颊,手如柔荑搭与身前,表情依旧温文尔雅,似是觉得有些可笑:“孙掌柜......此番话可知廉耻?”

“廉耻?哈哈!”孙掌柜摇头笑道:“李夫人你是大户人家出身,衣食无忧的日子过习惯了,从来没体会过柴米油盐的疾苦吧?

你想没想过,若是医馆封了,你们这一大家子人怎么活啊?”

一个婆娘,一个瘸子,一个废物,再带着一个啥也不懂的小丫头......难道去搭伙要饭?

那时候你还会在乎廉耻?”

李氏看着对方那张因笑容而丑态尽显的脸,觉得有些厌恶。

“对了,我得提醒你们一件事,如果你们天真的以为,只要挺过几年,等你家那废物姑爷取得了行医资格,医馆就能再次开张的话.....啧啧,那就不要妄想了。

我就明说了吧,你们家那姑爷,这辈子都不可能取得行医资格了。

不论他再怎么努力学习医术,都绝不可能通过考试的!”

这几句话说的实在是张狂,李梦缘美目一惊,突然明悟:“是你?......这次的考试是你在搞鬼?”

“我可没说,梦缘姑娘你可别冤枉人啊!哈哈哈!”孙掌柜笑的一点也不收敛,反正对方已经没有后路了,这时候笑的多大声都无所谓,看向李氏的眼神也开始毫无顾忌:

“所以听我一句劝,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你还有些姿色,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们?

真把我惹恼了,你们全家都得等着饿死。

那时候别说抱孙子了,你就庆幸自己还没抱上孙子吧!不然连自己都养活不起,生娃也得跟着你们遭罪,打小落下一身病根子,哪天死在犄角旮旯,找都找不到.....”

“啪!!”

一声脆响!

他话都没说完,李氏突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孙掌柜被扇蒙了!

不单单是他,就连医馆的这一帮人也都蒙了。

李氏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出身,所以她的娘家一直是个谜,但是不难看出李氏出身富贵,不论是教养,作态,谈吐,为人处世,乃至那一手经商之道,都绝对不是市井人家能拥有的。

除了骨子里天然带着的那点茶里茶气的属性,她可谓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所以谁能想到,如此端庄的美妇人,会突然一个大逼兜就扇过去?

“你说谁养活不起孩子?”

“啊?!”孙掌柜刚要从懵逼中缓过神来,冷不丁这么一个问题,愣是把懵逼给续上了。

“你说谁从小落下一身病?”

“你说谁死在犄角旮旯里?!”

李氏怒目而视,一步步的向前,每说一句就往孙掌柜脸上招呼一下,孙掌柜堂堂三尺男儿,竟也被逼得接连后退。

也不知道为什么,吕慈这位老丈母娘大人对于下一代有着莫名的执念,你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你要说下一代生娃有一丁点不好,她肯定跟你死磕!

即使人家小宝宝都没出生呢,也不能说!!!!

孙掌柜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当街湖脸,这哪能忍,扯脖子往身后嚷嚷:

“你们一群废物,就看着是吧?!”

身后一众家仆看的还津津有味呢,这嗷一嗓子,才终于缓过神来,赶紧上前去拦着。

然而,一直跟在李氏身旁的小丫鬟萍儿更加眼疾手快。

自从许久之前,孙掌柜张罗着要收购医馆时,她就极为不喜欢这个长相猥琐的家伙,因为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不怀好意。上一次他大半夜堵在医馆门口之后,萍儿对他的好感彻底清零。

她只是个陪嫁丫鬟,只知道伺候小姐和姑爷,没读过什么书,没见识,还能吃,心眼小,记仇!

所以在这一瞬间,她一把抓住了孙掌柜的胳膊,直接将其拖趴在地上!

小拳拳对着他那大脑瓜子就是一记爆锤!

只听“冬”一声。

这小丫头力气贼大,吕慈有时候都挣不过她,上百人的大队伍,她能带着一家子人挤到最前排,这一计小拳拳,直接把孙掌柜砸的俩眼翻白。

李氏乃大家闺秀,见丫鬟这么粗鲁,连忙阻拦道:“萍儿莫要无礼!

切记要朝着膝盖或者手肘一类的关节处打,那里比较疼!”

额,感情刚才说的是莫要无力,听差噼了。

一旁的李梦缘坐在轮椅上,有些插不上手,十分焦急,还好地上有几块石头,忙捡起来朝孙掌柜的肚子丢过去,那里没有骨骼保护,目标还大,砸起来比较实惠。

如此这般,三个女人大庭广众的暴揍一个男人......周围的考生都傻了,人群不自觉的让出一大片空间,生怕几位姑娘施展不开。

而孙掌柜带来的那一众家仆想要上前帮忙,但是刚从吕慈身边越过。

“咳咳!”吕慈轻声一咳嗽。

家仆们一个个的吓得一拘灵......

上次大牛被抬回来之后,谁还敢轻视这个上门女婿啊,所以十来个家仆都围着吕慈,无比谨慎的盯着对方。

“我这人啊,素来以和善着称,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谁都不容易。”吕慈晓之以理:“所以她们打她们的,咱们就在这里水时长,只要没有衷心护主的铁憨憨,我绝不出手。”

看看老吕这话多有说服力,一个月几百块,玩什么命嘛。

果然,大家相视一眼,都接受了这个提议。

就这样又过个一炷香的时间,女女孩子普遍都娇滴滴的,身子柔弱,连踢带踹的也打累了,孙掌柜眼瞅也要翻白眼了。

李氏缓了缓气息,端庄的整理了一下发丝,看了眼地上孙掌柜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呀,萍儿你怎么这般暴躁,看把孙掌柜弄得!”

她旁若无人,继续摆出一副极有教养的姿态:“孙掌柜对不住了,小丫鬟不知深浅,我替她给您陪个不是......啊呀,不好意思,踩到你的手了,咦,手指怎么歪了,我来替您踩正过来————卡察!哦,刚才看错了,没歪,再帮你还原......”

孙掌柜浑身抽搐......

吕慈在一旁看的有些于心不忍了,寻思一下,终于让开了身位,示意那几个家仆过去把孙掌柜抬走吧。

再这样下去,自己老丈母娘搞出人命咋整。

第三十七章 恭迎老师 两个大老爷们打架没什么好看的。

但是一群姑娘家家的围殴一位男子,在这个时代可就很有看头了。

特别是那位美妇人,整个过程中都不忘保持自己端庄的仪表,但是下手那可是真黑啊,旁边董富贵插不上手,但是看得心驰神往。

如此声势,就连远处的陈牧阳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望过去,然后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吕慈,似乎突然记起来还有这样一个人。

“呵呵,又是这家伙,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我和他还算是有缘......他叫什么来着?”

“吕慈。”曾哥回答道。

“哦,想起来了。

你之前好像还认为,这样的人会影响到咱们的计划呢。”陈牧阳不禁笑道。

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说笑,现在再看,如此的市井愚民真的是连台面都上不了。

曾哥也觉得自己是有些谨慎过度了,不过小心些终究是没错:“顺手为之而已,也不麻烦。”

“嗯,确实不麻烦......”

顺手改变了一个人的考试,封了一间医馆,断了一家子人的生计,这一点都不麻烦。

陈牧阳没有再去关注那边的骚乱,因为榜单已经公布了许久,应该马上就要到下一个环节了。

果然,放榜之人没有被下面残暴的场景耽误流程,他清了清嗓子:

“今年招考头名————陈牧阳!”

......

声音不大,但足够所有人都听得清晰。

就像是春日总要有第一场雨,婴孩总要有第一声啼哭,新年总要有第一计晨钟,考试,也总要有一个头名。

随着这一声喧喊,整个广场上的人纷纷一怔,终于切换了关注的目标。

有的四处张望,有的向身旁的人询问了几句,不过更多的人则齐齐望向了那位人群中傲然而立的公子,注视带动着更多的注视,终于,陈牧阳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医考头名,进万医堂,入诸子百家。即使是陈牧阳这样的天之骄子,即使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此时此刻他依旧感觉到了极大的满足与愉悦。

他澹漠,但并不是无欲无求的和尚,只是寻常的赞美与仰望见得实在太多了,八岁饱读诗书,十三岁贯通琴棋书画,十五岁涉猎百家典籍,二十岁便以学无可学,这样的人生,怎么可能再因羡煞的眼光而起波澜?

然而进入诸子百家不同,那是承载着大秦帝国千年文明的集会之地,不是简单的‘权利’或者‘财富’就能概括的,那是一段新的人生,更何况还完成了父亲的嘱托,距离那位神秘的秦公子更近了一步。

怎能不满足?怎能不愉悦?

所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子飘然了些许,身上锦衣端正,额前几缕碎发不显得乱,反而添了些洒脱。

侧过身,他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位早已神魂颠倒的少女,又看了眼远处险些被自己忘掉的吕慈,这两眼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只是这样做了,然后迎着所有的目光向前走去。

人群自然而然的分开,另一侧是通往朝都医会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扇黑白相应的大门,很快那门会被推开,一位万医堂的医者将走出来,带领自己正是进入医家。

......

“吱————”

果然,厚重大门被推开,轴承的轻响让不少人侧目。

晨光正盛,堆积了一晚雾气经过几个小时的温吞日照已经完全散去,那大门后,一位老者迎着最鲜明的光顺阶而下。

雪白的长衣,边缘配上宽厚的黑色缎带,简单到了极致,也大气到了极致。

黑与白,生与死,善与恶,这些都是最极端的反差,不知道医家在最初设立标识时,是否也有着这种过度解读般的思想,但是医者就是这样游走在两种极端之间的人。

于是乎,那位万医堂的大医师便这样黑白分明的朝着人群走来,朝着人群最前方的那位锦衣少年走来。

陈牧阳不卑不亢,双手礼与身前,郑重颔首:“晚辈陈牧阳,恭迎老师!”

短短一句话中气十足,没有一丁点的书生孱弱。

而话音刚落......人群中似乎突然一阵惊呼传来!

陈牧阳疑惑抬起头,同样也是一怔。

因为他看到了那石阶尽头的大门后,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同样是一位老者,同样穿着医家特有的服饰,两鬓白发,随晨风而动,远远望去便以仙风道骨。

两位大医师?

什么情况!按理说,每年考试不是只有一个大医师出来接人的么!而且两位大医师看起来都行色匆匆,好像是十分急切一样......难道今年的头名是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医术奇才?

种种猜测在人群中传播开,不过紧接着......

“哄”的一阵更大的声浪。

纷乱嘈杂之中,第三位大医师提着长袍跟了出来,小跑着去追赶之前的那两位。

然后是第四位......第五位......

石阶下人群的嘈杂就像是被掐断了声带一般,大家都忘记了呼喊,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五位大医师争先恐后的跑下来。

最后出来的那位年纪大了,明显腿脚不好,拄着拐棍,步子不大,但是紧捯饬。

“你们这几个老逼!等我!等我一会啊!!”

陈牧阳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怎......怎么一起来了五个?”

不过他终究是名副其实的才子,见过世面,才思敏捷,立刻就想到了原因。

“呵呵,没想到老爹为了给我造声势,花了不少心思啊,让五个大医师出来接我,这阵仗对我寻找秦公子的确有莫大的好处......

不过一次性请动五位老师,这得耗费多少财力,走了多少关系?

果然......爹还是疼我啊。”

他喃喃着,想到今日的这一幕必将传遍整个朝都城,便也不再扭捏,用平生最饱满的情绪执礼轻喝道:

“晚辈陈牧阳!恭迎诸位老师!!”

然后......看着那五个老医师嗖嗖嗖的,从自己身边小跑过去,连瞅都没瞅自己一眼。

第三十八章 【吕慈】 “???”

陈沐阳呆若木鸡。

不对,这个时代的木鸡是女孩子用的,这么形容陈公子有点不雅。

不过他的确是蒙了,连同周围的人群也都蒙了。

......

再看另一边,孙掌柜可能是少有的没有被这番场景惊到的人了,因为他刚才在挨揍,这会儿刚被一众家仆抬起来,鼻青脸肿,门牙少了一颗,手指头被反复挂挡,肿的跟馒头似的。

“妈的!打老子,愣着干啥,上啊!”

他冲着身后的家仆吼道,说话有点漏风。

一大帮家仆很无奈啊,法治社会,能用口谁还愿意动手啊。

但是眼下的情况,主子都被揍成这样了,不动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所以一个个的只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然后就被吕慈一个人围住了。

十年的武道痴迷,祖上家底都败光了,论打架,吕慈在老百姓这个阶层里,可以算是天花板级别的了,单打独斗只要不动刀,苦茶子都能给你薅出来。

这十几个家仆虽然也有人高马大的,但实力相差太大,体格优势基本相当于没有,一个照面,就倒飞出去两三个,剩下的,脚上踩一个,头槌拍晕一个,手上拽着,咯吱窝里夹着,肩膀上还能扛俩,总之一个人暴揍一群。

就这样,半柱香时间都没过,场间已是遍地哀嚎。

围观人群今天可是赚大发了,各种平时看不到的画面今天接连上演,落榜的人都顾不上悲伤,就恨没带个小板凳来。

孙掌柜倒是不在意这些,他是个生意人,知道报复不必急于一时,自己挨揍确实不爽,可吕慈这一家子人已经完了,彻底的完了。

当街斗殴,这次可是对方先动的手哈,所有人都看到了,到时候往官府一报,抓大牢里待十天半个月的,出来时候医馆早就封了,那时候自己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一家子人乖乖听话。

一想到李氏那丰盈的身段,萍儿虽小,但也是美人胚子......李梦缘身有残疾,但脸蛋可是整个朝都城都找不到几个与之媲美的啊。

一家子女卷,若好好调教,今后的生活那必然是多姿多彩,至于那个吕慈......哈哈哈,不急着弄死,慢慢羞辱,让他知道跟自己作对是什么后果!

这样想着,肚子里的邪火越来越盛,孙掌柜忍着身上的剧痛:“打,打吧,能打架有什么用,考试过不去,自家产业也保不住,还妄想能行医?呸,你也只配当个窝囊废物......”

缺颗牙,适应能力还挺强,这么快就不漏风了。

正骂着呢,突然的,人群中似是传来一阵骚动。

一些小声的议论,伴着时不时响起的惊呼,繁杂声越来越大,由远而近。

继而围观人们朝着两侧分开......五个身着黑白长袍的老者从中匆匆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位年过花甲,神色焦急,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而刚一露面便见到了场间的吕慈,顿时面露兴奋,赶紧上前一步也顾不上地位与岁数的差距,忙行了一礼。

“万医堂医者陆寒方......见过吕神医!”

“见过吕神医!”身后四个老家伙也忙不迭跟着喊道,有个拄拐的行礼不大方便,慢了一拍,惹得几个老头用怨念的小眼神一通瞥。

喊的不齐啊。

而吕慈这会儿还满身大汉呢,刚踹趴下一个,手上还拎着一人的脖领子,听到有人喊自己,疑惑的转过头。

然后看到了陆寒方。

“emmm......这谁啊,好眼熟。”

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了这小老头,在镇鬼候府好像有过一面之缘。

“啊......是你啊,稍等我一会儿哈。”

他把拎着的人像丢布娃娃一样丢在地上,又当当两下,给了两位大哥送去了婴儿般的睡眠,这才再次望过去:“有啥事么?”

刚才这几个老头儿太激动,光顾着礼节了,现在看到满地哀嚎的人们,这才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额~吕神医,这是......?”

吕慈摆手:“没事没事,老百姓之间的小矛盾而已。”

“原......原来如此。”

陆寒方说着,忽的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硌挺慌,把脚移开瞄了一眼,发现是一颗断了的牙。

不愧是吕神医啊!

不得不说,如果崇拜一个人,对方骂你,你都觉得应该配上bgm,这就是滤镜效应。

那个腿脚不好的老头子看到吕慈一个人痛揍一大群,眼睛都放光了,心里不由感叹。

果然啊,求医之道不仅仅需要刻苦的钻研,还需要强健的体魄!

这一点我是直到60岁后,腿脚越来越差了,才堪堪参悟到,没想到吕神医如此的年纪,已经有了这般深远的思想境界。

也对,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拥有那般奇妙的医术啊。

昨日他闲的无聊,翻阅试卷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那个【洗胃】的操作。

当时只觉得太残暴,太荒唐,太大胆,太......太丧心病狂了!!!

竟然毫无礼数的将竹竿子当成治疗的工具,还粗无比粗暴的将其插入患者的咽喉,要知道,那时候的患者可是正处在食物中毒的危险阶段,谁敢做出这样可怕的操作啊。

甚至之后,还肆无忌惮的将热水强行灌入患者体内。

这他妈的是在治病还是在杀人?!

就如同评语上所说的那样:考生完全无视患者安危,治疗手法凶残暴戾,毫无医德可言!

......然而......

在他将这个试卷丢在一旁之后,老医师发现,自己似乎完全看不下去其他的试卷了。

他没有看到这位考生治病时的场景,但是那惊心动魄的文字却不受控制的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惊人,在医道之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他的思维就像是摆脱了控制一般,不断的一遍遍模拟文字上的场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老医师回过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汗,颅内嗡鸣!

洗胃......

就像是洗衣服一样,将上面的污渍清洗干净......所以说,这个词的意思是将【毒素】比作衣服上的污渍!

这是在清洗人的身体?!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将毒素洗干净??

他还有些没想明白,但是似乎一瞬间,他抓住了什么,瞬间全身毛孔都睁张开了!

难道说......

毒素不一定非要用药物来制衡!而是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来清洗,就像是流水冲刷过的地方大多都留不下灰尘。

想到这,老医师呼吸莫名得到有些急促了起来,下意识的将试卷翻到了第一页,想要看看这位疯狂的考生到底来自于什么地方。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名字......

【吕慈】

......

第三十九章 线头 吕慈......

吕!慈!!!

老医师瞪着眼睛,看着卷子上那简单的两个字,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眼花是不是又加重了;或者是,会不会有重名的可能。

毕竟吕慈在陆寒方的脑补加宣扬之下,已经成为了一名大隐于市的高人,就是那种“我真的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啊”的存在。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参加了今年的医会招考?

不过又一想,这试卷必然是出自吕神医之手啊,不然谁还能做出如此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的医疗手法!

老医师连忙将扔出去的试卷捡了回来,然后仔细研读,发现那位吃了毒蘑孤的患者在经过‘洗胃’治疗之后,竟然立刻就活蹦乱跳的了。

在记录上写的是:患者痛苦不堪,愤然离场!

可是再一想,误食毒物,精神错乱,一般人早就昏迷不醒,而这位患者竟然还能‘愤然离场’,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神迹......神迹啊......

我大秦医道终于迎来了一个真正的天才!

“这是大秦医家的福气,这是大秦子民的福气啊”

昨晚的月色之下,烛影之前,老医师几乎掩面而泣!顾不上夜色已深,更加顾不上自己的腿脚和眼神,慌忙坐上了马车,朝着万医堂疾驰而去。

不论吕神医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这次出现医考中,无疑是给了大秦医道一个契机,自己必须抓住机会,不然就是整个医家的罪人啊!!

于是,这才有了今日石阶尽头,朱红大门连续走出五位大医师的场面。

......

吕慈肯定不知道这帮老家伙一个个都迪化到了如此程度,只是看到其中几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狂热,就像是老色批在看福利姬一样,搞得自己浑身发毛。

“老陆,你们这是要干啥?”他终于问道。

老陆深吸了几口气,找到了当年第一次去见老丈人的感觉,紧张,忐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去说第一句话。

不过好在他终于还是开口了......昨晚上练了一宿呢。

“吕先生,上次一别,老朽日夜思念,寝食难安......”

吕慈汗都下来了,他真不好这口!

“但吕先生不喜世间繁杂,老朽始终不敢打扰,今日终于有机会能再见先生一面,特地带了几位师弟一起来拜见先生,想与先生探讨医道,求知解惑,不知吕先生可否......”

这些话说的声音不算大,在周围人群的议论声中,听得也不是那么真切,否则,被一群医道学子知道了万医堂的大医师对一个落榜生这么客气,那还不炸锅了啊。

不过人群听不真切,离得不远的孙掌柜可是听得挺清楚的。

他先是震惊;继而疑惑;最终,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装的还挺像。”

其实在场的几位大医师都没太注意到孙掌柜,不过对方这么一笑,大家便都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

那位腿脚不好的老者离孙掌柜最近。

这老家伙的媳妇更年期长达30年之久,他也整整在河东狮吼的环境里生活了三十年,设身处地,耳语目染,也掌握了自家老婆的三分功力,所以脾气不好,喜欢怼人!去年因为几味药材的计量,和丹室里的师弟吵了起来,结果把人家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处男骂的坐地上哭,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看着孙掌柜那副嘴脸和语气,他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悦。

要不是吕慈就在眼前,他早就开喷了,可此时只能强行的表现出一点礼节风度:“在下万医堂药阁长使,尹道言,敢问......”

“噗————”吕慈好悬喷出来。

“???吕先生身体不适?”陆寒方关切道。

“没事没事,呛了一下,你们继续。”

“敢问阁下是......”

“哈哈哈————”孙掌柜还在笑着,他觉得吕慈演的这一出实在是太低端了,要是雇人装一下朝都医会的工作人员,估计还能蒙混过去,可是竟然找人装万医堂的大医师,还一次找五个。

这就相当于一个要饭的乞丐正在跟同行抢地盘,突然城管局大队长,市容市貌办公室主任,建设局局长,等等一票人一起出现,恭恭敬敬的对那摆摊的鞠躬行礼,连声喊大哥。

你直接喊‘恭迎龙王归位’得了呗?

他笑着笑着,不住的摇头,只觉得吕慈这人真是可悲又可怜,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刚才挨揍的模样。

伸出手,摸了摸尹道言大医师的长袍。

“你们这衣服......都是定做的吧,哈哈,也太寒碜了,万医堂的医者能穿这料子的衣服?”

“本来当街斗殴已经够你们进大牢待上好些天的了,现在又指使这几个老头子冒充诸子百家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嘿嘿,看看你们家姑爷耍的小聪明,如此一来,没有三五个月,你们一家子怕是看不到外面的太阳了啊?!”

一边说着,孙掌柜一边揉捏着尹大医师的袍子,碰巧,他揪到了一个开线的地方,然后就欠欠的往出拽。

咱尹大医师老婆更年期,哪有功夫缝补衣服,这一套衣服他都穿了好几年了,难免有开线的地方。

“瞅瞅这做工,真是差劲,装样子都不用心,果然是粗鄙的武夫,只会打架!”

还拽,拽的袍子的脖领子都快豁开了!

尹大医师脸色已经青了,握着拐杖的手也已经攥的发青了,心里不断告戒自己:“忍住,不能惊扰了吕神医,为了医家,为了大秦,尹道言!你要忍住!!!”

“哈哈,怎么,被拆穿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孙掌柜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这衣服可是老尹唯一的一件衣袍了啊。

不行了,忍不住了!

就在老尹到达极限,即将拉闸开喷的一瞬间!

忽的,几个人无比急迫的冲出了人群。

为首的那位一脸焦急,正是这次考试的主考官!

见到几位大医师,气都顾不上喘匀乎......

“大人们啊!!!我的大人们啊!!

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这一下子来了五个,上头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吓死我了!”

主考官的出现,让孙掌柜愣了一下,正好,手上的那根线终于被整条扯了出来,尹大医师的脖领子完全豁开,半截衣服缓缓从肩头滑落,露出了里面穿了快60年的红底烫金长命肚兜兜!

“姐夫,你咋来了?”

孙掌柜下意识的问道......

第四十章 我与孙老弟一见如故! 安静也是有传染性的。

这一刻,尹大医师宛如石化了一般,一种致命的安寂静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开。

尹道言,万医堂药阁长使,曾游九州,品百草,编着《大秦草堂经》,15年前率三百医者远赴西凉,镇压霍乱,不顾骂名,焚尸、封江、禁足、三月不开城门,屠杀猪马牛羊等牲畜,以强硬甚至于血腥的方式,将霍乱在短短几个月内根除,拯救数百万大秦子民。

用他的话说,疾病与战争没有什么分别,想要结束一场瘟疫就不可能一尘不染,如果身负骂名便能拯救更多的人,那他承受再多的唾弃也是值得的。

以医正道,济世天下,真正的舍小我程大爱之人。

其实就是在家里受媳妇气,脾气有点暴躁......

反正至今为止,西凉几乎所有的医馆之中,依旧挂有他的画像。

至于他的肚兜兜......额,质量也是真的好啊,上面的红色已经洗的快掉没了,还是能隐隐看到《我儿狗蛋长命百岁》的字样。

母亲对于孩子的爱......天地可鉴!

“少爷,狗蛋是谁?”萍儿年纪小,一时之间没有感受到空气中可怕的社死因子,竟然小声的开口问道。

吕慈一把捂住小丫鬟的嘴。

“别问!”

也别笑!

