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你可别怨我》 第一章:大汉奸吴三桂之孙 清康熙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贵阳府,贡院内。 “皇上,快醒醒,岳州有紧急军情禀报……”睡的迷迷糊糊的,耳畔隐约有人在叽歪,吴士帆极不耐烦睁开眼。 入眼是一片灵幡素帐,自己正趴在一座祭坛边,面前硕大的香炉后竖着一块黑幽幽的灵牌,袅袅香烟中这场景颇有几分阴森恐怖。 再一扭头,就发现身边站着一个头缠白布的古装老头,手里还提着一只拂尘。 “喂!是人是鬼,哪来的,你要干什么!”吴士帆吓了一跳,慌忙蹦了起来。 “皇上,老奴是吴安啦……”老头胆怯的后退两步,满脸诧异。 “吴安又是谁……”吴士帆擞了擞头,狐疑四顾。 这是一座古代的灵堂,布置得隆重而庄严。目光越过祭坛,那块矗立的蟠龙灵牌上用金漆写着一竖隶形繁体字,逐字识来,赫然竟是“开天达道同仁极运通文神武太祖高皇帝-----吴三桂之神位!” 大汉奸吴三桂? 搞的什么鬼呢。 再看看眼前这个真实不虚的老太监,灵堂外两排默然伫立的古装侍卫,吴士帆彻底糊涂了。 正懵逼着,突然脑袋里一阵膨胀,似有无数东西硬塞了进来,一些混乱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吴世璠,虚年十四岁,大周第二任皇帝,年号洪化! 去年十月在昆明继位,随后迎祖父吴三桂灵柩于贵阳,并以贵阳贡院作为临时行宫…… “怎么可能!”吴士帆瞬间傻了眼。 吴三桂,这厮可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汉奸呀。当初就是他引清兵入关,让满清鞑子窃取了咱汉人大好河山,让千百万汉人被异族奴役达两百六十多年。 康麻子亲政后要削藩,他又在云南起兵造反,于康熙十七年三月在湖南衡州称帝,建元昭武,国号大周。 可仅仅过了五个月的皇帝瘾,便薨了。 远在顺天府做人质的儿子吴应熊连同嫡长孙吴世琳早在四年前就被康麻子给杀了,两名幼孙和和硕恪纯公主被囚禁在紫金城的深宫里,整个吴家直脉就只剩吴世璠这一棵庶出的独苗,也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 记得半个月前,吴士帆还在论坛上对这个大汉奸大加鞭挞,骂得狗血淋头,极为畅快,做梦也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穿越到了这老贼的孙子身上,这难道就是报应么。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 吴士帆一头乱麻,用力挤巴着眼睛,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幻。可这双白嫩纤细的手,摸在脸上是那么的真实。 还有这一身披麻戴孝,缩水近一半的身子……这一切都在告诉他,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一颗心也随之拔凉拔凉起来。 这下真是完犊子了,背上个汉奸爷爷不说,历史上自己的下场也挺惨的,吴三桂死后仅三年,吴周覆亡,吴家一门惨遭灭族,鸡犬不留。 三年。 按照历史的轨迹,自己只有不到三年活头。 虽说前世作为一个刚刚创业失败的有志青年,处境也很艰难,但也没有像现在的环境这般凶险过。 真是个坑孙子的爷爷! 当个退休的太平王爷不香么,非要和康麻子对着干,让老子跟着你陪葬! 吴士帆越想越悲愤,呆呆的望着灵牌,简直欲哭无泪。 “大行皇帝已龙驭宾天,还望皇上节哀顺变,皇上乃万金之躯,万民所系,当以国事为重,切莫销蚀了身子骨啊……” 这时,一旁的吴安见他今日精神恍惚,古里古怪的,还道是过度思念祖父所致,于是便好声出言劝慰。 “皇上,皇上……” 吴士帆回过神,苦笑着点点头。 “皇上,岳州有紧急军情来报,郭太师和各位大人已经在议政殿等候多时了。”吴安再一次提醒。 已经成为吴世璠的吴士帆迟疑半晌,深深吸了口气,强作镇静的一挥手,“走,那就带……朕去瞧瞧吧。” 当下情况没得选,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打滚过一些年头,心理素质还算可以的。要不还能咋的,指望再穿越回去不成。 或许也不用那么悲观,凭借穿越者的优势,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也未可知。 只是对手可是号称千古一帝的康麻子,这难度简直不要太逆天。 …………… 出了灵堂,二人一前一后的穿堂过廊,掀开一道帘门,沿着一条鹅石小道朝议政殿而行。 天空彤云密布,寒风凛冽;树木上,屋顶上,宅基缝里,依稀残留着皑皑积雪,整个环境冷清而肃杀;沿途的侍卫和宫人见二人走来,皆低首垂目,退避一旁。 这一切都在提醒吴世璠,他已经来到了真实的清朝初年,成为了割据一方,货真价实的洪化皇帝,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莫名的他有一些悲伤,前世的父母,下半辈子你们就为自己而活吧。 贵阳贡院始建于前朝嘉靖十四年,占地百亩,明末毁于战火;康熙初年由当地乡绅筹资重建。作为吴世璠的行宫后,又进行了扩建,议政殿便是由当初主考官的公署改建而成。 因为是临时行宫,没有固定朝会,朝中凡有要事皆在议政殿进行廷议。 一路上,吴世璠刻意走的极慢,以最快的速度消化脑中的另一份记忆。 虽说他平时喜欢历史,但属于那种博而不精,专而不透的半罐子水平,在论坛上和人吹吹水,撕撕逼还可以,细节上那就是粗枝大叶了,尤其是对洪化皇帝这位在历史上毫无存在感的角色。 他先前只知道吴三桂有这么一个亡国之孙,名字和自己还是谐音,其他的就知之甚少了。 随着记忆的进一步消化,他的心情愈发些沉郁,局势比先前预想的还要糟糕。 走进议政殿,只见东墙上那副巨大的堪舆图前,一干身穿袍服,头裹白布的大臣正簇拥着一位身披铠甲,须发凌乱的武将。 武将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用紧张得有些变调的声音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大臣们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面色愁苦,摇头叹气;有的还不时询问两句,其中一些人默不作声,但脸上隐隐有惶恐之色。 也难怪,吴三桂暴薨后,各路平叛大军加紧了攻势,大周面临的军事形势极为严峻。 岳州位于湖南东北部,北隔长江,西接洞庭湖,乃湘楚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岳州失则湖南不保,湖南陷则云贵危急;事实上当初吴周政权的覆灭就是从岳州失陷开始的。 瞧这情形,莫非是岳州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朕刚刚穿越而来,还没缓过气来,千万别整太贵重的大礼包送给朕。 马上就要进入角色了,吴世璠握了握拳头,有些紧张的朝台阶上那张坐北朝南的龙椅走去。 第二章:岳州失陷 “皇上驾到!”吴安一甩拂尘,扯起鸡公嗓子吆喝一声。 “见过皇上,皇上圣躬安!”大臣们纷纷转身行稽首礼。 吴世璠坐到龙椅上,掩饰好内心的虚怯,装模做样的轻轻抬手,“众卿免礼!” “谢皇上!”众官员纷纷移步,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吴世璠扫了一眼,认出是以当朝太师,兼大学士郭壮图为首的五大辅政大臣及各部官员。 那站着的武将瞅着眼生,看样子是刚从岳州前线赶回来报信的。 不过看他这身盔甲装束,明显级别还不低。 大周官制仿明制,吴三桂起兵时曾在云南设六曹,称帝后改六曹为六部,衡州也设立了一套中枢机构;吴世璠迁往贵阳,两地辅政大臣携一干重要骨干随驾驻跸。 重要的武将则驻守四川,贵州,湖南,广西等要地,比如胡国柱,吴应期,吴国贵,马宝,吴世琮,夏国相等;大体形成了文臣主内,武将主外的官僚格局。 其中郭壮图,胡国柱,夏国相是吴三桂的驸马;吴应期是吴三桂的亲侄子,广西王龙威大将军吴世琮的老爹。吴国贵是吴三桂义子,早在镇守山海关时,就是平西伯帐下一名少年骁将。 至于马宝,早年从李自成义军,后又随李定国转战南疆,南明覆灭前昔率部归附;此人悍勇异常,胆大心细,是目前吴军中最能打的一位。 吴三桂称帝后,封郭壮图太师,大学士;吴国贵,胡国柱,吴应期,马宝,吴世琮为大将军;吴世璠继位后,又拜郭壮图为滇国公,吴应期以血亲之故加封楚王,领总统大将军印。 不用说,这些人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吴周赖以生存的基石。 事实上,当初吴三桂以花甲之年决定造反,何尝不是被这些人裹挟的呢。 “皇上,臣有重要军情禀奏!”兵部尚书杨颜容屁股刚落座,随即又起身,情绪激动的说。 “杨爱卿请讲。”吴世璠装模做样的点头。 “据岳州前线紧急军报,大前日卯时,敌安远靖寇大将军察尼率满汉大军六万突破我岳州防线,总兵王度冲,副将陈铂率所属舟师降敌;楚王吴应期见形势危急,收拾残卒,携带辎重,溃围长沙。 如今岳州已…落入敌军之手……” “果然是岳州失陷了,来的好快!”吴世璠虽有预感,但还是心底猛的一沉。 好家伙,这就是送给朕的穿越超级大礼包,也未免太贵重了吧。 杨颜容话音落下,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愁云惨雾。 康熙十三年三月,时任金吾后将军吴应期协同新归附的云南提督张国柱率兵攻取岳州,此后一直是吴军布防重点。 设水师,列象阵,配备大量火器,火药,掘三层重壕,遍挖陷阱,设木桩,埋地雷,构建起坚固如磐的工事。 清廷则派顺承郡王,宁南靖寇大将军勒尔锦;多罗贝勒,安远靖寇大将军善尚统率八旗精锐两万,绿营兵八万驻扎荆州,襄阳,宜昌,武昌一带,防止吴军渡江北上。 岳州关系到吴周政权的生死存亡,满清要想重新统一全国,也取决于此战。 双方在此都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隔江相峙,足足对抗了五年。 今岳州一失,对吴军士气是一个巨大打击,胜负的天平已经开始向清廷倾斜。 吴世璠勉强稳住心神,仔细搜索了一番记忆,斟酌着词汇问道:“杨爱卿,楚王英勇善战,乃我朝一方统帅,手握水路精师七万,猛将如云,岳州城堡垒坚固,镇守五年都没事,为何今朝就突然失陷了。” 杨颜容迟疑片刻,方回道:“回皇上,臣也是刚刚得到军报,具体情形还请江义将军详细禀明皇上。” 吴世璠目光望向那武将。 江义原本是贵州镇远副将,吴三桂起兵时率部归附,被授总兵军阶,长期协助吴应期镇守岳州。 江义常年领兵在外,不知是见到新皇帝有些手足无措,还是有难言之隐,一时竟踌躇不语。 吴世璠眉头微皱。 杨颜容目光回视,催促道:“江总兵,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回皇上话。” 江义忙上前跨上一步,半跪着俯首说道:“禀皇上,清军逼城,我军溃围,非战力不济,实乃……粮饷空缺所致。去年九月起,常德,华容,湘阴,长沙等运粮渠道陆续被清军阻截,城中粮草断绝,军心不稳…… 不得已,楚王殿下才决定率部出走,此时正率部赶往长沙与大将军胡国柱部汇合。 皇上勿忧,我军在长沙补齐粮饷后,待时机成熟,再挥师收复岳州亦非难事!”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唏嘘,有人已呈现愤怒之色。 不愧是老兵油子,江义的话虽说的婉转迂回,光面堂皇,可终究掩饰不了不战而退的事实。 清军仅仅是逼城,还未大举攻城,贵为当朝楚王,手握重兵的吴应期竟弃城而走,这算哪门子事。 寻常战略转移乃兵家常事,但岳州是双方的胜负手,岂能一退了之。 这一退整个湖南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户部尚书兼贵州巡抚来度眉头紧皱,轻捋胡须,若有所思。 吴世璠心里有些窝火,握了握拳头,耐心的问:“既然敌军逼城,粮草不济,楚王为何不早早派兵疏通粮道,抑或是向他部求援,岂可轻易弃城而走!” “回皇上,楚王殿下并非没有派人抢夺粮道,只是敌军防守甚严,根本无法得手。 去年岁末,大将军吴国贵曾率兵前来救援,但无功而返。加上常德,松滋一带有勒尔锦大军压境,长沙有安乐亲王岳乐部虎视眈眈,简亲王喇布,正黄旗满洲都统,安西将军穆占率兵进逼衡州……各部均有难处,所以………” 当真是各路敌军逼近,形势严峻,吴世璠手心里隐隐渗出了冷汗。 “不对!”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了江义的话。 “朕闻太祖高皇帝在世时,曾从方尚书之议,在岳州屯有三年军粮,平时不得动用,所用军粮皆从它地运转,即使粮道被断,为何不动用储粮!” 好家伙,什么城中粮草断绝,不得已撤退,差点就被绕了弯子。 至于所欠军饷,日后想办法补齐便是,这绝对不可以成为弃城的理由。 “这个……”江义把头深深埋下,不知如何回答。 “抬起头来,朕问你话!”吴世璠声音又提高了些,语气严厉。 原本是正常的君臣问话,却惹得许多大臣齐齐望过来。 都知道这龙椅上的小皇帝虽聪慧过人,可性子软弱,加上年轻没有主见,凡事皆由太师郭壮图拿主意,可今个儿却突然变得有些主动强势了。 一些人已经偷偷望向郭壮图。 郭壮图面色如常,只是眼皮子似乎跳了跳。 第三章:亡国之兆(1) 江义惶恐的抬起头,目光闪躲着说道:“回皇上,末将平时在楚王殿下麾下只负责带兵打仗,对于储粮之事不甚清楚,不知该如何回皇上话,还请皇上过问朝中负责粮草的官员才行。” 怎么可能,你身为一线守城大将居然不知道城中有屯粮? 莫非是自己刚刚穿越而来,脑中记忆尚未达到融汇贯通,随取随用的地步,出现了某种偏差? 抑或是吴三桂行的望梅止渴之计,目的是让将士心无旁骛的竭力守城,不过这种可能性看起来极低。 吴世璠暗暗纳闷,同时也注意到了大臣们的异样眼光,神色稍微敛了敛,目光望向户部尚书来度。 来度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回皇上,臣确实掌管过户曹一段时间,但随着四年前东宁候王屏藩攻取四川,臣奉命前往蜀地担任布政使,不久前才调回,对岳州是否有三年存粮之事,臣也不甚了解。” “这有何难,朝中历年钱粮度支都得过户部之手,取账本查阅便知!” “皇上有所不知,这户部账本也有两份,原留守账本臣这里是有,但湖南的账本却在定天府(衡州),由户部郎中詹圣化掌管。岳州乃湖南前线,得问那边的詹郎中才能知晓。” “这个简单,来尚书,速派人召詹圣化携账本前来查验!”吴世璠果断的一挥手。 “遵命。” 吴世璠又扫了一眼,见众臣神态各异,有惶恐,有忧愁,也有一些刻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坐在末尾的几位还偷偷用眼角瞟他,自然是觉得今日的皇上与往日颇有些不同。 见自己目光射过来,慌忙扭过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肃然危坐之态。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岳州屯粮这等军国大事,守城一线大将不知晓,户部尚书也不知晓,均婉转推辞,遮遮掩掩,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此时,他已断定记忆并没有出错,岳州确实曾有三年存粮,而且在坐的这些人大都也知道。 七万人,按每人每年食粮三石来算,三年就是六十三万石! 如此数量巨大的屯粮,难道不翼而飞了。 这可不仅仅是岳州屯粮的事,而是整个官僚机构出现了严重问题。 或许是大臣们忌惮吴应期的权势,有什么难言之隐;抑或是刻意集体对他这个小皇帝隐瞒什么。 如此一想,吴世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也是,吴三桂在世时,虽说局势严峻,但和清军的对峙中并未处于下风;一旦吴三桂死后,吴军就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军心涣散,被清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荡平。 归根到底,怕是自己这个小皇帝太年轻,难以掌控全局。 另外,根据脑子里掌握的信息,朝中文官和武将之间彼此有芥蒂,宗亲和外戚不合;武将之间也是矛盾重重,相互倾轧,形成各种不同的小团派。 吴应期不战而退,何尝不是为了保存自身实力。 看来岳州失陷,并非一城一池之得失,实则是朝廷内部各种矛盾共同推动的结果。 想那上辈子,自己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筹资办过一个外贸工厂,曾一度经营的颇为红火;最后公司倒闭,除了外贸形势下行的原因,主要还是内部勾心斗角,彼此猜忌所致。 创业失败后,自己曾痛定思痛的反省总结过,没想到刚穿越而来又碰到这等棘手的复杂局面。 正所谓历史周而复始,人性千古未变,这话当真不假。 吴世璠正感到脑阔疼,这时,郭壮图说话了。 郭壮图不仅是太师,大学士,滇国公;还是吴三桂的驸马,其女儿郭桂芳又是吴世璠的皇后,乃当朝国婿兼国丈,地位尊崇,德高望重,故而有坐着说话的特权。 “皇上,岳州既已失陷,是否有屯粮之事日后自会察明。臣以为清军既得岳州,下一步必定窥视长沙,长沙乃我军粮草和军械囤积之地,不容有失。 长沙若再失,则国都定天府亦难保全。 当务之急是如何敦促长沙将士力保城郭不失,才是第一等紧要之事!” 郭壮图此言相当于转移目标,主动出手捂住了岳州屯粮的盖子。 “对,对,郭太师目光如炬,高瞻远瞩,所言极是!”群臣立马齐声附和。 “皇上勿忧,长沙有大将军胡国柱率四万精兵驻守,再与楚王殿下部汇合,可谓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可保长沙万无一失,待时机成熟,再挥戈北上,收复岳州!” 这时,兵部尚书杨颜容又起身,语气高亢的说道。 此人只知唱太平歌,完全不通军务,岂不闻门户一开,兵败如山倒的道理。 真不知这个兵部尚书是如何混上去的。 他这一番话,已经让吴世璠动了用他人头来立威的心思。 只见吴世璠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的道:“既然如此,杨爱卿,朕就命你这个兵部尚书为长沙监军,即日赶赴前线,和众将士一同守城,建功立业。 记住,长沙于我军至关重要,不容有失!”最后四个字说的斩金截铁。 “这……”杨颜容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怎么,杨爱卿不肯受命?”吴世璠目光逼视。 “臣不敢,臣遵命!”杨颜容抬起袍子拭了拭汗,悻悻然坐下。 “江总兵一路辛苦了,且好生休养几天,不日即返回长沙,协助各位大将军守城。 来人啦,送江将军去兵马司驿馆,派人好生伺候!”郭壮图突然呵呵一笑,主动和起了稀泥。 “太师,不知楚王殿下所需饷银可有着落……”江义起了身,却不肯离殿。 郭壮图眉头微皱,挥了挥手,“放心吧,这几日老夫督促户部先筹二十万两银子,让将军带到前线去,剩下的也想法子尽快筹集!” “那就有劳太师了!”江义迟疑着,躬身而退。 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背影消失在了殿外,群臣都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 岳州失陷,这么大的事,这就算完了么? 岳州屯粮的事没下落,楚王吴应期率众弃城的责任没有追究,还派堂堂一位总兵前来报信,实则是为了讨要饷银,这廷议议得了什么成果。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成果,那就是自己把朕这个词练习顺溜了。 吴世璠心里火直冒,这算什么。 这可是标准的亡国之兆! “啪!”只见他猛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上,然后愤然起身,在群臣面面相觑的愕然中,拂袖大步出了议政殿。 谁说穿越者刚来就一定要低调,不存在的,朕现在好歹也算是一国之君! 第四章:亡国之兆(2) 出了议政殿,吴世璠郁闷不堪的准备回宫,走了一半突然对身后的吴安说:“朕先不回宫了,早膳就端到御书房里来!” “是!” 坐在御书房里,吴世璠越想越郁闷,同时一股深深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头。 按理说吴军目前尚有兵力二十几万,东宁侯王屏藩驻守的四川有五万,长沙,衡州各四万,广西三万,贵州,云南及其他驻军合计有三万,加上岳州撤离的总该也有几万,与清军各路平叛大军相比,兵力上其实并不处于下风。 论国土面积,尚掌握着云南,贵州,四川三省,以及湖南,广西大部;所辖人口近千万。 如果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怎么也不至于三年就败亡。 是内部出了严重的问题。 文官唯郭壮图马首是瞻,武将以吴应期为尊,文官又忌惮武官。战争时期,武将地位往往高于文官;和平时期则恰恰相反。 最重要的是自己这个小皇帝并不能服众,完全镇不住场子。 人家表面上喊你皇上,骨子里未必就把你当回事。 没有掌握实权的皇帝,就是提线的木偶,戏台上的傀儡。 随手拿起几本折子翻了翻,清一色都是各地军头讨要粮饷。师老粮匮,军心浮动,这就是目前吴军的真实现状,所以屡屡发生重要将领率部投敌之事就不显得奇怪了。 大周地处西南一隅,除了湖南,其他几处皆贫瘠之地,蛮苗混杂,兵员有限。起兵五年,云南,贵州历年所储粮饷逐渐耗尽,加上连续荒年,收成又不好。 去年下半年,云贵两地一石米竟高价达六两银子,盐每斤三,四两银子。不得已加收田税,至每亩五至六钱,可谓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之举。 丽江等地开铜矿,征苗人数万,土司多怨。前方官吏军士入室搜求,劫掠百姓粮食之举时有发生,民心渐失。 真是一副烂摊子! 吃过早膳,喝了一杯普洱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资治通鉴》,希冀能找出一点治国之道,心浮气躁之下胡乱翻了一会,便弃书而起,喝道:“方英,快滚出来替朕备笔研墨,朕要练字静心!” 正在内房整理书稿的侍读方英闻声连忙跑出来,熟练的开始忙碌。 七年前,吴三桂六十大寿,吴应熊携六岁的吴世璠来昆明祝寿,吴世璠便留在了云南;从那时起,方英便是伴读,二人年岁相仿,一起玩大,情同手足。 对于方英,吴世璠还是绝对信任的。 同时,也只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点当皇帝的尊严。 不一会儿,吴世璠从笔架上提起一只玉管狼毫,蘸饱墨汁,略一思索,在雪白平整的宣纸上悬笔而书,写起了吴三桂那篇著名的起兵檄文。 “原镇宁山海关总兵官,今奉旨总统天下水路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吴,檄告天下文武官吏军民等人悉知; 本镇深叨明朝世爵,统镇山海关。一时李逆倡乱,聚贼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痛哉!毅皇烈后之崩摧。惨矣!东宫定藩之颠踣,文武瓦解,六宫恣乱,宗庙瞬息丘墟,生灵流离潦炭。臣民侧目,莫可谁何?” 写满一张纸,方英小心翼翼的拿到一边,再铺上一张新纸。 “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伤哉国远,夫曷可言? 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入前驱,斩将入关…… 不意狡虏遂尔,逆天背盟,趁我内虚,雄踞燕都,窃我先庙神器,变我中国冠裳。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 姑饮泣隐忍,未敢轻率,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整戈听漏,束马瞻星,磨砺兢惕者,盖三十年矣。” ………… 本镇仰观俯察,正当伐摹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援率文武臣工,共勷义举,卜取甲寅年正月元旦寅刻,推奉三太子,郊天祭地,恭登大宝,建元周启。檄示布闻,告庙兴师,刻期并发…… 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湔彼臊氛…….” 这篇吴三桂的自辩书,洋洋洒洒一千五百余字,虽不及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的文采斐然,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文》的酣畅淋漓,但也有一股气贯长虹之慨,堪称名篇。 吴世璠一口气写完,虽累得手臂酸软,倒也神清气爽了些。 “好字,皇上的字真是越来越好了,当糊裱而装,悬壁以供观瞻!”一旁的方英立马拍马阿谀道。 “窃我先庙神器,变我中国冠裳!” 吴世璠反复默念这一句,苦笑了笑,又蘸饱墨汁,在新鲜出炉的讨清檄文上再覆写下两个大字,“昭武”。 只见他笔尖点指着二字,煞有介事的道:“方英,你且看看。昭者,日落斜阳,其势不久;刀口,血光之灾;武者,止戈也! 朕实在是想不通,太祖高皇帝为何会取这般不祥的年号。” 一旁的方英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料到皇上对昭武二字竟有如此解读,一时不知所措,平时口齿伶俐的他惊讶的张大嘴巴,不知如何回答。 吴世璠又写来“洪化”二字,继续说道:“洪者,洪水滔天,化者,人受匕首也,看起来也是不祥之兆哦。” 吴世璠说这番话的时候,可能不知道后来清兵围攻昆明,自己走投无路之际,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割破喉管,一刀不够深,再补上一刀,顿时血流如注,颠仆在地。 头颅连同吴三桂的遗骸被八百里快骑送到紫禁城康麻子上书房的御案上。 可以想象,康麻子当时是笑得多么开心。 皇上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方英心中惊骇,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皇上,微臣愚钝,实在听不懂皇上这话里的意思。” “别装了,给朕起来,滚回内房去!” “谢皇上!”方英飞快的爬起来,一溜烟蹿进了内房。 吴世璠摇了摇头,掷了笔,郁闷的踱步来到窗前。 目光越过窗外排排松柏树的顶梢,望着灰蒙蒙天空外那虚无飘渺的天地交际之处,似乎隐约听到了吴军兵败如山倒,清兵的铁骑正如滔天洪水般滚滚而来的声音。 墙角四周各有一尊一人多高的炭火铜炉,飘舞的火苗把整个御书房烘烤的温暖如春,却让他有一种被人架火上烤的滋味。 担忧是没有用的,恐惧也是徒劳。 为了活命也好,为了咱千百万汉人最后一次抓住不被满洲鞑子奴役的机会也罢,作为一位穿越客,是有责任为历史做出点什么的。 但当务之急是如何真正掌握权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权力可是个好东西。 “玄烨,你十四岁擒鳌拜而得以亲政,朕开春也将年满十四岁了,也该亲政了! 必须要亲政了,朕不想当亡国之君。”吴世璠喃喃自语着,望着天空的目光渐渐变得玄远又清虚起来。 ………… 第五章:掌握权利的关键 贵阳贡院作为行宫,分内宫和外宫两部分;原刻字坊,印刷房,监察院,录卷对读所改建成内宫,为后宫居住之所;而各部府堂,兵马司,御书房等则布置在外宫。 二者之间用一条高墙阻隔,防守严密。 另外,随吴世璠驻跸贵阳的文武百官有上百人,则安排居住在方圆数里的范围内,派专门兵甲把手,百米设一哨,以防不测。 廷议结束后,杨颜容心神不宁回到兵部,坐着椅子上发呆,心里斟酌着即将以监军身份赴长沙督战的差事。 长沙有胡国柱这位大将军,再加上来了一个脾气暴躁,目空一切的楚王吴应期。莫说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就是郭太师亲自出马,也未必能镇得住场子。 长沙能守住尚好,一旦守不住该如何是好。 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在殿中唱过一通太平歌,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今日皇上的眼神有些可怕,到时会不会拿我开刀呢。 他怔忡不安的思索了许久,越想越觉得不踏实,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起身去明远阁找郭壮图。 杨颜容,字子鸿,原本是清廷降官,吴三桂称帝时授兵部掌印郎中一职,此人一向善于趋炎附势,拍马献谀,颇对郭壮图的胃口。吴世璠行驾贵阳,他又升任兵部尚书,算是太师门下的人。 一进明远阁,就见郭壮图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碗茶,凝而不饮,也是若有所思。 杨颜容躬身轻步,小心走近,谦卑行礼道:“子鸿参见太师!” 郭壮图略略抬了一下眼皮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谢太师!” 杨颜容坐下,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太师,您有没有察觉今日皇上有些不对劲……” 郭壮图正呵着碗中的茶叶,眼皮子翻了翻,不悦的道:“杨大人,派你去长沙做监军,是皇上对你的信任,作臣子的切莫胡思乱想,好生办差便是!” “是,是!” 杨颜容踌躇半晌,又道:“敢问太师,依您看这长沙到底能不能守住?” 郭壮图放下茶碗,避重就轻的反问:“你这个兵部尚书方才不是当着满朝重臣的面,信誓旦旦的说长沙可保万无一失么,怎么现在又有顾忌了。” “我那样说只是让皇上宽心,怎知皇上竟来了这么一出,实在让人意想不到呀。” “你呀你,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不过在老夫看来,你是成也这张嘴,败也这张嘴。” “知子鸿者,太师也!还请太师指点迷津。”杨颜容连忙顺着杆儿爬,腆着脸皮问。 郭壮图微微一笑,指节有节奏的磕了几下案几,胸有成竹的道:“事已至此,你什么都不要想,今日即动身赴长沙,给我盯着那几位大将军就行,有任何异状,及时向老夫回报! 记住,凡事有我在呢。” “明白!有太师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杨颜容慌忙致谢。 郭壮图摆了摆手。 杨颜容躬身而退。 杨颜容出去后,郭壮图捋须思索了一会,也起了身,出了明远阁。 今日廷议皇上变化太大,着实令人感到意外,其实从议政殿回来后他也一直在思索这个,杨颜容的到来更加深了他的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御书房探探口风比较好。 御书房是吴世璠批阅奏折的地方,而明远阁是大学士专门拟票的地方,相当于前朝的文渊阁。 自从方光琛半致仕,另一位大学士方孝标长期称病卧床之后,这明远阁实际上由郭壮图独占了,朝中大小事宜均由他一人拿主意。 当初太祖高皇帝带兵出发时,郭壮图留守云南,负责向全军提供粮草军饷;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对年幼的吴世璠自是精心呵护,倾心培育,对其性子也是摸得一清二楚。 太祖高皇帝薨后,前方将士要求吴世璠去衡州继位,是郭壮图坚持要在昆明继位,以便更好的控制新皇帝;经过双方一番博弈,最后又移驾贵阳,还是以女儿郭桂芳立为皇后为筹码的。 现在自己位极人臣,实际掌控着朝廷内政,郭家满门富贵,他绝不允许现状有丝毫改变,任何风吹草动的迹象都会引起他的高度重视。 或许皇上只是到了叛逆期,情绪偶尔波动一下罢了,他又这样安慰自己。 至于长沙能不能守住,其实他并不关心,当初他就是力主放弃湖南,退守云贵的。 若当真失陷了也好,看看那些骄兵悍将们以后还有何脸面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一路思索着来到御书房门口,见里面无人,便问门口侍卫:“皇上不在御书房吗?” “回太师,不在。” “是不是回内宫了,我有要事禀报皇上!” 按常理,皇上的行踪,宫中侍卫是不能说的,但郭太师是什么人物,别的不说,自己的顶头上司大内侍卫总管郭宗汾就是太师的小儿子。 侍卫略一迟疑,便照实说了。 “回太师,皇上带着一队侍卫和方侍读出去了,听说是要去方尚书家。” “方光琛!” 郭壮图微微一惊,在门外徘徊了一会,便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 方光琛,徽州歙县人,方英的亲伯父,前朝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其父经略辽东时,他与吴三桂结为忘形交。 吴三桂起兵的重要推手,主要谋士,也是吴世璠回滇之后的授业老师,真正名符其实的太师。 当年吴三桂决意向多尔衮借兵,也是他出的主意。 方光琛曾向吴三桂密言,“吴国贵虽倔强,但勇略过人,至死不变;吴应期妄自尊大,夏国相轻浮浅露,此二人绝不可大用。”吴三桂点头赞许。 事实证明方光琛的眼光是不错的,夏国相率军镇守战略要地江西萍乡,因淫掠汹酒,草率行事,被清廷安乐亲王岳乐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回长沙,将军印都丢在了路上。 吴应期镇守岳州期间,苛待部下,导致水师提督林兴珠,大将陈华,李超等先后投敌,继而又冤杀杜辉等重要将领。 粮饷问题暂且不说,这等带兵之道,败亡是早晚的事。 更关键一点,方光琛不是皇亲国戚,事实上还受到了排挤,从攻占湖南后担任湖南巡抚起,就脱离了中枢帷幄,有刻意被边缘化的意思。 吴三桂死后被解除巡抚之职,护灵柩回云贵,现虽与郭壮图同为大学士,兼领吏部尚书,名义上的文官之首。但势单力薄,在朝中已无话语权,如今已颇为心灰意冷,对政事不闻不问,动了隐居山野,把酒赏菊的心思。 掌控权利的关键就是要搞平衡,很显然方光琛这个角色对于吴世璠无比重要。 那些皇亲国戚,宗室功勋他暂时是动不了的。 “皇上驾到!” 一行侍卫护卫着吴世璠的銮舆来到方宅门口,随着领步的小太监一声吆喝,正在大厅里诗酒酬酢的二子方学诗,方学体连忙跑出来迎驾。 “朕的老师何在?”吴世璠下了銮舆,微笑问道。 “回皇上,前几日云南留守线域大人派人送来一只越鸟,父亲大人颇为喜欢,正在后院喂食;皇上稍等,臣这就去唤父亲前来见驾!” “不用,朕也喜欢越鸟,正好去瞅瞅!” 吴世璠一摆手,带着人迈步进了门;方家二子如螃蟹一般迈步在前面恭引。 方光琛正蹲在后院里喂越鸟,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便抛了手中一把高粱籽,起身过来迎驾。 第六章:一通猛逼装下来 “老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方光琛正欲下拜,被赶上几步的吴世璠一把托起。 “方爱卿快快免礼!” “谢皇上圣恩!” “你是朕的老师,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老臣不敢。” 这方光琛虽已年近六旬,须发半百,但依然手脚麻利,目光炯炯,只是眉宇间掩饰不住一丝淡淡愁郁,这份愁郁是吴世璠乐意见到的。 国家形势严峻如斯,若当朝大员个个如郭太师那般红光满面,春风得意,那可真就离亡国不远了。 “皇上屈驾亲临,令陋宅蓬荜生辉,祥瑞蒸腾。皇上,快请入大厅叙坐。来人,快升炉,备茶!” “且慢!”吴世璠一摆手,笑道:“朕今日来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听说老师最近日子过的逍遥自在,自诩闲云野鹤,林中麋鹿;朝中大臣个个羡慕,朕就过来瞅瞅,顺便讨教一下学问。 你们看看,老师这一身布衣装束,清朗矍铄,还真是有一番乡野遗贤的风范。” 方光琛正尴尬着,吴世璠话锋一转,看向那只越鸟,“这只越鸟实在不错,堪称极品,朕先逗它玩玩。”说着,迈步朝那只越鸟走去。 越鸟,就是孔雀,产于云南西南部。因体型庞大,色彩艳丽,数量稀少,历来被奉为珍鸟,被达官贵人所推崇;昔吴三桂还是平西王爷时,每年都会派人送几只珍品孔雀给在京的王室宗亲们,以输诚纳款。 孔雀见来人姿容秀美,一身明黄华贵袍服,图案精致,色彩明艳,便退踱两步,突然展开尾屏,其屏大如圆箕,色彩绚烂,似有争美斗艳之意。 “有趣,有趣!”吴世璠拍着手,轻步走近。 孔雀并不惧怕,高昂着头,尾屏张得愈发艳丽。 吴世璠伸出手,抚摸尾屏,肆意把玩。 “皇上当心,这越鸟是会啄人的!”方光琛连忙叫道。 正说着,只听“嗷”的一声叫,那孔雀吃痛似的跳起来,猛的收了尾屏,扑扇着翅膀惶惶然跑开了。 一只艳丽的孔雀翎已经捏在吴世璠手中。 “皇上……”虚惊一场的方家父子和侍卫慌忙围上来。 “朕没事,董镳,你带人和小东子先出去,宅门外候着。”吴世璠挥了挥手。 “遵命!”董镳带着侍卫和小太监退出后院。 吴世璠亮着手中孔雀翎,轻松笑道:“你们看看,多漂亮的孔雀翎子,还是双眼的,若是能配在清廷官员的顶戴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方家父子一听,全都愣住了。 孔雀翎子,又称花翎。满清官员和贵族特有的冠饰。武官五品以上,文官巡抚兼提督衔及派往西北两路大臣,才有资格以孔雀翎子为冠饰,缀于冠后,合称顶戴花翎。 花翎有单眼,双眼,三眼(孔雀翎上的圆形花纹,一个圆圈算作一眼)之分。其中以三眼花翎最为尊贵,满清宗亲,以及对清廷做出重大贡献的人才有资格佩戴。 六品以下的五官则佩戴用鹖鸟羽毛染成的“染蓝翎”,无圆眼。 吴世璠抖动着孔雀翎,自言自语的道:“前年二月,刑曹冯苏在广东任巡抚时秘密降清;去年正月,镇守吉安的兵曹韩大任兵败后向康亲王杰书投降;去年三月,岳州水师提督林兴珠向多罗贝勒善尚投降…… 这些人都曾是我大周的重臣良将,如今却都剃了头,留起了猪尾巴辫,戴上了孔雀翎子!” 方家四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皇上今日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唉,也不知朝中还有多少人拿着大周俸禄,心里却向往着留猪尾巴,配戴孔雀翎子呢? 你们别说,这猪尾巴配孔雀翎子,还真是绝配!” 吴世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斯条慢理的说道:“其实也不打紧,这越鸟只有我大周域内才有,清廷去哪里弄那么多花翎赏赐给人呢,你们说对不对。”说完,竟哈哈大笑起来。 方光琛再也扛不住了,脸色大变,慌忙拉着子侄跪下,惶恐道:“皇上,我方家一门对大周忠心耿耿,绝无贰心,若有异念,天打雷劈,神鬼共殃!” 廊檐下恭立的仆人奴婢们见状,也齐齐跪下。 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大片人,吴世璠突然有了一种当皇帝的快感,微笑抬手:“都起来,朕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都起来吧。” 方家四人起身,惶恐不安的立着。 吴世璠忽然迈步就走,四人慌忙跟上。 走进大厅,吴世璠忽然又驻足,盯着堂墙上一副落款为“徽州方献廷”的云中仙鹤图,指着说道:“方爱卿,你这副画用墨浓重,笔锋凌厉,画的是仙鹤,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雄鹰的凶悍。 字由心生,画亦由心生。 所以,你这只闲云中的野鹤也不是真的,是假的。方大人,朕说得对不对?” 方光琛膝盖一软,再次跪倒,匍匐惶恐道:“臣有罪,臣该死!” “方爱卿何罪之有?” 方光琛哽咽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臣身为托孤重臣,不知尽心辅佐朝政,替皇上分忧,反倒置身事外,以图自在,此乃为臣者大不忠之罪!” “一通猛逼装下来,终于把你给降服了。”吴世璠心里暗暗得意,睥睨着他,冷冷道:“我知道你对朕不满,对朝廷不满,认为自己对朝廷有过大功,如今却受到了冷落,心怀怨恨,就刻意摆出一副置身事外,孤傲清高之态,是不是?” “臣不敢!” “罢了,罢了,念你心中尚存诸葛武侯这一份忠君情怀,很难得,起来吧。” “谢皇上。” 吴世璠坐到一张桌子旁,方光琛起了身,抬起袖袍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的陪坐;方家二子知趣的退了出去,把前门后门都关上。 “老师,请问何为通鉴?”吴世璠又换了称呼,从方英手里接过《资治通鉴》,放在桌面上,第一句话就问。 方光琛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方道:“所谓通鉴,就是通用借鉴之意,正所谓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对历朝历代都是适用的。” “也就是说对我大周朝也适用。” “当然。” “那放在朕身上也适用吗。” “这个……自然。” “大周即是皇上,皇上即是大周。” 方光琛斟酌着词汇说道,老实讲小皇帝今日进门一通不按常理的骚操作,已令他万分捉急,体态失控,所以语速刻意放得极慢,以免有失言之处。 自从随太祖高皇帝出征后,他就再没有教过皇上学问;来到贵阳后,皇上和郭壮图走的太近,对他这个昔日的老师若即若离,不冷不热。 有段日子没见了,小皇帝整个人都变了,思维跳脱,身上有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场,深不可测。令他这个见证了明亡清兴乱世,曾自诩管仲乐毅的自负之人,也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第七章:潜龙勿用 “大周即是皇上,皇上即是大周。” 吴世璠看似漫不经心的翻着《资治通鉴》,心里实则反复品鉴着这一句话,突然侧目看了一眼桌旁的方光琛。四目相对,一种无法言喻的灵犀在二人心里怡荡,彼此心神明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世璠原本是要翻到《资治通鉴.汉纪四十汉和帝》,让其详解,以抛砖引玉,试探敲打对方。 汉和帝刘肇是东汉第四任皇帝,十岁登基,朝政被外戚窦氏集团掌控,形同傀儡;四年后,刘肇利用宦官扫灭窦氏戚族,亲政后一番励精图治,使东汉国力达到极盛,史称“永元之隆”。 目前自己的处境和刘肇极为相似。 方光琛不愧是老油子,初始虽乱了阵脚,但很快镇定下来,这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算是表忠心站队伍的意思了,这令吴世璠颇为满意。 同时也应证了他表面不问政事,实则时刻关注朝廷格局,对小皇帝的处境也是了如指掌。 吴世璠面色温和了许多,合上书,微笑道:“请问老师,我朝有何得失?” 方光琛道:“先帝原本不过是云南一藩王,如今已占据云贵蜀湘桂五省,登基称帝,改元建国,让我五省汉人尚有一方不为满洲建奴控制的自家家园,此乃为得。 只是先帝当初对清廷尚抱有议和幻想,导致大军停滞湖南不前,丧失渡江北上,直入中原的最好时机。待清廷稳住阵脚后,逐步瓦解各方同盟,如今只剩我大周一家,已呈独木难支之势,这便是失。” 吴世璠点点头,又问:“事已至此,又该如何促兴避衰呢?” 方光琛面现难色,咳了咳,迟疑道:“这个……皇上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有些大,臣要好生斟酌,待日后专门上疏详奏才行的……” 吴世璠明白他的意思,若真说起来自然会涉及那些皇亲国戚,宗室功勋,会惹到一身是非。 想当初他心怀一片公心,向吴三桂秘言夏国相,吴应期二人不可重用,这吴三桂也是老糊涂了,转身就捅漏给二人,“献廷(方光琛字献廷)言你二人缺陋,尔等须加倍努力,务让献廷见笑。”,继续对二人委以重任。 这也成为方光琛后来被排挤的原因,忘形之交终究抵不过自家的侄子女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眼前这个小皇帝虽有中兴之志,但谁又说得准呢,会不会和其祖父是一个德性,到时又把我老方给卖了,那我老方家还如何在大周朝立足呢。 吃一堑长一智,还是出言谨慎一点为妙。 好歹人家都是一家人,自己是个外人。 “嗯,朕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大,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 吴世璠主动转移话题,“那就问问当前之事吧,老师可知岳州已经失陷了么。” 方光琛面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淡淡道:“今日一早有宫人前来禀报,只说岳州有紧急军情,要我去赴廷议,没料到真是岳州失陷了。”语气略带那么一丝丝幸灾乐祸,看来颇为乐见吴应期今日之败。 二人不合,势同水火,对于对方的窘境自然是窃喜不已,全然无视朝廷大局。 人性之自私浅陋,乃至于斯。 “岳州既已失陷,长沙能否守住?” “不能!” “为何?” “长沙多平原丘陵,湘水贯城而过,水系发达,乃四战之地,无陷可守。加上清军新胜,气势凌锐,我军新败,士气低靡,蔫能守得住。” “那定天府呢?” “也守不住的,莫说定天府,整个湖南怕也是守不住了。”方光琛摇了摇头,抚膝叹道。 大厅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良久,吴世璠直截了当的问:“既然如此,我朝还能坚持几年不亡?” “三年!” “哦,请详细说说!” “一年湖南,广西失陷;两年贵州,四川失陷,三年云南失陷……” 虽说至于吴周败亡的具体顺序,吴世璠前世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三年之期方光琛竟判断的如此神准。 好家伙,这老油条还真是眼光毒辣,确实是牛逼个人物,让自己不得不重新审视穿越者原有的那点优越感。 看来这老家伙平时在家也没闲着,苦心钻研大周败亡的时间呢。 吴世璠暗暗佩服,再问:“可有解救之法!” 方光琛仔细斟酌一番,缓缓道:“自然是有的,四个字‘运势而为’!这也是自古成事者的不二法宝,只是如今做起来十分艰难。” “明室崩塌,战火纷乱,生灵涂炭数十年,如今天下初定,民心思安,我朝初举义旗时,虽天下响应,势头猛烈。 王辅臣,耿精忠,尚之信,孙延龄等人摇旗助阵,然皆是心藏异怀,附势投机之辈,被虏廷次第瓦解,如今甘作走狗鹰犬,反噬我朝。 我朝居西南一隅之地,独木难支。今岳州一失,局势更是危若累卵……唉……敢问还有何势可借,何势可运?”吴世璠情绪低落的叹道。 方光琛道:“自古以来天子之势不在于城关之固,山川之险,而实在于人心背向,把握了人心即可运势而为!” “人心背向?”吴世璠似乎觉得这话好生熟悉,苦笑道:“世人皆言先帝乃明季之罪人,清廷之逆贼,何谈人心之背向呢。” 方光琛愤然道:“泱泱华夏,原本是我汉家乐土,满洲鞑子不过是化外野人,趁我内虚,雄踞燕都,窃我先庙神器,变我中国冠裳!此乃千百万汉人心中永远无法化解之隐痛!” “朕明白了,所谓人心就八个字而已,’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便是最大的人心!” “皇上言简意赅,直抵旨意!令臣佩服!” “正所谓人心即江山,江山即人心!” “皇上令臣拜服!” “呵呵!” ………… 中午,吴世璠就在方宅就餐,餐后又和方光琛全方位探讨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起身离去。 有时候你跟这些老油条谈话,不时会被对方的洞见所吸引,时间就显得快了。 出门时,见天色还早,让銮舆先回宫,自己和随行人员换上便装,欲仿古之贤君在自己的辖地上作一番实地考察。 朝堂所见是滤过镜的虚像,真实的国情是在民间。 方家父子站在门外,恭送一行人转出官署区,转入了一条民巷,才转身回屋。 “父亲大人,皇上今日……”方学诗赶上几步,欲言又止。 “莫要大惊小怪!”方光琛伫足,斜眼盯着他,冷冷道:“老夫先前只是觉得皇上虽聪慧过人,但性子软弱,缺乏主见,恐难担当大任。 老夫阅人无数,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咱们的小皇帝,实在是深不可测,先前不过是时机未熟,暂行潜龙勿用之策罢了!” “潜龙勿用之策!” “不错!” 方学体接腔道:“父亲大人,潜龙终究是龙,虽暂时潜伏九渊,然必有腾飞九天之时,父亲大人,儿子此解对否?” “然也!” “这才是为君之道也!” 方光琛微笑,显得心情极好,感叹道:“先帝崩逝,朝政混乱,国事复杂,老实讲爹爹也感到力不从心;每每想着与先帝交往数十年的种种往事,总是彻夜难安,愧疚难当。 这下好了,吴家后人竟出了如此出色的人物,我大周必不会二世而亡,我方家可保数十年富贵无虞!” “那二世之后呢?”方学体又问。 “那就看天意了!”方光琛一甩袖袍,迈步穿过前庭,进了大厅。 ……… 第八章:小皇帝的尴尬 贵州地处西南高原之地,山多林茂,蛮苗混杂,自古以来就出不了什么名都大邑,反倒在历史上留下一些带有明显歧视色彩的成语典故,比如夜郎自大,黔驴技穷等。 自从洪化皇帝驻跸贵阳后,一夜之间街上的华服贵冠之辈就多了起来,原本并不繁华的边陲之府也比往昔热闹了些。 吴世璠一行人穿着便服,侍卫的兵器用布绸裹着,看起来像是一队刚刚歇了店,出来逛街的行脚商旅;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那种自带的不凡气质是掩饰不住的,街上的百姓忍不住会多瞅上几眼。 闲逛了一会,见一间茶楼不错,吴世璠便带着众人走进去,径直上了二楼,寻了一处有三副茶座的独立雅间,靠窗边一副桌椅坐下。 董镳和方英陪坐,其余随行人员则分散在另外两张茶桌上。 茶楼老板是个有眼力的人,不敢怠慢,款待甚恭。 开门做生意没点眼力是不行的,天子脚下,指不定哪天就会遇到宫里出来溜达的贵人是不是。 雅间门关上后,吴世璠一边喝着茶,一边通过窗口欣赏十七世纪古代贵阳的风物。 没有电线杆,没有霓虹灯,没有钢筋水泥的丛林高楼,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痕迹。有的只是一排排用灰砖和石灰砌成的古色古香,高矮不一的建筑,接檐连脊的远远延伸开去;一个个鲜活真实的古人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行走徜徉。 有商贩,农夫,士子,妇孺,其中也夹杂着一些穿着奇装异服,面目黧黑的蛮苗;吆喝声,叫卖声,喧哗声,不绝于耳;倒也有几分熙熙攘攘,天下太平的味道。 只是他们许多人的脸色都呈现一种暗淡的菜色。 我大周朝廷压榨百姓何其苦也! 三国末期,东吴使者薛珝于永安三年(公元260年),到蜀国买马,回去后向吴帝孙休禀报时说:“蜀地之民皆面带菜色,离亡国之期不远矣!”,此时,距离诸葛武侯逝世已二十余年了。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虽说是最大的人心,但说到底还是属于精神层面的东西。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如何过好自家眼前的小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一个皇帝,你总得让老百姓有些盼头不是。 何况,蛮苗占大周总人口的近百分之三十,尤以云贵二地最多。对于汉人和满人,这些蛮苗大概心里会向着汉人一点,毕竟曾被统治过许多年,已经成习惯了。 许多蛮苗在南明时曾追随永历帝抵抗清军,被吴三桂残酷镇压下去,对于那些世代盘踞于此的土司大佬们,这血海深仇势必会世代铭记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起内乱。 前方敌军逼近,后院若再起火,局势将愈发不可收拾。 难,世间事都是说起来易,做起来难。 何况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等扭转乾坤的泼天之举。 “方英,我且问你,万一哪天清军打到贵阳,会有多少百姓愿意随朕一起誓死抵抗,宁死不降呢。”他忽然扭过头,问道。 “这还用问吗,所有人都会感念皇上恩泽,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抵抗清军,保护皇上!”方英不假思索的回道。 “马屁精!”吴世璠笑骂,喝道:“在朕面前说实话!” “大概有八层左右吧。” “再仔细想想,想好了再说!” “五层总该有吧。” “董镳,你说呢?”吴世璠觉得挺没劲的,望向对面坐的侍卫首领。 董镳祖孙三代都是吃侍卫这碗饭的,爷爷是前朝崇祯皇帝御前带刀四品侍卫,其父董重民是吴三桂的贴身侍卫长,董家祖传的武艺,颇有些手段的。 康熙十五年二月,广东尚之信起兵反清,接受吴三桂“招讨大将军”封号,董重民被派往广东任两广总督,监视尚之信。十二月,尚之信向简亲王喇布秘密投诚,翌年五月,计杀董重民。 吴三桂起兵前夕,曾派使者秘密潜入顺天府,欲接儿子吴应熊和几个孙子回滇,使者中就有董镳。 基于这些渊源,这董镳也算是吴世璠目前可以信赖的人之一。 董镳不愧是武人,想都没想,拍着胸膛便说:“别人我不管,反正董镳誓死都会保护皇上,此乃吾辈天职!” “不错,是个实在人!” 吴世璠赞了一句,又转头望向窗外,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神台空灵,天庭流云间,不知不觉天色渐渐就要黑了。 ……… 一行人下了楼,付账出了茶楼。回到行宫,正在御书房门口颠脚悬望的吴安见了,忙匆匆迎了过来。 “皇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让老奴等得好生心焦。” “哦,等朕有什么事。” “皇后娘娘今日下午亲自炖了一锅鹿肉汤,差老奴前来邀皇上今晚前去品尝,许久不见皇上回来,岂能不心焦。” 吴世璠抓了抓头,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自己未满十四岁,郭桂芳比自己还小三个月。另外一位贵妃卫芙小自己五个月,这卫芙也是吴三桂另一位驸马卫朴的女儿,只不过卫朴已殁于三年前的长沙战役。 都是十三四岁的娃娃儿,在后代还正在读初中呢。 这么一想,吴世璠除了尴尬,更有一种曾经无情摧残两只花骨朵的深深负罪感。 你说这古人对这种事怎么就这么着急呢。 好在此二姝和自己一样,皆为庶出;否则就是嫡亲的姑表兄妹了。 顶上个汉奸爷爷的枷锁已经够让人难受了,再来个在后世看来就是乱伦的名份,那我吴世璠就真没脸面立于这天地之间了,还谈什么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雄心壮志呢。 吴世璠挠着挠,悻悻说道:“吴公公,最近前线军情紧急,朕要住在御书房指挥战事,这段日子就不回后宫了。 嗯……让人立刻搬被褥床铺,堪舆图等物品到御书房里来! 另外,安排世琚,世珵两兄弟代朕为先帝守灵,就这样了啊……” “皇上,皇上……” 吴安正待替皇后娘娘继续争取,吴世璠已经匆匆钻进了御书房。 此二姝一个容貌艳丽,生性泼辣,颇具御姐雏形;另一个文雅娴静,温婉怡人,楚楚动人;若再养个几年,应该都还是比较有前途的。 嗯,那就先养着吧。 第九章:交锋(1) 就着吴世璠在御书房吃晚膳的时间,宫人们开始行动起来,把御书房一间内屋收拾妥帖,布置成寝宫,墙面挂上一副堪舆图。 夜幕降临后,宫人又抬来一只硕大的澡盆,提来几大桶热汤,一篮子上个春天在昆明五华山采摘的干桃花;被人侍候沐浴的滋味总是不太好,吴世璠支出宫人,宽衣解带,跨入澡盆。 他站在澡盆里,一边用柔软丝滑的绸布搓洗身子,一边望着对面那面硕大的镶龙纹圆形铜镜。 这是他第一次毫无保留的看清楚现在的自己。 一个少年的面孔呈现在铜镜里,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且紧致,唇边隐隐泛着一道淡淡黑痕,这是即将长出胡须的征兆;微微凹陷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肋骨,抽节细长的双腿,这是一具尚在发育,略显单薄瘦弱的身子。 铁肩扛大道,这副柔弱的身子真的能扛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重担么。 老实讲,吴世璠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国事复杂,局势危急,加上自己的对手爱新觉罗.玄烨可是中国历史上强悍程度能排进前十的超级牛人。 但自己没得选,这就是我吴世璠穿越而来的宿命。 “多俊美的一颗头颅哦。” 吴世璠自顾自怜着,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突然抬起手,冲脖子用力做了一个抹割的动作。 墙角四只炙热的火炉,加上热汤的挥散,把整个寝宫蒸腾得水汽氤氲;铜镜里的俊美少年也渐渐模糊起来。 洗完澡,穿上华贵得体的寝衣,上了温暖舒适的床榻。 宫人们自动进来,收拾浴具,拨旺炭火,点上一尊散发异香的龙涎香炉,最后打开透气的窗户。 穿越以来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晚,吴世璠睡得不好也不坏,不香也不甜。 ……… 第二天清晨,随着行宫内的梆子声,吴世璠从睡梦中醒来,极不习惯的被人伺候着穿衣,洗漱,用膳;一切妥当后,迈步出了御书房,走进吴三桂的灵堂。 按常理,吴三桂亡逝,他当守孝三年;作为帝王之尊,忙于国事,孝限可以打折,但三到六个月还是免不了的。 按真实想法,吴世璠一天都不愿意守孝。 “见过皇上!”正盘坐在灵堂里的吴世琚,吴世珵两兄弟见他走进来,起身迎上来行礼。 “辛苦二位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对太祖高皇帝说。” “是!” 二人出去后,吴世璠捻了一束香点燃,拜了拜,插在香炉上,望着黑漆漆的灵牌,心情异常复杂,欲言又止,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吴三桂……唉,爷爷啊……”这一声爷爷气韵悠长,透着一股子无奈。 “爷爷,你一辈子善持两端,左右观望,权衡利弊,最后成也如此,败也如此;明末是一个人不如狗的乱世,为了吴家利益,你的选择孙儿能说什么呢;可你知道后世之人是如何骂你的么! 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满桂,曹文诏这些人的选择对你来说或许是不屑的。所谓为国捐躯,马革裹尸还的理想对你来讲太过于愚忠。 你只讲求现实的利益!” “方光琛昨日说了,你是被玄烨给逼反的,反就反了吧,这一点孙儿毫无怨言。 ‘姑饮泣隐忍,未敢轻率,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整戈听漏,束马瞻星,磨砺兢惕者,盖三十年矣。’ 孙儿相信这是你的是真心话,不相信也不行啊,不相信我大周就没有立国之基。 爷爷,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孙儿早日亲政,励精图治,完成你的遗志,共雪天人之愤,湔彼臊氛,振我大周神武! 若真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开启周八百年今之重启的盛世局面,你放心,到时我一定想法子帮你洗白,让后世之人明白你当年的苦衷。 这份苦衷是真是假,其实不重要,史书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对不对……” ……… 吴世璠发了一通感慨,再拜了拜,出了灵堂,回御书房批阅奏折。 批奏折是他一天的首要工作。 大周朝制仿明制,但也有自己的特色;比如皇帝登基,无论年纪多大即独享批奏权,这一点任何人不得僭越,否则就是乱臣贼子。 亲政与否的区别在于皇帝能否掌控决策权,独立执政,不受掣肘;所下达政令能否通达,群臣能否臣服。 之前的吴世璠显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仔细翻着奏折,全部批了“可”字,让随身太监小安子拿去发给各部执行;然后对门外待侍的小太监喊道:“小东子,去把郭太师,方阁老两位大人请来,朕有国事相商!” “遵命!” 不一会儿,郭壮图和方光琛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参见皇上。” “二位阁老请坐!” “来人,给二位阁老上参茶!” “谢皇上。” 待二人坐下后,吴世璠面带微笑,掰着手指头,不紧不慢的道:“二位阁老,朕昨日想了许久,我朝新创不久,诸多朝制颇为不周,欲顺天道合人心,这朝制是必须要健全起来的,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我朝已有大小官员五千余名,数量庞大,人员复杂,有清廷降官,有前朝故员,还有土司籍的属官,这吏治问题历来就是各朝各代一大难题,我朝尤为如此。 官员是朝廷的代表,脸面,治国之根本在于治吏,欲治吏首要在于对官员要有效的监督。 所以,朕决定防前朝旧制,设都察院,六科给事中,以监察百官,稽察百司;把二位叫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今日一大早,郭壮图来到明远阁,一眼就看到久未露面的方光琛,心中惊讶,上前虚情假意的客套了一番;继而就见小东子来召唤;来到御书房,屁股刚坐下,皇上又抛出这么重大的议题。 还没缓过神来呢,身旁的方光琛已经回话了,“皇上圣明,历朝历代都设有监察机制,尤以前朝制度最为完善,我朝很有必要仿效之。 臣附议!” “方阁老深明大义,难得!”吴世璠满意的点点头,抬眼看着郭壮图。 老实讲,郭壮图的脑子现在有点乱。 傻子都知道前朝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合称科道,是直属皇帝的监察机构。 都察院诸御史具有“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的职责和权利。六科给事中虽然品级不高,但权利极大,具有封驳,科抄,科参,注销等稽察六部百司之事,还有参加廷议的资格。 如此一来,满朝官员动向,六部所有事物都逃不出皇上耳目,相当于整个朝政都会被皇上掌控。 不得不说,吴世璠找得这个突破口极准,且理由光面堂皇,令人一时没有反对的理由。 第十章:交锋(2) 郭壮图稳住心神,回想起皇上昨日去了方宅,今日方光琛就精神饱满的来到内阁,皇上话音一落,他便立马附和;很显然,君臣之间已经串谋好了,给我老郭下套子来了。 先前只有自己一人是皇上耳目,蒙蔽圣聪,乾坤独断,如今一下子增加这么多耳目,明显就是要夺我老郭的权。 “怎么,这般对朝廷有益的提议,太师为何还有异议?”吴世璠见他迟迟不表态,颇为不悦的问。 这话问得也突兀,既然是对朝廷有益的事,一向自诩忠心为国的郭太师又怎么能有异议呢。 这明显是先入为主嘛。 目的是卡住郭壮图的托辞,把他置于非答应不可的境地。 “郭太师,请回朕的话。”吴世璠不容他思索,再次紧问。 “回皇上,这个……古人云治大国者,如烹小鲜……;老臣以为此议涉及朝制根本,切不可轻率行事,还需从长计议才行。”郭壮图回过神,暂无对策之下只能先这样支吾着敷衍。 “说朕轻率行事?” 吴世璠心中微恚,语重心长的道:“郭太师,国家形势严峻,军心民心官心皆浮,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若早设监察机构,岳州屯粮之事就不会闹成这样,岳州也不会因此失陷。 朕相信,岳州屯粮之事绝非偶例!” “郭太师,你觉得朕说得话对么?” “皇上,老臣……” “罢了,朕和方阁老已经达成一致,郭太师你有异议也无妨,二比一,少数顺从多数,这事就这么定了,呵呵。”怎知,吴世璠居然不待他再说,乖张的一拍巴掌。 “方阁老,你兼任着吏部尚书,这科道官人选便由你来定,按典例六科给事中属于四品以下官职,吏部可直接任命;四品以上诸御史把名单拟出来,由朕审阅再定!” “臣遵命!” 这确实也是大周典例,安排的没毛病。 如此一来,这科道官的人选就完全不是他郭太师能涉足的范围了。 本来他还存了安插亲信到两个机构的心思,这下也完全幻灭了。 见二人一唱一合,从头到尾都把自己这个堂堂太师当猴耍呢,郭壮图气极,再也忍不住了,起身离座,大声道:“皇上,此等国家大事,朝制根本,岂能如此草率决定,形同儿戏!” “形同儿戏?” 吴世璠一听就火大了,大声喝道:“朕乃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天语纶音,太师居然说朕的举措是儿戏!” 郭壮图也察觉自己失言,一下懵住了。 皇上表面看起来变得乖戾无常,实则思维缜密,一环套一环,绝非逆反期的心理冲动所能解释的。 自己稍不留神就会掉入他设置的陷阱。 方才皇上很可能是故作乖张,引诱自己行不恭不敬之举,让自己处于更加被动的境地。 方光琛立刻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义正词严的道:“郭太师,我等皆为臣子,为臣者怎能如此对皇上说话!” 见吴世璠目光凛然,方光琛道貌岸然,郭壮图理屈之下渐渐服软,垂首低声道:“臣出于一片公心,一时激愤,口出有失,望皇上恕罪;但臣坚持认为,此等国家大事,不能如此轻率的由咱们三人来决定。” “朕是一国之君,你二人是内阁大学士,燮理阴阳,群臣之首;朝中大政由我三人拿主意,难道还不够么!” “不够的。” “怎么说!” “回皇上,太祖高皇帝临终前,曾为皇上留下六大辅政大臣,言凡朝中大事皆由辅政大臣一同商议,共同辅佐皇上。 皇上此举,致诸位辅政大臣于何地,置太祖高皇帝的遗嘱于何地! 太祖高皇帝崩逝不久,皇上这般大张旗鼓的改弦更张,天下臣民又该作何感想呢?” 吴三桂担心吴世璠年幼,缺乏处理朝政的经验,临终前特设立六大辅政大臣,也就是托孤之臣。大学士郭壮图,方光琛为首;加户部尚书来度,礼部尚书钱点,原云南巡抚,现任刑部尚书郭昌,原贵州巡抚曹申吉。 郭壮图见自己吃了哑巴亏,情急之下憋出了大招,搬出辅政大臣这座群山。很显然,除了方光琛,其他四位辅政大臣都是自己的人。 五人一条心,铁板一块,必须要让皇上收回此议。 大丈夫宁可少活十年,不可一日无权。 我郭壮图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今日之显赫,岂能让人轻易夺走。 见搬出了吴三桂这尊神,吴世璠倒有些难办了。 这时,方光琛再一次体现了忠臣风范,即时站出来帮皇上解围,“皇上,老夫以为太师此言差矣……” “方阁老,莫要说了!既然郭太师这般说,那便遂了他的意!”吴世璠忽然道。 “小东子,立刻去请各位辅政大人到议政殿,就说朕有政事找他们相商!” “遵命!” 动土就是打墙,打墙就是动土,既然已经抡出了第一锤子,那就索性把这堵墙都给砸烂拉到。 欲亲政,必须要扳倒一众辅政大臣,自古皆然。 国势危急,容不得婆婆妈妈的,必须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后面还有更重大的事情等着朕去做呢。 吴世璠握了握拳头,暗暗下了决心。 ………… 来度,钱点,郭昌,曹申吉接到通知,不敢怠慢,在小东子的带领下来到议政殿,见方光琛和郭壮图在龙椅下方分列对坐,屏息凝气,神色肃然。 四人很自然的,纷纷按序坐到郭壮图下首,五人对一人,算是泾渭分明了。 郭庄图略略侧首,巡视四人,目光坚毅。 四人皆心领神会。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今日要议什么,但有一条是颠仆不变的,那就是同郭太师站在同一战线就对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功夫,才见吴世璠手拿一把宝剑,带着方英,董镳二人,昂昂然踏入议政殿。 一见这阵势,不少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这把宝剑身长三尺,穗长一尺半,蟠龙鞘纹,金嵌护柄,柄上嵌有樱桃大的红宝石九颗。 此剑名叫九星蟠龙剑,吴三桂登基前夕专门请高匠打造,是名符其实的天子之剑。 见九星蟠龙剑,如见吴三桂本人亲至。 很显然,小皇帝携此剑前来,肯定是对今日之议势在必得了。 吴世璠在龙椅上坐定,把宝剑往御案上一搁,目射全殿,说道:“朕已经擢方英为中书舍人,董镳为御前带刀四品侍卫,都有旁听廷议的资格。” 说着,手一扬,“好,现在廷议开始!” “朕欲仿前朝设立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请问诸位辅政大臣可有异议!” 少年皇帝这份开门见山的气势,当真令人感到了一种压迫感。 同时各位辅政大臣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今日议题之玄机。 大殿里沉默了一会,郭壮图用拳眼捂嘴,清咳了几声,户部尚书来度首先站了起来。 新书幼苗,恳求推荐票,投资等;这些对新书很重要,如果我见到一本新书这些东西很少,我也不会点开的。。 第十一章:交锋(3) 户部尚书来度俯身拱手,朗声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讲!” “皇上,本朝地处偏隅,地瘠财乏,为激励各级官员尽心尽忠,朝廷所许俸禄比清廷平级官员高出许多,全国五千余名官员每年俸银支出高达近百万两白银,粮禄另计。 前方将士共计二十六万余名,每年需军饷四百余万两,军粮另计;如此算下来,这两项开支就高达五百万两白银。” “另外制作火器,火药,军械,购买马匹,修建战船等军需,每年又需百万两。 仅此三项加起来,就是七百万两银子!” 吴世璠耐着性子听着,且看你这老油条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而我朝每年总计赋税征收仅五百二十万两,亏空约一百八十万两;这些亏空皆依赖于起兵前清廷历年拨给的镇藩银中填充,起兵五年,库银早已耗尽,如今是一副入不敷出的局面。 前方军饷长期处于欠发状态,部分官员俸银也时有拖欠,臣作为户部尚书,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整日寻思着如何开源节流,填缺补漏,前几日臣还和郭太师商议是否该精简机构,裁撤冗员,郭太师的意思是……” “嗯,来尚书不愧是我朝干臣,这大周的财物钱粮统统都装在你的肚子里,朕深感欣慰。” 见他越说越繁杂,越说越啰嗦,吴世璠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此乃臣分内之事也!”来度面不改色的回道。 吴世璠微微一笑,道:“朕明白来尚书的意思,是说目前国家财力困难,不该设立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对么?” “老臣不敢,只是觉得此议当缓行,待国家财力好转后再设不迟。 臣初步盘算过,此两项机构需新增官员七十余名,年支取俸银两万余两。” “缓行和否定不就是一个味么,这国家财力怕是一日也好不起来的。”吴世璠心想,口中道:“来尚书多虑了,这两万俸银的出处朕已经想好了,就从朕的内帑中支取,粮禄由皇庄提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原本就是直属皇帝的两大监察机构,如今这样一操作,就将彻底沦为小皇帝的私臣。 包括郭壮图在内的所有臣子以后整日都会如芒刺背,如坐针毡,这才是最致命的。 原本是来力阻的,没想到小皇帝顺水推舟,让局面向更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来度急了,连忙道:“皇上,官员俸禄由皇家提供,历朝历代无此先例,这不合规矩。” 吴世璠正色道:“大周即朕,朕即大周,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来尚书既然说国家财力如此艰难,连数十名科道官都养不起,朕甘愿自奉,难道还不行么? 来尚书,你可还有异议!” 一番话让来度无法反驳,迟疑半晌,悻悻然坐下。 吴世璠扫了一眼全殿,问:“来尚书已无异议,其他人呢?” 刑部尚书郭昌连忙站起来,“老臣有话讲!” “但讲无妨!” 郭昌语气铿锵的道:“老臣以为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在前朝属言官范畴,能监督百官,稽查百司,纠察冤家错案,还官场民间之正气,然其弊也不小。 诸御史和各給事中整日以弹劾官员为主职,且无言过失实之责,以至于胆大妄为,心怀诡志,肆意攻讦朝中官员,混淆视听,扰乱朝纲,导致冤狱横行,远的不说,前朝之所以亡,很大程度是亡于言官!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覆。 如今我朝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正是该朝廷上下同心同德,齐心协力之时。因此,老臣对皇上的提议深感忧虑。 老臣斗胆请皇上三思而行。” 郭昌一口一个老臣的,确实是有这个资格,早在前朝天启六年,他就是浙江海宁县县令,降清后被遣往云南任丽江知府,吴三桂起兵后归附,若按伺候过的皇帝个数来算,他算是横跨三朝的六朝元老了。 这份资历,周清两朝中也找不出几个来。 “凡制度皆有利有弊,郭尚书这话不假!” “但朕觉得错不在言官之制,而在于朝廷风气,而朝廷风气又在于天子圣明与否。同为前朝之制,为何既有洪武之治,永乐盛世,仁宣之治,弘治中兴,又有王振,刘瑾,魏忠贤,严世藩之流乱政呢。 郭尚书,你不会是觉得朕有昏君的潜质吧?” “老臣不敢!”郭昌慌忙道。 “那朕会不会是一位圣明天子呢?”吴世璠又问。 “这,这个……” “回答朕。” “皇上生性聪慧,天资粹美,实乃我大周之幸也……” 在这种场合中,皇上这般问来,郭昌还能如何回答,只能这般回答。 吴世璠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郭尚书还有何虑呢,一大把年纪了,站着说话不容易,快快请坐吧,快。” 郭昌瞟了郭壮图一眼,尴尬的坐下。 吴世璠旗开得胜,连挫太师帮两员大将,面带微笑,颇为得意。 郭壮图脸色阴沉,用余光瞟了瞟剩下的曹申吉和钱点。 二人眉头紧紧皱,苦思对策。 小皇帝实在太厉害了,善于设语境圈套,然后抓住对方口辞中的漏洞,让对手自相矛盾,无话可说。 大殿里陷入了难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方光琛咳了两声,起身道:“皇上,既然各位大人都无异议,那这事就算定了,臣下去后立刻着手办理科道官人选事宜。” “且慢!”这时,钱点站了起来。 “皇上,老臣以为先帝近逝,皇上孝期未满,朝制作如此大的变更,恐招天下人非议。” “天下人非议什么?”吴世璠怒道。 老实讲,他最忌惮的就是有人用封建礼制,天下人非议那一套道德绑架来裹挟他,而钱点身为礼部尚书,偏偏就会从礼字上作文章了。 “天下人会说先帝非圣明之君,留下残局让皇上收拾;或者说皇上不够仁孝,妄动先帝遗业,诸如此类的,反正就是两头都有得说法。” 吴世璠怒道:“钱尚书,我且问你,先帝亡逝,清廷会不会停止进攻我朝?” “这个……当然不会。” “既然不会,当前是否当以外御强敌,内整吏治为主,似你这般抱残守缺,国家就要亡了,说那些没用的作甚。 钱尚书,我看你真是越老越迂腐了! 你以为天下人都如你这般食古不化吗!” “这个……皇上,老臣的意思是,啊……”一通诘难下来,搞的钱点老脸通红,支支吾吾,不知所语。 钱点原本就属于那种资格老,但能力平庸之人,优点在于老实本分,更兼有点口吃,现场辩论原本不是他所长,不过是为了报郭壮图提携之恩,硬着头皮上的。 怎知,才一个回合,就抵挡不住了。 “坐吧,坐吧!”吴世璠不耐烦的挥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曹申吉。 曹申吉熬不住了,起身站起。 他是顺治十二年的进士,康熙十年任贵州巡抚,十二年冬吴军逼近贵阳,他事先得到消息,携家眷潜逃至王阳明悟道的那个阳明洞里,被抓回,遂降。 在所有从吴的臣子中,他是学历最高的两位之一,另外一位是四川巡抚罗森。 第十二章: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曹申吉,字锡馀,别号澹余,山东安丘人氏。天资颖异,八岁下笔成文,十四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二十岁中进士;如此出色的人物,老实讲,在整个中国科举史上也属于最顶尖一拨的存在。 前朝救时宰相张居正二十二中进士,第一圣人王阳明二十七岁才中进士,而盖世帝师孙承宗更是直到四十一岁才进士及第。 若不是生逢明末清初乱世,曹申吉是很有可能混出大名堂的,要么是文坛领袖,要么就是政坛魁首;只可惜时运不济,在任贵州巡抚时,偏偏遇到吴三桂起兵造反。 曹申吉不仅是太师帮的笔杆子,第一智囊,也是最年轻的辅政大臣,如今不过四十四岁。 见他最后压轴出马了,郭壮图等人都是满怀期待,满是期许的看着他。 吴世璠当然知道能在竞争最为激烈的明清科举中,以弱冠之年考中进士的人都是人中豪杰,自不敢怠慢,坐直身子,凝神应对。 曹申吉琢磨片刻,似下了莫大决心似的跨上一步,施施然一行礼,道:“皇上,臣斗胆向皇上求允两件事。” 果然是进士出身,没有说臣有话讲,臣斗胆进言之类的,而是张口就是求事,可谓别开生面。 “曹爱卿请说!”吴世璠颇为意外,还是很客气的一延手。 “皇上,去年八月,留都举行乡试,也是我朝第一次开科取士,共录举人七十三名;不久先帝崩逝,举国忙于皇上继位,贵阳奔丧,驻跸贡院等诸事宜,此七十三位新科举子几已遗忘,目前尚是布衣之身。 这些人皆无从政履历,于朝廷之中亦无任何瓜葛。” 说的什么呢,无端扯乡试举子的事干嘛,明显跑题了。 吴世璠暗暗纳闷,莫非对方是故意云遮雾罩的在设什么语言圈套。 曹申吉继续道:“都察院诸御史乃四品以上秩,需官场久历者方能胜任;但六科给事中不过七品,从七品秩,只要文墨过硬,品行端正,稍加训培即可赴任。 六科给事中作为言官,贵在赤心白身,无官场纠葛。 臣以为这些新晋举子乃绝佳人选,臣恳请皇上在其中择优取用!” 曹申吉的话一讲完,所有人都惊呆了,郭壮图一帮人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让他来阻止皇上,他却主动帮皇上出起了主意。 这算怎么回事,肯定就是当面反水了啰。 进士出身的人脑回路就是跟常人不一样。 “锡馀,你这是为何……”郭壮图大惊失色,并指如戟,颤抖着质问。 简直是峰回路转,吴世璠大喜,一拍御案道:“曹爱卿此言甚佳,朕准了!” “谢皇上!” 吴世璠顿了顿,又大声道:“不过我大周好歹也算堂堂一朝之国,仅仅有乡试是不够的,当有会试,殿试,有进士及第,有传胪唱名,有独占鳌头,有位列三甲之荣耀! 如此方能安举国士子之心,曹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圣明!” “请问曹爱卿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吴世璠和蔼可亲的问。 曹申吉突然跪下,磕起了头。 “爱卿这是为何?”吴世璠大惊。 曹申吉磕了一通,抬首道:“皇上,当今朝廷内忧外患,宜团结一致,同舟共济,共度难关;臣恳请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设立后,所言之事从今日始,先前无论何人所犯何事,皆可既往不咎。 如此一来,一可体现皇上之仁慈大度,二来可安定天下臣子之心,于朝于国,善莫大焉。” “好,朕依了你!” 吴世璠想都没细想,一口就答应了,其实他原本也是打算这么干的。 借监察机构搞人不是他的目地,国家还是要有人治理的,目前不宜搞得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他的目的是亲政,掌权。 只见他兴奋的拿起九星蟠龙剑,起身目视群臣,朗声道:“朕今日就当着各位的面放话了,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当着眼于未来,从今日起,之前所有人的过失,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一概既往不咎! 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作证!” 说着,话锋一转。 “不过,从今以后,若还有人敢藐视朕,藐视朝廷法度,有如此案!” 说着,只见寒光一闪,九星蟠龙剑已出鞘,又是一道寒光,御案一角被整齐切下。 “皇上即大周,大周即皇上!”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申吉匍匐拜倒,口中高呼! 小皇帝为了亲政选择的突破口之准,时机把握之巧妙,方法运用之娴熟,临场应变之机智,令他这个才高八斗的进士也刮目相看,郭太师无论如何是斗不过小皇帝的。 小皇帝先前的软弱都是装的,实则是在等待时机,这才是真正的圣君之道。 看朝廷局势要看未来,很显然小皇帝才是大周的未来,贪婪成***壑难填的郭太师不是。 作为堂堂进士,这点眼力自然是有的。 所以,他不但临时反水,还主动献上二策,同时又体面的帮助掩盖太师帮的那些龌龊事,保住彼此的友谊。 可谓一举两得,收获不浅。 方光琛见状,也赶紧拜倒在地;紧接着方英,董镳也跪下;三人跟着齐声高呼。 “皇上即大周,大周即皇上!”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兀,见到这副场景,除了郭壮图,三位辅政大臣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吴世璠微微一笑,收了剑,跨过御案,目光直射三人。虽然他身子尚显瘦小,但脸上那份胜券在握的自信微笑,一种少年英明天子的光辉形象呼之而出,令人不敢逼视。 三人诚惶诚恐,手足无措。 突然只听“唰”的一声,小皇帝又拔出了九星蟠龙剑,亮剑于面,手指轻抚明可鉴发的剑刃,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九星蟠龙剑乃天子之剑,上斩九天之龙,下斩地府鬼祟,中可斩世间一切奸佞之辈。 见大势已去,钱点首先扛不住了,颤颤微微的起身,下拜,跟着高呼。 “皇上即大周,大周即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昌多熬了一会,也拜倒;最后一个是来度。 众人一片高呼,声震屋瓯。 吴世璠面带微笑,仗剑踱步,怡然自得。 而郭壮图呆若木桩的坐在椅子上,面色黯然如灰,毫无生气,额头冷汗涔涔,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尊被太阳炙烤着的融化的蜡像。 权臣说到底终究是臣,少年皇帝在怎么也是皇帝,从法统上二者就有根本区别。 整个吴家直脉只剩吴世璠这一颗庶出的独苗,替换的人选都没有,这就是吴世璠敢这么快就动手的底气。 何况文臣与武将之间不和,郭壮图没有掌控军权,没有掌控军权的权臣就是纸老虎。 待七人的高呼声渐渐平息后,吴世璠唰的送剑入鞘,一扬手,“诸位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齐齐起身。 吴世璠左右踱了几趟,突然驻足,大声道:“诸位,我大周面临的局势诸位都知道,朕希望以后君臣一心,共克时艰;保住太祖高皇帝和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大周江山! 让我五省近千万子民不必剃发留辫,不必变更冠裳,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安居乐业之家园! 待时日,朕将亲率我大周将士北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还我汉家江山! 到那时,诸位与朕,都将永载史册,万古流芳!” “我等必定为皇上,为大周,为天下千百万汉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第十三章:开新局(1) 吴世璠提剑而立,享受着震耳欲聋的拜颂声,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作为皇帝的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威,和予取自酌的快感;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和征服欲充盈胸膛。 权利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调动人内心潜伏着的那种虚荣心,控制欲,野心和兽性;这种感觉令人痴迷,令人眩晕,颤栗,令人欲罢不能。 也难怪,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它甘愿舍弃生命,舍弃友情,亲情,爱情,舍弃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皇上…万岁……咳咳…” ……万万岁…咳咳。” 直到拜颂声中夹杂着钱点那极为刺耳的激呛声,他才意识到该消停一下了,微微一肃手,拜颂声渐渐歇竭。 “皇上,臣有一议,望皇上恩准。” 钱点咳嗽着,上前一步,憋红着老脸说道。 方才他被吴世璠呛得最狠,这下自然要证明一下自己人虽老迈,但也不是白吃干饭,还是有用处的。 “钱爱卿但言无妨。” “皇上,我大周顺天时,合人心而立,此乃天下臣民幸事;然自古新朝初立,必建太庙宗祠,以懋固国本,绵宗社无疆之休。臣恳请在留都设太庙,供奉太祖高皇帝神位。 太祖世子应熊天性恭良,恪守孝道,当冥立为帝,谥号孝恭,望皇上恩准。” 吴世璠颌首道:“钱爱卿此言甚合朕意!” “另外吾兄世琳随孝恭皇帝一同遇难,当赐王号,如何取号,还请钱爱卿下去后好生斟酌。” “臣领命!” “诸举子会试一事也委托卿全权办理,争取在诸御史名单确定后,我朝首批进士也确定下来,随后入职给事中历练!” “臣遵旨!” ……… 钱点心满意足的退下,郭昌紧接着上前奏道:“臣以为皇上初登大宝,为体现新皇气象,当赦罪囚一批,既能收人心,又能体现天恩浩荡,令天下子民都能沐浴皇上的雨露恩泽。” “嗯,此议不错,准!” “对于那些重刑犯,亦可酌情暂赦,让其到前线抗清赎罪!” “皇上深谋远虑,臣遵命!” 郭昌刚退下,来度也站了出来,“皇上,臣请开放广西,云南二地关隘,让我国铜器能流入安南,浦甘,暹罗等地,每年可获利白银数十万两,此乃开源增收之法,望皇上恩准。” “早该如此,准了!” “谢皇上!” 吴世璠以剑劈御案的彪悍方式保证一切过失,既往不咎,这些人都松了一口气,先前他们也是担心这个,才欲作殊死抵挡。 现在心智豁亮,为了证明自己有价值,纷纷进言争宠。 倒搞得方光琛心里有点不舒服,隐隐有了那么一点危机感。 ………… 散了廷议,诸大臣各自回部堂忙碌,吴世璠带着方光琛伯侄,董镳回御书房。 把九星蟠龙剑挂在御座后的墙面上,回过头,见方英一副愁眉苦脸的小样,没好气的道:“方舍人怎么啦,是不是嫌这从七品官太小了点。” “依你的年纪和才学,朕算是破例了,还不知足!” 方英笑道:“谢皇上龙恩,只是这中书舍人的活干起来实在枯燥,每天就是写诰,制诏,整理银册,铁卷之类的,颇为乏味。 要不,就让我去做个给事中试试,反正品秩一样。” 吴世璠笑了笑,道:“谁说让你干那些了,你还是跟先前一样,替朕磨墨,持笔,铺卷,伴读,整理文稿,明白么!” “皇上,中书舍人可不是干这些的呀!” 吴世璠脸色一肃,“实话告诉你,若不是多个人壮壮声势,临时把你硬凑上,否则,这中书舍人朕都不该破例赏给你。” “啊……皇上……” 方光琛怒道:“无知竖子,休再胡言乱语,滚回内房去!” 吴世璠坐定,对董镳道:“你这个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倒是真的,不过还再安排新的职位给你。郭宗汾不适合再当这个侍卫总管了,朕会拟一份敕谕,让他去四川东宁侯帐下做一名参将。 这侍卫总管一职由你接任,不合适的侍卫就换,明白朕的意思么?” “明白!” 董镳离开后,吴世璠掰着手指头,对方光琛道:“明远阁乃我朝中枢,现在也该调整一下了。” “方孝标长期称病在床,人各有志,朕也不勉强他,你且看看,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上,曹申吉才学出众,为人谨敦,今日又有从龙之功,是大学士的不二人选。” “甚合朕意!”吴世璠抚掌笑道。 “皇上,敢问行宫宫人是否也该换一批了?” 吴世璠想了想,自信的道:“吴安会有主张的,朕相信他。” “那好,皇上若无其他吩咐,臣这就下去筹备诸御史人选了。” “嗯,下去吧。” ………… 初步做了一番人事调整,吴世璠坐在御座上发了一会儿呆,便走进寝宫,把那副堪舆图取下,挂在书房东面墙上,抱臂托腮,开始谋划大周未来的发展方向。 作为一国之君,当从战略高度为国家谋划方向,具体执行则交由下面臣子,尤其处于开创阶段的皇帝,无一不是第一流的战略家。 目光在绘得并不太标准,勉强还算细致的地图上逡巡,后世许多历史知识开始在脑海中涌现,思维也跟着活跃起来。 “大周地处西南一隅,自古以来就不是龙兴之地;两宋以前,龙兴之地在汉洛,关陇一带;蒙元崛起于草原,算是一个特例;前朝太祖以江南为基地,恢复中华,创立一番帝业,算是一个奇迹。 而建奴以区区数十万人口崛起于东北,入关逐鹿,一统天下,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我大周又该何去何从呢?” 昨日他问过方光琛,当初起兵初始吴军制定了三条可能路线,其一是占领四川,西出陇西,挺进陕西,河南,逼近京师;其二是从荆州渡江,顺流至襄阳,再挥兵北上。 其三是东出江西,直下江南,夺取南京,以江南富庶之地养精蓄锐,再效仿前朝太祖北伐中原!” 这三条路线都有可取之处,然吴三桂抱有和平幻想,加上起兵之初,短短数月席卷数省,大多数是降兵降将,亟待消化,以至贻误战机。 后来王辅臣,尚之信反水,致吴军失去陕西,广东两翼,最终形成今日进退维谷之被动局面。 “自古王业不可偏安,康麻子也绝不会允许朕偏安,战争在持续,大周的钱只会越打越少,民生会越打越艰难,军心会越打越浮动。 郭壮图早就主张退守云贵,作夜郎之国,方光琛也说湖南是保不住了……” 不行,朕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找到新出路!” 吴世璠皱眉苦苦思索。 第十四章:开新局(2)关宁铁骑 “弱者与强者争斗,弱者之利在于行动迅猛,而强者之利在于较量实力。富者与贫者打官司,贫者希望案子尽快完结,而富者乐意把案子拖得长久。 云南系一隅之地,抵不上东南一郡。而吴越之财货,山陕之武勇。都聚集在荆州,襄阳,长江,汉水之间,王按兵不进,欲与清兵久持,这与弱者与强者较量实力,贫者与富者比赛财富有何不同? 唉,只盼上天早降圣人,以安定zhonghua吧!” 这是吴三桂帐下第一谋士刘玄初得知吴军隔江停滞后,写给吴三桂的一封信,写完后不久,刘玄初便忧愤而亡。 吴世璠后来读过这封信,现在回想起来,刘玄初讲得自然有道理,但吴三桂何尝没有自己的苦衷。 后世一干黄口孺子,浅薄之辈只知高谈阔论,指点前人是非,殊不知能在乱世中留下姓名的人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人杰。 “我会成为刘玄初口中的圣人么?” 墙边沙漏里的沙子无声无息的流淌着,吴世璠时而对着堪舆图苦思破局之策,时而坐在御座上琢磨财赋问题,时而起身踱步考虑如何整顿朝纲,收复人心。 老实讲,这回亲政来的比预想中的顺利,多少有点运气成分;但接下来如何收拾这么大一副烂摊子,才是真正的考验。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到了正午。 “皇上,是不是该用午膳了。”随身小太监小东子轻步走进来,轻声问道。 吴世璠一抬头,只见两名宫人抬着食盒站在门外,旁边还有一名陌生宫人。 “这人脸生,是什么人!”吴世璠指着问。 “吴公公安排的奢员。”小东子低声道。 “哦,那朕就用膳吧。”吴世璠也感到肚子有些饿,抖了抖袖口,转身进到寝宫。 寝宫内设有一间小房,是临时用膳的地方。 午膳十分丰盛,荤素汤羹齐备,一共九道菜,意蕴九五之尊;银盘金器,看起来富丽华贵。 那名奢员托起一只银盘,提起银箸,九道菜逐一尝来,又喝了一杯烈酒,熬了一会儿,才躬身退出。 “虽麻烦了点,也算吴安有心!”吴世璠提起筷子吃起来。 吃完午膳,用一碗普洱茶净了口,便出了御书房。 小东子和两名侍卫连忙跟上。 路过议政殿,他刻意望过去,里面空空如也,郭壮图终究还是离开了。 当时廷议结束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他还呆坐在里面。 贡院原仪门改成了宫门,官员们从龙门进府堂办公,明远阁前面原本是数千间考生号舍,如今已撤掉大半,留下百来间作为官员平时用朝食的地方。 朝食就是大周朝廷的中央机关餐,伙食标准按品级而定。比如四品官员的标准是菜肴四盘,细米饭二升或馒头若干,酒一升;算是比较丰盛的,官员一般吃不完,可以打包带回去给妻儿品尝。 今日的朝食的气氛有些不同,官员们没有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号舍里,而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端着饭碗,边吃边悄声议论着什么。 自然是议论今早议政殿发生的事。 行宫的外宫就这么大,议政殿里传出的震耳欲聋的拜颂声早已惊动外面的人,几位辅政大臣回去后大概也第一时间传达了最新廷议精神,于是便成了官员口中的大新闻。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自然担心自己的仕途命运。 吴世璠负着手,像巡视考场的考官沿途而过,每过一处,即起到噤声散场的效果。 通过号舍,一路走到龙门,忽听宫门外步声杂沓,一个个披铉持锐之士聚拢一处,又听远处马蹄声响,吴世璠下意识的加快脚步,来到宫门外。 “末将见过皇上!”禁军将领王浩虎见了,慌忙下拜。 紧接着身后上千名禁军齐齐下拜,铠甲浩然,颇有一番声势。 远处一队上千人的半重甲骑兵缓缓临近,领头的将领马洪翻身下马,赶上几步,拜倒在地。 身后的骑兵跟着纷纷下马,齐齐拜倒。 “诸位将士平身,正常换班吧,朕就想看看。”吴世璠轻轻抬手。 “遵命!” “换班,换班啰!”马洪站起来,一挥大手。 这两千人的禁卫军就是大名鼎鼎的关宁铁骑的遗脉,关宁铁骑是当年由袁崇焕打造的一只铁血军团,是明末清初一支足以搅动天下格局的军事力量。 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只剩大周还剩一万两千余名,是吴军主力中的精锐。 也是吴三桂敢起兵的底牌之一。 从辽东到顺天府,从顺天府到秦蜀,从秦蜀到与云南,从云南到缅甸;这只骑兵阵斩过蒙古名王,打败过八旗军,追杀过李自成部,追剿过张献忠部,击溃过白文选,李定国部,如今又调头杀向顺天府。 其中两千人拱卫行宫,一千人驻扎昆明,王屏藩去四川时带走两千,吴世琮去广西带走一千。剩余六千人由吴国贵率领,驻扎衡州。 这拱卫行宫的两千人驻扎在三里外的铁鸡山山脚下,每日午时换班驻防。 只见骑兵变步兵,步兵变骑兵,转眼间便井然有序的换班完成。 “王将军,朕想去你们营地看看,可否?”吴世璠突然问道。 “末将恭迎皇上!” 小东子慌忙转身,准备回去叫銮舆。 “不用,朕要借王将军战马一用!” 王浩虎大惊,慌忙劝阻,“末将这匹马性子烈,若伤了皇上龙体,末将如何敢担当?” “就是它了!”吴世璠拍了拍手,走过去,扶鞍上马。 正准备抖动缰绳,只听“咴”的一声,那马一声嘶鸣,撒起蹄子狂奔起来,眨眼就冲出十数丈。 众人大惊,王浩虎慌忙拉下一名军士,翻身上马,提缰猛追上去,口中高呼:“快,快跟上保护皇上!” 千余骑兵纷纷提缰纵马,一时蹄声如雷,烟尘滚滚,声势壮观。 这下可苦了小东子和两名侍卫,慌忙跑步前进,一路吃着扬尘拼命追赶。 吴世璠上辈子连真马都没见过几回,这辈子也没骑过几回马;那马颇为识生,奋蹄狂奔,拱脊撅臀,要把小皇帝掀翻在地。 吴世璠双腿紧夹马肚,双手紧拽缰绳,身子剧烈颠簸起伏,好几次差点给掀了下来;最后干脆连绳带鬃毛一起抓,身子紧贴马背,那马吃痛,愈发狂躁起来,把追赶的人越甩越远。 吴世璠直觉两边景致飞快倒逝,蛋蛋磕的生疼,蛋黄几欲破蛋而出,暗暗叫苦,“装逼,装什么逼!想收服军心也没必要搞成这样啊。” 好在那马并没有驮着他翻山越岭,否则就更惨了,而是一路向营地狂奔而去。 转眼绕过一片树林,冲到了营地,巡营的军士听闻滚滚蹄声卷来,正惊疑着,忽见一人一骑猛冲过来,大吃一惊,纷纷拔出兵刃奔过来拦截,又见马背之人龙袍金冠,顿时都惊呆了,高呼,“啊,是皇上,快快散开!” “快散开!” “快快散开!” “咝!”的一声,只见一处营帐已被冲破,紧接着“咝!”“咝!”“咝!”声不绝,一连冲垮十余座营帐,才见那马飞冲而出,而马背上已经没了皇上。 “啊,快救皇上!” “救皇上!” 军士们大惊,纷纷冲进一片狼藉的营帐内。 第十五章:关宁铁骑(2) 军士们疯了似的冲到坍塌的营帐,翻掀着帐帆搜寻吴世璠。 皇上若有个不测,他们脖子上的脑袋是不够砍的。 “妈的个巴子,大中午吵个鸟啊,扰乱老子午梦!”闹出这么大动静,一间大帐中传出怒吼,冲出一个身着棉袍,敞胸露乳,虬髯如戟,貌若李逵的醉熏大汉,可当他一见眼前这片狼藉,顿时惊呆了。 “妈的个巴子,谁敢大白天来劫老子的营!” “回罗将军,是皇上啊!” “胡说!皇上会劫老子的营,你他妈在说醉话哩……”醉熏大汉大笑道。 “罗将军,是真的,皇上骑着王将军的马突然就冲了过来,结果就搞成这样,现在人还埋在里头呢。” “你小子是逗本将军玩是吧,哈哈!”醉熏大汉点指着那名军士,哈哈大笑。 “将军,等会问王将军就知道了,先赶快把皇上救出来!” “对,快救皇上!” 军士们只觉心都快跳出胸膛了,逐营搜寻,当搜到第九座营帐的时候,就听见第十座营帐里传出微弱的声音,“朕在这里……帮朕掀开柜子,朕的腿都快压断了……” 众人慌忙寻声冲过去,小心翼翼的掀开帐帆,果然只见小皇帝趴在里面,金冠落地,头发凌乱,一条腿正被一张倾翻的大木桌压住。 醉熏大汉慌忙奔过去,定睛一看,酒立马醒了一大半。 手忙脚乱的把吴世璠救出来,就听蹄声滚滚,王浩虎已经带着大部队赶回来护驾了。 “快快围住朕!”吴世璠慌忙叫道。 军士们立刻围成一团。 “罗维民,还傻愣着干什么,让他们撤退到远处的山凹中去!”吴世璠喝道。 “快快停下!” 醉熏大汉回过神,转身猛喊一声,冲上几步,指着山凹对王浩虎喝道:“王副将,皇上有令,立刻带着人马撤到山凹。” “末将遵命!” “撤退,后队变前队,撤到山凹!”王浩虎挥动大手,调转马头。 又是一阵蹄声滚滚,千余骑兵浩浩荡荡朝山凹里涌去。 “铁骑前将军罗维民救驾来迟,请皇上治罪!”罗维民赶紧扣了棉袍,转身拜倒。 “起来吧,现在整这个有屁用!” 吴世璠恼羞成怒的戴上金冠,整理衣衫,拍了拍灰尘,左顾右盼了一阵,低声问:“刚才……王将军他们没瞅见朕刚才的样子吧?” “没有!” “果真没有?” “绝对没有,咱们也没有,你们说是不是!”罗维民虽状貌彪悍,但也是机灵之人。 “对,咱们都没有。”众人齐声道。 “那朕就宽心了。”吴世璠揉了揉右腿,笑道:“罗将军,扶朕去你军帐歇歇。” 罗维民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进到大帐,坐到一张大椅上,端上柑橘,蜜饯果脯,又吩咐人烧水,侍候殷勤。 最后,又对两名贴身军士耳语一番,两名军士领命而去。 吴世璠尴尬极了,若说上午在议政殿有多风光,这下就有多狼狈。 原本想通过驾驭烈马来展示一番自己的神武飒爽之风,结果玩砸了,搞成了这样。 好在脸面没有伤着,否则都没法回宫见人了。 他剥了一只柑橘,吃了一瓣,找话头说道:“嗯,这橘子甜,罗将军,你今日喝了不少酒,吃一个醒醒酒吧。” 罗维民微微一怔,忙道:“末将常吃,还请皇上自用。” “好,那朕就不客气了。” 一连吃了三个柑橘,心绪才平静了些,“嗯,罗将军,朕今日就是过来随便看看,没想到一不留神就冲垮了你的营地哦。” 罗维民平时很少有和小皇帝直接打交道的机会,感觉这小皇帝说话的方式有些怪怪的,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话里有话,谨慎回道:“早知如此,皇上派人来说一声,末将亲自去迎接便是了。” 吴世璠抛了手里的橘子皮,环顾一下营帐,起身笑道:“朕是临时起意,走,带朕到营地里随便转转吧!” ……….. “听说罗将军是地道的辽东人?” “是的,先父曾是太祖爷帐下夷丁营领骑,随太祖爷从辽东一路打到云南,十二年前,先父仙逝,某接替先职,幸得太祖爷赏识,一步一步迁到今日军职。” (夷丁营是当年关宁铁骑中招募的异族兵丁,号称夷丁突骑,其中以善骑射的蒙古人为主,其领骑有蒙古人,汉人,以及高丽人等。) “嗯,不错,也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罗将军,想不想打回辽东去!” “末将做梦都想。” 一番交谈下来,吴世璠又恢复了平时的自信和沉着。 这时,忽然背后有人大喊大叫,“皇上,皇上,奴才救驾来迟!” 一转身,是小东子和两名侍卫气喘吁吁,灰尘仆仆的赶来了。 吴世璠恼怒道:“给老子闭嘴!” 两百来座营帐依山而扎,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很是壮观。 走进一间营帐,一股扑鼻的脚臭味袭来;只见里面有床铺,木柜,兵器,弓弩,酒坛子,还有一副赌具;空间其实不小,只是物什摆得凌乱不堪,看起来就显得狭窄拥塞了。 吴世璠不由的皱起眉头。 上辈子,他的经历也算丰富,高中毕业后曾入伍两年,知道一只军队的战斗力首先看军纪,而军纪首先看卧室。当年他在部队里每天都准时把被子贴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 而这营帐里的被子卷的跟霉干菜似的,衣裳,袜子丢得满地都是。 走进第二座营帐,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 其实刚才在罗维民营帐里看到的更是别有一番风景,那酒坛子就占据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号称天下第一雄狮的关宁铁骑军纪竟如此涣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莫非这一支近年来一只行禁卫之职,已经腐化堕落,外强中干了。 再看看眼前的罗维民,一身肉膘,酒气熏天,换班时间窝在营帐里睡大觉,大概率就是这么回事了。 罗维民当然不会知道小皇帝内心在想什么,小皇帝娇生惯养,不通军务,来军营视察就是在宫里闷坏了,出来玩玩呗。 只要小心的陪皇上转转,转累了他便会回宫的。 “罗将军,这就是三眼火铳吗?”吴世璠突然指着角落里一根头粗尾细,黑乎乎的家伙问。 “皇上好眼力!” “皇上,此器乃是我关宁铁骑的独门武器,既能用于远距离用火力射杀敌人,又能当铁槌作近距离搏杀!”罗维民颇为得意的介绍。 吴世璠走过去蹲下,仔细打量。 这三眼火铳管长一尺左右,连柄总长四尺左右(寻常铳柄为木制,作为近战武器则用铁柄),通体黝黑,用三根竹节状单铳箍合而成,三个铳口呈品字形,单铳口径约一寸,外侧都有小孔。 应该是根据实际情况,可选择单眼发,也可选择双眼,三眼齐发。 铳身用熟铁打造,泛布着铸点,显得工艺极差。 但还是能辨认出一只铳管上烙着一排小字,“一万四千三百一十五号,周启三年四月二十一日造。” 顺手提起来,颇为沉手,大约二三十斤的样子。 “罗将军,朕想试试这三眼火铳的威力!”吴世璠抖了抖,跃跃欲试的说道。 罗维民慌忙道:“皇上,此火器威力大,恐震伤皇上御体……”话还没说完,就见吴世璠已经提着三眼火铳出了营帐。 第十六章:关宁铁骑(3) 这三眼火铳分量着实不轻,吴世璠尚未成年,加上右腿还隐隐作痛,所以提着走路颇为吃力。 小东子欲上前接过三眼火铳,被他倔强的一把推开。 穿过数座营帐,望见操练场有点远,便转入山脚一片树林;一名军士匆匆送来火药和引线。 “皇上,要不要先只发一眼试试?”罗维民提议。 “不用,朕要三眼齐发!”吴世璠大气的一挥手。 每只铳管由铳口倒入黑火药二钱,再各装铅子三颗;然后各铳口塞入一块小牛皮毡,用木条捅入膛底固定弹药;最后把三根引线插入三个小孔中。 整个装弹过程效率极低,估计训练有素的铳手,一分钟也未必能做到一次三眼齐发。 在没有金属子弹出现之前,所有旧式火枪都是前膛装弹,什么火门枪(火铳),火绳枪(鸟铳),隧发枪等等。 “皇上,装弹完毕!” 吴世璠左腿跨出半步,侧身;一手托铳管尾部,一手托尾柄,举铳齐眉,模仿后世步枪射击的标准动作,对准前方三十步左右的一棵大树。(明清两朝一步为五尺,大约一米六左右)。 这三眼火铳没有罩门,照星,铳托,无法做到三点一线瞄准,只能凭方位感目测。 那名军士擦燃一根火寸条,小心翼翼点燃三根引线。 只听“嗤,嗤,嗤……”一通响,吴世璠屏息凝气,严阵以待。 他久闻三眼火铳大名,但第一次玩,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担心会不会炸膛,火药会不会从小孔激射而出之类的。 毕竟这玩意做工太粗糙,根本无法和后世在部队里玩过的枪械相提并论,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但为了挽回冲营坠马的颜面,还是决心试一试,以展示一下自己的英武和射击准度。 突然,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烟硝弥散,一束火光从铳管喷出。 一股强烈的后冲力让吴世璠双臂猛的一震,他稳住身子,凝神准备接受第二发。 “嗤,嗤,嗤……” 熬了大约五秒钟,不见第二发射出。吴世璠凝神一看,一根引线中途熄灭了;另一个根恰好没入小孔内,不敢怠慢,凝神应对。 可又熬了大约十秒钟,仍不见第三发射出。 该死,火药受潮,哑火了。 “去看看,朕那一发射中没有?”吴世璠甩了甩手臂,丧气的说。 小东子飞快跑过去,又飞快跑回来,摇了摇头。 吴世璠举目望了望,指着旁边一尺外的另外一棵树,“好像是中了那一棵!” 小东子又飞快跑过去,飞快跑过来,手举一块树皮,欣喜大叫:“恭喜皇上,打中了,打中了!” 瞄的这棵,打中另外一棵,这也算打中了? 吴世璠无语。 瞄的是一人高的方位,打中的却是半人高。 三十步的距离,误差足有一米左右! 虽说自己臂力不够,但依据前世经验判断,当时那一发的后冲力,怎么也不至于误差这么大。 又一次装逼失败,吴世璠有些哭笑不得。 把三眼火铳扔了,接过干硬的老槐树皮看了看,还未完全穿透,皱着眉头问:“罗将军,就这等杀伤力,怕是连鸟儿都打不死吧。” 罗维民道:“皇上,这三眼火铳三十步能打鸟,羽肉皆糜;五十步确实打不透,一百步鸟打不着。也就是说五十步内,对于不披甲的敌军,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 说完,又补充道:“此铳适合近距离多具发射,继时发射,且配合一定阵法,方能发挥效力。 若想远距离射杀,鸟铳的威力和精度远在三眼火铳之上!但鸟铳是单发,制造不易,耗费颇高,且不利于近战……” 见吴世璠凝神静听,若有所思,继续卖弄似的说道:“我关宁铁骑当年也须车兵,步兵协同作战;若单以骑兵作战,则须讲究阵法和其他武器配合。 遇到敌军骑兵扑来,先远距离发射弓箭,再用三眼火铳火力近距离阻击,最后才是马刀贴身搏杀,如此便能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吴世璠摆了摆手,冷冷道:“莫跟朕扯这些战术问题,朕只问你一句,朕方才三发为何只能响了一发?” “再好的阵法和战术,碰到哑火这种破事,多少将士的脑袋都不够敌人砍的!” 见小皇帝有些生气,罗维民抓了抓腮窝子,强行解释:“皇上有所不知,这火器使用也是大有名堂的,须分地域和季节。北方气候干燥,利于火药保存,反之,南方潮湿多雨;秋冬气候干燥,而春夏湿润,不利于火药保存。 我国地处西南,眼见就要开春了,瘴气渐起,以致火药引线受潮,故而出现哑火的情况。” 真把朕当无知孩童耍呢。 吴世璠微微一笑,问道:“请问罗将军,这清军想要打过来,是不是也要考虑火药使用的地域和季节情况呢?” “这个……” 明显就是疏于武备,还强行狡辩,吴世璠心知肚明,但第一次来军营,他也不想太早撕破脸皮。 本来还想观看一下关宁铁骑演练阵法,考察一下军营伙食,和官兵们沟通一下感情,想想还是算了。 正所谓管中窥豹,一叶而知天下秋,就这火药的储存情况,估计其他情况也不容乐观。 有些东西就不要一次性撕开了看,否则会很残忍的。 “小东子,速去唤銮舆,朕要回宫了!”正吩咐着,突然只听远处一阵“轰,轰,轰!”的枪响,紧接着就是一阵马嘶声。 “皇上小心!”两名侍卫脸色一变,连忙护住吴世璠。 “轰,轰,轰!”…… 一阵持续密集的枪响,马声悲鸣,过了半晌,声音才消停下来。 一行人奔出树林,寻声望向远处山坡,只见数名骑兵正合力拖着一匹死马朝营地而来,后面跟着一群手持鸟铳,高声欢呼的军士;就像一群猎到大猎物,满载而归的猎人。 瞧那死马的体型毛色,正是撅翻自己的那匹烈马。 马匹是骑兵最忠诚的朋友,战友,伙伴;他们竟然如此残忍的射杀一匹战马。 吴军本来就缺战马,就拱卫行宫的两千关宁铁骑来说,是两人共用一匹战马。 西南虽也产马,但脚力和耐力无法适应战场需要;所用战马皆是用高价从蒙古高原秘密购买,经吐蕃偷偷转运而来, 今日他们能射杀自己的战马,明日也可能会射杀自己的战友! 待死马拖近,罗维民面现喜色,上前踢了几脚,指着讨好道:“此马拱翻皇上,罪该万死,末将特意让人杀了它,以泄皇上心头之愤……” 见吴世璠脸色越来越黑,不敢再说下去了。 “皇上,末将……” 吴世璠突然展颜一笑,赞道:“嗯,罗将军,你干得不错。这样吧,晚上让军士们喝一顿鲜美的马肉汤吧。” “谢皇上!”军士们一片欢呼。 “喂,这位军士,你这杆鸟铳不错,借朕拿回去宫里玩几天!” “行!你是皇上,就是要咱的脑袋,咱也得给!” “就是,哈哈!” ………… 真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乘坐銮舆回宫的路上,吴世璠心情很不好。 今日上午的那种意气风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愤怒和无奈。 第一次踏入军营的体验实在糟糕透顶,先是装逼不成,坠了颜面,继而又察觉这群兵油子正在慢慢腐烂,天子脚边的禁卫军尚且如此,那前方的军队又该是怎样一副模样呢。 大周号称拥兵二十几万,真正能战的又有多少呢。 不敢细想。 细思则恐啊。 这群丘八表面看起来豪爽粗旷,实则个个是人精,刁滑异常,不会比那些文官更容易对付。 重整军心,任重而道远! 第十七章:逼供 “给朕停下!” 銮舆途经兵马司驿馆时,吴世璠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犹豫一下,还是果断叫停。 提着鸟铳下了銮舆,抬眼望了一眼驿馆,迈步走进去。 大周建国伊始,于昆明设五军都督府和兵马司;五军都督府负责节制全国诸军事,不过真正的兵权一直掌握在前方几位大将军手里,这五军都督府便形同虚设。 兵马司负责维护留都治安,隶属兵部;吴世璠迁贵阳后,这两个机构也随驾而移。 兵马司驿馆位于行宫外数十米处的一处馆楼,设施齐备,派专人打理,作为前方将士往返行宫时的歇脚之地。 正在前堂办公的兵部主事曹之骅见了,连忙绕案迎上来,“微臣见过皇上。” “江总兵还在驿馆吧!”吴世璠问。 “昨日才住进来,自然还在的。” “住哪间房,朕要见见他!” “天字九号房,微臣这就去唤他下来见驾。”曹之骅脸色微赧,连忙准备转身去唤江义。 “不用,朕亲自上去见他!” 吴世璠带着一行人上了三楼,依着门号寻到九号房。 这兵马司驿馆前身是贵阳最大的青楼,共五十几间客房;天字号房接待副将以上的军官;人字号房接待参将至千总级别的军官;而地字号房负责把总以下的人员。 根据级别不同,其规格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 “唉哟,江将军,再来喝一口嘛。” “行,让本将军亲一口,我就喝!” “嘻嘻嘻,讨厌,就知道欺负人家!” “哈哈,亲一口就叫欺负你,等会儿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欺负了……” 房间里传出一阵****,看着阵势,还不止一个女人。 奶奶的,堂堂朝廷兵马司驿馆竟成了酒馆娼寮;堂堂前线总兵竟成了喝花酒的嫖客,这里离老子的行宫才一墙之隔呢! 吴世璠大怒,一脚踹向房门。 轰的一声,房门大开。 “啊……”屋内一阵尖叫,江义吓了一跳,正欲拍桌发怒,一见是皇上带着人来了,慌忙站起来,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只见他穿着一件单衣,敞胸露乳,面色酡红;桌上坐着四名妓女,皆穿着暴露,涂脂抹粉,骚气十足,但掩饰不住残花败柳的底色。 四名妓女虽不知来者何人,但瞧这装束,这随驾的气势,以及江义的反应,大概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脸都吓得歪了。 “出去,你们都先滚出去!”江义慌忙叫道。 四名女子慌忙起身,整了整衣衫,低头匆匆出了房。 “不知皇上驾到,末将参见皇上……” “呵呵,朕来的真不是时候啊,扰了江将军的好事了。”吴世璠笑道,迈步走到酒桌边坐下,举目望了望房间摆设,桌上的美酒佳肴,揶揄道:“这等安逸舒适的好地方,江总兵怕是有点乐不思归的意思啰。” “末将浮浪,还请皇上治罪!” “没那么严重!”吴世璠摆手笑道:“将军一直在前线守城,栉风沐雨,好不容易有机会放纵一下,男人嘛,在所难免,朕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这毕竟是朝廷驿馆,不是什么酒馆娼寮,你要玩,这贵阳城内青楼还是有几家的,可以去随便玩,知道么!” “末将知罪……” “罢了,江总兵请坐,朕不是来扰你喝花酒的,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朕!”吴世璠点了点他身后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末将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江义诚惶诚恐的坐下,慌张的扣衣服,完了还抹了抹额前一缕****的乱发。 “昨日廷议,朕忘了问一件事,这岳州七万人马,能撤出来的有多少?” 江义仔细回想了一会,回道:“老实讲,当时乱得很,到处都是人马声。楚王殿下命令末将回来报信,到底撤出了多少人马,末将也不是很清楚。” “那依你的经验呢?” “大约五六万总有吧。” “嘿嘿,总共才七万人,早前林兴珠,陈华,李超等先后投敌,城陷前总兵王度冲,副将陈铂又率所属舟师降敌,怎么可能还有五六万人撤出? 依朕的判断,能撤出个三四万人马就不错了!” 江义解释道:“林兴珠,陈华,李超所率人马投降,后面皆有补充;王度冲,陈铂所降舟师不过万余人,楚王殿下一向带兵有方,剩下五六万人完整撤出,也是很有可能的。” 暂无对证的事,吴世璠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原本只是随便问问,作一下铺垫,接下来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问题他忍了很久了,也是进一步窥探军队情况的敲门砖。 “江总兵,昨日廷议上朕问过你,今日再问一次,这岳州屯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跟朕说你不知道,否则朕会治你欺君之罪!” 江义脸色一变,慌忙道:“皇上,昨日末将已经如实说了,您不是已经让人去招詹圣化携账本前来,过不了几日,事情不就清楚了么……” 正说着,吴世璠已经不耐烦的举起鸟铳,对着了他的脑袋。 江义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料到小皇帝会来这么一出。 “朕已经等不及了!” “跟朕说实话!” “记住,朕是一国之君,不要把朕当小孩子耍,任何人都不行,朕会杀人的!” 鸟铳虽没装弹药,但足以表明小皇帝的一种态度,就是对他江义已经起了杀心! 虽说自己是楚王殿下的嫡系,但面对的终究是皇上,若真杀了自己也是白杀。 何况屋里一排侍卫都已经按住腰间佩刀。 只要小皇帝一声令下,自己就会遭到乱刃交加的后果。 见小皇帝眼神阴狠冷酷,足以杀人,江义熬不住了,起身跪下,恳求道:“末将可以说,但务必请皇上帮末将掩口!也请皇上恕我曾欺君之罪!” 吴应期之苛酷竟如此有威摄力,把堂堂一位总兵都吓成这样,吴世璠暗暗吃惊,道:“你且放心,你的话到朕这里,就算是到天了,先之前之言朕既往不咎!”挥了挥手,小东子和诸侍卫退出。 “江将军,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义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垂首道:“皇上,这岳州确实曾有三年屯粮,但早在两年前就已耗尽。” 果真如此!吴世璠的铳口依然对准他脑袋,追问:“到底如何没的,说!” “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楚王殿下镇守岳州后,方尚书为其积三年储粮,以防不虞,平时不得妄动。我军虽与清军隔江对峙,但彼此商贾往来,各抽关税,互通有无,以佐军需。 荆州一石米卖一两银子,而湖南仅为三钱,当然那是几年前的事,如今早已翻了十余倍。 荆州一包盐值一钱,而湖南却值三钱。两边议定,盐五包换米一石,楚王殿下以为奇利,倾仓倒换。 如此不到两年,城中所屯军粮便消耗殆尽了………” 吴世璠着实被震惊到了,虽然曾猜测过屯粮耗尽的无数种可能性,但怎么都不会想到堂堂楚王殿下,吴氏宗室的代表,居然会做出这种倒卖军粮以自肥的举动! 话说整个吴家跟着太祖高皇帝,哪个不是地位尊崇,肥得流油,还不知足,居然连救命的军粮也敢倒卖! 这不仅仅是贪婪的问题,而是胆大妄为,视军法如儿戏的逆天之举! 何况干这事的时候,吴三桂老爷子还建在呢。 更要命的是朝中所有官员,前方将领都不敢言说;昨日他曾问过方光琛,方光琛当时任湖南巡抚,又是他向吴三桂提出的屯粮建议,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但也是遮遮掩掩,不便明说。 由此可见,这吴应期的势力强大的令所有人都害怕。 也难怪,楚王殿下是吴三桂同胞兄长吴三凤的儿子,和吴应熊是嫡亲的堂兄弟,其子龙威大将军吴世琮又是吴家第三代最杰出的子弟,如今领兵占据广西,号称广西王。 吴应期父子二人就统领了整个大周近一半的兵力,你说谁敢不怕。 见小皇帝脸色阴沉的可怕,江义赶紧磕头道:“皇上,末将已经如实说了,还望皇上遵守信诺!” 吴世璠收了鸟铳,冷笑道:“笑话,朕一向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给朕起来吧!” 第十八章:惊寐 江义刚刚起身,忽又跪下,因为吴世璠的铳口又对准了他的脑袋。 “皇上……” 吴世璠冷笑道:“好你个不老实的家伙,竟敢污蔑楚王殿下,离间我皇室宗亲,用心何其叵测,朕差点就上了你的当!” 江义吓得冷汗涔涔,颤声道:“皇…皇上……就是再借末将十个胆子,末将也不敢啦,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不信,可以去找其他大人验证,他们肯定也是知道的……” “哈哈,都吓成这样了,朕逗你玩的呢。”吴世璠突然哈哈一笑,收了鸟铳,惬意的转身出了房间。 出了驿馆,吴世璠突然有些后悔,他原本是不想踏进来的。 世上有些东西就不要一次性撕开了看,否则会很残忍的。 但有些东西是必须要撕开了来看的,哪怕是鲜血淋漓,白骨森森。 自古以来,这天子和皇家宗室就是休戚与共的,吴应期作为宗室代表,尚且如此胆大妄为,胡国柱,夏相国等手握重兵的外戚估计也安份不到那里去。 而其他将领又该作何感想呢。 你们口中喊着保国安民,实则不过是满足你皇帝一家子的私欲而已,我等又何必为此而前赴后继,赴汤蹈火呢。 军队的情况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严重,局势随时都有可能崩盘。 五位大将军,宗亲占了两个,外戚占一个,吴国贵是吴三桂义子。只有马宝是彻头彻尾的外人,能列封大将军,全是靠一场一场硬仗打出来的。 但方光琛曾言:“马宝,吕布之流,反复无常,后必决裂;故不宜授予方面大员,只作援剿之将,往返诸地救援也。” 如此看来,似乎只有吴国贵可堪大用。 一路思索着回到行宫,侍卫,宫人,出来小憩的官员们见小皇帝脸色阴沉,手提鸟铳,右腿似乎还有点跛,与中午出去时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皆退避一舍,不敢招惹。 ………. 入夜,天幕漆黑,无星无月。 偌大的行宫一片静谧。 吴世璠对着御书房的堪舆图仔细研究了一番,又拨玩了一会鸟铳,才上床歇息。 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猛的睁开眼睛,只见四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他赶紧下了床,冲出寝宫,冲出御书房,只见所有人都抱着金银珠宝,惊慌失措的逃窜。 有郭壮图,曹申吉,来度,郭昌……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一颗大树上,郭桂芳和卫芙正晃悠悠的吊着,脖子上拴着一根白练。 “活捉伪帝吴世璠,赏****,世袭罔替!得其头颅者赏三眼花翎,封侯赐爵!拾其骨肉齿发者,一根头发赏银十两,一颗牙齿赏银百两,一根指头赏银两百两…….” 江义和罗维民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清军冲了进来,见人就杀,见财就抢。 吴世璠转身回到寝宫,穿了衮服,戴上皇冕,摸出枕头下的一把匕首。 “伪帝吴世璠,还不快快投降!” 清兵们呐喊着,朝御书房蜂拥而来;所有人只知道惊慌失措的逃命,根本就没人来保护他。 吴世璠举起匕首,对准喉管猛刺一刀,接着再补一刀,倒在血泊中;清军蜂拥而入,乱刃交加。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吴世璠惊叫一声,猛的坐起,只见寝宫寂然,龙涎香炉的兽嘴里袅袅吐着瑞雾,原来是一场恶梦! 呼哧呼哧喘了一通粗气,抹了满脸的冷汗,准备下床,却发现浑身疼痛难忍,敢情是白日那一坠,当时还不觉的,睡了半宿才疼痛发作。 勉强支撑着来到窗口,清凉的夜风拂面,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夜色下的行宫一片安详,廊檐下挂着白色的宫灯,散发着幽幽渗人的光芒,哨楼中有侍卫雄壮的剪影,沉静又肃穆。 大小建筑的檐角翘向天空,如一只只怪诞可怖,展翅欲飞的巨大蝙蝠。 一排乌鸦默立在明远阁的屋脊上,排列整齐,姿态一致,似乎在默念某种神秘的诅咒,抑或是在吸收夜间阴气的浸润,以便给人间带来更多的不祥。 “梦中的那一幕真的会出现么?”吴世璠喃喃自语。 自古以来,亡国之祸就是世上最惨烈的悲剧,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成为人间地狱,曾经高贵无比的帝王将相,皇后嫔妃们将迎来最卑贱的命运,这里将是禽兽横行的乐园。 这一夜,他再也无法入睡。 ………. 翌日一早,沉寂一夜的行宫渐渐嘈杂起来。 一干肱骨大臣先后来到行宫,步入各自府堂阁部,坐到案牍前,喝了一壶早茶,定了定心神,准备开始一天的政务。 这时,小皇帝的贴身小太监小东子匆匆过来召唤,言皇上有重要议题,请诸位大臣移步御书房。 大臣们不敢怠慢,纷纷放下卷牍,移步出门。 一进御书房,只见小皇帝正坐在御桌后,眼圈微黑,精神有些疲倦,正低头给鸟铳填装火药,身上散发着一股药水味道。 诸位大臣坐定后,小皇帝开门见山的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朕昨夜想了许久,决定移驾定天府,那是我大周国都,朕作为一国之君,不应弃国都而不顾。 否则,前方将士会说朕畏缩怯敌,天下子民都会说朕抛弃先帝遗业,不配当这个皇帝! 请诸位过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大臣们一听,纷纷皱起眉头。 当初小皇帝没去衡州,而在云南继位,继而又迁贵阳,就是文臣和武将之间斗争的结果。 如今小皇帝主动提出去衡州,置我等一干文臣于何地呢。 “诸位不要着急,细细思谋好了再说。” 吴世璠给予他们充足的思考时间,自己正好给鸟铳填装弹药。 当他装完火药,准备装弹丸的时候,郭昌说话了,“皇上,岳州失陷,前方战局危殆,皇上万金之躯,国祚根本,不宜以身涉险,宜留行宫统筹全局,谋划军政,方为上策!” “臣附郭大人议!” “臣亦附郭大人议!”来度和钱点先后附议。 “曹阁老,你的意思呢?”吴世璠看了新晋大学士曹申吉一眼,低头继续装弹丸。 曹申吉斟酌半晌,道:“臣附诸位大人议!” 吴世璠眸中闪过一丝不豫,装完弹丸,对方光琛笑道:“方阁老,你说湖南保不住了,自然也是反对朕去衡州的。” 见方光琛不吭声,继续道:“各位是否附方阁老议,认为湖南保不住了。” 御书房里一阵沉默,沉默自然是表示认同了。 看来先帝留给下的一干肱骨之臣还都是有眼力的,若放弃争权夺利的私欲,还是可以倚仗的。 只是不知哪一天清军真打进来,这群人哪些会开门迎敌,哪些会为大周拼死一搏。 不到生死考验的时刻,真实的人性永远都是隐藏在貌似忠贞不渝的皮囊里。 吴世璠诡异的笑了笑,叹道:“湖南乃云贵之屏障,朝廷财赋重地,朕舍不得丢,诸位还是议议吧,看是否有法子保住湖南。 朕先出去打会乌鸦! 这些乌鸦整天在行宫里嚷嚷不休,着实不吉利!” 吴世璠说着,突然提起鸟铳,绕过御桌,出了御书房。 一群大臣面面相觑了片刻,纷纷移步到堪舆图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正议论得热烈,忽听外面“轰!”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小东子的欢呼声。 “打中了,皇上打中了!” 第十九章:小皇帝挖了个坑 一声鸟铳轰鸣,把堪舆图前的大臣都给震住了,御书房里短暂安静了一会,又继续议论声响起。 “方阁老言之有理,湖南多平原,丘陵,水系发达,怕是根本守不住的。”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士气问题。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东周的曹刿早把道理都说透了。起兵五年,我军财匮师老,饷绌掣肘,加上岳州新陷,全军士气低迷……唉,纵是韩信,岳武穆复生,这湖南怕也是保不住的!” 来度说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来大人言过其实了!” 郭昌手指点了点地图,接着说道:“湖南东北部确实无险可守,然西南边部与贵州接壤,山壑险峻,易守难攻,不能说整个湖南都会失陷,有了这道月牙形的湘黔边境,云贵屏障并未丧失。” 说完,又补上一句,“郭太师早就主张退守云贵,是有先见之明的。” 来度瞟了方光琛一眼,眸中异芒微闪,不悦的道:“郭大人此言差矣,皇上不忍丢失湖南,不仅指疆域,更重要的是指财赋和人口。 湖南一省赋税占我朝近四层,人口占三层,且集中在东北部;一旦陷落,朝廷财赋将难以为继,兵源也大大减少,这才是最致命的!” “来大人言之有理!”钱点点头附和,“只是湖南全境失陷也好,守住西南边部也罢,这定天府注定是要陷落的。老夫就纳闷了,以皇上之圣明,怎能不知这一点,为何还执意要去定天府呢。” “不会是皇上意气用事吧?” “皇上虽睿智过人,但毕竟年少,有这种可能。” “诸位大人,我等身为朝廷忠臣,务必要劝阻皇上以身犯险啊。” “郭大人所言甚是!” 原本方光琛还想再说两句,听着听着,不禁莞然一笑,摇了摇头,踱步到椅子上坐下,一撩袍角,翘起二郎腿,独自皱眉思索。 瞧着架势,似乎觉得跟这三人讨论军国大事有点掉价的意思。 虽说郭壮图已经失势,但原太师帮的人心理上并未解散,除了曹申吉,其余三人和方光琛还是有隔阂的。 当然,方光琛和曹申吉的关系也远远谈不上亲近,不过是彼此欣赏一点罢了。 “跑题了,跑题了!”郭昌见方光琛一副鄙视己方的鸟样子,猛然醒悟过来,“皇上要咱们想法子保住湖南,你们却劝皇上不去定天府,这都扯得什么呢!” “对,对!回归正题!”来度连忙道。 方光琛又摇了摇头,见曹申吉一直盯着堪舆图,双手负背,默不作声,便开口问道:“据说曹阁老一向寡言少语,然言出必中,见解精辟,不知对皇上之提议有何高见?” 曹申吉忙转身,谦虚的道:“方阁老谬赞了,高见不敢当,只是略有一些心得而已。” “方某愿闻其详!”方光琛盯着他,目光闪动。 其他三人也纷纷望向曹申吉。 曹申吉略一思索,指了指门外,一语双关的道:“诸位刚才听到铳声了,你们以为皇上真的是在打鸟吗?” 此言一出,御书房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钱点纳闷的问:“依锡馀之见,皇上不是在打鸟,那又是在打什么呢。” 曹申吉虽已入阁,但毕竟年轻,钱点这称呼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 曹申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依钱老所见,皇上目前最关切的又是什么呢……” 正说着,只听外面又是“轰”的一声铳响。有人欢呼,“打中了,皇上又打中了!”声音嘈杂,显然不止小东子一人在喊叫。 也难怪,小皇帝亲自持铳打鸟,实属罕见。 不管是真心也好,还是故意捧场也罢,这欢呼声都是必须要有的。 可况小皇帝的铳法确实准,两铳皆中。 钱点捋须思忖,方光琛微微一笑,提示道:“请诸位记住一点,皇上不仅是大周的皇帝,也是我吴军唯一的统帅。皇上打鸟,不过是展示一下自己的雄武之风罢了,至于执意要去定天府,或声言保住湖南,均是幌子而己。 曹阁老,方某此言对否?” “方阁老一语中的,锡馀佩服!”曹申吉颌首赞同。 方光琛面现一丝得意,继续道:“我朝精兵强将历来陈于前沿阵地,朝中诸臣皆莫能掣肘;如今太祖高皇帝宾天,皇上年纪尚小,未必就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 这不仅是皇上的心思,也关系到我大周的存亡安危,至关重要。” 曹申吉颌首道:“所以,诸位现在都转移目标,帮助皇上想法子,如何尽快掌控军队!” 钱点恍然大悟,由衷赞道:“皇上真是高明,这就叫圣心难测啊。” “嗯,有道理,听说皇上昨日去了军营呢。” “这可是皇上对我等文臣的信任啊,咱们群策群力,务必不能让皇上失望!” “正好,老夫早就看那群嚣张跋扈的军头们不顺眼了!” 一群肱骨之臣一番七嘴八舌的议论,似乎终于渐渐窥探到了小皇帝心里的小九九。 ……… “轰!”的一声。 “又打中啦!”御书房外一片欢呼。 小东子把手里两只死乌鸦扔了,一溜烟跑到一处台阶下,拾起一只已经羽肉皆烂的乌鸦。 吴世璠抚摸着三尺来长,微微发烫的铳管,心里颇为得意。 昨日在军营接二连三受挫,今日终于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把脸。 鸟铳,又称火绳枪,前朝嘉靖二年,明军首次从葡萄牙人中缴获此铳,其精度高,射程远,可以打中百步外的飞鸟,点火结构如鸟嘴啄水,故称之为鸟铳。 与原有的管身火器相比,有照门,照星,铳托,机发弹出,双手同时把持发射,除了点火方式,其基本结构和外形已接近近代步枪,是近代步枪的雏形。 因制造难度大,耗费大,吴军装配比例并不高;反倒是在清军中占据了一定的比列。 也就是说,周清两朝因为财力和资源的巨大差距,在火器上存在一定代差。 “小东子,这乌鸦打得没意思,打一铳,等好一会儿才又飞来,快去准备车马,朕要去郊外打鸟!” 吴世璠玩得兴起,忍不住想出这主意。 “皇上,几位大人还在御书房讨论湖南局势,皇上就这么离宫了么?” 吴世璠笑道:“朕给他们挖了个坑,一时三刻他们怕是填不了的。” “吩咐御膳房,中午在御书房给他们备午膳,吃完了接着议!” “遵命!” 皇帝的命令就是管用,不到半盏茶功夫,一切准备妥当,吴世璠提着鸟铳上了马车,在一群侍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出了行宫。 第二十章:篝火 “老夫以为,自古以来能掌控军权的,无外乎三种情形。 一是创业之初即为元老或魁首,如汉之刘邦,唐之李世民,前朝太祖朱元璋等;另则是继承大统,初时隐忍,后通过非凡手段掌控军队,如汉之刘彻,刘肇,唐之李亨等;当然,顺天府的玄烨也算一个……嗯,咳咳。 第三种就是趁朝廷虚弱,趁机祸乱朝纲的逆臣贼子,比如董卓,曹孟德,朱温之流。 很显然,咱们的皇上属于第二种!” “皇上年幼,军务生疏,国家又处于战时状态,武夫当道,要想掌控军队确实有难度。” “皇上如此信任咱们,纵使有泼天难度,也得想法子啊。” 诸位大臣都是一副忠心为主的架势。 武将强横跋扈,无论战场胜败都是大爷,只知不停索取粮饷,粮饷,粮饷!前方战况文官却莫能插手,实在受够了这等窝囊气。 如今皇上要对付这帮丘八老爷了,咱文臣还不鼎立相助,效犬马之劳。 因为这一点,他们暂时抛弃彼此的积怨和成见,志同道合的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里。 郭昌,来度,钱点三人照例聚在一处,喋喋不休的讨论着,曹申吉轻捋颌下三缕美须,来回踱步,偶尔点提两句;方光琛认真翻着一本《资治通鉴》,希冀从历代兴衰启示中找到一点破题的灵感。 “诸位,本人以为欲掌控军权,首要在于掌控军头!” 来度突然灵光一闪,大声道:“王屏藩率五万人马经略蜀地,东宁侯一向忠贞,深得太祖高皇帝器重,这一路应该是会听命于朝廷的。 拱卫留都和行宫的禁卫军,原本就归皇上直接指挥;云贵两省驻军隶属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也归咱们皇上管。 胡国柱乃顺治十一的举人,和咱们算半个同道;马宝只有临阵统兵权,无调兵权,不足为虑……所以,最关键就是那个……” 郭昌哈哈一笑,指着他的鼻子揶揄道:“怎么,来大人不敢说了。” 来度苦笑道:“满朝皆知的事,就无需咱明说了吧。” “哼,有什么不敢说的!”方光琛一掷《资治通鉴》,猛的站起来,叉腰愤然道:“吴应期父子权势再大,也是先帝赐的,皇上要拿回来,他们必须得还!” “大伙都别瞎扯了,集中心思,共同筹谋如何对付吴氏父子!” “唉,这也是太祖高皇帝失策啊,以至于形成今日二人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势。”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们乃先帝血亲,皆具将才,不重用是说不过去的。” ………… “轰!” “轰…轰!”…… 一干肱骨大臣在御书房竭心竭力的为小皇帝分忧,而小皇帝正在铁鸡山下的树林里打鸟打得正欢呢。 为什么选择这里,自然是为了挽回昨日丢失的颜面呗。 从这一点上讲,小皇帝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随着一颗颗弹丸喷射而出,一只只鸟儿跌落,树林里喝彩声迭起。 鸟铳基本结构就是一根长三尺的通管,加火门,枪机,准星等,其余三分之二部分为木件,重量不过十来斤,吴世璠操作起来毫不费劲,充分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把前世在部队里全连优秀射击手的风范。 鸟铳一分钟能发一到两发,但有一个缺点就是一杆不能连续多发,否则铳管会发热,倒入火药可能会提前引爆,必须自然冷却后再进行第二组发射。 不过既然到了禁卫军驻地,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罗维民拿出军营中仅有的三十杆鸟铳,安排人次第装填药弹,供小皇帝尽兴玩耍。 或许是吸取了昨日哑火的教训,今日的火药都是精心处理过的,哑火的情况几乎没有。 见他这等伺候殷勤,勇于改错的态度,吴世璠有点想原谅他的意思了。 “皇上真乃神枪手,我等行伍之辈亦不能及也!” “皇上勇烈雄武之风,颇有太祖爷当年的神采啊。” “吾皇威武!” 吴世璠每发一铳,罗维民便恭维一句,虽听的肉麻,但心里还是蛮酸爽的。 但一想起昨夜梦中情形,当时就是他和江义率领清军攻打行宫;正所谓梦由心生,潜意识里那份戒虑短时间内是难以彻底消除的。 “小东子,点一点,一共打了多少只了!”吴世璠玩得有点累了,坐到一块石头上,甩了甩胳膊,喘着粗气问。 “皇上,一共打了四十七只!” “好,立刻让人拔毛净肚,生火烤炙,等会大伙一起吃鸟肉!” “太好了!” 吴世璠扫了一眼随行侍卫和助阵的军士,大约三四十人,便道:“董镳,找几个枪法好的陪朕再打一阵,都是爷们,怎么说一人四五只鸟儿是要吃的。”说着,甩了甩胳膊,提着鸟铳起身就走,寻找鸟儿打。 罗维民赶紧吩咐一部分军士去拿盐巴,碗盏,扛酒坛子来。 小东子带着人处理打下的鸟儿,拾柴禾准备生火。 “轰!” “轰…轰……” 随着铳声停歇,树林里升起了一堆堆篝火,四人围成一处,架起一只只鸟儿;不久,一阵阵烤鸟肉的香味就随风飘散开来。 吴世璠毫无架子的蹲着,一边熟练的转动木棍,一边在鸟儿身上捻洒盐巴,不时还伸鼻子闻一闻。 见差不多了,率先咬了一口鸽子肉,嚼了嚼,赞道:“嗯,不错,真是香!”提着鸽子腿取下,大块朵颐起来。 “大伙都别傻愣着,敞开肚皮给朕吃,不吃就是抗旨!”吴世璠见军士们有些怯场,便下达了皇命。 很快,众人围着篝火,大碗喝酒,大口啃吃起来。 军士们都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观看皇上吃东西,见平时高高在上的皇上一手端酒碗,一手拿着鲜嫩的鸽子撕咬,吃的满嘴流油,心里都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老实讲,这些丘八们先前打心眼里多少有点孩视小皇帝的意思,但今日见到神准如斯的枪法,又这么没架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任谁心里都会起变化。 吴世璠大口吃完一只鸽子,又取下一只斑鸠,一句话也不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倒是坐在一旁的罗维民有些熬不住了,把酒碗放下,动情的说道:“皇上,末将小时候经常听父亲大人说起,当年他跟随太祖爷征战沙场的往事。 想当年啦,咱们的太祖爷也是经常和将士们在野外同吃,同住,情同一家人似的…… 直到临终前几天,他老人家还唠叨着这些事儿呢,皇上今日之举,倒是令末将想起了太祖爷……” 吴世璠不待他说完,转头诡异的一笑,道:“听罗将军的意思,莫非是想留朕在你的军营过夜,与你同床共寝啰?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的! 你这双脚丫子实在太臭了,穿着鞋子都能闻到,朕不被你熏死才怪哩!”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罗维民哑了半晌,也跟着哈哈大笑。 偌大的树林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烧烤搞不定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顿。 “大伙别光顾着笑,吃鸟肉,男人多吃鸟肉有好处的!” “不够了,朕再去打,反正这林子大,什么鸟儿都有,哈哈!” …………… 第二十一章:历史的轨迹 饱餐了一顿烤野生鸟肉,吴世璠在马车里小寐了一会儿,提着鸟铳直接上了铁鸡山,这回不是打鸟儿,而是野兔,野雉,山羊等野味;傍晚时分,斩获不少,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到行宫。 让侍卫把野味提进光禄寺厨房,吩咐这几日给官员朝食加料,自己则提着鸟铳回御书房。 几位大臣已经离开了,走到御座边,把鸟铳挂在九星蟠龙剑旁边,转身移开御桌上的一块镇纸,果然就看到一篇新鲜出炉的《论武备疏》,洋洋洒洒千余字,署名人:方光琛,曹申吉,郭昌,来度,钱点。 “真是辛苦这帮老臣了!”吴世璠微微一笑,坐在御座上,饶有兴致的御览起来。 渐渐他的眉目舒展开来,轻弹着奏疏,暗暗赞叹:“啧啧,不错,还真是挺不错的,居然能窥探到朕的心思,这帮老油条不简单的。 只是这份奏疏看起来光面堂皇,论据充分,滴水不漏,实则夹杂着太多的私货,以为朕就看不出来么? 不过,作为治军参考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不得不说,吴世璠这一招确实厉害。 武将跋扈,文官忍气吞声,正好可利用文官来制衡武将。 掌控权利的关键不就是搞平衡么,他吴世璠就是权利的核心,文武官员都必须围着他转,这才是根本目的。 任何一方太强势,都不利于他这个皇帝施政治军。 但目前形势下,整顿武备,抓住军权才是第一等要务。 “小安子,去把中书给事盛开宏给朕叫来!” “方英,出来磨墨,备笔,铺纸!”吴世璠放下奏疏,喝道。 不一会儿,盛开宏就匆匆赶来,俯首恭声:“皇上唤老臣,不知有何吩咐?”又一个自称老臣的。 “朕现在口述圣旨一篇,你当即拟旨!” “臣遵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吴国贵久驻阵沿,勇略过人,劳苦功高,乃我朝擎天柱石,特赐爵护国公,赐府邸一座,玉带两副,金银珍宝若干…… 朕初登大宝,亟需元勋辅佐,特召其速回行在,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接到圣旨即日起速带六千关宁军回黔。钦此!” 接过盛开宏递上的圣旨,吴世璠从御桌上拿起玉玺,重重盖了上去。 “小安子,明日一早叫上董镳,你二人速带圣旨去定天府,把护国公吴国贵大将军给朕请回来!” “遵命!” 皇帝下达指令的方式有很多,如口谕,手谕,敕谕,敕书等,其中圣旨最为庄重,又是贴身侍卫总管和随身候旨太监亲自送达圣旨,这吴国贵的面子也确实够大的。 吴国贵是关宁铁骑的元老,也是如今这只部队的实际控制人和精神领袖。 吴三桂驾崩后,诸将曾齐聚衡州,共推吴国贵总理军务,而不是地位更高的总统大将军吴应期,足见其在军中威望之高。 方光琛这个人有不少缺点,但在视人方面还是有独到眼光的,他看中的人,基本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吴国贵当得起这份面子。 “几个老油条说的不错,欲抓军权,先抓军头!” “欲重塑五军都督府的威望,建立行在三大营,必须先调回吴国贵和关宁铁骑这只主力。” 这两条建议是没有问题的,也相当于委婉的说明,这定天府是保不住了,连主将都调回来了,劝朕就不要往那里跑了。 “至于吴应期,老油条们的意思是放任自流,让清军来收拾,一旦吴应期的部队被清军打残,威胁自除;吴应期一残,广西吴世琮孤掌难鸣,如此一来,吴氏父子威胁自解……” 老油条们还分析了种种可能性,皆存在不可预知的变数,惟此法最为稳妥。 借清军之手来收拾吴应期部,可谓相当残忍,歹毒。 都是我大周的子弟民,却因为顶层争斗的关系,而遭受如此不公正的待遇。 这难道就是帝王之术的残酷和冷血么! 自己不穿越,这帮子弟兵自有其历史命运,问题是朕现在已经穿越了,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么。 鱼和熊掌真的不可兼得么? “皇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正思索着,吴安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老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 “哦,吴公公,找朕何事!” 吴安趋步上前,低声道:“皇后娘娘亲手炖了一锅鸽子汤,请皇上今晚一定要过去尝尝。” 吃,怎么又是吃,难道就没有一点创意么! 吴世璠正郁闷着,没好气的道:“朕今日已经吃了四只鸽子,一只斑鸠,三只麻雀,实在是吃不下任何鸟类了,回皇后娘娘的话,改天吧,改天吧。”说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吴安微微颌首,慢慢退了出去。 老油条们还说了,除了吴应期部坚守湖南腹地,其余各部可且战且退,次第撤离,在湘黔边境建立一条坚固的防守,力保云贵不失,待时机成熟,再进行战略反击。 这相当于变相的告诉朕,湖南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 朕作为皇帝,失地如割肉,痛彻心扉啊。 湖南一失,大周实力折损三分之一,吴军将呈现战略性的溃败之势。 历史的轨迹竟是如此的不可抗拒。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道路竟是如此的艰辛和漫长。 正烦闷着,吴安这老东西又来了,身后还跟着数名太监,分别扛着被褥和箱子。 “喂,吴公公,你这是要干什么?”吴世璠喝问。 吴安笑嘻嘻的道:“皇后娘娘吩咐了,从今日起,她要住进御书房,老奴不敢不从,就让人带寝物过来了。” “什么……”吴世璠大吃一惊,慌忙道:“朕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么,最近前线军情紧急,朕要独守御书房,指挥战事,万万不可分神的。” 吴安难为情的道:“老奴也是这样说的,可皇后娘娘不听,执意要搬进来呀!”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东西搬进去!” “都给朕停下,看谁敢动,就不怕朕要你们的脑袋吗!”吴世璠怒喝。 几名太监慌忙放下东西,跪下,磕头道:“请皇上恕罪,咱们不这样做,皇后娘娘也会打死咱们,请皇上开恩,开恩啦………” “你们这是......” 吴世璠哭笑不得,一跺脚,“行了,行了!都给朕滚起来吧,朕这就去喝皇后娘娘炖的鸽子汤!” “还不快谢皇上开恩!”吴安眉开眼笑的吩咐。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当务之急先应付郭桂芳的这顿鸽子汤吧,至于湖南能不能保住,等吴国贵回来再作商议。 吴国贵久居前线,熟悉军务,且听听他的意见再作定夺。 第二十二章:这小妮子可以哦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去后宫的路上,吴世璠回忆着往事,心中泛起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康熙十一年盛夏,吴三桂六十大寿。得到孝庄太皇太后的准允,年仅六岁的吴世璠跟随老爹吴应熊和和硕恪纯公主离开顺天府的额驸府,在朝廷一群礼官的陪同下,长途跋涉五千余里,到昆明五华山的平西王府,为功勋卓著的平西王爷祝寿。 为迎接朝廷祝寿队伍,地毯从王府门口一直铺到山下十几里外,吴三桂率众在郊外迎接。 当吴应熊把吴世璠从马车上抱下的时候,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吴三桂大喜过望,奔过去接过孙子,用一张老脸激动的亲蹭他稚嫩的脸庞。 在欢迎的人群中,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一头稀疏黄发,鼻孔里两条涕虫一缩一出的蠕动着,依偎在嬷嬷怀里怯生生的看着他。 “桂芳,这是你世璠哥哥,快叫!”一旁的姑父郭壮图催促。 “世璠哥哥!”小丫头怯生生叫了声。 “世璠,这是你桂芳妹妹,比你还小三个月哩!”吴三桂见孙子盯着小丫头发呆,便蹲下身,笑眯眯的引见。 “桂芳妹妹,这是顺天府麻糖,给你吃!”吴世璠突然大方起来,把手里的零食袋递过去。 “谢谢世璠哥哥,我有板栗,也给你吃!”郭桂芳咧嘴笑着,露出豁开的门牙,抹了一把鼻涕,从小衣兜里摸出一枚炒得油亮的板栗递过来。 “嗯,谢谢桂芳妹妹!” 宾客们啧啧称奇,郭壮图喜滋滋道:“你们看,这两娃娃一见面就不生疏,就像之前认识似的。” 宾客们都善意的笑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快,半个月后吴应熊和公主准备启程返京。吴三桂年已花甲,舍不得孙子走,向公主恳请世璠留在云南,以享含饴弄孙之乐。 公主也算通情达理之人,一口答应,并应承回去后想办法说服孝庄太皇太后。 初进平西王府的时候,所有男人,无论老少脑后都拖着一根或长或短的猪尾巴辫,就跟在顺天府见到的一样。 王府中有许多小伙伴,郭桂芳,卫芙……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在他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吴三桂突然命令府中所有男人易冠蓄发,然后带着一群自己称之为叔叔,伯伯,姑父的人走了,听说是要带他们回辽东去。 后来才知道是反了他娘的清廷。 他时常会想,假如自己没有留在云南,投鼠忌器的吴三桂还会不会起兵造反。 这确实是个问题。 再后来,自己被封为皇太孙,奉命和郭桂芳成亲。新婚之夜,两个娃娃经历的那种羞涩,慌乱,激动和颤栗,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不可思议。 “皇上驾到!” 随着吴安一声吆喝,吴世璠从回忆中醒来,发现已经到了皇后娘娘宫室的门口。 行宫条件差,后宫也甚是简陋,转目四望,建筑格局狭窄而逼仄,全没有富丽华贵的气派。 “臣妾见过皇上!” 一个穿着大衫霞帔,头戴燕居冠,十三四岁的少女盈盈走出来,双手交叠腹前,行欠身礼。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七年过去了,当初养着鼻涕虫的黄毛丫头早已脱胎换骨,出落得妩媚明艳,楚楚动人,身子也已呈丰腴之势,令人不得不感叹造物的神奇和不可思议。 丰润的脸颊虽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但不影响她的尤物潜质,只是天生一双柳叶眉会让人感到她骨子里的那股泼辣和强势。 不知怎的,吴世璠一见到她,潜意识里竟冒出一丝惧意,可见先前对她的忌惮。 “皇后免礼!”吴世璠礼节性的抬手。 “谢皇上!听闻皇上近日操劳国事,心力疲倦,臣妾特意炖了一锅鸽子汤,给皇上补补。”郭桂芳说完,转身入内,看起来有些翘气的意思。 吴世璠挠挠头,跟着走进去。 一张梨木桌上摆着一大碗鸽子汤,外加几样精致菜肴,两名宫女给二人盛了汤,低头退出去。 “皇上,喝汤吧。” “好,喝汤!”吴世璠舀起一勺汤喝起来,老实讲,今日烧烤吃的太多,肚皮一点不饿,但为了应场,还是喝得蛮香的。 郭桂芳勾起嘴角,目睇它处,手里的调羹无聊拨弄着汤里漂浮着的一枚红枣。 吴世璠只顾低头喝汤,想着喝完了尽快离开。 十三四的女娃娃,他实在是下不了手的。 郭桂芳突然鼻子抽噎了几下,睫毛扑簇,几颗泪珠儿就顺着脸蛋滚了下来。 怎么这眼泪说出来就能出来,小姑娘真哭起来,哄都不好哄的。 “桂芳,你这是作甚,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吴世璠吃了一惊,慌忙问。 郭桂芳用手帕拭了拭泪珠,哀哀切切的倾诉道:“皇上,郭太师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吴家竭心竭力操劳,当初还是他亲手把你扶上龙椅的,可你现在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听从方光琛那厮教唆,把太师冷落一旁。 方光琛是什么人,都说大周如今的困局全是他一手造成,他就是大周的罪人。 皇上,你这般亲小人,远贤臣,臣妾实在是担心。” 敢情是为了这事,看来这后宫虽守备森严,但并不影响某些风刮进来。 吴世璠笑道:“皇后言过其实了,郭太师乃我朝太师,内阁大学士,大周的国婿,国丈,滇国公……这朝廷内外,除了朕,无人能超越他的地位和声望,你说朕冷落他,不存在的事。” “你也别否认,你心里怎么想的,自个清楚。”郭桂芳撅起小嘴,幽怨的说道。 “不存在的,是你想多了,快喝汤吧。”吴世璠一口否认,低头继续喝汤。 见他不老实,郭桂芳也不想装了,柳眉一肃,冷笑道:“吴世璠,恕我郭桂芳直言,这大周的江山就是靠一干宗室和外戚打下来的,你这皇帝的宝座也是他们扶上去的,如今你这般不近人情,亲近外人,就不怕宗室外戚们寒心么!” 咦,穿越以来还是头一回有人直呼朕的名字,这小妮子够可以的哦。 吴世璠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她,郭桂芳也直视他,妩媚的眸子里满是怨恨和愤懑,毫无惧意。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现在又结为夫妻,对方身上几根毛彼此都一清二楚。 这人一旦彼此太熟悉,就没了神秘感,吴世璠这个小皇帝在郭桂芳眼里不过是自己的小郎君而已。 突然间,郭桂芳目光一缩,一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小女人的直觉让她察觉到眼前的小郎君跟以前不同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吴世璠敛了目光,语气平和劝慰道:“桂芳,朕身为一国之君,凡事自有考量,朝廷大事你就不要插手,替朕打理好后宫,朕就感激不尽了。” 郭桂芳冷哼一声,道:“朝廷大事我可不想管,我一介小女子,也没那个本事!” “那就好,这才是自古贤后的高德!”也不管对方话里的牢骚,吴世璠就装作没听出来,顺势甩出了一顶高帽。 第二十三章:有利益就会有争斗 “哼,你也休想给我戴高帽!” 郭桂芳嘿嘿一笑,压根不吃他这一套,理直气壮的道:“朝廷大事我等小女子自不便插手,但我郭桂芳毕竟是你吴家用大花轿抬进门的媳妇,吴家的事我是有资格说道的。 吴世璠,你觉得我说得对么?” 瞧这语气,哪里像是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分明就是一个居家过小日子的小妒妇。 见她一口一个吴世璠的,吴世璠倒也不以为恚,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能放得下架子,同时也明白她的意思,帝王家事很大程度上不就是朝廷大事,国家大事么。 他不动声色的笑道:“这个自然,郎君主外,娘子主内,才能家室和睦,万事兴旺,自古皆是如此。” 郭桂芳狡黠的一笑,颇为得意的道:“吴家的家业哪些人出过大力,哪些人在挖墙角,相信皇上心里有数。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且看看,到底是哪些人会为你遮剑挡刀,难道会是那些外臣么? 孰重孰轻,孰亲孰远,臣妾希望皇上能拿捏好分寸。” 似乎意识到自己一口一个吴世璠的有些唐突,终于还是改回了称呼。 