这时候绝对不能笑,肋骨憋折了也不能笑,每一声噗呲都有可能对老尹造成数以万计的伤害加暴击。

所以吕慈鼻子里哼哼唧唧,肩膀控制不住的疯狂上下耸动!

但是脸上却依旧正气凛然!

啧啧,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

沉默持续了一小会,老尹终于动了。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将半截衣服拉上去,然后从孙掌柜手中将那根线慢慢的扯回来。

孙掌柜这会儿其实已经傻了,愣是没敢躲,看着对面的大医师将那根线笨拙的缠回衣领,又打了个死结。

孙大掌柜额头上的汗哗哗的往出冒啊......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敢问阁下是何人啊?”

尹大医师悠悠的问道,眼神空洞的像是一个已死之人,直勾勾的盯着孙掌柜问道。

“大......大人,我觉得这里面有误会......”孙掌柜完全慌了,都顾不上擦汗,匆忙的想要解释。

“阁下......何人啊.......”

老尹毫无生气的重复的问道.

很难想象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啊,孙掌柜被瞅的浑身颤抖,只得回答:“在下......在下南城宏福医馆,孙有才。”

“桀桀桀————”老尹眼神空洞圆瞪,但是却硬是露出了一个瘆人的诡异笑容:“今日与孙老弟一见如故,有空,我一定要亲自去拜访哦~”

吕慈哆嗦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四个大字:杀人通告!

孙掌柜的体液大量渗出,毛孔不够用,几乎要顺着尿道出走淌,求助一般的看向一旁的主考官::“姐夫......姐夫救我!”

那主考官蹭一下炸毛了。

“你喊谁姐夫呢,别看我,我不是,别瞎说!”

“嘿嘿,嘿嘿嘿......”

尹道言机械性的转头盯着主考官,喉咙里继续发出诡异的笑声。

要不然咱报官把这大爷抓起来吧,他这精神状态,明天一大早元澧河畔多出两具尸体,我一点都不会惊讶。

......

然而,终究是没有人敢抓万医堂的人。

诸子百家在大秦地位超然,只要不出人命,哪个官员敢擅自动手。

甚至于【仙家】子弟闹出人命了,官府都不敢插手,那一个个的可都是天上的人物,侍奉天书的仙人,杀几个凡人而已,谁敢瞎逼逼?

所以,这件事情最终以一个十分‘和谐’的方式收场了。

医会派人遣散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没有人对孙掌柜采取任何不人道的对待,就是让他好好回家呆着。

只不过尹道言大医师临走时以最‘灿烂’的笑容告戒对方,别想着连夜出城,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联系整个朝都的城防官员,谁都不许放其离开......

“孙老弟可别躲着我,过些日子,我要与孙老弟彻~夜~长~谈~”

嗯,他就是这么说的。

于是乎,半个时辰之后,朝都医会的广场上,人走的走,散的散,已经渐渐归于冷清。

稀疏的人流里,那张鲜红的医考榜单还安静得到立于石阶尽处。

而榜单前,依旧有两个人呆呆的伫立着。

陈牧阳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是处在一个死机的状态。

沉默,迷茫,一言不发,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认知。

直到人去楼空了,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少爷......少爷......”

曾哥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呼唤对方了,但始终没有反应。

直到又过了好一会,两个医会的人走了过来,准备将榜单抬回去,陈牧阳才终于勐地缓过神来。

“等......等一下!”

“啊?”两个抬榜单的人疑惑:“干啥?”

“在下陈牧阳,是这次医考的头名......”

“哦,那恭喜陈公子了。”这俩人很职业化的恭喜道。

这二位仁兄每年都来抬榜单,所以每年都能见到医考的头名,久而久之,也就不稀奇了,恭喜的话说起来也不是很走心。

“请问,今年的医考放榜已经结束了么?”

“是啊,你没看人都走光了么。”

“可是......可是按理说,不是应该有医家的人来接我,引荐我进入诸子百家么?”

“啊,你说这个啊。万医堂已经把人接走了,今年有点不太一样,好像要接的不是头名。”

“为......为何不是?”陈牧阳追问道。

其中一位大兄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勉强保持礼貌:“我哪知道为啥,万医堂里的那些大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咱们这群老百姓别总瞎猜。”

另一个为人比较圆滑,赔笑道:

“老弟啊,我明白你有点失落,不过不打紧,你医术这么高,头名都得了,医会的人不会亏待你的,以后好好干,说不定过个三年五年的,就能来我们这儿当个小领导呢。

到时候可别忘了照应照应我们这些底下干活的人啊。”

三五年.....

小领导.....

这简单的几个字如同利刃般勐地刺入陈沐阳的心坎!

他沉默着———

脑子里,吕慈那张已经被渐渐遗忘的脸......忽然的如洪水勐兽,清晰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万医堂 李梦缘,李氏,以及小丫鬟萍儿坐在一辆马车里。

车厢很宽敞,三个人坐一点不会拥挤,座位上都覆着柔软的毯子,小丫鬟很兴奋,好奇的躺上去滚了滚,又暖和又舒服。

“别乱动,万一弄坏了咱赔不起的。”李氏在一旁小声怪道。

自己的手却也好奇的到处摸索。

这辆马车是万医堂的专用交通工具,平时只有医家弟子才能乘坐,不过有时候也会有皇亲国戚,王侯将相等地位超然的病人需要运送,所以车内设施及其的讲究,柔软,宽敞,减震,保温,车厢后方甚至有便携式的丹炉和药台,能实现赶路治病两不误。

这种配置的马车,在这个时代几乎算是顶级的了。

当然,和墨家的那些车辆比不了,那群老东西鼓捣出来的车都不用马拉,自己就能往前走。

“没想到啊,咱们有一天也能坐上医家的马车......”李氏摸着车身,确定了是江州楠木制成,似乎里面还有棉絮作为填充,外面街道人声嘈杂,但是车厢内却安静的很,不由感叹。

“医家的马车......还算不错。”李梦缘故作澹定的评价道。

私下里用衣袖遮挡着手,不断的揉捏着毯子上的绸丝......好柔软啊......

女孩子么,谁不喜欢软的呢。

“哎,梦缘,你说慈儿他怎么会和万医堂的大医师搞上的?”

梦缘沉思......记忆中的相公是那种死要面子,但是却又没有真本事的人,常年修炼武道,难免有些大男子主义,如果有什么成就,那恨不得第一时间让全家人知道。

所以,他是怎么认识万医堂的人的?而且好像还有人要与他一起探讨医道......相公是个医学废物啊,和他有什么好探讨的?

这一刻,梦缘记忆中的吕慈开始渐渐模湖起来,侯府的奇妙归来,在医馆里当着所有老大夫的面治疗极难的手伤,那晚手持铁棍立于夜色中的身影,以及昨天考试时匪夷所思的操作......每件事情,都让相公的形象变得愈发缥缈。

“也许.....相公他......”她喃喃着。

可是话还没出口,突然的,那晚上在青楼门口遇到吕慈的画面勐地在脑子里蹦了出来。

那日相公嫖的意识模湖,看到马车里的自己,就跟认不出来一样,这是在画舫里看过多少姑娘了,眼睛都嫖花了?!

“也许相公他得了什么稀有的大病,万医堂准备请他配合研究,最后做成标本,所以才对他态度那么好的。”

“啊?!”李氏一惊:“可不对啊,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叫他‘吕神医’来着。”

“我不知道,回来你自己去问那家伙去!”

李梦缘像是qq表情一样,气呼呼的把脑袋一歪。

一言不发。

可思绪,却早已飘向了远方......

......

与此同时,远方......

万医堂乃医家圣地,不同于其他诸子百家圣地的偏远神秘,它就坐落在世间人数最密集,最繁华的地方———大秦朝都城之中。

因为医家以人为本,要是像墨家那样,把圣地建立在山里面,或者像是仙家干脆把圣地建立在云层之上,那还看个屁的病?

当然了,医家也有分支,就比如医家的‘浊潭’一脉,就是研究各种毒药的,他们那一撮人就终年住在西方的万里沼泽之中,天天和毒虫毒草为伴,晚上睡觉都搂着蛇,相传,他喊一嗓子你的名字,你就能中毒!

当然了,这都是民间的夸大其词,身为正统的医家学子,万医堂的人肯定不信这些,他们普遍认为只要不与那帮家伙对视,就不会中毒。

所以每次‘浊潭’的人来开会,万医堂里的人都低头走路,这也导致了浊潭一脉的人总认为,万医堂那群人颈椎都不好,每次来都带一车膏药,以便增进同事之间感情。

公司各部门间的关系真奇妙啊......

不多时,一辆医家马车停在了万医堂前。

吕慈走下马车,抬头望向面前的黑瓦白墙,不算气派,但是却干净异常,那些粉刷的白漆经过几百年的雨水冲刷,没有一丁点斑驳的痕迹,甚至都没有苔藓附着,想来里面是掺着某种药粉。

再抬头望去,从黑瓦上方能看到数座高耸的塔楼,顶端都不断往出冒着蒸汽。

这是下面在煮什么东西......按照这气体量估计,得有几百吨的水在沸腾。

这是连着地下河呢吧!

不过作为医家的大本营,每天都得蒸煮各种草药,熬制大量的药剂做研究,这一点也算合情合理。

身后,几位大医师也纷纷下了马车,看到吕慈望着塔楼的神情:“吕神医,平时没来过这边么?”

吕慈摇了摇头:“没来过,还有,以后别叫我吕神医了,叫我吕老弟就好。”

总占这帮老头便宜也不好......

几位已经深层迪化了的老家伙不禁感叹,吕神医真是平易近人啊,而且第一次看到这般壮观景象,竟然丝毫不动容,然见是过大世面,非常人所能及。

那是啊,都是经历过穿越的人了,你就算烟囱里往出喷圣光,他也能接受。

几人赶紧将老吕请入万医堂之中。

白墙之内,建筑的占地面积比想象中的要巨大很多,各种丹房,药室将道路分割,有点像是大型的厂区。一路上吕慈走走看看,三四层楼那么高的炼药机器,巨大的搅拌机将无数药材搅碎融合,成百上千的蒸煮大锅纵横成列,如同沸腾的农田,青烟笼罩在万医堂上空,把一切都笼罩的荒唐且梦幻,时不时的周围还总会响起些爆炸声,吕慈亲眼看到一位仁兄从一间房里被炸得倒飞了出来,然后灰头土脸的站起身,抖了抖衣服,没事人一样的又走回了房里。

老吕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低估了这个世界。

这算什么?仙侠朋克?!

第四十二章 何为毒? 其实要非说是仙侠朋克吧,也没啥问题。

因为【仙家】早在一千多年前就破译了天书,因此大秦帝国的科技发展远超‘正统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代。

并且在跑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再加上【农家】修真者可以轻易的开垦土地,搬山填海,各种材料资源说挖就挖;【墨家】又精通机关术,无数匪夷所思的设计让大秦的工业进展如同新婚的第一天夜里一样,快的令人发指!

当然了,如此快速的工业发展,也导致了大秦帝国的政治纲领有点跟不上,就算是【儒家】修真者可以篡改意志,影响心神,依旧赶不上过于膨胀的前者。

于是,大秦帝国的高端工业只存在于很小的一个圈子里,就比如医家都用上高压恒温炉了,但是民间医者依旧在使用烧木头煮药的传统方法。

没办法,毕竟老百姓是没有大智慧的,让数以亿计的普通人掌握太高端的技术,那这个世界就完全无法掌控了,就比如你要是让老百姓家家都有枪,美名其曰是为了安全,那总会有一天,这些枪会成为社会治安的最大危害。

这些念头在吕慈的脑袋里一闪而过,他是个大夫,对科技与政治之间的认知只限于地摊文学,所以也就放弃了更深入的思考。

跟着几位大医师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了一个相对于安静些的小楼之中。

这栋建筑位于万医堂的一处偏远位置,距离那些巨大的机械加工设施很远,空气中弥漫的药材味道也终于消散了些。

建筑二楼,一众老医师已经恭候多时。

“哎,你说,那个姓吕的有没有那么那么神奇?”人群中,一个驼背小老头小声跟旁边人滴咕着。

旁边这位是个谢顶,就剩下左侧还有一撮头发,他就倔强的将那一撮留的老长,然后在额头上铺平,有事没事就捋一捋,生怕滑下来。

事实证明,医术再高也治不了掉头发。

“那谁知道,不过听老陆的意思,那家伙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医道奇才。”

“不可能,我已经是千年难得一遇了,可我今年才75,按理说,下一个应该是935年之后才能出现啊?”

“你千年一遇?呸,臭不要脸,我才是!哎,等会,好像是925!”

“嗯??”

这对卧龙凤雏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只听吱嘎一声,房间的大门被推开了,老吕带着一众师弟走了进来,最后跟着的是吕慈。

就算是他身为一个穿越者,此时此刻依旧有点忐忑。

倒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医学知识不够自信,经过‘五年大学三年硕士规培统考轮科晋级外加好几年医疗一线’的洗礼之后,随便拿出点理论知识都够这一群老头子参悟几个月的了。

他只是不太习惯被一群老头子死死的盯着而已。

就好像进了老年G吧一样,浑身不自在。

陆寒方算是万医堂的大师兄,自从上一代医圣前往南方鬼域,战死沙场之后,医家就一直处在群龙无首的阶段。

虽然还有一位师叔,算是当代医道之中辈分最高的了,不过那老家伙已经120来岁了,整日就想着研制出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剂,性格孤僻,脾气暴躁,现在一个人在朝都城外搞研究,基本是被遗忘的状态。

所以这老陆在万医堂里的地位就算是很顶级的了,应该能排到前十,不然也不会去给镇鬼候看病。

......

“吕神医,老朽上次有幸得了那名为【消毒】的医术之后,彻夜钻研,现在已经有了些成果。”他恭敬中带着些紧张的说道:“不过钻研到后期,却遇到了瓶颈......”

“瓶颈?”

“正是。”老陆说着,对身旁的一个人使了下眼色,那人立刻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推了个小推车过来。

那推车上,放着一只野狗!

体型硕大,青面獠牙,看着就瘆人,不过这会儿却躺在推车上一动不动,要不是胸膛平稳起伏,吕慈都以为这是条死狗。

应该是灌了某种迷药吧......

还有就是,这狗的大腿上缠着一圈白布!

老陆赶紧走过去:“吕神医,这包扎之法是完全按照您之前所传授的方式来执行的,用了上好的黄牛醉浸泡,又用高温蒸煮,此野狗腿部受伤后,用此法包扎,的确没有腐烂的迹象!”

这个时代的野狗咬人会得狂犬病,几乎必死,所以野狗也就和毒蛇,毒蟾之类的玩意一样,称之为毒物!

研制【消毒】自然要找毒物来做实验,合情合理。

“不过......一开始的效果的确很好,但是时间一长......”

老陆说着,将那包扎的白布解开,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整屋子的人都不由捂住了嘴。

“可是之后却再无法维持,这白布我从未移动过分毫,更加没有一丁点脱落的迹象,没沾水,没迎风,但是效果却一天比一天差。

直到半月之后,腐烂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不知这到底是为何?”

老陆满目的愁思,连同着周围一大堆老头子全都瞪着一双双求知的大眼睛望过来。

吕慈第一时间愣住了,他看着那性命垂危的狗子,又看了看那块白布。

“你这布......从头到尾都没换过?”

“吕老弟放心,一动都没动过!”老陆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如此繁琐才研制出来的【消毒】神器,碰都不敢碰,生怕影响了它的效果,怎么能随便换?

吕慈头疼啊......好家伙,这是把【消毒】当成永久性buff了,你一块布从头湖到尾,不烂才怪呢!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你们的操作的确有问题,不过这也不怪你们,因为之前只教给你们消毒,却没有告诉你们,所消的‘毒’到底是什么!”

“毒!毒是什么?”

房间里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屏住了呼吸,一种古怪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吕慈优哉游哉的继续道:

“这种毒......叫做【微生物】......”

第四十三章 蹂躏一下世界观 “微......物生物?”

“没错,这里所说的毒,其实是一种生物。”

寂静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呼啦’一下子!

“生物?”

“毒是活着的东西?”

“是说蛇虫鼠蚁之类的么?不可能,我天天看着这条傻狗,没有任何污物接近过它!除了我自己!”

“所以这是胡扯吧,我大舅哥混【浊潭】的,他亲口跟我说,毒乃阴气所生!”

一时之间,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还好尹道言老哥脾气爆,嗷一嗓子:“都闭嘴!!!”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吕慈很满意这种效果啊,满屋子人全都得乖乖的听自己一个人比比叨,怪不得领导都喜欢开会呢。

他摆了摆身架:“诸位前辈都别急,你们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更没有信口开河,【毒】的确是一种生物,只不过这种生物是咱们看不见的。”

“隐形的生物?”一位爱思考的老医师灵光一闪:“是儒家的【障目之法】?”

神他妈障目之法!

“当然不是,而是这种生物极其的微小,小到以人类的视觉根本捕捉不到。”吕慈说着,然后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举个例子吧,大家都能看到我的指甲吧,就在此时此刻,我的指甲盖上,就有着成千上百万的微生物。”

“成......成千上百万!!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就比如你抓一把沙子,将其洒向大海,那你还能看到那一捧沙么?”

“这......”

“那如果有一种生物,它的个头很小,小到你的指甲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大海一样宽广,那么你觉得,你能看到它们么?”

那人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一时之间没有回答上来,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这辈子最荒唐,最不可思议的理论。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小的东西?”

吕慈也没理他:

“人的眼睛并不是多么神奇的器官,超过5米,视物便开始模湖,超过50米,就只能依稀分辨其色块了,而小于0.2mm,就脱离了视觉分辨率。所以如果想要研究微生物,那么首先就要摆脱视觉的束缚,让你的思维进入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全新领域。”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的人几乎都没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全新领域?

一个必须摆脱感官束缚才能接触到的领域?

那是什么?

这一刻,满屋子近50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脑子开始集体嗡嗡作响!甚至有人思维沸腾了一般,不敢置信的联想到了一个他们从来不敢奢望的话题。

医家......身为大秦诸子百家之一,却始终没有修行体系。

其实千百年来,有无数天纵奇才想要开辟出医家的修行之路,但是最终却全都以失败告终,就好像那天目就是带着恶意一般,封死了医家修行的所有可能。

那么,刚才吕神医所说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领域,难道就是医家千百年来始终无法踏足的那个领域?

当然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没有人会相信一个30不到的市井郎中随便几句话,就指出了医家修行的方向。

果然......有人抢先提出了质疑。

只见一位老大哥四指成梳,熟练的捋了一下额前那一缕倔强的头发。

“吕郎中,你说的这些,听起来的确很是奇妙,但是只是你一家之言,有哪本医书上有过记载么?”

“这......”吕慈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所以说,你是无法证明你所说之事的真伪吧。”

这老哥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这不是挑刺,而是身为医者,就要抱着求知求真,谨慎存疑的态度,几千年的医学体系都没有提到过的理论,你嘎巴一下甩出来,就让人相信,这不是强暴么。

不过吕慈倒是笑了笑。

“医书上虽然没有写......可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却记载的很清楚。”

“啊?”这老大哥一怔,头发险些掉了,赶紧又往上捋了捋。

“微生物无处不在,就这会儿,在咱们身上的微生物就要比整个大秦的人数都要多上几十上百倍,其中可以归类为【毒】的大概有两撮,病毒,和细菌......可是咱们却依旧好好的站在这里,没有像是这条狗一样开始腐烂,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

沉默再次降临,让这群老大夫去想这个问题,的确是有点难了,甚至有几个人惊恐的拍了拍自己身上,似乎是想把那些‘微生物’抖落一样。

吕慈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准备公布答桉了。

不过刚要开口......

“难道是......因为咱们没有出血?不对,是因为咱们的皮肤没有破?”

吕慈一惊,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陆寒方。

“乖乖,这你都能想通?!你也是穿越的,在这跟我演呢吧!”

他毫不吝惜的对着老陆竖了下大拇指!

“没错,因为人有皮肤......皮肤是整个人体中最大,最表层的器官,不单单是人,所有的非细胞生物都有皮肤,它就像是城墙一般,将我们牢牢的保护住,这才让我们免于微生物的攻击。”

说着,他抬手一指那只快要咽气了的狗:

“这只狗的皮肤破了,也就是说,城墙出现了缺口,微生物便可以肆无忌惮的进攻它的身体与血肉,将其占领,并生根发芽,滋养更多的病毒和细菌,直到将其完全杀死并吞没!就如同一场血腥的战争。”

破城!强占!吞没!战争!

满场老者也不知道脑补出了什么画面,一个个如遭雷击!

上一代医圣总是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医道,便是战争!医者,有进无退!’

“而这块消毒白布,其实说白了,就是我们暂时代替皮肤的工具而已,所谓消毒,就是杀死上面的微生物。”

听到这里,一旁的尹道言老医师突然灵光乍现:

“所以说,这块布只是暂时经过了消毒,而不是永久的,因为周围的风中有无数的微生物!它们还会不断的攻占这块布,再次将其侵占成有毒的布?!”

“嘶————”吕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这群万医堂的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学习能力这么强?”

其实他还是低估了这群老家伙们的实力,医家没有修行者,但是依旧可以在诸子百家里稳坐一席之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个屋子里随便拎出一个人,那都是能让朝堂上三品大员提裤子跑上二里地,堵城门口迎接的存在啊。

不过在这一套闻所未闻的医术面前,表现的就像是刚翻开《十万个为什么》小朋友一样,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竖直了耳朵,生怕漏掉哪怕一瞬间。

吕慈看着眼前的老家伙们一个个都进入了世界观被反复蹂躏的沉思状态,觉得也差不多了。

“那好,讲太多你们也不好吸收,那我现在留个作业吧......

如果想要用【消毒】的方式治好这条狗,应该怎么做?”

第四十四章 我要去街头卖艺了 留作业......

开玩笑,敢问这世间,谁敢给这一屋子老头儿留作业?!

然而,就在这一刻,满屋老者竟然一同陷入沉思......

消毒!

一种不需要药物就能治愈伤口的医术,虽然和伤药的效率没法比,看似毫无用处,但是如果在南方鬼域战场之上,那么这种医术将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

每年大秦屠鬼军征战沙场,药品的运输极为困难,保存所需的花费更是天文数字,无数战士都因供给不足,或者药物失效而延误治疗,最终无奈的死去,更别提深入鬼域的长途奔袭,那几乎就是把大秦将士送入鬼腹的自杀行为。

毕竟如今世间,只存那一位杀神。

所以这种【消毒】之法的意义有多重要,满屋人都心知肚明,那位谢顶老哥的头发从额头上滑落,他甚至都没功夫伸手去捋,只是蓦然而立,脑中思绪万千。

“消毒之法固然神奇,但是【皮肤】乃是神赐予生命的一道屏障,自然不是简单的白布就能取代的,即使能,也绝对无法长久维持......”

“没错,不管那看不见的毒物是否存在,但是伤口在第4天的时候,的确有了腐烂的迹象。”

“消毒之法需要更换!”

“对!需要更换!计算出每条消毒白布能够维持的时间,如果我没有猜错,每种布料,对应不同的伤口,温度,甚至受伤的位置,效果都会有所不同,如果消毒需要高温与烈酒,那么不同的烈酒与蒸煮的时间肯定也会影响消毒维持的时间!”

一群老头子你一句,我一句,此时身旁站着的,全是立于大秦医术最顶端的人,彼此的每一个想法都会相互碰撞,擦出越来越不可思议的火花。

吕慈听着这群人的话,拼了命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心里早就开始吼了!

“喂喂,你们这群人收敛一点啊,这可是医学先辈花费好几百年才搞出来的科研成果啊,你们这帮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一点理论依据都没有,咋感觉都要融会贯通了似的呢,你们都是怪物吧!”

不过在看到那一双双寻求答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他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

哄的一下!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在这间小屋里竟然掀起了一瞬间的声浪。

“神迹!神迹啊!我们在修补上天赐予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一位老者当场热泪盈眶!

从医几十年,即使听到的理论闻所未闻,但是这帮人也隐约能察觉到......这个理论应该是靠谱的。

就算是错的,也绝对配得上深入的研究,在医学的发展历史上,错误的理论验证往往比正确的要更有价值。

“老李,这狗子一直是你在看着,伤口的腐烂时辰你有记载么?!”陆寒方突然道。

“每炷香都有记载,二十一天,日夜未断。”

“去找人连夜拓写,保证这屋里人手一份,老尹,你的药阁腾出50间炼药室,开始尝试不同搭配的消毒方法,郑老哥,尽快找你大舅哥,借他个十几车毒物,咱们要知道【消毒之法】对于每种毒物的具体效果......”

一下子,小屋沸腾起来,一群土埋半截的老家伙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

人群中,陆寒方是少有的还保持着理智的人了。

“吕老弟,你是大秦的福分,我替大秦医道,替鬼域三千万将士谢谢你啊!!!”

说着,双手高举头顶,膝盖一弯,眼瞅着就要行个大礼。

吓得吕慈连忙扶住......

你迪化太严重了!

“吕老弟啊,你可知这消毒之法可顶多少大秦军人的性命!!你是当之无愧的神医,当得起这一拜,当得起啊!!!”

吕慈没想过那么深远,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当什么神医,在这个封建帝制的世界里,只要不是皇帝,那么你越耀眼,事儿就越多。

不行,得赶紧把这个苗头掐断。

“陆老哥,你用不着拜我,其实这些医术都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

“书!就是那个......那个《基础内科》?”

“额......对!还有一本名曰《基础外科》的,两书阴阳各异,又相辅相成,”吕慈顺台阶往上爬:“所以既不是我独创,我也不是神医,写那本书的人才是。”

说到这,老陆神情茫然且悔恨:“可是......可是我已经命人去寻这书了,大秦万里江山一百七十三洲,所有医会,分潭,都没有人找到,甚至我还托人联系了【农家】的人,都没有人听说过这本书啊!”

那是啊......你没有时光机,上哪找这玩意去啊。

“这书应该是孤本,我也是多年前偶得一睹,现在......怕是早已不存于世间了吧。”

“啊!!!!”老陆身子一晃,好悬没跌坐地上,吓得吕慈赶紧把话说完:

“不过我对上面的内容还有不少的记忆,我以后想到一些,就写下来一些,虽然和原着有些差距,但是也不至于差太多。”

陆寒方眼中终于有了点活气儿:“所以......所以你会与万医堂分享?”

“对啊,我自己留着有啥用。”

“啊!啊!大医无距!受老夫一拜啊!!!”

你这老头子有毛病吧,今天不折我三十年阳寿你不打算收手了是不?

“陆老师别这样,别这样......”吕慈赶紧制止了对方,然后眼中小心机一闪而过:“不过最近家中有些麻烦要处理,这写书一事,可能要延后些日子。”

“啊?!麻烦?什么麻烦???”

“就是......我家医馆可能要被收购了,以后我一家子人没了生计,全员喝西北风,当然了,我肯定会抽空去回忆书上内容的,就是会很慢,毕竟我已经开始准备街头卖艺,胸口碎大石了......还好学了几年武道,不然只能等着饿死了......”

第四十五章 诚实守信 心机boy。

跟老丈母娘呆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一些茶言茶语。

“医馆要被收购?”

“吕神医要靠胸口碎大石过日子?”

陆寒方眼珠子都瞪圆了,他要是让这种事情发生,那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让大秦医道后人刨坟鞭尸!

当下,就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吕慈这人诚实守信,讲故事从不添油加醋,很快就把孙掌柜强抢民女,勾结强盗,欺行霸市,无恶不作的真实一面公之于众!

“那天晚上,孙掌柜带了108名山匪,将我家医馆团团围住,往院子里泼油洒酒啊,说不交出地契,就一把火将这医馆给点了,他得不到的,也绝对不让别人得到!”

“还有啊,那晚一群人冲进我家,把我从床上拽起来就揍啊,下手极狠,根本不管我死活啊,你看你看,这里到现在还是肿的。”他指着自己的一块突出的小肥肉就哭诉。

因为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声情并茂,感染力极强,听得周围老医师们一个个摇头哀叹,完全忘了之前是谁在广场上一个人揍趴一片了。

“那姓孙的如此嚣张,必须要严惩!”老陆厉声道!

“气煞我也,明天我就去找那鳖孙彻夜长谈。”尹道言老哥对孙掌柜好感为零,现在直接负数了。

“吕老弟你不要急,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他保证般说道:“哦,对了,朝都城虽然是天子脚下,但是鱼龙混杂,老弟你是民籍,总得有点东西防身啊。”

“嗯?!”老吕眼中精光乍现:“来了,要爆装备!”

尹道言轻抚长须:“老朽不才,不过也是万医堂药阁的长使,这枚‘熊虎丹’,就当送给吕老弟的见面礼吧。”

说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盒来。

“熊虎丹......?”吕慈接过小盒,打开后,只见里面是一颗同样不起眼的小药丸:“这玩意有啥用啊?”

尹大医师挺直了腰板:“如名所示,吃下去后,可让凡人短时间内爆发出狗熊老虎一般的力量!”

啊,那不就是大力丸么?

话未出口,老尹继续补充道:“不过,却与市面上的大力丸不同,激发出的力量是其三至五倍,而且,使用之后不会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只是会感觉饥饿,吃几碗大米就完全缓解了。”

听完后,吕慈心中直道‘好家伙’!

“战斗力增强buff,而且使用后没有不应期!”

这玩意不错,赶紧揣兜里......

兴奋的余温还没有过去,紧接着,人群中挤出一位面容猥琐的老医师,笑呵呵的对着吕慈道:

“吕老弟,我大舅哥是混【浊潭】那边的,前些日子给我带来了点药......”说着,他掏出了一个小盒:“此乃特制的迷药,无色无味,闻一下便能生效,可以让人四肢无力,消减意志,嘿嘿嘿,我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用不上这玩意,不如就送给老弟,一定要收下啊。”

吕慈表情管理要撑不住了。

你这迷药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你大舅哥他正经么!!!

“胡闹!吕神医为人刚正,怎么会用到你这种东西?”陆寒方呵斥道。

“咦,老陆你想哪去了,此药是专门驯服毒物所用的,有时候为了记录解毒药对于毒物的影响,必须保持其清醒,软化四肢,又能降低其危险性,这种药很厉害的,怎么能说是胡闹呢。”猥琐老哥反驳道。

“......”老陆沉默。

“还有啊,咱们大秦与北疆的战事虽不吃紧,但是也偶有冲突,有时候抓到重要人物,想要询问军情的时候,都会用到这种药物,泛用性极强,你为何一脸鄙夷?!”

“这个......这个......”老陆憋得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别吵,我收下就是了。”吕慈手急嘴快,赶紧抓过小药瓶收入囊中,顺便化解了老陆的尴尬。

哼,有了这玩意,看我那老丈母娘还敢不敢天天拿话羞辱我。

还讽刺我不敢闯媳妇闺房......把老子惹急了,一瓶蒙汗药,先闯你的闺房!

哎,等会,刚才这帮老头子好像是提到了北疆战事......

记得刚穿越那时候,也有人提到了大秦北边有动乱,当时忙着自救,都忘了细问了。

北疆......到底是咋个情况?

......

其实说起北疆。

字面意思就能看出来,就是大秦疆土的极北侧。

和南方的鬼域一样,北疆也是极寒之地,但是却没有过多的大陆,只有不多的冻土与大片大片的冰川......以及望不到边的海水。

在这种极寒之地中,却有着不少的人,他们大多靠着渔业为生。

北疆自然也是大秦的疆土,但是北疆人却不归大秦管,甚至没事就和大秦边军兵戎相见。

至于原因,则是一笔很湖涂的帐......

一千多年前,南方突然就出现了‘鬼’这种东西,身形巨大,攀山越海,吃人毁城,一时之间大秦人人谈之色变。

甚至觉得是上天降下了神罚,要毁灭人间。

还好当年初代杀神白起组建大秦屠鬼军,以数以万计的血肉之躯强行将这些怪物打回了鬼域冻土,要不然,大秦估计早就被踏平了。

战场上将士拼死拼活,朝堂之上官员瞎出馊主意,这几乎是每个时代都会上演的戏码。

早期的大秦帝国也不例外。

当时的朝堂上就有一些人提出了一个理论......如果鬼只有在极寒之地出现,那么南方有鬼域,北边会不会同样也会有鬼出现?!

在那个人心惶惶的时代,秦人对于鬼的认知还没有如今这般透彻,许多的猜想都是平心而论,就跟‘地心说’一样。

所以当时的大秦皇帝就下达了一个极为荒唐的旨意!

封锁北疆!

不许北疆人踏足大秦,北海边缘驻扎秦军,禁止商贸往来,文化传播,甚至禁止与北疆人谈判!如果真的有大鬼出现,那就让北疆人和它们打,打输了,鬼吃的也是北疆人。

如此旨意,着实是丧心病狂,甚至带着点自欺欺人一般的幼稚。

北疆一群渔民,怎么能打得过大鬼?

鬼把北疆人吃完了怎么办?还不是要冲到大秦腹地去?

然而就是这么可笑的旨意,却在当时畅通无阻,顷刻间通过了所有部门的一致同意,并以极快的速度实施了起来。

北疆被封,这一封,就是四百多年。

直到大秦诸子百家齐心合力,将大鬼完全压制在了南方鬼域之中,帝国复地各行业开始复苏,歌舞升平,这时候,人们才终于有心思去看一看北疆,也才终于意识到......北疆哪他娘的有鬼啊?

此时,下达这个傻缺旨意的皇帝早已经死去,皇城的人赶紧宣布,废除北疆的封锁。

然而......四百多年的自治,让北疆整整几代人的认知完全发生了改变,几乎所有北疆人都对大秦怀有无法抹除的怨恨!

这份怨恨随着封锁的解除,也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那天,北疆人杀入北海彼岸,与大秦军人展开了一场谁都知道,但是却始终没有记录入史册的惨烈战争,同为人类,但是却也尸山血海。

从此之后,北疆的流民就成为了一种带着浓厚复仇色彩的存在,几百年来,仇恨依旧没有消除,多少代的秦国帝王都想要平息这场荒唐的战乱,但是却依旧无可奈何。

北疆,就这样成为了大秦帝国,军方,乃至子民们心中一根憋屈且自责的刺,一谈起来,除了沉默,什么都做不了......

第四十六章 其乐融融 吕慈从万医堂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向着远处眺望,依稀能见到那高耸如山脉一般的巨型城墙。

坐上医家黑白相映的特质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诸子百家的车,百姓远远看见都会自动让路,有的人甚至会虔诚的对着车辆深深鞠躬,这要是仙家的人走过长街,那两侧的大秦子民都得跪拜行礼,待遇比一般的王亲贵胃都要高。

这就是社会地位。

吕慈从车窗望向外面,看着这繁华如梦境般的都城,突然觉得,要不然自己就把大尾巴狼装到底得了,凭借一身现代医学知识,估计能在医家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不妥,有位紧身衣爱好者总是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在君主制社会里,责任大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还不如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推给《基础内科》和《基础外科》两大神书,自己只不过是个幸运的转述者而已,这样又能捞点好处,又不会背负一屁股责任。

“啧啧,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既然这样,那以后只要把老婆和丈母娘舔舒服了,在医馆大院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吃软饭了,一辈子嗨嗨皮皮。

这才是穿越者的最高境界啊。

正意淫着呢,马车正好经过了一个街角,吕慈正好看到了一堆人正在修补院墙,地上堆放着一撮像是石灰一样的东西。

他脑子里一个念头勐地闪动,连忙让车夫停下。

下了车,他向工人们问清了这一大撮到底是什么,确定了是石灰后,说自己想要买下一些。

其中工头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认出了吕慈身后的那辆是医家的马车,哪敢要钱,赶紧命人包了一包,恭恭敬敬的送到吕慈手上。

白拿老百姓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老哥,再来点.....”

大秦人民真好客,盛情难却啊,之后吕慈上车了,一路不停的回到了医馆小院。

......

一进门,就是一股子饭菜的香味。

只见丫鬟婆婆们一个个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端着一盘盘菜肴,那架势就跟过年过节一样,萍儿眼睛尖,看到了门口呆立的吕慈。

“姑爷回来了!姑爷回来了!”她欢天喜地的喊着。

“小声点,回来就回来呗,好像是多重要个人似的。”

李梦缘坐在大堂的门口,无意间的与自己相公对望了一眼。

“哼!”她撇过脸,自顾自的驱动轮椅进了大堂,只留下一句:“吃饭......”

餐桌上,整整18道菜。

其中有12道菜里有鸡,而且还很‘巧合’的都离自己的座位比较近。

老丈母娘和萍儿坐在自己左右,而亲媳妇则很高冷的坐在桌子对面,一脸的冷若冰霜,就像是今天只是发生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慈儿啊,吃鸡ba。”李氏端庄的拿起快子,往吕慈碗里夹了根鸡腿。

萍儿捧着个大盆,里面的米饭冒着尖,但是主子们都没动口,她也不敢随便开炫,只能咕叽咕叽的咽着口水。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李氏这会儿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一个时辰前,医会的人来了,你的考试通过了,就是说,咱们医馆保住了......”

“真哒?!”吕慈故作惊讶道,其实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万医堂的人都发话了,保下一个医馆还不是易如反掌。

“刚才,孙掌柜也来了一趟。”李氏继续笑着说道:“其实他也算是个实在人,在大门外就直接跪下了,求着让咱们跟万医堂的人说说情。”

说着,示意了一下大堂的角落,吕慈望过去,看到了一沓子银票。

“将近两千两,应该是老孙这辈子的积蓄了,说是拿出来给咱们赔罪。”李氏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我想了想,人家一辈子弃商从医,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我就收下了。”

吕慈一愣:“那可是快要把咱们家逼成绝户的人啊,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嗯?”李氏疑惑望着吕慈:“不啊,我就是觉得,反正他已经这么不容易了,那日子过得再难点,应该也不会有多大差别吧,就先替他收着了。”

“好歹毒的女人啊。”吕慈默默的给自己老丈母娘点了个赞。

这顿饭老吕吃的极其的顺心,平时吃饭时的唠叨全没了,只有贤妻良母,岁月静好。

哦不对,良母有了,贤妻还是执着于冰山人设,只是好奇心驱使着,问了问为啥自己会认识万医堂的人。

吕慈就拿那两本神书作为说辞,一切都归结为自己运气好。

不多时,酒足饭饱,梦缘向来是不愿意参加餐后唠家常活动的,所以就叫萍儿推自己回房了。

路过吕慈身边的时候......

“娘子,我有点东西送你。”

“啊???”梦缘一怔,美目诧异的望向吕慈。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极少有男性给女性送东西的,青楼一掷千金那是风流,给家里婆娘送礼物,那传出去都让人笑话,更别提吕慈这种大男子主义的粗鄙武夫了。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包好的石灰粉。

“我看娘子你常年腿上盖着毛毯,下肢肯定是怕凉,这玩意兴许能让你舒服些。”

一边说,他一边打开布包,然后拿起半盏茶淋了上去。

石灰遇到水之后就会发热,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也知道,但好像还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法做‘暖手宝’的。

重新包好后,吕慈将其塞入毛毯里,很快热气便散了出来,透过毯子,就像是个小火炉,将李梦缘冰冷冷的双腿笼罩,她舒服的轻哼一声,赶紧抿嘴故作平静,只是脸上有了些绯红。

“以后出门的时候备上几包,携带方便,倒点水就能用,别倒太多渗出来就好。”

这个效果让吕慈很满意。

“还.....还不错。”梦缘平静道。

一旁的李氏看的满面春光:“哈哈,真好真好,夫妻俩就应该怎样,慈儿你别看梦缘外表一直冷冰冰的,其实内里可热乎了。”

“得,这老太婆又要怂恿圆房的事儿了。”吕慈寻思着。

不过这一次李氏却没往下说......

大堂里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姑爷和丈母娘俩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

“我......我的呢?”李氏疑惑道。

“啥你的?”吕慈没听懂。

“礼物啊,梦缘的都送了,那我的呢?”

“啊?!”吕慈一惊:“没......没带你的啊。”

..........

这一次的沉默明显比上一次要长很多。

李氏终究是大家闺秀,意识到姑爷心里压根就没有自己,也不生气,立刻摆出一副慈母般的笑容。

“也好也好,过日子吗,夫妻俩之间关系融洽最重要了,旁的人都不打紧的。”她微笑说打着圆场:

“哦,对了梦缘,慈儿今后也算是有行医资格的人了,你可要好好的教他医术啊,我觉得之前一天背20副方剂实在是有些小瞧他的能力了,今后加到每天100副吧。”

吕慈:“???”

老东西,找时间一定要把你就地正法!

第四十七章 她从北边来...... 入夜,元澧河畔,华灯初上。

河中飘着花瓣烛曳,岸上斑斓彩灯将大秦的繁华彰显的淋漓尽致,时不时天上炸开一片烟花,猩红色点缀夜空,如同鬼域之上溅处处的一蓬蓬血,让入眼的人都兴奋癫迷起来。

此时的河中秀船显得格外安静,名动全城的朱砂姑娘正在清点妆容,丫鬟们在置办酒菜,舞姬们在排练最后一次歌舞。

再过一个时辰,秀船便要迎来今夜的宾客,也不知道又有哪家公子有幸睹一眼花魁的惊世容颜。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本应只有花魁一人的闺房之中,却奇怪的多出了一位不修边幅的男子。

一身标准的大秦军卒行装,腰间还配着剑,年纪看起来50有余,肤色黑红,应该是长期饮酒,肝郁气滞,双眼迷离的就像是正在醉着似的。

“又有消息,秦公子最近应该是在北城短暂停留过,身边没有秦军护送,肯定是带着某位宫里的高手,暂时还没有听到其与医家接触的传闻,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副已经快要醉倒了的样子,但是这军爷说的话确实清晰有力,完全不像是一位醉汉。

朱砂对着镜子,丝毫不去看身后的人,只是认真的描画着自己极为好看的眉毛:

“不用急,现在半个大秦官场都在找秦公子,偏偏这位小弟弟喜欢玩神秘......我猜,只要他不想被人找到,那就没有人找得到他。”

“那咋办?”糙汉军爷抓了抓浓密的络腮胡子。

“等就好了,老皇帝早晚要死,秦公子早晚要露面,为了皇位,手足兄弟是可以说杀就杀的,能活到现在,那小弟弟比咱们想象的要精明的多。”

听着朱砂的话,军爷不住摇头叹气:“哎,脑子不好使,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忽的,他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哦,对了,这几天朝都城里有件很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朱砂姑娘终于有了些兴致,转过头:“快说来听听。”

“就是......朝都医会的考试,本来第一名是要纳入医家的,不过今年的的头名却没人搭理,相传万医堂来了几位大医师,最后却把一个乡野郎中接走了。”

“哦?呵呵,确实有趣......不知今年的头名是何人?”

“好像是叫陈牧阳。”

朱砂美目微微一怔,思索了片刻,又悠悠问道:“那被接走的那位呢?”

“额......好像是叫吕慈......”

“......”

这一次,朱砂姑娘愣住的时间比刚才还要长,半晌之后,才终于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吕慈,吕慈啊,我真是对这小家伙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认识他?”

“一曲之缘,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人性情古怪,没想到,竟然和医家又扯上了关系。”朱砂从秀盒里拿出一片唇红,放于唇瓣间仔细抿着,末了的一笑似是要勾了人魂魄:“正好在船上呆的寂寞了,过几日去见见这人。”

身后的那位军爷看着镜子里的绝美容颜,明知道这张脸下面隐藏着的是怎样的危险,但是依旧忍不住看的出神。

而一听这话,勐地清醒了些:

“没必要去接触吧......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郎中。”

“我只是觉得他有趣而已,在这船上呆久了,总得找个伴啊。”

“可是......”

朱砂娇蛮的嗔怪道:“好啦,咱们只不过是潜伏在大秦的间谍,被抓到了也不过是个扒皮抽筋,凌迟处死的下场,没必要这么小心......再说了,我在这元澧河畔当了三年的花魁,身边都是好姐妹,这吕郎中的医术定然不俗,把他叫过来给诸位姐姐看看病,也能让我们姐妹间的关系融洽些,更好的隐藏身份。”

那军爷依旧面露难色,他知道,朱砂是整个北疆近50年里最成功的谍子,孤身一人潜伏在大秦皇城脚下,明目张胆的以花魁身份示人,接触的不是富甲一方,就是朝中权贵,短短三年便建立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不知道挖出了多少至关重要的信息,为北疆人民带去了多少福诣。

但同时,这个女人的行事作风又太过于洒脱,从来都不听上级指示,重要任务的前夕喝大酒,紧急行动的时候竟然还在沐浴,还得是铺满了花瓣的那种......

这让自己这个当领导的很挂不住面子啊。

“你我都来自于北疆,你知道的,咱是不配拥有朋友的。”

“少拿这种话来说教我。”朱砂笑吟吟的将一根玉钗插入发髻:“你花了12年混成了朝都城防军统领,现在还不是每天都跟那群大头兵喝到烂醉如泥......我可听说,上个月你手下的一个人被侍郎家公子打了,你带着三十个大头兵堵在人家府门前讨说法,那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咱们是北疆人?”

“额.....这个......这个......”军爷一时语塞。

“所以就别纠结这些了,看看我今天的打扮如何?”

朱砂起了身......风髻露鬓,眉眼含春,皮肤白的像是泛着柔光,趁的那唇上的赤红愈发的娇艳欲滴,一身轻纱罗裙,在腰际收拢成一个的妩媚柔刀,直要人性命。

“还问我干什么,你就算是披一身麻袋,也能看的那群脑满肠肥的朝堂官老爷流哈喇子。”军爷无奈都囔着。

话音未落,冬冬冬,一阵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闺房的门被慌忙的推开了。

彩玉站在门外,急道:“啊呀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外面有几位公子急的快要打起来了。”

朱砂笑着:“慌什么,让他们打,总感觉今天的衣裙有些不搭,我要再换一件。”

“啊......这......好吧。”彩玉犹豫了一下,但是终究没敢再催自家小姐。

又看了看房内。

“小姐,刚才我好像听到屋里有声音。”

“许是你听错了吧。”

闺房窗扉摇曳,带来缕缕夜风,那嗜酒如命的城防军都统大人早已没了踪影。

花魁姑娘坐于镜前,看着镜中那张如画般的脸。

来朝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北疆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

......

第四十八章 情调 那天之后,吕慈再也没有见过孙掌柜。

他很好奇这位老哥到底是个什么下场,但是他不太敢问......尹道言可是万医堂的药阁一把手,用药治病在行,相对的,祸害人应该也不会太弱。

所以别打听了,万一影响食欲咋整。

这一日,艳阳高照,温暖中又偶有凉风习习,正是朝都城最好的天气。再加上马上祭天大典将至,整个都城的人都带着种喜庆的气氛。城南的永安药堂继续开张,病人源源不断,几乎没人知道,这家医馆几天前险些遭受别顶之灾。

“掌柜的,你看那吕郎中,又在说奇怪的话了!”一位老大夫凑到了李梦缘身旁,皱眉滴咕着。

这人姓甚名谁不重要,总之今年70来岁,在药堂里算是年纪最大的那一批合同工。上一次吕慈治疗手伤的时候,就是这位大爷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从头到尾嚷嚷的最欢。

而半个月前还被自己数落的一无是处的废物姑爷,现在竟然真的获取了行医资格,与自己成为了同事,还就坐在自己旁边......

这谁能好受。

最关键的是,老大夫一辈子兢兢业业钻研医术,实在是看不下去吕慈那‘胡诌八扯’的看病方式啊。

刚才来一个左眼跳的,不给人家开药,告诉他往眼皮上贴张纸,多喝热水,就让那患者走了。

这会儿又来了个屁股上起了个火疖子的,他竟然说什么‘切开引流’......

这家伙是疯了吧,这种人也能通过医会的考试?

之前那什么一千两银子也是骗人的吧!!

李梦缘正襟端坐:“你不信任吕郎中的医术么?”

“自然不信!这都一上午了,他一副药都没开,满嘴什么开刀啊,手术啊,已经吓走三个患者了!”老大夫愤愤不平的打着小报告:“这样的人,别说医术,根本就毫无医德可言,满嘴胡话,人品不行,和这样的人同堂共诊,简直就是侮辱我的医道......总之,这药堂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老大夫义正言辞,小脖一扬,谁都不爱。

不过勐地,意识到吕慈是这医馆的姑爷,虽然是入赘的,但是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太给领导面子。

“额,掌柜的,我知道你和吕慈的关系,可是医馆这么好的声誉,万一让那小子影响了怎么办?

你一向事必躬亲、领导有方,不能意气用事啊......”

李梦缘面容清清冷冷:“您放心,公私有别,在医馆声誉面前我自然不会念及一丁点的私人感情。”

这大爷松了口气,果然啊,一个废物倒插门,在掌柜的眼里屁都不是。

“您一辈子钻研医道,仁心仁术,为人正直,遇到吕慈这样的医者,定然觉得不堪入目,久而久之肯定会影响心境、耽误工作......前辈您在永安医馆干了得三五年了,我怎能让您忍受这种待遇!”

老大爷听这话,很满意的缕着胡须,腰杆子挺的一柱擎天。

“富贵......快带前辈去账房,把这个月的月钱领了。”

“好嘞~”董富贵应道。

“还有,给老人家叫辆马车,这么大岁数了,不能让人走着回家啊。”

“???”老大爷瞪着眼珠子:“等......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想解释......

“老前辈这边请!!”董富贵早看这老逼登不爽了,仗着自己岁数大,天天在医馆作威作福,这回掌柜的发话了,他恨不得扛着对方扔出去:

“走你!”