吴世璠深深的看着她,语重心长的道:“桂芳,朕是大周的皇帝,不是哪些人的皇帝,若朕真那样做,大周的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朕,这个朝廷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正如清廷口中所言,朕就是伪皇帝,大周是伪政权。 如果一个国家和政权,口中天天嚷着为天下百姓谋利,实则为少数特权阶层牟利,那这个政权就是伪政权,天下人就有资格来推翻它!” 郭桂芳惊讶的看着他,吴世璠这番话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和格局。 毕竟为天下百姓谋利只是一种政治口号,能真心做到的几乎没有,相反叫得越欢的人,暗地里坏事做得越多。 “另外,朕已经不在是小孩子了,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的。” “多谢皇后的鸽子汤,朕吃饱了,也该走了。”吴世璠说完,起身离座,转身就走。 “皇上......” “太祖高皇帝孝期未过,侍寝之举不合时宜,请皇后勿再提及!”吴世璠慌忙摆了摆手。 “.........” 郭桂芳正羞愧着,突然又见他驻足,背对着问道:“桂芳,我且问你一句,若真有那么一天,大周要亡了,你会怎么做?” 郭桂芳咬了咬嘴唇,语气果决的道:“臣妾身为皇后,断无生理,唯有一死殉国! 一束白练而已,臣妾定能做得到。” 吴世璠身子微微一震,此时他又想起了昨夜梦中的情形,听见郭桂芳如此真实的述说,顿时有一种再次陷入梦境的虚幻般的感觉。 希望这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某种暗示。 隔了半晌,他突然道:“很好!桂芳,若真能如此,你绝对当得起我大周皇后的尊号!”说完,大步而去。 这份果断与自信,睿智与深邃,还是自己熟悉的小郎君么。 郭桂芳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眼神慢慢变得朦胧而凄迷起来。 ………… 出了郭桂芳的宫室,在出后宫的途中,路过贵妃卫芙的宫室,他刻意驻足片刻,抬眼望过去,只见宫室内灯火稀微,一片静谧,微微叹了口气,迈步出了后宫。 卫芙的父亲卫朴曾是吴三桂最喜欢的女婿,此人有勇有谋,果敢忠义,所率之部素养为全军之冠,只可惜三年前在长沙与安乐亲王岳乐部的激战中殉难,吴周也因此失去一员大将。 若非如此,大周的大将军当有六位,而不是如今的五位。 这卫芙性格恬静,不善与人争斗,父亲一死,在朝中也失去了靠山,便愈发低调安分了。 从心理层面上来讲,吴世璠更同情卫芙一点。 但郭桂芳今晚的一席话,确实也给了他新的启示。 在那个明亡清兴,强人辈出的乱世;吴三桂审时度势,纵横捭阖,从一名镇守三海关的明朝总兵,一步一步成为清廷雄踞一方的藩王,再到开创一个国家政权的开国帝王。就是因为身边聚拢了一批宗亲外戚,也包括一些故交知己。 这些人跟随着他从山海关打到顺天府,从顺天府打到陕西,河南,再到四川,云贵,最后又成为吴周的开国元勋;这些人作为创业的原始股东,自然有资格分享利益的。 可以说这些人早已与吴周政权休戚一体,荣誉与共,血脉相融,再也难以分离。正所谓成也如此,败也如此,既然已经威胁到了国家政权的正常秩序,朕就必须要出手整顿了。 一路思索着回到御书房,又拿起老油条们精心创作的《论武备疏》细细阅览,脑海中渐渐浮现这帮老油条的面孔,个个脸色阴沉,目光阴鸷,都是不好惹的主。 “朝廷权利的斗争,没有一方是好惹的。” “只要有利益冲突,就有争斗,此乃千古至理。” “三藩之乱又何尝不是原辽东军事集团和满清统治者之间利益分配不可调和的结果呢……” 作为一个少年皇帝,切不可被哪一方牵着走,如何平衡好各方利益,也是考验一个帝王谋略和智慧的时候。 这还仅仅是内政,更迫在眉睫的是军事层面如何实现战略破局。 清廷的平叛大军不会因为你大周的内斗而停下进攻的脚步。 放下奏书,从御桌上提起毛笔,迈步走到堪舆图前,把这几天思索的方略重新评估了一番,以贵阳为起点,开始画线,曲曲折折间,毛笔最后停在了南京的位置上。 略一思索,又在南京的位置上重重画了一个圆圈。 “晋家南渡日,次地旧长安。 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 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 醉客回桡去,吴歌且自欢……” 吴世璠吟完这首诗,用笔尖重重戳了戳圆圈,喃喃自语道:“南京,金陵,朕就选中你了!” 第二十四章:破局必由之路 “不等解封了,直接修改重发,两章齐发!” 吴世璠圈定的南京,大概是大周唯一能翻盘的希望之地。 两宋以前,huaxia文明中心在黄河流域,诞生了秦汉,隋唐等在中国历史上声名显赫的朝代,构建起huaxia民族基本的文化基因和政治格调。 东晋衣冠南渡,经济中心开始南迁;南宋建立后,经济中心彻底定格在了江淮流域。 蒙元匆匆过客尔,这个马背民族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作huaxia的主人,其格局和满清相差好几个档次;前朝太祖占据以南京为中心的江南富庶之地,养精蓄锐,剪灭各方诸侯,北上伐元,终成一番帝业。 经济实力乃一国之根本,否则就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吴军占据湖南后,曾制定了下九江,扼长江,淮河,绝南北运道,进逼南京的军事策略。派金吾右将军夏国相,骁骑右翼将军高得捷,兵曹韩大仁率大军进取江西。 初始,吴军势如破竹,夏国相取萍乡,高得捷,韩大仁占吉安;清廷急令安乐亲王岳乐,简亲王喇布,江西总督董卫国集结重兵阻击。 康熙十五年二月,岳乐趁夏国相疏忽,连破吴军十二寨,歼灭万余人,夺回萍乡,趁胜追击,进逼长沙,从而引爆了第一次规模空前的长沙会战。 接替夏国相督战江西的胡国柱耳根子软,听信韩大仁离间谗言,致使吉安主将高得捷忧愤而亡。 康熙十五年夏,喇布,董卫国大军围攻吉安,韩大仁坚守孤城,苦待援军;于康熙十六年三月弃城突围,率部碾转于丛山密林之中,翌年正月投降清廷。 至此,整个吴军江西军团全军覆灭,损失兵力高达六万,彻底断绝东进江南的梦想。 “唉,真是可惜了,若当初能打通江西通道,江南或唾手可得,吴军断不至于陷入如今之窘迫之境!” 吴世璠重重一拳捶在堪舆图上,懊恼的叹道。 “高得捷乃我朝一员虎将,陷于谗言,忧愤而亡,殊为可惜!” “如今岳乐率重兵驻扎湖南东部,想重启江西路线,几乎不可能;所有参与平叛的满清宗室将领中,这个岳乐最能打,此人是努尔哈赤之孙,清初重臣索尼之婿,和康熙还是连襟,在清军中威望极高,乃我朝第一劲敌!” “但挥戈取江南是吴军唯一出路,否则只有等死!” “一百七十余年后的太平天国运动,就是吸取我大周覆灭的教训,毅然舍弃广西这块发家之地,进军夺取南京。后车之师,前车之鉴,历史有时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既然破局之路已找到,下一步便是具体行动!” “等吴国贵回来吧,帮朕整顿好军务,就开始行动,只是那些宗室功勋们有没有勇气舍弃云南家业,到时怕是会和朕来一场龙争虎斗! 还有,清军会不会给朕足够的时间。” 吴世璠默默思忖了一会,转身回到御桌旁,放下毛笔,取下那杆鸟铳,仔细拨弄起来。 拨弄完鸟铳,又拿起一本《黄石公素书》,认真研读起来。 战略和战术是一对孪生兄弟,欲作吴军统帅,除了战略上高人一筹,战术上也要有所见地。 因为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空中楼阁。 直到感到有些神困脑乏了,他才让人来抬来热汤,沐浴歇息。 ……… 夜风清凉,把一轮冷月从破絮般的云层里缓缓推出来,数点黯淡的星星摇摇晃晃的缀在暗褐色的天幕里,似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行宫内依旧静谧安详,连绵相接的屋脊上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乌鸦的身影,应该是被白日的鸟铳吓走了。 对待一些让人讨厌的玩意,武力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式! 穿着内袍的吴世璠伫立在窗口,目光在静谧的行宫中逡巡,突然盯住一棵高大粗壮的老樟树,昨夜梦中自己的两个女人似乎就是吊在这棵老樟树上。 从现实与梦幻的方位上看,应该就是它了。 夜风吹拂,老樟树浓密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婆娑声,似乎在得意的嘲笑。 “休得得意,待明日,朕就砍了你!”吴世璠指着老樟树,意气风发的笑道。 找到了破局之路的吴世璠在龙涎香雾的熏陶下,今晚睡得格外的香。 睡梦中,他梦见了梦寐以求的南京城。 南京城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满眼繁华富丽。一间宫殿里,自己得意的坐在宽大的床铺上,吃着瓜果,喝着美酒;郭桂芳和卫芙两个小妮子笑眯眯的侍候左右,窗外百花盛开,殿内……. 经过几年培育,此二姝已是二八年华,红桃黄杏,各具风韵。 ……… ………… 江山会有的,美人也是会有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 “咔嚓,咔嚓!” 第二天一大早,行宫内就响起了一阵砍树声,两名宫人围着那棵老樟树,轮着斧子卖力砍伐,前来办政的官员们都感到奇怪,但一想起小皇帝近来种种超出常规的举措,便也释怀了。 当老樟树轰然一声倒下的时候,户部尚书来度才姗姗来迟,他一路左顾右盼,心神不宁的朝户部府堂走去,刚走到门口,一旁工部府堂的石兽旁突然蹿出一人,展开双臂,堵住通道。 “哈哈,来大人,终于把你逮住了,还以为你有本事一直躲着本将军呢!” 来度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想躲避的总兵江义,连忙装起了糊涂,“咦,江将军,怎么还没回长沙,找老夫有何事?” “嘿嘿,瞧来大人这话说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让我等将士饿着肚皮跟清军搏命吧。”江义指着他笑道。 来度皱起老眉,为难的道:“再缓三天,就三天!老夫一定想法子凑齐那二十万两银子。” “不行的,昨日皇上用鸟铳指过咱的头,今日还赖着不走,后果不堪设想。” 来度笑道:“要不这样,你先回前线,银子我后续让人送过去,如何?” “不成,不成,你们户部信誉太差,说话从来就不作数,今日江某就要带走银子!”江义连连摆手。 来度怒道:“那又能怎的,你就是拆了老夫这把老骨头,今日也凑不齐二十万两银子!” “那我不管,反正郭太师当着满朝大员的面应承过,我现在就是要银子,银子,银子!” “没有!” “没有也不行,江某今日必须要到!” “尔等武夫,此乃堂堂户部府堂门口,天子身边,休得无理取闹!”来度气极,手指颤抖的指着他骂道。 “汝这老匹夫,竟敢羞辱吾堂堂总兵!”江义也不甘示弱,指着他鼻子对骂。 大周户部尚书和总兵都是正二品,所以江义并不惧他,何况武将历来都是这般嚣张跋扈惯了的。 第二十五章:向楚王殿下借点钱 堂堂两位大员正如骂街泼妇一样激烈争吵着,忽听脚步声响,抬眼一看,正是小皇帝提着鸟铳走了过来。 二人吃了一惊,慌忙噤了声。 江义心虚的瞅着鸟铳,想起昨日在驿馆的一幕,整张脸都变了色。 来度心中也是忐忑,暗想:“小皇帝怎么现在不玩九星蟠龙剑了,改玩鸟铳了……” 吴世璠沉着脸,快临近二人的时候,突然一折身,从二人身前越过,直入工部府堂大门。 敢情是虚晃一枪。 趁江义长吁一口气的时候,来度突然机灵的一闪身,老迈的身躯竟如泥鳅一般从他身旁灵活滑过,快速的溜进了户部府堂。 “江将军,老夫这几日就吃住在里面了,你就死了心,赶快回前线去吧,当心又让皇上撞上了,呵呵。”来度站在里面,得意的叉腰笑道。 “你个老匹夫!” 江义虽蛮横,但也不敢擅闯朝廷府堂,徘徊了一阵,懊恼的跺跺脚,叹气离去。 出了行宫,他坐在仪门外的石狮子座基上,耷拉着脑袋,面容愁苦,不知所措。 楚王殿下吴应期派他回来以通报军情为名,索要军饷,如今军饷没要到,怎么敢回去复命,楚王殿下的暴戾是出了名的。 不行,怎么都得想办法抓住来度这老匹夫,要到银子才行。 “喂,兄弟,还是你们日子好过,为天子守宫,每月饷粮从不欠发,不像咱们湖南前线的军士,每天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还饿着肚皮跟清军玩命。 唉,这他娘的当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无聊之下,他便逗起了门口值岗的两名军士。 两名军士见他轻衣简服,神色沮丧,还道是前线回来索要粮饷的普通军士,反正呆立着无聊,也乐于和他瞎侃。 一名军士转头,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你们在前线杀敌,属于行营,每月除了基本粮饷,行营津贴也是少不了的,若立了战功,还有升官进阶的机会呢。 不像咱们,每月就那么点固定的,一辈子难有晋升机会不说,这点钱还不够喝几顿花酒。” “哈哈……”见是同道中人,江义顿时来了兴致,哈哈笑道:“兄弟,不是我说,这贵阳的小娘子成色也忒是差了点,昨日爷逛了几家窑子,就没见到一个中意的。” 另一名军士笑道:“大约是你品味太高了点吧。” “咦,湖南的小娘子成色如何?” “那肯定要强上不少的,呵呵。” “瞧你年纪也不小了,竟还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这事与年纪无关,呵呵。” 正说得欢,小东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敕谕。 两名军士慌忙正危肃立。 小东子虎着脸道:“江将军,皇上口谕,令你带着这份敕谕立刻滚回前线去。 莫怪本公公的话粗鲁,这可是皇上的原话!” 江义吃了一惊,慌忙站起来,接过敕谕,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又变了。 “郭太师所应二十万两饷银,从楚王殿下私囊拨取,日后国库充盈,朕当还拨楚王殿下!”言简义骇,但小皇帝的语气却是强硬,不容商议。 “这……这算怎么回事……”江义捧着敕谕,满头雾水。 “意思很明显,皇上现在穷,找楚王殿下借点钱呗,他们叔侄之间的事,你就别迟疑了,赶紧走吧。 皇上还说了,他不想再见到你,除非哪一天你立了大军功,他一定亲赴军营为你庆功。” “江某明白了,多谢东公公指点!”江义说完,拱拱手,迈步离去。 小东子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两名军士这才知道刚才和自己聊娼之人的真实身份,额头顿时冒出几粒汗豆。 ………… 御书房里,吴世璠已经从工部府堂里出来了,坐在御座上,手里交替拨弄着两杆枪,一杆是鸟铳,另一杆是刚从工部尚书吕黍子那里拿来的一杆豹尾枪。 户部尚书来度愁眉苦脸的呆坐着御桌前。 这豹尾枪是一杆燧发枪,燧发枪和鸟铳的威力,精度相差无几,区别在于点火方式不同。 鸟铳的点火方式是火绳点燃,通过扣动扳机,火绳如鸟喙啄水,从而引燃枪管内的火药;而燧发枪通过扣动扳机,以弹簧钻的力度冲击枪管内的燧石,以瞬间火星引爆火药。 鸟铳在下雨天不便使用,当年的萨尔浒战役,激战正酣时恰逢大雨天气,明军因此吃了大亏;而燧发枪不存在这个缺点,但也会因为弹簧钻撞击力度不够,燧石质量不好等,出现哑火的情况。 二者各有优劣,谈不上哪个更胜一筹。 这杆豹尾枪曾为前云贵总督甘文焜督标所有,吴三桂强行索要而来,一共七杆,自己留了一杆,其余分赏诸位大将,也不知吕黍子那里怎么还会有一杆。 “皇上,目前库银尚余白银四十二万两,马上月底就要派发官员俸银;加上一批百余门红夷大炮行将废弃,需重新铸造;前线火药也是连连告急…… 纵使楚王殿下所需二十万两饷银这般处理了,但后续如何支撑下去,臣实在是黔驴技穷了…….”说完,抬起袍袖抹了抹脑门的汗。 “黔驴技穷,来爱卿这个词用的好,应景儿!” “砰,砰!”吴世璠笑着,扣动了几下豹尾枪的扳机,口里发出模拟的声音。 “郭太师当日应承几日内筹集二十万两银子,后续的陆续补上,底气何在,莫非是望梅止渴之计乎?”吴世璠又问。 来度回道:“那倒也不全是,其实贵阳城里尚有几户富商,郭太师早就盯上了,寻思如何让其助饷,不知怎的,前日下午臣得到消息,那几位富豪竟携带财物和家眷,连夜出了贵阳城……” “不会是有人通风报信吧?”吴世璠问。 “这个……臣下去让人好好查查……” “唉,这也怨不得人家跑路,人家又不是强盗土匪,家产也是祖祖辈辈,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名曰助饷,实则拷饷,杀鸡取卵,焚林而猎,对改善国计民生殊无帮助,换了任何人也是会跑路到清国去的。 一个朝廷如果留不住这些富商,也是很失败的,至少说明大周的这块土壤是有问题的。” 来度点点头,道:“这也没法子的事,郭太师为国事兢兢业业操劳,才出此下策,以至民间称呼他为‘郭屠夫’呢,朝廷能坚持在现在,郭太师功不可没的……”说着,目光偷偷瞟着小皇帝的反应。 吴世璠静静听完,目光微微一闪,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画起了图,画完拾起来交给他,“财赋之事,烦请户部再想想办法,这张图纸你带去工部,交给吕尚书!” “行!”来度起身接过图纸,忧心忡忡的离去。 第二十六章:白龙鱼服(1) 来度离开后,吴世璠又唤来吴安,指了指御前的椅子,说道:“朕想知道朕具体有多少财产,烦请吴公公详细汇报一下。” “行!” 吴安坐到椅子上,一五一十的汇报起来。 “回皇上,内帑现有黄金五万六千三百两,白银二百三十一万两,铜钱八十九万叁仟四百贯……玉石三箱,珊瑚五箱,胡珠三百八十二颗;玉带,金带,银带,犀牛带,沉香带,枷蓝带,分别是三十二条,二十八条,四十七条……. 各种金银器皿,绫罗绸缎,象牙貂皮之物,分别是……另外还有白面黑纹虎皮六张,六尺天然大理石屏风一座,二寸红宝石帽顶三只……” 吴世璠静静的听着,他自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使坐上了皇帝宝座,对这些财物根本不上心,如今细听起来,不由的暗暗吃惊。 吴安咳了咳嗓子,继续汇报。 “皇庄有良田一千二百顷,五华山王府,四川北定宫等府邸五处,滇池中有华浦亭一座,天赐园,华荣园,西寺,安福园……等六处游乐园林……” “格老子的,平西王爷这些年来,真是积累了不少财富,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过分!” 吴世璠越听越心惊,起身离座,负背在御书房里踱步,以平息激动的心情;吴安也跟着起身,弯腰尾随,细致入微的向他汇报皇家私产,也可以叫吴家家产。 康熙元年十一月十一日,吴三桂正式赐爵平西亲王。 同年四月,诏拨云南府属州县良田给平西王藩下兵丁为口粮之地,掀起了云南的圈地运动;时任巡抚袁懋功上奏朝廷,采取折中办法,原自耕农变作佃农,仍种原田,照业主例纳租,避免了迁移他处。 由此,王府藩下兵丁摇身一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地主老爷。 康熙七年,吴三桂请赐前朝沐王府府邸及庄田七百顷并入王府私产。 这还算小头,平西王爷先后获得铸币权,西选权,开矿权,垄断商肆权,另外还有朝廷每年拨下来的数百万两援剿银。 “皇家所属丁口一千二百户,计六千四百余人,其中男丁一千九百六十人,妇女……” 吴安虽不知小皇帝今日缘何要详知自家财产状况,但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汇报开来。 这吴安也算命途多舛之人,本名蹇而泰,子文定,昆明本地人,痒生,颇负才学。 后不知何故得罪了大魔王孙可望,被其所阉,投入永历皇宫做了太监。 永历政权失败后,他削发入安宁虎丘寺为僧,后被招募进平西王府。此人博学善记,思维敏捷,专管王府图籍账务。 吴世璠继位后,他重操旧业,改名吴安,入宫坐起了太监头儿,负责打理宫内一切庶务,乃皇家一本活字账本。 “皇上,皇家的财产就这么多了,老奴汇报完毕!”吴安说完,垂首待立。 “啧啧,朕早知道自己富有,但没想到这么富有!”吴世璠驻足,忍不住感叹。 “吴公公真是有心了!” “此乃老奴分内之事。” 吴世璠微微一笑,目光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道:“今日日头不错,朕想出去走走,吴公公,你久居宫内,脸色越来越白了,陪朕一起出去走走吧。” “老奴遵命!”吴安大喜。 “小东子,去给朕取一套宫人们的便服来!” “是!” ………… 一柱香的功夫后,吴世璠带着小东子,吴安,以及五位侍卫出了行宫,一行人都乔装打扮成普通的布衣小民。 作为一国之君,不时出去走走,实地考察一番民情,是很有必要的。 朝堂所闻皆是滤过镜的虚像,真实的国情实在民间;吴世璠有理由相信大周的真实情况比户部递上来的奏折还要糟糕。 一行人出了官署区,没有进入民巷,而是转入一条小道,直接朝远离城区的乡下走去。 寒冬刚过,春阳未发,一眼望过去,四野枯黄萧索,几处毫无生气的村庄横亘在远处的枯林中;远处的山脉上,梯田弯弯曲曲,层层叠叠的分布在半山腰,依稀可见穿着破烂的农夫在地里蠕动,满眼皆是一派苍凉衰败的意味。 “长太息以掩涕兮,吾哀民生之多艰!”吴世璠摇了摇头,忍不住发出很有逼格的感叹。 东逛一阵,西逛一通,一路所见之民生艰苦远超出吴世璠的预想。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正午,肚皮渐饿,瞅见远处路口有一间茶铺,便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一间茅舍,一顶草棚,两张旧木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也没有;一个衣着陈旧,面黄肌瘦的老头正躺在门口一只竹制榻椅上打瞌睡。 “老伯,我们刚走到这里,就赶上饭点了,能提供一点吃的么?”小东子上前问。 老头睁开老眼,打量一番众人,不冷不热的道:“老头我这里只卖茶水,不卖吃的!”说完,又合上眼皮。 “随便吃点就行,嗯……来一碗羊肉,两只卤鸡,一盘鸭掌,再加几个青菜,另外每人一碗白米饭就可以了,我们可以给你钱的。”小东子又不识实务的说道。 没想道老头一听这个,霍的睁开老眼,气不打一处来,猛的拍榻而起,“什么,羊肉,卤鸡,鸭掌?呸!你们是那路神仙,还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贵人,嘿嘿,还想吃这些玩意儿! 你这黄口孺子,实在不知深浅。 实话告诉你,就这方圆五六个村庄,还没有哪一家能吃得上这些东西中的一样,不光这些,能一日保证一顿米饭的也没有几家! 嘿嘿,按这世道,过不了多久,人就要啃树皮,树皮啃完,就该啃泥巴了!” 小东子身为皇上随身太监,品阶虽不高,但在行宫内也算个人物,竟被一乡野老头如此数落,顿时气的满脸通红,眼见就要发飙。 吴世璠咳了两声,强行止住他怒火,很有礼貌的问:“老伯,那你能提供什么吃的呢?” “什么都没有!” “那你平时吃什么呢?”一旁的吴安忍不住问。 “吃什么!”老头突然猛一拍裤裆,吼道。 一句话把吴世璠和几位侍从都逗乐了,一位侍卫不怀好意的瞟了一眼小东子和吴安,二人脸色十分难堪。 吴世璠见四下皆无饭馆食铺,便道:“罢了,罢了,老伯,你整什么,朕……本少爷就吃什么,总行了吧。” “还是这位少爷通情达理,那你们都坐会。”老头懒洋洋的转身入茅舍,走到舍门处,又停下,不放心的问:“记住,你们得给老头钱的,如今世道不好,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 “放心吧,老伯,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坏人么?”吴世璠笑道。 “不像,细皮嫩肉的,倒像一个秀气的姑娘家。” “嗯......放心,不光不会赖你帐,还会加钱!” “加钱?” “对,就是加钱!” “那好,你们先坐会!” 一行人分坐两桌,老头在里面忙碌了一通,端出一只黑乎乎的筲箕,里面有红薯,老玉米棒子,山药蛋,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黑不溜秋的东西。反正就是一堆杂粮,也没有筷子。 老头把筲箕往桌子上一搁,又懒洋洋的躺在了竹榻上。 “开吃!”吴世璠一指筲箕,命令道。 “那一桌的几位,也一起过来开吃!”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粗糙食物,但小皇帝下了命令,不敢不从,伸手拿着杂粮吃起来 第二十七章:白龙鱼服(2) (两章连发!) “少爷……” 当吴世璠拿起一枚鸡蛋大的小红薯准备往嘴里送时,对坐的吴安忙低声提醒。 吴世璠微微一笑,径直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面无表情的吃完红薯,又拿起一枚山药蛋。 皇上都能吃,尔等岂能嫌弃,众人不敢怠慢,吃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虽然都是皱着眉头,强嚼硬咽的。 这红薯也不知放了多久,已经有些发霉,煮的半生不熟;老玉米棒子硬邦邦的,磕得牙疼;唯有这山药蛋还勉强可以下口,其它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就没人敢动了。 吴世璠吃完山药蛋,又拿起一根玉米棒子啃了一口,渐渐就没了装逼的兴致。 原本想带着亲信出来体验一下真实民情,展现一番圣君风范,可这逼终究是不那么好装的。 “吃,都得吃完了。”吴世璠突然又指了指筲箕。 “好,好,一定要吃完!”小东子连忙附和,其实他压根就是磨牙床,一根玉米棒子根本就没啃几粒。 “唉,长太息以掩涕兮,吾哀民生之多艰!”吴世璠看着手里的玉米棒子,忽又摇头感叹道。 “嗯,少爷真是宅心仁厚!”吴安颌首赞道,皱着老眉啃了一口红薯。 众人正吃的艰难,远处走来一老一少,老的是一位花甲老太婆,手拄一根竹棍,小的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只破碗;老太婆牵着小女孩的手,弓着腰有气无力的慢慢走着,看起来是一对讨饭的祖孙。 一老一少走到路口,停住了。 小女孩拿着破碗走过来,距离茶铺一丈处停下,作揖,有气无力的道:“各位哥哥,叔叔,伯伯,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和奶奶都快饿死了。 求求你们,行行好吧。 好人有好报,愿菩萨保佑各位哥哥叔叔伯伯平安吉祥,升官发财,求求你们,给点吃的吧。” 小女孩饿得瘦骨嶙峋,穿着一身破烂单衣,胳膊儿瘦得跟两根芦苇棒似的,一双破鞋露出脚丫子,都冻出了脓疮,看起来实在是可怜。 整个人实在太虚弱了,鞠躬间,一颗小脑袋在细细的脖子上晃动,似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只见她距离一丈外,小脸上有瘀伤,眼神充满恐惧,似乎之前乞讨被人打过。 吴世璠突然感到心中有一根弦被重重拨了一下,一阵刺痛袭来。 “去,去,去,快滚开,一天来好几趟,烦不烦!”老头忽的坐起,操起竹榻下一根木棍赶人,敢情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住手!”吴世璠连忙起身肃手。 “这位少爷,你是不知道,这祖孙俩就住附近的郭家庄,每日就知道装可怜,向人乞讨,老头的客人都是让她们给扰跑的!” “为何这般,老人家的儿子,媳妇呢?” “儿子三年前得痨病死了,媳妇守不住寡,带着孙子跟人跑了,如今家里就只剩这一老一少。” “这不是装可怜,是真可怜!”吴世璠纠正道,朝小女孩招手,亲切的道:“小姑娘,不要怕,过来吃东西!”拿起一颗红薯晃了晃。 “还有这位老婆婆,一起过来吃吧。”又朝老太婆招了招手。 “谢谢这位大哥哥!” 小女孩见这位大哥哥面容和蔼可亲,迟疑一会,忙跑回去拉过奶奶的手,走了过来。 吴世璠使了使眼色,吴安和小东子连忙起身让座。 祖孙俩也不坐,伸出脏兮兮的手拿着东西就吃;这些在吴世璠一行人眼里难以下咽的东西在她们嘴里,竟成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吴世璠敢发誓,自己活了两世也没见过有人能把东西吃得这么香! “喂,别吃得太急,小心咽住了,老头,快去端两碗茶来!” 转眼间,一行人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粗粮就被祖孙俩风卷残云般的迅速吃掉。完了,老太婆拉着孙女的手,一起跪下,磕起头来。 “好人啦,你们都是好人啦,我老婆子会日日夜夜求菩萨保佑你们,你们都是大好人啦。 祝你们好人有好报,天天有好报,年年有好报…….” “赶紧扶她们起来!”吴世璠慌忙道。 两名军士连忙把祖孙俩扶起来,二人犹作揖称谢不止。 吴世璠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老人家,这点钱拿去,买点吃的,穿的吧,算是本少爷的一点心意。” 老太婆颤抖着捧过银子,涕泪交加,颤声道:“我老太婆有福气,遇到好人啦,老天开眼啦。”说着,又准备跪下,别吴安一把托住。 望着祖孙俩蹒跚而去的背影,吴世璠的眼角居然湿润了。 又抛了一锭银子到桌子上,起身就走,众人连忙跟上。 老头拿着银子仔细瞧了瞧,掂了掂,咬了咬,突然跪在地上,对着吴世璠的背影拜了又拜。 ……… 一行人默不吭声的行走在荒凉的原野上,吴世璠突然驻足,吩咐道:“吴安,明日派人去郭家庄把这祖孙俩接到行宫,看有没有合适的安排,老实讲,她们手里有了银子,未必就有福享用。” 吴安为难的道:“皇上宅心仁厚,老奴敬服,但天下这等可怜人家多得是,莫非都……” “她们是朕的子民,没遇见则罢,遇见了朕就一定得管!”吴世璠手指狠狠戳地,怒吼道。 “是,是,老奴遵命!” 吴世璠叹了口气,双手负背,仰望苍穹,叹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吾哀民生之多艰啊!” 众人齐齐点头。 “尔等俸禄皆为民众供养,今见民生凋敝如此,朕心实有亏欠之意,尔等又意下何如?” 众人忙道:“自当恪守公职,为朝廷兢兢业业办事,为皇上勤勤恳恳办差!” 吴世璠点点头,突然诡异的一笑道:“等哪天有机会,朕也带各部府堂的大员们一起出来走走,吃吃这难得的忆苦饭。” “好主意!”众人皆称善,。 吴世璠迈步而行,众人又匆匆跟上。 小皇帝走着走着,突然眉头一皱,用手捂住肚子,脚下的步子加快起来,越走越快,初时小跑,继而速跑,最后竟是惶惶然狂奔起来。 “快,快,快跟上皇上!” 众人不知何故,皆大惊,慌忙跑步跟上。 第二十八章:白龙鱼服(3) 吴世璠一口气冲到一棵野树下,左顾右盼了一番,迅速解开衣带,一撩衣袂,退裤子至脚跟,顺势蹲了下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毫无迟滞。 糟糕,这老头的东西吃了要拉肚子,这么快就见效! “快快守护皇上出恭!”吴安叫道。 “喂,你们千万别过来啊!”吴世璠慌忙摆手,堂堂一国之君被人亲睹在旷野中出恭,以后还如何竖立威信? 众人可不管,直接奔过来。 五名侍卫围成一圈,背手面向前方,严阵以待,防止有不良者突然袭击皇上出恭;吴安和小东子仔细检查周围环境,防止有什么东西咬了皇上,蛇倒是还没出来,但野鼠,虫蟊之类的也够皇上受的。 这就是皇家排场,你不服不行。 吴世璠无奈,只得把身子往树干靠了又靠,尽量减少春光乍泄的面积,然后一皱眉,一咬牙,只听树根下传来一阵“霹雳砰咚,哗啦唧吥……”的声音,宛如鞭炮乍鸣,惊天动地。 众人皆尽忠职守,无人敢捂鼻子。 皇上出恭,你敢捂鼻子,这罪可是不小的。 “哗啦唧吥,霹雳砰咚……” 着实拉了好一会,直至拉不出来了,吴世璠才叫道:“朕好了,快拿手纸来!” 手纸? 吴安和小东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敢情都没带手纸。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皇上会来这么一出的。 “喂,你们几个带手纸了吗?”吴安问侍卫。 “没有!” 这下咋办,皇上正等着用呢,吴安和小东子皱着眉头,一筹莫展;还是小东子机灵,一眼望向了树上的树叶。 “行,就用它了!”吴世璠没好气的叫道。 “好,皇上稍等啊。”小东子吐了一口唾沫在掌心,敏捷的爬上了树,小心翼翼的挪到树丫上,摘了几片叶子,又挪到原位,再顺着树干溜下来。 吴世璠净了身,提了裤子,扎了腰带,头也不回的迈步就走。 走了几步,突然颇为意外的问:“咦,你们都没事吗。” 众人摇头。 “真没有?” “吾等不敢欺君,是真没有!” 吴安恭维道:“皇上真龙之躯,被这污秽之食玷了身子,故而才会如此;我等乃凡夫俗胎,因而不会有事。” “对,正是此理!”众人皆点头称是。 “尔等方才真是忠心耿耿,这份情谊朕记住了!”吴世璠微笑道。 “此乃吾辈份内之事也!” “呵呵……” 一行人越过旷野,渐渐回到城区边,小皇帝在一条小溪中洗了手,带着众人朝贵阳城门走去。 这贵阳城算不上高大巍峨,但也有些体面,护城河,城墙,城垛,雉堞,一应俱全;城门两边放着哨卡,有军士巡查出入的人群,只是明显出来的人比进去的人多,且出来的人中不少是带着家眷,扛着箱囊,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一行人入了城,闲逛了一会儿,路过上次去过的那座茶楼,只见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告示:“本茶楼转赁!”,五个大字。 又见对面有间小酒馆,便走了进去,点了两桌酒菜,一行人分坐两桌吃起来。 “喂,老板,对面这家茶楼生意一直不错,为何突然就转让关门了?”吃完,付了账,吴世璠顺嘴问老板。 老板嘿嘿一笑道:“没什么为何的,不瞒小哥,本店再经营几天也准备转让了,带着妻儿回大理老家去了。” “你这店生意也不错,为何也如此!”吴世璠奇道。 “还能为什么,清军就要打过来了呗!”老板没好气的道。 吴世璠微微一怔,又问:“怎么可能,你这话又是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老板咂了咂嘴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道:“满城都在传这话,说楚王吴应期惨败,丢了岳州,很快长沙,衡州……整个湖南也要跟着一起丢,接下来不就轮到贵州了么,正所谓未雨绸缪,如不早作打算,到时兵荒马乱,想走也走不了的。” 看来自己一直低估了平民百姓的智慧,看问题居然也如此有一番见地,吴世璠暗暗惊讶。 这岳州失陷才几天,百姓居然就开始行动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老百姓的举动是最能反映民心,民情的。 难怪进城的时候,出城的人明显比进城的人多,敢情是有人要准备离开了。 “咦,这位小哥,整个贵阳都在传这事,你居然不知道,是外地来的吧?”老板见他发着怔,便纳闷的问。 吴世璠默然不语。 一帮的吴安帮着接话,“不错,老板果然好眼力!” “嘿嘿,开门做生意,没点眼力是不行的!”老板颇为得意,正说着,另外一桌有顾客召唤,“喂,老板,再来一壶酒,一盘煎鱼!” “好勒,就来!” 出了酒馆,吴安见吴世璠郁郁不欢,低声道:“皇上,城内有清军的细作,故意散发负面消息,扰乱人心;此乃清军常用之策,从努尔哈赤时代就开始娴熟运用了。” 吴世璠点点头。 吴安又轻声安慰道:“皇上,这只是个别生意人的看法,代表不了所有百姓,皇上勿要刻意往心里去!” “你也不用安慰我,朕心里有数。”吴世璠摆了摆手。 “这贵阳知府渎职,控风不严,不禁城门,理该严办!”这时,小东子突然恨恨说道。 吴世璠瞥了一下周围,又瞥了他一眼,低声吩咐道:“吴安,回去后立刻让李恕派人清查城中奸细,记住,要秘密进行,不要扰民,否则民心更易动摇!” “明白!” 回行宫的路上,吴世璠心情沉郁,本来是出来走访民情,虽做好了坏的打算,但真实情况远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自己一直低估了清军平叛策略的立体性,除了军事上施压,经济上封锁,更关键的还是政治攻势,对人心的攻陷。 天下脚下的贵阳尚且如此,那长沙,衡州,整个湖南……怕已经是草木皆兵,人心惶惶了。 从这一点上,大周全面处于劣势。 战火其实已经烧到贵阳,烧到朕的行在了!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必须建立在一定军事胜利的基础上,也就是让老百姓能看到希望。 遥想起兵初始,势如破竹,传檄所至,纷纷响动,应者如云;一旦军事形势孱弱,立马反水的,偃旗息鼓的就都来了。 或许正如方光琛所言,每个汉人心中都有一颗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火种。 朕要做的就是点上一把火,把天下汉人心中的火种都给点燃了,直至呈那燎原之势。 快临近行宫的时候,他突然又加快了脚步,渐渐由快步变成了跑步,最后干脆飞奔起来,夹着臀飞快的蹿进御书房。 妈的,这肚皮又开始闹了,还没完了! 有些逼真不能装! “小东子,赶快给朕端一只马桶进来,还有手纸……” 第二十九章:吴国贵归来 (两章连发!) “小东子,快,赶快!” “来啦,来啦!皇上勿急。” 小东子端着一只镶龙镀金马桶,急吼吼的冲进御书房的寝宫。马桶还没放稳,吴世璠就一脚踢开盖子,迅速解带脱裤,坐了上去。 吴世璠敢发誓,如果再慢两秒钟,绝对会出大事。 他也绝对相信,原主患有肠胃敏感症,对任何有异状的食物都是反应极其灵敏且快速的,何况他当时吃完了一整只发霉的小红薯。 这逼果真不能乱装。 “出去,出去,给朕带上门!”接过小东子递过来的一沓薄如羽翼,浸得香喷喷的丝绸帕,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一场虚惊后,终于如释重负了,生理之急算是舒畅了,但心理之急却愈发沉重。 清周两国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中间路线可走。 想当初,德高望重的西藏喇叭曾试图作说客,让双方罢兵言和,被意志坚决的康熙断然回绝。 两国表面较量的是军事实力,实则是财赋,内政,政治舆论等综合国力的较量。 老实讲,对于财赋问题,他这个穿越客也束手无策,国土就这么大,且贫瘠荒芜,民生凋零。虽说境内有普洱茶,象牙,鸡枞,风兰,水西皮碗,铜旷等特产,但清军全面压境,早已阻截了与外部的经济通道。 把皇室全部财产拿出来济国,他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抑或还没到时候,何况解决财赋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创造源源不断的再生能力,而非一味的救济。 内政方面虽已亲政,但那帮老油条个个都是审时度势的人精,彼此芥蒂和矛盾无法根本消除,所作所为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实在很难说清楚。自己稍不小心,就可能掉入他们挖的坑,尤其是原太师帮那些人。 政治舆论,除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再无其他。 民心,更关键的还有民心! 只有让民众看到希望,才能重新支持大周政权。 一个字,难! 两个字,太难! 三个字,太难了! 如何扭转军事颓势,才是当务之急,也是重塑民心,军心的关键,接下来才是改善民生问题。 吴世璠苦思良久,抬眼望向窗外,天空飘来一朵云,其状怪异,神似一位带着清廷帝冠,面廓削瘦,依稀有点像陈道明的满族青年正冷眼瞥着他出恭,嘴角露着高傲和鄙夷,又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 一个声音隐约从天际传来。 “逆孙世璠,犹复鸱张,据六诏之一隅,延残喘以拒命!实在可恶,朕誓灭之,以解朕心头巨恨!” “滚你妈的蛋,康麻子!” …………… …………… “吴国贵回来没有!” “大将军吴国贵回来没有!” “护国公吴国贵回来没有!” ……… 接下来四五天时间里,吴世璠每天一起床,就问这事,可得到的答复是没有答复。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圣旨对那些手握兵权的军头们到底有没有用。 直到第六天下午,户部尚书来度火急火燎的走进御书房,慌慌张张的道:“皇上,不好了,衡州出事了!” “哦,什么事,快讲!”吴世璠慌忙从御座上站起,喝问。 “皇上,臣派人去衡州请户部郎中詹圣化携账本前来查验岳州屯粮之事,派去的人到衡州传达了指示,可在出发前当晚,这詹天佑就畏罪自杀了!” 吴世璠吃了一惊,忙问:“怎么死的!” “服毒!” 吴世璠略一思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面色缓缓恢复,平静的道:“来爱卿,你这畏罪自杀四个字用得极妙,这事暂时就这样了,朕也不想继续追查了。 国势危急,君臣之间,文武之间,皆应抛弃前嫌,同舟共济才是当务之急!” “皇上圣明!”来度微微一怔,面现一丝复杂,躬身而退。 “咝……”吴世璠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深深吸了口气,挠起了头。 本能告诉他,这事似乎还有问题! 江义虽如实说了岳州屯粮消失的缘由,在当时情况下,江义不可能,也不敢说假话,但这里面确实应该还有问题。 至于问题出在哪,吴世璠一时也是想不明白。 似乎不能因为群臣忌惮吴应期而故意遮掩,这么简单的推测就能圆起来的吗。 这也不是强迫症的思维在作怪。 一大摊子烂事,朕不想为这事太过分神,这事暂时就放下吧。 迈步来到堪舆图前,仔细思谋挥戈取江南之路线,日移帘影,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东子兴冲冲的跑进来,激动的叫道。 “皇上,董镳他回来了!” “哦!”吴世璠猛的转身,就听门外脚步声响,董镳风尘仆仆的快步走进。 “吴国贵给朕带回来没有!”吴世璠急问。 “禀皇上,臣和小安子快马加鞭赶往衡州,吴大将军接到圣旨,连夜安排军营之事,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六千关宁军拔营而起,目前已经到达贵阳城四十里外,臣怕皇上等得心焦,率先骑快马回来禀告!” “太好了!” 吴世璠激动的一抚手掌,立刻吩咐:“小东子,速去准备銮舆,通知禁卫军护驾,让行宫二品以上大员,随朕在郊外迎接护国公回朝!” “是!” “董镳,一路行辛苦了,下去好好歇息几日!” “谢皇上!” 接到旨意的各府堂大员很快聚集在御书房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会儿后,吴世璠金冠龙袍,手提九星蟠龙剑,神采奕奕的出了御书房,迈步走向銮舆,正准备抬足而上。这时,刑部尚书郭昌轻步走过来,低声道:“皇上,老臣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 “郭尚书请讲!” 郭昌低声道:“皇上,这排场似乎大了点,我等臣子倒也罢了,皇上乃万金之躯,亲赴郊外迎接吴国贵,有些不合时宜,须知我朝武将本就跋扈,皇上如此这般,恐愈发涨其声势…….” 吴世璠转身扫了一眼众臣,不少人面色戚戚,大约是同一个意思了。 目光又盯向方光琛和曹申吉两位大学士。 方光琛微微颌首,也不知是赞同还是附和郭昌的意思;曹申吉双手互拢,低眉垂目,一贯的沉默寡言,不露声色。 很明显,绝大多数文臣对小皇帝如此大张旗鼓的迎接吴国贵是有意见的。 小皇帝如此重视武将,我等文臣日后自会受冷落,说来说去不过是争宠而已。 得,这才刚刚开始,矛盾的种子就已经种下。 人心最丑陋的一面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比自己风光,不管是任何方面。 当初,几位老油条一起起草《论武备疏》时,物色了两位军头,一位是胡国柱,一位是吴国贵。 来度,郭昌,钱点三位原太师帮的骨干力主推选胡国柱,表面原因是胡国柱乃进士出身,文武双全,在朝中军中都颇孚人望,深沉原因是胡国柱与郭壮图同为国婿,是连襟关系。 但方光琛力主推荐吴国贵,双方一时争论不下。 最后,曹申吉支持了方光琛,既然两位阁老都达成了一致意见,三人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郭尚书,你觉得朕还有得选吗?”吴世璠甩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毅然踏上銮舆。 第三十章:壮哉,我关宁铁骑 一群人随着銮舆出了行宫,三百名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在王浩虎的带领下,护送着一群大周的核心和骨干,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吴世璠坐在銮舆中,回忆着关于吴国贵的一些传奇往事。 当年,吴国贵随平西伯镇守宁远时,曾在一场与清军的大战中受重伤,归营乃仆,血流如注,药石罔用;时军中有一术士,唤作郭见鬼,让人拾石子十余担,置吴国贵仰卧,压以石子;两日后,止血而醒。 一片石大战,吴国贵奋勇当先,领三千铁骑率先冲入大顺军阵营,一阵狂杀乱砍,顷刻冲垮阵型,直接导致了李自成大军的大溃败。 再后来,关宁军一路追击农民军残部,也是吴国贵一马当先,作为急先锋狂飙猛进。 大军进入缅甸,擒永历帝朱由榔及一干皇室,嫔妃。在昆明的蓖子坡,永历帝的人生走到了终点,吴国贵就是行刑人之一。 郭壮图曾对吴世璠提及过起兵前的一些旧事,当初几乎所有部将都鼓动吴三桂起兵,其中胡国柱瞒着吴三桂,带着一帮人冲进云南巡抚朱国治官邸,对其乱刃交加,朱国治当场丧命。 唯独吴国贵反对起兵,大军行至贵州,吴国贵突然说不去了,搞得吴三桂不知所措。 方光琛言“吴国贵虽倔强,但勇略过人,至死不变。”现在想起来,确实还是这么回事。 一行如此浩大的皇家行驾,立刻吸引了不少百姓,纷纷站在路边,驻足观看。 只是苦了一干文臣,个个累的气喘吁吁,几位老臣更是捶腰不止。 浩浩荡荡的出了贵阳城,行了大约十来里路,只听前面有蹄声响起,初时若隐若闻,渐渐就清晰起来,蹄声越来越密集,渐渐滚滚如雷,呈地动山摇之势。 吴世璠掀开舆帘,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山脚拐弯处,一队半重甲骑兵,两骑并排,正不疾不徐的行来,目测大约有一千余名,应该是前军。 这前军皆身披铠甲,背负弓弩,手提三眼火铳,腰挎马刀,雄赳赳,气昂昂,军容整肃,声势壮观,远非罗维民那群由关宁铁骑蜕变而来的禁卫兵所能比。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对于军队再适合不过了。 不打仗的军队算不得真正的军队,没有在战场上立过战功的将军不算真正的将军。 “壮哉,这才是我大周军队该有的样子!”吴世璠脱口赞道,见军容壮观如斯,多日以来的焦虑和愁苦一扫而光。 前军绕出山脚,隔了半响,中军也跟着行了出来。 中军是四骑并辔而行,装配和前军一样,声势自然更壮,当先四骑各举一面军旗,上面依稀写着一个大大的“周”字。 “还好写的不是吴字!”吴世璠暗暗舒了口气。 想当年,岳武穆不知深浅,打出了岳家军的旗帜,岂不知这是犯了老赵家的大忌。 不过,似乎写吴也没毛病,毕竟天子也姓吴嘛。 只要是吴世璠的吴,不是吴国贵的吴就行。 随着中军绕出的约来越多,终于看见中间有一辆巨大的,由八匹马拉着的战车,一员大将持剑端坐车座,威风凛凛,气度不凡,正是大将军护国公吴国贵。 吴世璠一阵激动,打开銮舆前门,抬足上了辕台,一手持九星蟠龙剑,一手甩袖后负,傲然而立。 野风拂体,尽管他的身子瘦弱单薄,但已有一番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 对,就是气势! “呜,呜呜……”两方人马相聚大约两百步的时候,前军数名号兵吹响了手里的牛角号,全军立刻整齐一致的停下来,蹄声立止,寂然无声。 “停!”王浩虎一展手臂,行驾也停了下来。 “驾!” 王浩虎一扬鞭,骑马奔过去,驰到前军阵前,和一名首领亲切交谈了几句,又骑马奔回来。 那名首领拨转马头,奔到战车跟前,下马,半跪立,汇报情况。 吴国贵微微颌首,提着一把宝剑起身,下了战车,跨上部下牵过来的一匹黑色战马。 密集的骑兵立刻像波浪一样闪开一条通道,吴国贵一抖缰绳,驶出军阵。 临近行驾,一勒缰绳,战马稳稳停下,吴国贵翻身下马,手提宝剑迈步走来,距离行驾三十步外,突然剑鞘插地,弯腰拜倒,口呼:“吴国贵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呼,前军,中军,后军依次跟着呼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势雄壮,声震旷野。 吴世璠又一次体验到了站在权利巅峰的感觉,一股如触电一般的强烈快感充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头发,指甲,甚至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股畅快的味道。 权利这玩意儿正如加了糖的春药,令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他享受着这种美妙的滋味,提着宝剑,缓缓下了銮舆,禁卫军立刻让开一条通道。 “吴国贵,朕重振大周军威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别令朕失望!” 吴世璠默念着,心情激动的迈步朝吴国贵走去。 吴国贵起身,与他相向而行,相隔十余步时,再次拜倒。 “哈哈哈,护国公,朕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快快请起!”吴世璠把宝剑递给身后跟过来的小东子,大笑着,快步赶上几步,亲切的过去搀扶他。 “谢皇上!”吴国贵顺势立身而起。 ………… …………… 第三十一章: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 吴世璠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声名赫赫的吴军大将。 这吴国贵五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器宇深沉。经过五年多战场风霜的洗礼,面孔比当初在王府时所见沧桑了许多,几缕白发从头盔边露出来,但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锐利如锥,顾盼间寒光摄人,令人不敢久视。 “嗯,很好!” 吴世璠由衷赞了句,握住他一双粗糙的大手道:“护国公,朕是日里思,夜里想,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吴国贵道:“臣接到圣旨,不敢怠慢,即带兵回朝,让皇上悬望了,此乃臣之过!” “你已经回来的够快了,朕很满意!” “走,咱们一起回行宫,五年没见叔叔了,今夜咱叔侄俩要好好叙叙!” 吴国贵微微一惊,忙道:“臣何德何能,当得起皇上叫一声叔!” 吴世璠笑道:“你是先帝义子,朕叫你一声叔叔,有何不可,论年纪你比家父还长上几岁,就是叫你一声伯伯也是可以的,只是那样叫把你叫老了,朕于心不忍。” 吴国贵正踯躅着,吴世璠已拉着他的手迈步而行,走了几步,突然对身后的小东子道:“朕刚才忘了,你立刻赶回行宫,让光禄寺准备一场晚宴,行宫四品以上臣子今晚必须到场,为我叔叔接风洗尘!” “是!” 王浩虎和三百禁卫军见皇上拉着吴国贵走近,无需人指示,齐齐半跪立,高呼:“我等参见大将军,欢迎大将军归朝!”吴国贵作为目前关宁军的实际控制人和精神领袖,在由关宁军脱胎而来的禁卫军中威望颇高。 吴国贵延手,动情的道:“各位兄弟快快请起,五年未与兄弟们见面,心中实为想念!” 众人齐声道:“谢大将军,我等也时常想念大将军的酒!” 吴国贵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 方光琛,曹申吉为首的一干文臣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拱手,“见过护国公!” “见过各位大人!”吴国贵回礼。 客套完了,吴世璠拉着他的手道:“叔,一路行军辛苦,请上銮舆,随朕一同回行宫” 吴国贵大惊,慌忙推辞:“銮舆乃天子驾座,臣万万不敢造次!” 吴世璠笑道:“朕说行就行,朕是皇上,你不得抗旨。”说着,硬拉着他上了銮舆。 欲使其以国士报朕,朕必先以国士待之! 一干文臣面面相觑,神色复杂,钱点跨上一步,正准备从皇家礼数的角度劝谏小皇帝此举有违礼制……就听砰的一声,銮舆侧门已经重重关上了。 “起驾,回宫!”里面传出小皇帝兴奋的声音。 行驾掉了头,三百禁卫军护送,六千关宁铁骑尾随,浩浩荡荡沿原路回城。 吴国贵戎马一生,一辈子骑过无数烈马猛驹,一双臀胯早已练成铁布衫,金钟罩,但坐在銮舆舒适的软榻上,却有如坐针毡之感。 五年没见,小皇帝长大了,性子也完全变了。 思维反转,举止异于常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吴世璠不动声色的坐着,听着后面滚滚如雷的马蹄声,霍霍威武的盔甲摩擦声,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军队这种国家暴力组织,蕴藏的那种巨大的威力和不可抗拒的力量。 这才是缓辔而行的六千关宁铁骑,声势就如此慑人,如果真放在战场上厮杀,那又该是一种何等震撼人心的场面。 制作再精良的古代战争大片,其效果大概也不如真实战场的十分之一。 这样一想,不禁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吴国贵,眼神中自然的流露出一种钦佩的神采。 一辈子能在战场上冲杀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副钢铁之躯,铁石意志。 因此,作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皇帝,如何能掌控大周近二十余万兵马,不是仅仅靠皇帝的身份就能做到的。 临近城门口,一名总兵遵循吴国贵早先的安排,带着六千关宁铁骑转道,去城外十里处的一处山脚下驻扎,行驾进入了贵阳城。 …………… 晚戌时,行宫光禄寺的大堂里张灯结彩,酒肉满桌,吴世璠带领一干臣子为吴国贵接风洗尘。 吴国贵退了铠甲,沐浴更衣,换上一套简装便服,但身上散发的那股气场与众不同,长期在战场上的人就是不一样。 吴世璠亲挽吴国贵的手,和自己在主桌就坐。 吴世璠先敬了吴国贵一杯,其余臣子见状,先后上前敬酒。 “大将军晋升护国公,老臣敬护国公一杯!” “护国公长期在外杀敌,护我大周平安,老臣敬护国公一杯!” “某久仰护国公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来,某与你喝一杯,沾点英雄气!” “谢谢,多谢!”吴国贵也一一回敬。 一时间,一干文臣表面彬彬有礼,气氛融洽,实则心里酸溜溜的。 王屏藩独自经略蜀地,名符其实的一方大员,也不过是封东宁侯,而吴国贵却直接封为护国公,我等文臣兢兢业业,猴年马月才有封侯赐爵的机会。 但皇上这般态度,也只能虚与委蛇,给皇上违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不擅酒量的方光琛突然微醉的站起来,大声道:“诸位,老夫有一言,请诸位静听!咳咳,如今吴国贵大将军已晋升护国公,出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专主军务,请问咱们皇上是不是也该往上升升了。” 此言一出,就有官员大笑道:“方阁老喝醉了,说醉话呢,皇上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还能怎么升,莫非升为玉皇大帝不成?” “自然可以升的。”方光琛醉眼瞥着他,微笑道。 “下官愚钝,还请方阁老明说。” 方光琛身子微微一晃,扶着桌子道:“昔前朝正德皇帝朱厚照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凡往来公文一律以威武大将军钧帖行之,后来又加封自己为‘镇国公’。 咱们的皇上英明神武,远胜那朱厚照,区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是太小了点,老夫以为皇上该封为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才行!” “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好,这个注意好!”那官员立刻抚掌叫好。 见二人如唱双簧,官员们个个都是人精,岂能不知道方光琛人醉话不醉,立刻纷纷附和起来。 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顾名思义是天下最大的军阶了,什么大将军,护国公,大都督之类的都得归他管。 武将再怎么得势,总归属于皇上管不是。 这等事,吾等文臣其能不违台。 “原本就该如此,当年先帝自称奉旨总统天下水路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那是好几年之前的事了,皇上贵为大周皇帝,也是吴军唯一的统帅,当得起这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头。”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张大人,明日一早就让人拟一份圣旨,让皇上批了,即刻发往各地军营。” “吕大人此议甚好,臣定当照办!” 方光琛见时机已成熟,转身朝同桌的吴世璠一拱手,道:“皇上,臣代表满朝大臣恳请皇上接受这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封号,以安抚军心,振奋我军士气! 以后凡公文圣旨,皆以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钧帖行之!” “各位以为如何啊!” “好!” 吴世璠虽对朱厚照这个皇帝没什么好感,但不免心里酸爽,这方光琛真是体贴人,深知朕的心意,便微微一笑,谦虚的顺势说道:“既然诸位大臣如此坚持,那朕就却之不恭了!” 吴国贵听话听音,自然明白其中玄机,随即表态,“臣恭贺皇上荣封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 有了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称号,吴世璠距离实质掌控军权又近了一步,同时也意味着大周正式进入了战时状态。 就是这么玩的。 第三十二章:今晚,朕与护国公同床共寝 “叔,湖南当真守不住了么!” 接风晚宴结束后,吴国贵被安排到兵马司驿馆天字一号房就寝,两百名禁卫军护卫驿馆。他前脚刚进入房间,脱了外衣,吴世璠后脚就跟了进来,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 吴国贵有些懵,端过一把椅子,请小皇帝坐下,倒了碗茶递了,沉思片刻,方道:“皇上,湖南能否守住,料想诸位大人已经为皇上剖析过,臣不想再说什么,徒增皇上烦忧罢了。”言罢,深深叹了口气。 虽说一干文臣不止一次提醒吴世璠湖南守不住了,但他心中终究抱有幻想,希冀前方统军大将或许有不同看法。 今听吴国贵这么一说,毫无疑问这湖南是神仙难救了。 历史的轨迹竟是如此的不可抗拒,带着铁一般的车轮滚滚前行;作为一名穿越客,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沮丧。 岳州失陷的太突然,内部一大摊子烂事要整顿,根本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自己做了什么,除了暂时扳到郭壮图,似乎什么都没做。 吴国贵见他一副戚戚然的样子,宽慰道:“皇上,其实大可不必太过忧虑……” “叫朕大元帅!”吴世璠纠正道。 “是,大元帅!” “大元帅,湘黔边境高山险峻,丛林茂密,易守难攻,大军可次第撤至辰州和武冈,互为犄角,可保贵州不失。 臣离开定天府时,已给部属交代过,若长沙有变,即引大军携粮草辎重,护文武百官,一路撤退至武冈;臣料想长沙溃军也会一路撤至辰州,如此两军遥应,构成一道守护云贵的铜墙铁壁。”这算是变相交代湖南后事了。 说完,似乎自觉有擅作之嫌,又补充一句,“两国交战,不宜过于在乎城池得失,只要军力尚存,待时局有变,再图恢复不迟!” 吴世璠叹道:“湖南乃我朝赋税重地,兵员重地,今一失,我大周国力折损甚巨,朕于心何忍!” “臣不能力保国都,实属无能!” “形势如此,与叔叔无关!”吴世璠懊丧的摆了摆手。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君臣相对默然。 隔了良久,吴世璠苦笑道:“叔,你也不用安慰我。人都说岳州于我朝犹如汉中于蜀汉,汉中一失,蜀汉坐等覆亡;叔,你觉得我大周还有翻盘的机会么,请给朕一句真心话!” 吴国贵沉默良久,道:“昔吴军鼎盛之时,广东相连福建,平凉犄角汉中,天下事尚大有可为。后王辅臣倒戈,耿精忠,尚之信相继背叛。夏国相,韩大仁又失江西。 无广东江西,则湖南腹背受敌;无平凉则汉中动摇,四川危急。今岳州一失,清军就要逼近云贵…….” 吴世璠静静听着,吴国贵却突然停顿下来。 “叔叔但讲无妨,朕承受得起!” 吴国贵继续道:“先帝驾崩后,诸将聚衡州,推臣总理军务;臣曾提一扭转局面之方略,可惜众将反对,遂作罢。” “哦,快说来听听!”吴世璠目光闪动,犹如黑暗中见到一丝久违的光明。 吴国贵道:“臣以为,自古王业不可偏安!为今之计,只有舍云南而不顾,北向以争天下;以一军图荆州,略襄阳,直驱河南,;一军下武昌,顺流而下,攻占南京,经略江北。 吾辈勿畏难,勿惜身,宁进死,勿退生,破釜沉舟!剜中原之腹心,断东南漕运,即令不能混一,黄河以南,我当有之!” 吴世璠微微一惊,细细品味,与自己挥戈取江南之策竟有共通之妙,不由大喜,一拍桌面,赞道:“人言护国公勇略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护国公方略得当,甚合朕意!” 吴国贵被他一惊一乍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定了定神,谦虚的道:“大元帅谬赞了,此方略先帝先前已有实施,但受挫未成,臣不过是略加整合,拾先帝牙慧罢了。” “叔叔不必妄自菲薄,先帝没有舍弃云南的勇气和魄力,此方略非彼方略也! 勿畏难,勿惜身,宁进死,勿退生,这话讲得太好了! 自古成大事者,宁可在前进中死去,也不在后退中苟活;要想建立一番功业,必须有非凡的勇气和决心,刘邦,李世民,朱元璋等英雄豪杰皆是如此!” 另外,朕觉得再加上一条,就是不爱财! 惜财则亡国,若大功告成,吾等又何愁不富贵呢!” 吴国贵黯然道:“今岳州一失,湖南危急,纵使想实施此方略,已是不可能了! 战机稍纵即逝,可惜,可惜!” 吴世璠却兴奋难当,当初他担心宗室功勋舍不得云南家产而集体反对他,如今与吴国贵志同道合,实施希望大增,反过来鼓励道:“护国公不必如此消沉,只要方略可行,就要想法子执行,朕相信天不灭我大周,大周一定还有机会。 所以,朕需要护国公的鼎立支持!” 吴国贵动情的道:“臣自小随先帝北战南征,先帝待我情深意重,视同己出,今又蒙大元帅如此厚待;国贵立誓,生是吴家臣,死为吴家鬼,除了鼎立支持大元帅,国贵别无选择!” “很好!朕没有看错人!” “臣受宠若惊!” 吴世璠望了望窗外的夜色,突然笑道:“护国公,朕今晚不想走了,与你同床共寝,共议如何安排湖南吴军撤退,如何实施战略突围,还有如何重建行在三大营,重塑五军都督府威望,好多事儿呢。”说着,起身走到床榻边,迫不及待的解衣脱鞋。 “皇上,这万万使不得,传出去叫臣如何做人!”吴国贵顿时慌了,连忙拒绝。 “请叫我大元帅!”吴世璠再次纠正。 “是,大元帅,臣万万不敢陪大元帅同床共寝!” “朕不怕被你吃了,难道你还怕朕吃了你不成。”吴世璠哈哈大笑。 “不,臣绝不是这个意思……” 吴世璠笑道:“叔叔想多了,咱们只是议事,议累了,有个地方歇息一会儿,醒来后接着再议。” “大元帅,臣脚臭,臭不可闻,还打鼾,鼾声如雷……” “无妨,朕不怕臭,打雷都能睡着,还怕打鼾乎?” 吴世璠说着,已经溜上床,盘膝而坐,拉过一只被褥盖住膝盖,亲切的招手:“叔,别愣着了,赶快上床,来吧!” 吴国贵见实在无法拒绝,磨磨蹭蹭的捱到床边,扭扭捏捏的脱了鞋袜。 不得不说,吴国贵这双久经战场的脚确实够臭,臭的令人欲仙欲死。 欲使其以国士报朕,朕必先以国士待之! 为了彻底收服这员智勇双全,德高望重的大将,吴世璠算是下了血本。 若不是吴三桂留有遗训,非吴氏血脉宗亲不得封王,他甚至都想甩给吴国贵一定铁帽子了。 第三十三章:关宁雄风 (两章连发!) 君臣二人盘膝对坐,纵论军务。吴国贵连日行军,本就疲惫,到了子夜时分,眼皮子开始打架,实在扛不住了,吴世璠才意犹未尽的放过他。 但吴国贵却没打算放过他。 护国公的鼾声极具特色,初时细不可闻;渐渐便响亮起来,一层递一层,最后竟成雷霆万钧,万马奔腾之势,声震屋瓯,高潮迭起。 不光如此,其睡姿也极有个性,他人本就骨骼大,被褥让他一人全卷了去,张开四肢横趴在床上,呈一种嚣张的螃蟹状,大将军的威武和霸气展露无遗。 加上一对熏死人不偿命的臭脚,真是有一种诸邪莫近,诸鬼莫扰的强横气焰。 能指挥千军万马冲杀的人连睡个觉都跟常人不一样。 吴世璠知道今晚彻底废了,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床头,出神的望着窗外,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 “诸位将士,听令! “列阵!” “嚯嚯嚯,嚯嚯嚯!”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的吴世璠依然兴致勃勃,在驿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要求去军观摩关宁铁骑演练阵法和体验红夷大炮的威力,这也是他多年以来的夙愿。 吴国贵欣然从命,二人来到六千关宁军驻地,吴国贵一声令下,选出的九百名全副武装的关宁骑兵在令旗的指挥下,翻身上马,整戈待发。 三十骑一列,一共三十列,方阵整齐,威武霸气。 蒙元以前,一直存在重装骑马兵种,通过冲锋产生的速度,动量对敌人阵地制造压制性的突破,冲毁敌人阵地,打垮敌人士气,被称为超级骑兵,人肉坦克。 如西夏李元昊的铁鹞子军,蒙古重骑兵,金国铁浮屠等都是重骑兵的杰出代表。 但其也有缺陷,一旦失去速度优势,陷入混战,就丧失了冲击力,很容易被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敌人拉下马来杀死;其装配昂贵,功能单一,反应力差,一旦地形复杂,就失去了应用价值。 关宁铁骑属于半重骑兵,马匹并未全覆铠甲;前朝中期的骑兵擅使长枪阵,集群持枪冲锋,其势如枪山密林,森森而至,令蒙古人不敢当面硬刚。 然八旗军的战法比非常灵活,且野战能力强悍;关宁军不得不改变配置和战法,除了能冲击阵型,还要有灵活机动的野战能力。 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化,其战术配置与当年在辽东时又有所不同。 “弓箭手听令!” 随着令旗一挥,前两列六十名骑兵取箭搭弩,箭头虚指前上方。 “射!” “嗖嗖……嗖嗖嗖……” 六十只羽箭齐发,如一阵箭雨射向前方百步外的一片人形木垛。 “嗖嗖嗖!”一连数轮密集齐射,人形木垛已插满箭羽。 “火铳手听令!”令旗又是一挥。 射箭的六十名骑兵一挽缰绳,拨转马头,让出一条通道,绕至阵型后方,重新列队聚拢。 随后的九十名骑兵前冲五十步,展开阵型,当先三十名手持三眼火铳,瞄准木垛群。 “发射!” “轰!” “轰,轰,轰……” 铳声轰鸣,火光闪烁,烟硝弥漫。 三十名骑兵发射完,后面的三十名再催马上前。 轰!” “轰!轰!轰………” 最后三十名再接替上。 这也算经典的三段式射击阵法。 轰,轰,轰!” “轰!轰!轰………” 一连发了三轮,火铳射击才结束,木垛群被打得东倒西歪,完全没了阵型,没法看了。 “准备突击!”令旗又是一挥。 “咴,咴,咴……”一阵马声嘶鸣,九百名骑兵全部一手持三眼铁铳,一手抖动缰绳,狂风暴雨般的朝木垛群狂奔而去。 冲进木垛群,一阵火铳乱舞,铁骑卷过,木垛群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得,得得……” “嚯嚯嚯!” 铁骑冲过木垛群,纷纷拔出马刀,向远处一片树林狂奔而去,顷刻间没入林中。 “杀!杀!” 只听里面一阵滔天怒吼,咔嚓咔嚓声不断,树木摇晃,一棵棵树被拦腰斩断,不一会儿,一片树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骑兵翻身下马,继续挥舞马刀,和一根根树干较起劲来。 “杀!” “杀!杀!” 刀光闪闪,咔嚓咔嚓声不停,转眼树干被全部齐地斩平,一根不留。 至此,一群木垛,一片树林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 没错,就是彻底夷为平地。 吴世璠站在高台上,目睹了这一壮观景象,自是激情澎湃。 吴国贵在一旁细致解释道:“先射一轮箭雨,远距离阻击敌军,待敌军冲近,再用三眼火铳火力压制;第三轮用三眼火铳作棒槌,与敌贴身肉搏;最后一轮是下马步战!” “如此四轮下来,天下没有任何一只军队能抵挡我关宁铁骑!对方是骑兵不行,遇上步兵更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若遇大规模战役,再配以车阵,火炮,更是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见吴世璠若有所思,又补充道:“大元帅,方才只是小股演练,为不至损坏三眼铳,提前用马刀砍树,若是实战,一铳砸下,中者头盔崩裂,脑浆四溅,其威力不亚于狼牙棒! 每个关宁军士不光能骑射,发射火铳,能近身肉搏,还能下马步战,堪称全能型精锐之师!” 吴世璠点点头,赞许道:“嗯,你这只关宁军还保持昔日雄风,实在难得。” “只是不知我大周二十几万兵马,能保持战力还有多少。” 吴国贵想了想,道:“大周骑兵以关宁铁骑为最。而步兵以东宁侯帐下飞龙营和臣部下争锋营,楚王殿下虎威营,龙威将军吴世琮帐下猛豹营,此四营最为精锐。 此四营前身乃是平西王麾下战力最强的剿援四镇,每营有三千人左右!” 言外之意,其余兵马就差强人意了,不过凭吴国贵一向治军严谨的作风,眼光比一般人是要挑剔一点的。 因此,吴军的战斗力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差劲。 吴世璠点头道:“一只队伍要有传承,希望这四营战力能一直保持下去!” “皇上,皇上,老臣终于找到你了!” 正说着,只见台下有人大喊,吴世璠低头一看,正是工部尚书吕黍子,身后还跟着几名匠人,其中一名手里拿着一杆奇怪的鸟铳,另外几名手里拿着铳管。 “护国公,走,陪朕下去看看朕发明的新家伙!” 二人下了高台,吴世璠不悦的责问:“吕爱卿,朕交代的事,怎么现在才搞出来。” “皇上,你的图纸太复杂,臣和一帮高匠日夜琢磨,好不容易才赶制出来。” “这也算复杂,已经够简单了好吧。这清初的工艺水平实在是差劲。”吴世璠暗想。 “吕大人,该叫皇上大元帅!”吴国贵帮着纠正。 “是,是,该叫大元帅了!”吕黍子连忙改口,招了招手,几名高匠第一次见皇上,有些怯场,吕黍子直接从其中一位手里拿过那杆改装过的鸟铳。 此鸟铳与一般鸟铳不同,没有火绳;装有燧石,但又不是一般意义的燧发枪,因为没有弹簧钻,整个点火结构用一张弓弩代替。 没错,这就是吴世璠改装的弓弩铳! 第三十四章:弓弩铳和红夷大炮 吴世璠皱着眉头把玩了一番自己研发的弓弩铳,问:“所有铳管都装了弹药吧!” “回大元帅,按图纸,都已装好。” “行!”吴世璠提着弓弩铳四处张望几下,拉了弓弦固定在后座上,突然举起来,以后世步兵射击的标准站姿,扣动了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箭头撞击燧石,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铳管里冲出一束火光,一颗弹丸喷射而出。 弹丸射向天空,一只正在飞翔的一只麻雀中弹落地。 如此潇洒自如的一射,不光把周围的人震住,连见过世面的吴国贵也微微一讶。 吴世璠扳动枪托上的规定箍,取下铳管扔了,手一伸,一名高匠连忙把另一只铳管递上来。 吴世璠装了铳管,半跪立,目光搜寻,瞄准远处五十步外的一棵树梢,扣动扳机,“呯!”,“轰!”,那树梢应声而断。 吴世璠一连换完五根铳管,轮换着用站射,跪射,卧射三种姿势,打下两只麻雀,一只鸽子,打断两棵树梢。 如此神乎其神的枪法,立刻引来彩声雷动,吴国贵大为震惊,惊讶的问:“大元帅,莫非你平时常练枪法?” 吴世璠轻松的笑道:“这是第二次玩,这弓弩枪是第一次玩。”说着,把这新鲜玩意儿递给了愈发惊讶的他。 吴国贵行伍出身,对兵器了如指掌,仔细拨弄一番,大赞道:“妙,实在是高妙!” “大元帅,你整出来的这家伙,结合了鸟铳,燧发枪,弓弩的优势;弓弩已经使用几千年,其撞击力远比金属弹簧钻可靠,燧石不是用整块,而用细碎,增加击擦面积,大大提高点火率! 加上数杆铳管交替使用,大大节省装弹时间! 大元帅,这真乃神器也!” 吴世璠哈哈一笑,“护国公真是行家里手,朕苦心思谋,被你一眼就看穿。” “只可惜,我军鸟铳,燧发枪均短缺,此等神器不能规模装配,殊为可惜!”吴国贵叹道。 “叔,你营中有多少杆鸟铳?” “鸟铳一百只,燧发枪十只!” “全部借给朕,改装成弓弩枪,朕要组建一只神枪队,必要时或大有用途!” 正说着,只听一阵吆喝,几名军士正使着吃奶的力气,从营帐中艰难的推出一只装着轮子的笨重家伙,吴世璠忙抛下话头,迈步走过去。 “大元帅,此炮名叫讨贼大将军,重一千五百斤,去年刚铸的新炮!”吴国贵介绍道。 吴世璠围着红夷大炮转了几圈,笑道:“当年在宁远城,老酋努尔哈赤就是丧命于此类大炮猛击之下么。” “正是!” “那就演几炮给朕开开眼界!” “弟兄们,演几炮给大元帅看看!” “好!” 红夷大炮于前朝后期传入我国,炮管长,管壁厚,口径大,整体形状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呈纺锤状,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是一款前装滑膛式加农炮。 红夷大炮两侧有圆柱形炮耳,设有准星和照门,可以调节射程和准度,相比于弗郎机炮更先进,威力更大,因此受到前朝重视。天启年间开始大规模仿制,满清建国后,为避鞑子讳,改叫它红衣大炮。 几名军士熟练的一通忙碌,添了火药,从炮口装入一枚重约五六斤的铁球,点燃引线,只听“轰!”的一巨声,炮身猛的一震,烟硝弥漫,那枚铁弹从炮筒中激射而出,猛冲向天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铁弹看起来越来越小,最后肉眼几不可见,隔了一会儿,只见两里开外的河面上一物猛的砸下,一柱水花冲起。 (在通过弹头触地引爆的近代开花弹出现以前,火炮打的基本都是实心弹!那些存于野史的所谓开花弹与现代意义上的开花弹完全是两个概念。) “红夷大炮的威力还真是不小,老努当年挨了这么一炮,居然能挺数月不死,也算神人了,哈哈。”吴世璠大笑道。 吴国贵道:“这炮管长,密封性好,所以威力大;另外营中还有数尊弗朗机炮,母腔装子炮弹,可连发五枚子炮弹,但子炮炮管短,密封性差,其威力远不及红夷大炮,因此装配不多。 另外这只炮只算中小个头,岳州前线配置的最大火炮重达七千斤,发射十斤重的铁球,射程可达五里开外!” “嗯,护国公,就着六千关宁铁骑配有多少火炮!” “大大小小,加上弗朗机炮,一共十五门!” “此炮主要装配在步兵中,按全军数量来算,各种款式大约有四百多门,近一百门聚集在岳州!” 老实讲,这个数量大大出乎吴世璠意料,想想也有道理,凭借大周的国力,工艺复杂精细的鸟铳和遂发枪或许难度很大,但对于相对粗旷的红夷大炮还是有能力铸造的。 不过这个数量也算是拼了老本。 吴世璠围着红夷大炮转了几圈,突然又吩咐人拿来纸笔,画了一些图纸,写了一些配方,交给吕黍子,“吕爱卿,按图纸要求做,记住,时间加快点,清军留给朕的时间并不多。” “是,是,老臣领命!”吕黍子接过图纸略略看了看,额头顿时冒出了汗。 这回的难度比这弓弩枪又不知高了多少。 小皇帝几天一个想法,还让不让老臣活了。 ………………. ………………… 第三十五章:设立军机处,建三大营 中午,吴世璠和吴国贵同将士们吃了露天餐,在营帐中小寐了一会儿,便回到行宫。御书房门口,方光琛正拿着一本册子站着那里等候,见二人有说有笑的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皇上,这是臣拟好的都察院诸御史名单,请皇上过目。” “怎么这么久才搞出来,进去说吧。” 三人进了御书房,吴世璠拿着名册仔细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提起御笔批了,交给承旨太监小安子。 “那七十三名举人来黔会试的事情进展如何了?”吴世璠抬头问。 “据钱大人昨日说,云南,贵州,湖南的部分举子已聚集在贵阳了。