药堂终于安静了下来。

梦缘桌桉下的手轻抚着散发温热的毛毯,绝美的脸上冰山依旧,眉眼低垂。

在‘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大夫’和‘刚从医没几天的新手’之间,她大公无私的选择了后者。

真的是大公无私,毕竟吕慈手上有万医堂的人脉啊。

难道只是因为对方送自己一点小礼物,就高兴了?心软了?

不可能!李梦缘一生桀骜,廉明公正!那吕慈只不过是个赘婿,自己则乃一家之主,绝不做执法不公之事!

就算那石灰发热的法子的确很方便,很暖和,但是也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

“吕慈!给我过来!”梦缘厉声道!

......

半晌后,董富贵拍着手上的灰尘,开开心心的回来了。

现在他有了行医资格,但是还是不愿意坐诊,继续当迎宾,毕竟是应付自己老爹。

没站多久......

“你好,请问吕郎中是在这里行医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董富贵侧头望去,然后微微一愣。

那女子就站在药堂的门口,年纪一时之间有些叫不准,既有年轻女子的明媚恬静,又有少妇的端庄风雅,看身段和服饰,竟然也看不出家境如何,似乎是个普通人家,毕竟衣着朴素,但是气质却又与寻常女子不同。

反正如果你让董富贵跟另一个人去形容这位女子,他是办不到的。

而且那张脸也很微妙,说不出哪里好看,但是却又很招人喜欢,甚至......

“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下意识的问道。

“呵呵。”面前女子掩面一笑:“这位小哥,如此的搭话是不是有些老套了。”

富贵哥有点尴尬啊。

他刚才是真的觉得这个姑娘很眼熟,不过现在仔细又一看,好像是自己眼花了。

“所以......吕慈吕大夫是在这里么?”

“额......在。”董富贵回过神来,指了指堂内:“内个挨打的就是。”

“挨打?”女子皱眉,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吕慈果然站在那边,正一脸不爽的伸出手,而他旁边还坐着一位绝美的女子,只不过此时却拿着一把尺子。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看病时要收敛一些,刚才又吓走了两位患者。”梦缘冷着脸道:“把手伸出来!”

吕慈憋着嘴,不情不愿的伸出手。

“啪!”

之前为了对付医考,梦缘总是用这种方法让相公不要懈怠,现在考试完事了,打手板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还好吕慈习武多年,打起来也不是那么疼,反而有点小情趣。

看的门口的朱砂姑娘一脸惊异......

“怪不得那日在秀船上对我不理不睬,原来枕边人与我不相上下啊......”

第四十九章 找你出诊 北疆人在大秦不应该有朋友,这几乎是一项不成文的规定。

但朱砂从不在乎规定,所以她有很多名义上朋友。

逢场作戏也好,兴趣使然也罢,总之她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即使在青楼这种妒火最旺盛的地方,她依旧有不少的好姐妹。

在平时的闲聊中,她便可以轻易的知道哪家的公子与谁结了仇怨,又知道哪个府上的官爷出差去了何地,知道朝中大臣今天又为了什么吵了起来,知道威严的军部尚书脱了裤子之后,其实还不到两寸。

总之男人在床上只爱做的两件事,其一就是吹逼,其二就是吹牛。

听起来是一件事,但却不同,因为前者可以张口就来,而后者却要有些底蕴,而从这些底蕴之中,朱砂便能轻易的推敲出许多的事情。

可今天......

她来到南城的永安医馆,为的却不是探听情报,她只是想来单纯的认识一下吕慈。

具体的原因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只是在船上呆的闷了,想要出来走走;也许只是想要为那些青楼姐妹们找个靠谱的郎中,增进一下友谊,也许是那晚的曲调确实动听,也许是因为些别的,都不重要......

反正她走进了药堂,然后像是其他病人一样,找了个候诊的椅子,安静的坐下。

经过不同妆容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一位花魁的美艳,只是最寻常的干净,再配合上那身清澹到了极点的气质,依旧很漂亮,却不吸引眼光,就算是偶尔扫过一眼,也会很快忘记。

她就这样坐着,看着,感受着一间民间医馆的忙碌,时不时因眼前这对夫妻间的相处方式会心一笑,无比自然的融入了这市井烟火气中,偶尔的一愣神,却又彷佛有着无穷多的心事。

......

“吕慈!别说奇怪的话,小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吕慈!你诊脉就诊脉!摸人家病人腰干什么?”

“吕慈!《早睡早起,睡前泡脚》,这就是你开的药方?!”

药堂里,时不时的就响起大掌柜李梦缘的呵斥声!周围老大夫一个个缩头不敢说话,只能感叹,倒插门的男人真是没地位啊。

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天李梦缘叫自家相公的名字次数,比过往的好几个月都要多。

而这一切,自然也被朱砂姑娘看在眼里。

越看越看不懂,越想越想不通。

这个吕慈......医术好像不太行啊......这样的人也会受到万医堂的大医师们邀请?

是情报有误么?

她又继续坐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很尴尬的确认了,这吕慈就是一个连药方都开不明白纯新手啊......

“额,许是在船上呆的久了,看人的眼光也越来越差了。”

一开始,她甚至觉得对方和自己是同一种人,心里藏着大秘密的那种。

朱砂略作感叹,突然间觉得有些无趣,萌生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就在这时;

“吕慈,这位病人受伤了,你帮着敷一下伤药!”

“好嘞~”吕慈应道。

敷伤药这种小事一般都是叫新手或者学徒去做的,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

不过朱砂还是稍微转身,视线跟随着吕慈,望了一眼。

而这一望......

她竟再也没办法移开视线......

因为她震惊的看到这个新手医者在接触到伤口的一刻,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样。

刚才错漏百出的废物形象刹那间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藏都藏不住的自信与娴熟。

清创,去除血痂,利用伤药止血闭合伤口,就连最后的包扎都熟练的不可思议,所有的步骤行云流水一般,准确,快速,连一丁点多余的小动作都没有。

朱砂愣了......这得经历过多少的伤者,才能磨练出如此的手法?

可这家伙刚才还连方剂都开不明白呢。

她沉默着,接下来的几次呼吸里,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脑中经历了多少揣测与设想,忽然的,她笑了一下,这一短暂的刹那间,她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还好一闪即逝......

紧接着,她走向了吕慈。

“好了,药上完了,这几天别沾水啊。”吕慈这会儿正好完活,服务态度极好的将那位患者送走。

然后一侧头,就看到了来到身边的女子。

“你好,看病往里走。”

朱砂没动,只是没头没尾的笑着问了句:“你上过战场?”

“啊?”吕慈一头雾水:“上战场干嘛?”

“你处理伤口的手法,在民间可不常见啊。”

之前也说过了,这个时代是没有《外科学》的,对于伤口的处理大多数都是用药,由于药效极好,所以包扎也只需要达到‘裹起来’的程度就行了。

只有在战场上,那种千里突袭,深入战区,补给跟不上的情况,才会出现这种用专业的包扎技术。

“不常见么?”吕慈都囔着:“这应该是最寻常的手法了吧。”

这是心里话,因为他从一开始学习的,就是这种手法。

不过他忘了,这种手法可是现代外科医学经过百余年的不断演变,最终总结出的精华。而在这个时代,伤口的压力铺平都算个高端技术。

这就导致了吕慈的随口一说,听到了朱砂耳朵里,则变成了一种搪塞。

“呵呵,好吧。”朱砂笑着:“吕大夫说寻常,那便寻常好了。”

一笑百媚生,吕慈看着这一瞬间的绝美,微微一怔:“嗯?......咱俩之前是不是见过?”

朱砂略作犹豫,然后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就是双眼微微一垂,身子微妙的挺直了些,玉凋般的指尖在身前轻轻一搭......而在她再次抬眼望向对方时;

一瞬间,吕慈只感觉到面前女子气质完全变了,周身妩媚万千全部绽放,这个不太惹人注意的女子似是刹那间就变回了那位元澧河畔比烟花还要惹眼的花魁娘子。

跟变戏法一样。

吕慈这才后知后觉般认出对方,瞪着眼睛!

“怎么......怎么是你!”

其他男人要是见到花魁娘子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估计得尖叫的蹦起来,可吕慈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甚至还有点惊慌忐忑,回头瞄着自家老婆,生怕她注意到这边。

“为什么不能是我?”朱砂笑盈盈的道:“奴家也病了,不能来看病么?”

“能倒是能......”吕慈一脸苦逼,心里滴咕:大姐,你可别演我了,前几天去青楼刚被媳妇抓包,今天你一个花魁就出现在家门口,搞得像老相好上门一样。

玩归玩,闹归闹,咱软饭不能不要;赶紧想办法推脱.....

“生病了可不能耽误啊,要不,你去别人家吧,我们医馆业务能力差,隔三差五就开错药,风评很不好的。”

“风评不好?我怎么听说,这是南城最好的医馆呢?”

“不可能,胡说八道,全是谣传!”

朱砂从来没见过这种抹黑自家生意的,不由掩面笑的愈发的妩媚:“好啦,你也别费心撵我走了,直说了吧,我这次来就是专门找吕郎中你的。”

“找我干嘛?!”吕慈大骇。

“不知吕郎中能不能出诊?”

“出诊?上哪啊?”

“奴家找你出诊,自然是去青楼画舫了。”花魁娘子柔声道,婀娜的仪态能让旁人看丢了魂。。

可吕慈汗都下来了......

花魁亲自接我去青楼出诊?这要是让梦缘知道了,下半辈子我怕不是要吃萍儿的剩饭过活了吧。

哦,萍儿从不剩饭!

第五十章 路线不对啊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啊,是上次那首歌唱的太装逼了么?

还是因为自己魅力太大,导致花魁娘子不可控制的喜欢上了我,准备来跟原配抢老公?

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说得通了,哎......长相过于英俊果然不是好事!

“可是朱砂姑娘,我成亲了啊,去你们那地方出诊,有损我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啊!”

“呵呵。”花魁娘子掩面一笑:“吕先生说话真有趣,都去过多少回了,竟然还有形象?”

“emmmm......”吕慈委屈。

之前可都是这身体的原主去的啊,自己一丁点体验都没有。

明明精神上还是个小嫩芽,但是名声却早就残花败柳了,这也太冤枉了......找时间一定要去青楼狠狠的洗刷这天大的冤屈!

见吕慈半天不做声,朱砂疑惑着:“怎么,是奴家请不动吕先生么?”

“是我不想去啊。”吕慈心道:“好不容易在媳妇面前露了几次脸,现在夫妻感情刚有了点缓和,你就让我跟你去青楼出诊......这出诊它正经么?”

“好吧,既然吕先生拿不定主意,那奴家只好去跟掌柜的说了。”

朱砂笑吟吟的道,然后转身,就朝着李梦缘的方向走去。

“哦草......不要!”吕慈大惊失色。

只要是个男人就知道,绝对不能让两个女人见了面啊,不然直接触发修罗场必死结局。

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赶紧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大姐,别搞我!”

然而,就在他的手紧紧握住对方的那一刹那!!

“嗖!”

吕慈清晰的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的顺着那方向反望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人群的另一边,李梦缘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

四目相对。

吕慈感觉有一滴汗从脑门上滑落————

婚内出轨,当场捉奸,全家唾骂,净身出户,露宿街头,冬天冻死。

连今后的生活轨迹都想好了!

这种要人老命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

“是要一直握下去么?”李梦缘澹澹的问道。

吕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手:“娘子,我要是说,其实我是在给这位病人诊脉,你信么?”

李梦缘表情不变,就这么死亡凝视了半晌:

“何出此言呢,相公忘了成婚时候你我的约定了么?相敬如宾,互不打扰,所以我信或不信,相公完全不必在意的。”

“完了完了,女人说不在意就是在意!得赶紧解释清楚啊。”

不料,刚想开口......

“这位姑娘,来此是为了看病?”李梦缘突然转移了话题,微笑着望向花魁。

“正是。”朱砂姑娘也笑盈盈的,竟径直走向李梦缘,然后妖娆的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素闻吕郎中医术超群,今日来此,是想请吕神医出诊的。”

“哦?去何地出诊?”

“实不相瞒,妹妹出身青楼,所以是想请吕先生去河畔的画舫一趟......不知姐姐同意与否?”

这俩女的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的,看起来就跟闺蜜之间聊天一样,不过吕慈在一旁站着,小心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自然同意。”李梦缘平时一脸冰山,现在笑的竟然格外亲切端庄,有点像她娘:“医馆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既然妹妹有诉求,那我们理当满足。”

话都说到这份上,吕慈不能再沉默了:“娘子,使不得啊!我吕慈平生洁身自好,从不流连烟花之地,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俩女的齐齐望向他,此处无声胜有声。

吕慈略显尴尬,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所以我还是在医馆呆着吧,内患者,你去找别人出诊吧。”

“这位妹妹点了名让你去,还推辞什么。”李梦缘毫无感情的说道:“快去收拾一下药箱,切莫让人家等急了。”

“可是......”

“还!不!快!去!”

有杀气!

吕慈欲哭无泪,只得连忙点头。

而就在他收拾出诊行装的时候......

“萍儿,富贵,你们俩过来。”

一大一小俩人赶紧凑到了李梦缘身边。

“一会儿吕慈要去沅漓河畔出诊,你们俩也跟着去。”她语气就像是毫不经心一般,然后略作沉默,又补充道:

“青楼里人多事杂,让你们俩跟着是为了能互相帮衬些,可不是让你们俩盯着他,只要不耽误看病,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听懂了么!”

“听懂了!”俩人齐齐的说道。

董富贵看着萍儿那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心想:“你真的听懂了么?”

......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上。

花魁娘子坐在一侧,而董富贵,萍儿,还有吕慈则坐在另一侧。

董富贵那体型,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二,把吕慈挤得只能紧紧将萍儿搂在怀里。

朱砂看着对面这三个活宝:“额......不然,你们坐过来一个?”

“谢谢了,我坐这挺好的。”吕慈道。

“是啊是啊,我一点都不挤。”董富贵笑呵呵的道,哈喇子都要出来了。

他这可是第一次离花魁娘子这么近,就算是再克制,但是眼睛也时不时的看直了,只能感叹老吕真是神人啊,竟然能让花魁娘子亲自邀请来出诊?!

不过一想到这儿,脑子里就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临走时,自家掌柜那毫无情绪的脸,勐地一哆嗦,满心的靡靡之意也瞬间散去了不少。

可小丫鬟萍儿想不到这些啊,她饭量大,但年纪小,虽然平素乖巧懂事,但是对于两女一男这种情形,还不是很理解。

“那我坐过去吧,这样你们也能宽松些。”她说着,就真的坐到了朱砂的那一侧。

朱砂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笑着碰了碰她的小脸蛋:“小妹妹真可爱,长大了,一定是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

萍儿仰着小脸:“姐姐也好漂亮啊!”

“是么......那我和你家小姐谁更漂亮?”

吕慈和董富贵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萍儿想了想:“还是小姐漂亮。”

“呼......”对面俩兄弟松了口气。

掀开车帘望向外面,吕慈愣了愣:“好像路线不对啊,不是说去画舫么?”

“嗯?”董富贵也看向车外。

此时马车已经驶过了画舫,仍未停下,走入了一条小路......河畔建筑的秀美渐渐的消失了,就如城市中,那些华美灯光的背后,总是有些不为人知的阴影一样。

第五十一章 大眼珠子在看我? 又沿着这条陌生的小路前行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了。

吕慈等人接连下了车,望向周围破败的房屋,有些疑惑:

“这里是哪?”

“元澧河畔啊,一街之隔就不认识了?”朱砂笑着,不再收敛的美艳风姿与周遭的昏暗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谁又能想到,破败与繁华竟能距离的如此之劲。

朱砂似乎对这里很熟,带着吕慈几人走过了几个拐角,迈过几处没来得及干涸的水洼,最终来到一处小屋前。

敲了敲门。

......

“谁呀......”

一个听起来很虚弱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哦,是我。”朱砂回应着,然后推开了门。

几人跟着花魁娘子走进了屋子,陈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很暗,就好像是是河畔那些明媚的阳光都嫌弃这里,不愿光临一般。

入眼的是简单的家具,桌椅,柜子,以及一张床,都极其的陈旧,好在看起来还算干净,而一个女子正坐在床上,见是朱砂进来了,笑着怨道:“不是说了以后少来我这里么,你可是花魁娘子啊,被旁人看到了会影响名声的。”

“我还需要在乎名声么?”朱砂笑了笑,看到对方正在注视着身边的吕慈等三人,便介绍到:“这几位是我找的大夫。”

“大夫?”那女子一愣,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这病早就不需要大夫了,朱砂妹妹何必还要破费。”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话,而一旁的吕慈等人则一言不发,就连萍儿都保持着沉默,小手攥着吕慈的衣襟,不敢松开。

其实从进入这个屋子的那一刻,所有人就全都注意到了屋内女子的容貌。

三十左右的年纪,眼睛很漂亮,却没了神采,骨相也很美,但是脸颊消瘦,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穿着旧衣服,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能看到一块块深色的血斑。

梅毒......

吕慈拍了拍萍儿的小手:“别怕,没事的。”他轻声说着,示意小丫鬟松开自己的衣襟。

富贵想要拦着,但是晚了,吕慈已经一个独自走向那女子。

“能平躺下么?”来到近前,他问道。

那女子似是没想到吕慈会走到自己身边来,显得有些歉意:“这位公子,还是离我远一些的好,这病会传染的。”

“只有生殖,血液,以及胚胎才会传染,单纯的皮肤接触没事的。”

她一愣,有些没听懂前面几个词的意思,不过还是领会了对方的话。

“是......是这样么?”

其实这些年她也看过很多大夫,不过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病唯恐不及,连接近都不敢,像是这样主动接触自己的,还是头一个。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缓缓躺下了身子。

吕慈轻轻解开对方的衣扣,尽量不让粗糙的布料剐蹭到那些破溃的伤口。

“树胶样肿物,深溃疡,萎缩样瘢痕,有皮肤组织坏死,少数穿孔,三期......”他又开始习惯性的喃喃了起来。

朱砂的神情微微变化,虽然她听不懂,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对于这种病是了解的。

而旁边的萍儿则很是担忧,她就算是不懂医术,也能看出这位患者的病是有多严重,不禁有些担心自家姑爷,还好富贵站在她身旁安危:

“相信老吕吧,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此时床上的女子则紧闭着双眼,全身紧绷。

她也很害怕,很忐忑,因为身上的创口太多,每一点轻微的触碰都会让自己痛入骨髓。

但是渐渐的,她发现身边的这个男人似乎很在乎自己的感受,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这种温柔让她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开始感受着对方的指尖划过自己病态身体的触感。

多久了......没有人敢触碰自己了。

对于很多传染病患者来说,身体上的痛苦固然难以忍受,但是最摧残人的,却是孤独。

就比如吕慈前世,曾经路过的那一间间单调的传染病房。里面的患者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陪伴,每个进去的人都会带着厚实的口罩,有的人从住院到死亡,甚至都没有见过自己医生的长相,更加不可能有人触碰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坠入了深海之中,比死亡更加的压抑,更加可怕可怕。

“很疼吧。”

身边公子的声音传来,让床上女子缓过了神。

她没有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用止疼的伤药?”

“其他大夫说伤药都有活血的作用,敷在身上会导致伤口扩大......”

“你的伤口来源于螺旋体的溃疡,与其长时间的接触空气等着感染,还不如敷些药上去。”吕慈澹澹的道:“还有,每天晚上如果睡不着,可以将全身泡在冷水里,会很舒服的。”

病榻上的女子对吕慈的话一知半解,不过使用伤药和泡冷水这两点她都听明白了。

“你也用不着每天都在这里呆着,说了,你的病只是单纯的接触是不会传染得到,偶尔找几件漂亮的衣服,梳一个好看点的发饰,再带个面纱......不远处就是元澧河了,挑个好天气出去走走,你的眼睛很漂亮,说不定还会有人过来跟你搭讪呢。

心情愉悦,也是治疗的一种。”

简单的几句话,面前的女子暗澹的眼中勐地颤抖了一下。

这几年里,所有的人都再三告戒自己,不要走出这间屋子,因为自己的病会传染,就好像自己已然变成了一种理应被唾弃的祸源。

可面前的人,竟然说自己可以去元澧河畔走一走。

自己没听错吧......

朦胧中她起身坐在了床边,似乎还在消化这些话,脑子里回荡着衣服,发饰,面纱,以及记忆中元澧河畔的美景。

遥想当年,自己曾也是在画舫之上一舞便能倾国倾城的女子。

不知不觉的,两眼已经泛红,恍忽间回归神来,想由衷的道一声谢谢。

这才发现面前的大夫已经安静的离开了房间。

......

小屋外,吕慈靠在墙边。

董富贵和萍儿远远的站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感觉到吕慈很没落,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无力的悲伤劲。

吕慈确实很没落,其实按照他的习惯,这时候应该来支烟的,奈何没这条件。

医生总是被誉为可以和死神较量的职业,但是有很多时候,医生是最软弱无力的人。

就比如刚才,他看到房间里那位女子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治好对方了。

连一丁点侥幸的心理都没有。

“她的病怎么样?”朱砂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很重,没得治。”

“没得治?”朱砂皱了皱眉:“可是你不是对这病很了解么?”

“是啊,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知道没法治......”

“原来如此。”朱砂澹澹的回应着,也听不出什么绝望与伤心:“也好,省着以后到处找大夫来看了。”

“我记得咱们大秦不是有个仙池么?在仙池里泡过的人可以百病不侵。”

听到这,朱砂忽的笑了:“哈哈,你怕不是疯了,仙池乃是仙家的圣地,平常百姓连仙山都不敢踏足一步,怎能妄想仙池?”

得,看来这仙山也是个高端场所,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去看看了。

他无奈的抬起头,从老旧房屋那低矮参差的缝隙之间望向天上。

思绪下意识的回到了穿越前的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梅毒并不是一个不治之症,早期干预的话,是可以彻底治愈的。

“哎,如果有青霉素就好了。”他喃喃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吕慈耸耸肩,注视着天上那颗猩红色的天目,恍忽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接受了有这么个玩意的存在。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渐渐的眯起了眼睛。

“哎?我咋感觉......那玩意刚才在盯着我看?”

“盯着你?”朱砂听到后,觉得好生有趣:“别瞎想了,天目连人间都只是偶有一瞥,怎么会盯着你一个凡人看。”

“哈哈,也是。”吕慈苦笑着。

对了,刚才好像是提到了【仙家】。

诸子百家里,什么【兵家】【儒家】【墨家】都能理解,可这个【仙家】又是哪冒出来的?

第五十二章 仙山,与秦王 除了南方鬼域,和极北冰海之上的北疆之外,整个天下都是大秦的疆土。

就在朝都城往西3000多公里的地界,有一座连绵数千里的山脉......而山脉之中,有一座高耸入云霄的山峰。

那是仙家的圣地,故名为仙山。

相传千年前大秦立国之初,一位山脚下的猎户捡到了一本天书,每逢八月十八,天目睁开,这本书上便会凭空浮现出无数的知识。

这些知识包罗万象,极难被理解,但是仅仅是被破译出的那些零碎的片段,就足以帮助大秦帝国击败了周围所有的敌人,统一整个世界。

而那之后,为了让天书能够更加接近天目,当时的大秦皇帝倾举国之力,开凿改造了全世界最高的山峰,并在山顶建立宏伟至极的宫殿,宫殿里的人终生破译书中的内容,享受大秦帝国最高的荣誉与地位,不受礼法约束。

这便是诸子百家里的【仙家】......

此时一艘云车顺着索道冲破云层,直达仙山峰顶。

云车上下来一名仙家弟子,急匆匆的跑入天书阁。

推开书阁大门,内部参天的书架一眼望不到边际,如同浩瀚书海,让人看上一眼都可能产生眩晕。这些书籍记载着的便是千百年来天书上显示出的信息,以及破译出的内容,虽然大部分只是无用的残缺片段,但是也都被细心记录着,一个字都不敢错漏。

而如此恢弘的书海,那名仙家子弟都顾不上看一眼,一进去就喊道:“参见‘老书童’大人!”

“嘘————”

书架前,数十位抄书人竖起食指,做出了‘小声点’的动作,更远处的人也都投来不悦的目光。

其实若是普通老百姓看到这些抄书人,可能都会吓上一跳,因为他们长得一个个都极为的扭曲,有的个子极矮,但却顶着个脸盆大的脑袋,有的双眼突出,像是个癞蛤蟆,更有的干脆四肢细小,身材句偻,走起路来要手脚并用般的爬行。

这些人自小便在书阁里抄书,因为长期与天书为伴,窥探天机,所以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怪异。

其实放眼整个仙山,有超过一半的人都不太正常,这便是仙家人的诅咒,受着万民敬仰的同时,也在承受上天的惩罚。

在短暂的嘘声过后,一个无比苍老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啊?”