四川,广西的举子还在赶路,莫约二月底,是应该能到齐的。” “这事让老钱加紧点办,国家正需青年才俊,诸举子到齐后,即刻举行会试!” “明白!” 吴世璠思忖半晌,又说道:“你那两个儿子学诗和学体,也颇具才华,整天在家饮酒作诗殊为可惜,目前大周急缺年轻有为的官员,要不让他们先做个六科给事中历练历练?” “臣替两位犬子谢过皇上!” “方阁老,别急着走,今日朕有重要事情要宣布!” “小东子,进来,朕这里有份名单,替朕去把他们叫来。” ………… 一会儿后,大学士曹申吉,户部尚书来度,工部尚书吕黍子匆匆来到御书房。 吴世璠扫了一眼,道:“今日招诸位过来,是想宣布几件事。” “其一,从今日起,议政殿改名大元帅府,我大周正式进入战时状态,诸位以后改叫朕大元帅! 其二,朕已委托护国公,大都督吴国贵着手组建行在三大营,铁骑营,神机营和五军步兵营;铁骑营计六千人,神机营计三千人,五军步兵营前中后左右五营共计两万五千人,五军都督府隶属大元帅府管辖! 其三,前线战事紧急,朕决定设立军机处,地点就在御书房;由朕领衔,大都督吴国贵,内阁三位大学士,户部来度,工部吕黍子,暂时就由咱们七人组成!” 军机处?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陌生的名称,皆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吴世璠解释道:“军机处,全称办理军机处,顾名思意就是办理机密军务的地方,国家正逢战时,是很有必要设立此机构的,以后凡机密军务之决皆从此出。 诸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朝廷的忠臣,干臣,能入选军机处,是朕对你们的信任,希望你们能一心一意,同心同德的辅佐朕。” 众人大喜,忙齐声道:“承蒙大元帅器重,臣等深感荣幸,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世璠笑了笑,道:“这军机处啊,说到底只是个临时机构,为处理战事所需而设,诸位皆为军机要员,可畅所欲言,为朕分忧!” 众人齐声道:“吾等必竭心竭力为大元帅分忧解难!” “很好,不枉朕如此信任你们!” 众人面色欢喜,一副咸与荣焉的表情。 朝中这么多大臣,就咱们六人入选军机处,怎能不荣耀一把。 工部尚书吕黍子更是激动万分,想当年先帝为小皇帝立下六大辅政大臣,自己跟随先帝多年,临了却没能混上一个辅政大臣,而同为六部尚书的来度,郭昌,钱点却混上了,为此他还着实消沉过一阵子。 尤其是那个钱点,老眼昏花,迂腐糊涂,哪一点比得上自己呢。 这下好了,小皇帝如此器重自己,自己还不涌泉相报乎。 隔了半晌,方光琛突然皱了皱老眉,问道:“大元帅,如今国家处于战时,军政一体,很难分离,敢问这军机处与内阁又该如何分工,会不会存在责权重叠,令政令迟缓不决呢?” 郭壮图自从那次廷议遭受了滑铁卢,一直呆在家里郁闷;曹申吉刚刚入阁,凡是遵从他的意思,现在的方光琛俨然已有内阁首辅之尊,小皇帝提出设军机处,最先察觉出端倪的自然是他了。 “方阁老,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吴世璠赞了句,道:“朕刚才说了,军机处只是个临时机构,内阁该怎么运转,还怎么运转,只是军机处做出的决议不必通过内阁票拟,朕当场御笔一批,即可下发执行,如此算是比较高效了。” 方光琛什么人,一听就什么都懂了。 小皇帝统辖的军机处,将会成为真正的中枢机构,内阁以后怕只能沦为附庸了。 正犯着嘀咕,还没玩呢。 又听吴世璠道:“另外,这军机处除了朕,人员编制也不是固定的,说不定朕哪天不开心,就会换几个人,增加几个人,都是说不准的,一切以如何快速高效办理军机为要旨。 诸位,你们都明白朕的意思了吧,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终于恍然大悟了。 军机处凌驾于内阁之上,人员选定全随皇上喜好而定。 谁反对小皇帝,就会被踢出军机处,退出权利中枢。 看来小皇帝是准备大权独揽,唯我独尊了,众人不由有些后悔之前那么早就热烈的表态。 经过几次交锋,均深知小皇帝神鬼莫测,不按常理出牌,众人已足够小心,怎知一不留神还是掉进坑里去了。 “嗯,很好,那咱们就开始议议这军机吧!” 吴世璠趁火打铁,不待他们有足够的消化时间,便抛出了一项议题,“既然诸位都认为湖南必失,那朕就决定把湖南军队撤至湘黔边境,组建一条护卫云贵的战略防线,诸位以为如何?” 方光琛见这正是《论武备疏》中的战略,便道:“大元帅的决策英明无比,但臣以为一味退却会助长敌军嚣张气焰,当次第抵抗,次第退却方为上策。 楚王殿下英勇善战,所部人数最多,当令其奋力阻击清军于湖南腹地,一则掩护其余诸部安然撤退,二来为战略防线的构建赢得时间,此乃上策也。” 他料到通过清军之手废掉吴应期的阴招,吴世璠是不好说出口的,他方光琛便帮着委婉的说了出来。 作为臣子,有时就是要帮皇上说出一些不方便说的话。 吴世璠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方阁老此言堪称老成谋国,但朕以为既然是撤退,那就撤退吧,撤退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怕什么呢? 正所谓拳头缩回来,是为了更有力的打出去! 所以,撤退并不可耻! 不仅如此,还要撤得狼狈不堪,撤得兵败如山倒,撤得让康麻子心花怒放!” (中间那句话是伟人说的) 方光琛怔了怔,顿时明白了,小皇帝并没有打算把《论武备疏》的内容全盘接收,而是有选择的接收。 他瞟了瞟同为执笔人的曹申吉和来度,见二人低头不语,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老实讲,方光琛的心情有些复杂,自己帮小皇帝亲政,被小皇帝倚为左膀右臂,但自己并不能完全摸透小皇帝的心思。 这就叫圣心难测么。 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皇帝,任谁也休想再做权臣。 吴世璠这般做,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吴应期的军队也是大周的子弟兵,人生父母养的血肉之躯,不能因为高层斗争而使他们沦为炮灰。 除此之外,收服吴国贵,建行在三大营以收天下精兵,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军头对自己的威胁,也是他改变主意的重要原因。 第三十六:天选之人 (两章连发!) 见自己已完全掌控主动,吴世璠也不让众人喘口气,紧接着又抛出第二个议题。 “诸位,既然湖南之事已无异议,咱们就议议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古王业不可偏安,湖南一失,大周国力骤减,虽在湘黔边境构建起一道防线,但非长治久安之计。 清军会堵而不攻,先着手剪去四川和广西两翼。若四川,广西再陷,我大周就只剩滇黔二地,成为名符其实的夜郎之国。敌三面进攻,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必将发生的事情! 诸位都仔细想想,如何破这千古难局!” 御书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众人开始冥思苦想,谁也不第一个开口。 一则是这个议题有点大,二是小皇帝的心思太难猜,他的话一向看似中规中矩,时则话里有话,需细细琢磨,否则又有可能掉进坑里去。 吴世璠也不急,起身走进寝宫,对着马桶放了一泡水,然后站在窗前观风赏景。 十来天过去了,天空聚集的乌云正慢慢散去,积雪完全融化,气候温煦了许多。窗前几株腊梅开得正旺,一棵柳树上已缀满了米粒大的嫩苞,一阵风轻轻吹过,带着泥土的清香,早春的气息。 春天就要来了,大周的春天还会遥远吗。 “扑腾,扑腾!”一对羽毛漂亮的鸽子歇在了窗前,交颈互啄羽毛,亲昵的唧唧喳喳;过了一会儿,双双扑翅而起,在天空中追逐着嬉闹玩耍。 吴世璠失神的看着,直到它们消失在视线之外了,才转身回到御书房。 见众人依旧鹄立而思,默不吭声,故意咳嗽两声,若无其事的来到堪舆图前,扯开面帷,注视自己画的进军路线图。 吴国贵凑过来,站在一边观看,思量与自己方略的差异。 众人侧头望过去,目光顺着线路图最后汇集的位置,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小皇帝是要去南京! “怎么样,诸位对刚才议题有何想法,说给朕听听,谁第一个说?”吴世璠转身,和蔼可亲的问。 见众人仍面色狐疑,沉默不语,便笑盈盈的对曹申吉道:“曹阁老,你作为阁老之一,方阁老方才说了许多,而你一向沉默寡言,不肯为朕分忧,这样不太好哦。” 曹申吉忙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此议重大,关系到我大周国运,臣需仔细思量,不敢冒然进言。” “嗯,严谨点是好事!” “那你们就在这儿仔细思量吧,大都督,陪朕出去透透气。” 见小皇帝和大都督出去了,众人才吁了口气,走近堪舆图。 ……… 出了御书房,吴国贵赶上几步,低声道:“大元帅,现在就让他们议此方略,是否太早了点。” “不早!” 吴世璠笑道:“朕就是想知道,这帮人到底谁和朕同心同德,谁在虚与委蛇。” 说完,顿了一顿,又道:“朕有言在先,不行的就踢出军机处,再招新人,如何取舍,他们自个斟酌!” 吴国贵道:“恕臣直言,是否同意大元帅方略,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各有思谋罢了,就如当初在衡州,众将也是反对臣之方略。” 吴世璠驻足,转身道:“所以,朕要在身边聚拢一批志同道合者,支持朕实施方略,比如大都督你就是。 朕作为一国之君,要对子民负责,对先帝遗业负责,对‘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历史伟业负责,朕必须要做这么强横,霸道! 因为朕深知,蜗居云贵只有死路一条! 一但国破家亡,多少人会被砍头,会被零割碎剐!多少人妻离子散,子孙沦为最低等的贱民,永世不得翻身!你们跟随先帝一路血战,用脑袋换来的家园顷刻间灰飞烟灭!先帝的遗骸也会被挖出来挫骨扬灰! 史书将会把我们描写成一群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逆贼,群丑,大魔头!永远会被世人唾弃,鞭挞! 一旦想起这种可怕的结局,朕就诚惶诚恐,夜不能寐! 朕不需要他们完全同意朕的方略,有其他更优方略朕也会虚心接受,但前提是不能窝在云贵等死! 朕是在试探他们的姿态,对,就是一种姿态!” 吴国贵看着他一双明亮而炙热的眼睛,心悦诚服的点点头,现在他对小皇帝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今日小皇帝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滴水不漏,一环扣一环,让一干老油条进退不得,处处被动。 小皇帝方才的这番话更是见解精辟,深邃,但又不武断,鲁莽。 老实讲,其手段和谋略相比先帝亦不逊色,难得的是小皇帝还未满十四岁。 人都说玄烨将成为满清又一位杰出君王,但小皇帝与之相比,并不落于下风。 一场旷世难遇的双龙争斗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这么对年来,他吴国贵见过太多兴风作浪的妖孽,无一不沦为了历史的尘埃,化作了森森白骨。 或许,小皇帝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吴世璠迈步而行,吴国贵和小东子亦步亦趋尾随,不一会儿,便到了议政殿。 “小东子,立刻把这块招牌换了,另外‘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印章也让人着手刻了,朕正等着用呢!” “明白!” “大都督,隔壁有间存放杂物的屋子,朕让人收拾收拾,作为大都督府,条件是差了点,委屈你这堂堂大都督了。” “大元帅休得如此说,臣正有此意,以便随时听候大元帅调遣。” 吴世璠哈哈一笑,迈步入内,坐到那张坐北朝南的龙椅上,抚了抚椅栏,道:“大都督,请坐,咱叔侄俩单独议议行在三大营的具体方案。” 吴国贵坐下,道:“根据臣的想法,铁骑营由臣带回的关宁军组建;神机营预计设火炮一百五十门,三眼火铳一千杆,鸟铳一千杆,燧发枪五百杆。 五军步兵营把臣的争锋营,楚王殿下的虎威营调回,吴世琮和东宁候的猛豹营和飞龙营暂时不动,余下的从湖南撤退之军中筛选,再不够就招募精壮之士,然后进行高强度练兵,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打造一只虎狼之师!” “很好,大都督的练兵手段朕是放心的,或许到时朕有新的练兵法子加入,也是有可能的。” 吴国贵微微颌首,不置可否。 小皇帝虽英明过人,但论练兵之道不可能比得上自己。 吴世璠手指轻轻磕着椅栏,沉思了一会,又道:“铁骑营和五军步兵营就按你的想法放手去干,神机营人员可以先招集,具体备置何等火器,容朕再想想。” 说完,又强调一句,“粮饷问题你不用担心,没钱了直接找朕,朕会从自家财产中调拨给你。” “谢大元帅!” ………… 第三十七章:湖南巨变 君臣二人在议政殿讨论如何组建行在三大营,御书房里也不平静,来度和钱点站在堪舆图前激烈争论。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任谁的策略不能自圆,便会遭到对方毫不留情的猛烈攻讦。 相对于一把年纪了,性格依然跳脱的二人,两位阁老则沉稳了许多。 曹申吉和方光琛默默分析一番堪舆图的路线,一人踱步沉思,一人坐到椅子上,捋须暗忖。 老实讲,小皇帝的想法太大胆,令两位阁老有些震惊;从线路图的墨迹来看,已经有些时日,绝不是受吴国贵怂恿而一时头脑发热的结果,而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小皇帝就是这样,没有预谋好的事不会抖出来,一旦抖出来了,就必须要依了他。 小皇帝故意引诱我等到堪舆图前,其实就是逼咱们表态支持他。 谁都知道,南京是个好地方,龙盘虎踞,六朝古都,花花世界,前朝太祖龙兴之地,远比这贫瘠的云贵好,可就是因为地方太好,才不那么容易去。 怎么去,去了云南怎么办,这都是大问题。 去南京无非两条路线,一路是走水路,由武昌顺江而下,下九江,安庆,芜湖……湖南一失,水路已绝;一路是走陆路,江西已失,岳乐部屯于湖南东部,想撕开一条血路,几乎不可能。 何况尚之信,耿精忠这两狗贼,会不会背后捅刀,这都是要考虑的。 小皇帝居然还画了一条从广西过长江的进军路线,简直荒谬之极。 “依老夫看,水路既已断绝,不如由四川出陕西,仿效当年李自成进攻河南,山西,继而进逼顺天府,或许还能造出一番声势!” “来大人,此略更谬,图海等人早已布重兵于川陕通道,插翅难过,四川能保多久都难说,居然还想进取陕西!” “依老夫的意思,还不如固守云贵,大周实力远比当年永历政权强,守个数十年没有问题,嘿嘿。” “吕大人,大元帅不是说了,自古王业不可偏安,你难道没听懂么!” 来度和吕黍子争论不休,没个输赢,争累了,坐下喝口水,歇息一会,又起来争论。 大概争论到第四个回合的时候,小皇帝和大都督走了进来。 “怎么样,诸位商议出什么好路子没有。”吴世璠抖了抖袖口,兴致勃勃的问。 众人迟疑,皆不敢先说。 见小皇帝目光望向自己,方光琛忙道:“大元帅,此议重大,容臣回去细细思谋,才能出具体方略。” “行吧!” “我等也需回去好生思谋。”三人连忙附和。 “行,诸位就请先回去吧,三日内分别写一份奏疏交给朕!”吴世璠倒也爽快,不想逼他们太紧,这事确实非同小可,总得给人家思考时间不是。 “谢大元帅!” 众人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 吴世璠又和吴国贵探讨其他事宜,不知不觉间天色就要黑了。吴国贵突然站起来,面色羞赧,扭扭捏捏的道:“大元帅,臣刚回来,今晚要为先帝守灵,就不陪大元帅了………” “去吧,难得叔叔有这份心意!” 吴世璠打了个哈欠,笑道:“你以为朕想和你睡啊,昨晚真是被你害惨了,一夜都没睡,现在困死我了......” “谢大元帅成全!”吴国贵如获特赦,立刻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 …………… 按吴世璠的想法,他并没有指望首批军机要员都按自己的意思来,只要有一位或者两位和自己志同道合就足够了,反正臣子多的是,不行就换。 说到底,真正对自己方略形成阻碍的是那些宗室功勋,他们都在云南置办了丰厚家资,他们会不会随自己冒这个险,自己一点底都没有。 若没有他们支持,此方略几乎不可能实施。 难! 他妈的,这个皇帝当得真难! 接下来几日,吴世璠只做了这么几件有意义的事。 就是把大元帅府和军机处的牌子挂上去,亲手写了几份关于湖南撤军的敕谕,用新鲜出炉的“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印章盖了,让人分发到湖南前线各军头处。 方光琛等人的奏疏还没呈上来,撤军的敕谕也还没出贵州,湖南前线就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长沙失陷了! 康熙十八年正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岳州失陷后的第十二天,吴世璠穿越的第十天,湖南重镇长沙失陷了! 自岳州失陷后,兴奋无比的麻子康曾作诗一首。 “五载踌蹰常恭默,会当灭此乃朝食! 旗卷闽疆甲士降,阵开百粤坚城克。 已见怀光伏冥诛,更看元济成俘馘,鼙鼓旌旄定岳阳!” 随即下令展开总攻击,清军于正月二十七日蜂拥渡江,千帆竞发,漫江而来。吴应期自岳州撤出后,奔长沙,不敢多停留,于正月二十九日烧毁船只,和胡国柱弃城逃跑,一路率残部逃至辰州。 清军势如破竹,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二月中旬,先锋希福进攻衡州,衡州军按照吴国贵先前的指令撤退至永州,被清军穆占部追击,再由新宁退至武冈,和辰州的吴应期,胡国柱部互为犄角。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太混乱,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吴世璠有节奏安然撤退的敕谕并没能起到任何效果。 吴军士气低到谷底,认为“清军一到,不过一走!”,每晚都有几十成百的士兵逃跑,杀都杀不住。 加上一路被清军追杀失散的,湖南十几万大军竟存不足五万! 贵阳城人心浮动,商贾关门歇业,纷纷涌出贵阳城,往云南方向逃奔。 行宫内也是人心惶惶,各种不利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入军机处,大臣们匆急的身影进进出出,里面不时传出小皇帝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春天来了,而吴世璠的人生却跌入了最寒冷的冬天。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第三十八章:焦头烂额的小皇帝 两章连发! 在吴应期,胡国柱放弃长沙的同时,定远平寇大将军,安乐亲王岳乐率兵进入长沙,与先入城的安远靖寇大将军(善尚在攻陷岳州前夕病死,其将军号由察尼接替),贝勒察尼部汇合。 同日,宁南靖寇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尔锦率大军过长江,收复松滋,枝江,宜都诸郡县(吴军占据湖北极少部分的据点),乘胜南下湖南,克澧州。 不久,岳乐部挺进衡州,与扬威大将军喇布,江西总督董卫国合兵,察尼派舟师往援。 以上将帅在半月内相继攻克衡山,湘阴,华容,湘潭,耒阳。 衡州失陷后,勒尔锦与察尼会师,进取常德;三月,清军复桃源,宝庆等府县。征南将军穆占部连下永州,道州,江华,东安等府县。 短短两个月内,吴军丧失湖南绝大部分领土;其速度比当初吴三桂领大军攻取湖南时的势如破竹还势如破竹。 清军每到一处,即展开政治攻势,舆论宣传,迅速稳定新占区的局面,随即集中兵马进逼贵州。 大周江山被侵吞了一大块肥肉,一时风雨飘摇,满朝震动。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快得大大出乎吴世璠及一干臣子的预想,连久经沙场的吴国贵也感到不可思议。 曾几何时,吴世璠对吴军的战斗力是持严重怀疑态度的,吴国贵回来后曾让他看到了希望,可这份希望立刻就化为了美丽的泡影。 湖南的军事局面暴露了吴军的真实现状,大周的丧钟似乎已经敲响。 吴世璠军政两权一把抓的企图刚刚起步,就被狂飙而来的清军浪潮扰乱了阵脚,方寸大乱。 下江南,取南京之伟略暂时搁在一旁,试探军机要员之姿态也暂且放置,如何阻止清军继续一路高歌猛进才是当务之急。 ………. 这一日,贵阳行宫,大元帅府。 群臣毕集,鹄立两旁,或面容愁苦,静默不语;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隔了好一会,才见小皇帝提着一杆弓弩铳步履轻浮的走了进来。 小皇帝明显憔悴了许多,连续多日的焦头烂额,夜不能寐,急火攻心下原本白皙细嫩的脸上冒出了几颗痘痘,严重破坏了先前的秀美怡人之感。 尤以鼻子上那颗最为嚣张,豌豆大小,边缘一团暗红拱卫中间一颗油亮的痘种。 “诸位,有何良策,能阻止我军颓势,请畅所欲言!” 虽说他认为清军对贵州暂时会堵而不攻,待剪掉四川,广西后,再三面夹击云贵;但谁又说得准呢,如果麻子康可自己一样不按常理出牌,暂置两翼,直取中路,那可怎么办。 刑部尚书郭昌越众而出,情绪激昂的道:“大元帅,兵部尚书杨颜容身为长沙监军,临阵潜逃,投降清廷,实在可恶可恨;臣奏请抄其家,诛其满门,以正法典,以儆效尤!” “对!此贼实在可恶,枉费朝廷信任,真是猪狗不如,畜生一头!”众臣咬牙切齿,一片叫好。 “臣等附郭大人议!” 吴世璠眉头皱了皱,问:“杨家合计有多少人口?” 郭昌道:“满门老小一共四十人,其中年纪最大的老母年近七旬,最小的孙子刚满两岁!” 吴世璠摸了摸鼻子上那颗油亮的痘痘,沉思一会,问:“我大周律法可有株连制乎?” “回大元帅,暂时没有。” “但国家正逢战时,臣以为当用重典,否则起不到震慑之效!” 吴世璠道:“律法的本质是促人向善,惩恶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杨颜容这狗贼朕当初一眼就看不顺眼,知道不是好人,日后落入朕手,绝不轻饶!但其罪不及家人,诛门就免了,朝廷给这狗贼的历年俸禄从其家产中扣除,然后阖家驱出宅府,任其自生自灭去吧。” “大元帅仁厚!” 郭昌退下,钱点跟上来道:“大元帅,贵阳知府李翰成怠政,放任城中居民出城,导致人心愈发惶惶,老臣请诛李翰成,以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杀,怎么又是杀,有本事上前线杀清军去,窝里杀算什么本事! 吴世璠摸着鼻子上的痘痘,不悦的道:“李翰成虽不作为,但其不为难百姓,朕就不会为难他,他这般做,大概觉得这贵阳知府当得无趣,朕成全他,革其贵阳知府之职,贬为庶民,另选他人替代!” “大元帅英明!” “朕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想议议前线战事,这才是重点!”吴世璠提醒一句,免得跑题了。 群臣立刻都不吭声了,偶尔相互用眼神传递信息。 吴世璠咳嗽了两声,刹住了这种不良之风。 “大元帅,老臣有一言,请大元帅务必采纳!”隔了良久,工部尚书吕黍子上前一步,忧心忡忡的说道。 “请讲!” 吕黍子道:“大元帅,今湖南失陷,清军士气高涨,势如破竹,我军士气颓废,民心军心浮动,正所谓………老臣以为…….” “打住!”吴世璠的手突然从鼻子上那颗嚣张的痘子上移开,化作并戟,指着喝道。 这一声断喝,明显带着一丝嘶哑。 吕黍子惶恐的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清军大军压境,小皇帝最近变得喜怒无常,愈发乖戾,之前是手段令人琢磨不透,现在是性子让人捉摸不透。 吴世璠怒道:“朕今日宣布,从今以后,任何人在朕面前称臣,必须把那个‘老’字去掉!” “是,是,吾等以后不敢在大元帅面前称一个‘老’字!”众臣齐声道。 “其二,所有臣子议政,不得转弯抹角,说些没用的废话,务必直入主题,言简意赅,朕没时间听废话,清军也不会给朕时间听废话!” “吕尚书,你想说什么,接着说!” 吕黍子被小皇帝的这番话噎得打了个老嗝,哆嗦了一下,继续道:“大元帅,自古天子不陷危地,贵阳如今已是危地,臣以为当迁行宫回昆明,方为上策!” “你是怕了清军吗!”吴世璠盯着他问。 “臣不是,臣只是为大元帅,为大周社稷作想!” “吕尚书且先退下!”吴世璠冷眼横扫大殿,问:“诸位的意思呢?” 熬了半晌,稀稀拉拉站出几人,道:“臣等附吕大人议!” “实话告诉你们,朕不会离开贵阳,如果你们想回云南,朕也不会拦着,悉从尊便!”吴世璠冷笑道。 群臣皆默然不语。 “小东子,快给朕拿只马桶来!”吴世璠突然眉头一皱,叫道。 “是!” 小东子飞快的端来一只马桶,吴世璠起了身,背对群臣解带放水,一泡热气腾腾的水注入马桶,赤黄色的,浑浊且带着粘稠,全因最近急火攻心所致,可见小皇帝承受的压力之大。 皇上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放水,虽是背对,但也堪称千古奇闻了。 “报!” 放完水,打了一个尿颤,刚刚坐下;殿外响起一声报信声,殿内一阵骚动,吴世璠忍不住心底一沉。 这段日子来,外面带回来的无一不是坏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君臣皆已成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势。 第三十九章:朕杀人了 行宫资深侍卫,董镳的副手李恕快步走进来,“禀大元帅,臣昨日在贵阳城又抓获敌细作一名,连夜审讯,一举兜了其团组,一共三十六名细作,现拘于知府衙门水牢里,请皇上发落!” 这倒勉强算得上一个好消息,吴世璠微微哦了声,问:“证据都确凿吗?” “口供,书供皆具,且能互圆,绝无诬陷可能。” 这李恕身为资深侍卫,为人机警,且擅长暗察审讯之术,当初派去顺天府准备秘密接世子吴应熊回云南的几个人中,就有他一个。 吴国贵上前道:“大元帅,清军擅长细作之术,散布谣言,扰乱军心人心,其破坏力极大,臣恳请对这干细作当众严正法典,以震慑敌军,安抚民心,臣愿做这监斩官!” “那便有劳大都督了…….” 吴世璠话说到一半,突然改口道:“不,朕这回要亲自监斩!”说完,提起弓弩铳,起身而起。 走了几步,忽又回头,“诸位臣子,都随朕一起去看看吧,看这帮清军细作到底是三头六臂,还是铜头铁臂!走!” 众人簇拥着小皇帝,快步出了大元帅府。 李恕一路快跑的出了行宫,提前去张罗。 ………… …………… 贵阳城头上,一共三十六名细作已经五花大绑的跪成几排,六名穿着红衣,戴着红帽的彪形大汉,提着鬼头大刀,若无其事的走来走去,不时凌空挥劈一下,似乎在寻找手感。 城墙下,人山人海,百姓们昂着头,冲着城头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些都是清军细作,长得也跟咱们一样,没什么区别啊。” “废话,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细作,还叫细作么!” “唉,你看那福兴酒馆的李小二,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竟是清军细作,这人啦,真是不可貌相啊。” “是的……咦,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正说的带劲,只听远处有人喊了声,“清场,清场,清场啦,所有人远离城墙两百步外,否则当奸细论处!” 此言一出,百姓们顿时吓了一跳,慌忙撤离到远处,昂首望着城头。 “快看,小皇帝来了!” 不知哪个眼尖的叫了声,人群齐齐望过去,只见通向城门的主道上,一位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金冠的少年,手提一只弓弩铳,带着一帮臣子,在一群禁卫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朝城门走来。 沿着城墙边雉堞的台阶上了城头,还未接到免职消息的贵阳知府李翰成忙带着一干属僚上前迎驾,吴世璠微微肃手,径直走到大案后坐下,众官员齐聚身后。 吴世璠坐定,逐一打量三十六名细作,目光最后盯在了最前面单独跪立的一位中年汉子。李恕低头,轻声道:“此人叫富存壮,是这批细作的头头,河北沧州人。” 吴世璠点点头,“把他带过来,朕要问他几句话。” “是!” 两名禁卫军提着五花大绑的富存壮来到小皇帝面前,吴世璠问:“富存壮,你这名字不汉不满,朕问你,你是满人还是汉人!” 满清统一全国以来,满人主要居住在顺天府附近,辽东地区,但其他地方也散落着极少数满人,包括大周疆域内。 “大爷是满人!”富存壮一昂脖子,浑然不惧的叫道。 “大胆满狗,敢在吾皇面前自称大爷,找死!”一名禁卫军大怒,挥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富存壮被打得歪倒在地,吐了一口血沫,复又挺立起来,怒目盯着那名禁卫军。 “咦,你个狗日的还不服是吧!”禁卫军一撸袖口,正待继续殴打。 吴世璠一肃手,“罢了,将死之人,何必为难他!” 富存壮哈哈一笑,道:“我满人顺天承运,活该得这天下,尔等逆贼不知顺应天道,强行为之,致兵戈再起,生灵涂炭,吾等百姓无不早盼王师南下,剿灭叛军,犁除贼穴,还我大清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吾死又何妨,不足惜!哈哈哈……” “大胆满狗,死到临头,还敢在吾皇面前狂犬吠日!” “哈哈哈,哪门子的伪皇帝,吾皇在顺天府的皇宫里坐着呢,等待看你这伪皇帝的脑袋呢!” 富存壮又是哈哈大笑,突然笑声嘎然而止,因为一只铳口已经抵住了他的面门。 吴世璠已绕出案台,持弓弩铳抵住他,喝道:“是条汉子,如若归顺我大周,朕可以不杀你!” “呸!” 正嚣张着,铳口直接伸入他的嘴里,“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富存壮竟然猛的咬住铳口,扭头猛的摆动,只听“轰!”的一声,烟硝弥漫,他的脑袋顿时被打了一个窟窿,脑浆迸溅,身子机械的倒下,顷刻间,一大摊血流了出来。 一股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群臣皆目瞪口呆,做梦都没想到小皇帝会亲自动手杀细作。 朕杀人了。 是朕杀了他! 吴世璠一颗心狂跳,一股宿食涌入胃里翻腾,直冲喉管;持铳的手禁不住颤抖,虽牙关紧咬,但还是不争气的颤抖。 在群臣面前,朕必须要装出一副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样子,这是一位成功的帝王必备的素质。 “你们哪些是汉人,哪些是满人!”吴世璠勉强稳住心神,喝问。 细作们都低着头,不吭声。 李恕正当细说,吴世璠摆了摆手。 “朕今日就放话了,只要你们承认自己是汉人,无论真假,朕都可以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是满人,朕就杀了他!” “汉人跪到左边,满人跪到右边!” 此言一出,细作们纷纷抬起头,盯着他。 “怎么,你们就不怕朕改变主意么!” “我是汉人!” “我也是汉人!” “还有我,也是汉人!”隔了一会儿,细作们纷纷叫着,膝行着跪倒左边,只剩两人跪在原地。 吴世璠哈哈大笑,指着对众臣道:“你们看看,满人也不是三头六臂,也是怕死的,何惧之有,是不是?” 众臣齐齐点头,又一次对小皇帝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吴世璠笑毕,指着两位满人道:“割了他们的耳朵,遣送出境!”又指了指那一群所谓的“汉人”,用力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转身就走。 “啊,饶命,饶命啊!” “吴世璠,你作为一国之君,不讲信誉,无耻之极!” “吾大清王师一到,必叫汝灰飞烟灭!” 吴世璠霍的转身,冷笑道:“对待敌人,就该耍阴谋,懂么,傻x10!”说完,大步离开刑场。 ………….. 第四十章:行,那就打一仗吧 吴世璠回到行宫,快步走进御书房,冲进寝宫,“砰!”的关上房门。 然后,蹲下身子,捂着嘴巴狂呕起来。 “嗷,嗷,嗷…….” 朕杀人了! 朕真的杀人了! 朕刚才是真的杀人了! 狂呕了一番,实在呕不出东西了,他才虚脱似的坐到床边,颤抖的举起刚才扣动扳机的那只右手,喃喃自语,想着富存壮脑浆迸溅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一颗心再度砰砰狂跳起来。 毕竟这具躯壳里装的是一副现代人的灵魂,饱受过现代伦理法制教育,杀人这种剥夺他人生命的举动让他一时很有些惶恐。 但为了展示帝王的冷酷与铁血,震慑敌人和群臣,他不得已亲自动手杀了人,虽然是一个满人。 纵观中国古代史,除了鲁迅的吃人说,还有另一种杀人说。 当你杀一个人时,你是杀人犯;当你杀千百万人时,你就成了大英雄。 当然,这千百万人不是你这个大英雄亲手所杀,但却因你而死。 自古以来,一切王图霸业都是建立在残酷杀戮的基础上,从这个意义上讲一切大英雄都是天下最大的刽子手。嬴政,项羽,李世民,朱元璋,包括满人的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无一例外。 多少英雄伟业,都是建立在滚滚人头之上,这是一条颠仆不灭的历史法则。 也不知他们第一次杀人时,会不会也害怕。 朕今日杀了人,这难道就是当英雄必须要做的么! 朕今日杀的是一个满人,又何必如此自责。当初满人入关时,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就条恶令就让多少汉人头颅滚滚落地。 所以,朕应当心安理得才对。 朕今日不杀他,来日他就有可能杀朕! ………… “杀,杀,杀!” 贵阳城外一处山脚下,一块难得平坦宽广的野地上,无数上身精赤的汉子分成五个方阵,拿着手里的刀枪,各在一名副将的带领下练习搏杀术。 已经发出嫩芽的野草还没来得及体验这一季春天的美好,就在无数大脚丫子无情的蹂躏下,没来由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只有等待明年再次生命的焕发了。 吴世璠骑着一匹温顺的白马,和吴国贵并辔而行,视察新组建起来的步兵营日常训练。 “大元帅,臣的争锋营已调回,楚王殿下的虎威营发出三道令牌,仍不见其归来。臣从云南,贵州两地驻军中挑选军士五千名,再招募了四千名精壮之士,勉强凑集这一万二千余名步兵;与预计的两万五千人相去甚远,只能压缩每营编员了。” “虎威营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吴世璠冷冷一笑,问道。“大都督,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也有人说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到底哪种说法可取。” 吴国贵道:“都有可取之处,看具体情形,看具体统帅的统兵之术。” “比如李自成,张献忠部动辄数十万,多是乌合之众,而八旗军入关时不足十万,却能席卷天下,所向披靡,就是此理。” “说的好,我大周人烟稀少,兵源不足,必须要练就一批以一当十的精兵!朕发明的三三制战术,何时可投入演练?” 吴国贵道:“臣仔细研究过这三三制,似乎脱胎于西汉名将周亚夫的五指战术,但其运用起来,比五指战术更灵活,更高妙,三人一组,三队一组,三营亦可一组,自由转换,战力倍增,老实讲,臣也颇为期待! 待这些新兵基本搏杀能力成型后,再演练三三制。” “行!” “另外,神机营已募两千人,按大元帅的新想法,已备好火炮五十门,三眼火铳一千只,但鸟铳和燧发枪全部让大元帅借走组建神枪队了,目前只有新造出来的区区二十杆鸟铳,三杆燧发枪。” 吴世璠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是在抱怨朕么?” “臣不敢!” “谅你也不敢,哈哈。” 吴世璠大笑,下了马,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接过小东子递过来的一碗银耳莲子羹,最近急火攻心,这等降火之物每日必饮几碗,喝了几口,皱着眉头道:“大周铸造水平就是如此,朕有心从内帑中拨钱,但也造不出那么多枪来。” 沉思了一会,又道:“倒也不必过度忧烦,正所谓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咱们造嘛,与其劳命伤财,良品又低,还不如直接从清军手里抢!” “大元帅的意思是…….” “朕想打一仗!”吴世璠说完,咕噜几口喝完银耳莲子羹。 “今民心军心皆惶然,形势危急,朕反倒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得的战机,朕想与清军干一场真正的硬仗! 清军士气正盛,目中无人,正所谓骄兵必败;我军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就是战机! 辰州和武冈,此二地易守难攻,正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朕想选其中一地打一场翻身仗,一举扭转军事颓局!” 吴国贵心头怦然一动,小皇帝的想法虽大胆,倒也附合兵家之道,只是…… “大元帅,辰州吴应期,胡国柱部,武冈夏国相,马宝部,皆是新败,想重整士气,颇有难度;光凭他们手中那点人马,固守尚难,若想打翻身战,便更难了。” “所以朕才打算带领三大营出征湘黔前线,鼓舞士气,亲自指挥这场战役!” 吴国贵一听,顿时慌了,忙道:“大元帅,骑兵营和争锋营可随时调拨,然神机营尚未成型,余下步兵营也未训练成熟,再给臣两个月,神机营不敢说,臣一定能练出一只步兵精锐来!” “不行,等不及了!即日出发,若待双方陷入相持,战机就消失了!” “大都督,你该明白战场才是最好的练兵之地!” “此言不假,然大元帅贵为一国之君,亲冒石矢,实不可取,臣恳请代征!” “李世民,朱元璋,赵匡胤,老努……这些人在创国之初,哪个不是亲冒石矢,冲锋陷阵,朕作为全军统帅,窝在行宫听军报算个什么呢?” “大元帅……” “朕意已决,无需再劝!”吴世璠说着,猛的举手一摔,手中瓷碗被摔得粉碎。 “臣……遵命!” …………. 小皇帝现在是一言九鼎,无人敢反对他的旨意。 三日后,也就是吴世璠满十四岁的这二天。一大早,他在一大群人的相送下,提着弓弩铳,心情复杂的出了行宫。 “方阁老,曹阁老,朝廷内事就拜托二位了!”临上銮舆时,他转身对两位大学士殷殷嘱托。 曹申吉重重点头。 “大元帅为大周安危,亲赴前线,臣愧疚难当,让臣替大元帅出征吧。”方光琛哽咽道。 “对,吾辈无能,请大元帅恩准吾等代征!”众臣齐声道。 吴世璠微微一笑,“朕刚才对二位阁老说的话,对尔等同样管用,尔等务必恪尽职守,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等待朕大破清军的好消息传来!” “臣等企盼大元帅早日凯旋而归!” “皇上,前线艰苦,臣妾恳请随驾出征,以便悉心照料皇上!”郭桂芳走出人群,眼泪汪汪的说道。卫芙也跟上来,同样眼泪汪汪。 吴世璠看着自己的两个女人,伸出手,很想抚摸一下她们美丽可爱的脸蛋,想想有点不合时宜,缩回了手,笑道:“后宫之事,就靠二位打理了,另外闲时要多读书,明白么? 记住,朕会专门考验你们学问的。”十三四岁的女娃娃,在后世本就是该读书的年纪嘛。 “嗯!”二人坚定的点点头。 “还有吕爱卿,朕交给你的火器图纸,样品是搞出来了,接下来就要大批量造了,朕等着用它来炸懵清军呢。” “老……臣必不辱使命!” 吴世璠深深吸了口气,踏上銮舆,行驾启动的一瞬间,他打开舆帘,扫了一眼送行的人;至少在这一刻,他相信,这送行的人群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的眼神是忧伤的,是真诚的,是羞愧的,心里是舍不得他走的。 他的心里同样有些戚戚然。 在五百禁卫军,二十名神枪队的护送下,行驾出了贵阳城,吴国贵率领的六千铁骑营,一万二千余名半生不熟的步兵营早在郊外等候。 见皇帝的行驾出了城,一千铁骑启动,奔到路口做前军;待行驾接上,三千铁骑作中军,两千作后军;紧接着就是步兵营。 一共一万八千余众的队伍,沿着城外官道,浩浩荡荡的前行,向辰州方向进发。 进发! 吴世璠端坐在宽大的銮舆内,看着木案上的堪舆图,脑子里翻检着前世在部队里学习过的所有近现代的经典战役,战术,国内国外的都有;无数条线索在脑中缠绕。 朕要在辰州,打一场足以永载史册的经典战役。 第四十一章:小皇帝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皇帝的大部队彻底上了官道,神机营才用骡马拉着五十门火炮,扛着二十杆鸟铳,几杆遂发枪出发了;因为人多器少,索性充当起后勤辎重部队,用车马运着一车车粮食,一箱箱军饷,尾随其后。 吴世璠全神贯注的看着堪舆图,思考着即将来临战役的各种可能性,渐渐陷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他一定要亲自出征,除了要打掉清军的嚣张气焰,演练新兵,振奋军心,进一步收前线一干大将的兵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接下来实施取南京之战略打下威望,没有军队的支持,尤其是中层骨干将领的支持,他是扳不动那些宗亲功勋的。 小皇帝的任何一项举措,都不是目的单一的,而是多种目的的整合。 “咯噔!”銮舆的车轮不经意间越过一块石头,舆身微微一震,把他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擞了擞头,目光落在押着堪舆图上的一枚……手榴弹上,准确的说是67式木柄手榴弹的清代仿制品。吴世璠前世在部队时,经常用它来作投掷训练,据说全军仓库里共存十几亿枚67式手榴弹。 这是吕黍子根据他的图纸,花了一两个月时间,几经失败,几经改进,最后才定型的手榴弹;圆柱形铸铁弹壳,木制的柄,全长八寸左右,内部弹簧结构用微型弓弩代替,免了雷管,直接用黑火药,桐油浸过的尺寸长短粗细一致的苎麻作引火线。 试投过不少次,可靠性还行,拉了拉环后延时4-6秒。 正常情况下,清军是没有时间反掷过来的。 吕黍子这人虽胆小迂腐,但对于工技一道还算在行,是大周第一流的工技专家,这个工部尚书算是当得名符其实。 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资源匮乏,使用的手榴弹就是用黑火药做炸药,弹头是铸铁柱,其爆炸后弹片的杀伤力只有黄火药的三分之一。 67式手榴弹是吴世璠目前所能想出的,基本可行的火器新方案,其他的(比如黄火药的配制)限于现实工艺水平,暂时没法子办到。 他是办过工厂的人,知道没有必要的设备,你想在清初整出特别高级的玩意,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比如一台最普通的机械冲床,都是建立在材料学,机械学,动力学等诸多学科并进发展的基础上的。 吴世璠没那么幼稚,天真的以为可以凭借穿越者的优势在十七世纪的中国推动工业化,然后砍瓜切菜般,一路平推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再借中华之物力,开拓殖民地,建立全球第一大帝国。 那是在打电子游戏,不是真实的历史! 真实的历史是有现实限制性的,是有铁一般的规律的,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在金属壳子弹和落地触发开花弹出现以前,热兵器还没有达到能全面替代冷兵器的时候;一只三眼火铳未必就比传统的弓弩更有杀伤力。有了足够硬的护甲和坚盾,未必就惧你的鸟铳和燧发枪。 在这个时代,一场战役的胜利更多是靠战略战术,各种武器的灵活使用,士兵的素质来支撑。 “站住,别跑!” “喂,让你们站住,再跑老子就开火了!” 正思索着,銮舆外突然传来几声叱喝,接着就是战马嘶鸣,马蹄声响,紧接着就是几声火铳声,轰轰的打了出去,几声惨叫传来。 吴世璠立刻警觉起来,凝神静听。 隔了一会儿,只听銮舆旁护驾的吴国贵禀报道:“大元帅,前军抓了几名奸细!” 又是奸细。 “哦,带到銮舆前让朕看看!”吴世璠起身离了软榻,拉开舆帘,只见十几名骑兵下了马,提着三眼火铳,推着三名身上挂了血的汉子来到銮舆前,这三人皆面色黧黑,穿着五彩斑斓的奇服,一看就是蛮苗。 “将军饶命,饶命!” “我等只是附近砍柴的,不是什么奸细。”三名蛮苗磕头求饶。 “既然是砍柴的,为何喝止后不站住,反而撒腿就跑!” 一名蛮苗道:“见天子行驾在此,心里害怕,故而逃跑。” “你怎知这是天子行驾?”一名骑兵喝问。 “此等阵势,不是天子行驾,还会是什么呢?” 吴世璠眯眼仔细打量了三个蛮苗,立刻发现了端倪,其头发明显呈层次性,额头处头发短浅,脑后浓密,明显是剃过头,重新蓄起来不久的,便命令道:“带他们去前面水沟里洗洗脸!” “是!” “走,都去那边洗洗脸,看是不是故意摸黑,冒充蛮苗。” 三名奸细见势不妙,迟疑一会,相互递了递眼色,突然伸手入怀,准备掏出利刃,以命相搏。 “杀!”吴世璠森然道。 早有准备的军士立刻挥动三眼火铳砸下,顷刻间,三名奸细就毙命了。 行驾继续启动,吴国贵隔着舆帘,低声道:“大元帅,臣突然想到一事,颇为担心。” “何事,说吧。” “大元帅,这几人虽是冒充蛮苗,臣倒是担心真正的蛮苗会闹事,昔平西王爷初进西南时,当地蛮苗反抗激烈,时常闹事;康熙三年,水西土酋安坤和贵州土司罗大顺就相约起兵,进攻云南,闹出了颇大的声势。 如今清军压境,他们的部落会不会趁机又跳出来闹事,很难说。臣恳请调拨两千关宁铁骑回去,分兵驻守相关隘口,以防留都皇宫和贵阳行宫遭遇不测。” 听他这么一提醒,吴世璠不由冷汗直冒,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若后院再出事,那可是内外不宁,没法玩了。 “大都督所言极是,准!” “另外,让人把这个隐患带回去明示两位阁老,让他们有所防范。” “明白!赵参将,左参将,你二人过来,本都督有军令下达!” “是!” “yuy…yy8y8797yu8ho……ij[ij[op]ko]……k]jko[r iqrpo… r ue8 r u 8 ………” “末将遵命!” “起驾!” ……………. 浩浩荡荡的行驾队伍除了夜间休息三个时辰,白日生火煮饭,吃饭,其余时间都在赶路;随着行程越走越远,不久就进入了湘黔大驿道,周遭的地形也渐渐愈发复杂起来。 但见道路曲折,群山蜿蜒层叠,密林深幽,溪渠萦回;带着几分大自然的神秘深邃,阴森可怖。 湘黔大驿道,与沅水并行,建于宋代,是一条从中原通向大西南的陆上驿道。 这条驿道上有许多关口,仅在沅陵就有辰龙关,马鞍关,芙蓉关,武胜关四大重要关口,其中辰龙关又是最重要的关口。 辰龙关位于今怀化市沅陵县官庄镇境内,处于常德和怀化的交界地带,在古代属于界亭驿的一部分,是通往滇,黔,川三地的必经之路。 它是湘黔大驿道由洞庭湖平原进入湘西山区的第一关,是中原通向大西南最重要的一个关隘,自古就有“得辰龙关则得大西南”之说,被誉为天下第一关隘。 与山海关不同的是,前者是靠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天然形成的险隘,而后者主要依靠人工建成的。 此二关一北一南,交相辉映,驰名天下。 (等会还有一章!) 第四十二章:吴应期要建楚王宫 辰州,原知府大人的官邸内。 一间轩敞里,一身绸布长衫,头戴阳明巾的胡国柱正拿着一本《黄石公素书》,仔细阅览,不时端起茶碗喝几口,拾起桌面上的纸扇扇几下,虽然风和日丽,天气并不炎热。 吴三桂在辽东时,曾有心腹二营,游击胡心水为左营,夏龙山为右营;二营皆少年枭勇,胆力过人;二人各有一子,皆姿貌丰腴,人才出众,就是现在的胡国柱和夏国相。 吴三桂发迹后,基于上辈人的交情,此二子又人才出色,遂分别纳为女婿。 胡国柱自小勤练武艺,英勇善战,且文墨精通;是顺治十一年的举人,堪称文武双全,好谋略,喜招贤才,时常以儒将自称;如今虽年近五旬,依然肤色华润,风度翩翩,一点也不显老。 曾几何时,滇中盛传有三好,“吴三桂好为人主,士大夫好为人奴,胡国柱好为人师。” 原因是这胡国柱专爱干拉皮条的活,使用一切手段,为吴三桂招揽人才。 吴三桂加封平西王后,权势达到了顶峰,在云贵享有一系列特权,其中最大的一项就是可以直接任命官员,称为西选,兵吏二部不得掣肘;当时有西选之官遍天下之说。 如此权势,自然引得许多人前来投奔,希望巴结平西王爷,以求得一官半职。 吴三桂的规矩是,所有到云贵任职的官员,要去王府领一份银子,但钱并不好拿,就是要向他签订一份卖身契。 例如顺治十五年的进士冯苏(就是被吴三桂派往广东任巡抚,秘密降清的那位),在云南任官时,就签订的这样一份卖身契。 全文如下:“立卖身文书冯苏,本籍浙江临海县,今同母某氏卖到平西王藩下,当日受银一万七千两。媒人胡国柱,卖身人冯苏。” 但也有硬骨头的,比如前云南同知刘昆。 康熙十一年十一月刘昆赴任云南,按例进王府谒见。吴三桂见其不卑不亢,气度不凡,心下颇为喜欢,事后让胡国柱设法招纳此人为己用。 胡国柱遣一说客见刘昆,说客说明来意,刘昆曰:“我投身久矣,若不知耶?”说客不解,问其缘故。 刘昆道:“己亥年,廷试之日,太和殿中投身矣。” 说客知其志,悻悻而归。 吴三桂起兵时,这刘昆誓死不降,破口大骂,被怒杖四十棍,发配腾冲卫充军。 吴三桂驾崩后,胡国柱曾受前线将士委托,回云南接吴世璠到衡州即位,被郭壮图力阻;其徘徊城外,痛苦流涕,数日不肯离去。 ………. “大胆,汝这宵小之辈,竟然忤逆本王!” “老子今日就打死你!” 忽听外面一阵喧闹,胡国柱眉头微皱,弃书而起,迈步来到前院,只见院中,楚王吴应期正挥舞着鞭子,抽打一名军中书吏。 那书吏也不是站着白挨打,左躲右闪,吴应期便追着他打。 “楚王殿下,这又是何苦!”胡国柱摇了摇头,上前劝解。 吴应期指着书吏大骂道:“奶奶的,老子这么多年来为大周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捞个楚王名头,建个楚王宫又如何,他这小吏唧唧歪歪,惹得老子好不心烦!” 书吏也嘴硬,叫道:“这仅剩的三十万辆银子是兄弟们的救命钱,岂能拿来建楚王宫。” “妈的个巴子,居然还敢和本王顶嘴!”吴应期大怒,拎着鞭子就冲了过去。 书吏赶紧撒腿就跑。 胡国柱一把抱住吴应期,劝道:“此等小吏,楚王何必与之计较,且回屋里稍坐,消消怒气。” 胡国柱身为国婿,大将军,在朝中军中威望不可小觑,吴应期虽脾气暴躁,目中无人,但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两位军头回到屋里,刚刚坐下,一名军卒急匆匆跑进来。 “报!” “所报何事!”胡国柱喝问。 军卒道:“皇上派人送来五车金子,计一万二千两,说是给军中弟兄们分,现已送达府邸前!” “哦!”胡国柱大喜,忙拉着吴应期出去接纳。 果然,只见府邸门口,一行人押着五辆马车停在门口,每辆车上都装着几只箱子。 “兄弟们,多谢,多谢!真是雪中送炭,胡某感激不尽!”胡国柱连忙冲押解人一一拱手。 “不用谢咱们,要谢就谢皇上!” “对,对,该谢皇上!” 吴应期围着五辆马车转了一圈,踹了踹车轮,气呼呼的道:“就这几车金子,每名士兵只够分银五两,折合金子才四分几厘,买酒肉都不够!有何大用,还不如拿来建我的楚王宫。” 胡国柱面色一变,正待说话,一名押解官道:“楚王殿下莫要这样说,这些金子都是皇上从内帑中调拨,是给军中弟兄们的。” 胡吴二人微微一怔,押解官又道:“皇上还说了,这几车金子只是前批,后续的正在路上,皇上亲自押送,现在已快到辰龙关了。” “什么,皇上来了!”二人顿时吃了一惊。 吴应期执鞭指着那押解官怒道:“你小子说话,能不能不要一截一截的,还有没有没说尽的,一次说完!” 押解官摊了摊手,道:“没了,现在全说完了。” “大将军,楚王殿下,小的们一路辛苦,能不能让咱们进去歇歇,喝口水呢?” “对,差点忘了!” “来人,带这些小哥进大堂,茶水果盘伺候!”胡国柱忙招呼道。 “谢大将军!” 押解官带着一行人进了大堂,胡国柱低声道:“楚王殿下,小皇帝居然跑到辰州来了,事先咱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如今你失岳州,我又失长沙,一路溃败,小皇帝此时前来,到底是何意。” “何意!你不就是怕他责诘咱们么,一句话,缺钱少粮,这仗没法打,不就够了么!” “可长沙当时并不缺粮饷啊,还在溃败途中被清军抢走了大半呢。” 胡国柱忧心忡忡的说道,想起郭壮图最近写给他的私信,信中言小皇帝最近乖戾无常,性情大变。犹豫一下,对吴应期道:“无论如何,小皇帝亲自来了,咱们不知道尚好,既然知道了,还是要前去迎驾的。” 吴应期迟疑一会,道:“行,咱们就去接驾,本王也好几年没见这个侄儿了。” 二人当即点了五百亲兵,骑上高头大马,心事重重的一路商议着去迎小皇帝的驾。 第四十三章:历史的轮回 胡国柱和吴应期带着五百亲兵,出了辰州城,朝辰龙关而去。 辰龙关位于城东一百三十里处,吴世璠从西边来,为何绕到东面的辰龙关去了,因为这湘黔大驿道是绕经辰州府治数十里外的郊外而修的。 吴世璠欲进辰州城,必须先绕到前面的辰龙关,再西折入城。 胡吴二人骑得不疾不徐,以便有更多时间思考小皇帝的来意;五百亲兵轻装慢跑跟随;行个十来里歇息一会儿。 傍晚,在一处小镇歇了一宿,第二天继续赶路,莫约午时,便望见了辰龙关。 吴应期先前已在关隘两侧的山坡树林中,跨隘口设立五营,把周围道路堙塞,希冀凭险固守。 可远远望过去,除了先前所设若隐若现的营帐;隘口半里外右侧的一处山脚下,聚集着一大批数量庞大的新到军士,正在生火做饭。 有骑兵,有步兵,炮兵;骑兵正是关宁铁骑,约三四千人,步兵一万有余,还有少量炮兵聚集在数十门火炮旁。 一面面写着“周”字的镶龙军旗迎风招展,声势壮观。 吴世璠那辆豪华舒适的銮舆不见了,应该是过不了狭窄的辰龙关,不得已停在了通关路口。 一群禁卫军守护着一座新搭起的营帐,营帐前竖着数杆高达两丈的金吾大纛,不用说,自然是小皇帝的营帐了。 二人一望这阵势,赶紧勒马。 “那小小押解官实在狡猾,到最后话也没说完!”吴应期又惊又怒。 “是的,他只说皇上带军饷来慰军,压根不提带了这么多人马!”胡国柱掏出怀里的折扇,唰的展开,扑扑扇了扇。 这是他多年的怪癖,遇事喜欢掏出折扇扇几下,据说能稳定心神,思如泉涌。 至于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胡国柱扇完了,皱着眉头道:“小皇帝自封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在吴国贵帮助下建立了行在三大营,瞧这情形莫非三大营全部出动了。” “很有可能!” “小皇帝是不相信咱们能挡住清军,亲自带人马来了,若责诘起兵败之事,咱们会很麻烦的! 还有咱们分布的军营和哨咔,居然纹丝不动,也没人给咱们通风报信,可见小皇帝的手段当真了得!” “既然都到了跟前,那就先迎驾吧!”吴应期一甩马鞭,朝那山脚下奔去。 胡国柱催马跟上。 “来者何人,速速停下!” 离军士做饭的地方尚有百步之遥,周围巡逻的一群禁卫军立刻拔刀堵了上来。 “大胆!楚王吴应期携大将军胡国柱前来接驾,尔等速速让道!” 一名禁卫军小头领硬顶道:“大元帅说了,他和大都督正在营帐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吴胡二人不敢硬闯,连忙勒马。 下了马,吴应期愤然道:“咱们热脸贴冷屁股了,本王兴冲冲而来,却被一干宵小挡在了外头!” “请楚王殿下出言谨慎!”胡国柱慌忙道。 吴应期不以为然的笑道:“无妨,他是我侄儿,小时候经常粘着我这个叔叔玩,哈哈。” “此一时,彼一时也!”胡国柱急道:“听说小皇帝最近变化极大,能扳倒郭壮图,收服吴国贵,搞的一干文臣服服帖帖,说明小皇帝真的长大了,不可再以先前眼光视之。 他故意通过押解官之口让咱们接驾,又把咱们挡在外面,是在给下马威,切不可掉以轻心,毕竟咱们是败军之将。” 不得不说,胡国柱刚才那几扇子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吴应期不说话了,眉头皱起,可能是在琢磨岳州屯粮的事。这件事才是导致后来一系列大溃败的根本原因。 关宁铁骑和争锋营的几位将官望见了,忙走过来见礼,之前应该都是认识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听营帐里传出一阵笑声,帐幔掀开,小皇帝和吴国贵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若干随驾的中枢人员。 胡吴二人连忙迈步走过去,又被禁卫军持刀拦住。 “尔等一再阻拦本王见驾,可知后果否!”吴应期执鞭怒指,大吼道。 吴世璠听到动静,望了望,迈步走过来。 禁卫军这才闪开一条通道。 二人走近,胡国柱俯身行礼,“臣胡国柱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应期凝视了半晌已经长大,不复孩童模样的侄儿,跟着行礼,很不自然的喊了声。 “原来是朕的姑父,叔叔来了,免礼!”吴世璠微笑延手。 二人收了礼,朝吴国贵拱了拱手。 吴世璠看着三人,兴奋的道:“正好,我大周三位大将军难得同场,朕有一个疑问,想听听你们的见地。” “请皇上发问。”胡国柱胸有成竹的道。 吴世璠指了指辰龙关隘口,“此处辰龙关,与山海关同为天下险关,依诸位之见,此二关有何不同。” 吴国贵和小皇帝打了两个月交道,深知这话充满玄机,小皇帝表面亲热,内心实则对此二人极度窝火,故沉吟不语,待二人先说。 胡国柱中规中矩的道:“山海关地形远不如辰龙关险要,但所筑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辰龙关除一简易楼门,墙基寥少,全靠自然之力形成;此二者根本区别也。” “姑父说的好,叔叔的意思呢。”吴世璠点点头,问吴应期。 这是考校我这叔叔的军事眼界么,小皇帝真是班门弄斧,吴应期不屑的道:“本王与和胡大将军见地一致。” 吴世璠点点头,再问:“若选一处拒敌,二位当如何选?” 吴应期傲然道:“本王选辰龙关,其地势险要,堪称大周国隘,有本王在,清军休想从此处过!” “很好!” 胡国柱忙跟道:“臣也选辰龙关!” 见二人刻意保持见地一致,吴世璠微微一笑,继续问:“此二关又有何相同之处呢?” 敢情一见面,小皇帝就考校个没完了,吴应期有些烦躁了,“这何须问,皆易守难攻之地也!” 这回,小皇帝没有点头,而是摇了摇头,“楚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皇上高见!”吴应期不服气的道。 吴世璠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一闪,不紧不慢的道:“当初清军想入山海关,如今又想入辰龙关,此二者之相同也! 前者,先帝领之;如今,朕领兵拒之,此二者之根本不同也! 唉,三十多年过去了,同样是清军入关,朕与先帝之做法却截然不同。 先帝引清兵入关,获得荣华富贵;朕若挡不住清兵入关,将国破家亡,死无葬身之地! 难道冥冥中真有轮回这种事么。 三位,朕的话讲得有道理么。” 此言一出,三人全怔住了,小皇帝这番见解可谓清新脱俗,不落窠臼,但又寓意深邃,令人回味无穷。 胡吴二人更是第一次领略小皇帝非凡的想象力和高超的语言魅力。 小皇帝叹了口气,负手遥望天际,若有所思的道:“先帝入关,为吴家打下偌大基业;朕今日出关,不知能否保得住这份基业! 老实讲,朕现在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胡国柱品出了意味,忙道:“国柱愿为大周,为皇上浴血奋战,至死方休!” 吴应期也跟着喊了声。 吴世璠指了指吴国贵,似乎要他提示点什么。 吴国贵笑道:“胡大将军,楚王殿下,行宫所有人都称皇上为大元帅了,你们也该改改了。” 二人怔了怔,齐声道:“吾等愿为大周,为大元帅浴血奋战,至死方休! “二位都是宗室功勋,国家栋梁,朕蔫能不信,哈哈!” 吴世璠笑毕,突然遥指山坡上一堆营帐,“那处营帐整肃非常,错落有致,莫非就是连发三道令牌都调不回去的虎威营么!” 、、 第四十四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此章昨日发过,被屏蔽,修改重发,不等解封了) 吴应期听出弦外之音,低头不语。 吴世璠挠头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道:“其实三道令牌是少了点,应当连发十三道金牌,当初岳武穆连续十二道金牌而不回,朕就再多发一道,如此楚王殿下的虎威营应该就能调回去了。”说完,又笑了起来。 笑的和蔼可亲,人畜无害,若不是脸上那几颗痘痘,应该笑得更好看。 吴应期自然能听出味儿,底气不足的道:“清军大军逼近,臣不得已才留下虎威营,请……大元帅谅解。”终于不再称本王了。 吴世璠摆了摆手,敛起笑容,严肃的问:“你二部现在还剩多少人马!” “大约两万。” “岳州七万,长沙四万,如今就只剩下两万,这才多久啊,就是泼豆子也没这么快,哈哈哈………”小皇帝说着,突然又大笑起来。 “哈哈,十一万人马只剩两万,哈哈哈,才两个月啊,哈哈哈哈,笑死朕了。” 小皇帝刚才还庄重威严,转眼间又变了样,直笑得乐不可支,浑身打哆嗦,不得不使劲跺脚,才能稳住身子。 “若是奋力抵抗,折损了人马,朕倒也能体谅,只是压根都没交战,一路狂奔,居然还保不住人马!真乃兵家千古笑柄也,哈哈哈……” 郭壮图说小皇帝变得乖戾无常,真是一点不假,胡国柱诚惶诚恐,羞愧难当;吴应期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沉重的如拉风箱,一股莫大的羞辱感令面皮赤红;眼前的小皇帝,再也不是缠着自己玩耍的那个侄儿了。 “粮饷还有多少!”吴世璠突然止住笑,问。 “军饷约三十万两银子,粮食约两万石……” 吴国贵皱着眉头道:“意思就是说只够目前人马吃三四个月了。” 胡国柱深深吁了口气,无奈叹道:“遣人下去征粮,每日只能征三四十石,连日征五十石的情形都没有过,幸好,大元帅带了这么多粮食来……”胡国柱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运粮车,颇为欣慰的说道。 “这是我大周百姓最后的血汗,朕已经全部带过来了,只有打了胜仗的军队才有资格吃粮!” 吴世璠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又指了指车辆上的饷银箱,“朕的国库已经空了,内帑也掏了近一半,只有打了胜仗的军人才有资格得到饷银! 国家不养形同废物的军队!知不知道!” 怒吼完了,一甩袖袍,转身又入了营帐,吴国贵摇了摇头,跟着入内。 中书舍人方英忙也跟了进去。 留下胡吴二人呆立在外面,又羞又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方英走出来,嘻嘻笑道:“二位大将军,大元帅请二位进去一同吃顿便饭!” …………. 胡吴二人敢发誓,这顿便饭是二人这辈子吃的最难受的一次。 随驾的三大营吃完午饭,收拾了锅灶,又排起队形;吴世璠带着众人出了营帐,跨上一匹白马,朝辰州城进发。 胡吴二人骑着马,如丧考妣的随行。 刚才就吃午饭的时间,小皇帝开了一个简短的军事会议,宣布了以下几条军令。 第一:成立战前指挥部,挺新鲜的一个词儿,一共五人组成;小皇帝任总指挥,吴国贵任第一副总指挥,吴胡二人任第二,第三副总指挥,方英任军前机要书吏。 第二:在辰龙关驻扎的吴胡二部全部拔营而起,与城中的守军汇合;一万余名驻扎到辰龙关东六十里外的柳树铺,五千余名驻扎在三十里外的黑龙滩,剩下的虎威营划入行在三大营之步兵营,并打散并入新兵队伍。 第三:小皇帝率三大营进驻辰州城,铁骑营和整合后的新兵营驻扎城外,新兵营选城郊一处地方练兵,争锋营和禁卫军随小皇帝入城。 小皇帝宣布这三条军令的时候,九星蟠龙剑就放在面前,放下碗筷,手里拨弄一杆弓弩铳,杀气腾腾,气场十足。 剑拔弩张的关头,小皇帝残忍的捏破了鼻子上那颗硕大的痘王,顿时血飙脓流,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胡国柱知道不能硬顶,率先表态同意;吴应期绷着脸不作声,但已经不影响会议的结果了。 小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夺了胡吴二人的兵权,除了缜密的逻辑,强大的个人魅力,随行的三大营在身边也是成功的保障。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辰龙关,西折朝辰州城进发,吴国贵催马来到小皇帝身边,低声道:“大元帅,如此对待岳州长沙之溃军,是否有些不公道,会不会引起……” 吴世璠冷笑道:“朕是在给他们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若他们还抓不住,这样的军队就该就地解散! 朕再说一遍,大周百姓的血汗不养废物!” 吴国贵点点头,放缓坐骑速度,现在在大众场合下,无人敢和小皇帝并辔而行,必须落后几个马位。 胡国柱催马靠近吴国贵,低声道:“吴大都督,大元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你回去教导的。” 吴国贵瞥了他一眼,道:“这等英明天子,敢问天下何人敢作帝师! 我吴国贵不行,郭壮图,方光琛也不行,莫非你胡国柱能行,哦,对了,胡大将军可是向来好为人师的。” 胡国柱白皙的面皮顿时通红,讪讪而笑。 ……… 辰州知府官邸原本是知府大人住的,胡吴二人到来后,便鸠占鹊巢了。 吴世璠来了之后,当仁不让的又成了这里的新主人。 住进府邸后的第二天一早,他便把吴国贵叫来,把在行军路上编制的一本《练兵纪要》交给他,让他仔细研读,三日后就用它来演练步兵,争锋营也要参加。 《练兵纪要》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军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二部分就是赫赫有名的六大战术原则:一点两面,三三制,三猛战术,三种情况下三种打法,四块一慢,四组一队。虽繁杂细致,但针对性极强,彼此并不孤立,而是相互贯通,灵活机动。 这六大战术原则萌芽于抗战时期,成形于解放战争,在朝鲜半岛大放异彩;七十多年过去了,这六大战术原则依然光芒闪耀,纵观全世界的陆军战术,此六项依然是其中翘楚,经典永不过时。 放回到古代,依然适用。 第三部分:相关的口语,手语,手势等。 吴世璠要用后世先进的练兵方式,打造出一只能在十七世纪下半叶横扫天下的王牌之师! 至于武器的改进,某天有灵感了再说了。 “杀,杀,杀!” “弟兄们,今日不好好训练,来日就会死在清军的大刀长矛下!” “弟兄们,大元帅说了,即将颁布新的军阶制,只要你们奋勇杀敌,每个人都有晋升机会!” “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杀,杀,杀!” “冲,冲,冲啊!” 新兵营在郊外又训练了三天搏杀术,第四天一早,便和争锋营一起开始演练六大战术原则,第一项就是三三制。 西汉名将周亚夫的五指战术原理是,一只手有五个指头,只有五个指头攥成一团才能形成拳头,打出去才有力量。 而三三制思路来自三角形,三角形是几何中最基本的稳定图形,三人组成最基本的三角形,可正三角,倒三角,歪三角……由此推算,三组,三班都可采用。 据说,如果三三制运用得好,二十七名持枪的战斗群可以控制长达八百米宽的战线;而正常情况下需要一百人。 三三制只是步兵班组突击战术,但吴世璠创造性的把使用范围扩展到了吴军中营的编制,如有可能还会扩大到更大的编制中。 在吴世璠亲自督练新战术仅仅三天,前方传来军报,安远靖寇大将军,贝勒察尼已经率五万人马杀到了第一道防线柳树铺! 第四十五章:吴应期,你给朕坐下 “总指挥,这察尼隶属满洲镶白旗,努尔哈赤之孙,豫亲王多铎第四子;顺治十三年,封多罗贝勒;康熙七年授宗人府左宗正,任议政大臣,十二年从顺承郡王勒尔锦南征,参赞军务。 十七年,贝勒尚善死于军中,察尼代其职,随后率军攻陷我岳州城。 此人今年不到四十岁,曾在南漳,兴山,彝陵,虎渡口,岳州附近与我军多次交锋,互有胜负,是目前清军将帅中很能打的一位。 如今自常德率兵征辰龙关,澧州以南诸军皆听其调度,是勒尔锦荆州军团最强大的一支主力。” 辰州,知府官邸,吴军战前指挥部。 五人组齐聚一堂,吴世璠认真聆听胡国柱关于敌来袭主将察尼的个人情况汇报。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敌方主将的了解,更是知彼的首旨。 “其所率五万人马中,约一万是满,蒙,汉八旗军,其中三千为披甲重骑,四千为轻骑,三千为重步兵,战力强悍,剩下四万是绿营军,二者都是携新胜之势,汹汹而来,兵锋正盛;其中火器营有鸟铳八百杆,火炮两百门……… (八旗军是一个体系,有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有轻重步兵,轻重骑兵,以及火器部队等等诸多兵种的混合,其中骑兵的地位举足轻重。) 而我军合计不到四万人,武器装备远不如对方,其中还有不少新兵,这一仗可谓敌强我弱,实力悬殊!” 吴世璠听完,淡淡道:“既然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害怕是没有用的,咱们要做到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大家都说说,这一仗该怎么打!” 吴国贵率先道:“敌强我弱,当扬长避短,方能有所胜算;对于我军来讲,长处在于辰州地形复杂,更有辰龙关天险,不利敌骑兵突击,关键还在于步兵和火器的较量。 臣以为当以伏击为主,引诱敌军进入埋伏地,集中兵力,围而歼之!” 吴世璠点点头,表示赞许。 胡国柱用纸扇扇了几下风,接着道:“察尼此人性子还算谨慎,不是轻率冒进之辈,经过这些年与我军对抗,军事能力渐长,想诱其入埋伏圈,并非易事。” 吴世璠笑道:“老努子孙无数,这察尼能脱颖而出,足以说明是有几分成色的,但只要是人,终归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咱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沉不住气,这样咱们的机会就有了。 所以,大都督的策略基本是正确的。” 胡国柱收了纸扇,不说话了。 吴世璠目光投向一直绷着脸,心事重重的吴应期,“楚王,你身为第二副总指挥,为何不发一言,莫非有更高明的退敌之策?” 吴应期忍了好一会儿,才道:“臣确实有不同意见。” “哦,请说!” 这吴应期毛病不少,但确实有军事才干,否则吴三桂也不会把驻防岳州的重担交给他,所以吴世璠倒是很想听听他的见解。 吴应期道:“臣以为有辰龙关天险,清军必不能由此入云贵,倒是应该担心四川和广西局势。 湘黔边界易守难攻,清军从中间突破代价巨大,很可能先剪掉广西,四川两翼;最后三面合围云贵。” “楚王此言有理,朕先前也这么认为。” 吴世璠道:“但,麻子康会不会按咱们设想来,这是一个问题;第二,朕既然亲自来了,不管清军是否堵而不攻,朕也要从中间来个反突破,以减轻四川和广西的压力,可谓一举两得!” 胡国柱又打开纸扇扇了几下,恭维道:“总指挥高明!” 吴应期细品了一番小皇帝的话,又道:“龙威将军吴世琮占据广西两年有余,形势已大不如前;抚蛮灭寇将军,广西巡抚傅宏烈与镇南将军莽依图,都统王国栋,总兵班际盛已攻取梧州,兵指桂林。 臣想赴桂协助吾儿稳定局面,请总指挥准允!” 敢情是惦记着儿子,抑或兵权旁落,担心小皇帝追究岳州屯粮之事,想趁机脱身。 广西形势确实不容乐观,但吴世璠绝不允许此父子汇合;湖南局势瞬间恶化,无形中解除了吴应期对自己的威胁,算是清军帮了一把忙,虽然代价有些大。 这些天来,吴世璠一直冷处理吴应期,大敌当前,不想早早揭岳州屯粮的疤,也不想惊动广西的吴世琮。 怎知吴应期自个先坐不住了,想跑路。 吴世璠笑道:“叔叔多虑了,龙威将军乃我朝最杰出的青年将领,也是朕的兄长;这广西并非玄烨关注重点,只要咱们能在湖南寻机歼灭大批清军,广西压力自解。 叔叔是有才干的,朕需要你在身边辅佐。” 吴应期见算盘打空,冷笑一声,不阴不阳的道:“总指挥英明神武,两位大将军深通谋略,吾已是多余,留之何用!” 胡国柱慌忙道:“楚王殿下,不可对总指挥如此说话。” 吴世璠却摆了摆手,大度的道:“无妨,无妨,楚王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但朕相信他对大周,对朕没有二心,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至于方略不同,无伤大雅的事,朕还没那么小气。” 吴应期却不领情,霸气的道:“总指挥,纵使你不许臣带走一兵一卒,臣亦要单身赴桂,凭我楚王威望,沿途当能拉起一只人马。”说完,拱拱手,起身就走。 这是要单独拉队伍,搞分裂了。 这吴应期也未免太狂了吧,简直目中无朕。 “你给朕坐下!”吴世璠沉声道。 吴应期身子微微一怔,迟疑一会,继续迈步而行。 “朕叫你坐下!”吴世璠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俊脸通红。 战前指挥部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吴国贵眉头紧皱,面色凝重;方英一张脸都惊得变了色,惊恐的目光刷刷刷的来回扫着二人。胡国柱半起了身,劝道,“大敌当前,我等君臣当齐心协力,缘何如此………”劝了半句,知道劝不动,复又坐下,叹气摇头。 “朕最后说一次,请你给朕坐下!”吴世璠拿起案上的九星蟠龙剑,刷的抽出了剑。 剑尖遥指吴应期后背。 “吴应期,你若再走一步,休怪朕不讲家族情面,大义灭亲! 你不要低估朕的决心和意志!” 吴应期一只右脚已经抬起,眼见就要落地,随着小皇帝这杀气腾腾的一声怒吼,悬足良久,终于还是硬生生的缩了回来。 “吴应期,请你记住,朕不仅是一国之君,吴军唯一统帅,也是吴家宗室的代表! 从今以后,朕让你呆在哪你就得呆在哪!” “来人,送楚王回去,禁足三日,好好反省;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出他来!” “是!” 奶奶的,今日若镇不住你,日后朕在军中还如何做人! …………. 柳树铺。 夜,悬月如钩。 铺外五里处,一处高坡上。 一身闲装的清军主将察尼正带着都统鄂内,伊里布,副都统赛格等一干满汉将领窥探吴军大营。 察尼的军事能力暂且不说,能在深夜临近吴军营帐附近窥探,就绝非泛泛之辈。 只见夜色下,数百座吴军营帐星罗棋布,连绵数里,倒也颇有一番声势;察尼指了指营阵,道:“吴军连败,抱头鼠蹿,本将军在桃源休整了一番兵马,今日再来吴军似乎改头换面了,实在有些意外。” 都统鄂内笑道:“大将军言过其实了,这吴军向来就是绣花枕头外面光,想那岳州,长沙的军容也甚是整齐,可我大军一到,还不就现了原形,哈哈。” 他这一笑,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察尼摆了摆手,道:“前些日子哨兵来报,说逆贼吴应期,胡国柱吓破了胆,派重兵把守辰龙关和辰州城,欲负隅顽抗;如今却改变战术,御敌于关外数十里处,勇气可嘉,倒是令本将军有些吃惊。” 伊里布笑道:“虚张声势耳。” 副都统赛格指了指下面的地形,“大将军,这柳树铺两边是山谷,中间有一片旧河道冲积而成的平旷遥直之地,遍生野柳,吴军希冀凭借这片树林阻挡我军前进,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军能一路攻城拔寨,何惧这一片柳树乎,来日纵火烧了它,吴军定会不战自退!” 察尼却摇摇头道:“出发前勒尔锦大帅反复叮嘱本将军,越是胜利再望,愈要须谨慎行事,切莫中了敌军圈套!” “休怪在下多言,大将军是谨慎过头了!” 正说着,忽听脚步匆匆,一名哨兵爬上高坡,禀道:“报告大将军,最新探情,伪帝吴世璠已领新建的行在三大营进驻辰州,每日在城郊外勤练步兵!” “哦!”一听这消息,众人都吃了一惊。 第四十六章:多铎王族的荣耀 察尼等人一听吴世璠亲自到了辰州,还带来了刚刚组建的三大营,顿时都有些吃惊。 察尼捋了捋腮边一缕鼠尾须,沉思半晌道:“前段日子咱们就知道伪帝吴世璠在吴国贵帮助下建了什么行在三大营,这才多久,就全给带出来了。” 鄂内笑道:“此事易耳,辰州兵马不足,是以把家底都出动了,正好,咱们把它一锅煮了,这可是大将军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啊!” “就是!”众将齐声道。 察尼摆了摆手,谨慎的道:“虽说三大营整体战力不强,但有数千关宁铁骑在,吴国贵的争锋营在,咱们就不可小觑。 咱们只需把吴军逼至辰龙关附近,待广西,四川收复后,再三路围攻云贵,可稳操胜劵! 这也是勒尔锦大帅向皇上奏明的平叛方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大将军太过谨慎了!” 颇为精通汉史的伊里布不满的道:“伪帝吴世璠此次亲征,令在下想起前明叫门天子朱祁镇的荒唐事,当初朱祁镇也是领京师三大营出征瓦剌部,行至土木堡,被瓦剌部也先俘虏,京师三大营二十万精锐,一战几乎打了个全军覆没。 明廷在朝文武,仅一战就损失超过三层! 