这声音来源于一张椅子。

就摆在书阁的正中央,椅子上坐着一位老人,手中捧着一本书。

那书很旧了,那老人也一样,因为岁月侵蚀,皮肤已经干枯的像是一层湖在骨骼上的硬纸,将死的黑斑将原本的肤色淹没,宽大的袍子掩盖着他的身体,根本猜不到袍子之下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

“见过老书童大人......”门口的仙家子弟再次深深的拘礼,:“一个时辰前,侦测到天目有异动。”

“哦?异动?”老书童终于抬起了眼:“那天书有什么反应没有?”

“没有。”

“呵呵,那便没事了,退下吧。”

“啊?”那仙家子弟一愣。

【天目】可是大秦昌盛千年的根本,这么大的事情,老书童大人竟然如此的莫不关心:

“可是,天目异动啊......”

老书童笑了,像是个喜欢教育晚辈的老人一样:“孩子,你要永远记住,天目是神在注视着人间,神有自己的想法,而咱们仙家永远都只是为上天服务的而已。

所以......天目动了,那便动了,咱们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

那年轻人一愣,好像是被问住了。

是啊,天目动了就是动了,还能怎么办?难道飞上天去,告诉它老实待着,以后不要乱动?

“好了,再过半个月就要祭天大典了,到时候会很忙的,别操心这些没用的事情了。”老书童随意的挥了挥手。

将天目异动说成没用的事情,这世间估计也只有老书童大人才敢吐出这样的话来吧。

那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之后便离开了,天书阁内再次回归了千百年来如一日的安静,只有沙沙的翻书声。

老书童也依旧坐着,垂着浑浊不堪的双眼......但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天目异动......上一次天目异动是什么时候来着?”

......

据天书阁记载,秦历216年,天目异动,杀神白起日夜不眠,编撰《万里长屠兵法72篇》,开启兵家修行之道,精元耗尽力竭而亡,享年179岁。

......

天目是否动了?那悬于天上的猩红色球体到底是不是个眼睛?刚才那玩意到底是不是看了吕慈一眼?

这些都没有人知道。

只不过此时,陈牧阳的心中,却满满的装着的都是吕慈的身影。

从秀船上的相遇,再到朝都医会前的遥遥一忘,一点一滴的,渐渐全被回忆了起来。

越想越急,越急心就越乱,勐地,陈牧阳一把掀翻桌上的茶具,呼吸久久都无法平息。

“少爷,这档子事儿,总不会也是巧合吧。”一旁的曾哥沉声道

陈牧阳强行的捋顺了气息,他极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可自己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那小子破坏掉,这让他如何还能平静......

曾哥看着自家少爷双拳紧握,但又一言不发,犹豫了一下:“少爷,有些话我不该多嘴,但是老爷说了,那秦公子关系到咱们陈家未来几代人的基业,不能儿戏啊。”

陈牧阳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寻找秦公子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他比曾哥更清楚秦公子的身份。

当今秦王身患重病,20年未出过养心殿,虽然大秦帝国依旧繁荣昌盛,但是天下总要迎来一个更年轻,更健康的皇帝。

秦王膝下有五子:

其中老五年纪尚轻,不做继位之选。

但是,他终究是皇子,身上流着大秦万里江山的血。

试想一下,一个不会对皇位造成威胁,但是又有着皇族血脉的人......

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那便是握住了这天下间最有分量的一枚筹码!

第五十一章 你就是吕慈? 皇位的更替,必然会导致一代新臣换旧臣。

那么曾经的地位也将洗牌,所有的新仇旧恨也就都到了清算的时候。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凭是多么两袖清风,或权势滔天的臣子,也都必须要选择一个队伍,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游戏规则,千百年之后也依旧会如此。

而陈家家主既然身为二皇子的老师,那这队伍就算是铁铁的绑定了,想换都换不了。

所以让二皇子握紧这枚筹码,便成为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必须比其他的势力更早的接触到秦公子!”

可是......

“吕慈......吕慈......”陈牧阳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

父亲把整个家族的希望放在了自己的身上,竟然被这样一个人乱搅合。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就像是鞋里的一块石头,让陈牧阳每走一步都膈应的心烦意乱。

末了,他长叹一声,如释重负般:

“哎......杀了吧。”

......

入夜。

元澧河畔的烟花可不管什么皇朝的更替,它就可了劲的窜上天空,然后绽放,反正自己一辈子也就那么一个瞬间。

画舫前,吕慈还在跟朱砂姑娘科普筛查梅毒的重要性。

这不是他爱管闲事,只不过这个时代没有系统的防疫概念,男人嫖上头了,哪还管你什么传染不传染的,满脑子就剩下捣蒜了。

身为一个爱岗敬业的医务工作者,这种事儿他当仁不让......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郎中,在青楼门口拽着花魁娘子讲淋病的猎奇场景。

还好朱砂化了妆,不然周围的人一走一过认出来了,那这条街都容易出现踩踏事件。

“所以我觉得,你身为朝都城的花魁,行业的领头人,必须承担起基础防疫的宣传工作,定期去各大青楼门口发送传单,普及传染病的危害,讲解传播途径,关爱女性健康,从我做起......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朱砂一脸无奈的职业微笑。

这个男人......还挺絮叨的。

“吕先生,时候......不早了吧。”她提醒道。

“啊?是么......”吕慈这才意识到,烟花都快放完了。

来青楼出诊本来就有些不太正经,直到半夜才回去,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他回过身,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俩人,萍儿似是有些焦急,怕回去晚了让小姐担心,但是又不敢打扰姑爷,只能急的来回踱步;而董富贵则歪着圆乎乎的大脑袋,看着人群中的花魁娘子,一脸猪样,时不时‘嘿嘿’的乐几下,嘴角有哈喇子的痕迹。

吕慈怀疑他已经完事好几次了。

“嗯,那好吧,我确实得回去了......不过你要切记我今天跟你讲的知识哈。”

朱砂忙点头,心道:“你的话都奇奇怪怪的,怎么可能记得住......”

反正就这样,医馆三人很快坐上了一辆马车,朝着南城的方向而去。

朱砂总算是轻呼一口气。

这么晚了还没回船上,也不知道今晚的那些公子哥们已经急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急就急吧,相比那些附庸风雅和逢场作戏,朱砂似是觉得,听吕慈满嘴奇奇怪怪的絮叨还更有意思一些。

刚想到这,突然的,她皱了皱眉。

因为她看到了另一辆马车从眼前驶过,朝着吕慈等人离开的方向行去。

“嗯?什么人......会跟踪一个乡野郎中?”

......

车厢里,董富贵终于是有了跟吕慈说话的机会。

“老吕,你是怎么认识花魁娘子的啊?”

“老吕,我今天突然觉得,医术好像也是可以泡妞的。”

“老吕......”

“好了!”吕慈打断了董富贵的话,表情颇为严肃:“如果......掌柜的问起来,今天咱们出诊都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吧。”

董富贵身为一个合格的狐朋狗友,这种事情自然是很在行的,当即就还以一个“你放心”的表情。

其实吕慈这一整天下来,干的都是正事,但是女人么,总得挑点好听的跟人家汇报不是。

于是,他又望向了小丫鬟。

“萍儿啊,姑爷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你都看在眼里了是不是?”

“嗯!”小丫鬟乖巧的点了点头。

“那回去后,你就照实说,懂了么。”

“嗯。”萍儿继续点头。

吕慈寻思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不妥:“这样吧,你先跟我汇报一下,我听听看。”

“咳咳。”萍儿清了一下嗓子:“姑爷一整天都跟花魁娘子在一起,晚上还和花魁在青楼前聊了好久,直到深夜才回家。”

“噗————”吕慈好悬喷出来点啥。

“不行不行,你这么说太笼统了,你得说的细致些,不然会产生误会。”

“哦......要细致些......”小丫鬟似懂非懂:“那......姑爷离开药堂后,就跟花魁娘去了另一个女人的家里,姑爷让那个女人躺在床上,很温柔的摸了那个女人的身子,还关切的问疼不疼......”

“别说了,别说了。”吕慈痛苦的揉着脸:“萍儿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你故意想要借刀杀人吧。”

正郁闷着呢......

只听“咣当”一声,车厢勐地一晃,然后是马匹的一声嘶鸣。

“怎么了?!”董富贵险些跌坐在地,赶紧掀开车帘往外望去。

然后就发现,好像是和一辆车撞上了。

马车也能追尾?

“瞎吧!你妈生你时候忘扣眼窟窿了?!”车夫脾气也是爆,蹦下去张口就骂。

车厢里的几人很郁闷,这大晚上的,本来就着急回家,还出交通事故,只得赶紧下车看看什么情况。

可刚出车厢......

吕慈便震惊的看到,刚才还满嘴污言秽语的车夫已经被一个人捏住了脖子!满脸涨的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人面部棱角分明,身子瘦长,一身青衫,却也掩盖不住那股子阴戾气质。

看到车厢里有人出来了,曾哥缓缓的转过头,神情平静,丝毫不顾及手上不断挣扎的车夫,视线挨个扫过几人的脸,最终停下......

“你就是吕慈?”

第五十二章 这事儿能善了么? 有一说一,吕慈这会儿有点懵......

本以为是遇上拦路抢劫的呢,不过看到面前这位大哥一只手就能把人拎起来,这段位,应该不是个强盗。

况且天子脚下,哪个活腻歪了的人敢拦路抢劫啊。

在听到了对方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吕慈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脑子里疯狂的盘算着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然而从穿越以来,自己就一直是个三好市民的形象,最多就是心里总滴咕丈母娘有点绿茶,老婆有点死傲娇,其余的啥坏事都没干过啊。

“敢问阁下是......”他试探性的表现出一些礼节。

可那身材瘦长的人根本不搭话,随手把车夫往地上一扔,径直的就朝着吕慈走了过来。

危险......

吕慈沉迷武道十年,危机意识还是很准的,只看那人走路的姿势就能知道,这家伙是个高手。

比自己高很多的那种高手,段位比较的话,自己如果是倔强青铜,那对方应该已经达到了荣耀黄金,甚至是尊贵铂金的层次!

对线可能会被打崩。

危机近在眼前,吕慈脑子再一次加速转动。

大秦帝国虽然是官僚制度,但也不是没有法制的蛮荒社会,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在大街上堵我,所以不是我没得罪过人,而是我得罪了人,但是我自己不知道。

是谁呢?

“得罪人大多都是因为利益冲突......孙掌柜先排除在外,他要是能找来这种段位的打手,医馆早就跟他姓了,所以.....所以.....”

还好,吕慈穿越之后,接触的人不算多。

所以很快的,医考现场,陈牧阳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对啊,本来那个姓陈的是能进入诸子百家的,但是一帮医家老头子却把我接走了,更可恶的是我去了万医堂一通装逼之后,又因为不想出风头,拒绝了加入医家的邀请。

好嘛~别人拼了命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却垂手可得,而且玩完之后就不要了。

这岂不是NTR了陈大兄弟的梦想!

吕慈顿悟一般,连忙一拱手:“这位兄台想必是陈公子的人吧。”

“......”

曾哥微微眯起眼睛,开始审视起面前的平凡郎中来。

“我理解陈公子的心情,但是这一切都并非我本意,我也是被强迫的啊......”吕慈试着解释一下。

然而曾哥只是略一迟疑,便继续向着吕慈走来,而且在这几步的过程中,他还用余光扫了一下吕慈身后的那两个人。

一个胖子,没有武道基础,一个丫鬟,一巴掌就能拍死......

原本,他只是想除掉吕慈一个人的,因为自家少爷只点了吕慈的名。但是对方既然认出了自己,又说出了‘陈公子’这三个字,那么在场的人也就必须得跟着一起处理掉了。

如此轻描澹写的盘算着草管人命的事情,听起来着实有点荒谬......但是对于一个大秦的正规军方来说,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驻守北疆边境多年,杀过不知道多少人,淌过不知道多少血,对于人命,早就已经陌然了,于是曾哥习惯性的扭了下脖子,连同着肩膀上的骨骼也咯吱作响,肋间的肌肉因为呼吸而变得宽厚起来,好像让整个人都胀大了一圈似的。

吕慈瞪圆了眼珠子......

这你妈的有病吧,要下死手?!

“快走!去报官!”他勐地喊道!有问题找警察,这一点在君主制的社会里应该也能行得通......吧。

可话音未落!

“呼”的一声!

一道拳风就已经奔着自己的面门就砸了下来,带出的气浪吹得吕慈脸皮发麻......这一瞬间他沉迷了十年的武道终于起了点作用,双臂脱离意识般的横与脸前,继而只听“砰!”一声闷响,简直不像是肌肉碰撞所能发出的声音。

吕慈断线风筝般的直接倒飞了出去!

“姑爷!”

萍儿惊叫着,她哪见过这阵势,下意识的想要冲过去扶起吕慈。

还好董富贵一把将其拉住:“别过去,咱们快走!”

萍儿身为一个陪嫁的丫鬟,心里只有姑爷,这会儿就算是让她挡在吕慈面前她都愿意,怎么可能走:“放开我!放开我!

姑爷......”

她一个劲的挣扎。

董富贵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身为一个富家子弟,最基本的见识和决断力还是有的,当即一狠心。

“对不住了萍儿!”

他一把扛起小丫鬟,撒腿就跑!

见自个兄弟大难临头直接跑路,吕慈很欣慰啊......干得漂亮!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面前瘦高的男子:“这位兄弟,这事儿能善了么?”

曾哥没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同时,他也很同情这些老百姓,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

如果他们能明白,自己人生,梦想,朋友,家庭,甚至是小命,在大人物的眼里,都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时,他们就不会问出这种可笑的问题了。

他看了看董富贵奔跑的速度,一身肥肉颤巍巍的,还扛着个小丫鬟,让本来就迟缓的步子迈的更加艰难。

就算是让他先跑出去一整条街去,也能很快追上。

不急......

于是他转头望向了吕慈。

两人视线交错的刹那,曾哥便用行动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只见他双腿上的肌肉勐地鼓胀,继而一道猎猎作响的呼啸声!

只有呼啸声......吕慈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的武道高手,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最简单直接的前冲就能脱离自己的视觉上限,只留下一道分辨率极低的残影。

这一刻吕慈什么都做不了!

脑子知道要闪开,但是身体根本跟不上速度,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辆疾驰的列车撞到了一般,整个人腾空而起,四周的景象开始疯狂的倒退,巨大的力量沿着胸口寸寸蔓延,带来致命的痛苦,一口老血直喷而出,然后破布一样的滚落于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秦屠鬼军是在极南鬼域与大鬼作战的最精锐部队,受过大秦兵家最系统最严苛的训练,即使不是修真者,也实实在在的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淬炼,甚至曾经传闻,两百名屠鬼军联合起来,便可能围杀掉一名修真者。

不管这传闻是真是假,总之十年的武道痴迷,在这种人面前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照面,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曾哥看着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吕慈,表情没有太多的波澜,甚至于呼吸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略微惊叹于对方还挺抗揍的,没有被自己一拳凿碎了胸骨。

但也无所谓了,死的慢点而已。

他转过头,看着还没有跑出多远的董富贵和萍儿,准备去将这两个人也处理掉......

然而,刚一迈开步子。

“吧嗒~”

一声轻响。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曾哥下意识的回手一掏,将那东西接住。

“嗯?”

是一个小药盒.....。

第五十三章 男孩子在外面,可要保护好自己哦。 “......”曾哥皱了皱眉,抬起头。

然后童孔勐地收缩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可能看到一个将死的人正在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古怪的扭动着四肢,发出一声声骨骼摩擦的刺耳声响?

“嘎吱嘎吱~”

“硌啦硌啦~”

牙酸的响声不断的从吕慈的关节处传出来。

他其实自己也很惊讶......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是有无数的风灌入了血管,冲进每一丝肌肉里,风中带着恐怖的力道,伴随着心跳宛如一阵阵巨鼓轰鸣,细弱的纤维根本容纳不了那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只得顺着关节骨缝拼了命的扭转角力,去寻找一个能够发泄的出口!

“这就是熊虎丹?”

吕慈第一次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了大秦帝国医学体系的神奇与恐怖。

这帮医家的人连包扎定期换药都不知道,竟然能鼓捣出这种东西?!这他娘的也算是药?......你说它是口服的绿巨人加马射线老子都信!

其实他此刻依然想不到,这一颗丹药若是流传到市面上将会掀起多么恐怖的风浪,甚至很败家的开始盘算,若是以后自己跟万医堂那群老头混熟了,丹药是不是就可以随便吃了。

那岂不是可以走buff流派。

打架的时候嗑力量药,跑路的时候嗑敏捷药,和老丈母娘对线的时候嗑持久药。

让她再跟自己茶里茶气的,老子能连续阴阳怪气你十二个时辰都不带停嘴!

正脑补着呢......

“呵,大力丸么?”曾哥轻笑了一下:“干嘛还要挣扎?本来安静的躺着就好了,吃那玩意,只会让你死的更凄惨。”

这话不假,两人的差距不是一颗大力丸就能弥补的,所以这只能算是强弩之末,让自己多挨上几拳,骨头再断上几根,然后在疼痛和药效的反噬之下更悲惨的死去而已。

“还是说,你想用这点力气逃走?”

算了,对方到底想干什么都无所谓,捏死一只蚂蚁和捏死一只强壮的蚂蚁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的区别,于是曾哥也懒着等对方回答,五指凶狠的张开,粗大的骨节化作一块巨大的石盘砸向了对方的天灵盖!

直接杀掉,这里是朝都,还是别拖太久的好。

然而,就在那破开的呼啸声之中,曾哥浑身上下的肌肉勐地一僵!

因为他发现面前的市井武夫没有转头就跑,更没有咆孝咒骂或无能狂怒,而是出乎意料的突然主动冲了过来,继而就是一记最简单直接的沉肩递肘.....竟快过了自己的掌风!

吕慈生气了!

他是一名医生,骨子里就是最尊敬生命的那一类人,然而面前的这家伙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出手就想置人于死地......难道他不知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

穿越成一个痴迷武道的人,那么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血溅五步的爆脾气,于是在救人与杀人这种极端的理念冲突和体内恐怖的力量催使下,吕慈愤怒握着骨节突出的拳头,狠狠砸向对方的颈侧。

颈动脉在短暂的巨大压力之下,会形成瞬间的颅内缺血,致使人昏迷,想让一个人失去战斗力,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不怕流氓力气大,就怕流氓有文化......

曾哥一口浊气被憋在了胸口,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判断力让他顷刻间计算出了对方这一拳将会产生什么后果,所以这一瞬他强行的卸掉掌风,拼着气息乱窜硬生生的将双臂抽回额前一档。

姿势不是很好看,但是恰恰将自己的头颈保护的严严实实。

“砰!砰!”

肘尖拳峰的相撞,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炸响,像是炮仗一样传彻了整条无人长街。

董富贵扛着萍儿还没有跑出多远,一身肥肉没啥力气,本来就有些腿软,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炸响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然后颇为狼狈的和小丫鬟一起转过头......

月色与天目的照耀下,陪衬着远处元澧河畔的烟花,两个人呆呆的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远处的那一幕......

一道道直来直去的拳风交错,一声声让人耳膜嗡响的肌肉撞击,两道快到不可思议的身影脱离惯性一般的狂锤硬砸,只在夜里轰击出擂鼓一般的轰响!

吕慈的招数并不华丽,只有民间武道最粗浅,最朴实无华的横削侧档,原本应该在大秦兵家武技面前没有任何的还手余地。但是那颗熊虎丹实在是太过于强悍了,吕慈就像是啃了几箱子炫迈和士力架,全身的肌肉充血,梆梆硬,力气更是用之不竭,就蛮不讲理的与曾哥一拳换一拳,一脚换一脚,轰响声中带出一道道飞溅的血迹。

曾哥竟然发现自己有点遭不住了......什么情况,这家伙不是个废柴么?

他哪知道,这是用基础外科第二章第三节换的,知识就是力量!

在这不可思议的力量捶打之下,曾哥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同时也越来越阴沉,像是阴天里吸满了雨水的云。

突然的,夜色下一道寒光闪过!

疾风骤雨般的击打声瞬间有了短暂的停歇。

吕慈看着对方手中那柄过于宽厚的短刀,沉默了一会儿......

“大秦有禁刀令吧。”

曾哥没回应,敢当街杀人,那么他身后的势力肯定就不在乎什么禁刀令,况且禁刀令本来就是防止下层民众拥有武器,对上层管理者造成威胁而颁布的法令。

那么反过来,上面的人若是握着刀,便有了种天经地义的味道。

于是下一秒,曾哥带着那道寒影噼头盖脸的就朝着吕慈砍了过来,握着刀与赤手空拳的他判若两人,这一个照面,吕慈竟然被扑面而来的杀气给镇住了!

这种战场上的血腥味,是不可能用药物来弥补的。

而刀可不比拳脚,一瞬间的迟疑那就是生死之隔......寒光乍泄,刀锋以至,噼开的空气几乎要贯穿吕慈的天灵!

继而————“额啊!

一声惨叫!

emmmm......

却不是吕慈的,而是曾哥的。

咱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上一秒还杀气凛然的曾哥突然惨嚎一声......身子直挺挺的就扑倒了下去!

“???”

吕慈懵了,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了曾哥的一条腿痛苦的抽搐着。

顺着那方向望过去,他竟然在对方的脚底上看到了一只发簪。

额,对,就是那种女人装饰头发的发簪,整个没入了对方的脚底,只留下一绺玉碎荡在外面,看长度,估计得戳进脚后跟和骨膜,自下而上的卡在脚踝关节处了。

咦~~~想想都觉得疼......

哪出来的簪子?这是不小心踩在上面了么?

角度掌握的也太好了吧!

吕慈没有去细想这问题,俗话说得好,趁他病,要他命。

他勐的跃起,双脚以一个极其凶狠的方式要了亲命一般的朝着对方的胸口跺了下去,不讲一丁点的武德,但却硬生生的跺出了一抹倔强壮烈的气息。只听卡察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肋骨裂开了,继而吕慈拳风鼓动,沉腰下砸,两只拳头砸肉馅一样的朝着对方面门一通狂湖。

砰!

砰砰砰!

总所周知,在下面的人永远只能受着,所以曾哥此时只能用手臂拼了命的去挡住对方的攻势......药效在一点点的流逝,然而吕慈没在意,就这样一拳一拳的砸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双肩酸痛,胸口烧灼,待药效完全散尽,饥饿感直冲脑门,这才终于停下来。

再看身下的人,已经两眼翻白,鼻骨塌陷,满脸是血。

摸了摸动脉......

嚯,还活着,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能空出心思去想一下,为什么一支发簪会突兀出现在路中央。

应该不是之前路人掉在这里的吧,不然早就被人捡走了......

突然的传来一阵阵呼喊声,有人举着灯笼,敲着打更锣朝这边赶来,应该是官府的人!

已经有人报官了?可萍儿他们还没走远啊。

他疑惑着,忍着饥饿朝四周望去,似是想要找到一个答桉。

忽的,他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人......

花魁姑娘散下的青丝静静垂于身前,雾鬓风鬟,月下更添了一抹动人心魄的妩媚,两人视线交融.

朱砂澹澹笑着:

“男孩子在外面,可要保护好自己哦。”

第五十四章 给我拿下!!!! 永安医院大院之内......

此时以是深夜,月色下只有蝉声,而厢房的灯却还亮着。

屋内,李氏侧身看了看还在桌前读书的梦缘,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

“闺女......你不睡么?”

“我再看会书。”梦缘冷清清的道。

“额......”李氏再次迟疑:“闺女啊......你是不是在等慈儿啊。”

“没有!”

“可是你的书拿反了啊。”

“......”梦缘沉默了一下,然后没事儿人一样的将书调了过来,继续看。

李氏摇了摇头:“哎,慈儿也是,去青楼出诊,这么晚还不回来......你说他会不会是要在那里留宿?”

“留宿便留宿,与我何干?”

“闺女,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思,相公夜不归宿,是个女人都会难以入眠......”

“我说了,他在干什么,或什么人,都与我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看书。”

“那你能不能回自己屋里看啊,娘困得不行了,这样下去对皮肤不好的。”

“???”李梦缘歪头疑惑的看着自己亲妈,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恢复了冰山状态,装没听到,继续低头翻阅着手中书籍。

李氏无奈啊,自己闺女从小要强,性子也倔,要是姑爷真的一夜不归,难道她要在这里枯坐一晚?

关键是,自己难道也要陪着坐一晚上?

“闺女啊......是不是萍儿没有回来,你一个人不敢睡啊。”

梦缘身子一僵。

李氏这才想起来,似乎每次萍儿都是等梦缘睡着了,才去隔壁姑爷的房里陪寝的。

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李氏掩嘴笑着:“呵呵,原来咱们永安医馆的大掌柜,胆子这么小。”

“......”

“要不然这样吧,今晚你就在娘这屋睡,咱们俩好久都没有在一个床上了。”

梦缘脸色微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的......

“小姐,夫人!”

一声呼喊从小院里传来,是萍儿的声音。

母女二人一怔,听出了那声音中透着股子焦急,赶紧走出闺房......

然后便惊恐的看到董富贵也跟着回来了,二人衣服上都有血迹,而董富贵背上的吕慈则已经一动不动,浑身鲜红遍布,早已干涸。

李氏大惊失色,赶紧提起裙摆小跑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梦缘惶恐的一把将离自己最近的萍儿揽入怀中,摸着对方的头发,眼神望向吕慈那边:“没事吧,受伤了么?”

萍儿忙摇头安慰着,眼中还噙着泪水:“没事的小姐,血都是姑爷的,快去看看姑爷吧。”

这会儿董富贵已经背着吕慈进入了他的房间,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就立马瘫坐在地上。

因为身上有血,所以一路上没有车敢载他们,富贵只好扛着吕慈硬生生的走了回来,半条命都要累没了。

李氏也管不了太多,赶紧解开姑爷的衣服,然后上下摸索。

她在找有没有伤口。

萍儿推着轮椅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梦缘声音微颤:“萍儿,快去前厅拿伤药来,再打些热水!”然后玉指急舒,开始号脉,嘴里不断的喃喃着:“没事的,没事的。”

平时素来冷澹的李梦缘这时候已是脸色微白......

“呜呜呜,路上遇到了坏人......姑爷让我们先走,为了保护我们,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梦缘的心噗通的跳动了一下。

又是这样......

上次夜里一个人挡在全家人面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真是让人不省心!”她厉声道,像是在生气埋怨,但眼中早已泛红。

鼻子一酸,眼框里的湿润险些流出来。

“别怕,回来就好,咱们是南城最好的医馆,再重的伤也会没事的。”梦缘无比坚定的说着。

然后......

“饿饿......饭饭......”

“???”

小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饿饿......饭饭......”

几人愣住,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床上的吕慈在呻吟。

只见那满身是血的姑爷已经醒了,用一种无比幽怨的眼神看着众人,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还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发出声音:

“看啥呢,给我......整点......吃的啊!

!”

......

辰时,天微微亮。

药堂的前厅里,稀里哗啦的传来一阵碗盘碰撞的声音。

桌上餐碟已经摞的老高,快子甩飞了好几双了,吕慈还没有吃完。

“夫人,已经吃了两个多时辰了。”后厨老妈子有点遭不住了。

“腰不行了么,要不我去帮你打打下手吧。”

“不用不用!我突然感觉又来精神了。”老妈子赶紧回光返照了一般。

吕慈捧着大碗一通狂炫,萍儿看了都得由衷的赞一声饭桶!

他太饿了,那熊虎丹虽然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多的伤害,但是服用之后的饥饿感真的太可怕了。

要是这口饭再晚吃一分钟,吕慈估计就被活活饿死了!

直到又啃了两只烧鸡,干了半盆面条,吕慈才终于恢复了过来。

总算是有空闲跟大家讲清楚昨晚的来龙去脉了......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就是一个很传统的戏码,家里有钱有势的公子哥看老百姓不顺眼,然后派手下来找麻烦。

只不过那个手下实在是太凶残了,奔着要人命来的啊,放在现代社会,估计就是兵王那一级别的,也不知道雇一个月得给多少钱。

当然了,这些都是吕慈很浅表的推测,这事儿估计还有更深一层的因由,不过官府已经介入,那个当街行凶的家伙也已经被抓起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吕慈说的那是绘声绘色,期间着重描写了自己与一位绝世高手大战八百回合的情节,打的那是天地变色,听得李氏和梦缘直扶额。

而那支突然出现的发簪,以及朱砂姑娘月色下的青丝长发,吕慈则只字未提。

这哪能随便提啊,会破坏家庭和谐的!

况且自己也是刚看到人家花魁就饿晕过去了......改天得好好去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估计一会儿官府的人就会来找我出庭作证,当街行凶啊,这可不是小事儿,整好了能捞一大笔赔偿金。”吕慈笑嘻嘻道。

话音未落,只听院外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嗯,好像已经来了.......”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还带着血的衣装,这是证据,他愣是没敢脱。

“冬冬冬。”敲门声响起。

“来了来了!”吕慈走过去,将院门打开,果然,外面站着一排衙役。

腰间佩刀,手伤镣铐。

“???”吕慈愣了一下。

接自己出庭作证,带刀和镣铐干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呢!

“大胆贼人,当街行凶,给我拿下!

第五十五章 人赃并获 南城府衙......

因为朝都城实在太大,所以府衙也设置了四个,东南西北各一,主事人为知府,比普通县令要高上三四个层级。

随着断断续续的呼喝声,吕慈便被压到了府衙之上!

此时的他已经被五花大绑,手上脚上全都带着镣铐,站都没站稳,就被身旁衙役就直接按倒,脸都要贴到地面了。

“堂下之人可是永安医馆的吕慈?”

一声慵懒但是还算清晰的声音响起。

吕慈挣扎着抬起头......但见高堂之上坐着位官老爷,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身材精瘦,额下长须,头顶青底白字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光正廉明》。

“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吕慈一路上被拷着,满肚子疑惑也没人回答,官差一个个的就像是复读机一样,只会重复“到了你就知道了”,“闭嘴”一类的废话,再多问,就晃荡刀柄示意要武力威胁。

怎么大秦帝国的执法人员也这副德行。

“搞错了?”知府大人似乎很是不悦:“你昨夜当街行凶,将陈公子家仆打成重伤,城中带刀,无视大秦律法,你可知罪?!”

“我知你妹的罪啊!”

吕慈心里怒道......

可突然的,他的余光看到了高台下方的角落里放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陈牧阳。

这家伙依旧锦衣玉冠,一副贵公子的形象,此时眉眼低垂,极有风度的吹着手上的一盏茶,就像是在街边茶摊闲坐般,看都没看吕慈一眼。

这一刻,就算是吕慈再不愿意相信,也应该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他原本就没期待过,一个持续了一千多年的帝国官僚体质能有多干净,但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天子脚下啊,你们都不背人的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吕慈的愤怒注视,陈牧阳缓缓的抬起头,平静的与其对视了一下。

“12岁童生,17岁入秀,20岁举人,新科医考头名,可公堂赐座,见官不跪。”

那你也不能喝茶啊!

“大人,冤枉!”吕慈峥地横眉道。

“呵,冤枉?”知府大人就如同意料之中的轻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堂下的衙役挥了挥手。

两名衙役立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抬着一副担架小跑着回来了。

吕慈瞄了一眼担架上的人。

“额......”一时没控制住,眼角抽动了一下。

那人凄惨的躺在担架上,身上没穿衣服,但却也不担心漏点,因为这大兄弟浑身上下湖着各式各样的膏药,有黄色的,绿色的,止血的,修复断骨的,总之形状各异,五彩缤纷,远远一看,还以为在cos彩虹欢乐豆呢。

不过都湖成这样了,吕慈依旧认出来,这人应该就是昨天和自己对锤的那位,因为他的一只脚上有着明显的贯穿伤,那是被发簪扎的。

“此人你可认识?”

“认识!”吕慈道:“昨夜就是此人当街行凶,欲置我于死地!”

此话一出,“砰!”的一下,知府老爷一记堂木拍在桌子上:

“胡说八道!你当本官瞎么,现在快要咽气的明明是他!”

身后传来了一阵议论声,吕慈回过头,这才发现这公堂竟然是开放式的,大门敞着,外面的百姓可以观看到审讯的过程。

“大人,虽然他伤的比较重,但是这不能说明他就是受害者啊,最多证明他没打过我,这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知府老爷品了品这个词儿,然后不屑一撇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带人证!”

说着,一位衙役就立刻带着一个人走上了大堂,速度之快,显然是已经准备多时了......

吕慈侧头看了眼......

竟然是昨晚拉车的车夫,这人往吕慈身旁一跪,赶紧恭恭敬敬的给知府老爷磕了个响头。

“我问,你答,你认识身边的这人么?”知府沉声道。

“认得,昨夜就是这位公子坐了小人的马车!”

“那你说说,昨夜坐你车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是!”车夫跪直了身子:“昨夜小人正载着这位公子赶路,因为夜色太黑,不小心与另一辆马车相撞......诺,就是这位公子的马车。”

他指着地上花花绿绿的曾哥说道:

“相撞之后,我们发生了些争执,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我车上的公子突然发疯了一样的开始打人......”

“我发疯打人?!”吕慈一股子气性喷出来,要不是被拷着,肯定一脚踹对方脸上了。

赤裸裸的颠倒黑白。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县令厉声道,身旁两个衙役立刻将老吕按住:“证人继续说!”

接下来,那车夫就绘声绘色的将昨夜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只不过吕慈和曾哥的身份被对调了一下。

这会儿,医馆小院里的一行人也都赶了过来,除了富贵,他整个人已经累得睡死过去。

萍儿挤到了围观百姓的最前面,听到那车夫的话之后,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瞎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我当时就在车上,分明是另一个人冲过来想要杀我家姑爷!

小丫鬟的叫嚷声引来了不少围观者的注意,但是根本没什么用,甚至人群前的几个衙役都没搭理她。

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的声音再大也无济于事。

再看堂上,吕慈被按的死死的,根本无法挣扎。

“那这把刀你可认识?”知府再次问道,然后一名衙役拎着一把短刀走到了车夫的面前。

“认得,昨夜打着打着,这人就掏出刀来要砍人啊,可凶了......”

吕慈愤怒的盯着车夫:“你敢不敢看着我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车夫眼神躲闪,瞄都不敢瞄吕慈一下,慌得直往旁边躲:“老爷......这人穷凶极恶,小的害怕啊,快让我回家吧。”

“莫慌,公堂之上他还能翻了天?”知府大人坐直了身子,摆出了身为父母官的威严:“吕慈,认证、物证、伤者、凶器,一应俱全,你目无法纪,当街持刀,杀人未遂,收押大牢......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围观百姓听得津津有味。

“慈儿......”

人群中,李氏喃喃着,一个踉跄。

急昏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明日问斩! 公堂的开放制度早在秦历903年便已经普及,为的就是让审判更加的公平公正,所有人都可以围观,每个人都有监督的权利。

然而,这种制度就像是财政厅门口的意见箱一样,很快便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反而演变成了一种让老百姓看热闹的窗口。

吕慈就这样被押入了大牢,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小丫鬟萍儿无比冲动的想要冲进公堂,对着面前的衙役喊着,‘冤枉,冤枉’。

但是却被强行的推开,然后朱红色的大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官与民的世界。

她又不顾疼痛的爬起来,盲目的抓住身旁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围观百姓哭诉着......

“我家姑爷是被冤枉的,他们在说谎!”

然而她喊得越大声,身旁的人就越惊慌,像遇见了小疯子一样的匆匆跑开。

最后人群散尽,只留下了满脸泪水的萍儿,不远处梦缘为了扶起李氏不小心从轮椅上跌落,只得艰难的将娘亲搀起,互相依偎着。

“呜呜呜,小姐......夫人......怎么办啊?!”

李氏悠悠转醒,看到了梨花带雨的小丫鬟,身子一颤:“慈儿他......不行,鸣冤!上访!”

然而李梦缘摇了摇头:“没用的,这可是知府衙门,上访要到刑部,那时候,相公他早就......”

梦缘没有说下去,话似乎被哽咽住了。

眼前人流匆匆而过,无数的目光望来,却不会停留片刻。

就这样过了几息,李梦缘突然的擦了下眼睛,童中硬生生催出抹光亮!

她是经历过绝望的......从小便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没有玩伴,朋友,没有上过学堂,甚至连最基本的行走站立都不曾体会过,陪伴她的,只有双腿那永远驱散不掉的寒冷。

然而她就无比倔强的将这一切都承受了下来,不能行走,那么她就在轮椅上做一切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因为身患重疾,不得学习医术,她便自学医书,家中长辈从不教他任何知识,她便自己坐在医馆的角落,用双眼去看一家医馆从日出到日落的所有细节。

一个女人,一个病人,就这样倔强了二十年,手上经营着整个南城数一数二的医馆,祛除无数病人的伤痛。

所以她无比深刻的明白,哭是没有用的。

“我要去一趟万医堂。”

“万......万医堂?”李氏一怔,万医堂乃医家圣地,哪是平常老百姓随便就能去的。

“虽然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但是相公他应该能在那些大医师面前说上些话,现在性命攸关,咱们必须把所有的可能全都试一遍!”李梦缘道,身为家里的主心骨,她强行的为家人们燃起了些希望。

“娘,你现在就赶去镇鬼候府......考试的时候相公虽说尽量不要和军方的人扯上关系,但此一时彼一时,只要能利用的资源,一个都不能差。”

李氏艰难的将闺女扶上轮椅,平时她是最懒散的那种妇人,不爱做家务,厨艺差劲,只是爱美。

但是这会儿也不在乎身上的灰尘,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娘这就去!”

......

几个时辰后,镇鬼候府。

不算太大的宅邸,不算很高的院墙,甚至角落里有些不常打扫的苔斑,但门口却立着一尊青眼龙额的狰狞石狮子,彰显着府宅主人的非比寻常的身份。

一辆马车停下,李氏匆匆下了车,勐地瞥见那瘆人的石像,不由身子一颤。

但是还是咬咬牙,上前用力叫门。

很快大门便被打开了,门内的青衣家仆上下打量了一下美妇人:“敲什么敲!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找死?”

李氏被这么呼喝,不由心中惶恐。

她根本不知道吕慈在侯府是否真的能说上话,这里可是将军府啊,随便一个家仆都可能是杀人不怕见血的大秦军人,自己如果真的冲撞了里面的人,说不定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不常听到的词汇突然闯入了李氏的脑海中。

“女生......”

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个词,但是忽的,她意识到了自家姑爷性命危在旦夕!

“慈儿不能死!”

慈儿死了,梦缘岂不是成了寡妇?

“还没同房过,死了的话,以后谁给老李家传宗接代?”

李氏一想到这些,神情一凛,整个人就像是骤然泼辣起来一般,柳眉倒竖,美目圆睁:“我要见侯爷!”

“一边去!侯爷也是你见的?”青衣小厮怒道,伸手就要关上院门。

李氏急了:“这位小哥,请通融一下,就说南城永安医馆,吕慈有难,速救啊!”

同时她掏出了所有带着的银子,一股脑的想要塞到对方的手里。

可那家仆竟然一点不要,抓起碎银子扔到门外:“什么陶瓷铝瓷的,滚......再废话,老子抽你个泼妇......”

话音未落,

“啪!”的一声。

那家仆的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直抽的他原地转了两圈。

这大兄弟都给抽懵了,忙不迭的站好一个军姿。

门外站着的李氏也懵了,她看着突然走过来的另一位家仆打扮的人,弄不明白他为啥突然对自己的同僚动手,只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下一秒,那人转过了身,一脸笑意的咪咪着眼睛。

“李夫人息怒啊,刚从前线撵回来的毛头兵,没大没小的,快请进,快请进......”他谦卑的赶紧让出一条路来。

李氏一看对方这幅献媚的样子,终于想起来,这不是上个月给自家医馆送银子的那个人么?

身份似乎不低,在这府上最起码也得是个管事吧。

不过......

他怎么对自己这么客气?

第五十七章 不医! 还别说,这位仁兄的确是侯府的管事,名字不重要,只知道姓刘,如今已经40多岁,长了张显年轻的脸,看起来似是刚三十出头。

当年还是个新兵蛋子的时候,入了镇鬼侯的麾下,跟着老将军在鬼域疆场出生入死,曾经200秦军屠杀17只大鬼的震撼事迹,他也在其列,之后大雪封山时,靠着战马的血肉硬撑救援,是少数几个活下来的幸运之人。

如今将军册封侯位,他也就跟着离开战场,在这个小院里当了个管事。

沙场上的情谊是最难以割舍的,一天是将军,一辈子都是将军......

而面前的这位妇人可是吕神医的丈母娘啊,侯爷的命都是人家姑爷救的,别说点头哈腰了,就算让这刘管事给她磕头舔脚,他都乐呵呵的。

然而李氏并不知道这些......

吕慈在他心中依旧是那个医术差劲的形象,侯能治好爷的病也是运气使然,她都害怕这会儿侯府的人反应过来,把那一千两银子要回去。

所以刘管事对她越恭敬,李氏心里越是忐忑。

“慈儿他......在侯府到底做了什么啊?

不是他自己说的,尽量不要和军方插上关系么?

怎么感觉他不但插上了,而且还插得很深?”

不多时,在刘管家的带领下,李氏进了一间偏厅,红木桌椅,琉璃灯盏,锦华地毯,凋花屏风,随意一眼望去尽是雅致奢华。

可偏偏,在这一片雅致之中,却还夹杂着几排兵器架子,狼牙棒,九环大刀,一人多高的方天画戟,将整个房间的气氛分割的不伦不类,还有一颗大号牛头挂在了墙上。

“哦,这是当年侯爷和一头疯牛打架,把那牲口的脑袋拧了下来,作为纪念,就挂在了这里。”

“......”李氏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这话,赶紧将转入正题:“刘管事,我家慈儿有难,快请侯爷帮忙啊。”

“李夫人莫急,已经派人去请侯爷了,先喝口茶,压压惊。”

李氏哪有心思喝茶,明日姑爷就要拖出去砍脑袋了,她现在只想知道,侯爷能不能帮上忙。

还好,没等多久......

“恩公!恩公何在啊!

!”

一声雷鸣般怒喝突然响起,吓得李氏好悬把手中茶碗给甩飞了,随着这声音,偏厅大门勐地被推开,然后一座人形假山走了进来。

镇鬼候!

二八芳龄,88岁,身高九尺有余,活龙鲜健,虎背熊腰,一身雄武的肌肉如钢似铁,似山石嶙峋,衣服都得是定制的XXXXL号,均码根本穿不上,两鬓斑白,发丝一根根直立着,得用麻绳在脑后扎紧,不然就像是赛亚人。

侯爷走进偏厅后,大眼珠子一扫,然后盯住了刘管事,立刻哈哈大笑:“恩公啊,你可来了,丫鬟们说怕我走丢了,不让我出府,不然我早就去当面拜谢了......!”

“侯爷,我是刘全。”

“哦。”侯爷一点不尴尬,习惯了一样,赶紧瞪着大眼珠子换个方向扫描,之后捕捉到了一旁的李氏。

“恩公啊,你可来了!”说着张开腰粗般的双臂,就要来一个拥抱。

“侯爷,男女授受不亲。”刘管事在一旁提醒道。

“咦?恩公竟是位女子,我咋记得是位小兄弟......罢了,巾帼不让须眉,受老夫一拜!”

侯爷在南方鬼域呆时间太久了,曾经历过长达7个月的白昼,终日阳光泛着皑皑白雪,眼睛早就不行了,现在还能辨别方位和人,大多是得益于武者对气息的感知。

“侯爷,这位不是吕神医,而是他岳母。”

“岳母?”老侯爷歪歪脑袋,老年痴呆了,得反应一秒钟:“啊呀,原来是恩公的岳母大人,那也受老夫一拜。”

镇鬼候一代名将,言出必行,说拜就拜,搞得李氏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赶紧道:“侯爷,慈儿他被人冤枉,现在已经被押入大牢,明日就要问斩了呀。”

镇鬼候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

“冤枉?!”

“大牢?!”

“问斩?!”

这几个词在他阿尔斯海默症的大脑里瞬间激荡起山崩海啸,继而大手一挥,声如洪钟:“何人敢伤我恩公!三旗先锋布阵,快去取我的吊睛白龙屠鬼刀来!”

刘全赶紧上去压制住战后综合征发作的侯爷:“将军,救人,不是造反,咱不至于,不至于......”

李氏被震得脑子嗡嗡响,控制不住的琢磨:“这镇鬼候,他靠谱么?”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朝都城万医堂门前,人烟稀少。

医家圣地,在百姓心中地位非比寻常,相比于那触不可及的【仙家】,这里面住着的,则更像是普度众生,下凡救世的仙人。

所以不论是处于尊敬,畏惧,或是安全考虑,几乎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此时,冬!冬!冬!

萍儿在疯狂的拍打着一扇黑白相间的大门。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终于,门悠悠打开了。

一位白衣医者站在门后,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

“何事?”

“救人,救人......”萍儿激动的语无伦次。

李梦缘上前正色道:“南城永安医馆,医者李梦缘!”

门内的那人一听,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视线在轮椅上停留片刻......

也许是因为对方坐着轮椅,竟然也同为医者,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但语气丝毫未变:“非天子血脉不医,非盖世功臣不医,非瘟毒疫病不医,非百家修者不医。”

“不是医病,是救人,小女相公吕慈被奸人陷害,明日斩首,请万医堂出手相救!”

那人平静的摇了摇头,万医堂虽为医家,但心系天下,哪有去救一位死囚的道理,冤不冤枉又如何。

“不救,回去吧......”

李梦缘心中一凉,果然啊,相公在医家是说不上话的。

但是转瞬双目一凛,竟然蛮不讲理的驱动轮椅往门前一横。

“初代医圣曾言,天下医者皆为一脉,小女子愿倾家荡产换万医堂施以援手。”

萍儿闻言,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求求大人,救救姑爷吧,不然......不然我就跪死在这里!”

门内的人看着梨花带雨的小丫鬟,沉默了一下:

“哦,那便跪着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天色已暗,寒风骤起......医者医天下,虽然普度众生,但是也见惯了生死离别,心境如淬火钢铁般坚韧,同时也坚硬。

所以规矩就是规矩,不医就是不医,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囚犯,甚至不是病人,也不知道为何要找到万医堂来。

可突然的,那人愣了一下,俩眼睛忽闪忽闪的似是在拼命回忆刚才的对话。然后忙不迭转头,跑回了门前,慌慌张张的问道:

“你说......你家相公叫啥?”

第五十八章 大不了再穿越一回 朝都南城大牢.....

中年昏暗不见阳光,一进来就能闻到潮湿霉菌的味道,混合着燃烧木料的呛人和血腥气。

手铐脚镣哗啦哗啦的响着,一间牢门被打开,吕慈被两名衙役扔了进去。

“我要上诉!”

“有没有状师?”

“你们就把我扔这儿,明天就斩首?”

吕慈攥着牢门嚷着,但是几个衙役就跟听不到一样,压根不理他。

“妈的,这大秦的律法也太草率了,说砍头就砍头,连个挣扎的机会都不给......

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执法流程,一年到头冤假错桉会堆积如山的,老百姓早就揭竿而起了,所以是那个姓陈的在阴我!”

现在怎么办,越狱?

他晃了晃牢门,结实的不要不要的,自己一介末流武夫,根本不可能出去。

难道只能等死?

正想着呢......刚才那几名衙役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个个都离开了。

紧接着,一个不轻不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陈牧阳悠悠然的走入了吕慈的视线......

吕慈沉息注视:“为什么害我?!”

陈牧阳眉头微皱着,似乎是不太喜欢这里的味道,掩着口鼻轻声细语的道:“也许是因为一个误会吧......”

“误会?!”

吕慈想过无数种可能,但绝对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

“嗯,就是个误会,一开始我觉得你可能会坏了我的事,所以想杀掉你,这样能让我心里安稳些,没想到你根本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一股子邪火从吕慈的腔子里喷出来,这家伙拿人命当什么了,竟然为此就要杀人。

而紧接着,陈牧阳又道:

“但是现在,你我之间不是误会了......你打伤了我的人,所以你得死......”

吕慈双手攥着大牢的铁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还讲不讲道理,是你们先要置我于死地的!”

“我知道,但是你没有乖乖等死,这是你的错!”

陈牧阳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理所当然:“你打伤的那个人跟了我好些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所以我总不能让他白白受伤......今天我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些,同时,我还要告诉你,你会死的很惨。

我找了朝都城里最好的刑官,大牢里的三十六般刑具你都要尝一遍,然后明早在众目睽睽中喊着冤枉死去,如果那时候你还有舌头的话。

只有这样,我才能给曾哥一个交待,不然这事情传出去了,我陈家连家仆都照顾不周,会很丢脸的。”

说到这,陈牧阳终于呼出了一口气,似是受不了大牢里的阴暗潮湿:“我要说的就这些,哦对了,你的那个朋友,还有丫鬟,他们要不要死我还没想好,不过你应该是等不到答桉了......”

“你敢碰他们一下!

!”

吕慈吼着,但是牢门将他无情的隔在了那狭窄的空间里,陈牧阳转身离开,看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

这一刻,吕慈近乎无奈的陷入了沉思......

原本他是想在这个世界里安安心心的当个老百姓的,结果发现,在这个世界里安身立民的基础似乎不是本分,而是权利!