导致前明国力好多年都没缓过气来!” “对,这事咱们也听说过!” “也先能打断前明脊梁,以大将军之英明神武,远超也先,该彻底敲碎吴周的脑袋!” “是啊,大将军,这可是毕其功于一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将军,此乃天赐良机!” “此战若成,大将军破格封王指日可待!” 察尼本不是轻浮冒进之人,可一条旷世难逢的大鱼真真切切摆在眼前,活蹦乱跳的,再经众将一鼓动,也不禁心潮澎湃起来。 这么多年来,作为太祖孙子的他只封多罗贝勒,而勒尔锦作为太祖玄孙,出生不到三个月就受封顺承郡王;年纪比自己小十来岁,辈分低两辈,自己却要听其指挥,老实讲心里并不服气。 想当年,他多铎王族在满清宗室中是何等显耀,老爹多铎从关外一路杀到江南,被誉为开国诸王战功之最,可惜死的太早。 顺治六年,多铎染天花而死,年仅三十六岁;其时多尔衮正在山西征讨姜瓖,闻其病重,立刻班师,至居庸关,换上素衣,一路号哭入顺天府。 一年后,多尔衮死于塞北狩猎途中。阿济格觊觎摄政王大位,被顺治削爵,幽禁赐死。 顺治八年初,多尔衮遭身后夺封,挖墓掘棺;多铎因母弟之故,追降郡王。 至此,大妃阿巴亥的三位儿子在清初残酷的宗族内斗中彻底沦为失败者,其子孙也备受打压。 此次南征,察尼倍加珍惜,靠战功一步步升为大将军,先前攻陷岳州,如再能摧毁吴世璠的三大营,当为南征诸宗亲战功之最,可望重现多铎王族当年的荣耀。 察尼狠狠一跺脚,情绪激动的道:“好!诸位随本将军南征数年,该是一举荡平贼寇的时候了! 此战若成,诸位一起升官加爵,共享荣华富贵!” “我等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随本将军立刻回营,共商如何敲碎吴周的脑袋!” “好!” 一行人正兴奋的准备下坡,又见一人匆匆爬上来,“不好了,不好了!我前军大营遭吴军突袭!” “什么!” 众人皆吓了一跳,察尼喝问:“前军扎营有序,防守严密,怎会遭袭,快说!” 那军士道:“小的也不知,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外面一片喊杀声,再一睁开眼,到处都是火光,冲出营帐,便是一片人慌马乱了。” “值夜的哨兵呢!”察尼怒吼。 “全部被射杀!” “来袭是一群轻骑兵,皆衔枚裹蹄,毫无动静的临近营帐,先射杀哨兵,再射火箭烧我营帐;待我方人马杀出,他们不交战,拔转马头就跑。 黑灯瞎火的,咱们也不知往哪儿追!” “这是吴军的扰袭战术,快随本将军回营!” 察尼说着,急匆匆的带着众人下了高坡,消失在夜色之中。 ………… “杀,杀,杀!” “冲,冲,冲啊!” “吾等所吃军粮,所拿军饷,皆大周百姓血汗,吾等七尺男儿,保家卫国,保护咱们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此乃天职!” “从今以后,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百姓分毫,一切缴获归公……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物品要还,损坏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百姓庄稼,不调戏民女,不虐待俘虏……” 辰州城郊外一处宽旷的野地上,吴世璠坐在一蓬树荫下的大椅上,观看步兵训练,身后簇拥着一群文武。 “总指挥的练兵之道真是高明,不光战术上有创新,更给士兵灌输新军纪,新想法;此等练兵法子,国柱闻所未闻,就是先帝征战一生,也绝无此等高明创见。 若此兵练成,当真当得起王者之师!” 正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胡国柱就属于此类俊杰,而吴应期不是。 “总指挥连日来实行的侵扰战术已搞的察尼坐卧不安,料想就快沉不住气了。”吴国贵也在一旁凑合道。 吴世璠微微一笑,“此乃小计尔,兵者皆知,不足以令其躁动,真正令其沉不住气的是朕这条大鱼就在眼前,这天下就没有不想吃鱼的猫。” “总指挥高明!”众人心悦诚服。 “方英,再派人骑快马回去追逼吕尚书,朕的手榴弹何时能送第一批来,朕等着用呢!”吴世璠扭头喊道。 “是!” 方英领命,匆匆而去。 吴世璠微微侧首,看着右侧一位眉目俊朗,身穿官袍的青年道:“陈循,你才高八斗,博古通今,且说说朕的练兵之道有何不周之处。” 七十三名新科举人在贵阳的会试二月底已结束,这陈循夺得殿试第一名,是大周第一位状元,授天子侍讲;作为此次五名随驾的中枢人员之一,吴世璠有心把他留在身边培养,调教。 陈循俯身道:“臣不懂军务,不谙练兵之道,只是觉得总指挥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内容太……通俗了点,不合文法要旨。” 胡国柱闻言,顿时怒道:“军士皆粗莽汉子,拿着刀枪和敌人搏命,不是拿纸笔作锦绣文章,口号越通俗,越是好用!” “是,大将军所言极是!”陈循忙道。 胡国柱是顺治十一年的举人,老实讲对这个大周的首位状元并不感冒。 吴世璠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本《几何原理》,“朕以为做学问,该以务实为主,这是朕最近编制的一本书,你拿去好好读读。 记住,务必读通读懂,朕会考校你的。” “臣遵命!”陈循恭恭敬敬的接过。 无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历史伟业能否完成,作为一位穿越客还是要为历史留点什么的,至少要以皇帝的身份启蒙一批人,看是否能加速这个国家的近代化进程,避免两百多年后的历史悲剧上演。 这时,一名哨兵飞奔而至,“报!清军前军大将都统鄂内昨日黄昏已整点人马,似乎今日准备向柳树铺发起进攻了!” “好,这察尼终于沉不住气了!”吴世璠一拍大腿,立身而起。 第四十七章:首战 “准备,烧林!” 柳树铺外,清军前军主将,前锋营都统鄂内率领一万人马,咬牙切齿,气势汹汹的杀到了柳树铺。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百名提着桐油桶的绿营兵冲进长两里许,宽十来丈的柳树林,朝树身泼油;泼完了,齐齐退出来,随着数十只火把扔进去,“蓬!”的一声,一道火龙迅速蔓延开去。 “哧,哧,哧!” “噼啪,噼啪,噼里啪啦……” 随着火势蔓延,偌大的树林汹汹燃烧起来,火光冲天,黑烟弥漫,遮天蔽日。 如此大动作的对一片经过多少年才长成的柳树林下此毒手,自然是怕里面藏有伏兵。 柳树铺两边皆是山谷,中间又是一片稠密树林,正是打伏击的好地方;所以鄂内必须大动干戈的清除掉这片树林。 不得不说吴应期还是有军事眼光的,辰龙关附近的通道早被他提前湮塞,唯留下柳树铺这一条必经之路,可能当初也是想打伏击的,后来不知担心什么就放弃了。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熄灭。 “准备!伐林!”鄂内又是一声令下。 上千名绿营兵冲出,提着斧子,对着烧的焦黑,冒着余烟的树干卖力砍伐;咔嚓,咔嚓声不绝,一根根树干被砍倒。 又花了半个时辰,树干被全部齐根伐完,并把残骸抛到两旁,硬生生整出一条通道来。 “火炮,准备,发射!” “轰,轰,轰!” 步骑兵身后百步外,五十门火炮分左右各二十五门次第排开,炮声隆隆,响声震天,烟硝弥漫,一枚枚数斤重的铁球如一颗颗硕大的冰雹般泻到两边山谷里,足足轰了小半个时辰,发射了上千枚铁球,才停歇下来。 只见射程可见的山岗上树木倒折,岩石破碎,一片狼藉;料想即使有伏兵也该被砸死了。 这清军果真豪横霸气,火力巨猛。 也可见察尼用兵之谨慎,不敢冒丝毫风险。 其实早在发兵之前,察尼已遣数百军士进附近山谷搜寻了几遍,但还是不放心。 “赵洪,李皓,带领你们的绿营兵,进发!” “得令!” 六千绿营兵分为两块,在副将赵洪,李皓的带领下一前一后踏着犹冒着黑烟,杂乱不堪的地面,整齐有序的进发。 绿营兵是当年清军入关后,收降的明军,以及招募的汉人组成,和八旗军一样是满清常备军力,且数量是八旗军数倍;二者属于不同编制体系。 绿营兵因其旗帜为绿色(挺晦气的一种颜色),故称绿营兵,隶属兵部;最高武职长官为提督,战略单位为镇,营为基本编制;出征时,兵源从各镇抽调,集中使用。 绿营兵无论装备还是待遇都不能和八旗军比;且驻防八旗军有权监督和节制当地绿营兵。 平三藩期间,麻子康一共派遣近四十万名绿营兵参战,每战必为前驱,八旗压后;除了冲到前头当炮灰,架桥,砍树,填坑,铺路,填壕之类的杂活重活也由他们干。 一句话,这绿营兵就是后妈养的。 “扑,扑,扑!” “扑,扑,扑!” 绿营兵在前面开路,鄂内身着白底镶边铜钉暗甲棉袍,头戴白色镶边插着老长一根缨朵的头盔,带着三千八旗步兵,一千八旗骑兵,缓缓跟在后面。 还刻意与前面绿营兵保持百步开外距离,以免一旦遭到突袭,还有反应的距离和时间。 另外,还有两百人的鸟铳队,持枪守护在主将和八旗军两侧,再后面就是用马车拉着的五十门火炮了。 行过被一场大火蹂躏过的残地,拐了一道弯,便望见了数百步之外的吴军大营;只见一万余名吴军已摆好阵势,手拿兵器,严阵以待。 几名主将并辔而立,神色凝重,毫无惧意。 “咦,我道吴军必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瞧着阵势,似乎是想与咱们来一场硬的!”鄂内一瞧这阵势,颇感到意外。 一旁的副手杭奇笑道:“这不正合都统之意么,我军最担心的是有埋伏,正面交锋,我大清王师不惧任何对手,这里可是难得的一片开阔之地。” 鄂内点点头,也笑道:“你说这吴军是不是疯了,给本都统送人头来着。” “很有可能!” 杭奇语气肯定的道:“料想那小皇帝急功近利,不知天高地厚,要与我军决一死战!” “当真如此,真是天助我大清也,哈哈哈!” 鄂内昂首大笑,笑毕,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面目狰狞的道:“今日,本都统就要让这里成为吴军的屠宰之地!” “赵洪,李皓,听将令………” 鄂内猛的抽出佩刀,正准备下达冲锋命令,只听前面一声炮响,紧接着就是马蹄启动,吴军几员主将拔出佩刀,催马狂奔起来;身后吴军挥舞大刀,挺着长矛,呼啦啦的跟着冲过来。 “弟兄们,跟老子冲啊,这是我等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我等身为大周军士,个个是英雄好汉,不是废物!” “弟兄们,雪花花的银子就摆在面前。总指挥最新的赏功军阶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论大小战役,杀绿营兵一名赏银十两,杀八旗军一名赏银二十两,;杀把总晋升把总,杀千总晋升千总,杀守备晋升守备! 杀游击,参将,副将,总兵者,享同等俸禄!” “杀八旗军骁骑校,参领,协领,副都统,都统,将军者,享同等俸禄!” “擒叛将赵洪,李皓者,各赏白银五百两,得其头颅者各赏白银三百两! ………” “弟兄们,一血前耻,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冲啊,给老子杀啊!” “冲啊,杀啊!” “我们不是废物,绝不是废物!” 山呼海啸般的狂呼声中,一万余名吴军如滚滚潮水般涌了过来。 乖乖,这还是之前见到的一路狂奔的吴军么! 果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四十八章:血性! “弟兄们,给老子冲啊,杀啊!” 转眼间,吴军就冲到距阵前仅百步之遥。 万万没料到吴军来势如此凶猛,迅捷;赵洪慌忙下令,“弓箭手,发射!”,第一阵绿营兵数百弓箭手慌忙取箭搭弦,嗖嗖嗖,一阵箭雨射出。 吴军有盾牌的举盾牌,没盾牌的用刀枪格挡,另外吴军弓箭手也搭箭回射。 这吴军大营设置颇为巧妙,柳树林拐了个大弯才两百多步,甫一照面,吴军就发动攻击;才互射一轮,以巴养元,江义为首的几员将领已纵马冲入清军阵营,抡起兵器一阵狂砍乱抡。 随后吴军便汹涌而至了。 顷刻间,两帮人马绞杀在一起。 柳树林拐弯后是一片方圆三四里的旷野,再往后又是一条狭窄通道;整个地形呈两头窄,中间宽的奇特造型,正是搏杀的好地方。 “弟兄们,杀啊!” “杀!” 战场混乱且残酷,一刀刀砍下,一枪枪捅出,血肉横飞,惨叫连迭,偶尔还穿插“轰,轰,轰!”的几声铳响,是吴军火铳手趁隙开火;一时间,这方圆数里内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虽混乱,但还算泾渭分明;绿营兵皆剃发易服,四面开叉的短褂子,套一马甲,写着一个“兵”字,布靴绑腿,头戴一顶斗笠似的缀满红缨索的凉帽。 康熙初年的绿营兵披甲极少,何况是一群不受待见的降兵。 这赵洪,李皓原是吴应期手下参将,溃败途中率部降清,被清廷擢升为副将,所率绿营兵大多由岳州溃军组成。 万余吴军本是一群残兵,装束便五花八门了,什么兵种都有,但以步兵为主,算是倾巢出动了。 “尔等昔日曾为大周军士,今助纣为虐,攻我疆土,猪狗不如!” “尔等皆七尺男儿,何甘做满洲鹰犬!” “若能调转刀头杀向八旗,不失为反正立功之机;赵洪,李皓,汝二人听着,总指挥英明大度,会给汝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万余名吴军似打了鸡血,不光悍勇无比,且有专门嗓门洪亮者临场展开政治攻势。 赵洪,李皓的绿营兵人数处于劣势,难以抵挡凶猛吴军,再经这么一闹更是心慌意乱,渐成溃败之势。 “督战队,准备!” 鄂内见势不妙,迅速领八旗军后撤百步,一声令下,身后三千八旗步兵中冲出一百二十人,快步移至阵前;一百人取朱箭搭弓,对准前方;二十人举森森大环刀,怒目而视。 清军督战队由来已久,对绿营兵更是铁血无情。 昔努尔哈赤时代,军中便有督战队,“旗兵有独进独退,不按阵法者,以朱箭射之。每队设一人,多配朱箭,战后,背有朱痕者,不问轻重皆斩!” 几名怯战的绿营兵撒腿回跑,嗖嗖嗖,数箭齐发,顿时中箭倒地。 另一批回撤的绿营兵见了,复又硬着头皮冲上。 “冲啊,杀啊!” 杭奇嘿嘿一笑,道:“都统大人,想当年,我八旗军入关不足十万,却能豪取天下,全靠这一招以汉制汉,让我大清坐收渔翁之利!” 鄂内道:“当初或许是,如今不尽然。吴军中有相当一部分蛮苗,若能鼓动蛮苗反水,吴军将战力锐减。” “都统大人高明!”杭奇恭维道。 “督战队,给老子打起精神,后退怯战者,格杀勿论!” “明白!” ………….. “得,得,得得得……” 双方杀得昏天暗地,辰州城至柳树铺的一条山道上,接到鄂内进军消息的吴世璠不顾众人反对,立刻带着人,以及两千关宁铁骑,匆匆赶往前沿阵地。 跑三十里休息一会,两个半时辰后,过了辰龙关,前方一骑飞奔而至。 “报!我军已与清军在柳树铺外交上战!” “伤亡几许!”吴世璠喝问。 “回总指挥,刚刚接战,还不甚清楚!” “再探,及时回报伤亡情况!”吴世璠喝道。 “是!” “得,得,得得得…….” 半个时辰后过了黑龙滩,正下马休憩,又一飞骑来报。 “报,我军伤亡两千,绿营兵伤亡三千五!” “不错,再探!”吴世璠点点头。 一行人在柳树铺三里外的野猴峰停下,两千关宁铁骑继续前行,吴世璠和两位大将军,陈循,在百名亲兵,二十人神枪队陪同下,登上峰顶。 峰顶之上视野开阔,柳树铺前的战场一览无遗。 只见方圆数里的战场上,尸横遍地,一片惨烈。 此时距交战已一个多时辰,双方均已力疲,动作不似先前猛烈,但惨烈程度丝毫不减;有些失去武器的士兵缠斗在一起,翻滚着相互撕咬,宛如一对对互噬的野兽。 人一旦玩起命来,跟野兽没什么区别。 吴世璠神情肃穆,负手而立;隔了好一会儿,对身边两位大将军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军总人数本就少,这等正面搏杀战法实不明智,是不是?” “臣不敢。”二人低声道。 “唉……”吴世璠长叹一口气,道:“朕何尝不知道,湖南巨变,吴军家底已然不多,每死一名士兵,朕都心痛,但! 一只军队最重要的是血性,敢于和敌人以命搏命的血性!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没有血性的军队,战略和战术再高明,也成不了无敌之师! 朕今日这种打法,是为了唤起我大周将士丧失已久的血性和勇气,用数千军士的命来换,朕觉得值。 若没有这一战,以后数万军士都会窝囊的死去!” “你们看看!”吴世璠指了指战场,骄傲的道:“我大周将士的血性还在,有此一点,大周就不会亡!” “臣明白了……” “陈循,你说说,朕的话有道理么!” 陈循沉思一会,道:“臣以为王者之师当以崇高理信加持,方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总指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死求生之策,只能激发一时血性,未必有脱胎换骨,改头换面之效。 孔老夫子曾言………” 话还没说完,胡国柱已经开骂了,原本见部下伤亡惨重就痛心不已,这一骂便气势如虹,一点也不给新科状元面子,“尽是酸腐之言,将士都是粗人,浴血奋战,就图升官发财,其他都是假的,他们也听不懂,知不知道! 不求生,难道还求死不成!” 陈循面红耳赤,不敢再说。 “哈哈哈哈……”吴世璠大笑。 笑毕,望了望渐渐暗淡的天色,沉声道:“大都督,传令下去,埋伏在十里外孤峰岭争锋营的弟兄们可以行动了,迅速包抄鄂内后路,今夜,朕要生吃了察尼这一万前军!” “明白!” “另外,朕的神枪队也拨给争锋营用一回。” 第四十九章:到嘴的肥肉 “噗,噗,噗!” “咔,咔,咔嚓……” 持续两个时辰的肉搏战,双方皆精疲力竭,死了的横尸在地,活着的仍在搏杀,气喘吁吁,所有人都没力气喊叫,唯有持续不断的长枪刺入人体,刀砍入肉和骨头的声音,或者抱在一起撕咬的声音。 惨叫声也没有了,或许死是一种解脱。 整个战场宛如一个沉闷,血腥的兽斗场。 更有人累得杀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极度的疲惫令求生的渴望大打折扣。 过来吧,不是爷杀你,就是你杀爷。 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军虽有火炮,但双方缠斗在一起,一但开火,绿营兵也会遭殃。 距离尚有两百步之遥,人影晃动,鸟铳容易误伤己方,何况还有守护主将和八旗军两翼的重职。 这也是吴军一开始就迅速采取缠斗战术的原因。 “好久没见这么勇悍的吴军了!”鄂内也不禁看的心惊肉跳。 “若岳州,长沙吴军也如此,我军何以能至此地!” 杭奇由衷的点点头,建议道:“都统大人,天色已不早,鹬蚌相争的差不多了,是否该收渔翁之利了!” “绿营兵就是没卵用,关键时候还得靠咱八旗军!”鄂内忿忿骂了句,令旗一举,喝道:“八旗军听令,步军驱前,骑兵随后,一举荡平吴军残部!” “是!” “嚯嚯嚯!” 绿营兵炮灰的使命已经完成,三千八旗重甲步兵,一千重甲骑兵终于出场了;只见列队整齐,铠甲霍霍,如一群饿狼扑向一群已经孱弱不堪的羊。 “哒,哒哒,哒哒哒……” “嚯嚯嚯……” 八旗军扑向阵前,正待展开血腥屠杀;忽见远处狭窄通道上涌出几名半重甲骑兵,皆负弓弩箭筒,腰挎马刀,手提三眼火铳;几骑涌出,渐渐越涌越多,鱼贯而出,赫然竟是一只两千余人的铁骑。 “不好,是关宁铁骑!”杭奇惊呼。 “都统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天色已晚,关宁铁骑在此,不宜再战,撤!” “可绿营兵惨不忍睹,这一仗乃是数月来我军第一次败仗,回去如何向大将军交代……” “………” “都统大人,我军有鸟铳两百杆,大炮五十门,何惧区区两千关宁铁骑!此战,咱们仍有凭借火力反败为胜的可能!”杭奇苦劝。 鄂内犹豫不决。 “都统大人!” 正说着,吴军营帐突然掀开,三十门火炮整齐推出。 “撤,快撤!”鄂内慌忙大叫。 话音刚落,只听后方一阵喊杀声,二人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一彪吴军已从一侧山谷中倾泄而下,迅速堵住了退路。 一杆军旗迎风招展,上面写着一个硕大的“锋”字。 “是吴国贵的争锋营!”杭奇又是一声惊呼。 “吴军除了早有准备,还有埋伏,真是防不胜防!”鄂内又羞又怒。 “快,后队转前队,边抵挡,边撤!” “撤,快撤!” 察尼前军一万人马,来时多气势汹汹,退时就有多狼狈。 虽说尚存千余名绿营兵,四千八旗步骑兵,但吴国贵的三千争锋营不可能让这块到嘴的肥肉完整撤出。 “轰,轰,轰!” 趁对方撤退阵型还未调整过来,三十门火炮已经开火;两千铁骑营冲杀过来,紧接着,争锋营的士兵已迅速逼近,搭箭拉弓。 争锋营属于核心步兵营,每名士兵都配腰刀,长枪,弓弩。 “嗖,嗖,嗖………” 数千箭雨如一片蝗虫般飞向对方! 始作俑者必有恶殃,好端端一片柳树被整没了,如今连一块隐蔽的地方都没有。 “冲啊,杀啊!” 反扑起来的吴军气势如虹。 后有两千关宁铁骑,七千多步兵;前有三千骁勇善战的争锋营,两边山谷,鄂内余部插翅难逃。 自满清夺取天下后,八旗军迅速腐化,战力锐减;经过五年三藩之乱,其战力有所恢复,但无法和巅峰时期相比;处于极度不利的境地中,凭借坚硬的铠甲,在五十门火炮,两百鸟铳手的掩护下,几番冲击,仍难以突破吴军堵截。 正当清军以为大厄临头之际,只听远处马蹄声响,有人遥呼,“鄂内都统勿惊,古尔泰奉大将军之令,率部前来救援!” “啊,是中军将军古尔泰来了,大将军果然深谋远虑,料事如神!” “弟兄们,援军到了,快随本都统杀出去……”鄂内大喜,犹如暗室见明光,高声大呼,才喊了一半,突听“轰,轰,轰……”一连数十声铳响,专打暗甲缝隙,呼声嘎然而止。 鄂内整个人被打成筛子,从马上跌落下来。 正是吴世璠二十人神枪队的杰作。 三千多名吴军因你而死,岂能这么容易让你走,留下狗命来! …………. 入夜,乌云密布,山风浩荡。 一场惨烈的战役终于结束了,呜呜的山风从战场刮过,宛如无数亡魂在倾诉。 马克思说过,军事斗争是政治博弈的最高级形式,是一切文明伪装的东西被赤裸裸的撕开后,用最暴烈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吴军大营里,灯火通明,帐外篝火处处;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在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所有人都默默无声的,机械的做着战后事宜。 吴世璠伫立在风中,注视这一切,心情沉重又复杂。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某一天能穿越到古代,成为一名武将,带领部下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封王封侯,不负男儿一腔热血。 可今日目睹了真实的战争,心中竟涌起一股悲凉。 人类的战争就是这般惨烈,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化作毫无生气,触目惊心的死尸;过不了多久,埋在地下的尸体会腐烂,成为蛆虫的乐园,被虫蚁啃噬,化为朽土。 多少年以后,这片朽土上会长满野草,开满野花;野草,野花在尸骨分解后养分的滋润下,迎着春风,长得格外茁壮。 有樵夫杠着柴禾路过,牧童骑着牛走过,也会有文人来此凭吊咏叹,发一通牢骚;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本的春光明媚,山花烂漫。 “二位大将军,朕有一个想法!”吴世璠突然道。 “请总指挥明示。” 吴世璠来回踱了几步,驻足道:“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伟业完成后,朕想在顺天府,选最显眼的位置立一块碑,很大很高的一块碑,比那……什么还高……… 正面就刻“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而死去的英杰们永垂千古! 碑身上会刻上许多人的名字………”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要让世人知道,并且铭记,多少人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伟业,而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 正说的激情澎湃,突然附近传来“轰!”的一声炮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欢呼,吴世璠慌忙惊问:“怎么回事,还有人在放炮!” 胡吴二人也是惊愕,齐齐望向发炮处。 只见那里军士凑集,欢声雷动,隔了半晌,一名参将拨开人群,匆匆走过来,“总指挥,军士们痛恨鄂内,把其头颅剁成碎块,塞进炮口,再一发炮弹打了出去;末将制止不及,请总指挥重责!” “哦,原来是这回事。” 吴世璠淡淡一笑,“军心如此,不可强违,发便发了罢,记住,下次有这等好事,让朕……也开开眼界。”说着,胃里一阵翻滚,忙捂住嘴巴。 “是!”参将大喜。 吴世璠揉了揉鼻子上的痘疤,笑道:“走,二位大将军,陪朕到营中慰军去!” 第五十章:犒军 “江老大,总指挥亲自看你来了!” 一处营帐里,总兵江义正趴在一张床榻上,唧唧哼哼的呻吟着,周围六七张床榻上也各躺着一名伤兵,一名军中大夫正在给他们处理伤口。 这时,帐外值岗的一名亲兵掀开帐帘,匆匆进来汇报。 江义吃了一惊,赶紧翻身而起,扯动背上伤口,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吴世璠听到叫声,忙掀开帐帘,快步走进来。 “末将参见总指挥……”江义强忍着剧痛,又要挣扎着爬起来。 “快躺下,朕命令你赶快躺下!”吴世璠喝道。 “谢总指挥……” 其余伤兵也都努力挣扎着要起来,吴世璠连忙喝道:“躺下,都给朕躺下! 你们是此战的英雄,是大周勇士,朕许你们在朕面前躺着,这是命令!” “谢总指挥……”众人不敢违抗,纷纷躺下。 吴世璠扫了一眼这些伤兵,有人头破了,有人身子上伤痕累累,其中一名士兵右脚没了,一名左手没了;这二人基本残废了,以后的日子将无比艰难;他的心情不由愈发沉重起来。 江义精赤着上身,裤脚卷至大腿根,全身伤痕累累,有旧伤也有新伤。其中背上那一道新伤尤为严重,长半尺,深半寸,肌肉外翻,已敷了止血药和金疮药,使其看起来就像一条丑陋不堪的巨大爬虫,触目惊心。 即使以后痊愈了,一条丑陋的伤疤是免不了留下的。 吴世璠坐到床榻边,轻轻握住他一只手。 江义有些不习惯的缩了缩,但没抽出来。 吴世璠动情的道:“江将军,还记得当日你离开行宫时,朕让小东子带给你的话么?”, 江义回道:“总指挥说哪天若末将立了军功,您一定亲自到军营为末将庆功!末将怎敢忘,一直记在心里。” “很好!” 吴世璠微微一笑,“你今日的表现没有让朕失望。朕现在就宣布,柳树铺一战,总兵江义身先士卒,率先杀入敌阵,为我军夺取最终胜利立下头功,特擢升为从一品提督,伤愈后即上任,掌管柳树铺所有人马!” 江义大喜,昂首道:“谢总指挥恩赐!” 这一激动,又扯动背上伤口,痛苦呻吟起来。 “江提督,莫要激动嘛,提督算什么,只要你以后再立新功,朕什么都舍得给,朕对有功的将士,从来不吝啬军职,不吝啬钱财,不吝啬赏赐,明白么!” “嗯!”江义重重点头。 “啥也别想,好好养伤,伤好了就上任,知道么。” “嗯!”江义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吴世璠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起一张软被亲自给他盖上,然后逐一走到每一位伤兵榻前,逐一握手,亲切慰问;尤其对两名已经残废的士兵更是关怀备至,好不令人感动,伤兵们纷纷流下滚烫的男儿泪。 这可是咱大周的皇上,一点架子都没有,如此平易近人,怎能不令人感动。 慰问完了,吴世璠起身环顾营帐,大声道:“各位,你们都是大周的勇士,今日打出了咱大周的军威,朕很感动,你们放心,朕战前的承诺一定兑现,赏银已经在路上了! 朕再补充一条,每位将士无论杀敌与否,只要今日上了战场,除了许诺的赏赐,每人额外赏银二十两! 另外,朕会出台新的伤亡抚恤制,让那些战死勇士的家人得到实惠,让以后不能再上战场的勇士也有生计保障!” “谢总指挥!”众伤员皆大喜。 吴世璠纠正道:“不对,这不是朕赏赐给你们的,是你们应得的!” “吾等是大周军士,保家卫国,保护大周百姓,是吾等天职!” “很好,这才是我大周军士应有的风范!”吴世璠由衷赞道。 “请皇上放心,以后我大周军士个个是奋勇杀敌的英雄好汉,不是废物!”一名伤兵突然情绪高昂的叫道。 “对,我们都是杀敌的英雄好汉,不是废物!”众伤兵齐声道。 此营一响,其他各营伤兵,帐外军士,都跟着叫嚷起来,“我们不是废物,我们是大周勇士,我们绝不是废物!” “我们不是废物!” “我们是大周勇士!” “我们绝不是废物!” 洪亮又整齐的声音在军营内外响起,声震山谷,直冲霄汉。 “很好,从今以后,没有人再有资格指责你们是废物,包括朕!”吴世璠说完,大步出了营帐。 这一刻,他确定此战的目的完全达到了,那就是彻底调动起大周军队的血性! 有此一点,他坚信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历史伟业……胜算将大增! ………. 精神层面的东西固然重要,但物质层面的东西更重要。 三日后,一辆辆马车驰进柳树铺吴军驻地,车上装着一坛坛美酒,一车车肉食,一箱箱银子;将士们盼望已久的封赏仪式正式开始,按照最新赏功军阶制进行犒赏;残废的,死了的登记在谱,按日前出炉的伤亡抚恤制进行补偿,抚恤。 此战,察尼部前军一万人,六千绿营兵全军覆没,三千八旗重步兵死六十一人,伤一百三十人;一千八旗重骑兵死四十二人,伤七十人;遗弃火炮五十门,鸟铳八十杆,损失战马一百六十匹。 主将鄂内陨命,绿营兵副将赵洪惨死阵中,李皓侥幸逃了回去。 另外绿营把总,千总,守备之类的死了一批。 吴军伤亡三千六百余人,虽未能全歼敌军,但也算罕见的大胜了,最大的遗憾是未能大面积斩杀八旗军。 也算察尼太谨慎,临时派援军来,否则等到天一黑,这一万人马大概率会全军覆没。 “排队,排队啦,不要挤,不要吵,每人拿好手里的耳朵!” “记住,不可冒用我军阵亡将士的耳朵,一经查出,无论多少,无论是谁,一律斩首!” “一句话,该你们得的,一个子不少;不该你们得的,一个子不多!” 有利欲熏心,企图蒙混者,军法不饶!” “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赵老五,韩老六,李二根,你三人上来,这次你们合力斩杀敌副将赵洪,头颅已上交,这三百两银子你们每人一百两!有耳朵没有,拿出来再分杀敌银。 另外,每人额外再分二十两上阵银!”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真的一分不少的兑现!” “废话,总指挥就是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黄贵民,你斩杀绿营兵千总一名,从今以后你就升任我吴军千总了!” “刘山柱,你斩杀敌游击一名,以后你的粮饷就按敌参将的俸禄来!” 见战前承诺一一兑现,无一丝一毫打折,军士们无不欢声雷动。 这是普通军士的赏赐现场,军官级别的则在一处营帐中举行,凡此次战役中活下来的军官皆有不同程度的赏赐,众皆欢喜。 赏赐持续了整整两天,才算完结。 接下来便是庆功酒宴了,大坛大坛的酒抬出来,大盘大盘的肉端出来,七千余名将士聚集在帐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吴世璠也与大伙一起庆祝这难得的胜利,与一群总兵以上的军官围坐在篝火边,吃肉喝酒,开怀大笑。 第五十一章:第一批手榴弹送来了 “鄂内安答!” (安答,异姓结拜兄弟,蒙古词汇,后满洲也用。) “南征数年,你与本将军誓结生死,情同手足,咱们一起打过多少恶仗,险仗。如今功成在望,你却先一步离兄而去,尸骨无存,真个痛杀兄啊,痛杀兄啊,呜呜呜……” “鄂内安答,兄现在悔恨难当;悔恨自己没稳住心神,让你上了吴世璠那小子的当!” “鄂内安答,是兄害了你,是兄害了你啊!” “呜呜,呜呜呜………” 清军大营里,一处新设的篷式灵帐内,安远靖寇大将军察尼站在一只敛着鄂内遗物的棺材前,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周围的将官们肃然而立,面容悲戚。 自鄂内阵亡后,察尼每日必须上演这一幕,不知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能调动清军对吴军的仇恨。 鄂内身为都统,兼领前军大营,可不是个小人物。 须知都统前身乃固山额真,入关后改称都统,乃各旗最高军事长官;清廷都统分驻京都统和驻军都统,满,蒙,汉八旗各一位驻京都统,一共才二十四位,从一品(初始为正一品),而鄂内就是八位驻京满八旗都统之一。 可以说鄂内阵亡,对察尼大军,对勒尔锦荆州军团,对整个满洲八旗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大将军,大敌当前,伪吴未灭,还请节哀!” “是啊,唯有痛定思痛,剿灭辰州数万吴军,才能为鄂内都统报仇雪恨!” “大将军,此战也是都统大人沉不住气,执意请战,才中敌军圈套,非大将军之过也!” 见察尼哭的实在悲痛,众将纷纷劝慰;“不懂,你们都不懂!”察尼摆了摆手,不顾众人劝慰,继续悲哭。 众将确实不懂,自多铎王族失势后,其子孙都混得不如意;察尼南征以来,谨慎从事,好不容易熬出头,多少人盯着呢;这一战是攻取岳州后清军首次大败,勒尔锦大帅已经送来最严厉的斥责信,其他弹劾他的奏折也已经在送往顺天府的路上了。 你让他如何能平复下来。 世间哭冥者,一半为亡者,一半为自己。 “报!” “大将军,柳树铺吴军全部拔营而起,一路东推,在我军大营前十里处老虎沟安营扎寨!” “什么!”察尼吃了一惊,慌忙止了哭,转过身。 “这吴军简直欺人太甚!” “大将军,这批吴军能战者不过七千余,加上两千关宁铁骑,三千争锋营,步骑兵合计一万二千人,我军人马四万四千,无论人数,装配,火力,均远胜对方;不若全军倾出,歼灭这股吴军!” “对,咱们一直以为吴军侥幸赢了一仗,定会龟缩不前,这下倒好,主动送上门,正是为鄂内都统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 “大将军,下令吧!” 察尼狐疑的捋着腮边那缕鼠尾须,沉思良久,道:“诸位莫要冲动,经过前次交战,那小皇帝并不简单,老虎沟地形复杂,或许又是什么圈套!” “大将军,这辰州就没有不复杂的地形,咱们火炮开路,绿营兵趋前,八旗压后,纵有圈套,又何惧之有!” “前战我军丢弃火炮五十门,彼增我减,对方炮力已不可小觑。” “可以让勒尔锦大帅再调百门火炮来!” 察尼沉吟不语。 “大将军,恕在下直言,当断则断,不可谨慎过头!” “大胆伊里布!不得对大将军无礼!” “无妨,无妨,本将军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察尼摆了摆手,负手来回踱了几圈,突然驻足,喝道:“来人,速派暗探在老虎沟方圆数十里,不,数百里内仔细勘探,是否还有其它增援吴军埋伏!” “是!” “走,各位,随本将军去看看吴军阵营,先了解情况,再定歼敌之策!” “好!” …………. 吴世璠深知清军遭此一败,察尼将更加谨慎,很难再有打伏击的机会,于是让吴军主动推进。 你察尼谨慎是吧,朕就逼到你眼皮子底下,看你动还是不动。 火炮款式有很多,行军用的火炮大多属于中小型,太大了不宜运输,除非是攻坚城,才会从后方调巨型重炮来。 所以,十里的距离属于安全地带。 给前线吴军核心将领秘授了战术方针,吴世璠便带着随行人员回辰州府,此行共计五天,可谓收获满满;但这五天没洗澡没换衣,浑身难受之极。 回到辰州府邸,先洗了个热水浴,换上一套清爽衣裳,刚准备出卧房,方英兴冲冲的走进来,“总指挥,吕大人派人送来了第一批手榴弹!” 哦,当真是好事成双,押送人现在何处!” “就在府邸门口!” 吴世璠大喜,快步出了卧房,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府邸前,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站着十余名押解人,其中一名是工部高匠吴师傅,之前见过一面,有印象。 瞧马车上区区三只不大的箱子,手榴弹成品必定不多。 “带了多少枚!”吴世璠问。 “回大元帅,一共两百枚!” 这么少,吴世璠眉头一皱,迈步走近,押解官忙打开一只箱子。 不得不说,这吕黍子办事就是认真,认真的几近迂腐。 吴世璠不止一次跟他强调,除了装木柄处要合丝合逢,里面的微型弓弩,引火线延时严格把关,至于弹柱不用做那么标准,圆的,方的,瘪的都行,反正都是是炸碎的,是不是。 可瞧瞧这些手榴弹,个个大小长短一致,精致无比,又是何苦呢。 难怪搞这么慢! 押解官见皇上不太高兴的样子,忙道:“大元帅,吕大人特意命人为您量身打造了一副真龙甲胄,请大元帅过目。”说着,打开另一只箱子。 里面装着一副明晃晃的铠甲,胸甲分左右两片,居中纵束甲绊,左右各一面镶龙圆护,两肩覆盖披膊,臂上套有臂护,皆纹有龙形纹……一顶兜鍪,两侧有向上翻卷的龙形护耳;皆精铁铸成,打磨光亮,大气华贵,大体形状仿明光甲,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 也是,身为吴军统帅,没有一身拿得出手的甲胄不行。 这吕老头倒是想的周到。 但这副甲胄打磨的太光亮,太阳一照便反光,很容易引起敌军注意;阅兵可以穿穿,真正上前线就不适合了。 吴世璠仔细翻看了一番甲胄,一招手,“三只箱子都搬到后院来吧!” 两箱手榴弹,一套甲胄被搬了进来。 吴世璠拎起一只手榴弹掂了掂,看中院中一只硕大的接雨瓮,便令所有人离开院子,准备试试手榴弹的威力,总感觉不踏实,万一质量不过关提前爆炸,自己当场挂了,这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伟业靠谁来完成呢。 “吴师傅,还是你来试吧!” “遵命!” 吴世璠交出手榴弹,退出院子,溜进一间屋子,通过门缝观看。 只见吴师傅取了防潮盖,拉了线环,抛入水瓮中,然后迅速躲进一处房间。 隔了半晌,只听“轰!”的一炸声,一道水柱冲起一丈来高,水瓮被砸得粉碎,无数弹片四下激射,周边的廊柱,粉墙,两棵杏树等都成了受害者,各自嵌入数枚弹片,最近最深者嵌入半寸。 67式手榴弹以中心爆炸点计算,杀伤半径7米,事实上爆炸点五十米范围内都有一定杀伤力。 这仿制品虽不能和真正的67式手榴弹相比,但杀伤半径2-3米还是有的,二十米范围外就几乎没杀伤力了。 “还不错!”吴世璠点点头,从房间走出来。 “后院出事了!快,快保护皇上!” 府邸外值岗的百余名禁卫军听到这一声爆炸,纷纷涌进来;同住一座府邸的胡国柱,吴国贵等也惊愕的跑过来,连一直关在屋里反省不到位的吴应期也皱着眉头在窗口张望。 “没事,没事,试了一下火器新品而已。” “除了吴师傅,战前指挥部的成员,其余的都退出去,退出去!”吴世璠挥手笑道。 第五十二章:手榴弹的用法 “哒,哒,哒哒………” 第二天一早,旭日初升;郊外练兵场上,万余军士整齐列阵,目光注视远方数骑飞奔而来。 当先一骑身穿一套明亮铠甲,头戴兜鍪,兜鍪上一朵红缨,坐骑是白马,马上之人虽个头不高,但配上这身鲜亮甲胄,手提弓弩铳,背插五只铳管,倒也英姿飒爽,英气十足。 正是吴军统帅----总指挥吴世璠。 见总指挥如此英武,全场军士自然捧场,彩声连迭。 吴世璠一马当先,冲入校场,手举弓弩枪,“轰!”的一声,一铳发出,百步开外的标靶纹丝不动。 取了铳管扔了,再装上一只,“得得得……”调转马头急驰,端起弓弩枪,又是“轰!”的一声,一颗弹丸射出。 作为吴军统帅,除了高明的战略战术,必要的武力值还是要有的。 先帝的武力值不容置疑,当初起兵时,年过六旬的他为了鼓舞士气,亲自披挂上阵,手提一柄大刀,纵马狂舞,飞转如轮。 全场彩声雷动。 先帝舞了一通,脸不红,气不喘;扔了大刀,纵马急驰,取箭搭弓,连发数箭,箭箭直中靶心。 全场欢呼雷动,军威大振! “轰!” “轰,轰……” 吴世璠连发六铳,除了一铳打中标靶边缘,其余五铳皆落空,练兵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了。 在运动中射击和在固定位置射击,难度真不是一个系数。 奶奶的,穿越以来凡事通过努力皆可按预期方向发展,唯独装逼这一道屡屡失意,就没一次成功的。 吴国贵拍马冲进场心,大呼:“中军营千总曹大奎,领你属下三百弟兄随本都督过来!” “是!” …………. 练兵场旁里许外,一处山坳里,曹大奎的三百人恭恭敬敬的站成方阵,双手负背,聆听吴世璠讲解新鲜玩意----手榴弹的使用方法和细节。 毕竟,这玩意目前还属秘密武器,以后被清军仿制是大概率的事,但目前还是有保密的必要。 在没有硬核武器发明前,任何新鲜火器都有被清军仿制的可能,必须赶早先莽一波再说。 自唐末火器正式运用于战争以来,能工巧匠们就挖空心思研究火器,霹雳炮,突火枪,火门枪等等,不甚枚举,有些野史也记载过一些神乎其神的火器,但要么是夸大其词,要么是虚构。 中国古代文人历来喜欢用花里胡哨的词汇,文学艺术的手法来描述这些杀人火器,比如红夷大炮,他们是这样描述的,“一炮下去,地动山摇,糜烂数里,敌扑尸一片。”比二十一世纪的导弹还厉害,看着图一乐就行, 采石矶大战中虞允文的霹雳炮也是描写得神乎其神,只要记住一点,但凡好的火器没有不流传下来的道理,要么作用被夸大,易被对方反制,要么压根不存在,要么就是不适合批量制作,使用有缺陷等等因素,导致不能流传,推广。 “各位,这就是朕刚刚发明的新火器,叫手榴弹,顾名思义就是用手投出去的小炸弹!” “你们注意朕的投掷动作,还有爆炸效果,都瞧仔细了!” 吴世璠说着,拿起一枚手榴弹,拔了防潮盖,右手小指头勾住线环,其余四指握住木柄,左手抬起定位,一侧身,右手奋力一掷。 线环扔勾在小指头上,手榴弹已飞出,飞出大约十几步外的草皮上(明清一步是1.6米,计二十米开外的样子),过了半晌,就听轰的一声,烟硝弥漫中无数碎片迸射。 众军士第一次见到这等新鲜玩意,均面色惊讶。 “几个要点要记住,第一,用一只手握弹,小指扣线环,四指握木柄,另一只手前伸,作瞄准位置用;第二,投掷动作是脚,腿,腰,臂,手,协同发力,这样才掷的远,至少要掷二十步以上…….第三,不要害怕提前爆炸,工部的工艺还是值得信任的…… 那位高个,朕见你东张西望,听的不认真,过来投几个试试!” 吴世璠先用昨日连夜让人赶制的全木制仿品,让他试掷了几次,才让他玩一枚真弹。 “总指挥,若投掷时,临时手滑,或木柄脱落,弹柱掉在脚边,又来不及捡起,岂不是把自己人给炸了?”一名机灵的士兵问。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吴世璠赞了句,随即迅速往一侧扑倒,做了个抱头动作,“手榴弹是中心开花,弹片呈莲花状四面飞射,所以万一……记住,朕说是万一,事实上这种情况在平时训练中坚决避免! 万一落到身旁,就像朕刚才这样迅速侧扑抱头,可最大限度减少伤害! 千万别忘了,手榴弹引爆时间有限,慢了会在空中爆炸,快了敌人有躲避时间,所以投掷节奏一定要把控好! 按标准动作来,一气呵成,投掷二十步左右,基本落地就爆炸了!”说完,又一骨碌爬起来。 总指挥平时虽凛然不可侵犯,但有时跟小孩子一样好玩,尤其刚才扑地爬起的动作,颇有些滑稽;胡国柱和吴国贵暗觉好笑,但又不敢笑。 “大都督,跟他们讲讲保密措施和泄秘惩罚,然后就开始用木头弹练了! 练到位后,再用真弹试! 这个吕黍子,进度真是太慢了,这样会误了朕的大事!” “明白!”吴国贵应道。 第五十三章:歼灭八旗才是王道 曹大奎的三百人,吴世璠准备用来组建一支手榴弹突击队,跟神枪队一样,关键时候发挥奇效。 吴国贵宣布完保密措施和泄密惩罚,留下几箱木制仿真手榴弹,供他们练习投掷术;吴世璠便带着随行人员出了山坳,回到练兵场。 “轰!” “轰,轰,轰……” 练兵场东南角有一片树桩,绑着一副副披着八旗甲胄的人形标靶,二十名神枪队枪手正用各种姿势练习破甲术,立射,跪射,卧射,这些人都是吴世璠的亲传弟子。 柳树铺一战,这二十名弟子立下奇功,一举击毙都统鄂内。 鄂内当时穿的是棉暗甲,就是纯棉甲中间夹铁片,内外用铜钉固定,重约35-40斤;纯棉甲制作工艺颇为复杂,取棉七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逢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重物压实,再晒干,反复拍打,制成棉胆。 再将棉胆裁剪叠加,制成纯棉甲,重约15-20斤。 纯棉甲对火器和刀箭攻击有一定缓冲和护身作用,再加上间夹铁片,纵使鸟铳也不能对其大伤。 所谓棉明甲就是纯棉甲为底,将铁片以札甲形式连缀其上,或直接用铁网包覆。棉明甲或暗甲均属轻甲,若轻甲上身再覆札甲或锁子甲,便是重甲,也可叫重(chong)甲,重甲步骑兵乃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重甲步兵行军骑马,至阵前再下马步战。) 察尼带来的五万大军中的一万八旗军,其中六千为重甲兵,四千为轻甲兵。 神枪队的任务除了保护小皇帝,还有充当吴军狙击手的任务。 既然鸟铳无法破棉甲,吴世璠就让他们练习从夹片缝隙,或头盔正脸部下手,甲片多为2.75方寸的铁片,根据铜钉分布,其缝隙是有规律可循的。 鄂内所戴头盔有面罩,包裹甚严,只得从甲片缝隙下手;二十名枪手连续开火,即使有打不准的,但人多,便把鄂内打成了筛子。 除了平时刻苦训练的因素,多少还有些运气成分。 击毙个别敌首尚可,对付批量八旗轻重甲步骑兵就不行了。 “各位弟子,先暂停,撤退,朕要试试新火器,看能否破这棉甲!”吴世璠拿着一枚手榴弹,吆喝一声。 众弟子连忙收铳,整齐排成一列。 吴世璠按标准动作甩出手榴弹,落在四副甲胄中间。 “轰!”的一声,烟尘散过,众人迫不及待的跑过去。 仔细一检查,四副甲胄均沾满弹片,棉面刺穿,也嵌入铁片,但无法完全透入。 “看来这黑火药做的手榴弹破不了棉甲,更别说重甲了;只能对付绿营兵,或者执行特殊任务,可黄火药暂时又搞不出来!”吴世璠颇有些失望,拍拍手,迈步就走。 走出打靶场,忽然又驻足,幽幽道:“柳树铺一战,我军虽获大胜,但遗憾的是未能批量歼灭八旗军。 这八旗军不过十多万,杀一个就少一个,若能批量歼灭,尤其是满八旗,将会对清廷造成巨大的心理恐慌,其立国根基也会动摇!” “总指挥所言极是!”吴国贵和胡国柱附合。 吴世璠笑道:“二位和八旗军交战多年,知根知底,可有破甲之法。” 胡国柱道:“寻常刀箭火器很难,要么用火炮轰毙,要么用重器砸,比如三眼火铳,锤,重斧之类,要么寻甲片间隙用快刀斩之,鸟铳射其面部……” 吴世璠不置可否,目光望向吴国贵。 吴国贵沉思一会道:“除此之外,臣倒还想起前朝有一种火器,能破八旗棉甲,据说重甲亦可破!” “哦,是何等神器,快说来听听!”吴世璠顿时来了兴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是斑鸠铳!” “斑鸠铳?” “对,就是斑鸠铳!”胡国柱忽也想起了,语气肯定的附和。 吴国贵道:“这斑鸠铳也叫斑鸠炮,发射原理与鸟铳无异,只是个头大数倍,达30斤左右;比最轻型火炮要小,发射时需固定在基座上,火力比鸟铳强许多,应当能破八旗重甲。 其远距离威力不如火炮,近距离不如鸟铳轻便,另外制作难度比鸟铳还高。” 吴世璠笑道:“那就是轻轻轻型火炮,或重重重型鸟铳,对吧。” “差不多吧。” 吴世璠点点头,挠头仔细琢磨这斑鸠铳。 既然能破八旗重甲,再怎么难都得搞出来是不是。 前朝那是一个烂摊子,烂到根了,再好的火器也打不赢满洲人。 这时,只听胡国柱叹道:“我军起兵五年,与清军大小战役无数,绿营兵是歼灭不少,但八旗主力始终没有真正受损,去年夏天的永兴之战,算是我军歼灭八旗一个方面军最好的机会。 当时,臣与马宝,王绪等人率军攻永兴,包括都统宜里布(察尼军都统伊里布之兄,兄亡弟继),副都统哈克山在内的41名八旗将佐战殁,驻扎茶陵的扬威大将军简亲王喇布惧我军势大,不敢来救。 穆占之郴州援军也迁延不进,敌永兴主将前锋统领硕岱率部据城死守,数度危怠。 唉,城破指日可待之时,先帝却驾崩了,我军不得已撤退! 现在回想起来,臣还是痛心不已…….” 吴世璠默然片刻,断然道:“别灰心,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的!满人入关后屠杀我多少汉人,就凭这一点,老天爷也要给咱们机会,对不对!” “嗯!” 吴国贵突然又道:“臣还想起来了,这斑鸠铳是仿制佛郎机(葡萄牙)人的鹰嘴铳,如果我大周做不出来,可以去濠镜澳(澳门)找佛郎机人买……只是,清廷对我朝进行陆海全面封锁,怕是很难走出去,运进来。” 听他这么一说,吴世璠顿时兴奋了,“我的大都督,你怎么不早说!困难肯定是有,但朕绝不相信麻子康有遮天的本领! 走,回府邸,咱们好好议议如何向佛郎机人买这鹰嘴铳,这可是关系到我大周国运的大事!” …………. 三人兴冲冲回到府邸,见一行押解人正在门口整理马车,准备打道回贵阳,吴世璠唤了吴师傅,进到书房,提笔又画了一幅图纸,并备注许多要点。 “吴师傅,朕有三件事让你代办!” “大元帅尽管吩咐。” “其一,这份图纸交给吕尚书,让他尽快搞出来。其二,让他不要在乎手榴弹弹柱外形,什么形状都行,反正要炸碎的,这已经是朕第四次跟他这样交代了,朕不希望有第五次! 其三,从你回到行在之日算起,让他每隔七日送一千只手榴弹来,记住,这是军令!” “是,是!” 吴师傅拿着图纸躬身退了出来,展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完了,吕大人这回非得让小皇帝整死不可。 战前指挥部的三位核心正在书房商议着如何去濠镜澳购买鹰嘴铳的大事,军前机要书吏方英匆匆走了进来。 “总指挥,大事不妙!伯父大人刚刚派人送来紧急军报,水西土酋安坤和贵州土司罗大顺余部联合其他土酋趁机闹事,数日内聚集数万人马,派回去的两千关宁铁骑因地势原因竟不能阻挡! 据说这些蛮苗放言要夺取行在贵阳!” “妈的,这群土酋,果真让大都督给料中了!”吴世璠心底一沉,猛的拍桌而起。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须知蛮苗占大周总人口近百分之三十,尤以云贵二地最多。 若这些土司和前方察尼军联合起来,那朕将陷于进退失据之境地。 另外,吴军中也有不少蛮苗,如受鼓动趁机哗变,后果将不堪设想! 书房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第五十四章:伪吴休矣! “二位,察尼大军在前,眼下后院又起火,该当如何是好!”吴世璠骤闻后方土酋闹事,虽努力保持镇定,但语气却无法掩饰其内心的惊慌。 两位副总指挥也深知事态严重,搞不好吴周政权会全面崩盘,小皇帝先前所有革新之努力将付之东流。 自古以来,这后院起火比前方敌军威胁更大,破坏力更强。 二人眉头紧皱,苦思对策。 过了一会儿,吴国贵起身道:“总指挥,此时土酋作乱,比康熙三年那次更为凶险,搞不好会成燎原之势,不可收拾。如今两军对垒,前方兵力不可轻调,只能调遣云贵当地驻军一用。 臣自请回黔,指挥此次平叛戡乱!” “好,那就有劳大都督了!” 情况紧急,非吴国贵这员大将亲自出马不可。 吴世璠果断的答应了,沉思一会,又叮嘱道:“这些土酋终究是大周臣民,朕的方略是抚剿并用,以抚为主,剿为辅;能抚则抚,不能抚则剿,如必须剿,就要下狠手! 另外,让方光琛等人议议,如何减轻土司赋税,给蛮苗一些实惠,对那些土皇帝亦可加官赐爵。 老实讲,先前朝廷政策对他们确实有压榨之嫌。 现在一切怀柔手段,笼络之术皆可用,明白么。” “臣明白!” 吴世璠走到墙边,取下九星蟠龙剑,凛然道:“大都督,此次平叛戡乱由你全权负责,朕赐你尚方宝剑,文武官员若有掣肘不从者,可先斩后奏!” “谢总指挥信任!” 吴国贵雷厉风行,接了宝剑,拱拱手,转身就走。 望着他雄壮的背影消失在了帘外,胡国柱忧虑的道:“总指挥,吴军中有相当一部分蛮苗,这也是极大隐患!” “朕知道,那又当如何,兵源有限,难道还能清整队伍么。 如若清整,势必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吴世璠挠头苦思许久,道:“如今只能选军中蛮苗精英,擢为将官,秘赐重金,让其安抚同类,也算以苗治苗之策;另外,朕再下一道军令,申明汉苗一家亲的要旨,只要立了军功,无论苗汉均一视同仁,事实上朕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一句话,先稳住他们!” 胡国柱点点头,“目前情况,也只能如此。”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对蛮苗是没用的。 但还是那句话,相比于满人和汉人,蛮苗心里多少还是向着汉人一点;一则是被管辖了许多年,已成习惯,亦可说民族融合的程度深许多;二则是一种逆向攀比心理在作怪。 满人入关前不足百万,后来却能豪取天下;天下蛮苗数量远超满人,却无如此炫目成就,心里自然是嫉妒的;打个比方,一个穷人见到一个富翁,心里并无不适;但见到另一个穷人一夜暴富,心里就会不平衡,有一种拆台的心理作祟。 这也是人性之正常现象也。 安排完一系列戡乱抚苗措施,吴世璠又按先前商议的方案,派人携重金经广西入海,去澳门找佛郎机人买鹰嘴铳。 这事也很重要,很紧迫。 处理完这些燃眉之事,他的思绪便又回到前方察尼大军身上。 ………… “扑,扑,扑!” “嚯,嚯,嚯!” 察尼观察完吴军老虎沟大营,回去和众将谋划数日,待勒尔锦大帅的百门大炮送达后,决定主动发起进攻。 两万人马守大本营,自己亲率两万四千人出战,前军六千,中军一万二,后军六千,浩浩荡荡一行队伍开向老虎沟。 前仗被吴世璠打了一记闷棍,吴军可以等战机,而他无法久等,因为顺天府的皇上已知战败之事,自己必须在诘责的御旨到达之前,扳回一局。 采用的战术是绿营前驱,八旗压后,火器护阵,稳步推进,绝不轻易冒险。 察尼心里很清楚,吴军除了打伏击战,再无其他获胜办法。 我堂堂大清王师,只需以势取胜尔,何须冒险乎。 何况自己已不能再输一阵。 一路推进至老虎沟,却见吴军营地一片静谧,连巡逻,守营的士兵都没有。 正纳闷着,一哨兵匆匆来报:“报!大将军,吴军昨日连夜撤走,只余一片空营!” 副都统赛格闻言,大怒道:“怎么不早报,害得老子一路疑神疑鬼!” 哨兵道:“吴军采取反侦探术,方圆数十里内广布暗探,阻截我哨兵回营,我方不少哨兵已被擒,小的侥幸跑回来报信。” 察尼皱眉道:“本将军就说了,那小皇帝不简单,什么手段都会用,且不比咱们用得差,留着一处空营,不会又有什么诡计吧。” 赛格嚷道:“不过是疑兵之计,阻延我军前进而已!” 杭奇也道:“纵有诡计又如何,我前中后三军可再分若干间队,首尾呼应,稳打稳扎,当能一路推至辰龙关!” 察尼思忖半晌道:“就这么办,切记,一切以谨慎为要旨,不可孤军深入!” “另外,多派人沿途探路,一有吴军动向,速速回报!” “是!” 察尼大军一路推进,有惊无险的过了老虎沟,行到柳树铺;察尼下马,备了祭案,哭悼了一场,大军继续推进。 过了柳树铺,周围地形愈发险峻起来,山峰林立,断崖处处,小心翼翼的又推进三十里,到了吴军第二道防线黑龙滩附近,才停下。 察尼用一只西洋望远镜仔细望了望,指着黑龙滩那边五里外的一大片依山而扎的吴军营道:“原本有五千人马驻扎,加上老虎沟撤退的一万二千人,合计一万七千,我军兵力已无多大优势。 况且有这一片长达数里的沼泽之地相隔,唯两旁有宽约数步的通道,此地比柳树铺地形更为凶险,诸位切不可大意。 望了望天色,又道:诸位已行军一整天,人疲马乏,后退五里,安营扎寨,注意各营帐间距!” “遵命!” 队伍沿途安营扎寨,连绵数里;扎营完毕,已是夜幕降临,察尼吃过晚饭,邀一众将领在中军大帐商议明日如何破敌,这时,有军情送来。 “禀大将军,贵阳带回消息,水西土司安坤和贵州土司罗大顺余部联合一批土司,聚兵数万,准备进攻伪帝吴世璠的行在贵阳。 盘踞浦甘云南边境的前明朱红珍洪兴政权也组织人马,越境杀向云南,意图趁乱夺取伪留都昆明!” “什么!” 察尼一听这等好消息,激动的手里茶碗差点落了地。 “我大军逼近,吴世璠老巢又起火,这回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也了!” “哈哈哈,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天亡伪吴啊!” “大将军,我大清鸿运当头,此乃灭吴之大好良机!” “哎呀呀,我还以为吴军撤退又是什么阴谋,原来是后方起火了,哈哈哈!” 众将大喜过望,纷纷叫嚷;一向沉稳谨慎的察尼也着实激动了一会,但很快平复下来,问:“既然老虎沟吴军撤退,为何不彻底撤回,而是与黑龙滩吴军合兵一处,定是有所图谋,这一点你们想过没有……” “轰! “轰,轰!” 正说着,忽听后方传来几声炮响,紧接着又是几声剧烈的爆炸声。 “不好,吴军趁夜偷袭我军后营!” “怎么可能,路就这么一条,我军一路推进,吴军怎么可能绕到我军后方去!” “不要惊慌,定是小股骚扰之计!” “走,随本将军去看看情况!”察尼喝了声,快步出了营帐,跨上一匹战马,匆匆往后营而去。 第五十五章:炸崖!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前有察尼大军,后方土酋作乱,大周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但吴世璠并未打算一味退兵至辰龙关固守,待后方稳定后再图进取,而是抓住机会就狠狠打一仗。 打赢了既可稳定军心,也可震慑后方那些企图火中取栗者,此乃一举两得之策。 如果说柳树铺和老虎沟是靠山形之利,而黑龙滩既得山形之利,也得水沼之便。 其地貌之险恶,比柳树铺和老虎沟有过而无不及。 很简单,人是陆地生物,相比于陆地,水沼更充满诸多不可预知性,更容易让人产生恐惧。 “轰! “轰,轰!” 骤然响起的火炮声和爆炸,让清军后营瞬间鼎沸起来,无数士兵冲出营帐,对着远处指指点点。 只见远处双兽崖上爆炸此起彼伏,火光闪耀,夹杂着持续不断的火炮声。 柳树铺至黑龙滩经过数处崖壁,其中双兽崖最为险峻,双崖对峙,间错相距十余丈;高者达三四十丈,矮者二三十丈;崖顶怪石突兀,各似猿头和虎首,乃大自然鬼斧神工之杰作。 “快闪开,大将军来了!” 随着一阵叫嚷,察尼与众将骑马而至;察尼见后营并未遭袭,心下稍安,抬头望着双兽崖。 崖顶场面颇有些奇怪。 爆炸地点是在猿头崖顶,火炮是从虎首崖顶发射,直击斜对面的崖壁。 “不好,吴军是准备炸掉一侧崖壁,通过下落巨石,截我军退路!”察尼瞧了半晌,顿时明白了。 他猜得不错,吴世璠就是准备这么干! 十门早就秘密运至虎首崖的轻型火炮,对着距离十余丈,崖面呈陡坡状的猿头崖开火;猿头崖顶临壁两丈处有一道深五尺,宽三尺,长数丈的天然石槽,崖顶隐藏的吴军正持续不断的朝石槽里扔炸药包。 就是炸药包! 随着一发发铁球猛烈撞击崖壁,大大小小的碎石洒下,落在察尼大军后营半里外的通道上。 “鸟铳队,火炮,对准崖顶开火!” “弓箭手,准备发射!” “所有营帐立刻拆除,折叠,掩埋,防止吴军火烧连营!” “其余各部,后军变前军;前军先撤,后军抵御黑龙滩吴军趁机杀出,保护大军撤到双兽崖外!”察尼临危不乱,马鞭一指,下达命令。 也算察尼谨慎,临行特意下达军令,即使安营歇息,将士不得解甲,战马不得卸鞍;虽说如此,士兵要进帐拿兵器,骑兵要寻战马,战马受了炮声和爆炸的惊吓,不少已经开始狂躁起来,想快速调整撤退阵型也不是那么容易。 鸟铳手,火炮队,弓箭手第一时间准备到位,冲着崖顶一阵乱射;但居下临高,视线盲区范围大,加上黑灯瞎火的,吴军既然存心搞这等幺蛾子,自是有所准备,隐蔽甚严,并未影响继续炸崖。 一些鸟铳的弹丸,火炮的铁球击打在崖壁上,反倒火上浇油,更增加了碎石洒落的数量。 “轰!” “轰!轰!” 随着吴军动作不减,碎石越落越多,那颗巨大的,重逾不知多少万钧的猿头已有摇摇欲坠之状。 如果滚落下来,清军后路将会被堵死,搬都搬不动。 察尼骇然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吴世璠居然能想出如此异想天开的鬼点子,其对地利的利用简直到了神鬼莫测的境地! 两旁地势险要,丛林密布,若后路被堵,黑龙滩吴军再趁机杀过来,我军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事已至此,请大将军先冲出双兽崖再说!”杭奇劝道。 察尼怒斥道:“本将军身为全军主帅,岂可率先遁逃,陷全军于险地!” 杭奇不管那么多,猛一拍他的马臀,察尼连人带马瞬间冲出数丈。 其余诸将赶紧拍马跟上。 还未来得及调整好阵型的清军见主帅都跑了,也不管那么多了,纷纷争先恐后的跟着冲,一时人喊马嘶,场面混乱之极,毕竟是两万四千人的大队伍,不是小小一股人马。 最先一拨清军奋勇冲过,突然,只听头顶呼呼呼声响,一只只物什从崖顶抛下。 物什砸在逃窜清军的头上,再滚落在地,只见是一只只形如贴得整齐的被褥,还绑着细绳的玩意,正惊疑着,只听“轰,轰,轰!”不停,那些被褥竟次第爆炸开来,瞬间烟硝弥漫,惨叫连迭。 “呼,呼,呼!” 那物什持续不断的抛下,少数被鸟铳和火炮击碎于空中,但并不影响爆炸。 如此一来,甲胄精良的八旗军还好,可苦了一帮只罩着纯棉甲的绿营兵兄弟,被落下的炸药包炸死无数。 活着的清军继续踩着他们的尸体,玩命的,前仆后继的向前冲。 察尼等人一口气冲出双兽崖,又奔出里许,才勒马停下 察尼兜转马头,遥望仓惶奔逃的清军,仰天悲叹,“我察尼千小心,万谨慎,可还是着了吴世璠的道啊!” 将军古尔泰还算镇定,四处望了望地形,道:“大将军,此处各有一道沟壑,可派人偷偷由此爬上崖顶,一举端掉崖顶埋伏之敌,如此我军困境自解!” “古尔泰将军言之有理!” 察尼对冲出来聚拢在周围的一群清兵喝道:“协领豪尔朵,希里图!” “末将在!” 察尼马鞭指了指两道沟壑,命令道:“命你二人各带百人由此潜上崖顶,一举灭掉炸崖之敌!” “是!” 两股奇袭人马刚刚动身,这时,只见夜幕下,那摇摇欲坠的巨大猿头终于支撑不住了,径直滚落下来,再翻滚一通,活生生把一大片清军碾成肉渣。 紧接着,黑龙滩那边的吴军也出动了,先推来大炮一阵猛轰,然后呼啦啦掩杀过来。 场面虽混乱,掩护清军撤退的后军倒也奋勇,纷纷亮着兵器迎了上去。 …………… …………… 作为吴军统帅,除了能将将,提出高明的战略战术,搞出一些新式武器,还要神出鬼没的利用地形。 历代知名兵家,无一不是善用地形的高手。 吴世璠也必须向这方面靠拢,辰州地形复杂,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皇上,此次战役布置的滴水不漏,可惜我军弹药存量不足,光用大炮轰,这察尼两万余人马都会全军覆没。”深夜,位于辰州的吴军战前指挥部里,军前机要书吏方英有些惋惜的叹道。 大元帅,总指挥,都是为了抓军权而临时设定,如今军权牢牢在握,吴世璠觉得还是皇上的称呼更好听一点,于是便让改了回来。 吴世璠喝了一口银耳汤,淡淡道:“莫急,有机会的,一定会有的。” 方英点点头,又道:“皇上为何不在黑龙滩附近埋伏人马,发射火箭,来个火烧连营。” 吴世璠道:“打仗不是听说书先生说书,察尼久战老将,自有应对之策,再说清军暗探无数,我军稍有异动就会被通风报信,反倒打草惊蛇;那炸崖人马不过数十人,目标小,才能隐藏起来。” 方英点点头,似乎明白了。 “皇上,臣还有一事不明。” “说!” “为何不派神枪队,或者专门火炮,趁乱击毙察尼,就像击毙鄂内那般畅快。清军群龙无首,岂不更好。” 吴世璠笑道:“察尼死了,清廷还会派一个来,朕与他打了些时日交道,对其脾性已有了解;若再来个新的,朕还要重新摸底,太麻烦了!” “你且放心,察尼狗头暂寄其项上,朕迟早会取回来!” “皇上高明,臣佩服!” 吴世璠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笑道:“夜已深,困了,下去歇息,等明日战报吧!” …………… 第五十六章:南明遗脉 双兽崖一战,消灭清军四千六百余人,俘获战马七百余匹,缴获鸟铳两百五十多杆,弹丸二十箱;火炮铁球两百来箱,合计一万多发;另有火药一百箱,火炮,兵器……吴军伤亡六百余人,毫无疑问,战果丰硕。 辰州一带吴清两军的人马,在火器和人数上已差别不大。 最大的差距大概就是在披甲率了,清军除了八旗军,一般绿营兵也是有穿纯棉甲的(赵洪,李浩那股纯炮灰的降兵不算),而辰州吴军的披甲率把阵亡清军的扒下来穿,也不足百分之五十。 但还是那句话,没有枪,没有炮,没有甲,敌人都给咱们造。 察尼大将军看起来有成为运输大队长的潜质。 敌协领豪尔朵,希里图率人爬上崖顶时,吴军秘密小分队炸崖任务已完成,便撤了;那块猿头巨石滚下后,虽碾死一大片清军,但未能按设想完全堵住敌后路,清军又奋力抵抗黑龙滩杀来的吴军,以至大部清军从巨石两旁间隙逃出。 毕竟,巨石能停在何处,非人力所能控制。 察尼大军两仗死了一万多人,遗失火器兵器,战马无数;会老实一段时间,吴世璠正好有机会关注云贵平叛和整理一些内务。 暂时或长久的和平,都是通过战争打出来的! “嗯,朕都知道了,退下吧。” 听完军情禀报,吴世璠挥了挥手,让信兵退下,吃了早膳,进书房阅了一堆督察院和六科给事中派专人送来的奏折,然后皱着眉头走进战前指挥部。 径直来到堪舆图前,目光盯在位于云南边境一个叫兴朗城的地方。 吴国贵离开后,仅过了三天,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从云南传来------盘踞蒲甘(缅甸的旧称)云南边境的前明朱红珍洪兴政权也组织人马,趁机越境杀向云南,妄图端掉留都昆明! 康熙元年夏,朱由榔殉国于昆明篦子坡,永历政权宣告覆亡;世人多以此作为南明覆灭的截止时间,也有少数人认为应以康熙二十二年,施琅水师攻陷台湾,奉永历正朔的郑氏政权覆灭为终止。 事实上,永历帝殉国后,还有极少一部分明军继续往西南撤退,最终在云南与缅甸边境的澜沧(清初澜沧与现在云南澜沧范围有所不同)一带建立了一个小政权,奉明室后裔朱红珍为核心,坚持抗清斗争。 朱红珍原名朱璟淳,前朝太祖之子韩王松的后代;崇祯殉国后,他四处逃窜,于永历三年加入朱由榔阵营,授奉国将军,参与朝政。 康熙元年冬,朱璟淳被汪公福,吴三省,祁磊等人拥立,建元洪兴,改勐朗坝城为兴朗,作为王城,朱璟淳改名朱红珍。 洪兴小朝廷团结周边蛮苗,笼络土司,休养生息,硬是在深山僻壤中恢复了些生气,并于洪兴五年开科取士;洪兴七年,吴三省挥师伐清,兵败撤回。 吴三桂起兵后,洪兴政权就准备火中取栗,因当地土司作乱,未遂。 如今吴周政权形势困顿,他们便又跳了出来。 “当年朱由榔逃亡缅甸都被擒了回来,偏偏对朱红珍放过一马,大概是养寇自重之策;起兵后也无暇顾及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一大隐患。 贵州土酋闹事,云南驻军调往贵州,兵力空虚,难挡朱红珍军队进攻! 昆明是留都,吴周兴源之地,宗室功勋家室财产聚集之所,不容有失!” 吴世璠盯着堪舆图,思绪良久,喝道:“方英!” “臣在!” “速拟一份圣旨,调黑龙滩五千人马火速回滇,交云南留守总管线域大人指挥,授吴国贵滇黔平叛戡乱大将军称号,全权负责云贵两地军务,文武百官须鼎立协助,责无旁贷!” “明白!” 方英拟好旨,吴世璠盖了皇帝玉玺和大元帅军印,让人火速发走。 处理完洪兴小朝廷犯滇之事,吴世璠心中稍稍镇定了些,走到桌案边坐下,端起一碗普洱茶,一边细品,一边思谋其他事情。 当皇帝虽然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但确实是一件很烧脑子的活。 这时,一名侍随走进来禀报,“皇上,辰州知府罗仕鸿有事求见,正在府邸外候着。” “他有何事!”吴世璠放下茶碗问。 “罗大人说眼下正是春播时分,他代表辰州百姓,恳请皇上主持一年一度的春播礼典!”(受小冰河期影响,气温比后世低许多,康熙初年的广东下雪的,春播要比后世晚很多。) “朕看是他自己的想法吧,非得拉上辰州百姓。”吴世璠笑了笑,又道:“农桑乃民生根本,这等鼓舞耕作之举,朕再忙,也是要给面子的!”说着,起身迈步出了指挥部。 府邸门口,罗仕鸿和辰州一干属僚正在恭候,一见小皇帝出来,皆大喜过望。 “臣罗仕鸿率辰州大小官员参见皇上!” “臣等参见皇上!” 吴世璠点点头,驻足扫了一眼,最后盯住这位辰州的父母官。 虽说占据辰州知府官邸有些时日了,但一直忙于军务,还是第一次见这位知府大人。 只是一眼看下来,颇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这罗仕鸿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瞧着有七十好几的样子,这个年纪还在当知府,历朝历代都属罕见。 这等古稀之人,居然还在任大周四品知府,这事有点反常。 正纳闷着,罗仕鸿开说了,“皇上亲主春播礼典,真乃圣明天子之举,我辰州百姓之福,大周社稷之福也!” 众属僚也跟着称颂。 “嗯……行,那朕就随你们走一趟吧。” “来人,备马!” “罗知府岁数大了,也给他备一匹!” “哦,罗知府……还能骑马么?” “当然能,谢皇上隆恩!”罗仕鸿大喜。 昔吴三桂还是平西王爷时,每逢春耕,春播,秋收等农事季节,都会作秀一番,以鼓励农夫勤恳耕作;大周政权建立后,这项制度一直保留着,即使战事紧急,也绝不怠废。 不一会儿,吴世璠骑着白马,在罗仕鸿,一群辰州官吏陪同,两百禁卫军的护卫下,离开府邸,向郊外行去。 “罗知府是哪里人氏?”吴世璠问。 落后一个马位,骑得还算稳当的罗仕鸿忙回道,“谢皇上关心,臣是陕西米脂人。” “哦,今年高寿几许,为官多少年了?” “回皇上,臣今年七十有二,若从天启三年做县衙役算起,已有五十六年矣!”罗仕鸿颇为自豪的道,还刻意把做衙役的履历也加上,事实上官和衙役是完全不同的等级。 吴世璠吃了一惊,这份资历与刑部尚书郭昌倒有得一拼,颇感兴趣的问:“能否详细说给朕听听。” “遵命。” “皇上,臣祖上三代都是吃衙役这碗饭的,臣十六岁任米脂县衙役;崇祯十年任米脂县巡捕头,永昌元年,臣任天保县令;李自成败亡后,臣于顺治元年任延安府通判…… 但臣堂堂汉人,岂能为鞑虏驱使,毅然去职,率全家逃离陕西,后在永历朝廷谋得湖南桃源县令一职。 嗯……后来湖南被清军占了,臣不得已出任沅陵县令;后先帝领兵进湖南,臣率众打开县城门,有幸擢为辰州知府,一直兢兢业业为大周朝廷办事,为百姓造福至今也。” 罗仕鸿说完,舔了舔嘴唇,似乎有口干舌燥之嫌。 天启,崇祯,永昌,顺治,永历,康熙,昭武,洪化! 奶奶的,这老头历经明,顺,清,周四朝,八位皇帝一个没拉下,堪称一部官场活字典,见证了明亡清兴周起,半个世纪风云变幻的骨灰级人物! 真乃我大周国宝也! 吴世璠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五十七章:春播 “臣的话句句属实,皇上何故发笑?”罗仕鸿愕然道。 “不…没事,没事……”吴世璠强行止住笑,又问:“罗知府已古稀之年,不致仕享福,何苦拖着老迈之躯劳形于案牍,奔波于堂衙之间焉?” 罗仕鸿轻捋白须,老眼微眯,语气骄傲的道:“西周姜子牙七十二岁出山,北宋梁灏年过八旬中状元(此例有待商榷,但罗仕鸿应当是深信不疑的),臣自认为还不算太老,臣想为皇上多尽一份忠,为百姓多谋一份福祉,此乃臣平生之志也!” “很好!” “朕再问你,你历经四朝,八位皇帝,请问何时做官最为顺心?” 罗仕鸿想都没想,脱口道:“自然是大周朝洪化天子也!臣有生之年能为大周,为皇上效劳,乃老朽毕生之荣耀也!” 吴世璠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罗仕鸿再次愕然。 世上有一种叫官痴的品种,把做官作为毕生抱负;罗仕鸿原本一小小衙役,花了大半辈子光阴,兜兜转转,最后混到四品知府之位,也算光宗耀祖了。 这是乱世造就的一朵官场奇葩,明亡清兴数十年动荡,这般善持两端,左右逢源的奇葩不少,但如罗仕鸿这般的极品奇葩还真是稀罕。 原本以为郭昌三朝六位皇帝算独一份,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若在清平年代,衙役连科举资格都没有,除非立了泼天大功,否则不可能踏入官籍行列。 罗仕鸿嘴上说得光面堂皇,万一哪天清军打到辰州,他大概率会第一时间降清,因为做官是他唯一在乎的事,至于谁是主子并不重要。 朕要做的就是让他永远没有易主的机会。 ………… 君臣间有说有笑,甚是和谐,不知不觉便来到郊外一处田野上。 辰州很难找到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水田,都是这儿一块,那儿一片,还有不少分布在山腰,层层累叠的梯田。 所见水田皆已耕耘整形,引了水源,一眼望去,波光粼粼。 正是春光融融,万物簇新的时节,天空湛蓝如洗,白云飘浮,风中带着木叶和泥土的清香。 吴世璠这段时间劳形于军务,身心俱疲,现在融入久违的大自然中,自有一种浑身舒坦,心情愉悦之感。 一处土坡上围满一大群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农夫,身后摆着一担担谷种;坡下一块土台上布置着器物,由一群亲兵把手。 吴世璠下了马,在众人簇拥下朝那里走去。 亲兵们连忙挥舞木棍呵斥,驱赶看热闹的农夫,农夫们纷纷挑起谷种,逃到远处的山脚下。 只见一张宽大的祭案上摆着牛头,香炉,祭文等,案前有一担谷种。案后是三尊泥塑神像,依次是龙王,神农,土地爷。 在罗仕鸿热心引导下,吴世璠先敬香,烧黄纸,洒酒,拜了三尊大神;再亲手点燃一挂鞭炮,趁烟硝未散之际,捧起祭文高声颂读起来。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诸神谛听;大周洪化天子吴世璠,今率臣民敬表,祈上天仙官,陆地诸神,庇我大周风调雨顺,岁岁平安,佑我农人五谷丰登,仓围积溢,免受饥馑之苦…… 洪化天子吴世璠虔心而祷,天地神灵为证……” 吴世璠中气十足的念完祭文,罗仕鸿大呼一声:“现在,请皇上播种!”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抬着那担谷种,往田间走去。 这时没有什么杂交水稻之类的,全是原生态谷种,其耕种方式也颇为复杂,耕耙田壤,引水,育种,播种,拔秧,插秧……收割后的舂米也比较费事,真正体现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内涵。 这些谷种已经发了芽,褐黄色的壳,嫩白的芽,每一株都望长成一株黄灿灿的稻谷。 “罗知府,这可是占城稻?”吴世璠小心翼翼的抓起一把谷种,看了看,问道。 “既是,也不是。” “何解?” 罗仕鸿道:“自北宋占城稻传入华夏,初在福建试种,随后传播至江浙,淮河,长江区域,四川等地;因各地种植环境差异,几经演化,已孕育出诸多新种,已不复正宗占城稻也。” 吴世璠点点头,用力一抛,种粒洒黏在田里整形好的稀泥中;虽说他没有农作经验,但基本道理还是懂的,谷种分布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疏。 沿路洒来,洒完一担谷种,也洒下了辰州百姓这一年丰收的希望。 至此,这场春播礼典算是结束了。 ……….. 吴世璠原本打算在田间溜达一会,和农夫们谈谈心,展现一下亲民作风。 但人家不给他机会,任凭罗仕鸿跺足大喊,农夫们均远远的躲着不敢过来。 亲民变成了扰民,就没意思了,遂作罢。 ………… 一行人打道回府,在知府衙门前,罗仕鸿恭恭敬敬的目送小皇帝拐过一道弯,才意犹未尽的进了衙门。 吴世璠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去了城东郊一处军器场。 湖南境内原有数座军器场,为前线军队提供器械,自湖南大部失陷后,就只剩这一座,辰州多铁矿,是设立军器场的好地方。 远远望去,数座高炉耸立,几名工匠正往炉口送一筐筐铁矿;临近炼铁区,一股热浪袭来,周围温度瞬间提升不少。 吴世璠让一名随行人员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几位负责人紧张兮兮的跑出来迎接。 在负责人带领下,吴世璠走进炼铁区。 只见上百名上身精赤的工匠正在卖力干活,拉风箱,送矿石,添煤,分铁水…….忙得汗流浃背,不亦乐乎。 因为长期在高温下干活,烟熏火炙,他们的脸都破了皮,黑中带红,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 吴世璠前世办过工厂,后世压铸车间算是最艰苦的,但跟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炼铁,做模,浇铸,整形,锻打,热焊,钻孔……等区域依次看来,最后又回到浇铸区,仔细观看。 这时的浇铸法,就是先用沙坯,泥坯做成兵器模型,或烧成陶模,再浇入铁水,待铁水凝固,温度降下后,剥掉沙泥块或砸碎陶模……这种制作方法,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某些工厂的某些金属制品依然采用。 吴世璠看了一会儿,掏出一份图纸问一位负责人,“赵***,这一头空的铁桶应该很容易搞出来吧。” “回皇上,还算简单,只是模胚要做大点。”赵***看了看图纸,点头道。 “那好,十日内帮朕搞一百只出来!” “是!” 出了军器场,刚刚回到府邸门口,正在前院踱步思索的胡国柱忙收了折扇,快步迎上来,“皇上,洪兴小朝廷派使者来了!” “哦!” 吴世璠微微一惊,忙问:“所为何事!” 胡国柱摇了摇头,“臣问了,他不肯说,说要等皇上亲自回来。” “嘿,架子还是蛮大的,都不把你胡大将军放在眼里的,人现在何处!” “客厅!” “好,朕就去会会这洪兴朝廷的使者吧。”吴世璠抖了抖袖口,迈步进入府邸。 走进客厅,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穿着湖蓝儒衫,头戴方巾的文士正坐在一只大椅上喝茶,一边喝茶一边摇着折扇,一双眸子打量四周,一副漫不经心,悠然自怡的神态。 瞧这份气度,这位兄台倒是有几分成色的。 第五十八章:洪兴小朝廷派来的说客 “皇上驾到!”胡国柱故意高喊一声。 那文士嗖的收了折扇,放下茶碗,转目盯向吴世璠。 只见这伪周的小皇帝个子虽不高,面孔稚秀,步履间却有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和镇定。 文士微微一怔,离座而起,拱手道:“大明洪兴五年廷试探花赵世林,奉吾主大明王之托,特来见见平西伯阁下!”(两种说法,一说朱红珍只称王,一说朱红珍正式称帝) 大明王,平西伯阁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国柱喝道:“此乃吾家皇上,汝当知礼数!” 赵世林哈哈一笑道:“吴三桂乃我大明世袭平西伯,本人以此称其唯一后裔,有何不可!”(李自成当年率兵进攻顺天府,崇祯旨令吴三桂率兵勤王,特赐平西伯,意寓平定从西边来犯匪敌;也是满清赐爵平西王的前戏。 冥冥中似有定数,吴三桂此后的生涯就和一个‘西’字脱不了干系了。) 胡国柱怒道:“大周早已立国,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休得再提! 见了吾皇,还不下拜!” 赵世林又是哈哈一笑,“吾乃堂堂大明特使,廷试探花,何须拜一继爵小伯爷乎!” “大胆狂徒!” “无妨,无妨!” 吴世璠大度的一笑,摆了摆手,阻止胡国柱与对方毫无意义的争论,走到桌边坐下,指了指另一边,“原来是赵探花,请坐!” 开科取士可选拔人才,粉饰太平,收士子之心;大周立国后即开科取士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洪兴小小政权的探花含金量几许。 确实很令人怀疑。 赵世林也不客气,一撩袍裾,大咧咧坐下,唰的展开折扇,呼呼扇起来。 吴世璠瞥了他一眼,笑问:“赵探花体热么?” “不热!” “既然不热,缘何舞扇,莫非内心紧张,以此故作镇定。” 赵世林面色尴尬,迟疑着收了折扇。 吴世璠接过一名侍随递上来的茶碗,轻轻呵了几口热气,问:“赵探花口口声声要面朕,不知所为何事?” 赵世林傲然道:“无它,为平西伯阁下指一条明路耳!” “哦,敢情是做说客来着,说来听听!”吴世璠微微一笑,继续呵热气。 赵世林正了正身子,侃侃而道:“如今你伪周外有强敌压境,内有土酋作乱,更兼我大明数十万兵马挥师取滇(纯属扯卵蛋,整个洪兴政权人口都不过一二十万),局势危若累卵,生死存亡旦夕间也! 为今之计,只有奉我主为天下正朔,号召人心,鼓舞忠义,方是唯一出路! 汝之兵马,国土,子民,财帛,皆归我主所有,听我主号令前驱,挥师北伐,恢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我主宽仁大度,事成之后,汝等背国弑君之滔天罪孽,皆可既往不咎,封王封侯亦不在话下! 此乃汝等唯一自救之路!” 吴世璠刚刚喝了一口茶,一听这话,扑哧一声,茶水喷射而出。 胡国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赵世林脸色一愠,怒道:“我主一片好意,汝等何故发笑!” 吴世璠放下茶碗,轻笑道:“阁下一派胡言,却能一本正经,说得头头是道,怎能不令人发笑。” “怎讲!” 吴世璠深深的看着他,脸色一肃,正色道:“从崇祯上吊算起,这大明都亡了三十五年;从永历殉国算起,也有十七年了;你以为世人当真还念你大明王朝么,除了那些前明故员,豪强士绅,但他们也不过是怀念先前的荣华富贵,诸多特权! 你自己算算,从大明万历后期以来,几位皇帝把天下搞成了什么样子!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豪强士绅却一年比一年快活,这就不需朕多说了吧。 老朱家坐拥天下,掌管乾坤,却被关外小小满洲灭了国,丢了汉家天下,其罪!足以遗臭千古! 敢问,老朱家后裔还有何脸面面对天下汉人!” 赵世林的建议其实算是老生常谈了,吴三桂的伐清檄文就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不过是一个幌子;起兵之后,确实有不少明室故员前来投奔,比如故明少卿李长祥,曾对吴三桂言:“王欲成大事,亟改大明名号以收拾人心,立怀宗后裔以鼓舞忠义!” 吴三桂询问方光琛和胡国柱的意见,二人曰:“昔项羽立义帝,后又弑之,反动天下之兵。今天下在王掌握,他日又致怀宗后裔于何地?”吴军当时势如破竹,占据云贵,四川,湖南等地,形势一片大好,遂不从长祥之议。 李长祥知其野心,遂谢去。 这条建议起兵前后不知多少人提过,包括吴三桂内部的一些谋士;但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在前,擒杀永历帝在后,算是与大明结下不解深仇,怎么都洗不了;纵使是暂借明室威望的权宜之计,但最后还是要摊牌,索性不用也罢。 这也是后人总结出吴周败亡的原因之一,有无道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赵世林挨了这一顿猛呛,满脸通红,忍了半晌,回驳道:“我大明之所以失天下,内有李自成,张献忠匪流作乱,外有建奴扰边,更兼天灾不断……但最重要的是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若说丢失汉家天下之罪人,吴三桂当为第一魁首!” 这是要翻旧账了。 未等吴世璠回应,胡国柱戳指厉声喝道:“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汝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真不知汝这洪兴小探花是如何来的! 本将军现在告诉你,明亡实亡于他朱家自作孽! 其一:朱家宗亲无数,皆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吸食民脂民膏度日之蛀虫;其二,士绅阶层盘根错枝,势力庞大,拉帮结派,上控庙堂,下控***,醉生梦死,恬不知耻,败坏世风,扰乱朝纲;其三,崇祯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多少忠臣良将被其活活杀死,逼死! 纵使天灾不断,也是上天对他朱家倒行逆施的惩罚! 时李贼攻入京城,崇祯自吊,宗庙丘墟,生灵潦炭;先帝不得已行拒虎进狼,抱薪救火之计,引清兵入关。 吾等避居穷壤,养晦待时,密图恢复汉家天下,盖三十年矣。” 汝等丧汉家天下之辈,有何资格说我等立志恢复汉家之士,简直是可笑,可悲,可耻之极!” 嗯,不愧是顺治十一年的举人,此番言论真是犀利。 吴世璠微笑颌首。 “你…你这才是颠倒是非,强词夺理……”赵世林立身而起,手指颤抖着指着他,却找不出反驳之辞。 胡国柱抱臂而笑,一副洋洋得意之态。 “罢了,罢了,这都是过去几十年的旧事,二位就不要争论了。” “赵探花请坐,消消气,且听朕一言。” 待赵世林气呼呼坐下,吴世璠语气平和的道:“恕朕直言,洪兴政权不过一空壳耳,兴朗蛮苗聚集之地,汉人不足十一,不得不依靠当地土司。 如今,土司那喜烈家族把控朝政,你家主子不过一傀儡! 记得先帝起兵时,你家主子就欲攻我后方,还未越境,就被仇恨那喜烈的土司包围,主帅吴三省中毒箭死! 如今数年过去,昔日明裔核心所剩已不多,你家主子处境愈发艰难,如被人抬在炭火炙烤,何时松手,人家说了算!” 赵世林默不吭声,因为吴世璠所言句句属实。 吴世璠察言观色,继续道:“因此,朕想为汝主指明一条生路,愿听否。” “请说!” 吴世璠自信满满的道:“如今我大周雄踞西南,精兵数十万,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要旨,众志成城,军民一心,局势一片大好;如汝主革去尊号,率部归附我朝,朕必不亏待于他。 若日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伟业完成,朕当打破先帝非吴室宗亲不得封王之旧例,还续你主为大明王,续朱氏王嗣;汝等皆可封官加爵,与朕一同共享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 这回,却轮到赵世林哈哈大笑起来。 吴世璠冷眼瞥着他 第五十九章:没良心炮问世 “哈哈哈哈…….” “奶奶的,藐视吾皇在先,大放厥词在后,现又轻佻放浪无状,实在不知深浅,信不信老子捶你!” 胡国柱见这厮实在太猖狂,忍无可忍,冲上前抓住他的胸襟,把整个人提起来,抡起拳头就要开揍。 赵世林慌忙止笑,遮手大叫:“两国交战,不捶来使!” “那叫不斩来使,捶捶还是可以的!” 赵世林大惊,奋力挣扎,可哪里挣脱得了。 “住手!”吴世璠喝了声。 胡国柱松了手,笑道:“逗他玩着呢,哈哈。” 吴世璠笑了笑,语重心长的道:“赵探花,当今天下,抗清势力已寥寥可数,既然大家都以恢复汉家江山为己任,就没必要做那些令仇者快的蠢事,我吴周势力最大,理应作为抗清的中流砥柱。 朕刚才的话是诚心的,希望汝主能听进去。” 赵世林狼狈的整了整衣衫,冷笑道:“明室与汉贼不共戴天,誓不两立!” “很好,有骨气!” 吴世璠微微一笑,“朕已经把道理讲明白了,听与不听,悉从尊便! 但请记住一点,你军立刻停止行动,撤到该回的地方去,以后不许再闹事。否则,先帝当初放过你们一马,朕未必就那般仁慈了! 来人,送客!” 赵世林哼了声,拱拱手,转身就走。 出了客厅,匆匆而行,一不留神撞上正拿着一本《几何原理》,皱眉沉思而来的陈循。二人一照面,陈循立刻惊喜的叫道:“咦,这不是文海兄么,多年不见,怎么跑到吾皇驻跸之所来了? 文海兄,故人相见,何故装作视而不见。 喂,文海兄……” 赵世林以袖掩面,在侍随带领下,快速离去。 “陈循,你与这位赵老兄是旧识么。”听到动静的吴世璠喝问。 陈循走进客厅,道:“此人与臣是同乡,自小一起读书,自从他童试落榜后,臣已十多年没见过他人,没想到今日竟在此相遇,真是意外。” 吴世璠笑道:“人家现在可是洪兴小朝廷的探花了!” 陈循哦了一声,正惊疑着;只听胡国柱哈哈笑道:“连一个秀才都考不上的酸儒,摇身一变成了朱红珍的探花郎,可见洪兴小朝廷真是无人矣,不足为惧!” “不过,这老兄倒是挺能经营自己的。”吴世璠说完,又悠悠叹道:“朱红珍身处如此境地,仍不忘恢复明室,其志倒是令人敬佩!” 胡国柱道:“这叫不识大势,明室气数早尽,非人力可为。” 吴世璠没有回应,问陈循:“朕编制的这本书,读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此书太过深奥玄妙,臣读得头昏脑胀,也还是一知半解。” “读不懂就对了,朕可以教你啊。”吴世璠得意的道。 能教大周首位状元,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谢皇上,臣正有此意!” …………… “杀,杀,杀!”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驱除鞑虏,恢复汉家天下!” “弟兄们,我汉人数千万,乃是满人多少倍,却被夺了大好河山,奴役我汉人这些年,此乃奇耻大辱也! 你们说,该怎么办!”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杀尽天下鞑子,恢复汉家江山!” “很好,弟兄们,这是一项荣耀而宏伟的事业,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能昂首挺胸的当个人,咱们现在抛头颅,洒热血都是值得的…….” “值得,值得!“ 第二天,练兵场上,吴世璠和胡国柱并辔而行。 胡国柱感叹道:“皇上,弟兄们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看来注重军魂培蕴确实起到了奇效。” “一只军队若没有灵魂和信念,光靠战功赏赐,是不可持久的,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吴世璠说完,转移话题道:“后方有吴国贵压阵,相信局势不久就会稳定,察尼军连败两仗,短时间内不敢贸然进攻,但他不进攻,不代表朕不会主动进攻他。 广西和四川的形势越来越严峻,清军开始了收复攻势,朕必须在湖南战场打出气势,吸引清军主力,减轻两地压力! 如今兵已练得差不多了,士气旺盛,弹药充足,正是一举消灭勒尔锦荆州军团的时候。 待消灭了荆州军团,朕还要消灭岳乐袁州军团,重新夺回湖南! 大将军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胡国柱微微一讶,消灭察尼大军都八字没一撇,就想着吃掉荆州军团和袁州军团了。 荆州军团和袁州军团是湖南境内两股清军,合计兵力十七万左右,占据清军整个平叛大军的六层左右;而辰州兵马不过三万余,纵是孙武,韩信再世,也不敢这般异想天开。 小皇帝这明显是骄傲了。 思忖半响,中规中矩的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黑龙滩撤走五千人,我军人数处于下风。皇上要主动出击,伏击战肯定打不了。 臣以为最有效的方法是截其粮道,其军不战自溃。” 吴世璠认真听完,道:“截粮道是其一,若能端掉察尼的随军火药库,让其火炮和鸟铳哑火,岂不更妙。” “皇上所言极是,但火药库这等重要之所,察尼必派重兵把守,想得逞并不容易。” “打仗就没有容易的事,但终归要敢想,连想都不敢想,又如何能做到呢。” “皇上,派往濠镜澳买鹰嘴铳的人出发不久,没有鹰嘴铳如何破八旗甲胄呢?” “能不能顺利买成鹰嘴铳都是一个问题,难道一日买不成,朕就一日不灭八旗军了么!” “………” 这时,一名禁卫军匆匆跑来,“皇上,军器场赵**派人送来一只铁桶(筒)样件!” “不到一天,东西就搞出来了,速度蛮快的嘛。”吴世璠大喜,转头一看,只见两名工匠正抬着一只长四尺,一头空的大铁筒走过来。 “收下样件,让他们回去等结果。把样件拿到……就到远处那处山沟里去。再让人准备一块能放入筒内的圆形厚木板,一只炸药包;一桶火药,数条长引线……”吴世璠吩咐道。 ………… 小半时辰后,那条幽谧无人,几名禁卫军巡逻的山沟里。 一只土台已经筑起,铁筒被斜埋入土中,露出直径350mm左右的筒口。 筒底放入发射火药,用厚木板隔开,铁筒一侧开了一个小孔,与土台深孔相通,一只引线一头连着发射火药,一头伸到土台外;一名侍随手里拿着一只炸药包。 这就是飞雷炮的正确发射方式,影视剧中看到的都不怎么正确,会炸膛的。 若想简易一点也可以,把铁筒周围再加箍铁线,可不用埋那么深,但筒底部位至少两尺必须埋进土里,这样才能通过厚实的土地作后盾,防止炸膛,通过发射火药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把炸药包抛射出去。 飞雷炮的雏形在抗战时期就被八路军应用,解放战争时进行改进,正式定形,在战争中起了巨大作用,尤其是攻坚战;因为其威力巨大,被敌军称为没良心炮----威力太没良心了。 吴世璠对清初炼铁技术不自信,所以采用最稳妥的方式试第一炮。 “开始,点火!”吴世璠一声令下。 一名侍随点燃发射引线,另一名侍随点燃炸药包,扔进筒口。 “嗤,嗤……” “嗤,嗤,嗤………” 两条引线用的是同一种材料,一条长,一条短,待发射引线燃尽,只听“轰”的一声,炸药包嗖的飞出了炮筒。 第六十章:消灭察尼大军的开始 “嗖!” 炸药包从炮筒飞出,飞出山沟,以一条巨大的抛物线轨迹,落在了沟外一百二十步开外的一片树林中。 隔了半晌,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火光乍起,炸药包猛的炸裂开来。 吴世璠一行人连忙出了山沟,朝那里奔去。 这次炸药包跟首次在双兽崖使用的还有些不同,里面包了石子,铁屑,铁钉等物什,所以杀伤力更大;只见方圆七八丈范围内,中标的树身均有不同程度的摧残,满目疮痍,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几棵树已经被完全摧毁,触目惊心,可谓威力骇人。 胡国柱由衷赞道:“皇上发明的这个什么炮……” “就叫没良心炮吧。”吴世璠笑道。 “好名字!” “这没良心炮和旧时的抛弹车相比,抛物距离可能差不多,但更容易运输,更容易装配,使用地点更灵活,容易隐蔽,还能分散在多个位置一起开炮……哈哈,真乃我军又一神器也!” 吴世璠得意的道:“和手榴弹相比,各有优势,一个轻便,一个威力更大,须依据具体场合使用了。 引线长度还得调整一下,争取落地后不给敌人有充分时间逃离,另外筒口大小可以做大一点,筒身做长一点,这样放入的炸药包威力更大,发射距离更远! 当然也可做小一点,做短一点,威力是小些,但轻便许多,某些场合还是用轻便的好些。” “皇上思谋周全!” “老规矩,这是我军新式武器,保密为第一原则!”吴世璠语气严厉的强调。 “如有泄密者,严惩不贷,对军器场那边只管让其做铁筒,不得泄露具体用途,明白么!” “明白!” 吴世璠目光凌厉的扫了一遍随行亲信,对胡国柱道:“胡大将军,组建没良心炮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初步编员三百人,每三人负责一蹲炮,一人扛炮,埋炮,一人负责装发射药和牵引线,一人负责炸药包投放。如此,才能分工明确,熟练操作,有条不紊。 编员必须严格挑选,务必做到绝对可靠!” “臣明白!” “另外,臣还有一个疑问。” “讲!” “这没良心炮每发耗费火药实在有点多,按我军目前火药存量和火药场制作进度,怕是难以支撑一只炮队的批量使用……” “嗯,这个问题…… 其一,让火药场多招募人,多买原材料,加速制作火药,所需经费让户部尚书来度想办法,总不能什么钱都从朕的内帑里拨吧。 朕多少还得留点家用的是不是。” “其二,根据发射距离,调整火药用量,根据杀伤力调整火药和杂物比例,唉,这些小事你们就看着办,朕都帮你们搞出样品了,还想咋的! 朕日理万机,好多大事要筹谋,总不能连这等小事也要朕帮你们拿主意吧,唉,真是的……”吴世璠不耐烦的说完,摇摇头,负气而走。 “是,是!”胡国柱连忙道。 …………… 试完了没良心炮,吴世璠回到战前指挥部,开始筹谋如何消灭灭察尼大军。 脑子里又浮现前世在部队,在书籍,网络等平台获取的战役知识,开始进行筛选,整合,并根据眼前实际进行创新,拓展。 “消灭察尼大军只是眼前小目标,怎么打,确实要仔细考虑;察尼大军是勒尔锦大军的主力,只要消灭了它,整个荆州军团就离覆灭不远了。 接下来就是湖南东南部的岳乐袁州军团……… 岳乐乃吴军第一劲敌,我军多次在他手底吃过大亏!” “这可是一场规模巨大,足以载入史册的集团化战役,一环扣一环,任何一环出现问题都会前功尽弃! 当然,凭朕现在手中区区三万多人马是远远不够,必须想办法扩充,已经退守武冈的马宝和夏国相部还有近三万人马……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朕造;没有人,也必须让敌人给朕送,大量绿营兵的存在就是很好的资源!” “伏击战,阵地战,阻击战,运动战,堑壕战,攻坚战……光靠一种战法显然不行,必须多种战法综合运用。 但敌人会不会按朕的意思来,这才是最关键的。” 吴世璠盘算着敌我双方力量的对比,各种阴谋诡计的使用,各种战斗情境的演化,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整个人如一尊静默无声的雕像。 当然,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忘记下一个真正的战略目标,那就是下江南,取南京! 战役原本就是为战略服务的,不是么。 通过湖南战场的表现,他自信已经成为吴军的灵魂人物,得到了广大将士的衷心敬佩和拥戴。 第六十一章:局势突变! “皇上,该用晚膳了。” 一名侍随轻步走进,吴世璠恍过神,揉了揉太阳穴,“把晚膳端进来,朕就在这里吃。” 吃完晚膳,吴世璠又来到堪舆图前,目光在平原丘陵,山川河流间逡巡了一会儿,才回到书房。这书房和卧房连在一起,中间有一扇帘门相隔。 坐到书桌边,拿出私家账本,仔细翻阅起来。 自从内帑拨钱接济军需以来,每一笔开支都记录在案;田产物产暂时没动,黄金动了一万多两,二百三十一万两白银带了近一半到辰州。这些钱用作练兵,制作军器,发军饷,犒赏将士等,七七八八加起来,前后总共花了近六十万两银子。 这可是朕的私囊钱,账必须要记清楚。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皇上都动内帑了,你们这些宗室勋贵们难道就无动于衷。 事实上,人家就是选择性无视,一点表示都没有,把他这个皇帝当冤大头呢。 昔崇祯皇帝内帑无数,却不肯拿出来(当然,这事是否属实有待商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向宗室勋贵,皇亲大臣们借钱,这些人都叫穷,逼急了就象征性的挤一点。 结果等到李自成大军入了城,一个个还不得乖乖的把家底交出来,不老实的那就叫一个被整得惨呐。 这才过了多久的事,唉,这人啦,最大的毛病就是健忘! 另外,吴世璠还有更隐晦的试探,这些宗室勋贵如果过度惜财,必定会反对弃云贵家业田产,携巨资冒险跟着他下江南的。 还是那句话,小皇帝的任何一项举措都不是单一目的,而是多种目的的重合。 哼,把老子惹毛了,朕就把你们留在云贵,让清军收拾,朕自率大军下江南去! 发了一通牢骚,合上账本,回卧房歇息。 近期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人虽躺着,脑子仍不受控制的想着一些事情,除了这一世,也有上一世的。 穿越已经几个月了,虽然人前人后表现出一位皇帝应有的风范,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的会想起前世的一些往事,陷入到一种深深的孤寂之中。 或许,自己穿越而来的历史责任,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吧…… 当脑子里所有幻像渐渐湮灭的时候,人终于沉沉入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只觉某个部位极度不适,睁开眼,室内已晨光盈然,被褥照例被顶起一个不小的帐篷。 虽睡得囫囵,但这一幕每日清晨必定上演。 年轻的身子就是不一样。 起了床,洗了身子,吃了早膳,便召集战前指挥部的几位成员议战事了。 ………… “各位!朕昨日思谋许久,制定了一整套消灭勒尔锦荆州军团的完整方案,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样子的。 目前察尼大军分两部,两万人驻扎柳树铺,两万人驻扎老虎沟,都是我军当初主动放弃的阵地;对方凭险固守,暂时不会进攻我军。 但,朕却要主动进攻他们,打出我军气势,以缓解川桂两地的压力! 朕欲先截其粮道,再对两部分割包围;先吃掉一部,另一部围而不歼;待勒尔锦援军前来,咱们再来个围点打援,在援军必经之路打伏击! 如此,必可全歼整个荆州军团! 然后趁胜收复失地,进逼衡州,在衡州附近与岳乐军团来一场大决战,至于与岳乐部一战该怎么打,朕暂时还没想好,反正吃掉它是必须的。 经此两战,吴清两军的军事力量将发生根本性转变,整个局面将豁然开朗! 这就是朕的初步构想,对于消灭荆州军团的方略,各位有何想法,尽管畅所欲言!” 吴世璠野心勃勃,滔滔不绝的讲了一通,然后满是期许的询问大家的意见。 胡国柱咳嗽了几下,端起一只茶碗,皱眉喝茶;方英提笔快速记下皇上刚才的发言,然后凝笔不动,等待接下来的讨论,作为军前机要书吏,主要负责记录会议内容,草拟军令等,一般不对战事发表意见。 好不容易反省到位,刚刚解禁不久的吴应期双臂抱胸,抿嘴不言,神色傲慢。 “二位大将军,谁先说!” 吴世璠瞟了瞟,催促道。 隔了半晌,胡国柱底气不足的道:“皇上的方略大体是没……太大问题的,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不小。”话已经说的够委婉了。 “哦,请详细说说。” “其一,敌驻扎两地皆是险地,易守难攻,主动进攻,弄不好反被敌人打伏击。 其二,敌暗探无数,我军如何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出动大军,截其粮道,再从容不迫的对其进行分割包围呢。 其三,我军练兵虽成效卓著,但那些新兵从没上过战场,会不会怯场,也是要考虑的…… 手榴弹目前只送了那两箱,连训练都不够;没良心炮筒还没开始生产,所需的大量火药也没攒够……后方还未彻底稳定。 还有,臣昨日说的鹰嘴铳……咳咳。” 见小皇帝脸色不悦,又委婉的道:“当然,如真能分割包围察尼大军,勒尔锦必定率军来救,这一点没有疑问。 但勒尔锦亲领的人马也有五万,围点打援能不能打住,真不好说。 臣的意思是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四川广西形势严峻,留给朕的时间已不多,主动打开湖南新局刻不容缓! 还有一点,梅雨期就要到了,一旦进入持续的雨季,没良心炮的使用将会被大大限制,这也是朕决定提前发动进攻的原因之一。 作为一军统帅,不光要考虑地利,还须考虑天时!” 胡国柱不说话了。 “叔叔有何看法。”吴世璠皱着眉头问。 吴应期极不友善的和他对视一眼,冷漠的道:“皇上一定要臣说么!” “当然,叔叔也是战前指挥部的重要成员。” “那好,臣就直说了,臣以为皇上最近侥幸打了两场胜仗,有些得意忘形,完全不知战场瞬息万变的道理,方才聚歼荆州军团的方略简直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吴应期被整了这么久,憋着一肚子气,说话一点都不给小皇帝面子。 胡国柱和方英的脸色立刻变了。 “哦,愿闻叔叔高见!”吴世璠挠挠头,耐着性子说。 吴应期道:“至于战术可行性方面,胡国柱已经说得很透彻,臣只想说说不同的方略。 如果一定要消灭湖南吴军,必须分两大战场;一处在辰州附近,另一处在武冈附近。 辰州有皇上坐镇,如何打,臣管不着;武冈马宝夏国相部兵力远不如岳乐部,须从广西调一部分吴军相助;此路吴军群龙无首,臣自请调往,凭借本王威望,当能镇得住场子! 皇上与臣各牵制一股清军,如一股被歼,另一股必定撤退;然后两军突进会师,一举收复湖南全境!” 说来说去,还是想和儿子吴世琮闹到一块去。 “楚王,朕且问你,广西形势本就严峻,如何能撤出一部分吴军!” “广西可弃掉一部分,待收复湖南后,再复失地!” 吴世璠摆了摆手,语气强横的道:“广西毗邻滇黔,若撤出部分兵力,势必全省沦陷,滇黔危矣,此略太过冒险,作罢! 二位还是议议朕方才的方略吧,难度是有,但事在人为……” 吴应期再不吭声,胡国柱打心里不同意小皇帝这么早主动出击,支支吾吾的应付。 正讨论的没意思,一名哨兵被带了进来,“禀皇上,黑龙滩最新军情,昨日黄昏,察尼大军全军拔营而起,连夜进发,准备今日进攻我黑龙滩! 另外,据可靠消息,勒尔锦大军已离开驻地,一路南下,欲与察尼部汇合,似乎要发动总攻了!” “什么!”所有人都大吃惊,齐齐站了起来。 这变化也未免太快了吧,刚才还在挖空心思的算计如何进攻别人,瞬间别人就打了过来。 小皇帝的预判也未免太离谱了。 吴应期嗤的一声笑,笑声中满是鄙夷和轻蔑;胡国柱想笑,但强行忍住;方英目瞪口呆,盯着小皇帝变幻不停的脸色。 老实讲,此时的吴世璠尴尬极了。 信心满满的闹了一通,结果等到的会是这等变故。 这回真是被打脸了,糗大了。 只见他呆立了片刻,突然猛一跺足,语气肯定的道:“朕估计,不,朕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察尼和勒尔锦的本意,而是顺天府的康麻子亲自下的军令!” …………… 第六十二章:康麻子的愤怒 “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贝勒察尼,统精兵五万,畏缩不前,徒误战机;致柳树铺惨败,都统鄂内陨命,朕甚痛,甚惜,甚愤。念其克岳州有功,暂留贝勒爵,削大将军号,戴罪立功。 见敕谕,即发兵取辰龙关,不得片延。” “宁南靖寇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尔锦暂缓西进重庆,见敕谕,即率军南下,与察尼部合攻辰州!限尔等两月内功成,如若延误,军法不赦。” 这是康麻子惊闻柳树铺惨败,鄂内丧命后,惊怒中亲自执笔写的敕谕,言辞之激烈,实属罕见。 其实,发这两封敕谕的时候,他还没接到双兽崖惨败的消息,否则怕是要用震怒来形容了。 自清军攻克岳州,一路势如破竹攻陷湖南大部后,康麻子就乐观的估计,一年内可彻底解决三藩之乱;并否定前线诸位大帅和朝廷诸臣提出的对云贵逼而不攻,剪除四川广西两翼后三路并进的方略,别出心裁的提出中路突破,直捣贼穴的新方略。 事实上,此时的康麻子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满族青年,从撤藩平藩中的一系列举措来看,激进有余,沉稳不足,远没有达到后来老辣近乎于成精的境界。 帝王也是人,也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 正当康麻子雄心勃勃,志得意满之际,却被小皇帝吴世璠狠狠打了一记耳光,自尊心极强的他怎能不惊怒交加。 勒尔锦和察尼先后接到敕谕,不敢怠慢,即拔营而起,欲对吴军采取强硬的军事行动。 顺天府的皇帝虽年轻,但刻薄寡恩,手段阴狠毒辣是出了名的,否则功勋盖世的鳌少保也不会载在他手里。 ……… ……… 吴军战前指挥部。 骤闻清军突然发难的消息,几个人先是震惊,继而胡吴二人对小皇帝误判的无声揶揄,待小皇帝一番分析后,又陷入了集体沉默。 隔了一会儿,胡国柱率先道:“嗯,臣同意皇上的判断,敌军如此反常的举动,唯有康麻子有这个能力办到!” 方英也帮主子围台,“皇上看得真准,就是这么回事!” 吴世璠挠挠头,笑道:“朕不是什么圣人,没有考虑麻子康这一环,就是失算;嗯……不用纠结这个了,既然敌人主动进攻,咱们就想想该怎么御敌吧。”话虽这么说,但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自信。 “麻子康恼羞成怒下令进攻,朕倒觉得这是我军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麻子康远在顺天府,不了解辰州具体情况,他们君臣间必定存在战略和战术方面的差异;察尼和勒尔锦头顶一把天子剑,必定顾虑重重,不能按自己的想法放开手脚来干。 勒尔锦大军不是还没到达辰州地面么,这就有一个绝佳的时间空档,黑龙滩阻击察尼军进攻,咱们趁机派兵占据柳树铺和老虎沟,堵截其退路! 然后在此打援,两地互援,即使失一地,还余一地,勒尔锦大军纵使突破两道防线,也必定损失不小! 待敌军费尽周折攻至辰龙关,我军凭关固守,待时机成熟,再想办法聚歼! 诸位以为如何!” 指挥部里沉默了一会,又是胡国柱率先表态,“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皇上的想法打了!” 吴应期沉思片刻,很配合的点点头,然后紧紧拽住拳头,目露凶光,一副久经杀场的凶悍终于显露出来了,这才是堂堂楚王该有的霸气。 这令吴世璠很欣慰;吴应期虽毛病不少,干过不少不可饶恕的事,但大敌当前,还是表现出作为吴家宗室成员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胡国柱,吴应期听令!”吴世璠喝道。 “臣在!” “明日一早,即兵发前线;二位各领一路人马,不管通过什么方式,三日内必须抵达柳树铺和老虎沟;吴应期驻老虎沟第一线,胡国柱驻柳树铺第二线,等待勒尔锦大军到来!” “是!” “朕将率兵亲至黑龙滩,和将士们一同抵御察尼大军的进攻!” 胡国柱连忙劝道:“皇上万金之躯,国系根本,怎可以身冒险!” 吴世璠神色坚毅的道:“朕是一军统帅,如不亲赴阵前,如何能激励将士,打赢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姑父无须再劝!” “你们立刻下去安排人准备炸药包材料,除了火炮和鸟铳的必要使用量,其余火药全部用来准备炸药包,没良心炮的发射火药;至于炮筒,朕会安排人跟催,争取五日内搞出一百个,以及相应的隔木板,然后想办法送到你们阵地上去! 这也是能否弥补人数劣势,成功打援的关键!” “谢皇上!” “朕昨日忘了一件事,没试炸药包对于八旗甲胄的效果,凭朕的判断,即使不能破甲,至少能震开铁片,震晕震死八旗军士,如此便有了批量消灭八旗军的机会!” “明白!” 望着二人匆匆而去了,吴世璠深深吁了口气,心里兴奋莫名,这是自己第一次与康麻子交手,虽然是间接的,但这种刺激难以言表。 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紧张和担心。 虽说先前自信满满,但真要进行战役实施,心里多少还是会患得患失;就比如考生,先前准备的万无一失,信心十足,但一旦临近考场,心里多少会有些紧张。 毕竟战役构想和真正实施是两回事,自己前世当兵正处于和平发展的黄金年代,这一世只打了两场伏击战,真正的大战考验没经历过,或许吴应期说的对,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自己还是太嫩了点。 这样一想,今日一大早那番滔滔不绝的战役构想确实有纸上谈兵之嫌。 “方英,朕今日一早是不是有些膨胀了?” “皇上,这个么,臣每日一早也是这样子的……”差不多年纪的方英心领神会,偷偷瞟了一眼小皇帝身上不该瞟的部位。 吴世璠笑骂道:“你小子想歪了,朕的意思是正如楚王刚才所言,朕侥幸打了两场胜仗,得意忘形了!” “原来是这样啊。”方英尴尬的笑了笑,“臣不懂军务,不好发表见地。” “那就是了!” “老实讲,吴军三万多人,荆州军团九万人,即使战略战术再高明,此战结果很难说。” 吴世璠叹了口气,继续道:“朕绝非异想天开,纸上谈兵之辈,只是形势逼迫而已,朕这个皇帝其实当得很累,真的好累,是心累……” ……… ………… “报!大将军,我军暗探在方圆数十里内仔细搜查,没有发现吴军身影,连小股伏兵也没有发现!” 距双兽崖还有五里的地方,吃过一次大亏的察尼大军全线停下,等待暗探汇报。 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甲胄的察尼点点头,颇为伤感的道:“记住了,皇上已经夺了咱大将军的封号,以后所有人只许叫咱贝勒爷!” “明白!” “协领豪尔朵,希里图!” “末将在!” “本贝勒接到皇上的亲笔敕谕,甚是惶恐,随即拔营发兵,但现在想想还是草率了些,柳树铺,老虎沟地形险要,不可轻弃,令你二人各率三千人马速速回去固防!” “是!” “参领古多罗,胡里姑,察哈土!” “末将在!” “命你三人各带一百人,一路距军前三百步,两路爬上山峰,沿途仔细搜查,为大军引路!” “遵命!” “所有将士听令,重新布列行阵,每两千人间隔一百五十步,每一万人间隔三百步,沿途观察,谨慎行军!” 这回,察尼的行军方式比先前更为谨慎,处处是防招,处处留后手,虽顶着皇上的命令不敢不从,但刻入骨子的那份谨慎和小心丝毫都没有改变。 第六十三章:大战开始! “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如今勒尔锦荆州军团九万人马如狼似虎的逼近辰州,一场大战即将开始,弟兄们,你们怕不怕!” “不怕,咱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新兵弟兄们,你们第一上阵杀敌,怕不怕!” “不怕!不怕!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保护大周疆域,保护咱们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为咱们汉人能挺起胸膛做个人,咱们不怕死!” “皇上曾经对咱们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为恢复汉家江山而死,死得其所!’” 练兵场上,一万多名将士排列整齐,吴世璠骑着白马,穿着明亮铠甲,头戴兜鍪,身披大红披风,轻缓辔绳,检阅着这只即将出征的队伍。 他喊一句,将士们就回应一句。 一万多人齐声怒吼,声浪滔天,气势威武雄壮,阳刚味十足的荷尔蒙肆无忌惮的充斥在阳光和空气中。 “这位兄弟,请你站出来!”吴世璠指着前排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喝道。 “是!”小伙子昂首而出。 “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小的名叫张继宗!” “张继宗……听这名字,像是家里的独苗!” “是的,咱爹妈只生了咱一个宝贝儿子。” 吴世璠哦了声,问:“既是独子,为何参军?” “回皇上,家里穷,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娶到媳妇,参军就是为了杀敌立军功,得了赏钱回家能娶上媳妇!” “哈哈哈哈……”周围的军士一片哄笑。 吴世璠也笑了笑,再问:“你怕不怕清军!” “不怕,老兵们说了,杀清军就跟杀猪屠狗一样简单痛快!” 周围又是一片哄笑。 “很好,今日朕就在这里放话了,等你立了军功,朕亲自给你挑选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 “皇上此话当真!”张继宗将信将疑。 “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谢皇上!”张继宗大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全场立刻欢声雷动。 “来人,倒酒!”吴世璠喝了声。 早已准备好的一坛坛酒被掀开,一只只瓷碗递到每一位将士手中,清澈的酒水逐一倒入碗中。 “将士们,来,和朕一起干了这碗出征酒!” “好!”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吴世璠一饮而尽,举起碗摔了个粉碎。 啪,啪,啪啪啪啪声……不绝于耳。 “出发!” 吴世璠大呼一声,纵马直奔。胡国柱,吴应期,方英等策马跟上;一万多人马在各自将领的号令下,转身按列,次序跟上;声势壮观的一大队人马出了练兵场,绕过辰州城,准备朝东边的辰龙关而去。 这时,只见通往辰龙关的道路上站满了一大群官民,为首的正是辰州老知府罗仕鸿。 罗仕鸿和一众属僚,以及身后的百姓都提着大大小小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水果,烧饼,馒头,包子,饭团等。 嗯,这老头不错,真会来事,还有升官的机会。 吴世璠暗暗赞许。 罗仕鸿提着篮子,拖着老迈的步履走上前,哽咽道:“皇上,听闻大军就要出动了,臣和辰州百姓特意准备了一点心意,还请皇上和诸位将士不要嫌寒酸。”说着,递上篮子。 吴世璠接过篮子,见是一堆硬梆梆的饭团,一包青菜,心说你堂堂辰州知府平时就吃这个,但还是不动声色,动情的道:“谢谢,谢谢罗知府的一片心意!” “这是臣应该做的。”罗仕鸿忙顺着杆儿爬。 吴世璠现在没闲功夫和他胡扯,振臂一挥,大声喊道:“乡亲们,咱吴军是百姓的队伍,以保护百姓为天职,我等在前方杀敌,你们在后方安心劳作,过自家小日子,放心等待咱们凯旋而归的好消息!” “吴军万岁,吴军万岁!”官民们齐声高呼。 吴世璠侧了侧头,指着笑道:“各位将领,这是辰州百姓的一片心意,派人收下吧。” 收下了百姓的深情厚谊,在百姓们殷殷目光的注视下,队伍整齐有序的继续前行。 人马抵达辰龙关,开始分兵,留下三千人守关,以防清军趁虚突袭,反抄了自家后路。 在辰龙关歇息,待夜幕降临,胡国柱带领六千人,吴应期带领六千人,兵分两路,携武器,军粮,炸药包材料,驻营之物等,悄悄翻过两侧数座峰谷,按事先的安排将各绕一个长达百里的大弧圈,朝柳树铺和老虎沟的方向潜去。 一切都是为了避开敌军暗哨。 至于能不能避开,又当别论。 吴世璠自带三百禁卫军,两千运输辎重的神机营兄弟,少许随从,趁夜直奔黑龙滩。 一行人抵达黑龙滩,江义等将领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迎接。 进入军帐,吴世璠想了想,考虑到打援的人马还是有点少,不顾众将反对,把驻留此地的吴国贵争锋营精锐三千人也调往柳树铺和老虎沟,老虎沟分两千,柳树铺分一千。 争锋营趁夜潜出。 至此,黑龙滩因为先前撤走五千人回云南抵挡朱红珍军队进攻,再调走三千争锋营地,就只剩下两千关宁铁骑,七千步兵,两千装配不齐的神机营了。 吴世璠要用这一万多人马,对付察尼的近四万大军! 另外,还有两千关宁铁骑驻防辰州城。 这就是吴世璠在辰州所有三万多马的分配状况。 第六十四章:斗法! 夜,已经很深了。 山风呜呜刮过,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但愿不是传说中的凶兆。 黑龙滩依山而扎的吴军大营灯火阑珊,一片静谧;除了值岗巡逻的士兵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其他将士都已入睡,对于这些久经杀场,见惯了人头和血腥的大老爷们来说,打仗这玩意就跟普通人过家常小日子一般,并不影响应有的睡眠质量。 吴世璠独坐大帐,俯视着面前的堪舆图,无法入睡。 这一场大战关系到大周的国运,打赢了局面焕然一新,打输了将回到比之前更为糟糕的局面。 打赢了,证明历史的轨迹并非不可改变;打输了,整个吴周政权将会被历史的铁轮无情碾过,得到它原本该有的历史结局,而自己穿越数月以来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一个螳臂挡车般的笑话。 在这个时空里,没有人能理解他的这种情怀,除了他自己。 真是寂寞啊。 脑子里除了思考明日战场的各种可能性,同时也不断浮现出那些新兵蛋子的面孔。他们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洋溢着一股混不吝的狠劲;其实,他们是没有经历过真实的战场,不了解战争的残酷和血腥。 老兵们为了打消他们对战场的恐惧,按照朕的要求刻意美化过,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忽悠,虽然是善意的。 这场仗打下来,不知他们还有多少人活着,朕希望他们都能完整无缺的活下来,跟朕一起见证接下来的那份气势恢宏,惊天动地的历史伟业! “张继宗,朕当着将士们的面说过,如果你立了军功,朕会帮你找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 朕说到做到,但是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朕命令你,你必须要活着回来!” ………. 朝阳从东边的山头冉冉升起,万道霞光普照在山峰谷陵,茂林深壑间;大自然展示了它亘古不变的大方和慷慨,殊不知这条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道上,一场数万人类的殊死搏杀即将上演。 吴世璠身披甲胄,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出了营帐;众人跨上马,策马来到水沼边。 眼前这片水沼长达数里,杂蔓丛生,有芦苇,菖蒲,水草,青苔,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腐植。 里面散布着许多年来不小心陷入其中的动物残骸,白骨森森,散发着阵阵恶臭;几只老鸦上下扑颠,择腐肉而噬。 一道淙淙山溪不知从哪里流过来,漫过水沼,经过一道小小缺口又不知流到哪里去。 远处的察尼大军营帐,延绵不见尽头;次第有序,充分展示了谨慎二字。 吴世璠拿起胸前的西洋望远镜仔细望了望,眉头渐渐皱起。 一旁的江义道:“皇上勿忧,此地占尽山形水沼之利,易守难进,纵使察尼军人数数倍于我,也休想从此处过!” “江提督,身上的伤好些了么?”吴世璠没有直接回应,却问了这么一句。 “谢皇上关心,臣一身硬骨糙肉,那点伤对臣来说不算个事!”江义豪气十足的道。 吴世璠点点头,接过方才话头道:“江提督,假如你是察尼,这一仗会怎么打。” 江义想了想,回道:“说真的,臣只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还真没想过察尼会怎么打。 但臣以为清军要想拿下黑龙滩,必定从水沼两边通道拥挤而过,人数优势将不复存在,我军固守通道,敌人过来多少就杀多少!” “若敌人不从此地过呢?”吴世璠又问。 江义望了望四周地形,自信的道:“方圆一带皆山峰谷陵,臣已安排无数暗探,敌军有翻山越岭,包抄我军后路的企图,不可能瞒得过。若有异动,臣只需派少数精兵扼守山隘,居高临下,敌军除了送人头,讨不到任何便宜。” 吴世璠微笑道:“江提督思谋也算周密,但如果你仔细看看地图,就发现其实还有一个漏洞!” “哦,什么漏洞!”江义微微一惊。 这时,吴世璠却突然一指远处,“快看,察尼那狗贼现身了!”举起了望远镜。 …………. 双方主帅隔空一照面,彼此凝视片刻,立刻远距离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那股杀气。 察尼放下望远镜,遥指冷笑道:“诸位,本贝勒爷刚才瞧见伪帝吴世璠了!当年在海岱门额驸府曾经见过这小子,当时还只是一小小稚童,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这小子居然成了咱的强劲对手! 吴三桂能有这样出色的一个孙子,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杭奇哼了一声,放下望远镜,不屑的道:“贝勒爷何需涨他人志气,瞧着他倒令末将想起一句汉家成语,叫作沐猴而冠! 一只猴子戴上冠,活灵活现整得像个人似的;你且看他一身甲胄,身披大红披风,装模作样,不就正是么。” 周围将领一阵哄笑。 察尼怒哼一声,断喝道:“我军连连遭败,皆你等自大狂妄之故!今不知反省,思谋如何破敌,依旧耍着无端嘴皮子,叫本贝勒爷该如何数落你们才是!” 这一声断喝,顿时把众将喝懵了,齐齐噤了声。 过了良久,伊里布轻声进言道:“贝勒爷息怒,末将倒有一条破敌之策。” “讲!” “我军可正面佯攻,吸引敌方主力,暗里派一路精兵,沿后方数十里外的一条幽谷潜上鹰愁峰,顺峰而下,堵截黑龙滩和辰龙关吴军的联系,再来个前后夹击,吴军必败! 贝勒爷勿疑,这道幽谷非常隐蔽,常年豺狼虎豹出没,人迹罕至,远离此处,足以避开吴军暗哨,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过去。” 察尼沉思片刻,道:“此计可行,速速派人去办,记住,必须隐蔽到位,否则就是白送人头!” “明白!” “另外,如何正面突破才是破敌关键,诸位都出出主意吧!” 副都统赛格道:“末将以为吴军占尽地利,我军强攻必定损失惨重,不如派人挖土填沼,一步一步填过去,直至把水沼填为平地,如此吴军地利优势将不复存在。 我军如履平地的杀过去,吴军必抱头鼠蹿,狼狈逃奔也!” “好!这主意好!”众将齐声赞道。 “嗯,是不错!”察尼微微一笑,“填水沼这活,照例落到绿营兵头上!传令下去,就按赛格的计策办!” “贝勒爷英明!” 察尼兜转马头,正准备回营,忽又勒住马,惊问:“吴国贵已回云贵平乱,但胡国柱和吴应期尚在辰州,大战临前,为何对面吴世璠身边没见这两位老对手的身影! 再说此地吴军营帐并未增多,其余的吴军都跑到哪里去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众人均是一怔,杭奇率先笑道:“此事易耳,听闻吴氏叔侄不合,兼吴应期当年有倒卖军粮与我军之荒唐事,被小皇帝囚禁至今;胡国柱不出意外,应当是率主力镇守大本营辰州城了! 很显然,黑龙滩吴军留有后路,如抵挡不住我军进攻,便会后撤至辰龙关或辰州城!” “嗯,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对,是贝勒爷多疑了。” “吴军将帅不合,乃大凶之兆也,哈哈。” ……… 贝勒爷一声令下,还是相当管用的,绿营兵工兵营的五百人便开始忙和了。 两旁山谷峰陵之土壤本就酥松,挖起来毫不费力,工兵营开始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同时,数十门火炮推至前沿压阵,五千绿营兵亮着兵器,严阵以待。 不得不说,清军这种战法虽笨了点,倒也不失稳妥。 反正这等粗活累活该绿营兵干,轮不到八旗大爷们动手。 随着一筐筐土壤倒入水沼,再用脚踩实;不到一个时辰,水沼竟给铺平了十数丈的范围,照这般进度下去,数日内即可铺平这片水沼地。 察尼稳坐中军帐,和诸位将领一起拿着解食刀,惬意的吃着烤羊肉,喝着糜子酒。 一向轻佻的杭奇又忍不住哈哈一笑,叫道:“吴军妄图凭地利之险,阻止我大清王师突进,真是自不量力,痴人说梦,哈哈!” 众将跟着大笑。 这回,察尼没有出声怒斥,而是趁着啃羊腿的机会,很隐蔽的微微一笑。 众人正得意着,一军士掀幔而入,“贝勒爷,不好了,吴军准备挖坑!” 挖坑,挖什么坑? 深知吴军诡计多端的察尼顾不得啃羊肉了,慌忙放下解食刀,羊腿,起身走出营帐,跨马直奔前阵而去。 众人来到水沼边,只见水沼那边百步开外,数百吴军分成三股,每股间隔五十步,正拿着铁锹挖坑。 后面也是火炮压阵,无数吴军亮着兵器,虎视眈眈。 “不好,吴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准备挖深沟组挡我军前进,纵使我军费尽周折铺平水沼,面临的又将是数道,不,无数道深沟,根本就无法通过呀!” 察尼瞧出了名堂,骇人大呼。 你能填土是吧,咱就来挖土,看谁玩得过谁。 你能破坏咱的地利,咱就创造出新的地利。 吴世璠就是准备这样玩的。 半个时辰不到,三条延伸至两旁峰谷边,宽约十步,深约尺许的土坑便显现出了雏形。 问题是宽度和长度差不多了,但深度还在不停的继续! 还有,既然吴军能挖三条深沟,同样也能挖三十条深沟! 纵使察尼有数十架随军云梯可用,但不过是让绿营兵充当活靶子而已,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如此,双方没有动一刀一枪,一炮一弹,而是用这种另类的方式斗起法来。 第六十五章:奇袭成功 “杀,杀,杀啊!” 吴军不光在阵前挖坑,还亮着兵器喊杀,其气焰极为嚣张。 …… ……… “报!” “贝勒爷,我军暗探在通往柳树铺和老虎沟的密林中发现了一股吴军,每名士兵背后皆写着一个‘锋’字,已经赶紧派人去通知协领豪尔朵和希里图了,让二位协领加强警戒,以防吴军夺地!” 察尼正忧心忡忡的坐在中军大帐里,冥思苦想着如何破吴世璠的挖坑战术,忽闻哨兵来报,立刻从大椅上蹿起来。 “这是吴国贵的争锋营!” “贝勒爷真乃神算,果然料到吴军惦记着那两块要地,事先就有安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吴世璠这小子明显低估了贝勒爷的谋略!” 察尼嘿嘿一笑,继而杀气腾腾喝道:“副都统赛格!” “末将在!” “命你立刻带上五千精兵,汇合豪尔朵,希里图,务必包围这股吴军精锐,歼灭之,以解先前两败之恨,挫逆贼吴世璠之嚣张气焰!” “遵命!” ……… ………. “报!” “禀皇上,争锋营三千将士在密林中被敌暗探发现,敌欲多面围剿,副将徐士皓见有陷入险地之虞,遂率兵提前撤回,现已安全到了营地外。” “哦!” 吴军众将领正聚集营帐,准备听取吴世璠讲解如何建立起立体化的防御工事,一名哨兵匆匆跑进来汇报。 总兵马国贞起身道:“皇上,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没有什么不当讲的!” “既然胡吴两位大将军已率兵朝柳树铺和老虎沟方向潜去,按理最快也得三天才能到达,皇上昨夜为何坚持派出争锋营,这下不光事败,反倒打草惊蛇,敌必会更加严密防范我军偷袭后方!” 众将齐齐看着吴世璠。 小皇帝昨夜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结果闹成这般,都很想听听小皇帝如何自圆。 小皇帝一向神机妙算,这一次明显急功近利,失算了。 吴世璠微微一笑,道:“马将军,这不叫打草惊蛇,而是障眼法!” “障眼法?” “对,就是障眼法!” “目的正是为了掩护胡吴两位大将军顺利消失在察尼的注意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地成功,这就叫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个中精髓,朕暂时不明说,容你们下去后自己悟!” 见众将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吴世璠笑道:“诸位暂时不用琢磨这个了,且认真听朕讲解这个立体化,层次性的防御工事体系! 大伙注意了啊,都集中注意力! 首先,朕先前的挖沟战术存在弊端,现在要修正一下……” ………… ………… “报!” “贝勒爷,我军从隐蔽幽谷秘密潜上鹰愁峰的那路精兵,眼见就要爬上峰顶,结果吴军早就等在上面,一通火铳,鸟铳,加乱箭,射杀我精兵无数,不得以只得退回,白白送了数百人头!” “什么!” 正端着饭碗吃饭的察尼又从大椅上蹿起,气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怒目瞪着伊里布。 出此馊主意的伊里布慌忙放下碗筷,起身低声道:“是末将失算,按汉家的说法这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请贝勒爷治罪!” “贝勒爷,伊里布此计并无大问题,怪只怪吴世璠这小子实在太狡猾,简直都快成精了,连这唯一的漏洞都能让他给察觉!” “是啊,此计不成,非伊里布之过也!”众将慌忙求情。 “罢了,罢了!”察尼摆摆手,不耐烦的道:“鹰愁峰一路精兵只是试探而已,本贝勒爷打心底就觉得此计太过冒险,成不成无所谓,大伙还是想想如何正面突破吧。” “吴军已连挖七条深沟,沟那边又垒起一座高大厚实的土台,布满鸟铳眼,弓箭眼,火炮口,堪称一座小城堡;不出意外,吴军还会继续挖深沟,筑城堡…….. 如此下去,我军万难正面突破!” “是的,先前以为水沼之地已足够凶险,这下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 “这吴世璠人小鬼大,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实在难以对付!” “还有一点,诸位别忘了,吴军修改了深沟长度,每沟左右两侧都留数步宽的通道,最早挖的三条也已填了两侧,很显然并不打算死守,有机会还会主动进攻……攻与守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吴军手中。 这才是最要命的!” “啪!”的一声,察尼怒摔饭碗,咆哮道:“咱们是堂堂大清王师,这天下没有任何一只军队能阻挡我军前进! 你等皆大清俊杰,竟被一小小伪帝搞的束手无策,真是丢我大清脸面。 再难,也得给老子想出法子!” 察尼中军大帐里鸦雀无声,一片愁云惨雾。 这就是连续三日吴清双方斗智斗勇的情况,虽无大规模的交战,但其过程也堪称精彩。 直到第三天深夜丑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后方传来,吴军大将军胡国柱,吴应期偷袭成功,攻占柳树铺和老虎沟阵地,成功堵截察尼大军的后路。 不光截了其后路,也截断了其粮道。 ……… ………… 当初,吴军出征将士行至辰龙关,虽只留下三千人镇守关隘,但却巧妙的使用了一招障眼法。 关隘营帐按一万五千人的规模设置,待入了夜,胡吴二人各率六千人秘密潜出营帐,在熟悉地形士兵的带领下,摸黑翻过了峰谷。 按照吴世璠的设计,采取非常规的大迂回包抄战术,绕了一个长达百里的大弧圈,成功避开清军暗哨,一直兜到老虎沟后面,在一个叫翠谷岭的地方会师。 经过一番密议后,再调转头,先后顺利潜入预设地点。 凌晨时分,正是清军困意正浓之际,吴胡各自六千人中各有两千五百人是原吴应期虎威营的精锐,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趁夜围杀,迅速端掉两处据点。 老虎沟三千敌军几乎全歼,柳树铺三千人逃出数十人,豪尔朵,希里图毙命;两地火器装备物什等尽归吴军所有。 清军成功发现并击退争锋营的潜入,暗探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如何预防前方吴军再次派人偷袭,无形中起到了掩护这两股偷袭人马的作用。 事实上,争锋营的派出是小皇帝故意这样干的,并秘密向徐士皓面授过机宜。 吴世璠这一招可谓准确把握了虚实相间之法的精髓,成功诠释了什么叫兵者诡道也! 胡国柱和吴应期不愧是百战老将。偷袭前,胡国柱已在柳树铺前两边山谷密林中悄悄布置百余人,每人负数只炸药包。 夺下柳树铺后,便迅速布防工事。 炸巨岩堵塞通道,把敌帐篷残骸堆在通道上,泼上桐油,两侧密林安插鸟铳手,弓箭手,中间火炮伺候………再挖深坑,伐树打木桩。 察尼大军后营离柳树铺尚有二十余里路,待一万救援大军匆匆赶到时,工事虽没彻底完成,但已经足够其喝一壶了。 勒尔锦大军还没到来,柳树铺阻击压力巨大,吴应期安排一千人驻守老虎沟,自率五千人赶来助阵。黑龙滩的吴军也趁机呼啦啦的冲杀过来。 察尼军腹背受敌,救援大军魂不守舍,大败而归! ……… ………… 第六十六章:迎接勒尔锦的炸药包 胡国柱,吴应期趁夜偷袭成功,击退来援之敌,此战共歼敌八千余,自身伤亡约两千。 自此,吴清兵力对比是两万四对三万一,进一步缩小差距,且察尼这个运输大队长的成色还在加深,吴军在火器规模上已占据上风。 气急败坏的察尼第二天连续发动三次大规模进攻,妄图夺回后方阵地,但每次一动兵,黑龙滩的吴军也闻风而动;清军腹背受敌,不得不放弃进攻,严守两端。 谁都知道,察尼大军分布在十余里的谷峰通道内,粮道又被截,进退不得,败亡只是迟早的事。 唯一能改变战局的就是勒尔锦大军的到来。 因此,此战的关键便在于打援了! 尤其是吴应期驻守的老虎沟第一道防线至关重要,是全局的胜负手! “杀,杀,杀啊!” “察尼,你这个缩头大乌龟,胆小鬼,快快出来受死!” “古尔泰,伊里布,杭奇,赛格……你们这些缩头小乌龟,见了吴军就吓得屁滚尿流,哈哈!” “狗屁的大清王师,大清亡师还差不多,哈哈哈!” “不若早降,我家皇上仁厚,可饶尔等狗命!” “贝勒爷,吴军前军又在叫阵,气焰实在嚣张,末将请领五千人马出战!”脾气火爆的副都统赛格实在忍无可忍,主动请战。 “稳住,千万要稳住!”中军大帐里,正负手踱圈儿的察尼驻足,沉声喝道。 “吴军堡垒坚固,我军出战只会折损人马,咱们这点家底会像敲牛皮糖一样,一点一点被敲掉,任他如何叫嚣,莫要理会!” “可这样搞下去,对我军士气打击甚大!” “急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 察尼跺足喝道:“预计至多两日,勒尔锦大帅就会率兵赶到,凭吴应期和胡国柱那点人马,虽占据地利,也休想阻挡大帅大军;待二人撑不住时,咱们再挥兵杀出,前后夹击,一举灭了这两个老对手!” 伊里布道:“到时黑龙滩的吴军也会出动,到底是谁夹击谁呢……这倒令末将想起了顺天府胡同里卖的糖葫芦串儿了。” “嘿嘿,这说法有趣,黑龙滩,我军,柳树铺,老虎沟,勒尔锦大帅,这样串起来,还真像一串糖葫芦!”杭奇挠着头,颇感新奇的道。 “真没想到,这仗居然打成这样!” “妖孽!吴世璠就不是人,他是妖孽!” 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中军主将古尔泰说话了,“贝勒爷,如果想破这糖葫芦串战术,本将倒有一个主意!” “快讲!”正束手无策察尼催道。 古尔泰道:“咱们也可以学吴军挖坑!” “挖坑?” “对,就是挖坑!” “挖和吴军差不多的深坑,吴军便不能肆意从正面攻击我方;我军可把主要精力放在配合勒尔锦大帅,夺回失地上!” “此计高妙!”伊里布立刻赞同。 察尼抚了抚油亮的额头,苦笑道:“前几日还在辛辛苦苦填坑,今日又挖空心思挖坑,来日灭了胡吴二部,又再得填坑……嘿嘿,这干得都叫什么事。” “不过,此计可行!” 杭奇,马上安排工兵营挖坑。 唉,跟这吴世璠斗法,真是太累了!” 就是这么玩的! ……… 扑,扑,扑! 嚯!嚯!嚯! 两日后,老虎沟二十里外的通道上,一只旌旗招展,装备精良的大军正浩浩荡荡开拨而来,延绵十余里,声势骇人。 正是勒尔锦大军到来。 荆州军团一共十万人马,占整个平叛大军的三分之一,实力最为强悍;也是清廷惊闻吴三桂造反,最早开始组建的一只王牌主力。 其中八旗军占两万五,满蒙八旗一万五,汉八旗一万;确实是条大鱼,吴世璠胃口也足够大,不知能不能一口吃掉。 察尼先期率五万南下,剩余五万准备西征重庆,配合陕西图海,一举拿下四川;康麻子临时改令,并合察尼一举攻克辰州,继而直下云贵。 中军行阵中,宁南靖寇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尔锦与湖广总督,绿营兵统辖蔡毓荣并辔而行,悄声商讨此行的讨贼方略。 “察尼随本王南征数年,也算知兵之人,却在柳树铺,双兽崖连吃败仗,折损人马过万,足见吴三桂的这个孙子不简单。”勒尔锦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道。 蔡毓荣笑道:“吴军仗地形之利,加上鄂内等人轻浮狂妄,吃败仗不足为奇。” 蔡毓荣祖籍锦州,汉军正白旗人,前漕运总督蔡士英之子;勒尔锦率八旗精锐赴荆州后,其负责筹备军需,是荆州军团中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自皇太极把一些汉奸走狗编制成汉八旗后,渐渐形成所谓的汉家八大姓,“尚,耿,石,李,佟,祖,蔡,王。”地位虽不如满八旗和蒙八旗的王公大佬们尊贵,但也算跻身贵族阶层。 蔡毓荣年方四十六,九年前即高居总督之位,说起话来自是毫无寻常汉将的卑微低下,一副与满洲大员平起平坐的架势。 勒尔锦道:“话虽如此,但我军前来,同样面临复杂地形,圣上要求两月内拿下辰州,延期军法处置,这份差事实在是烫手。” 勒尔锦今年才二十七岁,满洲正红旗人,努尔哈赤玄孙,礼烈亲王代善曾孙,如此年轻竟成一方大帅,足见清廷对其重视;当初率一万满蒙精锐出京时,康麻子携一众文武百官出郊相送,寄予厚望。 可惜在整个平三藩的过程中,勒尔锦的表现只能用差强人意来形容。用康麻子的评语来说,就是“暮气有余,胆气不足。” 蔡毓荣又笑道:“圣上的限期已算是宽容的了,若早几年,怕是要求半月内就要攻克辰州。” 勒尔锦转头看着他,颇为期待的问:“蔡总督如此轻松自在,胸有成竹,莫非已有破敌良策。” 蔡毓荣神秘的一笑,“路上不方便细说,待安营扎寨后,容我细细说与大帅听………” 正说着,忽然前军行阵一片骚乱,有人大声呵斥。 勒尔锦警惕的一肃手,全军停下。 一名绿营将领拨开队伍,快步而至,“大帅,前军在前方山林中抓获一名吴军细作!” 二人微微一怔,蔡毓荣并指如戟,厉声喝道:“速速带过来!” 很快,那名奸细就被押了过来,掷在地上,一把锋利的腰刀架在他脖子上。细作慌忙拱手道:“大帅,误会啊,小的不是吴军细作,而是贝勒爷派来报信的。” “既是贝勒爷的人,为何鬼鬼祟祟!”拿刀的绿营将领喝道。 那人叫屈道:“见大帅军威如此,何人能不胆怯。” “这话倒有意思!”蔡毓荣笑道:“报什么信,说!” 那人向后指了指,“前面二十里老虎沟,三十里柳树铺已被吴应期,胡国柱部占据,大帅一定要小心行军!” 二人脸色一变,蔡毓荣慌忙看了看周围地形,惊道:“很显然,这两个老对手不光阻截察尼后路,还准备打援!” 勒尔锦气极,怒喝道:“察尼如此大意,无能透顶,本帅问你,他家军粮还能支撑多久!” “只够半月!” “什么!” 勒尔锦正欲发怒,忽听左边山顶传来“轰,轰,轰……”数声爆炸。 “快快保护大帅!”周围护军慌忙大叫。 勒尔锦吃了一惊,抬眼望去。 只见五六只物什从山顶飞过来,飞向前军行阵。 “快快闪开!” 队伍呼啦啦的如波浪一般翻开,那些物什落在空档中,是五六只贴得整整齐齐,形如被褥的玩意。 正惊疑着,只听“轰,轰,轰……”火光乍起,炸药包齐齐炸裂开来。 无数石子,铁屑,弹丸……激射开来,前军士兵惨叫连跌,炸翻一大片。 炸死的惨不忍睹,炸得半死的翻滚哀嚎。 好在爆炸地点离中军行阵颇远,没有伤及两位大员。 “不好,吴军有埋伏,赶紧后撤!”勒尔锦神经质似的振臂大呼。 轰,轰,轰! 嗖,嗖,嗖! 转眼间,数十只炸药包先后从山顶飞过来。 “此物厉害,快快隐蔽!” “轰,轰,轰!” …………. 第六十七章:小皇帝的坑道防御体系 站在山顶上的胡国柱和吴应期看着勒尔锦大军浩浩荡荡的退却,均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好险,好险!”吴应期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庆幸不已。 胡国柱笑道:“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吴楚王,也有被吓到的时候。” 吴应期怒哼一声,回怼道:“老虎沟吴军只有五千多人了,坑道防御工事还在抢筑,对方如果直接杀过去,凭之前的工事根本无法抵挡,本王不得已提前轰一通,吓吓勒尔锦。 没想到,真把他给吓退了。” 胡国柱道:“清廷四路平叛大军,荆州军团实力最强,但勒尔锦的能力却属泛泛,远不及岳乐和图海。 其曾祖父代善拥立顺治有功,加上自幼熟读兵书,与人论战,从无一败,背后又有宗亲势力支持,否则玄烨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方面军交给他。 只可惜读兵书和打仗完全是两码事。 此人初到荆州时,何等狂妄,被楚王殿下打惨过几回,才变得本分许多了。 刚才匆忙退却,大概也是听说了老对手楚王在此的风声。” 吴应期得意的一笑,道:“虽说如此,但想阻挡其大军,难度非同一般,更兼蔡毓荣这条狡猾的汉狗在身边出主意。 皇上亲绘的‘坑道防御体系’,虽高妙绝伦,主要武器是没良心炮,火炮,手榴弹,鸟铳,弓箭;咱们带来的材料顶多能整出三千只炸药包,鸟铳不过一百来杆,弓箭倒是不少,火炮就缴获的那三十门;后方虽有不少火炮,但运不过来,手榴弹影子都没有。 加上你我五五分,便更捉襟见肘了,也不知能支撑多久!” 胡国柱道:“三千只炸药包不少了,每只若能伤亡十名清兵,这一仗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不算输。” 吴应期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身前土堆上一只塌陷的圆洞道:“还真别说,这没良心炮威力确实猛,但皇上的铁筒很难运过来,只能靠这简易土办法了。 事到如今,本王还是认为这一仗打得有点急。” “先前或许是,但清军已经杀过来,就不存在急不急这回事了。” 吴应期道:“本王打心里认为从黑龙滩起,沿路构建防御工事至辰龙关,更为稳妥!” 胡国柱没有正面回应,指着塌陷的圆洞道:“所以某才想出用石块垒砌内壁底部的土洞代替铁筒,发了一炮,便塌了,发射距离也短许多,否则刚才就有可能炮毙勒尔锦这孙子!” “勒尔锦经此一吓,至少三日内不敢进攻,咱们赢得了宝贵的抢筑坑道防御体系的时间。” “没错!” “兄弟们,你们按刚才胡举人的要求继续挖洞,挖足两百个!” “这里是阻击勒尔锦的第一线,非常重要,不可粗心大意!” “黄游击,见到敌军来,抓住机会就给老子轰!” 吴应期吩咐完,和胡国柱及一队亲兵沿着山顶撤离,一个时辰后,回到老虎沟驻地。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士兵,有的精赤着上身,卷着裤脚,拿着铁锹,铁镐等,挥汗如雨的挖掘坑道防御工事,有的砍树作顶棚,掩体,有的……遇到坚硬岩石,直接用炸药包炸。 二人领兵出发后,各自沿途搜集挖掘工具,袭占阵地后又派人把附近小镇的挖掘工具抢购一空,所以工具是不缺的。缺的是火药。 “弟兄们,加油干啦,勒尔锦大军已经到了!” “今日不流汗,来日就得流血!” “放心吧,楚王殿下,这道理咱们懂,只要您不拿鞭子抽咱们就行。” 胡国柱正色道:“楚王,大战在即,皇上一再叮嘱,不得肆意打骂军士,否则会影响军心。” 吴应期点点头,嬉皮笑脸的道:“胡举人,我这里独挡勒尔锦州大军,压力巨大,能不能借点人马和火药过来。” 胡国柱连忙摆手,“不成,不成的。勒尔锦大军一到,察尼定会进攻柳树铺,我那里压力也大。 不多留了,我得赶回去监督构建坑道工事了。”说完,匆匆上了马,带着自己的亲兵朝柳树铺奔去。 望着胡国柱一行人消失后,吴应期皱着眉头回到营帐,拿出小皇帝在辰龙关分兵前,临时绘制的《坑道防御体系》,细细研读起来。 坑道防御体系:又称地下长城防御系统! 含以下几处重点:防炮道,隐蔽洞,交通沟,堑壕……坑道为骨干,相互贯通,自成体系…… 四要点:防炮,防雨,防火,防潮。 四能:能防,能攻,能机动,能生存。 主要目的:减少己方伤亡,有效阻击敌进攻,有效杀伤敌有生力量。 ...... 吴应期曾镇守岳州五年,亲手构建起让清军望而却步,引以为豪的岳州防御体系,但小皇帝的这份《坑道防御体系》中充满的创意和奇思妙想,令他既佩服又震惊。 这小皇帝的脑袋里怎么装的都是些常人无法想到的东西呢。 ………… “轰,轰,轰!” “杀,杀,杀啊!” 黑龙滩。 吴军又一次主动出击,在火炮的掩护下杀向察尼阵地;清军放弃挖坑,组织人马迎战,接战少许,吴军且占且退回到阵地。 每次清军一挖坑,吴军就莽这么一波。 清军不敢追近,否则吴军坚固工事里的火力不是吃素的。 清军挖坑破坏糖葫芦战术的法子,自是难以得逞,察尼暴跳如雷,但又无可奈何。 先前还有水沼作缓冲,清军自作孽的给填了,吴军还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哈哈,皇上战法真是高妙,两日下来,清军竟连一条尿沟都没挖成!” “察尼这狗子也学咱们挖坑,企图和勒尔锦前后夹击两位大将军!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终究不是皇上的对手!” 吴军大营里,众将交口称赞。 正看着堪舆图的吴世璠转过身,踱了几步,忽然问:“诸位为何如此高兴,难度就没发觉我军布防还有一大漏洞么,请仔细看看堪舆图!” 众将赶紧奔到堪舆图前,凝神苦思。 现在想跟上小皇帝的脑节奏,确实有些难。 吴世璠走到桌案后坐下,左手拿泥块,右手拿小刀,不紧不慢的雕起字来。 过了一会儿,提督江义轻步趋近,“皇上,敌通过鹰愁峰袭击我方的企图已被挫败,敢问还有何漏洞?” 吴世璠继续雕着字,淡淡道:“这么容易就被识破的漏洞,那还叫漏洞么?” “臣愚笨,还请皇上解惑。” 吴世璠抬眼看了他一眼,拿小刀的手招了招,让他俯耳,然后低声道:“jfr jir jr2435790-jfweje[ij r4 -j492u 2u498 u ……” 江义微微一怔,道:“k{090-ji[j-iohjiohj……” 吴世璠又低声道:“jijiu9n989—uh 8890……” 江义倏然一惊,道:“皇上说的极有道理,只是整个辰州已无人马可调,我湖南水军已在常德,岳州,长沙等战役中,全军覆没,这下如何是好。” “继续打暗桩间隔流道即可!” “每片暗桩布及水下半里范围,每五里布一片暗桩,一共布到离辰州最近的地方。” “明白!” “这事就安排辰州知府罗仕鸿去办,另外,派少许精兵推火炮至乌鸦崖埋伏,万不得已,轰崖堵河!”吴世璠说完,放下小刀和泥块,闭起眼睛揉太阳穴。 “皇上深谋远虑,臣佩服!” “兄弟们,没事了,都出去吧,别打扰皇上休息。”江义招了招手,带着众将鱼贯而出。 吴世璠揉了一会太阳穴,继续拿起泥块雕字,不一会儿,“告绿营兵兄弟书”七个泥块字就雕好了,然后再拿起一只泥块,开始雕内容的第一个字“现!”。 一旁侍立的方英恍然大悟,“臣明白了,皇上是准备效仿汉高祖刘邦对察尼来个‘十面埋伏,四面楚歌。’让其营中绿营兵军心瓦解,不战自溃!” 吴世璠笑道:“朕不是刘邦,察尼更不配作项羽,朕只是想试试,清廷这些绿营兵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是汉人!权当试试吧,至于效果,朕倒没报多大希望。 毕竟现在清强周弱,人都是会权衡利弊,趋利避害的。” “皇上日里万机,何不口述一份,让臣抄录即可。” “数百上千份,你抄录不及。” “臣可以刻了印,何苦皇上亲自动手。” “你不懂,动动手,反而能放松脑子!”吴世璠说完,顿了顿,突然没来由的骂道:“他妈的,吕黍子这老家伙搞什么鬼,朕要的手榴弹怎么还没有送货过来!” 方英掐指算了算,“上次送了一回后,加上路上时间,还没过皇上要求的期限呢。” 吴世璠更气了,破口大骂道:“他妈的,朕给他的期限太宽了,他就不能体谅朕的焦虑,搞快一点吗! 现在是战争装态,像裹脚小媳妇一样走路是不行的! 立刻派专员回去监督,务必加快速度搞!” “是!” 方英刚刚迈步,吴世璠又喝道:“也派专员去重庆,让那里的火药场每五天内搞三千斤火药出来,依次送一千斤到黑龙滩,两千斤想办法送到两位大将军那里!” ……… 第六十八章:打援开始 扑,扑,扑! 嚯,嚯,嚯! 吴应期对老对手勒尔锦的秉性摸得简直不要太透彻了,果然第三天一早,经过军团统帅部的精密谋划,勒尔锦派出一万绿营兵作先头部队,在湖广提督徐治都的率领下,向老虎沟开拔,随后自率大军主力跟进。 勒尔锦大军在驻地休整了一个多月,粮草弹药充足,人员配备整齐,士气也算旺盛。 徐治都,汉军正白旗人,太子少保兼二等男徐大贵之子;康熙七年任直隶天津总兵,康熙八年调任夷陵(宜昌)总兵,率部居要冲之地,扼楚蜀咽喉,后多次击败来犯之吴军。 康熙十三年赐左都督,颇受清廷器重,也是吴军的一位强劲老对手。 一个多月前,他刚刚擢升湖广提督,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行至距上次被炸药包袭击的山峰前半里处,徐治都警惕的一肃手,队伍整齐停下。 吃一堑长一智,身负为大帅开路之重任的他自不敢冒险轻进。 “先前派出的探子,为何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报!”徐治都皱着眉头问。 总兵陈铂道:“应该是被抓了,很显然,此处极有可能还有吴军埋伏。” 此人就是岳州失陷时,率先引部投降清军的那位副将陈铂,投降后升为总兵。当初就是因为他和总兵王度冲的投清,引发岳州防御体系的多米诺骨牌效应,直至最后彻底崩盘。 吴应期每日都要念叨他的名字几遍,誓要亲手撕碎了这厮。 徐治都点头道:“吴应期乃当世名将,御敌于阵地之外的道理自然是懂的,此地距老虎沟尚有二十里,一道大折弯绕山峰而过,正是布置第一道防线的好地方! 若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干。” 陈铂凝目巡视一番山峰,“吴军埋伏其中,居高临下,加上还有那威力骇人的裹着火药杂物的包褥,随便抛一只下来杀伤力就极大;我军切不可掉以轻心。” “这几日大帅和总督大人仔细钻研过,炸药包倒是不难做,难就难在山顶距那日袭击地点如此远,何等大力者能将重量不轻的炸药包投掷这么远,真是匪夷所思! 并且是一批炸药包从不同方位投掷过来,吴军中绝对不可能有如此众多的大力者!” 陈铂道:“提督大人是否记得,当初炸药包抛出之前,山顶曾有一通爆炸声,或许窍门就在于此!” “莫非通过火炮弹射而出?” “不可能,火炮膛口小,装不下炸药包,如果挂在膛口,通过铁球击射也不太可能;何况咱们上次并未见到铁球射来…….” “此事暂不用猜测,为大帅开路方为当前要务。”徐治都及时打住这毫无意义的猜测,喝道:“游击郝华!” “末将在!” “令你带精兵一千,搜寻那座山峰,如有异象,立刻鸣铳警示!” “是!” 郝华立刻带领人员,朝那座山峰涌去。到了山脚,士兵用长枪拨动藤蔓野植,小心翼翼的朝山顶摸去。 临近山顶,忽听密林中“轰,轰,轰……”一阵铳响,十几名绿营兵惨叫着翻滚下来。 “不好,果真有埋伏!” 话音刚落,又听嗖嗖嗖的一阵乱箭射来。 “啊……”一片绿营兵中箭,纷纷翻滚下来。 “撤,有埋伏,赶快后撤……”郝华放了一铳,招手大呼。 这时,只听“轰!”一声,一发弹丸不知从何处射来,正中他面门。 呼声嘎然而止,人向后仰倒,机械式的滚下山。 “嗖嗖嗖……”一通乱箭射完,紧接着,就是十几只炸药包从不同方位扔过来。“轰,轰,轰……” 火光乍起,碎屑激射,惨叫连迭 一千绿营兵瞬间伤亡一两百多人,其余的吓懵了,赶紧连滚带爬的撤下来。 “提督大人,上面果然有吴军埋伏!”陈铂惊道。 徐治都神色肃然的一挥手,“火炮,伺候!” 一阵炮车轱辘声响,八十门火炮从两侧推出,对准山峰,火炮手熟练的添火药,装弹,穿引线…… “准备,点火,发射!” “轰,轰,轰………” “嗖,嗖,嗖………” 八十门大炮发射,威力骇人,一片铁球朝山顶落下。 这火炮发射也是有讲究的,不是先发一波,然后再发一波,而是第一遍炮到最后一遍炮有先后顺序,最后一遍炮发完,第一遍炮又能接上,如此能保持相对连续不端的铁球输出,属于密集多段式发射法。 其原理自是和火铳的三段式射击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强大的火炮威力下;只见山顶岩碎土溅,树折草飞,一片狼藉;吴军惊慌失措的钻出藤蔓野植,狼狈逃窜着翻过山顶,逃到山的那一边去了。 有些被铁球击中的,自是惨不忍睹。 “提督大人,应该差不多了,如此密集的火炮,就是土里的野鼠都炸没了,可况人乎?”半个时辰后,陈铂兴奋的叫道。 “火炮减半发射,鸟铳手装好弹药,掩护大军前进!”徐治都大声喝道。 “轰,轰,轰……” “嗖,嗖,嗖……” 虽减了一半火力,但威力依然不可小觑。 想当初察尼大军首战也是这般豪横,渐渐就牛逼不起来了,不知道勒尔锦大军会不会步其后尘。 在炮弹的掩护下,一万绿营兵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前进;当有一半人马绕过山峰,徐治都等将领也要跟着过去时,忽听山顶一通轰鸣,盖过了火炮声,十几只炸药包突然就飞了出来。 “糟糕,怎么还有吴军埋伏!”陈铂惊呼。 徐治都也吃了一惊,他深知炸药包的厉害,当机立断的下令,“鸟铳手,立刻排队射击!队伍加速前进,迅速冲过埋伏区!” 不得不说,用鸟铳射击炸药包是一种不错的选择,黑火药本就易爆,鸟铳弹丸击中产生的摩擦力有一定概率能在空中引爆炸药包;这也是这几日,军团统帅部钻研出来的破炸药包的法子。 只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鸟铳副手刚刚掏出火折,手忙脚乱的还没打燃,炸药包就已经落了下来。 或许遂发枪有反应时间,但荆州军团总共才一百五十杆遂发枪,全部用于装配勒尔锦大帅的亲卫军了。 康熙初年清廷的遂发枪数量极少,只有高级别大人物的亲卫军方能配备少许。 轰轰轰一连串炸响,十几只炸药包次第爆炸,威力惊人,清军瞬间被炸翻一大片。 