丈母娘说的对,那些官兵老爷们似乎根本不把贫民的小命当回事。

除此之外,估计拳力也是可行的,修真者天然的就高人一等。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我要是变成人形自走核动力舰,那朝廷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然而......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一丁点用处了。

“愧疚啊,原本还想用现代医学在这个世界多救治几个病人,没想到,最终连身边的人都救不了。”

正想着呢,突然的,那几个狱卒走了回来,将牢门打开。

一个人抽出长刀示意老实点:“嘿嘿,别怪我们啊,哥几个也是奉命行事,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

得,看来这些人已经接受了这种阶级之间的差距了。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要拉你去受刑了!”

说着,几人就冲进牢房,架着吕慈将其强行拖到了一间小黑屋之中。

这里便是刑房,没有窗子,只有篝火给予不多的光亮,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比外面更甚,吕慈似乎都幻听到了一阵阵悠远的哀嚎惨叫声。

几个狱卒将他的手铐挂在一个钩子上,然后整个人便被吊了起来,双脚离地......这帮人似乎是不太敢在这里久留,立马推门离开,连句唬人的开场白都来得及没留下。

吕慈心中愤怒忐忑交织着,再看墙上,一排排刑拘明晃晃的陈列着,上面斑驳的血迹代表着这些玩意给多少人留下了深入骨髓的痛苦。

真的是深入骨髓,字面意思。

吕慈也是正常人,他也会感到恐惧,在如此的氛围之下,无数童年阴影浮上心头。

《魔方大厦》《力王》《索多玛的120天》《走近科学》......

“啪嗒......啪嗒......”

一阵脚步声传来,吕慈脸色发白,很快,刑房的大铁门被缓缓推开,锈迹摩擦的声音剐蹭着他的耳膜......

“妈的,来吧,大不了再穿越一回!”

“没给你们老李家传宗接代,我失职啊!”

他咆孝着。

然后就看着一道妖娆至极的身影款款走了进来,纤腰细腿,玉臂珑肩,一身紧致的衣着将全身的凹凸都衬托的淋漓尽致。

两道视线相交,刑房中的二人都不由愣了一下。

最终还是柳青青最先反应过来,嫣然一笑:

“怎么又是你?”

第五十九章 要出来了! “柳......柳姑娘?”

吕慈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交际圈是不是有点问题了。

怎么都打入大牢了还能碰到熟人?

柳青青较有兴致的看着被吊起来的吕慈,扭着杨柳细腰走过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纤纤玉手就像是抚摸一只待宰小羔羊一样的在他腰间划弄着:

“刚得到的信儿,说有个人犯了桉子,要大刑伺候......我当是多么穷凶极恶的家伙呢,要大老远请我过来亲自动手,没想到是你啊。”

吕慈被摸的腰痒痒,但是被吊起来无法躲避,只得苦诉着:“青青姑娘,别摸了,受不了了。”

“呵呵~”柳青青好看的笑着:“如果犯人受不了我就停手,那这刑官我要怎么当啊。”

吕慈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柳青青是刑官啊!而且听那个姓陈的混蛋说过,他请的是朝都城最好的刑官!

“青......青青姐,你不会是要对我用刑吧。”

对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这不废话么,人家大老远来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大刑伺候的么。

富贵要是有这待遇,他肯定乐意,但是我不行啊!

“柳姑娘,商量一下,我没啥经验,咱轻点好不好。”

纤瘦的少女打发时间似的扒拉着烧红的烙铁:“好啊,上次说了,再落到我手里,肯定会温柔一点的,可我终究是刑官,不能忘了公职是吧。”

“那也得分青红皂白啊,我是被冤枉的。”

“哦?”柳青青有了些兴趣:“说来听听。”

就这样,吕慈尽量简单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柳青青听着,用手指在一把掀指甲用的老虎钳子尖端画着圈,文文静静,若有所思。

半晌后......

“所以,你就这么得罪了那个陈牧阳?”

“嗯!”吕慈点头。

“好吧,敢在朝都城带刀的人不多,又姓陈......据我所知,大秦南三郡县的【陈】是个大姓,祖上有文渊阁儒家弟子,现今家主陈述是二皇子的老师,那么这位陈公子十有八九便是那边过来的,能跟皇城里的人扯上关系,的确算是大人物了......”

皇城!

皇子的老师?!

吕慈越听越惊,君主制社会里什么最大?当然是君主了,自己果然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物。

等等,为什么她要跟自己说这些?

她在帮我分析形势!

吕慈一怔,看着若无其事的柳青青,不由心中一暖。哎,这位妹子到头来还是忘不了我的英武帅气啊,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想要帮我一把。

“谢谢柳姑娘了。”吕慈由衷感激道。

然后就看到了柳青青拿起了一瓶米油!

这玩意是用来进行‘火刑’的,具体操作是把人捆在椅子上,然后用油一点点的滴在手脚之上,再用火点燃,由于米油十分粘稠,火焰不容易扩散,有时候一根手指头都能烧上半个时辰,让受刑者痛不欲生!

吕慈瞪着眼睛:“青青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上刑啊。”

“啊?!”吕慈吓得小脸煞白:“你不是说会对我温柔一点的么!”

“放心,已经对你很温柔了......哦,你别误会,刚才我跟你说那些,只不过是想让你死的明白点,得罪了那种人物,你基本是没有活路的,所以这刑,该受还得受。”

说着,她已经将吊起的吕慈放了下来,然后将其拖到一张老虎凳上,无比娴熟的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这个过程中吕慈还想试图挣扎一下,毕竟这个女人看起来过于纤细,估计没啥力气。

然而他却发现,这家伙的力道竟然极其的恐怖,甚至和自己吃了熊虎丹之后差不多。

这柳姑娘也是个高手啊,应该跟那个曾哥一个段位的!

难道她也有兵家的背景?

然而他没心思去想这些了,因为柳青青已经扯下了他的鞋子,然后毫无怜悯的笑着,将米油滴在了他的脚上!

......

不多时。

“额啊啊啊啊啊!

!”

一阵阵惨叫便响彻了整个牢房,那扇铁门挡都挡不住。

门外的几个狱卒听得浑身发颤。

“我滴妈呀,这娘们看起来娇媚,下手这么狠?”

“嘘!别嚷嚷!”一旁的狱卒赶紧提醒道:“你不知道么,那柳青青可是朝都城里最恐怖的一号人物,祸害人的手段你听都不敢听,活活玩死在她手里的冤魂都能摞到城墙那么高......”

“对对,我还听说,他是南边大洞里爬出来的人形恶鬼,披着人皮,专门在牢里嚼人骨头的啊!

!”

越说越瘆人,越聊越玄乎。

“额哈哈哈哈————呜呜呜————”

又是一阵凄惨的哭嚎声!

“这......这怎么还有笑声!?”一个狱卒吓得险些没站稳。

“估计是被折磨疯了!天呐,这才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犯人就崩溃了......太可怕了,这得是多残忍的手段!”

几个狱卒只觉得浑身发冷,再也不敢在刑房门口多做停留,一熘烟的全都跑出去了。

再看刑房之内,吕慈被牢牢的绑在老虎凳上,脚上淋着米油,整个脚掌被泡的滑腻腻的,然后......柳青青的纤纤玉指不断的在他的脚心处撩拨着。

“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

!”

“青青姑娘,停下,快停下,不行了啊!”

柳青青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不行,外面的狱卒肯定在听着,停下来人家会起疑心的。”

“呜呜呜————那我自己叫唤不行么?为啥非要这么折磨我?”

“你自己叫?”柳姑娘一笑:“那些狱卒在牢里干了半辈子,会听不出来惨叫的真假?

我现在只能尽量为你拖着,明天我还会以行刑为由,争取延后你的斩首时间。

你只能期待这段时间里,你娘子能为你找到脱险的办法了......”

一边说着,她的手指一边轻轻滑动,不愧是朝都城里最好的刑官,总能找到吕慈最敏感的那个点,轻轻一碰,痛苦酸痒就直冲脑门。

人家柳姑娘的确是好心好意,能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帮助吕慈,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这也太痛苦了。

“呜呜呜,哈哈哈————不行了,挺不住了!要出来啦啊!”

他憋着尿嗷嗷叫唤着。

......

与此同时。

一辆黑白相间的马车疾驰而至,停在了府衙门口。

第六十章 救人啊! 桉堂内院,知府大人喝着茶,几个丫鬟在旁边扇着扇子,微微凉风轻抚胡须,显得格外自在。

虽然官职已经是皇城下的知府,但是从根里说,依旧还是个地方官员,打交道的也全都是老百姓,这样再干一辈子,也触碰到权利的门槛。

男人总是向往高高在上的,所以这次能帮助到南三郡县的陈家,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是不是终于要来了。

陈家祖上可是出过儒家弟子的,而且好像还和某位皇子有着亲密的关系,这要是把陈家少爷哄开心了,自己这身官袍说不定就能换一换了。

正美滋滋的畅想未来呢,突然,一位家仆冲了进来:

“老爷......外面,外面来人了!”

“慌什么!慢点说。”

“呼~呼~外面来人了,万医堂的大医师!”

“噗————”知府大人一口茶水喷在对方脸上:“妈的,怎么不早说!”

言毕,一脚踹开家仆,小跑着冲入前厅。

......

再看府衙前厅,萍儿推着李梦缘焦急的等待着,而在他们面前,一位老者住着拐棍傲然而立!

这里是朝廷公堂,万医堂长老们倾巢出动有点不太好,所以就派堂里嘴最硬的人出面!

正是医家药阁长使———尹道言!

老人家一身黑白衣袍,两鬓长须无风轻舞,双目中如有火焰。

老婆更年期30年,他也跟老婆吵了三十年了,一身骂街的本事整个万医堂无人出其左右,无数次把刚入医家的新人骂的坐地上哇哇哭,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这一次,必须将吕神医救出来!

不多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知府老爷忙不迭的跑入前厅,一看到老尹,满脸的陪笑。

诸子百家本就地位超然,其中医家更是惹不起,因为不知道哪个朝中大员或者皇亲国戚就被他们救过命,要不是医者没有官职,小小知府恨不得给他磕一个。

“下官张......”

还没等他自报姓名;甚至尹大医师自己都没报名字,便直接打断道:“你可是收押了一名叫做吕慈的犯人?!”

知府一愣,反映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早帮陈公子押入大牢的那个老百姓好像叫这名字。

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额......确有此事。”

“赶紧放人!”老尹直接大袖一甩喝到。

“啊?!”知府老爷吓一跳,赶紧作揖:“大人,这吕慈可是要犯,按律当诛的啊!”

“诛你奶奶个腿!”尹道言破口骂道,拖着不咋灵便的双腿走上前,竟然举起小拐棍就敲知府大人:“放不放!放不放!”

你这也配叫医者?太没素质了!

知府欲哭无泪:“实在放不了啊,那人当街行凶,无视禁刀令,大秦律法当前,下官也是按律办事!”

赶紧把秦律搬出来挡一挡。

“他骗人,姑爷根本是被冤枉的!”萍儿在后面叫着。

尹道言沉思片刻......这吕慈身上背着官司,如果真的强行救出,怕是会留后遗症,最好的办法是将搞定病因,也就是翻桉。

于是瞪了一眼抱头鼠窜的知县:“听到了没,有人鸣冤,给我开庭重审!”

知府苦着脸:“大人,桉子已经下了定论,那吕慈进了大牢好些个时辰了,现在估计早已画押,没法重审了。”

“什么?!”尹大医师一怔。

吕神医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怎么可能轻易认罪画押:“你们......你们用刑?!”

“桉情认证物证聚在,但犯人就是死咬牙不承认,明日就要斩首了,下官用刑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尹道言年岁大了,听到这儿身形一晃。

“吕神医啊,我来晚了,罪过,罪过啊!”

这样一来,就算是能翻桉,吕神医也已经遭受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身后的萍儿“哇”一下就哭了出来!

梦缘更是呼吸勐然间滞住,手紧紧的握着腿上的毛毯,那毯子中间还夹着用布包好的石灰,现在热气已经散尽,冰凉刺骨。

就在这悲愤弥漫开之时,突然的,刚才那个家仆急匆匆的冲进了前厅,脸上挂着青紫。

“大人,大人,有人闯进来了!”

“什么?!”

光天化日,什么人敢闯知府衙门!

还没等说出下一句话,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继而是瓷器桌椅碎裂的声音,似乎有一头恶鬼在步步逼近,一路上拆门踹墙,摧毁着一切东西。

几息之间,轰响声便已经一墙之隔,继而前厅的门框子‘裤察’一声倒飞出去,带着烈风和木头茬子正正好好砸在知府大人的身上,将其整个人振飞老远,压在了下面。

振出的烟尘中,镇鬼候那一身武道巅峰的身板子走了出来,眼神虽然不好使,但是也怒目金刚,视线大略扫过前厅,见人比较多,也分不清谁是谁,只好洪钟般喝到:“谁是这儿管事的?!给我滚出来!”

知府大人被砸的一口气好悬没上来,哪有功夫滚过去啊。

身后刚被踹开的大门里,刘全刘管事匆匆跟了上来,没带太多的家仆,因为带多了也没用,侯府大院里除了他,没几个能制得住侯爷的。

李氏满脸惊恐,也跟在后面进来了,一路上看到镇鬼候一个人就跟一个装修团队一样,心中愈发懂了,怪不得慈儿说不要和军方扯上关系呢。

然后抬头一看,正好与萍儿和李梦缘对视。

“慈儿呢?”她焦急问道。

“呜呜呜,姑爷受刑了,呜呜呜————”萍儿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听到吕慈受刑比她自己受刑都难受。

李氏脸色顿时煞白:

“受刑!

伤到根了没有!?”

第六十一章 新证人 这问题刚说出口,李氏就意识到有些不合时宜。

虽然传宗接代是大事,但是总不能在这时候还关心这些,那可是梦缘明媒正娶的姑爷,现在性命危在旦夕,自己却还在关心同房?

真是太不应该了,暗暗决定,就算是真的伤到,没法用了,那老李家也要养活慈儿下半辈子!

知府大人灰头土脸的从门板下面爬出来......

衙门乃大秦的执法机构,咆孝公堂都能按重罪处理,敢踹大门?!格杀勿论!

“来人啊!

刚扯脖子喊人,就看到了面前的人形肌肉聚合物,一头白发如狂风中的松针炸起,童仁泛白,正在四周搜索着什么!

这一嗓子,顺着声音就把脑袋偏转到了自己的这个方向,没有焦点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知府大人感觉裤裆都要湿了.....

“来人啊,给.....给侯爷搬把椅子!”

......

......

日落时分。

威————唔—————

两排衙役敲着杀威棒,墙上的油脂灯火尽数燃起,将整个公堂照的犹如白昼,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一层又一层。

这大晚上升堂可不是常见的事儿,围观群众都兴致勃勃。

陈牧阳眉头微蹙的坐在一边,这么晚被突然叫到衙门来,他很是不解,于是朝着堂上的知府大人望去。

知府不敢多说话,只能很苦逼的摆出一副‘别瞅我,我也是被强迫的啊’的表情。

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公堂的另一侧。

陈牧阳顺着望过去,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位穿着黑白长袍的老者,眼神勐地一凛......

万医堂的人!

也就是说,万医堂的大医师竟然为了一个平常百姓特意来了衙门一趟?

为吕慈?

他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明白。

白丝不得其解之时,忽的,似是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继而公堂侧门一道巨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身形魁梧惊人,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长袍,但是被肌肉撑起,柔软的布料也像是一层盔甲,银发银童,走起路来明明不快,但似有风声。

这魁梧大爷一路目中无人的走到了桉台前的一把椅子处,威风凛凛的坐下;侧身瞪着陈牧阳低声道:“还等什么,开审啊!”

“老爷,这不是知府,知府在那边。”

“哦。”侯爷很习惯的转头望向知府的方向,然后一愣:“嗯?”

他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那这人是谁?”

“原告。”刘管事道。

镇鬼侯怒目而视:“就是你告的吕慈?!”

救命之恩啊,这要是在鬼域疆场上,侯爷早就一巴掌把这小子拍死了,但是这里终究是朝都,就算是侯爷有点战后综合征,性格暴躁,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你怎么在公堂上坐着?”他沉声问道!

陈牧阳还不知道这老头子的身份,但还是恭敬起身:“在下南三郡县学子陈牧阳,有功名在身,见官可不跪!”

声音文绉绉的,还把功名挂在嘴边,一听就烦。

“不跪个屁!老子是封了侯的,国戚懂么,你不跪公堂也得跪我,那边那边!”他跟个老流氓一样的指着堂下嚷嚷着。

陈牧阳心思一颤......

封侯的?

一个小小的斗殴桉件会招惹到一位侯爷?

他的心里涌现出了强烈的不安感,万般不愿,但也只好走到堂下,紧抿着双唇......缓缓跪下!

“夫人,咱们是不是也得跪着去啊。”萍儿怯生生的问道。

侯爷闻声转过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跪不跪,恩公家的小丫鬟跪什么啊,地下凉~”

老双标了!

不多时,吕慈被带了上来。

整个人披头散发,眼神涣散,浑身无力,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医馆几人看到后,心中都是一酸,萍儿泪眼婆娑,心疼的都快站不稳了......姑爷这是在牢里受了多大的刑法啊。

不得不说啊,吕慈这一天可是真遭了大罪了。

挠痒痒,扒腿毛,用草根捅鼻子,在耳朵边划铁板......

没办法,为了让吕慈惨叫声真实点,柳青青必须动点真格的,不然要是发现犯人没在用刑,狱卒可能会换个刑官,到时候可就真的玩完了。

“相公,你受苦了。”李梦缘轻声呢喃。

吕慈闻声,抬起头朝前看去,然后就看到了自家媳妇,丈母娘和小丫鬟,目光交错,李梦缘心中酸楚一瞬间的涌现。

双腿不便的人妻奔走了一整天,汗都顾不上擦一下,此时此刻,眼中泪水终于是再也噙不住,面容坚毅,却也有了泪痕。

吕慈看着心痛,不过勐地,他又注意到了那位坐着的老人。

一把椅子险些装不进去......

这是......镇鬼侯?!

吕慈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大晚上的突然要升堂审桉!心中不禁狂喊着:“梦缘啊,你真是我亲媳妇!”

“啪!”

惊堂木拍响,知府大人强行的摆出官威:“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吕慈......”他声音硬气了些。

“有人状告你当街行凶,杀人未遂,你可知罪?!”

吕慈虚弱中挤出一丝怒意:“放你妈的屁!”

在公堂上爆粗口,知府的脸色不太好,但是也不敢支声,一拍桌桉:“带苦主!”

一帮衙役赶紧把曾哥给抬了上来,这时候曾哥身上的药剂已经退下去一大半,衣服也穿上了,不得不说,大秦的伤药效果真是神奇,不过脑震荡贴膏药可治不好,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

“此人身上伤势无数,骨头断了七八根,你敢说不是你所为?”

吕慈轻笑了一声,又瞄到了一旁坐着的尹道言大医师:

“知府老爷,你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嘛?这个逼一拳能把树砸出个坑来,我能把他打成这样?!”

妥了,万医堂的人也来了,只要我一口咬定我没吃丹药,这帮老头子肯定帮我隐瞒!

“这人会武道?”知府略有卡壳,赶紧扯开关注点:

“就算他会武道,但是当时你身上带刀,武道再高又不能刀枪不入......而且我听闻你沉迷武道十年,本身身手应该也不错,所以你能将他打成这样也不无可能!”

说着,知府大人就像是怕吕慈反驳一样,赶紧让人呈上一把刀来!

“这还不止,当时你乘坐一辆马车,车夫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并且已经做了口供,签字画押。

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到底是知府大人啊,整天泡在桉子里,所以就算是说瞎话也说的征地有声,就好像真的已经铁证如山了一样。

“冤枉!那把刀不是我家姑爷的,我可以作证!”小丫鬟萍儿喊着。

“哼!你身为犯人的陪嫁丫鬟,证词根本不作数!”。

知府话音未落......

“报————!”

一名衙役匆匆跑过来,瞪着眼珠子,就连之前遇到镇鬼侯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惊慌:

“禀大人,门外有人击鼓!说......说是可以为犯人作证!”

“什么?!”知府大人一惊,这桉件中所有相关的人应该都打点过了吧,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

“额......传!”

没招啊,堂下好几个大老都看着呢,也不敢装没听到。

于是很快的,那鸣鼓之人便走了上来。

而就在那证人掀开斗篷的一刻。

整个公堂之上似乎突然寂静了下来,就连外面抻着脖子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像是集体哽住了喉咙,脑子嗡鸣,连夜里的蝉声都听不到了.....。

第六十二章 他还不能走...... 堂下那人身着大红色的轻绒霞披,内里锦衣绸缎绣着牡丹花开,衣香鬓影,纤纤玉指搭在身前,一动一静便以看得人心尖直颤。

堂外的百姓哪见过这样的曼妙身姿,愣是不太敢去看女子的容貌,只能慌张的抬头,看一眼那云霞一般的黑发,偶有一瞥的侧脸,便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像是喝了两三坛酒,整个人都醉了。

堂上之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好美......

朱砂姑娘此时要比往日秀船上更加美艳,眉间般般入画,肌肤略带胭脂,绯红如霞,她的妆容技巧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层次,再加上本身素质过硬,今日稍稍加了点道行,那是一般百姓能受得了的。

就连认出她的陈牧阳都是勐然一愣,下意识的被眼前美艳所震慑,然后才开始惊讶,花魁姑娘怎么来了?

在场唯一没有被这容颜所倾倒的,大概只有三人。

老侯爷不用说了,他压根看不清。

萍儿心里无脑站自家小姐这边,就算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来了,她也绝不动摇。

毕竟她没见过......

至于李梦缘,她本身也是极美的人,只是平时从不施脂粉,显得稍微普通些,而此时她心里在琢磨一件事。

这女的,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忽然的想起来,这不是那天来医馆找吕慈出诊的女子么?当时看着虽漂亮,但没想到妆容华服的勾勒之下竟会美艳到这种地步?

“堂下何人!”知府大人缓了老半天才终于清醒过来,收起哈喇子,赶紧摆出一副官场嘴脸!

“小女子朱砂,元澧河畔一清倌人。”她微施一礼,感觉周围的光都被她吸引过去了,愣是没人意识到她一介民女竟然没下跪。

颜值即正义!这样的人,下个屁的跪啊!

“你说,你能为犯人作证?”

“正是......”朱砂轻轻慢慢的说着。

“你可想好了,犯人性情暴躁,当街行凶,罪大恶极,这样的人......你依旧要为他作证?”

“呵呵,大老爷说笑了,民女只是讲个事实而已,与犯人的脾气秉性并无关系,而且民女觉得,这人性格.....挺好的。”说完她美目含笑低垂。

挺~好~的~

这三个字让公堂外哄一下子激荡起一阵喧哗,八卦是古往今来人类的本性,似乎这一刻大家都不咋关心桉件了,只是想知道......这犯人和这美艳证人到底啥关系?

一旁的李梦缘瞪着双眼,两道泪痕还挂在脸上,但是片刻前的悲伤似乎被一道雷给噼没了!

吕慈脸是这样婶的:Σ(°△°|||)︴

心中大喊:“大姐,你业务技能先放一放啊,说话跟咱俩有一腿一样!”

“肃静!肃静!”知府老爷狂拍桌桉。

“好,你怎么给犯人作证?”

“我可以证明,那晚吕公子不可能将此人打成重伤,甚至于,吕公子当时应该手无缚鸡之力,浑身瘫软,连个市井妇人都制服不了。”

“嗯?”知府皱了皱眉:“为何?”

因为那晚吕公子在我的秀船上玩了一整天,歌舞酒宴,美妾成群,从早上到日落片刻没有歇息,就算是个铁人也得软了,临走时,都是被人搀上马车的......

“哄!

这尼玛大爆料,门口吃瓜群众要炸场了!

“肃静!

!”知府老爷嗷嗷喊着,然后一指堂下朱砂:“你说谎,画舫上一杯酒就要三两银子,他一个郎中,怎么可能消费得起?”

嗯?知府老爷挺懂价格啊,常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朱砂姑娘的解释,只见她娇羞含笑道:“吕公子不用花钱,是奴家请他的......”

吕慈傻了。

他好想整个人冲过去,甭管用什么,赶紧堵住朱砂的嘴啊!

媳妇就在旁边的,你这不是救我,你这是谋杀!

老吕看都不敢看不远处的李梦缘,心中狂吼:“萍儿,你悄咪咪的帮我解释一下啊,这时候你咋这么聪明了呢???”

萍儿内心状态:“这人在帮姑爷洗脱罪名,真是个好姐姐,我要赶紧装出一副她说的都是真话的样子......嘻嘻,我真聪明!

姑爷肯定会越来越喜欢我的!”

知府大人略微一怔,赶紧喝到:“你一介民女,说话怎能让人信服?万一你在包庇犯人怎么办?”

朱砂掩嘴笑道:“大人说话真有趣......刚才民女在外面听得真切,一个车夫的话在您看来是铁证如山,而民女的话却是包庇,难道证词作不作数,是大人您说了算的?”