前进队伍瞬间慌乱起来,战马受惊,驮着一干骑马将领和骑兵在一片烟硝中没头没脑的狂奔不止;更别说大批跑步前进的可怜小兵们了。 第一批炸药包轰完,烟硝未散,紧接着又是第二批数十只炸药包飞了过来。 轰,轰,轰……一连串激烈的爆炸声,使得数百步的范围内竟腾起了一朵罕见的蘑菇云。 胡国柱这个举人颇具举一反三的能力,其土洞设计角度非常巧妙,炸药包发射的落点覆盖前后里许的范围,可根据清军阵型选择不同的发射地点;虽误差大,但多只炸药包一同发射,杀伤覆盖范围还是很大的。 吴应期那日回营后,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于是根据吴世璠的《坑道防御体系》,画了一幅简单图纸,派人交给黄游击,吩咐按照图纸构筑坑道,两百只炮洞减少为一百只,目的就是要初步检验一下这坑道防御体系能否具备掩护炮洞及发射人员的安全的作用。 事实证明,效果真不错。 徐治都的一通火炮猛轰,并没有能起到实质性的破坏效果。 至于先前惊慌失措逃过山顶的吴军,自然是迷惑敌人的障眼法了。 轰,轰,轰…… 百余只炸药包先后从不同的角度,落在清军队伍的不同地方,持续不断地爆炸使得这条山道变成了血肉横飞,断肢遍洒的人间地狱! 炸药包发射完,土洞也便塌了,完成任务的吴军迅速撤离。 吴军继三天前给勒尔锦来了一个下马威后,今日又抡了老对手徐治都一记猛棍。 第六十九章:阻击战打响 “轰,轰,轰……” 一通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后,山峰下里许的范围内烟硝滚滚,滚滚烟硝中人喊马嘶;徐治都率领的这只一万人的先头部队早已不成阵型,死的死,逃的逃,场面一片混乱。 过了良久,烟硝渐渐散去,百丈内的范围内到处是断尸残骸,惨不忍睹;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整齐队伍转眼就成了一群零散四处,相顾骇然的残兵败将。 这些士兵敢发誓,自打从娘胎出来,就从没见过如此猛烈的爆炸。 “提督大人何在!” “提督大人,你还活着么!”陈铂骑马来回奔跑,焦惶的嘶喊。 “废话,吴周未灭,老子怎么能死!”只听一声怒吼,身材魁梧的徐治都抖了抖头,从一处荆棘从中钻了出来。 只见堂堂提督大人头盔失落,须发凌乱,烟硝熏得黧黑的脸膛上被荆棘划得血迹斑斑,一双眸子里尤带着震惊和惶恐,这副模样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提督大人!”陈铂大喜,赶紧拍马奔过去。 “他妈的,千小心,万注意,还是着了吴应期的当!”徐治都嗔目咆哮道。 说着,刷的抽出手中宝剑,怒吼:“本提督今日发誓,不灭吴应期,誓不为人!” 也难怪,前不久刚刚受朝廷嘉奖,升为湖广提督。这不,屁股还没坐热就莫名其妙的吃了一场败仗。 大帅和总督大人都在后面看着呢。 “陈铂,你骑马跑来跑去作甚,速速清点人马,报上伤亡!”徐治都气急败坏的抖剑喝道。 “报!” “报大帅,我军先头部队在前方山峰遭遇吴军伏击,死伤两千余,提督大人正在整顿人马!” 听到前面爆炸声不断的勒尔锦早就命令全军停下,静待前方来报,一听这等消息,顿时气极,怒骂道:“徐治都,宿将也,竟遭吴军埋伏,实属无能之极!” 蔡毓荣一指信兵:“个中情形,速速道来!” 信兵道:“提督大人已足够小心,先派人搜山,再用火炮轰半个时辰,眼见埋伏吴军逃过山顶,仍用火炮掩护全军过峰,怎知山顶竟还藏有吴军,百来只炸药包扔下,威力骇人,结果就搞成这样子了……” 蔡毓荣略一思忖,道:“大帅,徐提督的战法没有问题。咦,本总督就奇怪了,火炮轰这么久,居然轰不尽吴军,这事当真蹊跷。” “莫非吴军都是会钻洞的耗子!”勒尔锦冷笑道。 “吴军撤了没有!”蔡毓荣喝问。 “没再见炸药包扔下,定是撤了!” “速速派人占据山顶,仔细搜寻吴军隐蔽之所!” “是!” 勒尔锦厉声道:“令徐治都整顿人马后,继续率部开路,勿必小心谨慎,不可再犯此等疏忽,否则本帅绝不轻饶!” “明白!” ………… 半个时辰后,待士兵清扫了战场,占据了山峰;勒尔锦和蔡毓荣在亲卫军的护卫下登上山顶。 “大帅,这里有一处吴军隐蔽之所!”一名士兵叫道。 二位大员快步走近,只见林木间有一座z字形土堆,土堆前下嵌入处有一只塌陷的土洞,后嵌入处是一道上宽一尺厚两尺半,下宽四尺,长五尺的简易弧梯形坑道。 蔡毓荣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又跳下坑道,试着藏了藏身子,再爬出来,拍拍手道:“大帅,吴军这土堆设计得极为巧妙,每只土洞后有一只坑道,足以利用土壤厚度抵挡火炮轰击! 这是谁想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勒尔锦皱起眉头,狐疑道:“按理说,炸药包重量不轻,虽有高峰优势,但想落到袭击地点,也需投掷百步开外,再以弧线落下,此等大力者世所罕见! “大帅所言极是,炸药包若太轻,太重都掷不远!” 蔡毓荣点点头,又道:“昔秦末张良募大力者隐于博浪沙,掷百二十斤大铁椎狙击始皇嬴政,那只是太史公的虚妄之言,不足信也;何况,百只炸药包从不同方位掷下,何来这许多大力者。 所以,本总督也极为纳闷!” “此事当真古怪!”勒尔锦抚颌惊疑。 “既由人力来掷,那挖洞又作甚?莫非诀窍就在这塌陷的土洞里。”蔡毓荣突然灵机一动。 “来人,刨开一只洞看看!” 很快,一只塌陷的土洞就被刨开,只见里面垒砌的石块已被炸碎,一片焦黑,隐约是火药炸过的痕迹。 两位大员蹲在洞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钻研其中奥妙。一名信兵爬上山顶,“报告大帅,我军先头部队在前方五里处罗家峰又发现吴军埋伏!” 两位大员吃了一惊,顾不得研究洞了,齐齐站起身,目光望向远处的罗家峰。 蔡毓荣忧心忡忡的道:“此处到老虎沟,连绵五座山峰,这样搞下去,一万绿营兵还未到达,就给炸没了!” 勒尔锦却不以为然,没心没肺的道:“绿营兵不就是为我八旗开路的么,死是难免的。一旦到了老虎沟,吴应期区区数千人马,万难抵挡我八旗大军!” 身为汉裔八旗的蔡毓荣倒是有点同族良心,沉默一会儿后,委婉劝道:“大帅,我部虽号称五万大军南下,其实不过三万五;一万水师驻扎夷陵,五千驻常德,岳州,长沙等地;如绿营兵死伤惨重,于军心不利,且我军人数优势将大打折扣!” (荆州军团攻占岳州,常德,长沙等水系发达之地后,水师便开始缩减,不少归为陆战兵。) 勒尔锦眉头一挑,“本帅倒有一条稳妥之计,可减少无谓伤亡。” “仁庵(蔡毓荣的字)愿听其详!” “改变开路方式,少许绿营兵走通道,大部沿山顶搜寻过去,吴军无居高临下之优势,炸药包威力不能集中发挥,我军伤亡自将锐减!” “好计!”蔡毓荣赞道。 “报!”这时,又一名浑身挂满刺伤,狼狈不堪的暗探爬上山顶。 “报大帅,老虎沟五千吴军正漫山遍野的挖坑打洞,整个老虎沟方圆一带的山峰,峡谷,地面,都是坑坑洞洞,也不知要干什么。” “完了,咱们刚才所见土堆只是个例,真正大规模坑道怕是在老虎沟一带;如此,吴军隐蔽到位,冷不丁投放炸药包,我军纵使人数再多,火炮再猛,想突破老虎沟也是万难! 大帅原本也想准备炸药包和吴军来对轰,先前无投掷之术,如今吴军如此布防,纵使炸药包也难以有效伤到对方!” 蔡毓荣立马醒悟过来。 刚刚心情宽慰些的勒尔锦立马又不好了,跺脚骂道:“无能察尼,让吴军抄了后路,始有今日困局!就让他等死吧,等死吧!” 蔡毓荣忙劝道:“圣上那道敕谕下得太急,贝勒爷没得选,仓促之下留了后招的,只是吴军太狡猾,竟采用长途包抄之计。” “无能就是无能!” “圣上只看战报,不会听我等任何藉口!” “这个察尼,是要毁了本帅一世英明!” 待年轻大帅的火气小了些,蔡毓荣低声道:“看来从陆地攻辰州,已属万难,那条奇袭之计是否可以用了。” 勒尔锦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 ………… 由于清军采取了沿山顶搜寻的开路方式,外围阻击战便从通往老虎沟的数座山峰中打响。 这种改变出乎吴应期的预料。 打仗历来就是随机应变的,不可能等你什么都策划好了,再有条不紊的进行。 那不是在打仗,是在编制电脑程序。 “轰,轰,轰……” “嗖,嗖,嗖……” 虽无先前明显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但山峰有起伏,加上吴军在暗,清军在明,优势还是明显的;隐蔽于藤蔓野植中的吴军先是发一通鸟铳,再射一阵冷箭,射杀一批清军,然后迅速撤离至坑道里。 待清军逼近山头,隐蔽在坑道里的吴军直接点燃小型炸药包扔过来,猛炸一通,间续扔完了就炸掉土洞,借着硝烟弥漫之际,迅速撤离。 炸药包剧烈的爆炸不仅杀伤清军,且引起山火,无形中阻挡了清军前进。 清军每占据一座山头,还是要付出一定的伤亡,且进展缓慢。 如此,为老虎沟吴军抢筑坑道防御体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在吴应期的淫威下,五千汉子发挥出愚公移山般的极限能力,挖坑,打洞,做掩体,平均每人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队伍中的虎威营老兵都是参与过岳州防御体系建构的,对于构建工事一道颇为在行。 各种因素的结合下,前后花了十来天时间,一片基本按照吴世璠设计的四防,四能的坑道防御网络竟奇迹般的建成了。 同时,又抓紧最后的时间抢制出一批楯车,木栅,木盾……另外,夜里偷偷派人去拾集清军打过的火炮铁球。 还是那句话,就是炸药包的数量不太够。 与此同时,勒尔锦大军在共计伤亡近四千绿营兵后,终于抵达了老虎沟。 大周洪化元年,五月初的一个清晨,一场不同于中国历史上任何一次阻击战形式的战役,正式打响了! 第七十章:狭路相逢,勇者胜! “火炮,准备!” “绿营兵,待命!” 只听一声令下,早已排好进攻阵型的清军正准备开炮,吴军阵地突然响起一阵轰轰轰的声响,仅有的十五门火炮从不同角度,率先发起炮来。 谁说打阻击就不能首先开打。 “还击!” 清军一百五十门火炮立刻还击,无数大大小小的铁球射出,极少数与对方射来的铁球相撞,绝大部分倾泄而下,砸在老虎沟阵地,吴军火炮顿时哑了;虽说吴军的坑道防御体系并不惧这火炮攻击,但清军这一通火炮压制,至少在气势上占据上风。 “弟兄们,给老子冲!” 前炮停下,后炮继续发射,掩护绿营兵进攻。 老虎沟之所以叫老虎沟,是因为此处有一条宽三丈的深沟,常有野虎来此饮水,沟上有座石桥,已被吴军拆毁;清军在火炮掩护下,淌着没膝的沟水,朝吴军阵地进发。 老虎沟防线共分三层,且周围和各层间均有一道宽二十步的间域,间域内草木皆被挖空,作为防火带;防止清军用火攻,不得不说,吴世璠的这个防御体系设计的实在是周密。 当先一股三千人的绿营兵冲至第一道防线百步内,轰轰轰,嗖嗖嗖,数十只炸药包从不同角度抛射过来。 “枪手,射击!” “盾牌掩护!” 这回,勒尔锦大方了许多,派出五十人的遂发枪手压阵。 抛出的炸药包有的被火炮击中,有的被枪手射中,一部分在空中引爆,一部分朝进攻的清军位置下落,也有极少数被击回吴军阵地。 清军吃过大亏,立马五人背靠背埋头蹲下,用手中盾牌围成一圈。 轰,轰,轰! 炸药包爆炸,炸翻不少清军,也摧毁部分盾牌;失去护障的清军被后续的爆炸炸得一片惨嚎。但炸药包的杀伤力已是大减。 这几日清军虽逼近缓慢,但勒尔锦和蔡毓荣也没闲着,挖空心思琢磨如何破解吴军炸药包的威力。 “弟兄们,冲!” 绿营兵呼啦啦的冲锋,转眼就要冲到第一道防线前。 轰,轰,轰…嗖,嗖,嗖…… 一通鸟铳和利箭射来,失去盾牌的纷纷仆倒,有盾牌的用盾牌挡;紧接着,坑道里涌出一股手拿兵器的吴军,呐喊着迎上来。 “弟兄们,清军已杀到跟前,正是吾辈建功立业的时候!” “人在阵地在!” “誓与阵地共存亡!” “给老子,杀!” 两股人马瞬间交接,开始进行惨烈的肉搏战! ……… “报!” “皇上,我军在老虎沟与敌交上战,半日下来,我军伤亡三百人,清军伤亡六百!” “报!” “皇上,双方激战一整日,我军伤亡五百,清军伤亡一千,双方正在整顿人马,以备明日再战!另外,从正午起,察尼配合勒尔锦开始对柳树铺发动猛攻,我黑龙滩大军及时出击,双方伤亡人数目前还不清楚…….” “报!” “战斗已是第三天,柳树铺,黑龙滩,老虎沟我军共伤亡三千八,清军伤亡五千六,;其中楚王部已伤亡一千六,老虎沟第一道防线被敌突破,正向第二道防线逼近!” “报!” “楚王率部守住第二道防线,并趁夜夺回第一道防线,但总计已伤亡两千二百人,且炸药包用去一半多……同时,柳树铺第一道防线被突破,我军伤亡近两千……” 吴军营帐内,吴世璠拿着小刀,认真雕着泥块;信兵不时跑进来汇报,他充耳不闻,一句话不说,专心致志雕泥块。 一旁的江义忧心忡忡的道:“清军这回是真玩命了,两地伤亡太大,炸药包也不够,一旦被完全突破,我军将前功尽弃!” “慌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 “炸药包没了,还有刀枪,弓箭!” “刀枪,弓箭没了,还有石头,木棍!” “石头,木棍都没了,还有手,脑袋,膝盖,牙齿……” 吴世璠眉头一轩,斩金截铁的道:“朕相信吴应期和胡国柱,有他们在,这两地就是两颗砸不烂的铁豌豆! 记住,以后战况不许报伤亡数字,只报阵地在,还是不在! 朕只要阵地,不要伤亡数字!” 说完,放下小刀和泥块,走到堪舆图前,喝问:“巫山(重庆)王凤岐现在应该离开驻地,率水师进攻夷陵了吧!” 江义道:“派去的传令兵已经离开这些天了,按理巫山水师应该出发了;如果王凤岐能突破夷陵防线,继而逼近常德,岳州,直奔荆州军团老巢,说不定勒尔锦就会撤兵!” “不会!” “此战关系到康麻子的脸面,他绝对不会撤兵,也没法撤,会和朕死磕到底!而是派武昌,襄阳一带的水师火速逆江驰援!” “皇上,好消息,吕黍子大人派人送来了手榴弹!”这时,方英欣喜若狂的掀幔跑了进来。 “哦!”吴世璠立刻转身,快步出了营帐。 穿过数座营帐,来到通道口,只见行宫禁卫军首领罗维民站在马前,后面跟着三辆马车;马车后是三百骑禁卫军,押着一长串插栅马车,车上均坐着身穿囚衣,蓬头赤足,戴着铁链枷锁的囚犯,瞧人数约有千余。 “一共送来了多少手榴弹!”吴世璠急问。 罗维民道:“回皇上,一共两千五百枚!” 这数量倒是出乎意料的多,吴世璠暗喜,又指着后面那一大队囚犯道:“这些人莫非都是死囚,送到阵前杀敌的么!” 罗维民道:“郭大人正有此意!” 这两老家伙这回倒没让朕失望,吴世璠满意的点点头,走近死囚,略略扫视一遍,指着一名死囚问:“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罪!” “草民韩大彪,因媳妇与隔壁王老五通奸,草民一怒之下剁了这对狗男女!” “上阵杀清军,怕不怕!” “将死之人,何惧之有!” “很好!那你呢,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罪!” “草民赵四柱,因家里穷,老娘偷了地主黄大富家的一斗谷子,被其恶奴打断双腿,草民气不过,用斧子劈了这恶奴!” “这位......瞧你生得眉清目秀,手无缚鸡之力,为何也犯了死罪!” “回皇上,小生本是安化县秀才,县学先生的夫人勾搭咱,咱一时没把控住……夫人担心事败,鸩杀先生;小生只是贪一时欢娱,绝无杀人之念,都是那狠毒妇人自作主张。 小生句句属实,天地可鉴。 但知县大人不管,判为同谋。” “嗯……” 吴世璠点点头,振臂扬声道:“各位囚犯,知道朝廷送你们来的用意吧!” “知道!” “那好!朕今日就放话了,只要你们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之前罪孽一律赦免,但,如若以后再犯,照律严惩,绝不轻饶! 朕是在给你们一次杀敌赎罪的机会,知道么!” “明白!”八百死囚轰然道。 “来人,带他们下去,酒肉管够,来日朕有特殊任务交待!” “谢皇上!” ……… “弟兄们,冲啊!” “杀一个抵一命,杀一对就是赚了,到了阎王老爷那里也这个理!” “哒哒,哒哒哒……” 柳树铺阵地,胡国柱正挥舞大刀指挥部下阻挡清军疯狂进攻,忽听身后马蹄声响,转身一看,正是吴应期带着一帮亲随骑马奔过来,连忙下了阵地迎上去。 “楚王,战事正是焦灼,怎有闲功夫往我这里跑!” “唉,我那里快顶不住了,赶紧借点人和火药给我。” “什么!我这也快顶不住了,正想去找你借点呢!”胡国柱一口回绝。 吴应期嬉皮笑脸的道:“你这里有皇上那头照应,我那边啥都没有,明显压力更大!” “来人啦,快去搬炸药包,快!” “站住,我看哪个敢动!”胡国柱挥刀喝道。 吴应期本就脾气火爆,加上战局凶险正急火攻心着,也刷的抽出腰刀,厉声喝道:“胡国柱,老子是楚王,领总统大将军印,地位比你高,你必须听老子的!” 胡国柱也正焦头烂额着,怒目回怼,“我乃堂堂国婿,五大将军之一,地位不比你低多少,皇上就在近旁,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你敢不听老子的!” “老子就不听,你能咋样!” “哎呀呀,两位大将军,大敌当前,万万不可内讧啊……”众人连忙相劝。 “不好啦,不好啦!”一骑飞奔而来,边奔边喊。 “楚王,清军又突破第一道防线,正朝第二道防线进攻,我军快顶不住了!” “妈的!” “胡国柱,你给老子记住,今日这事老子跟你没完!”吴应期大惊,顾不得和胡国柱纠缠,跨上马,匆匆赶回阵地。 第七十一章:决战时刻来临 “贝勒爷,胡国柱部守住第二道防线,准备夺回第一道防线,我军奋勇杀敌,力保到手防线不失,但已伤亡四千二百人!” “黑龙滩之敌杀入我阵地数里,我军奋力抵抗!勒尔锦大帅和吴应期部在老虎沟激战,伤亡惨重,始终无法突破第二道防线!” “贝勒爷,不好了,我军到手的柳树铺第一道防线又被吴军夺回去了……” 连日战事不利,心力交瘁的察尼实在顶不住了,旧病复发,萎靡不振的躺在大帐床榻上,每一次战报送达,都令他心惊肉跳。 自己的人马始终无法突破吴军堵截,而大帅勒尔锦又无法突破吴军防线,如此消耗下去,凶多吉少。 迫在眉睫的是军粮已所剩不多,一旦军粮告罄,后果不堪设想;历史上多少著名的战役,就是因为一方军粮没了,导致全军迅速崩溃。 对于经过汉家文化熏陶多年,南征数年的他来说,对这一点有足够深刻的认识。 勒尔锦大军的到来,曾令他兴奋不已,以为脱困指日可待;怎知战局竟演化成现在这样。 还有,手里拿着的这份伪帝吴世璠的《告绿营兵兄弟书》,更让他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告绿营兵兄弟书。 现满狗察尼进退无路,陷必败之厄境;尔等皆汉裔同胞,奈何甘做清廷鹰犬炮灰;甲申之变以来,满人行以汉治汉之策,坐收渔利,致神州沦丧,生灵涂炭,臊腥遍地,皆尔等所犯之千秋大罪也! 敢问,尔等有何面目面对汉家列祖列宗,有何颜面苟活于天地间乎。 今朕励精图治,殚精竭虑,立志恢复汉家天下;尔等当迷途知返,为时不晚矣;尔等当作内应,战前倒戈,论功行赏不误;若执迷不悟,将遭灭顶之灾,且有遗臭万万年之声名! 朕已为尔等指明出路,何去何从,应有明择! 大周洪化天子吴世璠亲拟,洪化元年***月***日……” 吴军用活字印刷术印了上千份传单,投放方式也颇为新颖;数十份叠在一起,草绳栓绑;在山顶用没良心炮筒打出,一些直接落入清军阵营,一些草绳在空中断了,传单四散,散播范围就更广了。 察尼自然意识到这份传单巨大的鼓惑力,第一时间派人搜集,焚毁;可吴军印刷速度太快,每日一早散发一泼,怎么也收不尽。 “这是吴世璠,真正气杀我也!” “咳咳咳……”察尼骂完,一阵剧烈咳嗽,愤怒的把传单撕得粉碎,嘶哑的喝道:“杭奇,吴军已暂时进攻,速去招参将以上的满汉将领到营帐议事!” “是!” 不一会儿,一众满汉将领齐聚大帐;察尼目光阴毒的在一干汉将脸上扫来扫去。众汉将低着头,神色复杂。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察尼越瞧越觉得不对劲,似乎每名汉将都有投敌嫌疑。 “副将李皓怎么没到!” “末将去寻他!”伊里布正准备转身出账,李皓匆匆走了进来。 李皓小心翼翼的走到汉将一侧,一抬头,正好和察尼狐疑的目光相对,连忙躲闪目光。 “李副将,你为何晚到!” 李皓忙道:“末将刚才内急,解手来迟。” “真是这样么?”察尼捋着腮边那缕鼠尾须,阴沉着脸问。 “末将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贝勒爷呀。”李皓察觉出不对劲,脸色微微一变。 “嘿嘿,我看你是偷偷给吴军通风报信去了,是不是!”一旁的杭奇心领神会的喝道。 “冤枉,冤枉啊!”李皓吓了一跳,神经质似的叫起来。 “贝勒爷,这李皓本是吴应期部将,反复无常,现我军处于不利境地,其反水太正常不过了!” “对,末将请斩李皓,以震慑军中鼠首两端之辈!” “贝勒爷,李皓不死,军心不稳!”一众满族将领立刻起哄。 “贝勒爷,末将归降以来,甘为前驱,忠心可鉴;你可不能借咱的人头来……”李皓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拖出去斩了!”察尼怒喝。 “冤,冤,冤啊……”两名亲兵立刻走过来,把魂飞魄散的李皓拖了出去。 “冤啦……” 喊声嘎然而止,一名亲兵提着血淋淋的人头走进来,掷在地上。 众汉将皆惶然不知所措。 察尼呵呵一笑,和颜悦色的道:“李皓暗中通敌,已被斩首,尔等食我大清米禄,拿我大清俸银,家属亲眷皆在皇恩护荡之下,此等紧要关头,尔等该知道如何做吧!” 众汉将齐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吾等本份也!” “很好!”察尼哈哈大笑。 ……… “大帅,吴将王凤歧率巫山水师顺江而下,不日将抵达夷陵!我两千水师从常德秘密出发,顺沅江而下,欲水路偷袭辰州,清除吴应期所埋暗桩,行数十里,又发现无数暗桩。 最后,吴军用火炮轰塌乌鸦崖,致河流堵塞,我水师不得已退回常德!” “报!” “我军又突破老虎沟第一道防线,但死伤惨重,第二道防线尤为坚固,进攻受阻!另外,察尼军粮即将告罄,欲杀马充饥,且始终攻不破柳树铺!” “报……” “察尼无能!”接二连三的不利消息,令勒尔锦勃然大怒,猛的摔碎手里茶碗。 人家察尼可是两面受击,你勒尔锦领三万五千人马,硬是攻不破吴应期五千人驻守的老虎沟,到底是谁无能呢。 众将皆默然不语。 蔡毓荣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摇头叹道:“吴军占据地利,防御森严,此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们士气旺盛,根本不怕死;一只不怕死的军队是很难战胜的!” 这才多久,吴世璠居然让吴军脱胎换骨,此子非常人也! 三藩之乱为祸五年,劳师糜饷,眼见大功告成,没来由遇到如此强悍对手! 你们说说,这吴三桂到底是早死好,还是晚死好呢。” 正感叹着,一名军士匆匆跑进来,“禀大帅,朝廷派人送来圣旨!” 众人吃了一惊,慌忙奔出去迎接。 只见帐外,一队人马正骑马风尘仆仆而来,宫廷侍卫护卫,领路的是两名宫装小太监;队伍停下,一名半驼着背的大太监下了马。 大太监不阴不阳的一笑,从锦匣里取出一卷圣旨展开,敞开鸡公嗓子吆喝一声。 “圣旨到,顺承郡王及一干部将接旨!” 呼,呼,呼呼…… 众人连忙左手掸右袖,右手掸左袖,掸了几遍,在勒尔锦的带领下,齐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荆州军团进取辰州已有多日,察尼受困,损兵折将,勒尔锦救援迟缓。尔等皆宗室俊杰,满洲翘楚,竟如此无能,朕甚憾,甚愤,甚急。 朕之灭吴大略皆因尔等受阻,勒尔锦身为主帅,难辞其罪,削顺承郡王爵,留大将军号;戴罪立功,限期夺下辰州,不得有误!” 从显然,康麻子下这道圣旨时还不知道目前战况。 “谢皇上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勒尔锦汗流浃背,战战兢兢的起身接过圣旨。 ……… 在康麻子严厉逼催下,勒尔锦为了自己仕途,以铁血般,不计伤亡的方式开始了凶残的进攻。 在吴军强有力的阻击下,清军虽屡有突破,但始终未能达到战略目的,小皇帝的坑道防御体系发挥了巨大作用,老虎沟阵地成为一副巨大的,名副其实的人肉磨子。 一寸阵地一寸血。 一道防线一片尸! 阻击战空前惨烈,阵地死尸成堆,血流成河。 吴军组织了敢死队,每名敢死队背负一只硕大的炸药包;一旦吴军顶不住,就迅速后撤,几名敢死队员持盾冒死冲上去,点燃身上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以最少人代价杀伤敌军。 几声轰炸,肉渣横飞,一片血雾弥漫。 呜,呜,呜呜…… 在战斗进行到第八天夜里,吴世璠静坐在堪舆图前,突然被帐外刮起的一阵风惊过神,凝神静听,山风渐大,吹得帐幔嘭嘭作响。 赶紧起了身,出到帐外。 山风呼啸盘旋,吹得旌旗猎猎,山中林木摇曳。 过了一会儿,只听轰隆隆……一阵闷雷从远处天边响起,咔嚓,咔嚓……紧接着就是一阵闪电划过,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吴世璠伫立帐外,望着夜空中的风卷云涌,怔怔出神,突然,他感觉吹在脸上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 伸出手,几滴雨水落在掌心。 “啪啪啪啪……”一阵前戏之后,隐忍许久的一场雨终于下了起来。 “糟糕,该死的雨季终于来了!” “如此,炸药包的威力将锐减,我军将失去最大的杀手锏!” “这,是要逼朕进行决战了!” 第七十二章:雨夜决战! “皇上,下这么大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方英拿着一把雨伞,匆匆跑过来,替主子遮风挡雨。 “方英,速速召集各位将领到大帐议事,朕今夜就和清军来一场大决战!”吴世璠喝道。 “皇上,雨越下越大,眼睛都看不远,火器也无法正常使用,是否等到雨停再决战不迟!” “你懂个屁!朕就是要出其不意,趁乱取胜,快去!” “好!”方英递过雨伞,匆匆跑开。 吴世璠撑着雨伞,伫立风雨中,一双眸子在茫茫雨夜中的山峰谷陵间逡巡,思绪翻飞,构思着决战的每一个战术细节。 虽然,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构思这场终究要到来的决战。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豪雨,让他不得不临时作调整,根据雨夜的具体情形再作考量,安排。 经过这些天熬战,虽守住了阵地,总体战略处于优势,但难掩人数上的劣势;老虎沟吴军剩一千六,柳树铺剩两千二,黑龙滩一万三(包括那八百死囚);察尼军还有两万一,勒尔锦军两万八,关键是两部合计两万余八旗军并未受到实质性伤亡。 所以,自己任何战术细节上的失误,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不一会儿,众将冒雨赶来,齐聚大帐,听侯小皇帝下达最后决战命令。 “诸位,辰州外围保护战已鏖战多日,到了该收官的时候,今晚朕要跟清军来一场决战,你们怕不怕!”吴世璠目光扫视,厉声喝道。 “怕个卵啊,早就等着这一天!” “皇上,下令吧,该怎么打!”众将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声掀篷顶。 “很好!总兵马国贞!” “末将在!” “先前一千人占据黑龙滩至柳树铺各处山峰隘口,命你增派一千人,防止清军狗急跳墙,翻山越岭而逃!” “是!” “方英,速派人骑快马回辰龙关,调两千人马过来助战!” “是!” “云南留守总管线域派人送来的十五头大象,昨夜已悄悄抵达营地,训象师和大象皆披重甲,作为冲锋头阵;副将徐士皓率剩余争锋营两千五百人紧随其后,再接着便是副将王洪生率领步兵跟上……记住,这路人马的主要目标是绿营兵和察尼中军大帐!” “八百死囚每人持狼牙棒一根,携手榴弹三枚,把最后剩余火药全部做炸药包,油纸包好,分派五十名当先死囚!” 两千步战关宁军,及即将到来的辰龙关两千援军,随死囚突进,副将张凯龙率步军随后……这路人马皆携带轻重武器,主要针对八旗军! 两千神机营作为预备队,支援两路!” “诸位,这是一场生吞察尼军的歼灭战,不要打成击溃战!朕等着你们凯旋而归的好消息!” “是!”众将轰然应道,豪迈的出了营帐。 …………… 洪化元年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春雨比以往来得稍微早了一些,按惯例接下来将是连绵月余的雨季。春雨贵如油,对于农家一年的收成无比重要。 吴世璠此时的心情与农家们似乎有些相似,但意义却大不一样。 他要在这即将到来的雨季前,收获一场大战的胜利。 呜,呜呜…… 哗哗,哗哗哗……… 风雨交加,双方交战人马得到暂时的休憩,老虎沟,柳树铺,勒尔锦大军驻扎的蟠龙荡……士兵们要么窝在营帐里,要么躲在坑道里,默默听着风雨声,面容恬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在大自然的淫威下,再强悍的人都显得渺小,温顺了许多。 歇战间隙,士兵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事情,这一刻每个人安静的宛如天使;一旦上了战场就瞬间变成魔鬼,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杀了对方,否则自己就可能被对方杀。 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在短时间内就要决出生死! 勒尔锦,察尼,蔡毓荣三位大佬大喜过望,正召集将领在各自营帐密谋夺地大计。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足以让吴军的炸药包熄火,清军人数优势终于可以发挥出来,夺取两块阵地似乎就在眼前。 “哞,哞,哞……” 突然黑龙滩方向传来几声响亮的兽鸣,紧接着就是“轰,轰,轰!”的蹄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哞,哞,吽……” 轰,轰,轰……… 云南的特产不少,除了孔雀,还有大象;象阵一直是吴军特有的武器,在历次与清军的大战中都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不是演义小说,而是载于史册的真实情况)。 相比与马匹,大象无论体型,抗击打力,冲击力都是无与伦比的,尤其数十只大象一起冲锋,那气势足以令任何敌人胆寒。 察尼军前哨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异动,纷纷奔上观望,待看清楚情况,顿时骇然大叫起来。 “不好,吴军趁雨夜发起了进攻!” “妈呀,还有大象!” 清军阵营听到叫声,一阵骚动,冲出营帐的士兵一见这等架势,都惊懵了。 转眼间,十五头披重甲大象就顺道冲了过来,防御的木栅木楯根本起不了作用,瞬间就被冲垮。 最前面的清兵躲避不及,被撞飞在地,被持续冲过的象队踩成了肉饼。 若在平原,象队受到惊吓,或许会乱跑;但眼前的通道是唯一前进的方向,一只只活动的凶猛重磅肉阵狂突猛进,只听惨叫连迭。转眼察尼大军的营阵被冲得稀烂。 清军有些闪避两旁,与后面的吴军接上阵,有些拔腿狂奔,与大象赛跑。 黑龙滩至柳树铺有三十里距离,随着战局演化,清军驻扎阵营也在不断变化。察尼中军大帐处于中间十五里处,前五里,后五里是绿营兵阵营,用来对付黑龙滩和柳树铺吴军。 而清军骄子八旗军则驻扎通道以外的丘陵浅谷中,还未真正下过水。 转眼,象队冲垮前军阵营,朝察尼中军大帐冲来。 “贝勒爷,不好了,吴军趁雨夜突然发动进攻!” “快快保护贝勒爷!” “快跑啊!” 察尼大惊,慌忙和众将奔出营帐,只见一队大象直冲过来,顿时吓得心惊胆寒,撒开双腿,慌不择路的拼命奔逃。 避过象队的清军被后面跟上的吴军一阵疯狂砍杀,伤亡一大片;待清军回过神,奋力抵挡,但已失去气势,被一个个犹如猛虎下山般的吴军杀的落花流水,纷纷翻过谷陵,落荒而逃。 转眼,清军已成溃败之势! “绿营兵弟兄们,这是你们最后反正的机会,皇上说了,一旦反正,前科既往不咎,与吴军一视同仁!” 吴军兵分两路,一路随象阵冲杀,专杀绿营兵,同时不忘招降策略。 绿营兵将领的家属亲眷都在清统区,如若反水,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门之灾,但普通绿营兵不同,这场大战败局已定,至于是战死还是投降,清廷无法细查追究。 生死抉择面前,是最考验忠诚的时候。 于是乎,不少绿营兵放下武器,跪倒在地。 ……… 稍早时间,另一路吴军已悄悄摸近八旗军驻营。 差不多和象队发起进攻的同时,五十名死囚冲进八旗军营,点燃炸药包扔了,迅速翻滚而出;剩余死囚一枚枚手榴弹扔出,爆炸声连绵不断,八旗军营中惨叫一片。 作为一批注定要被砍头的人,一旦有了一丁点儿活命的机会,都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这就是一群求生的野兽! 随后和关宁军,两千援军一起,用三眼火铳,狼牙棒,铁锤等猛砸敌人,然后再用快刀斩之。 很快,遭到突袭的万余八旗军便抵挡不住,纷纷溃逃,一些更是卸了棉甲,褪去了引以为傲的八旗标识,以便更为轻便的逃命。 等待他们的又是布防在个个山隘,居高临下的吴军。 这一夜,察尼大军注定遭受灭顶之灾。 神仙难救! 轰隆隆,咔嚓,咔嚓…… 夜空中不时炸过响雷,扯过一道道惊鸿炫目的闪电,与地下双方人马的厮杀形成对照,老天爷似乎也在助威呐喊。 吴世璠带着少许亲兵,站在一处山谷,时而目睹战场,时而抬眼望着黑沉沉天空中奇形怪状,变幻不停的流云,似乎在窥探这苍穹深处是否隐藏着传说中那主宰人间一切事物的神灵。 但似乎并没有所谓神灵的存在。 这是一种人类内心对上天本能的恐惧,而产生的一种惶恐不安的举动。 人类所有的杀戮该人类自己负责,跟老天爷无关,或者老天爷只是旁观者,不会帮任何一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过了一会儿,吴世璠便不再关心这个问题了,专心致志关注战场情况。 此刻,他信心爆棚,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充盈胸膛。 他吴世璠就是主宰这场战役的神! 第七十三章:留头,还是留发! 这场雨夜决战,吴世璠发动时机之准确,战术安排之得当,已达兵家极深之境界。 勒尔锦和察尼均看到了这场大雨对吴军的不利,正喜出望外的筹划天明后大举进攻,夺取阵地,一举扭转战略被动;再两军合一,以绝对优势兵力突破黑龙滩防线。 怎知,就剩这么半夜的时间,竟被吴世璠神奇的抓住了。 打仗就是如此,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就看谁更早嗅出战机。 勒尔锦惊闻吴军对察尼阵营发起总攻,顿时懵逼,随后派兵趁雨夜对老虎沟发起最后疯狂的进攻。 吴应期率余部殊死抵抗,待察尼大军全面崩溃的消息传来,勒尔锦知道救援行动已无意义,遂率部后撤五十里。 撤退途中,诚惶诚恐的勒尔锦手书一份卸任书,让宫中太监带回顺天府,交给康麻子。 至此,这场持续二十天左右的辰州外围保卫战以吴军的获胜宣告结束。 ………… 黎明时分,厮杀声终于停歇。 雨也小了些。 但风似乎更大了,呜呜的刮过尸横遍野的战场,宛如无数无形的幽灵在哭泣。 这场夜战,绿营兵伤亡五千,投降六千;万余八旗军被斩杀六千余人,被俘获四百人,近三千人拼死突破一处山隘,逃出包围圈。 这是满清入关以来,八旗军损失最为惨重的战役之一。 火药火器,弓箭刀枪,战马铠甲等悉数落入吴军之手;吴军伤亡也有近三千余人。 至此,当初气势汹汹杀向辰州的五万察尼大军除了逃出三千八旗军,几乎全军覆没。 包括都统伊里布,副都统赛格在内的三十六名八旗将佐殒命;主将察尼,中军大将古尔泰,副手杭奇等十六名满汉将领被俘。 不得不说,这一战吴世璠确实打的漂亮。 “太好了,那些汉将朕给过他们机会,他们不知珍惜,全部砍了,察尼等一干满狗给朕押过来!” 正带着一众将领巡视战利品的吴世璠听闻俘虏的清单后,顿时大喜,立刻命令道。 不一会儿,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察尼等人就被押了过来。 “见了吾皇,还不下跪!”众将怒声喝道。 “哈哈哈哈……”五花大绑,浑身污泥的察尼仰天大笑,“我乃堂堂太祖努尔哈赤之孙,豫亲王多铎之子,当朝多罗贝勒,岂能给这无道伪帝下跪! 如今兵败被擒,是本贝勒爷无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要我下跪,绝不可能!” 正嚣张着,押解他的两名军士大怒,抬脚猛踢他后膝窝,察尼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又被军士死死按住。 “放开我,放开我……”察尼狂叫挣扎,但不得脱。 “跪下,统统给老子跪下!” 紧接着,共八名满洲将领被齐齐按跪在地;有的昂首挺胸,视死如归,有的惶恐不安,也有的低垂着头,面色悲戚。 吴世璠摸了摸鼻子,迈步走近,逐一打量每一位曾经的对手后,得意的笑道:“尔等曾兵多将广,装备精良,如今却败在吴军之手,服还是不服?” “快说,服不服!” “都他妈的装哑巴,是不是!”众将怒吼。 “好,好,我说。用兵之道我等确实技不如人,败得心服口服。”沉默了一会儿,副手杭奇低声道。 “杭奇,你要记住,你是高贵的满洲将领,不可向低贱的汉人低头认输!”察尼扭头怒吼。 “高贵个卵,一群开化不久的野猪皮罢了!”总兵马国贞嘲笑道。 吴世璠笑眯眯的看着杭奇,“既然你已服气,朕不想杀你,可以给你留一条生路……” “皇上,满狗屠我多少汉人,切不可心慈手软啊!”众将慌忙劝道。 吴世璠一肃手,把众人声音压了下去,笑道:“不过,朕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等答应,皆可免死。” 此言一出,包括杭奇在内的好几人都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 吴世璠冷笑道:“当初老努在辽东时,就推行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恶法,满清入关后,变本加厉,致我多少汉人人头落地,所以朕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尔等割了这条猪尾巴辫,蓄起我汉人发饰,便可保命! 留头,还是留发,尔等当有明择!”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速速作决定,朕的耐性是有限的!” 杭奇等人正犹豫着,察尼厉声喝道:“杭奇,士可杀不可辱!此乃羞辱满人之法,一但蓄发,尔等虽能苟活,但已不配做堂堂正正的满人了!” “士可杀不可辱?鹦鹉学舌罢了。朕问你,你察尼算哪门子的士子,充其量不过是一满洲屠夫耳!” 吴世璠厉声喝道:“你祖父老努残暴不仁,屠杀我多少辽东汉人;你父多铎号称战功诸王之最,实则杀我汉人最多之刽子手;嘉兴***,扬州***,我多少江南百姓惨死在他的屠刀下! 尔南征五年,又屠杀我多少吴军将士! 你祖父三代之手,皆沾满我汉人累累鲜血!” 察尼哈哈笑道:“不屠杀千百万汉人,我爱新觉罗氏如何能豪取天下,坐拥这锦绣山河,哈哈哈。” “皇上,这厮太过嚣张,请剐了他!” “对,末将恳请操刀!”众将怒吼,群情激奋。 “剐起来太麻烦,一刀砍了了事!”吴世璠冷笑。 “来人,砍了这满狗!” 两名军士立刻上前,一人抓起察尼的猪尾巴辫,牵过头顶,其脖子也顺势展露出来,不得不说满人的这种丑陋怪异的发型确实比较适合砍头。 “玛法(祖父),阿玛(父亲),爱新觉罗.察尼今日兵败,无颜存世,但我至死也没有丢咱祖宗的脸,不愧为爱新觉罗的子孙……”察尼抓住最后的时间,放声嚎叫。 “咔嚓!” “噗!” 大刀挥下,颈血喷出,一颗人头已被拎在手里;两名押解的军士一松手,无头尸扑地,颈血汩汩,宛如灶台上一只被打翻了的油瓶。 曾经风光一时的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贝勒,立志恢复多铎家族荣耀的察尼就这样壮志未酬的命丧黄泉了。 “还有谁愿意陪你们的贝勒爷去死的!”吴世璠厉声喝道。 “我!” “还有我!”古尔泰及两位将领昂首叫道。 “行,朕就成全你们这些所谓的满洲忠义之士吧!”吴世璠轻轻挥了挥手。 “咔嚓,咔嚓,咔嚓……” “噗,噗,噗……” “扑,扑,扑……” 三名满洲将领也随察尼去了。 吴世璠瞥着余下四位瑟瑟发抖的满洲将领,微笑道:“你们几个大概是想活了,只要答应了朕的蓄发条件,朕不光说到做到,还会对外宣称,你等皆战死或已受刑。 如此,不光不会累及你们家人,清廷还会大张旗鼓的表彰你们的忠义。 尔等可在大周域内,在朕的雨露恩泽下,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何?” “谢皇上隆恩,我等愿蓄发!”众人大喜,齐声颂道。 吴世璠哈哈一笑,指着他们道:“你们看看,这满人也是怕死的不少嘛,哈哈。” 杭奇率先道:“谁想死啊,想死的都是傻子。” 现场一片轰然大笑。 吴世璠止住笑,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带他们下去,割了辫子。顺便问问被俘的八旗军士有没有想活的,然后一起送往腾冲边疆去,划一块地给他们耕种,朕不养闲人,让他们自力更生。 另外,派人严加看管;” 望着军士押着杭奇等人走了,方英忍不住问:“皇上,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吴世璠自负的道:“自古圣明天子,除了会杀人,更要会诛心!” “此等人毫无尊严廉耻,一心只想苟命,即使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朕让他们蓄发,着华夏冠裳,就是为了羞辱这些满人,其畅快远比砍他们的脑袋强!” “皇上高明!”方英心服口服。 “你呀你,长期跟在朕身边,一点长进都没有!”吴世璠点指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问关宁军副将周洪云道:“昨日那八百死囚活了多少!” “一百二十三人。” 吴世璠沉默了片刻,道:“昨日突袭八旗军营,这批死囚立了奇功,朕说话算数,活着的全部赦免,另外详细问问他们家境,若家境贫寒者,可发一笔安家费。 这人啦,之所以犯罪,太穷了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正所谓贫困起盗心,饱暖思**;很多犯罪的诱因皆来自此二类。” 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那个安化县的秀才还活着么?” “还活着,但断了一只左手!” 吴世璠摇了摇头,叹道:“大好一表人才,一时没管住裤裆,稀里糊涂的走上末路;嗯……带朕的话给礼部钱尚书,是否可以酌情恢复其秀才身份,并有参加下次乡试的机会。 对于一时糊涂犯了错的年轻学子,不能一棒子打死,该挽救的还是要挽救。” “皇上仁慈!”众人齐声道。 吴世璠笑了笑,道:“此次大战之所以能取得胜利,两位大将军居功至伟,朕现在就要去看看他们!” ……… 第七十四章:张继宗,朕命令你一定要活着。 “他妈的,打了几十年仗,昨日一仗最为凶险,若清军再咬牙猛攻半柱香功夫,老虎沟铁定守不住了!” “我这边也一样,察尼亲自指挥残兵疯狂突围,再晚一会儿,柳树铺也会失守!” “嘿嘿,这场大战打得实在惊险,但一举打残了整个荆州军团,乃起兵起来战果最为丰硕的一次。当年的永兴之战,也没这般扬眉吐气过,只是咱们的部属伤亡太惨重了些,本王虎威营的根基算是彻底打没了……” “无妨,向皇上讨要人马,重新整编起来!”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后,胡国柱和吴应期两位老战友聚在柳树铺一处刚刚搭起的营帐里,生火烤着湿漉漉的衣裳,心有余悸的谈论着这场大战,那日拔刀相向的不愉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在坑道里藏了这么多天的士兵们,也终于钻进了舒适的营帐,生上一堆火,呼呼的睡上一场好觉。 “二位大将军,皇上骑大象来看你们了!” “什么,皇上骑大象来的!” 二人大吃一惊,慌忙光着膀子冲出营帐,抬眼一望,只见坑道防线外的通道上,小皇帝撑着一把伞,在一帮禁卫军的护卫下,兴致勃勃的骑着一头大象,朝这边缓缓而来。 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曾现一种丝丝柔柔的绵雨之状。 二人连忙过了坑道防线,快步迎上去。 “皇上,此物看似温顺,发起躁来则凶猛异常,快快下来!” “无妨,无妨!”吴世璠自信的笑道:“朕刚才用几筐野菜喂饱了它,现在跟朕亲热的不得了,不会对朕发怒的。” “停!”说着,轻轻拍了拍大象脑门。 大象温顺的停下,扇了扇硕大的耳朵,卷了卷粗长的鼻子。 吴世璠丢了雨伞,一撩胯从象背上顺溜的落下,上前先后握住二人的手一阵猛摇,动情的说:“二位不愧是大周柱石,此战能获胜,二位功不可没!” 吴应期颇有些得意洋洋,胡国柱谦虚的道:“全仗皇上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也!” 吴世璠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若没有二位率部浴血奋战,前后阻击敌军,朕就是孔明转世,韩信重生,也打不赢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胡国柱又道:“在我等心中,孔明和韩信皆远不及皇上也!” “莫拍马屁啊,朕可是容易得意忘形的。” 吴世璠哈哈一笑,望了望远处山坡上正冒雨掩埋尸体的士兵,神色一敛,问:“你二部还剩下多少士兵!” “柳树铺不到一千二!” “老虎沟还剩六百左右!” 先前统计的歼灭察尼军伤亡的近三千吴军,是未包括此两地伤亡情况的。 吴世璠听了,神色一黯,心情顿时沉痛起来。 想当初在辰龙关分兵时,那可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一万二千人,现在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这场战役吴军总计伤亡一万五千人左右,绝大部分损失在柳树铺和老虎沟。 吴世璠伤感了一会,沉声道:“走,去看看幸存的弟兄们!” “弟兄们,皇上亲自骑大象来看咱们啦!”在帐外溜达的几名士兵早就望见了小皇帝,见小皇帝朝这边走来,立刻激动的跑进营帐内嚷嚷起来。 不一会儿,营帐里歇息的士兵都爬了起来,纷纷涌到帐外,相互搀扶着,站在细雨中,看着小皇帝过来的方向。 他们虽说最终活了下来,但完整无缺的人极少,大多数或多或少都负了伤,更有一些缺了胳膊,断了腿的,让人见了都感到心酸。 吴世璠一阵激动,加快脚步,穿过第一道防线,在过第二道防线的时候,一不留神,栽入了坑道里。 “皇上!”胡国柱一声惊呼。 “朕没事,莫要大惊小怪!” 摔得满身污泥的吴世璠倔强的爬起来,爬出坑道,踉踉跄跄的朝第三道防线冲去。 终于冲到了士兵们的面前,他猛然站住,目光扫过这群残兵,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但强行忍住了眼泪。 “皇上,咱们没给你丢脸,最终还是守住了阵地!”一名士兵突然情绪激动的叫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紧接着,一千多名残兵齐声吼叫起来。 声音高亢震颤,间或带着些许的歇斯底里,这是一种劫后余生后情感的彻底发泄。 吴世璠紧皱眉头,紧绷脸庞,表情古怪,是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不让士兵们看到高高在上的自己也有悲伤落泪的时候。 待叫声停歇下来,场面一片寂静,吴世璠突然用变了调的声音吼道:“不对,应该是吴军万岁!” “吴军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狂吼。 阳刚气十足的荷尔蒙肆无忌惮的充斥在缠绵细雨中,直把柔柔雨丝震得四处飞散,化作了无形水沫。 吼声再度停歇后,吴世璠振臂高呼,“弟兄们,你们都是有功之人,朕决定,除了赏功军阶和伤亡抚恤制,所有人额外得到五十两守阵银,无论死了的,还是活着的,都有!” 胡吴二人吃了一惊,一万二千人呐,仅仅就这额外守阵银就得六十万两银子,加上其他的杀敌银等,还有黑龙滩的士兵要犒赏的呢;小皇帝带来的内帑怕是不够用的,剩下的钱从哪里来呢。 小皇帝实在是太大方了。 正吃惊着,又听小皇帝高声叫道:“朕还决定了,设立两大精锐营,一个叫柳树铺营,一个叫老虎沟营,满营编员各六千,作为吴军的王牌之军,继续传承和发扬老虎沟和柳树铺的战斗精神! 你们皆是这两只光荣之军的元老! 最后,朕还决定,你们荣立营团特等功,每人发抗清勇士勋章一枚,凡配此勋章者皆享有以下特权,并惠及家人…… 另外,朕还宣布,**uu887907n-uu i-hu8998---uy7yby……”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军威武,吴军威武!” “吴军天下无敌!” 待呼喊声终于停歇后,吴世璠挥了挥手,语气殷切的道:“各位,都请回营歇息吧,外面还下着雨,莫让雨水淋了伤口,感染上风寒,那就不好了,快快回营去吧。” “谢皇上!” 士兵们一边回营帐,一边恋恋不舍的回头望。很显然,士兵们都比较享受和小皇帝在一起高呼呐喊的那种感觉。 吴世璠当然也很享受这种感觉,意犹未尽的看着士兵们进了营帐,突然眉头一皱,问:“朕刚才没瞅见张继宗,是不是人没了?” “朕答应过他,要帮他找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的!” 见小皇帝的目光望向自己,胡国柱眉头微皱,似乎在回想此人是不是分到自己阵营了,正思索着,随吴应期一起来的一位游击道:“皇上,这张继宗没有分到柳树铺,而是分在老虎沟,在千总黄天豪手下当一名弓箭手。” “他还活着吗!”吴世璠连忙问。 游击低声道:“还活着,但受伤不轻,怕是……” “走,带朕去看看他!” 众人骑上马,朝老虎沟飞奔而去。 胡国柱部和吴应期部的营帐驻扎在两处防线的中间,一头一尾,到了老虎沟营地;众人下了马,那位游击匆匆跑进一处营帐,不一会儿就带千总黄天豪出来了。 “禀皇上,张继宗三天前受了伤,一直呆在坑道里,昨夜被雨淋了,今日一早开始浑身发烫,嘴里乱说胡话,怕是不行了………” “快带朕去瞧瞧!” 走进重伤员帐篷,只见里面简易的地铺上躺着许多伤员;所谓重伤员说白了就是在当前医术条件下,一群无药可救,静等死亡的伤员;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将会一个接一个的被抬出去,永远的埋在地下。 黄天豪带着众人径直来到张继宗的地铺边。 张继宗脸庞浮肿苍白,嘴唇枯裂,双目紧闭,表情痛苦,正在和病痛作着斗争;一条巨大的伤口从左眉梢一直延伸到右颌下(应该是被月牙形的双刃弯弓砍了一下,对手不是普通清兵。),宛如一条巨大的蛰虫,触目惊心。 涂了金疮药的伤口已隐隐有脓光,很显然,是伤口感染了。 “张继宗,你醒醒,朕来看你了。” “张继宗,张继宗……”吴世璠蹲下,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张继宗手指动了动,嘴唇蠕动几下,艰难的睁开眼睛。 “张继宗,朕答应过帮你找媳妇的,你可不能死啊!” 张继宗挤出一丝微笑,艰难的道:“小的怕是不成了,等不到娶媳妇的那一天了,皇上的好意小的心领了……” “张继宗,你是你老张家的独苗,负有传宗接代的重任,你可不能死,朕命令你,你必须给朕活下去!”吴世璠哽咽道。 “皇上,小的也不想死,但确实是撑不住了……”张继宗虚弱的说着,眼皮渐渐合上,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张继宗,朕是皇上,你必须听我的,你不能死!”吴世璠突然咆哮起来。 “皇上,莫要打扰伤员歇息了,咱们还是出去吧!” 在众人的劝慰下,吴世璠热泪盈眶的奔出了营帐。 奔出营帐,吴世璠拔足狂奔,奔到山坡上一棵野树下,悄悄抹了眼泪,伫立片刻,突然转身对跟上来的一名禁卫军道:“你立刻赶回黑龙滩,让方英马上派人准备以下东西! 发霉的柑橘三百斤,菜油五桶,碳末粉二十斤,醋三桶,酒两桶,大木桶若干只……若三百斤发霉的柑橘暂时弄不齐,营地中发霉的饭团,山上发霉的朽木,都统统送到朕的营帐中去! 另外还有……记住了,赶快回去!” “是!” ……… ……… 第七十五章:神药问世 唐时,长安裁缝店的裁缝们不小心割到手,会用长了绿霉的浆糊涂抹伤口以防止感染,这是古人利用发霉的物质来治疗伤口的一种原始方法,是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上,对其杀菌机理自然是一窍不通的。 因为用法笼统,其效果也是时灵时不灵。 大自然是最牛逼的“药物师”,其鬼斧神工,玄之又玄的造化功能是人类穷尽智慧也难以完全窥探周详的。 人类要做的是发现这些“药物”,并有效的利用起来,为人类造福。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这是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记载的关于治疗疟疾的方子;据后世研究者验证,按此方子治疟疾,不能说完全无效,但病人每日需喝掉几十上百斤青蒿汁(经验证,黄蒿汁效果更好些,但所需剂量也是惊人),疟疾没治好,人就先给胀死了。 因此,关键在于掌握青蒿素的提炼技术! 吴世璠现在要做的就是提炼相对纯正的青霉素。 对,就是青霉素。 此物是人类历史上诞生的第一款广谱抗菌药,挽救过亿万人的生命,尤其是战场上的伤员。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其价值超过黄金,是同盟国和轴心国相互争夺的重要战略资源。 吴世璠要采用的方法是二战末期,小日本被盟军全面封锁,物质极其匮乏,其科研人员发明的在日本本岛制作青霉素的土方法,是经过战争实践检验过的。 时间紧迫,吴世璠吩咐军中大夫对所有伤口感染的伤员每日用草药水清洗伤口,清理脓水,每隔半个时辰喂一碗温水,用凉水擦拭一遍身子,以防止细菌进一步肆虐。 随后,便匆匆赶回黑龙滩。 经过半日一宿的紧张搜集,相关提取青霉素的材料和器物便差不多整齐了。 “方英,安排人把所有木桶用沸水煮过,把柑橘,朽木,饭团等上面的青霉刮下来,一定要刮仔细!” “再把这些青霉放入煮沸过的凉水中,倒入菜油,让其自然沉淀;在木桶下开一个小口,用煮过的纱布过滤,沥到另一只木桶里…….” “碳粉用酒煮沸,洗净捞出;放凉后放入青霉液体中……再加入醋……最后放入石灰石粉末等……木桶下方用两层纱布过滤,再沥到另外一只木桶里…….” “再去问问军中大夫,有无风温肺热病患者,取其痰液一杯………” 吴世璠像一位专心致志搞科研的医学家,安排方英为首的一干亲信进行一场前无古人,紧张又细致的青霉素提炼工作。 “皇上,痰液搞来了!” “很好,弄一点倒在宣纸上!” 待宣纸上倒了一小滩痰液,吴世璠用小勺舀了一勺青霉液,滴了几滴在痰液上。 过了好久,只见痰液周围有一点小小的圆圈。 “纯度还不够,按程序再沥一遍!”吴世璠立刻吩咐。 经过第二遍,第三遍提炼后,纸片周围的圆圈明显多了起来,证明肺病细菌已被驱逐或者杀死,青霉液的有效成分已经比较高了。 从搜集材料到这一整套程序忙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张继宗今天醒过来没有!”期间,吴世璠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么一句。 得到的答复是张继宗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的次数渐少,身体长时处于烫热状态,伤口的脓水渐多。 第一桶青霉液制作出来后,吴世璠立刻派人送过去。 “每隔两个时辰,给张继宗喂服一小碗;剩余的按伤员感染轻重,分别酌情喂服! 另外,一旦有个别伤员不适,减少服用量;一旦有病情加重,立刻停止对其喂服!” “大伙不要闲着,继续搞这救命汤!” “搜集材料的继续想办法搜集材料,提纯的继续提纯!” ……… ………. 张继宗的伤口虽然骇人,是被类似月牙形的双刃兵器砍了一刀,他当时本能的向后躲避,因而并未伤得很深,关键还是致命的细菌要夺他的命。 青霉素治疗伤口感染的效果不容置疑,这是后世人类反复验证过的;但吴世璠对自己制作出来的青霉液的效果到底如何,心里并没有把握。 其一:青霉液的纯度到底几许,没有把握。 其二:口服效果远不如静脉注射! 其三:杂质会不会有副作用! 还有,即使有效,会不会过敏,因为没有皮试剂可用。 无论如何,这些伤员都是大周的勇士,朕必须竭尽所能来挽救他们的生命! 有了第一桶的经验,后面的制作速度明显加快了,勉强能跟上伤员的服用。 直到送了六桶青霉液后,老虎沟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张继宗在昏迷两天两夜后,终于奇迹般的醒了过来,且身体没有先前那么发烫了。 其余服用的伤员近八层伤势都有好转! 也有极个别伤员感到不适,停止了服用。 但,足以证明这种土制方法是管用的! “太好了!方英,带着人继续按朕的法子搞,朕实在太累了,想睡一会儿……”吴世璠说着,竟头一歪,到在了地上。 多日以来一直紧张的指挥战事,加上连日赶制青霉液,听闻终于有了效果,心神一喜一松,便再也熬不住了,沉沉睡了过去。 ……… “叽叽,叽叽……” “啾啾,啾啾啾……” 这一觉睡得极为酣美,整整睡了两夜一天,吴世璠才在一阵鸟鸣声中悠然醒了过来。 伸了个懒腰,从床铺下来,在帐中制药现场观看一会儿,便走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溜达了一圈,再回营帐洗个温水澡,来到堪舆图前仔细琢磨之后,随即下达了一道军令。 所有伤员回辰州城疗养,剩余的一万多吴军分四股驻扎要地,老虎沟四千人,柳树铺三千,黑龙滩两千,辰龙关两千;自己带领一千人马及三百禁卫军回辰州城。 “皇上威武!” “大周威武,吴军威武!” “吴军天下无敌!” 一向精于来事的罗仕鸿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早早就率领一干属僚,一大群百姓;提着各种慰问品,守候在进城的通道口,一见小皇帝回来,便齐声欢呼不止。 吴世璠骑着大象,微笑着频频向众人挥手致意。 军士们笑纳了官民的一片深情厚谊。 临近官邸,吴世璠下了大象,对方英低声道:“秘密派都察院和吏部给事中的人查查罗仕鸿这老头,若真是廉洁奉公,爱民如子,表里如一,虽然老了点,朕还想提拔一下他,否则,你明白的……” 方英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这场大战不仅一举解除辰州方向的清军威胁,直接减轻四川方面的军事压力(原本勒尔锦是准备率水师进取重庆的。),对于广西吴世琮部也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虽说打了一场罕见的大胜仗,但接下来的善后事宜也蛮繁重的。 伤员要妥当安排,青霉液要安排人继续做,抗清勇士勋章要设计,安排赶紧做出来;柳树铺营和老虎沟营各六千人的编员要招募新兵,等等,好多事情要做的。 但最紧迫的一件事,便是犒赏将士了。 早在第一批青霉液制作出来的那天下午,诸位军中书吏便陆续递上各自队伍的犒赏抚恤金额,合计竟高达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其中老虎沟和柳树铺的守阵银就有六十万两。 打仗就是烧钱,打输打赢都烧钱! 如此巨大的一笔金额,小皇帝带来的内帑只剩六十万两左右,远远不够的。 怎么办,立刻找两位大将军过来商量呗。 朕虽是大周的皇帝,但不能一直当冤大头不是,你们作为宗室勋贵,理应要一起来分担这笔巨款的。 ………… 注意:青霉素真正大规模应用是在二战,二战前期并未量产,1943年下半年才开始量产,月产量一下子提高四百倍,是因为发明了高效的提纯方法,1944年已经能满足盟军战场需求,价格也大幅下降,1946年继续价格缩水。 第七十六章:朕不能一直当冤大头! “叔叔,姑父,你们来得正好,这是朕画的营团特等功勋奖章,和抗清勇士勋章的草图,你们看看,顺便提提意见。” 书房里,吴世璠一见胡吴二人走进来,连忙拿起两张图纸,绕过桌案,热情的递过来。 “叔叔,姑父,别站着,坐下细细看!” “朕原本只打算发勇士勋章,想想营团奖章也该一起发,两不缺失,方为完整。” “如此甚好!”二人点点头,到椅边坐下,吴世璠又招呼道:“来人,给我叔叔和姑父备茶,用五华山的普洱!” 好家伙,一口一个叔叔,姑父的,还拿出御用的普洱茶招待,这态度也真没谁了。 这还没玩呢,小皇帝从后面绕到椅子中间,手搭二人肩膀,低头瞟着图纸,这姿势要说多亲昵就有多亲昵。 见小皇帝如此热情,二人心里自是美滋滋的,心说定是阻击战打得好,为全军获胜立下大功,才能得到如此待遇;吴应期更是心情畅美,自小皇帝来辰州后,自己备受打压,郁郁不得志,这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 儿子吴世琮镇守广西,小皇帝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手,待收复湖南,恢复了吴军先前兵势,自己再疏通一下,岳州屯粮的盖子有可能永远不会再揭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曾为大周立过大功,且是小皇帝血缘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 吴应期这般想着,扭头看了一眼后侧的吴世璠。 吴世璠笑容可亲,目光中带着真诚和友善,更令他心下大慰。 “叔叔,你在想什么呢。”吴世璠主动问。 “没……没想什么。” 吴应期回过神,装模作样的点指着抗清勇士勋章,图纸“皇上,这勋章画得不错,就是造型太温和,这士兵手里如果提一颗清军人头,不,提两到三颗清军人头,就会更霸气些。” 吴世璠笑道:“咱吴军是王者之师,不是一群杀戮成性的恶魔;杀清军只是手段,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才是目的。 再说,大周的铸造技艺未必能整出清军人头来,搞不好还以为是提着几只葫芦呢。” “皇上言之有理!”吴应期也笑道。 “姑父,你有改进意见没?”吴世璠又问。 胡国柱道:“臣对图纸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可以细化一下。比如营团特等功,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抗清一等勇士,二等勇士,三等勇士之类的。 总不能只表彰极少数人,要让更多的士兵都有机会享受这种荣耀。” “姑父真是个人才,朕正有此意!”吴世璠响亮的一拍巴掌,赞道。 吴应期也附和道:“满洲有那劳什子的巴图鲁,咱汉人也该有抗清勇士封号,以彰显咱汉人尚武之风!” 胡国柱微微一笑,颇为得意。 ………… 茶水送来了,吴世璠拿回图纸,回到桌案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和蔼可亲的道:“其实说来说去呢,奖章勋章都只是一种荣誉,对于发扬士兵勇武之风,提升队伍战斗力有莫大好处,但切切实实的犒赏和抚恤才是根本。 二位觉得朕的话对么。” “这个自然!”二人想都没想,回道。 吴世璠放下茶碗,顺势操起案上一摞账本,隔案递过来,“这是刚刚统计出的战后犒赏抚恤金额,合计高达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怎么会这么多,二位帮朕看看,有无虚报的可能。” 一百五十万两! 二人微微一怔,忙把茶碗放在茶几上,起身接过账目,装模作样的查阅起来。 二人是什么人物,就在昨日夜里,一起喝酒时还谈论过犒军金额过高的话题呢。 从今日进来后小皇帝种种异乎寻常的亲热表现,再适时抛出这个话题,二人已隐隐猜到小皇帝的心思。 “朕的国库真没什么钱了,发放官员俸银都捉襟见肘,百姓身上也再无油水可刮;朕带来的内帑就剩差不多六十万两银子,还有九十万两的空缺该如何填,二位都是大周柱石,替朕想想办法吧。 唉,朕这回是真遇到难处了……” 小皇帝一边透露着忧虑,一边察言观色。 二人对瞟一眼,吴应期道:“皇上,当初制定赏功军阶制和伤亡抚恤制时,标准就定的太高,杀绿营兵一名赏银十两,八旗军二十两,还有那伤亡抚恤金……臣的意思是,是否可以降低些标准。” “楚王此言有理,臣附议。” 胡国柱立刻接道:“当初设立如此重的赏额,是为激烈将士士气,如今我吴军士气旺盛,酌情降一降标准,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这守阵银每人五十两,实在太高,降到二十两没什么大问题。” 吴世璠摆了摆手,一口否定,“犒军制乃一军之根本,今日这标准,明日那标准,叫个什么事,把将士们当猴耍呢? 柳树铺和老虎沟每人五十两守阵银是朕亲口许诺的,或许当时头脑有些发热,但也不能更改。 还是那句话,朕不怕将士们发财,就怕他们没能力发财! 二位也别扯东扯西的了,快想办法替朕分忧吧!” 吴世璠说完,眯眼瞥着二人。 朕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就差亲口讨要了,你们就不要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也千万不要跟朕说你们没钱! 你们作为顶级的宗室勋贵,混到如今地位,谁不是家资巨豪,富得流油,丝毫不比顺天府的满洲王公大佬们差到哪里去。 就拿你吴应期来说,岳州倒卖军粮的赃款先扒开,你在云南各地就有庄园府邸七处,属下良田数千亩,还有数座大型盐矿,铜矿,林场……家中子弟个个锦衣玉食,挥金如土;在整个大周,除了朕,就数你家最有钱。 你胡国柱也不差,府邸庄园,田产也不少;起兵前整个云南的茶叶,象牙生意都被你家垄断,远销江南及其他省份;若弄个大周十大富豪榜出来,你家妥妥能排进前六。 千万别跟朕说你们没钱! 否则,朕会发火的。 二人沉吟不语,偶尔抬头和小皇帝对视一眼,复又低下头,作沉思状。 你说这二人上阵杀敌都面不改色,毫不惜身,为何就偏偏如此吝财呢。 吴世璠暗暗纳闷,有些想不通。 “怎么样,想到为朕分忧的好法子没!”见二人久久不表态,吴世璠忍不住逼问。 “咳咳……” 胡国柱拳眼捂嘴,轻咳了两声,“皇上,臣以为可以先发一部分,剩下的缓发,我吴军历来就有欠饷的传统,料想将士们也不会有多大意见。” 吴应期赶紧道:“此言有理,臣赞同。” “不行!”吴世璠果断否决。 “今日之吴军已不同于往日之吴军,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朕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若今日失言,朕相信过不了多久,吴军又会回到先前的老样子上去! 你们信不信!” “信……” “既然信,那就快快想办法,朕等得心急,将士们怕也是等得心急!” 二人又低下头,继续装闷头葫芦。 其实二人也有苦衷,也感到冤。、 你小皇帝狮子大开口,开出如此高的犒军标准,现在却要咱们掏钱出来补缺口。 咱们是有钱,可以掏一点出来,但这仗还要继续打,还要打很长时间,咱们上刀山下火海,一路用命博来的那点家产容易么,搞不好会全给填进去。 一旦松了这个口,以后出钱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所以这第一回必须咬死不松。 小皇帝见二人这副模样,心里的火苗忽腾忽腾的直蹿,但不得不强行忍住。 大周说到底是以朕为首的,包括你们这帮宗室勋贵,元老功臣们共同的,朕当这个冤大头已经太久了,不可能一直当下去,朕还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 你们这般吝财,怎么可能舍弃家业跟朕下江南去! 所以,必须拿你们开刀。 挤出了你们的钱财,朕才有理由去挤其他人的。 于是,君臣间各有想法,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突然间,吴世璠有一点体谅和同情当年的崇祯皇帝了。 ……… 第七十七章:微风细雨中的感慨 “怎么回事,前两次仗一打完,犒赏银立马就发下来,这回怎么搞这么久还没动静呢!” “不会是要做青霉汤,皇上抽不开空挡吧?” “皇上回辰州城都好几天了,青霉汤也安排下面的人在弄,早腾出手来了!” “不会是没钱了吧,这回犒军的钱要非常多。” “你傻啊,怎么可能,皇上家里的金银财宝堆都堆不下呢!” “那不会是变卦了吧?” “是啊,如果变卦,咱们这兵还当个屁啊!” “喂,喂!听说皇上这几天把两位大将军召进书房,整天不让他们出来,也不知在鼓捣啥呢……” 转眼又过去了三天,将士们翘首以盼的犒赏银并没有如期发下来。于是乎,从辰龙关到老虎沟的四条防线上,士兵们开始骚动起来,悄悄议论着这有些反常的事。 将领们表面若无其事,内心也是捉急的很。 除了犒赏银没有按时发放,其他战后事宜倒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方英按照小皇帝指示,煮一锅一锅的浆糊来发霉,这样培育出的青霉更干净,杂质更少;辰州郊外军器场的工匠们按照小皇帝的图纸,开始铸造奖章勋章。 伤员们被安排住进各处宅院里,每日由专人伺候,安心养伤。 尤其那些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重伤员们,似乎并不那么关心犒赏的事,而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活着真是好,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的。 一处宅院里,一间轩敞里,张继宗靠墙坐在床头,喝了专人喂食的一碗黑鱼汤,望着窗外一棵樟树上绿油油的枝叶间,一对喃喃细语,亲密无间的雨燕,怔怔出神。 脸上那道骇人的伤口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伤口边缘微微泛红,中间涂了药的那道长痕已隐隐有一层薄薄痂印;看起来,身子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但破相是不可避免了。 “喂,张继宗,是不是看着那对雨燕,心里痴想女人啦!”隔壁床铺的一位断了右腿的老兵油子,笑着打趣道。 张继宗脸色微微一红,不置可否。 “那就是想女人啰!”轩敞里一片哄笑。 “哈哈,张继宗,咱们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咱想问你一句话,你可得给咱说实话啊。” “什么话,问吧。”张继宗转过头,友善的一笑。 老兵油子猥琐的一笑,问:“咱就问你,你成年后有没有跟女人睡过觉?” “没有!”张继宗红着脸,一口否定。 “二十好几的大老爷们了,居然没跟女人睡过觉,死了确实挺可惜的,哈哈哈。” ‘ “皇上驾到!”正乐呵着,只听院子里一阵高叫。 众人连忙噤了声,只见皇上带着几名禁卫军走了进来。 “拜见皇上!” “免礼,免礼!各位都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多礼,朕今日就是来看看你们!”吴世璠连忙挥手,制止众人。 “各位,吃住都还习惯么!” “谢皇上关心,都挺好,比军帐里不知强多少倍。” “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竭尽所能满足你们!” “谢皇上,已经很好了!” 吴世璠微微一笑,径直朝张继宗的床铺走去。 “小的……” “就这样靠着,别乱动!”吴世璠命令道。 吴世璠坐到床铺边,仔细凝视了一下他的伤口,心中甚慰,微笑道:“张继宗,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想,等身体康复了,就娶一位漂亮贤惠的好媳妇!” 张继宗忙道:“皇上,小的即使伤好了,也破了相,漂亮媳妇就不敢奢求了,随便找个能生娃的就行。” “不!” 吴世璠正色道:“你是大周的英雄,美女配英雄,自古常理也;你不要担心,这事就包在朕身上。” “谢皇上!”张继宗大喜。 在里面盘桓了好一会儿,吴世璠才依依不舍的出来,带着随从径直来到练兵场。 微风细雨中,练兵场已经不复当初人山人海,热闹喧哗的场景。 一万多条生龙活虎的大周好男儿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但他们的音容笑貌,挥汗如雨的矫健身姿,都将永远烙印在小皇帝的记忆里。 凝视着寂寞的练兵场,小皇帝的表情突然又变得古怪起来,眉头紧张,脸庞紧绷,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分明漾着一层水雾,就如远处山脉上那团朦胧飘忽的云气。 此时,他又想起了当初在柳树铺大战后,亲口许下的那个诺言,“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伟业完成后,朕想在顺天府,选最显眼的位置立一块碑,很大很高的一块碑,比那个……什么还高……… 正面就刻着‘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而死去的英杰们永垂千古!’ 碑身上还会刻上许多人的名字………” “唉,只是这条汉人复兴之路将是如此的漫长和艰辛,会死很多的人,一块碑再高大雄伟,也不可能刻下所有英杰的名字……必须立好多好多的碑才行。 朕会竭尽所能,不会让任何一位英杰成为无名英雄!” 正感慨着,一名军务官匆匆走过来,“皇上,剩下的那一百二十三名死囚,已遣回九十五名,还有二十八名不愿离去,想留下来参军。” “哦,底细都摸清楚了么?”吴世璠问。 “都摸清楚了,九十五名可以放心遣回,那二十八名中二十二个也可以录用,只是还有六名曾是强盗土匪,江洋大盗之类的狠人。” “臣拿不准,特意来问问皇上。” 吴世璠迟疑一下,道:“强盗土匪和江洋大盗虽品行堪忧,但也未必不可用;历史上此类出身的名将也不少,比如三国时的周仓,甘宁就是土匪出身;初唐的徐世ji等也曾做过江洋大盗。 全都留下吧,朕给他们一次机会,就看他们能否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了。” 交代完死囚事宜,吴世璠回到府邸,走进书房,见胡吴二人正勾肩搭背,头碰头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就像一对正在谋划干坏事的狼与狈。 吴世璠故意咳嗽两声,二人慌忙分开,正襟危坐。 第七十八章:小皇帝的敛财之路开始 “皇上,臣沐先帝和皇上雨露恩泽久矣,今皇上有捉襟之困,臣不能袖手旁观,愿捐献白银二十万两,以纾皇上之急!”吴世璠刚刚坐下,胡国柱便起身道。 “臣愿捐献三十万两!”吴应期接着道。 二人说完,嘴唇紧抿,胸膛急促起伏,脸上满是一副这可是臣等最大让步的表情。 这几天来,君臣间一直在较劲,胡国柱从最开始的五万两,提升到现在的二十万两,吴应期从八万两提升到三十万两;但与小皇帝的预期还有不小差距。 但这事急不得,吴世璠沉吟半晌道:“二位能有此等义举,朕心甚慰。但需要纠正一下,这不仅是朕遇到困难,也是大周遇到困难,二位身为大周柱石,理应为国家尽一份力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方阁老前日派人送来书信,言大都督已顺利平定黔地蛮苗作乱,朱红珍部也退回老巢,后方趋于稳定。 另外,留都太庙已于半月前建成,择下月初八举行开庙典礼,朕作为一国之君,自然要亲临现场见证这一盛事。 二位作为宗室勋贵,理应同往!” “臣等荣幸之至!” 待二人离开后,吴世璠立即亲拟了几份通告,让人分发到各处军营。 “本次犒军所需钱财甚巨,朕所携银两不足,先发放六十万两,剩余犒银及本月军饷,已在从滇黔运转途中,下月中旬一并发齐;诸位将士务必安守阵地,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如此,本次犒军风波暂时就这么处理了。 此次太庙典礼,各方大佬云集,正是自己趁机挤他们钱袋子的好机会。 只怕到时会有一场艰苦卓绝的斗智斗勇,比辰州外围保卫战还要艰苦。 但朕必须走出这一步。 朕是在走一条前人和后人都没有走过的路,即使再多人反对,再多人不看好,朕也必须要这么做。 因为朕没得选! ……… 两日后,吴世璠召集一干将领,交代完防御事宜,即带着两位大将军,随行中枢人员,在五百禁卫军,一千关宁铁骑的护卫下,离开辰州城,经辰龙关入湘黔大驿道,沿原路朝贵阳方向前进。 此次辰州之行为期两月左右,收获还是不小的。 当初出发时,大周面临的军事形势严峻到了极点,几近崩盘;如今暂时稳住了阵脚,但局面同样不能有丝毫乐观。 没有足够的军饷和兵源,军事上暂时的胜利很快会被周清双方巨大的国力差距所消弭。 康麻子可以打多次败仗,但朕一次都不能,败一次就有可能再次陷入难以挽回的境地。 春播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沿途水田里长满了绿油油的秧苗,在濛濛细雨的滋润下,正茁壮成长;有农夫在田间劳作,一如既往的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与充满活力的秧苗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终年劳作,纳着远高于清统区的农赋,全家老小却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朕这算哪门子的大周皇帝。 而宗室勋贵,元老重臣们个个门庭奢华,齐聚富豪榜,无论天干地燥,风雨雪雹,依然能过着安逸奢侈的生活。 还是那句话,大周朝廷负百姓何其多也! 西南之隅,亦绝非龙兴之地! 一路派快骑回行宫报行程,方光琛等人一边操办盛大的迎驾仪式,一边掐指算着皇上归来的日期。