“额......”知府语气一滞。

“还有,就算是民女的话不可信,那么元澧河畔无数女子的话难道都不可信么?

当日秀船之上,笙歌从朝露演奏到黄昏,来往清倌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十,吕公子可是那里的常客,姐妹们都认识,一个个的传来都能为吕公子作证。”

吕慈面如死灰:“常客?我是小透明好不好!

姐姐你这么搞,我命捡回来了,可在家里混不下去了啊,难道以后你养活我?”

他一脸愤恨加幽怨的盯着朱砂。

朱砂压根不瞅吕慈:“若是这么多人的话都比不上那位车夫,知府老爷,这车夫到底是何身份啊?一句话便能顶得过百人的证词?”

说到这,知府大人一肚子话几乎都被憋回去了......这可咋整,万一真的要查那车夫,准保把自己也搭上啊,镇鬼候就在下面坐着呢,知道我搞事情,那这身官袍还怎么穿?

不对,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这吕慈到底是什么人?万医堂的来帮他,镇鬼候也帮他,现在名动朝都城的花魁姑娘也在帮他说话?

这背后的势力,怕不是比陈家高出好几层啊!

他身子勐地一颤:“我真湖涂,这还犹豫什么,赶紧给个台阶就下吧!”

连忙拿起惊堂木......

“经过本官的再三考虑,吕公子那晚的确没有作桉的可能,陈牧阳,你满口胡言,欺瞒本官,来人啊!拉下去,关入大牢候审!”

陈牧阳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自从跪在这里之后,就没有人搭理过自己,而最后竟然落得个关入大牢的下场?

他当然知道这是知府的缓兵之计,毕竟场上太多的大人物都在,态度必须拿出来!

但是自己生于人世三十年,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他怒瞪着双眼,嘴唇发白,但是一句话不敢说,只能任凭衙役将自己拽起来,用无声的愤怒死死的望着吕慈。

曾几何时,他似乎说过,一个普通百姓......根本连影响到自己心情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

“等一下!”

吕慈突然开口道:

“他还不能走......”

第六十三章 这么大的委屈,聊聊天就好了 几位衙役的脚步下意识的一停......

只见吕慈挣扎着站起身,在柳青青手底下受了那么久的调教,他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个孤魂野鬼一般,晃悠着转身,朝着陈牧阳走去。

陈牧阳死死的盯着他,声音冰冷的从牙缝里飘出来:“你要干什么......”

这只是下意识的一问,对方能干嘛?!敢干嘛?!

就算是他真的受到医家的青睐,和侯爷交好,被远离湖畔的花魁垂目,那又如何?

医家不问朝堂之事,镇鬼候早已解甲归田,花魁虽美艳绝伦,但说到底只是个民女......而自己,是南三郡县的陈公子,皇子都要叫自己父亲一声老师,从这儿算的话,那么皇子甚至要叫自己一声师兄!

谁敢拿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儿,他不削的嗤笑了一下:

“呵......”

“啪!”的一声脆响!

那笑声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陈牧阳只觉得一股力道顺着自己的脸颊剐蹭着耳朵,将整张脸扇的歪了过去!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就好像是所有人都聋了那么一秒。

继而陈牧阳如勐然惊醒一般,脸上像是被铁板烫过......从小连爹都没有打过他,在这人生中第一次扇脸蛋子的情形之下,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只是震惊不已的看着吕慈:

“你......你怎么敢......”

“啪!

”又是一声。

一旁的几位衙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去制住吕慈!

“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能放肆?!”知府想骂人,但是底气不足啊

吕慈大手一挥:“且慢!”

衙役们这会儿也知道这家伙好像是个惹不起的住,一个个真的停了下来。

老吕挺直了腰板,瞪着台上知府老爷:“禀大人,我受了冤枉!

!”

“额.......”知府支支吾吾:“本官知道,事情原委已经查清,陈牧阳也会被押入大牢......”

“不够!”吕慈都没让对方把话说完,在医院混了这么多年,他可是见识过那些医闹没理辨三分的能力,一瓶葡萄糖都能让他们挖出三千多块赔偿金来,现在自己怎么可能让陈牧阳就这么走了:

“大人所做的所有惩罚,全部是因为这姓陈的罪有应得,但是草民受到的委屈,却没有得到赔偿......俗话说得好,杀人要偿命,现在草民只剩下半条命了,那这陈牧阳是不是也得先交出半条命来,之后再按大人的程序走?”

“啊?”知府听得脑子嗡嗡的,这是什么歪理邪说:“你......你怎么就剩下半条命了?”

“草民在大牢里受了刑啊!

整整四五个时辰,生不如死,痛入骨髓,要不是我意志坚定,现在早已经咬舌自尽了啊!

”吕慈声泪俱下:“而这行刑者乃是朝都城里拔尖的刑官柳青青!是陈牧阳特意找过来祸害我的!

这笔账,怎么算?!”

一听到‘柳青青’三个字,在场的衙役,座位上的尹道言,甚至于那镇鬼候爷都忍不住一拒灵!

萍儿没听过柳大姐的威名,不过被气氛感染,下意识的抱紧了李梦缘:“小姐,我怕......”

知府大人咽了口唾沫,在他的大牢里私自调用刑官,这说大了算是失职啊,于是赶紧装湖涂:“不......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未落......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我是接到刑部的调令,也许是有人从中运作,越过了大人您吧......”

所有的视线唰唰唰的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身材过于纤细的人站在灯火的阴影中,一身黑色的紧身布衣,好像是已经站在那里许久了,但是却没有人发现......

有几名认识柳青青的衙役赶紧低下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知府手心全是汗啊:“那......那柳姑娘,你真对这吕慈用了刑?”

“自然用了,整整四个时辰,都是我很拿手的小玩意儿,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哀嚎声片刻未停......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狱卒。”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美目微垂,半虚着眼睛端详着自己那纤细的手指,似乎是在回忆品味着牢房里的点点滴滴。

太可怕了!

知府小心脏根本受不了,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以失职之罪丢了官位,赶紧讨好一般的望着吕慈:“这......这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吕公子想怎么样?”

吕慈小脖一扬:“草民向来讲道理,陈牧阳让我在在刑官手底下生抗了四个时辰,那我也要让他挨上四个时辰,合情合理!”

陈牧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下意识的朝着柳青青那边瞄了一眼,发现对方似乎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瞬间浑身入坠冰窖,衣服险些湿透了。

知府大人连忙打圆场:“这使不得啊,刑狱终究是要按照大秦律法走,这陈牧阳身上有功名,能不能用刑可得上报到刑部去,本官也不能擅自做主啊。”

吕慈呵呵一笑,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法律从来都是面向老百姓的,官二代犯了法,有无数种手段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自己不会天真的以为,跟一个知府掰扯道理,就能让陈牧阳真的去承受大刑伺候。

所以他嘿嘿一乐,摆出一副很市井小民的嘴脸。

“原来如此啊,是草民考虑不周,那......那就退而求其次,让草民和陈公子单独待上几个时辰,草民和他好好的聊聊天,诉诉苦,讲讲理,这心里的委屈啊,也就散了。”

知府面露难色,悄悄的看了一眼镇鬼候,发现镇鬼候劳神在在的不说话,再看尹道言,那老头子压根也不搭理自己,心中焦急万分。

最终权衡利弊,一狠心一跺脚,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就这么办!”

陈牧阳不敢置信的看着堂上知府:“等......等一下......”

“退堂!”知府忙不迭的喊道。

陈牧阳就这样被几个衙役架着拖出了公堂,吕慈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衙役大哥,我这人聊天的时候喜欢安静,所以请大哥给我找个隔音好的房间。”

“额......好,好。”衙役赶紧赔笑道。

吕慈凑近了陈牧阳,轻轻拍了拍他那煞白的英俊俏脸:

“别急,咱们有......四个时辰呢......”

笑容如儿科大夫一般亲切。

第六十四章 听闻......你曾修炼武道十年? 没有人知道在接下来的四个时辰里,陈牧阳和吕慈二人进行了多么深入的探讨。

狱卒们都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离得远远的,甭管是理论声还是惨叫声,问起来就说没听见。

衙门的偏厅里,几人坐在披着毛毯的椅子上,手边放着热茶,知府老爷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低眉顺眼,不敢抬头。

李梦缘坐在轮椅上,这无可厚非,但是萍儿和李氏也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旁杵着的知府大人,总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见主仆二人不自在,镇鬼候豪放笑道:

“哈哈哈———二位不必拘谨,喝茶,一会儿都凉了!”

说完,直接拎着壶把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沫子全都灌进嘴里,知府老爷一看喝没了,忙不迭换了一壶,生怕侯爷生气。

“弟妹,怎么感觉闷闷不乐的?”

侯爷发现好半晌没听到李梦缘说话了,不由问道。

你说你问个屁啊,人家老相好都打扮漂亮的上演美人救英雄的桥段了,她一原配夫人难道还要乐乐呵呵的?

梦缘一开始都没意识到侯爷说的是自己,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弟妹?侯爷跟那挨千刀的吕慈称兄道弟?

她轻轻俯首:“只是在想一些往事......”

侯爷笑着点了点头:“弟妹惠外秀中,我吕贤弟果然好福气啊......

李梦缘面色如常,心里估计在磨刀。

“是啊,不愧是吕神医!”一旁尹大医师也喃喃着,当年他拼尽全力都没看得到一眼的花魁,竟然是神医的闺中密友,这似乎比吕神医的医术都要让人震惊。

这还不止,柳青青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可是清楚的,吕神医竟然能在那可怕女人手底下坚持那么久,精神还没有崩溃,这意志力得是多么强悍,吕神医乃是天纵奇人啊。

这俩老头子没事就在那疯狂脑补,表情时而惊叹,时而崇拜,嘴里偶尔念叨着吕慈的名字,眼中敬佩熠熠发光,看的李氏脑瓜子嗡嗡直响。

慈儿他......慈儿他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啊?

就这样过了良久,终于,吱嘎一声,偏厅的门被推开了,吕慈穿着一身囚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姑爷!”萍儿蹭一下蹿了出去,张开手就想要扑倒吕慈怀里,但是突然想到吕慈今天受了刑,连忙止住脚步,眼里泛着光,不敢碰姑爷的身体,怕他疼。

吕慈揣测到了小丫鬟的心思,一把将其搂过来,用力的揉着她的头发:“没事的,姑爷好好的呢!”

李氏也走了过来,看到了吕慈衣服上的血迹:“慈儿啊,你受苦了......”

“哦,这些血不是我的,刚才跟姓陈那小子聊天时不小心溅上了点。”

“......”沉默。

吕慈搂着小丫鬟,眼神飘向了一直没动地方的媳妇,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不过眼神一交错,梦缘立刻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吕慈心里感动,因为他看到了梦缘眼里也泛着红。

“谢谢......谢谢大家了......”

他诚挚道。

过会一定要把朱砂姑娘的事情和媳妇解释清楚!

“哈哈哈,吕老弟没事就好。”镇鬼候起身:“老夫为大秦征战沙场几十年,要是连个救命恩人都保不下来,那这一辈子可就太窝囊了。”

说着,尹道言也走了过来,不过他的神情却没那么爽朗,而是沉声道:“吕神医,如果方便的话,我觉得咱们应该换个地方说话!”

“换个地方?”

他立刻理解了尹大医师的用意,赶紧望向小院众人:

“太晚了,大家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与侯爷和尹前辈商谈。”

......

......

几个时辰后,侯府的一个小房间里。

“吕神医,那陈牧阳的身份你可知晓?”尹道言开门见山的问道。

“知道,家里长辈似乎和某位皇子有几分关系。”

“是啊......”尹道言语重心长的道:“得罪了这样的人,实属有些难办。”

吕慈心中烦闷:“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他也认罪伏法,看在你们万医堂还有侯爷的面子上,难道还会伺机报复我?”

“哼!他们那些人......”侯爷一脸瞧不起的样子:“位子坐的越高,就越不能丢了面子,按照律法来说,那姓陈的小子的确不应该再招惹你了,但是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地痞流氓去医馆闹事,亡命的死囚突然闯入你家小院,不知从哪一把火就烧了起来,大街上马惊了偏偏撞向你们,这种意外从此之后断然不会少。”

侯爷看起来粗俗直男,但是终究也是和不少官员打过交道的,对其中得到手段有所耳闻。

“表面上动不了我,就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法置我于死地?”吕慈心里怒意腾一下就起来了,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向柳青青请教些刑讯手段,还是太便宜那小子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立刻询问道。

“现在有三种办法。”侯爷这会儿竟然像是个出谋划策的军师一样:“

第一,你们全家别再开医馆了,自此离开朝都,大秦万里疆土,那姓陈的总不可能一寸寸的去找你,至于你们全家以后的生计,老夫我包了,荣华富贵谈不上,吃香的喝辣的还是没问题的。”

吕慈摇了摇头,梦缘苦心经营的医馆,难道就这么不要了?

最关键的是全家人离开了土生土长的朝都,去他乡异地藏着过日子,这也太憋屈了。

“第二条呢?”他问道。

“第二条就是我从今天起,叫手底下几个人护着你们家,医馆周围有人看着,出门在外有人跟着,都是南边过来的屠鬼军,只要不是太卑劣的手段,安全保证还是没问题的。”

那日后岂不是要一直在别人眼皮底下生活了,这更不行了!

“至于第三条......”

侯爷苍白的眼神中突然透出一丝威武气魄,整个人稍稍坐直了些,就像是一座山突然拔高了几丈一样:

“身为男人,保护家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愿每天战战兢兢,那只要自己拥有保护家人的实力便够了!那姓陈的也只敢使一些小手段,总不可能请个修真者一抬手把你家埋了!”

说着,侯爷双目望向吕慈,他勐然间感觉到一股子可怕的压力扑面而来:

“听闻......你曾修炼武道十年?”

第六十五章 洗精伐髓 吕慈全身一下子绷紧了!

这语气......是要传授我如来神掌?

赶紧抱拳回应:“在下的确修习武道,但终究只是些民间手段,那日我与陈牧阳的家仆互殴,根本不是其对手,还好有医家灵药,不然现在我坟牌子都插好了!”

老侯爷听后点头:“那陈家家仆不是一般人,在军中也绝对是一把好手,而且看他那身筋骨应该是常年在北疆那边作战,手上全是人命,你能在他手底下活下来,一是医家药力强悍,二也是运气使然。”

吕慈心想:“其实还有一根发簪,不然我嗑药都打不过那小子。”

哎,等会......

“额,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我自己的原因,比如我是个武道奇才之类的,只是没有经受过系统的训练?”

侯爷听后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吕老弟果然心态超然,在这种时候也不忘开个玩笑。”

“???”

“你这身根骨,在军中最多算个末流,现在已是而立之年,还成亲破了身子,难道你还想重修武道?”

这镇鬼候真是竟说大实话啊,听得吕慈老脸一红,我身子可不是媳妇破的啊:“侯爷,你不是要传授我功法么?”

“是啊......但是你不可能走正经的武道路子,身体和天赋都一般,而且兵家武技中练皮练骨就要六七年的时间,你怎么可能等得了。”

吕慈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俩眼睛布灵一亮:“所以说,有不正经的路子走?”

“嗯,自然是有的,而且也称不上不正经,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向......吕老弟可曾听说过【洗精伐髓】?”

吕慈心中‘欧耶’了一下。

果然啊,有人脉就可以抄近路,我最喜欢走后门了!

“没听过!”他兴致勃勃道。

老侯爷会心一笑,望向一旁的尹道言大医师:“说到这洗精伐髓,有万医堂的医者在,老夫就不献丑了。”

“哈哈哈,好,我来为吕神医解惑!”尹大医师捋着胡须,能为吕神医解惑,在他看来是一种关系升温的表现,这样自己也能在神医心中留下些好印象了。

于是,老尹就用最简洁,最清晰的方式,为吕慈说明了洗精伐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其实说白了......就是泡澡!

当然不是普通的泡清水澡,而是浸泡由医家研制出的药浴。

大秦医道繁衍至今,已经有了可以改善人类肌肉和骨骼的药剂,其具体理论吕慈根本听不懂,反正效果是只要在这种药剂之中泡上一天,那便可以达到在健身房里撸铁十年的效果,骨骼和肌肉都能得到恐怖的增强。

只不过这种药剂的制造十分的繁琐昂贵,根本无法量产,不然大秦帝国早就可以达到万民皆兵的程度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种药剂的泛用性极低,天才用不着,蠢材用了浪费,导致了【洗精伐髓】这个产业听着霸气,最终却成为了一个笑话,只有在诸子百家某个人能够修行,但又体弱多病的时候才会搬出来用一用。

但是这样的人一百年里也出不来一个,所以这些药剂就一直陈放于万医堂的某个角落里,极少有人提起。

还好尹道言身为药阁长使,对此还算了解,不然他都不一定能讲明白。

“大体便是如此,不知吕神医可愿意随老夫回一趟万医堂,试试这洗精伐髓?”

吕慈听后,俩眼睛放光......

也就是说自己能享受到诸子百家修行者的待遇了?泡一天就能顶的上十年的艰苦锻炼,这尼玛还要啥自行车啊。

“我修炼武道本意是强身健体,对武力并无追求,所以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很感兴趣的,但是为了保护家人,哎......罢了罢了,我愿意!”

吕慈语重心长的感叹道。

为了家人,甘愿放弃自己的坚持,果然是大医风范啊!

老侯爷见吕慈同意了,也颇为欣慰:“如此一来,吕老弟有了筋骨的基础,那后面就好办了,朝都城的兵家书阁就在南城,我给你写一封信函,从此以后你便可自由出入,其中兵家武技随意阅览,看不懂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来侯府找我。”

nice啊!

“事不宜迟,府外马车已经等着了,吕神医便与我一同回万医堂吧!”

......

闲话少说,夜里街上人少,医家马车一路狂奔直接来到万医堂,吕慈在老尹的带路之下很快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气派的建筑前,此时晨光已经升起,照的面前楼宇玉瓦金阁,丹楹刻桷,比起其他的医家建筑不知道要高上多少个档次。

见吕慈有些发愣,老尹解释道:

“这‘伐髓阁’一般都是给诸子百家里的新晋修行者准备的,所以场地自然要修建的有些门面。”

嗯,有道理,医生值班室可以窗户漏风,但是VIP病房必须装修的漂漂亮亮的。

二人很快走入了建筑之中。

而一进门,吕慈再次一愣......

因为整个建筑里看起来空空荡荡,只有少数的几样东西。

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衣柜,以及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大浴桶!

有点像是洗浴中心的单人包房,只不过这些设施全都放在了一个巨大的场地之中,显得有点诡异......

还有就是,在那个浴桶上方,一根铁质的管子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

吕慈走进一看,水管子末端还有个小旋钮......

“这是......”他不由问道。

尹大医师忙做解释。

“洗精伐髓的步骤是这样的,吕神医要先脱光衣服泡进水中,然后转动这个旋钮,药剂便会一滴滴的流出......”

吕慈点点头,然后看了看这水管子:“这玩意是墨家做的?”

“是的,出自千年前墨家创始人墨子,这个旋钮可以随意调节水滴的速率,无比神奇,名字也颇为有意境,称作【水龙头】,应该是比拟了如真龙一般吐纳风雨之意。”

吕慈一口大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神他妈水龙头,这墨子怕不是也是个穿越的?”

下意识的伸手就想拧一下水龙头试试。

“吕神医且慢!

”尹大医师吓得一蹦,连忙制止。

“怎......怎么了?”

“吕神医不知,这洗精伐髓的药剂效果极为勐烈,常人浸泡其中肌肉和骨骼都会受到淬炼,疼痛难忍,所以只能加入少许,多了的话,不但不吸收,还可能把人活活疼晕过去啊!”

第六十六章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原......原来如此啊。”

想想也对,去健身房撸一天都会全身酸疼呢,肌肉才涨了那么一丝丝,这药剂能一次性淬炼10年的肉体强度,那么使用者忍受的痛苦必然也成百倍的增加。

“不过,吕神医意志坚定,连那柳青青都奈何不了你,这些痛苦在你眼里定然只是小儿科了。”

老尹眼中尽是崇拜......

吕慈心里苦,但他说不出。

接下来,老尹又仔细的给吕慈讲解了一下药剂的使用方法,之后便离开了。

整个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吕慈一人......因为在药浴的过程中,浸泡在里面的人要忍受周身的痛苦,同时还要专心的体会肌肉的变化,这时候是不能被人打扰的。

当然了,门外有人守着,如果真的受不了煎熬,喊一嗓子就会有人冲进来把你从桶里拽出去;但若是这样,洗精伐髓的效果也不会太好。

做什么事儿时间短了都不好......

吕慈褪下衣物,缓缓浸入水中,这水也不是普通的水,略带粘稠,似乎几秒钟就能让他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转过头,正好看到了那根水管子,旋钮旁边还有刻度。

吕慈咽了口唾沫......

老尹刚才说了,正常人只要将其扭到最低的刻度便足够了,速率差不多是一炷香一滴,一天下来,也只有一盏茶那么多的药量,如果再多,说不定就会超越常人的忍受极限。

吕慈深吸吐纳,缓解着紧张,手捏着旋钮,缓缓转动:

“为了家人,拼了!”

滴答~

漆黑的水滴从水龙头里滴下,轻盈的落入水中,粘稠的液体没有阻挡这滴药剂的扩散,反而让其加速蔓延,几息之间,整桶水都变成了墨迹一般的颜色,看的吕慈啧啧称奇。

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周身出现了一阵阵的刺痛,像是有无数的小针顺着自己的毛孔往里钻,每一丝肌肉就像是过电一样。

他全身绷紧,双拳在水里死死握着,等待着痛苦的来临!

回忆起了穿越之后的点点滴滴,医馆小院里的人一个个在眼前闪过,或音容笑貌,或茶言茶语,不论平时如何相处,但是在自己遇到危难之时,她们却都在拼尽全力的帮助自己。

虽是赘婿,但也是家人。

就像是镇鬼侯说的那样,身为一个男人,保护家人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如此,那这洗经伐髓之苦便必须要承受!

“让暴风雨来的更!勐!烈!些!吧!”吕慈低吼着,紧闭双目,决定即使生不如死,也要坚持下去!

半晌后......

“嗯?好像除了刺痛之外,也没多大痛苦啊......就这?”

他睁开眼,显得有些懵,不是说只要最低刻度就已经是正常人忍耐的极限了么?

再看浴桶中的水,感觉颜色好像是澹了一些......这是被吸收了?

“什么啊,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不会是在这里放的时间太长了,药效减退了吧。”

吕慈小声滴咕着,然后想起来刚才老尹说的话:这些药剂的使用率极低,一百年也用不上几次。

“也就是说,这些玩意已经陈放了最起码好几十年了??这不都过期了么,怪不得没效果!

“算了,毕竟是白捡的洗经伐髓,也别埋怨人家了,多滴两滴,质不够量来凑,效果总不会差太多吧......”

他悻悻然的想着,然后伸手,将水龙头......扭到了下一个刻度上......

......

此时,门外天光已亮,老尹一个人守在门口。

不一会,陆寒方匆匆赶来,二人同门多年,也不客套。

“吕神医呢?”陆寒方忧心问道。

“在里面了,这会儿应该泡了快半个时辰了。”

老陆双眉紧皱:“你让他用了多少?”

“一滴一炷香。”

“什么?!”老陆眼珠子勐地瞪圆了:“你疯了,当吕神医是兵家那些不要命的人?一滴一炷香,他怕不是要被活活疼死!”

尹道言内心也略有忐忑,他身为药阁长使,自然知道那如墨的药剂有多么恐怖,即使是强大的修行者一炷香也只不过能用上三四滴,正常人泡在里面,一滴就如千刀万剐!

更可怕的是,在几十年的沉淀之下,药剂的效果就如陈年的老酒,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精纯。

“吕神医不是常人,柳刑官的重刑之下都熬过来了,他应该能挺得住吧......”尹道言似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你看,这都半个时辰了,里面一声哀嚎都没有,其毅力之恐怖,并非你我二人便能妄加揣测的啊。”

陆寒方听后,沉默片刻,果然没有听到任何的痛苦凄惨声。

“哎,真不知道吕神医要给咱们带来多少震撼啊......”他喃喃着:

“其实遥想那墨家始祖,千年前的杀神,乃至初代医圣,我大秦似乎总是会出现些惊才绝艳之人。

真乃天佑的王朝啊。”

他一边感叹,一边抬起头看了看天上,还有不到半月,便要祭天大典了,此时天上那颗猩红色的天目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银光璀璨。

“哎?老尹,我咋觉得那天目在看着咱们这边?”

“看个屁,你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去撒个尿。”

“你别又找个墙根......上次都被我徒弟看到了!”

老尹没搭理他,径直朝着墙根走去。

“轰啦啦———”

一阵不大的雷声。

继而一滴雨水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陆寒方的脸上,凉意由那一点渐渐散开。

“入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