非常精准的,在小皇帝到达贵阳一个时辰前,一众行宫大臣齐聚通道路口,翘首以盼小皇帝的归来。 一见皇上的队伍行了过来,众人皆喜笑颜开,一窝蜂的迎上去,一股脑儿的交口称颂起来。 “皇上此次亲征,大败清军,力挽狂澜,真乃亘古未有之伟业!” “如今大周转危为安,百姓安居乐业,皆仰仗皇上之功!” “皇上文治武功,亦不逊色于先帝也!” 一片令人肉麻的阿谀吹捧声中,吴世璠虽努力克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朕在前方杀敌,诸位爱卿镇守后方,亦功不可没。” “尤其是大都督,顺利平定滇黔之乱,立下了大功!” “此乃臣等份内之职也!” 在君臣之间友好热烈的互动中,人马欢快的进了贵阳城,回到行宫。 离开行宫两个月了,吴世璠有一种重新回家的感觉,看每一处景致,每一个人,似乎都充满了亲切感。 进到御书房,和几位重臣寒暄了一会,了解后方的一些政务事宜;便洗了个香汤浴,再去到后宫,检查郭桂芳和卫芙两位小妮子的读书进展情况。 夜幕降临,一场盛大的为皇上接风洗尘的晚宴在光禄寺开席,君臣间欢声笑语,亲密无间;吴世璠喝的酩酊大醉后,被人搀扶着回到御书房的寝宫。 ……… 因为六月初八是难得的吉日,所以回滇的行程安排的极为紧凑,第二天一大早,方光琛便安排人准备启程的事宜,完了,带着几位部阁重臣去御书房,恭请小皇帝启程。 来到御书房门口,却见门口挂着一块长三尺,高五尺的大木板,上面写着。 “今朝廷财匮,军需亟缺,朕自掏内帑以济军,两位大将军高风亮节,随朕捐献,现将捐献明细公布如下,望满朝诸臣知悉。” “皇上:白银一百二十万两,黄金一万二千两!” “吴应期:白银三十万两!” “胡国柱:白银二十万两!” 重臣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窃窃私语起来,心里自觉的开始盘算自家的财产。 望满朝诸臣知悉。 知悉之后该做什么呢? 木板如此阔大,三人的明细只占据那么一点点位置,余下的位置是留给谁的呢。 能混到这个层次的人,都是人精,岂能不明白小皇帝的意思。 正忐忑不安着,小皇帝精神抖擞的走了出来,叫了声:“来人,把木板取下,挂到朕的銮舆后壁上去! 诸位爱卿,朕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起程了!” “好,好,起程!” 吴世璠上了銮舆,郭桂芳和卫芙合坐副舆,在一千禁卫军,一千关宁铁骑的护送,各文武大臣骑马或坐马车的陪同下,离开行宫,开启了回滇之旅。 小皇帝的鬼点子真是没得说,阔大的木板就挂在銮舆后,让后面跟着的众臣看的一清二楚;遇到坎坷不平之处,木板摇晃磕碰,似乎有一种暗示的意味。 出了贵阳城,向西行了十来里,小皇帝突然掀开舆帘,朝户部尚书来度招了招手,亲切的唤道:“来爱卿,上朕的銮舆来,朕有要事同你商议!” “好!”来度脸色微变,催马上前,登上銮舆。 众臣见此,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过了一会儿,来度心事重重的下了銮舆,又见小皇帝探出头,亲切的唤道:“方阁老,请你也上来一下,朕有事问你。” “好,臣这就来!” 过了一会儿,方光琛下了銮舆,太师郭壮图又被叫了上去。 郭壮图之后,便是大都督吴国贵。 一路行来,小皇帝隔三差五的邀请臣子上銮舆叙事,更是搞的众人心神不宁。 但皇上单独招臣子叙事,旁人不可打探,只是相互间用狐疑的目光征询,你在皇上面前答应没,准备掏多少钱出来。 队伍进入昆明境地,云南留守总管线域早领着一干留守大臣在郊外迎驾。 小皇帝当然不会放过线域,热情的邀他上銮舆;昆明作为吴周根本之地,有许多事宜是要了解的,直到队伍抵达五华山脚下,线域才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下了銮舆。 吴世璠携两位后宫住进五华山的王府,不过已改叫皇宫了;其余诸臣各自回自己府邸歇息,自从随驾去了贵阳行在,这些人大多数还没回过一次家呢。 第二天一早,五华山皇宫宫门前便挂上了那块木板。 上面仅仅添加了两个人的名字。 “吴国贵,白银二十万两。” “方光琛,白银十八万两!” 如此看来,小皇帝的一路谈话还是有效果的,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 注:一场战争写完后,脑子有点空;前两章写得质量不高,深表歉意;现已作了修订,力争节奏明快,情节合理;数百万字的网文,有章节写不好,在所难免,作者也有状态不好,卡文的时候。 第七十九章:五华山下祭太庙 昆明,五华山。 吴世璠皇宫盘踞之地,千门万户,极尽土木之盛。 昔前朝洪武十四年,太祖朱元璋命傅友德,蓝玉,沐英征云南;蒙元末代梁王巴匝刺瓦尔密兵败投滇池,明军平定云南。两年后,西平侯沐英留镇云南。 洪武十九年,沐英筑昆明砖城,遂建西平侯府,因其为太祖义子,享亲王礼,世称沐王府。四年后,仿西汉名将周亚夫细柳营屯兵,在翠湖西岸建柳营,种柳牧马。 南明永历十年,朱由榔入云南,封刘文秀蜀王,赐沐氏柳营别业作为蜀王府,翠湖称南府。 后吴三桂驻镇云南,乞沐氏勋庄,踞五华山永历宫为平西王府。再经大规模扩建,始有今日楼阁错落,花木扶疏,脊檐连绵不绝之壮观秀美景象。 吴三桂奋斗一生,最大的理想曾是效仿沐氏,子子孙孙永镇云南,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满清统治者的心胸还远不及那位以阴沉雄猜,狠毒无情闻名于世的朱元璋。 吴世璠在金碧辉煌的寝宫里睡了一场好觉,下床洗漱一番,用了早膳;吴应期,胡国柱,吴国贵,方光琛便陆续派家奴送来了捐献银两,合计八十八万两;吴世璠再令宫人从内库中搬出近十万贯铜钱。 把吴安叫过来,吩咐道:“朕离开辰州时,许下本月中旬发齐所欠犒银和军饷,现以备齐,速安排车马加急送达,以安将士之心!” “是!”吴安领命,即刻着手安排。 搞定燃眉之急,吴世璠在账本上记了账,拿出拟排的大周富豪榜仔细审视起来。 除了宗室勋贵,元老重臣,就是一些与他们有裙带关系的三姑六舅,七姨八叔之类的人物;极少有原生土长,与昔日平西王府毫无瓜葛的人上榜。 小皇帝眼神阴鸷,刷刷刷的上下扫着榜单;这副模样哪里还像是统御大周的一国之君,简直就是一个贪得无厌,一心只想着搞钱的地主家小少爷。 这话其实没毛病,历朝历代的帝王,本质上就是最大的地主,为稳固江山必须要分许多杯羹给其他地主而已。‘ 为了大周江山,朕必须要想法子收回一些才行。 ………… “报!” “皇上,东宁候王屏藩,四川巡抚罗森等人已到达姚安府(今攀枝花市南,清初属于云南地界),不日即可抵达昆明,不会耽误太庙大典之期!” “很好,朕思慕东宁候已久,终于可以与其聚叙一回了!”吴世璠大喜。 “报!” “驻扎武冈的夏国相已把军务交托大将军马宝及部将王绪等,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昆明,现已进入滇境!” “崇圣寺诸位高僧已沐浴静坐多日,备好幡旗灵幌,法器神杖等器物,会准时赴大典现场,行诵经祈祷之仪式!” “很好!”吴世璠微微一笑。 因为距正式的大典之期还剩三日,小皇帝是提前到达,其余各路大佬还在赶路途中;小皇帝就和一些骨干大臣在宫中聚坐,商讨大典的具体事宜,各路驿使及时把掌握到的大佬行程信息报上来。 “报皇上!广西龙威将军吴世琮派人送来书信,因前线战事紧急,不便回滇,恳请其父楚王殿下代祭!” 吴世璠轻轻哦了一声,转目看向一侧的吴应期;吴应期面色微微一怔,思忖半晌,继续若无其事的吃着手里的一盘蜜枣。 “报!” “西藏大喇叭遣特使前来祝贺,已安排住进山下驿馆;安南,浦甘,暹罗的使者均已入境,正在赶来途中!” 吴世璠大喜,朝方光琛投去赞许的目光。 大周地处西南一隅,形势窘迫,但外交方面该做的还是要做,方光琛不愧是老成谋国之臣,真是想得周到。 各项事务均有条不紊的进行,各方大佬陆续抵达;小皇帝一一亲切接见,相谈甚欢。 各位大佬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到了宫门前悬挂的那块木板,但仅仅只有王屏藩捐献了十五万两银子,罗森拿出三万两;然后五位留守大臣拿出了区区数千两,这令小皇帝颇有些失望。 尤其是那个夏国相,一毛未拔,实在令人恼火。 方光琛说得没错,此人确实极不着调。 六月初七这天夜里,除吴世琮,马宝等极少数因军务走不开,其余大佬均顺利抵达昆明。 ……… 大周洪化元年,六月初八。 这一天,风和日丽,天气极好。 吴周政权的太庙落成大典如期举行;吴世璠龙冠衮服,两位后宫穿着华贵绚丽的日月金凤袄,山河地理裙;群臣皆着盛装,按品秩跟随其后;沿着一条长达数里的地毯,朝太庙走去。 两旁鼓乐齐鸣,礼炮轰隆,极尽庄严隆盛之况。 太庙,又称帝王宗庙,对于懋固国本,绵宗社无疆之休大有意义,历朝历代都极其重视这开庙典礼。 太庙位于五华山脚下,占地五十亩,林木森森,气势恢宏;对面则是吴世璠当初登基时所筑的祭坛。 吴世璠神情肃穆,率领众人经过祭坛,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近太庙正门。 进到主殿,只见居中墙上挂着吴三桂,吴应熊的真人帝服画像,画像下供着神位,摆着祭品;旁边分别列着卫朴,吴应正等为保护大周江山而捐躯的宗室勋贵,文臣武将们的神位;也就是通常说的配享太庙。 高僧们敲响钵盂,奏起法器,焚烧黄纸,颂起经文。 幡幌幢幢,香烟缭缭中,吴世璠率群臣跪下,凝视着画像和神位,他有一种灵魂正在接受拷问的虚怯。 穿越至今,自己的所作所为皆以保命为第一主旨,但此时此刻,置身于此情此景中,血脉里那种天然的宗族情怀不可避免的占据主导。 思绪随着香烟和梵音飘逸飘飞,一点一点浸入画像和神位中,似乎在和先人前辈们进行毫无保留的灵魂交流。 自己一点点的私念,似乎都会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如芒刺背。 伪帝也好,大汉奸之孙也罢,他已没得选,唯有恢复汉家天下这一条路可走。 经过一系列繁芜琐碎的程序后,一名司仪官递上一份祭文。 吴世璠展开,高声诵读起来。 “恣以供太祖高皇帝,先皇孝恭皇帝,及诸位先辈之灵位,太庙始成;朕今日率文武大臣前来祭奠,用展芬之敬,聿昭祀之虔。仰翼明灵,尚其歆享! 自古帝王,受天景命,建极绥猷;垂万世之经常,备一朝之典祀。 我吴氏大周,继天立极,出震承乾,莫不道洽寰区,仁周遐迩。朕必钦承丕绪,抚驭兆民,思致时雍,常殷恪励,宵旰兢兢,无敢暇逸,立志民生康裕,国运升平…… 望诸位先人前辈神灵,庇佑大周国本懋固,吴氏宗社连绵无疆……” 一个时辰后,这场盛大的开庙典礼终于结束了。 吴世璠累的汗流浃背,率众臣走出太庙,下了台阶,突然转身笑道:“诸位,朕昨日射杀野鹿一只,今晚欲在昔日柳营架锅炖肉,特邀诸位前去品尝,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臣等荣幸之至!”众臣齐声道。 ……… ………… 第八十章:野鹿宴 “今日真是难得的好天气,方阁老选的日子真没得说。” “哪里,哪里。皆仰仗皇上圣德,才现如此皓朗之空,此乃我大周国运昌隆之兆也!” “方阁老所言极是,想当初皇上登基时,胡国柱正念着祝辞,忽阴风疾起,灯烛皆灭!去年三月,先帝衡州登基,晦日大雨,卤薄仪仗,泥污不堪,藉松针于大坛,以待行事,衡州百姓皆言此乃不祥之兆。 如此看来,西汉董公所述天人合一之说,并非虚妄之言。” “钱大人,你又在说糊涂话了,莫非先帝之德行不足以配上天垂睐乎?” “………” “哈哈哈……” 傍晚时分,柳营。 月上柳梢,翠湖中蛙声一片。 林中升起了一堆篝火,架起一只大铁镬,一只成年野肥鹿被剥了皮,掏了内脏,扔进铁镬里;周围两丈外布了一圈案几,锦垫,摆着果盘点心,美酒佳酿,碗盘杯筷,刀具餐帕等;进庙祭祀过的一群臣子每人一副案几,吃着东西,议论着白日大典的盛况,个个心情畅美,喜笑颜开。 参加典礼的臣子不少,但有资格进入主殿的就这么十八位,除了曹申吉等三位归附较晚的,其余的都是上了小皇帝的那份富豪榜的。 “想当年,咱随先帝征战,偶遇军粮不足时,先帝便射杀野味,和将士们一起烤着吃,日子虽然艰苦,但挺值得怀念的。” “皇上今日林中炖肉之举,大有当年先帝与诸将同甘共苦之风也!” “是的,依老夫看来,皇上虽年轻,但格局和气魄并不逊色于先帝,先帝在天之灵,当是笑的合不拢嘴的。” “理当如此!” 谈论完大典盛况,又开始吹捧起小皇帝来。 一场辰州外围保卫战打下来,小皇帝现在的威望如日中天,当之无愧的大周核心。 洒满花椒,姜,蒜,葱,桂皮等调料的铁镬里,随着篝火热量的持久渗人,汤汁沸腾中,鹿肉血腥味逐渐消失,阵阵诱人的肉香开始散发出来。 几位大臣俏皮的抽着鼻子,当然不是嘴馋,而是心情极好。 心情能不好么。 小皇帝以高超的战略战术,一举打残荆州军团,稳住吴军溃败之势。又有滇黔川山川地形的天然屏障,大周没那么容易完蛋的。 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至于军需问题,自有人出头,咱们只需装聋作哑便是。 铁镬旁还摆着一张阔大的案台,上面放着五只宽大的木托盘,四只装着萝卜片,豆腐片,冬瓜片和黄瓜片,另有一只更大的托盘是空的;一名御厨用铁叉拨弄着铁镬里的鹿身,适时添加调料;两名助手添柴,打下手。三人忙的不亦乐乎。 “皇上驾到!” 只听一声吆喝,小皇帝一身便服,在一群侍随的陪同下,轻步走了过来。 “见过皇上!” “一场野鹿宴而已,大家不必拘礼,随便一点。” 小皇帝微笑颌首,迈步走到预留的那副主位后,盘膝坐到锦垫上,也俏皮和抽了抽鼻子,道:“这鹿肉炖得真香啊!” “是啊,真是香。”群臣齐声附和。 吴世璠吃了几片桂花糕后,御厨用铁叉挑起炖得褐黄的鹿身,沿着镬沿架着,用解食刀割了一片,递入嘴里尝了尝,叫道,“熟了,熟了,可以吃了!” 两名助手赶紧凑过来,三人合力把整只熟鹿挑出来,放入那只硕大的木托盘中;御厨用手中解食刀一番庖丁解牛般的操作,把整只熟鹿分解开来。 两名助手抬着托盘,给众人分肉。 最肥嫩的部位是两只后大腿,两只前大腿,两块鹿臀;依次分给小皇帝,吴应期,胡国柱,吴国贵,方光琛,王屏藩;也就是捐献榜上贡献最多的六人。 其余鹿肉则分给其他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夏国相和吴三枚分到了两只前蹄,算是整只鹿身上最没肉的部位了。 临位而坐的两人对望一眼,脸色颇有些不悦。 “开吃!”吴世璠一抖袖口,拿起解食刀,割起肉来。 众人自斟自饮,纷纷吃起来,偶尔临位的还会相互碰上一杯。 “好吃,皇上打的这只野鹿,味道真是鲜美极了!” “就是,真好吃!” 正吃的开心,吴世璠突然放下解食刀,用一块丝帕抹了抹嘴,说道:“诸位,今日这场野鹿宴,倒是令朕想起了崇祯十四年,发生在河南洛阳福王府邸的一件往事。” 此言一出,众人暂停吃肉,纷纷望过来。 方光琛,吴国贵,胡国柱等人早已熟悉小皇帝说话的套路,深知藏着玄机,凝神静听;王屏藩,夏国相,吴三枚等人还不甚了解,用征询似的目光看着小皇帝。 吴世璠继续道:“据说这福王朱常洵是明室最有钱的藩王之一,神宗一次性就赏赐良田数万倾,其终日闭门畅饮,花天酒地,纵情声色,竟长成了一个重达三百斤的大胖子,呵呵。 当年河南连年遭受旱蝗大灾,饥民相食,福王贪得无厌,照旧收敛赋税;退养在家的原兵部尚书吕维祺多次入王府,劝其开府库赈济饥民,但其充耳不闻。 后李自成大军破洛阳,擒福王,洗劫王府,把这位三百斤的肥王爷剥了衣服,刮了毛发,连同数只梅花鹿放入一口大铁锅里煮了。 美其名曰‘福禄宴’! 你们且说说,李自成军竟如此疯狂,干出此等惨绝人寰,泯灭人性之举!” 小皇帝说出如此残忍一幕的时候,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语气略带亢奋,那表情就像在讲一个新奇刺激的故事一般。 只是听这话的人,却纷纷惊愕了。 这欢乐的场合,小皇帝怎么就突然提起这件恐怖的事了。 刚才还不停说鹿肉好吃的几个大臣,捂住嘴巴,表情痛苦,大概是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一阵沉默之后,夏国相首先说话了,“皇上,此事臣也曾深信不疑,后来臣专门问过马宝,马宝曾从李自成军,却不知此事,可见是有人造谣,不足为信。” 吴世璠眉头一皱,不悦的看着他。 这夏国相年近五十,姿貌丰腴,一表人才,长期有大周第一美男子的美誉,只是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轻浮放浪的气质,令人一望便知此人不是那么靠谱的。 小皇帝把这个例子说出来,无论真假,自有深意;你来挑这种刺,有意思吗。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分到了最差的一份鹿肉,心里不爽,存心较劲来着。 吴世璠目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道:“好,就算此事有谣言之嫌。那朕就再说另外一件,当年李自成大军入顺天府,推行空前惨烈的拷饷之举,前明多少王公大臣,宗室勋贵不光家产遭到洗劫,人也给整死了。 比如那个内阁首辅魏藻德,五天五夜酷刑后,竟头脑迸裂而亡,其子也惨遭杀害! 夏国婿,这事应该不会再是假的吧。” 夏国相默不吭声了。 前有木板悬宫门,现有野鹿宴上两例血淋淋的例子,小皇帝的用意已再明显不过了。 若说先前是准备依靠榜样的力量,激发群臣的良知,如今看来效果并不理想,只能采取进一步暗示了。 其实,至始至终小皇帝都没有主动讨要过一文钱,包括最开始的吴应期和胡国柱,回滇途中,回滇后找臣子谈话,都是一句“想想办法替朕分忧。”,作为一国之君,必须要有讨钱的策略和方法。 都是人精,有些话就不用明讲的。 可事实证明,大多数人就是不识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失地对于帝王如同割肉,失财对人他们来讲也如同割肉。 吴世璠坚信,若办不成这件事,自己纵有通天之才,其下场绝不比崇祯皇帝好到哪里去。 整个野鹿宴顿时沉寂下来,唯有小皇帝一人拿着解食刀继续割肉,细嚼慢咽的吃肉,吃的还挺香。 吃完一只肥嫩的后大腿,手拿解食刀,左顾又盼,最后盯上了旁边位置上方光琛的盘子。 方光琛迟疑一下,尴尬的道:“皇上,这可是臣吃过的…….” 吴世璠笑道:“无妨,端过来吧,快!” “遵命!” 吴世璠继续大快朵颐,胃口极好;群臣继续沉默不语。 待小皇帝吃完了方光琛的那一份,吴国贵起身道:“皇上,臣自愿再捐银十五万两,以助军需!” 吴世璠笑道:“大都督勿急,你已捐过一回,暂时还轮不到你。” 那连第一回都没捐的人该如何自处呢。 柳林里陷入了一阵持久尴尬的沉默。 良久过后,小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指了指铁镬旁那几托盘素食,对厨子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下菜呀,先下萝卜和黄瓜!” 厨子赶紧端起萝卜片,黄瓜片,倒入热镬中。 吴世璠又抬首望了一眼远处树梢上的明月,突然感叹道:“今晚的月色真是好,只是……那棵柳树主干都长歪了,你们看看,它像不像景山上那棵歪脖子树呢。”伸手一指。 众人大惊,齐齐顺着手指的方向,朝那棵歪脖子柳树望去。 ………… 第八十一章:小有斩获 顺着吴世璠的指头所指,众人果然看见了那棵歪脖子柳树,一下子全都傻了眼。 小皇帝今晚的野鹿宴可谓策划的太周密了,不光借鹿肉引出“福禄宴“的例子,居然连地点都选在了一棵歪脖子柳树的附近。 崇祯皇帝走途无路之下,在景山(煤山)上的一颗歪脖子树上上了吊,这事才过去了三十五年。 朱由检为何会走途无路,生前最令其焦头烂额的是什么,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清楚。 方光琛脸色一变,慌忙劝道:“皇上,今日是太庙典礼之日,切不可说此等不吉利之言,大周虽遇到了困难,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总能度过难关的……” 吴世璠一肃手,冷笑道:“朕说什么了,朕可什么都没有说!这歪脖子树在哪儿都有!” 方光琛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一阵骚动过后,终于有一人站起身来,语气凝重的道:“皇上,臣想通了,愿捐银十万两!” 吴世璠一看,正是富豪榜上排名第六的张季鹰,立刻赞道:“难得舅公深明大义,来人,记下了!” 吴三桂正室张氏,张季鹰就是张氏的兄弟,大周的国舅爷,轮到吴世璠是该叫一声舅公了。 张氏,吴应熊生母,出身辽东普通门户,相貌平平,嫁与吴三桂后一步一步成为大周皇后,自奉俭约,尝叹曰:“昔作嫁衣裳,吾母尚吝一红裙,今若此,岂非命耶!” 张氏家族跟着鸡犬升天,遂成云南一方豪族,长期把持云贵两地的布匹,米市,金银玉器等生意。 令世人大跌眼镜的是,吴三桂作为能左右历史进程的一代枭雄,居然有惧内的毛病;曾常与同样患有此病的前云南布政司崔之瑛交流心得,二人同病相怜。情悲之处,崔之瑛哽咽落泪,三桂亦欷歔不已。 当初起兵时,张氏当庭指着一干怂恿者破口大骂:“清廷待汝等何其厚,何故造反,汝等欲陷王于万劫不复之地乎!”吴三桂慌忙唤郭壮图和胡国柱,将其劝回内室。 被册封皇后不久,张氏忧惧而亡;吴三桂大为悲痛,食宿俱废,形销骨立,加上国是日蹇,终于诱发中风之疾,直至驾崩。 不管世人如何评价吴三桂,其对待原配夫人这一块,绝对算是有情有义,堪称所有女人心目中的极品好男人。 “臣也愿捐献十万两!”紧接着,富豪榜第二位的郭壮图也熬不住了,主动开了口。 “很好,都记下!”吴世璠微微一笑。 此二人虽说拿出来的有点少,但毕竟算是拔了毛,为今晚募捐起了一个好头。 “臣愿捐三万两!” “臣愿捐两万五千两!” “臣愿捐八千两!” ……… 紧接着,又有四位大臣陆续报上捐献金额,吴世璠让人一一记下。 曹申吉犹豫了一会儿,起身道:“臣…愿捐献一千五百两……” 吴世璠摆了摆手,笑道:“曹爱卿归附大周不久,并未置办豪产,平素为官也算清廉;朕特许你免除捐献,只要爱卿以后不再装闷头葫芦,替朕多出出治国良略,朕就很满意了。” “谢皇上体谅!”曹申吉连忙道。 “***爱卿,***爱卿,你二人亦同享曹阁老特权!” “谢皇上,臣等当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勤恳办事!”二人忙道。 “很好,都请坐!” “谢皇上。” 此时,还有以吴三枚和夏国相为首的四位依然无动于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果决与坚持。 任你小皇帝劲刮东西南北风,吾辈自咬定青山不放松。 位居富豪榜第三位的夏国相就不说了;这第四位的吴三枚,光看名字就知道来头不小。 此人乃是吴三桂的堂弟,吴三桂兄弟三人,吴三凤,吴三桂,吴三辅;吴三辅最早过世,吴三桂起兵后,气急败坏的康麻子刨了辽东吴氏家族的祖坟,守坟的吴三凤等人也被清廷杀害,再随着吴三桂驾崩,吴三枚就成了吴氏宗族中辈分最高的一位尊长了。 其人“滇城探丸胠箧之徒,皆以为渊薮。”一句话概括,就是昆明城中的最大的流氓恶棍头子,平时在孙儿辈的吴世璠面前也是倚老卖老,嚣张跋扈。 当初,此人是对清廷撤藩最为深恶痛绝的人之一,上窜下跳,联络一帮人怂恿吴三桂造反,最为积极,自然是为了保存自家的财产。 如今大周遇到困难,却想着袖手旁观,都是些什么人。 小皇帝心里极度窝火,却依然含笑看着他们。 吴三枚若无其事的低头啃着那只压根就没肉的鹿蹄,啃着啃着觉得没意思,又拿起一颗花生剥了吃,吃得静静有味。 这副架势自然是准备铁了心的顽抗到底了。 夏国相倒是没这份气度,开始动摇了,磨蹭了一会,心虚的道:“皇上,臣愿意捐献……两万两!” “记下!”吴世璠厉声喝道。 最后剩下的两人瞅了一眼吴三枚,犹豫一下,也学着低头吃起东西来。 吴世璠的目光中微微闪过一丝阴狠,盯视这冥颃不灵的三人半响,再转目扫了一圈,见再无人响应,知道今晚的收获也就这样了,便拿起一双筷子,敲了敲盘子,高声唤道:“萝卜片和黄瓜片都快炖烂了,快给朕捞一盘来!” “诸位,树已经看了,咱们继续接着吃!” 厨子忙把萝卜片,黄瓜片捞出来,先给小皇帝盛了满满一盘,再给各位大人分了些,然后下入冬瓜片,豆腐片;此二素颇为吸味,因此要到最后放才好。 小皇帝吃得极为畅快,众人则是如坐针毡。 小皇帝最先吃完,擦净了嘴,看着他们吃。 待都吃得差不多了,吴世璠突然又厉声喝道:“夏国婿!” “臣在……” 夏国相吓了一跳,正懵逼着,只见吴世璠起身招手喊道:“吴应期,胡国柱,东宁侯王屏藩,以及原军机处的几个成员,都随朕前往仁德殿,朕有军机要事同你们商议!” “遵命!”众人纷纷放下筷子,起身。 吴世璠说完,又扫视了一下众臣,颇有些意犹未尽的笑道:“今日的野鹿宴到此结束,以后朕打到了野物,再邀请大伙一起来吃。” “谢皇上赐宴…….”众臣惶恐道。 如此,一场野鹿宴就算结束了。 小皇帝捞了差不多三十万两银子,小有斩获。 小皇帝并没有开口要一文钱,只是讲了两个血淋淋的例子,指了一棵歪脖子柳树而已,这就是策略。 而今晚捐献的人敢发誓,这是此生吃的最贵的一次鹿肉,每两鹿肉都值好多的钱。 但,离小皇帝的目标还有相当的差距。 搞钱之路,任重而道远,得有更高妙的手段才行! ……… ………… 注:关于吴三桂几个儿子的问题,正史有姓名记载了只有吴应熊,或许曾有过其他幼子,但要么是在被李自成灭门时给杀了,要么就是夭折了。 一些野史也记载有一位叫吴应麟的,其实就是吴应期;也有野史说吴应期不是吴三桂的侄子,而是亲生儿子,过继给了兄长吴三凤;但综合各种资料来看,这种说法不靠谱。 第八十二章:月夜画计(1) 仁德殿。 吴世璠带着一众核心军政骨干,马不停蹄的进行今晚的第二道议题,就是关于大周接下来的整体战略构想。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著名的战略构想,比如韩信的汉中对策,张良的下邑画策,诸葛孔明的隆中对等等,无一不对当时的天下格局产生了深远影响,为后世之人所称道。 湖南已失大部,大周财赋锐减,吴世璠虽在辰州打了一场空前漂亮的翻身仗,前后共歼灭清军五万八千人(含俘虏),但吴军也损失近两万,以至于只能沿着老虎沟至辰龙关层层死守,根本无力北上收复失土。 大周最大的军资来源就是小皇帝的内帑和宗室勋贵,元老重臣们的私产了;纵使以最乐观的角度,挤出最大限度的钱,也是最后一笔了。 一旦用尽,南京仍没有取下,户部的支援又有限,吴军将陷入军资枯竭的境地,不战自溃!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于一个国家尤其如此;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是一个系统化的大工程,必须走一步看几步,每一个阶段都有它必须要做的事情。 今晚,吴世璠必须抓住这难得的大佬云集场合,提出自己这几夜和方光琛,吴国贵二人共同谋划的的战略构想。 虽说辰州之战也有战略构想的成分,但只是局部,而今晚要议的是关系大周命运的全局性战略构想。 墙上一副巨大的堪舆图前,众人分列两排而坐,小皇帝从堪舆图前的座位上起身,倒拿一只鸡毛掸子,转身指点着堪舆图,神色严峻的开始做局势分析。 “诸位,荆州军团经此大败,尚有水路两师四万二千人,湘东南岳乐部七万人马兵强马壮,整个湖南清军仍有十一万余众。 而我们呢,辰州一万五(归降的六千绿营兵已解除武装,还在接受思想改造),武冈不足三万;仗着地利坚守尚可,根本无力北上,何况经过前面一系列溃败,我湖南水师已全军覆没;因此,湖南局面依然对我军不利! 只能算勉强稳住了阵脚。 朕原本寄希望辰州一战打开局面,是朕太乐观了!这是朕的失算,朕深感不安!” “皇上已足够英明神武,只怪清军太过强大。”众人齐声道。 吴世璠叹了口气,继续道:“辰州之战的另外一个战果,就是减轻了四川方面的压力;据日前军报,康麻子已急令图海分兵一万五驰援荆州军团。 看来,康麻子为了面子,依然不愿放弃中路突破的想法。 襄阳,武昌的水师也已南下,和荆州水师沿夷陵,荆州,岳州一带重新布置防线! 湖南西北部,清军吃了坑道战的大亏,已撤回桃源休整,短时间内不会发动进攻。这也是朕敢把两位大将军都带回来的原因。 湖南东南部,清军先锋穆占已进逼武冈,武冈与辰州互为犄角,不容有失,此地将是清军进攻的下一个重点,也是清军中路突破的又一个目标! 说完四川和湖南,朕再来说说广西。 年初,龙威将军吴世琮率军欲收复梧州,被莽依图,傅弘烈部,已投靠清廷的尚之信部,三路夹击所败;后与敌在桂林一带大战,各有胜负;清军趁虚攻下玉林,南宁;吴世琮率部南下,围攻南宁,已近两月,依然无法破城。 莽依图援军正在赶往南宁途中,若与城内清军来个里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除了武冈,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广西局势! 朕的话讲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各位都说说吧!” 方光琛首先站起来,正欲说话,吴世璠按了按手,“方阁老,请坐下说,今日咱们月夜画计,朕特许各位坐下说话!” 方光琛忙道:“皇上站着,我等坐着,恐怕不合适吧。” 吴世璠笑道:“私塾学院里的先生上课,不都是站着讲,下面的学生坐着听么?” 此言一出,殿内轰然一片大笑 殿内,原本严肃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涉及到下一个大情节的展开,需仔细斟酌,今天感冒了,就写了这么一点。) 第八十三章:月夜画计(2) “皇上不仅是咱们的皇上,也是大周统帅,还是天下人之师!你们说都不对啊!”这方老头也是一个极会来事的人。 “对啊,皇上老师!”众人轰然道。 不管是真心话,还是有戏谑的成分,但吴世璠心里还是蛮受用的;天地君亲师,既能为君,又能为师者,自古帝王又有几人能做到;曹操留下几部兵书,几篇抒怀骚文,李世民留下一部《帝范》,但受众有限,未能教化普罗大众。 如果一定要算,周文王姬昌算一个,一部《周易》奠定了数千年中华文化的基石,但姬昌和曹操一样,都是死后才受封的。 看来朕目前只编了一本《几何原理》确实少了点,还要编制《物理原理》,《化学原理》,《数学原理》等一系列书籍,若能恢复汉家江山,再顺手搞个科技启蒙,让华夏民族提前进入科技近代化,继而引领人类文明大步前进。 那朕当之无愧的可称为千古一帝了,排前三位都没什么大问题的。 即使在引领全人类进步的人物评选上,也是能排在前列的。 心里想的美,脸上的表情自然也就丰富多彩起来。 待笑声渐渐平息,吴世璠才从自我陶醉中回过神,见一片惊疑的目光盯着自己,连忙一指方光琛:“方阁老,有什么话,可以坐下说了!” 方光琛坐下,道:“臣对皇上的局势分析深感认同,故借皇上之金玉,抛出自己的几块砖头。” “说吧!”吴世璠笑道。 “首先,臣以为东宁侯应当改变严防死守之策略,主动进取陕西,不图有所斩获,而在于牵制图海分兵!毕竟湖南增兵,对我军不是什么好事。 其二:武冈和广西方面应当立刻增兵,否则可能会有变。 其三:皇上新作《六大战术原则》和《坑道战术体系》,以及几件新式武器应向全军推广,对于提高我军战斗力,有效杀伤敌人,均大有裨益!” “方阁老思谋周全,朕还要补充一点,新的赏功军阶制和伤亡抚恤制,也应当面向全军推广,其威力不亚于上述几种战术和武器!” 吴世璠说完,目光望向王屏藩。 “臣回蜀后即刻展开攻势,牵制图海军,防止其分兵湖南。”王屏藩立刻道。 “很好,东宁候能顾全大局,朕心甚慰!”吴世璠赞道。 王屏藩顺口接道:“臣受先帝之恩无以为报,今只有全心报皇上,报大周了! 方阁老所说第三条,以及新的犒军制,皇上昨日已把资料给了臣,臣定会仔细研读,开展实施;炸药包臣会安排人自制,手榴弹还需工部吕大人提供才行。” “这个自然,朕会交代吕大人去办的。” “谢皇上!” 吴世璠笑道:“东宁侯不必如此客气,有东宁后坐镇,蜀地当无忧矣!” “谢皇上信任!” 王屏藩,盛京人,现在五十出头,生的状貌魁梧,气度沉毅,令人一望便知是能独挡一面的大人物。 此人与吴国贵,马宝,吴应期,并称吴军四大悍将;马宝战术一流,攻城拔寨,阵地冲杀,所向无敌,但战略眼光欠缺。吴应期性格有缺陷,只有吴国贵和王屏藩才是独挡一面的帅才人物。 当初起兵时,派何人进取蜀地的争议较大,吴三桂力排众议,亲点王屏藩,还放言:“王屏藩此去,如同本王亲往,必不会令吾失望也!” 事实证明,王屏藩干的不错,顺利拿下四川,并夺取陕西一部;后因王辅臣反水,才不得已退回四川。 平西王爷一生爱才,不惜花重金笼络天下英豪;昔日王辅臣,张勇,赵良栋,王进宝等人皆受其恩惠颇多。 只可惜,王辅臣的反水直接导致吴军一方战略胎死腹中;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屡招不应,甘为清廷鹰犬,后两位后来更是直接敲响了吴周政权的丧钟。 吴世璠继续道:“蜀地山壑众多,坑道战术体系大有用武之地,爱卿除了自己研读,朕还会从辰州调一名将领入蜀,助你完成相关体系建构!” “谢皇上!”王屏藩喜道。 “另外,近日募集的银两,除掉发往辰州的,还余近五十万两,四川军饷亦是不足,朕暂时就……先拨给你三十万两!” “谢皇上!”王屏藩更是大喜。 交代完四川方面的军务,吴世璠望着吴应期笑道:“楚王当日提出湖南两个战场的构想,被朕一口否决,今日看来似乎有可能成型。 湘,黔,桂三省交接,形成一个军事三角地带。这里有武冈马宝,王绪部,湘东南的岳乐部;广西吴世琮部,莽依图,傅弘烈部;四股势力纠缠,依然是敌强我弱。 武冈一失,贵州门户洞开。 广西一失,云贵东南门户皆大开,朕现在决定!” “大都督!” “臣在!” 吴世璠看着吴国贵,语重心长的道:“大周兵力分布已达极限,能调动的只剩那五千随你回黔平叛戡乱的原黑龙滩士兵了……现全部调往武冈! 三大营之步兵营在辰州阻击战中基本被打光,两个月内必须重建并训练完毕,按当初设想的两万五千人的编员来,辰州六千绿营降兵可打散编进去,若招募兵源仍不足,年龄可放低至十五岁。 至于军资问题,由朕来想办法,你只管按期完成即可!练兵完成后,一万派往武冈,一万五派往广西!” “臣遵命!” “胡国柱!” “臣在!” “辰州防线缺一名主帅,朕派你前往,三日后启程出发!” “臣遵命!” 胡国柱话音落下,吴应期立刻道:“皇上,既然臣当初的构想合理,臣再次恳请赴广西,整合武冈和龙威将军人马,抵抗清军,为皇上分忧!” 夏国相也跟着道:“臣以为广西方面最大的威胁不在莽依图和傅弘烈部,而在于岳乐部可能分兵南下;臣与岳乐多次交手,深知其用兵之道,臣比楚王殿下更合适前往!” 才捐了区区两万两银子就想跑,有这么容易的事么。 吴世璠暗自冷笑。 派你去,怎么可能,十个夏国相都不是一个岳乐的对手。 有一种人是这样子的,战争初期地位颇高,打着打着就把自己的声望给打没了。 夏国相就属于这种人。 起兵之初,其被封为金吾右将军,与吴国贵,胡国柱,吴应期位列四大将军之一;到后来,人家三位都封了大将军,吴世琮,马宝更是后来居上;而他却因为萍乡等一系列大败,连金吾右将军的名号都被吴三桂给剥了。 现在,此人就仗着国婿的身份在军中混着。 吴世璠称其为夏国婿,实含贬义,因为找不出更合适的称呼。 “夏国婿在外征战多年,就先在后方休养一阵子吧。” 吴世璠一句话,便把他打入冷宫,继而对吴应期道:“楚王为朕分忧之心,朕很清楚;待处理完几件要事后,朕会亲赴湘桂边境,到时楚王跟随左右,出谋划策,亦是善举。” “臣遵命……”吴应期悻悻道。 吴世璠安排完三面军事要务,目光扫视众人,终于抛出了今晚的重磅议题。 “诸位,咱们现在进入最重要的一个议题,就是关于我大周如何突围之战略问题!” “自古王业不可偏安,只想守地,不图进取,必是死路一条!这一点历史早已证明,无需朕再赘言了! 朕首先宣布三条大政方略。 第一,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作为我大周使命,基本国策。 第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反清力量,蛮苗,台湾郑经,兴朗朱红珍,前明遗少等皆可团结起来为我所用,但必须以我大周为核心,这是实力使然! 这些势力即使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当绊脚石! 第三,安排一批文人为先帝歌功颂德,圆当日之不得已,这涉及我大周立国根本,消弭世人眼中由一个所谓汉奸政权来恢复汉家天下之笑柄,虽效果可能欠佳,但必须要这般做! 谎言说一千遍就可能成为真理,待朕驱除鞑虏,恢复了汉家天下,这一切就都不再是问题了! 但现在还是必须这般做,仅有一篇伐清檄文还远远不够!” “皇上深谋远虑,高屋建瓴,此三条皆真知灼见也!”众人齐声称善。 “政略方面大概就先如此安排,民生方面不说也罢,西南贫瘠,不足于支撑恢复中华之伟略,因此,朕决定!” 吴世璠说着,转身走到堪舆图的一角,欲用手中鸡毛掸子指向南京方位。 这也是今夜月夜画计的最核心内容! “皇上!”这时,吴国贵突然叫了声。 吴世璠凝住手,转身看了看他,又看向方光琛。 二人皆轻轻摇头。 二人的意思是这时候还不适合揭开下江南的底。“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从先帝起兵时就有类似的口号在喊了,见怪不怪,但如果这时候当众提出下江南之略,意味着提前揭开弃云贵的底牌,将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不好说的。 小皇帝虽说现在的威望如日中天,但能否说服众人,不好说的。 军资募捐不如人意,就是一个证明。 ……… 第八十四章:新的搞钱之路 见吴国贵和方光琛示意自己不要现在就揭取南京之底牌,吴世璠一时也犹豫了。 早在军机处成立当日,自己曾故意通过堪舆图路线暗示过,但一直没有正式明说。 当初起兵时,取南京也是战略之一,随着吴军江西军团的全军覆没,此战略胎死腹中,再无人提及;时过境迁,大周面临的局面非昔日鼎盛时可比,此时重提是否不切实际。 两者还有所不同,前者以云贵为基地,三条路线并进,稳打稳扎;后者是孤注一掷,剑走偏锋,于千难万险中杀出一条生路。 此策一旦摊牌,必定会引起人心惶惶,朝野震动。 自己是否又有些膨胀了。 虽说如今军政大权已在握,威望如日中天,身边有方光琛,吴国贵两位军政巨头鼎立支持;但真要彻底动满朝大员,衮衮诸公的奶酪,这些人大概率会结成同盟,群起而反击,自己未必顶得住。 郭壮图虽丧失中枢话语权,但其多年培植起来的势力并未从根子上铲除;夏国相在军中尚存一定势力,吴应期,胡国柱和自己并肩作战过,初步建立了信任,但会不会支持自己,也不好说。 来度,郭昌等人表面顺从,私底下和郭壮图走得甚近;曹申吉则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罢了,搞钱才是当务之急。 凡事皆有先后顺序,轻重缓急。 留给朕的时间虽然不会太多,但亦不可轻率行事。 何况取南京之略,需觅得一战机才行,否则也是纸上谈兵。 其余诸位见小皇帝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皆面色疑惑的瞅着他。 吴世璠思定,顺势把手中鸡毛掸子举起,插入后颈,挠了挠痒,打了个哈欠,故作疲倦的道:“诸位,这场月夜画计就到此为止,朕有些困,各位一定也困了,都先回去歇息吧。 改天有机会,咱么再聚在一起接着议。” 吴方二人深深吁了口气。 “谢皇上!” 众人称了谢,面带疑惑的陆续出了仁德殿。 目送众人离开了,吴世璠静默一会儿,也迈步出了大殿,绕过层层叠叠的建筑群,登上御花园的一处阁楼;站在阁楼顶层,举目眺望山脚下那座沐浴在月光中,神圣而庄严的太庙。 那里是吴周的宗庙圣地,也是他的精神寄托之所。 只是,刚刚兴建不久的它注定要在不久的将来,连同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一同被拆掉,成为一堆断壁残垣。 先人前辈们的神位将随着自己一路颠沛流离,直至寻到最终的安息之所。 而这个最终的安息之所,除了顺天府,茫茫神州再无它地。 南京也只是积蓄力量的暂栖之地! 也就是说,周清两国只能存一,绝无中间路线可走。 月光下,吴世璠伫立阁楼,独自感叹了一会,才下了阁楼,回到寝宫,只见吴安正站在门口等自己。 “吴公公,这么晚还没歇息?” 吴安迎上来,神色沮丧的道:“皇后娘娘在凤阁宫发着怒呢,砸物打人,闹得可凶了,宫人们跪成一片,皆不敢喘气;老奴怎敢歇息,心里又藏着事,睡不好。” 吴世璠眉头道:“朕一直忙于国事,单独就寝,以便思谋,已经跟她说过多次,她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吴安叹道:“皇上,老奴虽身份卑微,但侍奉先帝和皇上也有些年头,有句话不知有没有资格讲。” 吴世璠凝视着他,不悦的道:“吴安,你怎能讲这种话,朕心里从未把你当奴才看待,如果你不介意,朕以后就唤你一声吴伯好了。” “老奴不敢当!” “有什么话,直说吧。” 吴安道:“大周国事繁重,皇上操劳国事自没的说,但还有一件同样要紧之事,皇上也需尽心尽力而为。” “什么事,说!” “先帝驾崩,孝恭皇帝及嫡皇孙于顺天府遇难,两名幼孙又被囚禁在紫禁城的深宫里,先帝直脉就只剩皇上一人;万一,老奴只是说万一……所以,如何懋固国本,绵宗社无疆之休,皇上亦该有切实举措才行。” 吴世璠笑道:“吴公公,你瞧朕的样子,像是个短命鬼么。” “老奴不敢,只是此事关系国本绵长,不可轻视!”吴安幽幽道,那表情看起来活像一个怨妇。 “好啦,好啦,等朕忙完这阵子,接下来一定卯足干劲生儿子!” “皇上,老奴句句发自肺腑,皇上切不可当耳边风哦。” “朕也是认真的,夜已经很深了,朕也该歇息了。”吴世璠说完,打了个夸张的哈欠,进到自己的寝宫。 因为脑子里琢磨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一夜,小皇帝睡得实在不咋地。 但辰时时分,还是准时起了床。 这个皇帝当的,真心是累。 ………… 匆匆吃过早膳,有些萎靡不振的迈步朝荣华殿走去。 荣华殿,位于寝宫和仁德殿之间,周围林木繁翳,花团锦簇,渠塘相通,流水潺潺;所植树木皆四季常青,花卉品种繁多,四季皆有花开;意寓终年繁荣华盛,生生不息之意。 这里,也是他在留都正式的办公场所。 正值夏季,一处荷塘边杨柳垂曳;一大片硕大碧绿的荷叶覆盖水面,一朵朵尚未完全绽开的荷花从叶间探出;有蜻蜓盘旋飞舞,荷杆间锦鲤悠然游荡,岸边的青蛙察觉有人走近,呼的跳起,扎进水里。 池塘边错落有致的花圃中,月季花,茉莉花,白兰花,牵牛花……群芳斗艳,开得正盛。 吴世璠站在塘边,饱吸一阵清新芬芳的晨风,待神清气爽了些,才转身回到正殿。 御案上,已经放着一堆从行宫带过来的折子。 坐在御椅上,先批了一些常规奏折,随即阅览起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呈上来的三摞专折;自从这两帮人马上任后,陆陆续续已送上许多折子,一些小皇帝先前不知道的事情也渐渐浮了出来。 第一摞专折。 “四川姚安知府张文轩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为官七年,初步估算已敛财达三万两银子有余…… 贵州铜仁知府赵炳坤贪财如命,府中挖有地窖,窖中藏金银铜钱无数;安化县令黄文魁历任多地,为官一方,敛财一路,百姓背里骂其为黄剥皮…… 辰州知府罗仕鸿表面勤俭廉洁,实乃贪婪之辈,据悉其在大周为官以来,敛财无数,在多处屯有宅府计五座……” 好个罗仕鸿,果然是老奸巨猾,表里不一之辈。 吴世璠冷笑,从专折上的日期来看,早在自己秘令查他之前,监察机构听到风声,就已经下手了。 看来,朕亲自恩养的这两帮人马还是蛮得力的。 第二撂专折的大体内容是。 “云南,四川,贵州等地皆有恶势力横行,他们勾结官府,为祸一方,欺行霸市,鱼肉乡里;视国家法度于不顾,严重破坏百姓生产生活,经商等正常秩序…… 其中以云南为甚,尤以昆明,楚雄二地最为猖獗,官府竟不能制……” 第三撂是关于军队的专折,大体内容是。 “据暗查,四川总兵谭弘手下副将王进平与清廷暗通款曲,有投敌之嫌;武冈马宝部将周治龙有虚报军饷,克扣军士钱粮等劣迹;吴世琮部将邓志龙抗清不力,散布消极言论,最近形迹可疑………” 总结起来,就是三大类。 贪腐,黑恶势力,军中不稳定分子。 贪腐这玩意儿是人类欲望的派生物,一旦权利在握,就容易滋生;历朝历代皆不可避免;尤其在一个权利缺乏有效监督的封建制度体系下,此风更是易滋长蔓延,以至成星火燎原,无官不贪之势。 这一点,历史早已证明过。 昔先帝在世时,行以贪养忠之术,更是助长了这种歪风邪气。 国事艰难如斯,百姓贫困如斯,尔等居然还在贪,真乃猪狗不如之辈。 这是在掘大周的根基,吸大周的血,朕必须要下狠手了! 各地黑恶势力之所以有恃无恐,与官员贪腐有必然联系,自古以来,此二者就是狼与狈的关系。 军中不稳定分子,堪称定时炸弹,更不能姑息养奸。 小皇帝看着这些专折,一双眉毛渐渐拧成一对飞舞的小黑龙,同时一条既能打击权贵(这些贪官除了本性使然,背后一定也有靠山),又能搞钱的毒计浮上心头。 猛一拍御案,喝道:“来人啦!” 一声喝毕,站在殿外待命的随身太监连忙跑进来,附耳听命。 “小东子,立刻去把大都督吴国贵,都察院左都御史林天擎,右都御史张鸿生,刑部尚书郭昌,大内侍卫总管董镳,副总管李恕,给朕叫过来! 朕有重要任务交代!” “是!” ……… 第八十五章:反腐打黑 不一会儿,这些人便陆续匆匆赶到荣华殿。 吴世璠首先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两位左右都御使,怒道:“朕方才阅览了你们递上来的折子,深感震惊;这才数月时间,就整出这么多贪官恶徒。莫非是你等有意邀功,捕风捉影,夸大其词么!” 两位都御史大吃一惊,左都御史林天擎慌忙道:“臣等受皇上信任,唯勤恳尽职以报皇恩,怎敢贪功妄言;专折乃龙目御览之物,所述皆有事实依据,方敢呈报!” “嗯,很好,这也是朕当初决定启用你们的初衷!” 吴世璠语气一转,和颜赞了句,随即指节用力敲了敲案面,厉声道:“贪官污吏和黑恶势力狼狈为奸,为祸一方,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才是几个月的明察暗访,朕可以确定,更多不法份子尚隐匿在黑暗中,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此下去,足以丧失民心,动摇国本,朕必须要对这帮人行雷霆手段,严加惩治!” “郭昌,林天擎,张鸿生,董镳,李恕!” “臣在!” “朕决定成立反腐打黑联合小组,郭昌任组长,林天擎,张鸿生任副组长,董镳,李恕为缉捕行动队正副队长。 你们五人联手在大周境内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腐打黑行动,各地巡抚,按察司务必鼎力协助你们。本次行动以从快,从重,从严为标准,但也必须以事实为依据,绝不放过一个违法分子,但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无论对方品阶多高,地位多显赫;一经查实,无论罪行大小,先抄家,再定罪,懂么!” “是……” “皇上,这似乎有些不合法度,按大周律法,此二者要够抄家之罪,除非巨额贪墨,黑恶势力有逆反之举,若无论贪污多少,黑恶势力大小,皆抄家,是否过于苛严了。”郭昌连忙道。 “哦,是么。”吴世璠沉吟片刻,道:“那就这样吧,贪墨一千两银子以上的,一律抄家,家产充军资;一千两以下的没收赃款,充军资! 至于黑恶势力,一律抄家,没得商量!” “皇上……” 吴世璠又用指节重重敲了敲案面,语气严峻的道:“郭尚书,非常时期需用重典!朕就决定这么干了,你无需再言!” 郭昌面带忧色,鼓起勇气道:“皇上,臣还有一言要说。” “讲!” “是否无论品阶多高,地位多重,都能查么?” “这个自然!” “可是,按大周律,臣等皆无权逮捕和审讯皇室宗亲及一品以上大员,还请皇上体谅。” “这个宜办!” 吴世璠轻描淡写的挥挥手,“你们只管收集证据,呈递给朕,由朕来亲自审理!” 郭昌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了。 很明显,小皇帝这是存心要把事情搞大。 吴世璠思忖一会,继续道:“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继续明察暗访,另外,朕决定在各地设立告密箱,鼓励百姓检举揭发,每七日开箱一次,随后根据名单展开正式调查。 对于贪官污吏,黑恶势力,朕的态度就是一个都不能容忍! 不管他先前官声多好,背后有谁在撑腰,一律坚决清查到底!” 话锋凌厉,掷地有声,令人丝毫不敢怀疑小皇帝的决心和意志,这绝不是头脑发热而做出的冲动决定。 林天擎迟疑一会,温言劝谏:“皇上,如此大规模的反腐打黑行动,翻遍二十四史亦无先例,臣担心会引起朝野震动,再说抓了太多官员,如何补缺,也是个问题。” 吴世璠微笑,不以为然的道:“反腐打黑,深契民意,有广大百姓支持,你怕什么呢。” “臣不是怕,臣只是担心。”林天擎道。 “无需担心,天塌下来有朕顶着!” “是……” “衡州失陷,部分官员被俘,部分降清,也有小部分逃回行宫;逃回行宫的这些人对大周忠心耿耿,足可堪用;另外,朝廷有些部门官员累赘,人浮于事,也该精简一番了。 这两部分人可用来补缺,亦可提拔一批品行能力俱佳的下级官僚。此事,朕会与方阁老详细协商的。” 吴世璠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如果抓的官员实在太多,用尽所有法子仍不足以补缺,说明大周朝廷已经烂了根,既然根都烂了,这棵树索性也不要了,劈了当柴烧!”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吴世璠冷笑道:“尔等只需尽心办事,不要想东想西! 记住,此次行动意义重大,不亚于与清廷一场正式战役,要有勇有谋,讲究策略和方法,不怕艰难险阻,朕永远作你们的后盾! “谢皇上,臣等必不辱使命!”众人底气不足的道。 “正所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朕会手书一篇劝善书,昭告天下,凡主动投案者,交出非法所得,朕既往不咎;若抱有侥幸心理,冥顽不灵者,严惩不贷!” “皇上圣明!”众人齐声道。 “吴国贵!” “臣在!” “立刻按专折上的名录,派人对军中毒瘤行剜割之术,先逮捕,再审讯!一经查实,该杀就杀,但有一条,抄家以充军资是必须的!” “是!”吴国贵心领神会的应道。 吴世璠站起身来,微笑鼓励道:“各位,任务就这般交代了,记住,你们的这次行动关系到民心,军心;朕如此信任你们,你们务必秉公执法,不可徇私舞弊,暗放口风!否则,朕绝不轻饶!” “臣等不敢!” 待众人领命而去,小皇帝的眼神又变得阴鸷起来,嘴角露出一丝狡狯的冷笑。 这种行动既能搞钱,又能敲山震虎,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引起所谓的官场震荡,吴世璠并不在乎,甚至有些期待。 正所谓,不破则不立。 破了不立,也不所谓。 不用怕的,反正是要弃掉的,索性把就它砸稀烂了,断了一干宗室勋贵,元老重臣们的念头和势力枝叶,自己顺便还能在老百姓心中博得一番明君美名。 一手搞钱,一手抓枪杆子,余者皆不重要。 但小皇帝明显还是留了余地,用和郭壮图走的甚近的郭昌为组长,就是为了看看有些人懂不懂得做人了。 不得不说,小皇帝这一招确实阴毒。 而这一份阴毒,理由光明正大,让人无话可说。 作为一国之君,公心和私心其实是很难分清楚的。 ………… 整个上午,小皇帝主要的工作就是批阅了一些折子,再安排反腐打黑,清除军瘤任务,完了,继续批阅折子;偶尔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或喝杯茶静静心,或踱出正殿,看看花花草草。 如此,方能劳逸结合。 中午,便又马不停蹄的参加礼部举行的,宴请西藏,安南,浦甘,暹罗四方使团的盛大宴席。 大周外交之路已被清廷封锁得死死的,难得仅存的几位患难友邦还是要珍惜的。 “皇上驾到!”来到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宴席厅门口,随着一声吆喝,所有人齐齐站了起来。 “ioo(*+_+ij+uy__yyiuiio” “ubniuju_uiyii_drdtyc---” “&*((m)_yuggug_t^bgt*&h__” “b896b-t vugi—ytiiuih opj i----” 四个国家和地区的使团团长,立刻迎上前,操着各自语言喔哩唧呜,咕噜呱啦的说了一通。 四名翻译官逐一翻译给小皇帝听。 其实不用翻译,吴世璠见四人态度谦恭,面色和善,知道是恭维祝贺之语,微笑抬手,“感谢各方使团的光临,朕略备薄酒款待,还望各位莫要拘束,尽情吃好,喝好!” 翻译官各自翻译了,四位使团团长皆笑眯眯的点头。 吴世璠也笑眯眯的。 如果说,小皇帝一上午是一副冷峻严肃的面孔,下午则是和颜悦色,令人如沐春风,当皇帝就是这样子,必须要有无数个面孔才行。 宴席极为丰盛,满席美酒佳肴,使团成员从未吃过如此鲜美之食,个个吃的溜欢;吴世璠带着翻译,与众人一一碰杯,择看的顺眼的还亲切交流一番,宾主间其乐融融,气氛欢乐。 众使者一口承诺,将会全力支持大周的抗清事业。 尤其是西藏使团团长,更是当席应诺,回去后一定说服大喇叭再做调停人,调节清周两国的矛盾,化干戈为玉帛。 吴世璠只当听听了,不过这西藏一直是大周的友好邻邦,十余年来,吴军秘密从蒙古,青海等地所购战马,皆从此地转运而来。 一场国宴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接近尾声。 吴世璠投桃报李,吩咐赏赐金银珠宝,各位使者更是眉开眼笑。 “hiu_*&&_^&*(%_uhbnl!” 临近离席时,西藏一名使者突然拿起桌上的一只金壶,指着咕噜唧哇起来,自是喜欢之极。 “赏了!”吴世璠立刻下令。 “uyuu-ui((8_&*(&am﹉﹉” “789*&hkj__yui__” “ggih&*(-^%v――bt―――” 其余各国使者见状,纷纷拿起各自桌上的金银器县,咕咚娃哩的说个不停。 “都赏了!”吴世璠大方的一挥手。 于是乎,这帮使者把宴席上所有的金银器具全部收入囊中,才欢天喜地的离去。 这算是大周的金元外交么,吴世璠暗自苦笑。 ……… ………… 第八十六章:暴风骤雨 抄家,搞钱! 再抄家,再搞钱! 继续抄家,继续搞钱! 自从小皇帝下达开展反腐打黑行动的命令后,紧接着又下了一道谕旨。责令都察院诸御史,六科各给事中,各地巡抚,按察使;各级衙门捕快,大内侍卫,禁卫军等部门和人员,务必全力配合反腐打黑联合小组的行动。 由此,整个大周官场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骤雨。 董镳,李恕作为大内侍卫正副总管,小皇帝的贴身心腹,自然是忠诚执行圣意;林天擎和张鸿生为了自己的仕途前景,向一品大员,甚至内阁阁老的目标迈进,也是尽心尽职,卖力干活。 郭昌虽尊为组长,但在各种证据信息面前,有些人和事想捂也捂不了。 何况,那四人平时都直接听命于小皇帝,与自己并无上下级的直属关系。 本次行动惩治力度空前,以抄家为显著标志,并简化诸多繁琐的司法程序;于是乎,第三天黄昏,第一批昆明本地贪官和黑恶势力的钱财便送到了荣华殿的内房。 此后,每日酉时,必有一批钱财送进来,遂成惯例。 “小东子,昨日收入有多少!”吴世璠每日一进殿,头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啪,啪啪,啪啪啪……” 小东子先熟练的拨了一通算盘,笑眯眯的回道:“回皇上,昨日进账明细如下,黄金二百五十二两,白银三千三百两,铜钱五千二百贯,另有古董字画,珠宝玉石,分别是……” “怎么还不如前几天了,给联合小组的人带话,这样搞不行,必须加大力度!”吴世璠颇为不满的道。 “是!” 短短不到二十天,小皇帝的内房进账,如果换算成银子,足有三十几万两(只算现币,保值增值品不计)。 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大周的民脂民膏。 随着行动持续深入,落马官员也从知县,知府等地方官员,渐渐朝三品,二品的朝廷或朝廷下派的高官逼近;各地流氓地痞,黑恶分子,混混无赖们更是一箩筐一箩筐的抓,砍了一批首恶,骨干及资深分子送到边疆垦荒去,其余小马仔训诫一番就放了。 此次行动之迅疾,暴烈,令所有人震憾,一些心里有鬼的人便开始串络活动起来。 不出意外,宫门前那块阔大木板上的捐献名单和金额也开始增加,足见某些人还是懂得如何做人的。 与此同时,各种劝谏的折子也如雪花般递上来,什么奇谈怪论皆有。 其中以四川巡抚罗森的折子最具代表性。 罗森,直隶大兴人,子约斋,顺治年间进士。历任陕西督粮道,浙江按察使,甘肃布政使;康熙十年擢四川巡抚,王屏藩进取四川,其和总兵吴之茂一同投降。 整个大周文官中,就属他和曹申吉的学历最为耀眼。 当初吴三桂对称帝之举犹豫不决,此人隔三岔五上表劝进,有推波助澜之功。 罗巡抚的折子大致内容如下。 “自古有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帝王至苛则无忠诚良将。’,此自然之理,人之常情,亦是御驭之术;臣遍览群籍,深以为然。 昔先帝礼贤下士,行以贪养忠之术;始有起兵之初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之盛况;兵锋所至,望着皆降,皆仰慕先帝仁厚宽容之圣德也。 今清强周弱,我朝形势岌岌,陛下却大行反贪之举,致人心渐丧;以陛下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当不致于此……臣疑惑不解,忧心如焚,特奉上此谏,望陛下……” 随便再说一句,罗巡抚乃四川巨富,位列大周富豪榜第十七,其有一女,五年前被郭壮图纳为小妾。 小皇帝充耳不闻,只当其在胡言乱语。 穿越以来,一直在抓军政大权,对于基层官僚体系还未开过刀,正好借此机会闹它个底朝天。 吴周政权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唯利是图,腐化堕落的汉奸政权,靠这帮贪官污吏,蝇营狗苟之辈能帮朕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吗。 朕敢打赌,清军一旦杀过来,这些人会第一时间选择投降。 所以,以贪养忠之术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嘛。 朕现在做的是一份伟大而光荣的事业,需要聚拢一批有理想,有信念,有抱负的有志之士;他日大功告成,朕什么都舍得给,但现在绝不允许吸食大周的民脂民膏,吸大周百姓的血! 当然,小皇帝也不是一味蛮干,递交上来的相关大人物的证据信息都揣在手里,但选择先掖着。 他选择掖着,一些人却坐不住了,纷纷进宫求见。 “小东子,一个月过去了,总共收入多少!” “啪,啪啪,啪啪啪……” “回皇上,按银两折算,一共四十七万两千八百两!” “嗯,还行,下个月争取月过六十万两,若此地放不下,再寻它处放。” “报,皇上,郭太师在殿外求见!” “朕现在正忙,没空见他!” “报,皇上,镇西伯吴三枚求见!” “没瞧见朕在忙么,不见!” “报,方阁老求见!” “朕不见!再去跟他说说,朕的劝善书已经写的很清楚了,让他下面的人照着做,可保无虞!” 好不容易想出继募捐之后又一条搞钱的路子,没理由这么容易就收手,谁的面子都没用,这一波还得继续莽下去,一直莽到朕满意为止。 只要有老百姓支持,有军中将士支持,有急待上位的中下层官僚支持,朕就不会成为孤家寡人。 除了搞钱,军事方面也按部就班的进行调整;月夜画计所制定的策略已经在各地军队中执行,收效显著。王屏藩主动出击后,图海分兵计划受阻,上疏奏请,只分了五千兵马给荆州军团。 《六大战术原则》短时间内难以成型,但几样新式武器和《坑道防御体系》,新的犒军制,却能立即发挥效果。 岳乐部先锋穆占攻占新宁后,连续发动了几次针对武冈的进攻,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就是证明。 另外,小皇帝还特意给广西方面下达了一道军令。 吴世琮立刻放弃围攻南宁,以防止城内清军和莽依图援军里外夹击,并分兵屯于柳州,浔州一带;只要能脱离险境,保存实力,所失属地不必过于在意。 于此同时,《物理原理》,《化学原理》,《数学原理》等书籍,也有条不紊的编写中。 另外,他还时常惦记着一个女人。 也就是他的二奶奶。 吴世璠三岁生母丧,二奶奶一生无子女,将其视为珍宝,倾心抚育。 二奶奶现在已经五十有余,依然风姿绰约,丰采动人;她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女人,也是传说中那位影响了历史进程的女人。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先帝驾崩后,她便退出了世人的视野,在昆明郊外修了一处农舍,褪尽铅华,当起了修行居士;每日诵经礼佛,种菜养花,再也不过问红尘俗事。 很不巧的是,吴世璠这次回昆明前,她带着几位亲随,在专人护卫下,前往四川峨眉山还愿去了。 吴世璠隔三差五派人去询问归期,均没有明确回复。 日子就这般一天一天的过。 钱财继续往小皇帝这里送,大小官员依旧战战兢兢,进宫求见的大佬们依然络绎不绝;皇后娘娘郭桂芳时不时还会砸器物,打人,发脾气。 转眼又是十余天过去了。 直到七月下旬的一天,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把这场暴风骤雨般的行动推上了高潮。 ………… ………… 上架感言 今日下午接到通知,本书今日上架。 从2月20日到现在才写了二十一万字,确实挺对不起读者的,主要原因是最近两月忙一些繁琐的事情,耽误了正常更新。 至于本书内容,自认为是用心在写,陷于学识和写作技巧的限制, 不算优秀,但尚可一读;至于成绩……还是简单说一下吧(3200左右收藏,粉丝29人,打赏43人次,投资111人。)。一些瑕疵,我发现的都回头修正过。 成绩如此,但我依然初心未改,力争写出自己应有的风格和水准;另外, 更新缓慢也是成绩不好的一个重要原因。 接到上架通知,下班后赶写了几千字,不满意,改了又改;加上头痛吃了两粒布洛芬止痛片,改不动了,明日再发。 以目前成绩,全勤是收入大头,但为了读者阅读感受,全勤就显得不重要了,真的。 上架当天就缺勤一天,在整个起点应该还是比较罕见。 一个作者必须保证发出的每一章,都是自己最高水准的文字和内容,坚决不能灌水,否则就是对读者的不尊重。 对于付费和不付费的读者皆是如此。 现在加入了vip,涉及到切实收入,加上有今日这几千字存稿打底,每日更新当能游刃有余;现以人品保证,每日至少两更打底,20:00一章, 23:00一章;合计5000字左右。加更的不出意外应该是在中午12:00。 衷心希望喜欢本书的读者来捧场。 感谢阿飞编辑的指点,虽然你已经离开了起点,但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位很好的编辑。 感谢可盐可甜,资深美女编辑维妮的倾心指点,谢谢。 胡萝卜炖牛肉 2022-5-6 因为要满一千字才发得出来,现奉上一例史料凑凑字数,可以不用看。 努尔哈赤虽然说“恩养尼堪“,但是却大杀辽民,也极端反汉。 1623(明天启三年),六月,听说复州汉民人数增加,接受明国“派来之奸细和札付“,将要叛逃,努尔哈赤派遣大贝勒代善、斋桑古、阿济格、杜度、硕讬等贝勒,率兵两万,前往,将男人全部杀光, 带回大量子女、牲畜。 1624年(明天启四年)正月, 努尔哈赤连下九次汗谕, 遣派大批八旗官兵, 在金国的大部分辖区,查量汉民粮谷,凡每人有谷不及五金斗的,定为“无谷之人“。努尔哈赤辱骂“无谷之人“是“不耕田、无谷、不定居于家,欲由此地逃往彼处(明国)之光棍“,谕令八旗官兵“应将无谷之人视为仇敌“,发现其“闲行乞食“,立即“捕之送来“,并于正月二十七日“杀了从各处查出送来之无谷之尼堪“。 1625年(明天启五年)十月初三日,努尔哈赤下达长谕,指责汉民“窝藏奸细,接受札付,叛逃不绝“,历数镇江、长山岛、川城,耀州、彰义站、鞍山、海州、金州等地汉民武装反抗事例,宣布要斩杀叛逃之人。他命令八旗贝勒和总兵官以下备御以上官将,带领士卒,各去自己辖属的村庄,“区别“汉民,凡系抗金者,一律处死。各将遵令,“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马斩杀“。 时有辽民几尽杀光之说。 努尔哈赤还在十月初三的“汗谕“中,命将未杀的“筑城纳赋“之“小人“(即劳动者),全部编隶汗、贝勒的拖克索(庄),每庄十三丁、七牛,耕地百晌,八十晌庄丁“自身食用“,二十晌作“官赋“。编丁隶庄后,总兵官以下,备御以上,“每备御各赐一庄“。这样一来,原来“计丁受田“的汉民,失去了“民户“的身份,沦落为奴隶制农奴性质的“庄丁“,被迫缴纳数倍于“计丁授田“之丁上交的丁赋,人身奴役加重,剥削更为厉害。 辽东地区的大多数汉民(即除去原系阿哈的汉民以外),从“计丁授田“的后金国“民户“,下降为缴纳高额地租、惨遭庄主压迫的封建农奴,严重地加深了辽民的苦难,农奴制庄园恶性扩展,遍布后金辖区,这是很大的倒退。 努尔哈赤令汉人与女真人合户,实际上是将满族旗人分置于汉人各户之中,满人奴役汉人,汉族男丁承担了全部重体力劳动,汉族妇女则成了他们的奴婢。 如此的不平等,加上缺衣少食,就导致了1623年满、汉之间的一系列冲突。许多汉人故意在食物和饮水中投毒,焚烧房舍,还杀死了一些后金的哨卒。 努尔哈赤对汉人抗暴作出的反应,是进一步种族歧视、种族清洗。他愤怒地责问八贝勒:“我等之兵去后,耀州之人即扬言杀我妇孺,其他各地之人亦毒杀我等之诸申,尔等知否?“又斥责各旗大臣对汉人过分宽容:汉官与我等之诸申,因何同等对待?若我等之诸申犯罪,则问其功劳,问其官位,稍有理由,即应赦之。若尼堪犯下死罪,又未尽心效力,复有偷窃之事,则应尽诛其子孙亲族,为何仅责打了事? 窃据沈阳后,满汉人户便被指定居住在按种族划分的区域内。除此之外,努尔哈赤还规定汉人不得持兵器;而女真人则无论是不是八旗兵丁,都要随身携带兵器。这种旨在阻止汉人反抗的歧视政策,可能正是1625年汉人叛乱的导火索。这年秋,许多满族兵民被杀,据说还有汉人派人向附近的明军求援,希望重返明朝。11月,努尔哈赤采取了严厉措施,遂令满族官吏进行彻底调查,清洗各村带头闹事的秀才:并非我等嘉善拔擢之官员,乃是昔为明国秀才、大臣而今无官者,听信奸细之言,煽动当地村民。凡此等人,皆检出诛之。 从万历四十七年六月伪金,复州兵民起,由于辽东军民痛恨后金苛政,猛烈反抗,努尔哈赤不从改革弊政、减少杀戮、缓和矛盾以平息民怒稳定局势这一根本上着手,却改变策略,怀疑汉官,疏远汉官。 当努尔哈赤决定派兵屠杀复州兵民时,“抚顺额驸“李永芳谏阻说:“所谓复州之人叛者,非实也,恐系人之诬陷矣。“李之本意是应当慎重,核实情况后再发兵,这原是无可非议的。可是,努尔哈赤却大发雷霆,厉声指责李永芳等汉官“以明帝为长久,以我为短暂“,“心向明国“,蔑视金汗,竟革去他的总兵官职,捕其子来审讯,后虽复官,但也不似过去那样信任和重用了。 折叠 第八十八章:哭庙大戏 “来人啦,立刻派人给各地军营送钱去!” “四川五万两,辰州十万两,武冈二十万两,广西二十万两.......” “是!” 这一日,小皇帝坐镇荣华殿,刚刚分配好派发的军资, 一名太监匆匆走进来,“禀皇上,郭太师和国婿夏国相,镇西伯吴三枚,又在殿外候着,说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皇上一面。” “哦,敢情这是结成团伙了!” 吴世璠眉头微皱, 嘀咕了一句, 果断一挥手, “不见!去跟他们说,朕最近不见任何人;有什么事,按正当程序递折子即可,朕会按时批复!” “是!” 太监出去后,吴世璠摇了摇头,继续翻阅账本;从辰州前线回来后,利用非常手段,前前后后搞到的钱按银两计,有两百三十余万两;下派前线各地军营一百七十余万两(辰州那批犒赏银是大头),尚余五十几万两。 包括新募的两万五千名步兵,大周目前尚有兵力十八万左右,每月光军饷就得三十万两;多地欠饷已久,这次不过是补饷;再加上军器,火药,火器,粮草,马匹等支出。 一旦打起仗来, 又有犒赏银,户部每月咬牙也只能挤出二十万两来助军。 所以,搞钱之路还得继续。 正思谋着,忽听殿外人声喧哗,伴随着侍卫的呵斥;合上账本,正欲发问,那名刚出去不久的太监又跑了进来。 “禀皇上,郭太师和夏国相已经离开,但镇西伯怎么也不肯走,居然硬闯大殿,被侍卫拦住,双方正在激烈争吵!” 好个镇西伯,仗着辈分高,简直无法无天! 前者一毛不拔,今者又胆敢闯朕的大殿! 吴世璠暗怒,一拍案面,起身出殿。 “让开,让开!你们居然敢挡老夫的路, 可知老夫是何等人也!”出了大殿, 只见台阶下, 一群侍卫正在围堵吴三枚;吴三枚虽已年过花甲,但蛮横勇猛不减当年,一边挥舞老拳向前冲,一边嘴里还狂妄的叫嚣。 侍卫们一边叱喝,一边挨拳阻挡,倒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 若换了别人,早就被打瘫在地了。 “你们都让开,让他放马过来!”吴世璠手一指,厉声喝道。 侍卫们撤了圈子,吴三枚怒哼一声,握拳走了几步,想想不合适,松了拳头,迈步上前,气呼呼的叫道:“臣只想见皇上一面,这帮不懂事的崽子竟敢挡老夫的路!” 吴世璠目光如锥,冷冷道:“镇西伯,你刚才叫嚣你是何等人也,朕现在就问你,你是何等人也!” 吴三枚懵了一下,傲然道:“臣乃先帝堂弟,大周镇西伯,云南留守副总管,刑部右侍郎是也!” “那你可知朕又是谁,此地又是何地!” 见小皇帝目光凌厉,气势逼人,吴三枚心中微惧,放低了些声音,“皇上,臣面君心切,行为是鲁莽了些,可臣是一片忠心,所请之事关乎大周江山安危,吴家社稷稳定,所以今日必须要跟皇上说清楚………” 吴世璠一摆手,“你无需说,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大周将来考量,自有分寸;既然你已经见了朕,现在可以回去了,今日闯殿之罪,暂可不究,但请务必记住,下不为例!”吴世璠掷地有声的说完,一甩袖袍,转身入殿。 “皇上,皇上……” ………… 吴世璠回到殿中,喝了一壶茶消了消怒气,起身走到小东子等人正在整理财物的内房,寻出一副唐代张旭的草书真迹帖细细观瞻起来。 这帮贪官污吏除了爱财,也不乏一些叶公好龙,附风作雅之辈,搜括上来的墨宝名画还是不少的。 正看得入迷,外面脚步声响,扭头一看,那名太监又匆匆跑了进来。 “皇上,大事不好了!镇西伯离开后,仍不肯罢休,竟带着一帮皇室宗亲,齐齐跪在太庙门口,正嚎啕大哭着呢!” “什么!” 吴世璠大吃一惊,怒喝道:“很显然,这事早有预谋,人员也早就召齐了,逼宫不成就来一场哭庙大戏! 这个老匹夫,实在可恨,真以为朕不敢把他怎么样么! 朕倒要看看,今日这场哭庙大戏要如何收场!”掷帖于地,大步出了内房,出了大殿。 一群侍卫和太监连忙跟上。 太庙刚刚建成不久,就闹出哭庙之举,这还了得。 不用说,定是吴三枚党羽被抓了不少;其欲进宫说情,小皇帝却六亲不认;其平时恶事做尽,民怨沸腾,担心这把火会迟早烧到自己身上;于是乎,急火攻心下便使出了哭庙这一招。 企图阻止小皇帝继续推行这场人心惶惶的行动,至少不要动自己。 前面提到过,“滇城探丸胠箧之徒,皆以为渊薮。”通俗一点讲,吴三枚虽贵为朝廷重员,实则是昆明乃至整个大周最大的黑社会保护伞,有点类似后世的那个谁谁谁来着。 吴氏宗亲主要分两脉,一脉是辽东吴氏,一脉是高邮吴氏;吴三桂祖父以贩马为生,于万历末年举家从高邮迁往辽东,继续贩马。 其父吴襄于天启二年中武进士,后又连姻上辽地豪门祖氏家族,吴家在辽东才算站稳脚跟。 而真正跻身顶级豪族,自是到了吴三桂这一代。 吴三桂镇藩云南后,许多高邮吴氏子弟前来投奔;吴三枚与吴三桂同一曾祖父,没过五服的堂兄弟;受封镇西伯,其产业遍布云贵各地,并暗中控制黑道财路。 吴三桂一代枭雄,对正邪之辨历来模糊,对其所作所为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吴世璠出了宫门,举目眺望。 果然只见太庙周围,台阶下皆站了些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瞅热闹,能靠近太庙的自然都不是普通平民;正殿门口,吴三枚为首的十来位高邮吴氏宗亲正跪在,一边嚎啕大哭,还一边声泪俱下的控诉,偶尔还磕几个头。 数十名禁卫军站成两排,手扶刀柄,严阵以待。 吴世璠火冒三丈,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身,回去取九星蟠龙剑。 ………… “先帝啊,你创业不易,始有这吴家江山!” “可如今,皇上他少不更事,要刨咱吴家江山的根基!” “先帝啊,三枚无能,劝谏无门,愧对你,愧对吴家列祖列宗啊。” 如此一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包括许多大员们也纷纷闻风赶来。 他们彼此心领神会的用目光交流一下,然后各自选个地方,静静的等着看一场大戏。 郭壮图,来度,钱点等人站在一棵老樟树下,一边看戏,一边亲切交流。 夏国相拿着一根甘蔗,毫无形象的蹲在一边啃着,身旁一位下人帮他撑着一把遮阳的纸伞。 一棵柳树旁,曹申吉负手而立,一副与世人皆保持一定距离的孤傲与自负。 吴应期和儿子吴世琚,吴世珵,站在台阶下翘首观望。 三人身后,方光琛双手拢袖,眉头微皱。 “先帝啊,你创业不易,如今皇上却要亲手毁了这份基业!” “先帝啊,我等无能,痛彻心扉啊!” “先帝……” 吴三枚哭一声,喊一声;其余跪着的子弟也跟着哭一声,喊一声。 正闹的欢,忽听有人一声高喊,“让开,让开!皇上来了!” 众人慌忙寻声望过去,果然只见小皇帝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手提九星蟠龙剑,面色冷峻,目光凌厉,气势汹汹的迈步走了过来。 第八十八章:杖打吴三枚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喊,一众哭庙之人,除了吴三枚,皆止了哭,毕竟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何况小皇帝这份气势,足以震慑任何人,但不包括吴三枚。 吴三枚年轻时就品行不端, 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乃家常便饭之事,是高邮一带小有名气的地痞流氓头子;来到云南后,有了堂哥这座大靠山,那还不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如今,吴氏宗亲中就数他辈分最高, 唯一三字辈的存在,故其渐有老而成妖之势。 “镇西伯,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带人跑到太庙门口哭来了?”吴世璠走近,盯着他问,语气倒是出乎意料的亲和。 只是这份亲和,任何人都能听出其中蕴藏的浓浓火星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待这场大戏进入高潮。 吴三枚抹了抹红通通的老眼,昂首道:“我等不忍见先帝一手创立的基业毁于一旦,故而哭庙,说与元皇帝,先帝,孝恭皇帝,以及一干为大周捐躯的英灵们听!”(太庙典礼后,有人建议追封吴襄为元皇帝,吴世璠从之。) “哦,你且说说,朕如何要毁先帝基业于一旦了!”吴世璠冷笑问。 吴三枚与他对视,布满血丝的老眼中一抹狰狞和狡狯一闪而逝, 高声叫道:“先帝在世,大周兵强马壮,拥蜀,湘,滇,黔,桂五地,人口众多,国力鼎盛;而皇上你上位以来,不思进取,治国无策。 始有国土大片沦陷,清军四面围逼之境地! 而如今,皇上仍执迷不悟,不知从善如流,修身树德;反倒一意孤行的对各级官僚下狠手。 如此种种,难道不是在毁先帝基业么!” 好一口老牙,居然把湖南溃败的责任推到朕身上,朕数月以来为挽救时局而所做的一切努力居然成了不思进取, 治国无策,一意孤行。 这老匹夫伙实在可恶, 可恨! 吴世璠强压怒火, 波澜不惊的道:“朕率部在辰州力挽狂澜,保云贵不失,尔等方可在后方继续寻欢作乐,鱼肉百姓;你镇西伯难道视而不见么? 朕现在对贪官黑恶势力下狠手,不就是为了重拾民心,拯救吴家江山么。” 吴三枚大声辩驳道:“辰州之战,不过是赎湖南溃败之罪责,今湖南仍未收复,敢问何功之有! 先帝以贪养忠之术自有其道理,黑恶势力咋了,岂不闻天下既有黄河之浊,又有长江之清;既有辽地之雄伟酷烈,又有江南之流水小桥,方有我泱泱华夏之壮美山河。 自古以来,这正和邪就难以彻底分辨清楚;皇上,你还年轻,许多事情现在还不懂,以后自会明白!” 哟嘿,倒真是小瞧了这老家伙,竟然歪道理一套一套的。 以老家伙的学识绝对讲不出这等是是而非,贻误世人的谬论,一定有旁人教唆,举目望了望远处那棵樟树下的郭壮图等人,几人目光与他相对,连忙扭过头去。 “镇西伯,你讲的这些是歪理学说,非治国正道!” 吴世璠冷笑道:“朕只知道一点就够了,现在的大周政权在百姓心中就是一个邪恶且贪婪的伪政权,朕作为一国之君,必须要整治! 全部滚起来,否则别怪朕不讲宗族情面!” “统统滚起来!” 一声怒喝,几名跪庙者受了吓,慌忙起了身。 小皇帝怒目扫视,又有几名陆续起身,最后只剩下吴三枚一人了。 “镇西伯,看样子,今日你是铁了心和朕扛上了!”吴世璠狞笑,握剑柄的手瞬间用力,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吴三枚倔起老脖,咬牙切齿道:“臣不是和你抬杠,而是为吴家基业,臣一片忠心可鉴!” “不要跟朕谈什么忠心,你按的什么心思,朕一清二楚!”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起不起来!” “就是不起!” “你个不知好歹的老匹夫,找死是吧!” 吴世璠实在忍无可忍了,刷的抽出半截剑身,又捅了进去,暴喝一声,“来人啦,给我杖这老匹夫五十臀棍!” 吴三枚哈哈一笑,天生的痞子秉性倒也让他敢豁得出去,有恃无恐的叫嚣道:“老九,我乃吴氏宗室辈分最高者,你这般对待忠心为国的尊长,如何面对殿中列祖列宗,他们可都看着呢!”(吴世璠在世字辈中排行第九。) “来人,给老子开打!” 四名侍卫立刻扑上前,两人抓住吴三枚手脚,将其摊放在地;一人扒了其裤子,露出黝黑干瘪的老臀;另一人寻了寻,寻来台阶下一根酒杯粗的木棍,抡起木棍就开打。 “啪!啪!啪!” 一连几根打在吴三枚的老臀上;这杖臀可不是开玩笑的,是杖刑的一种实施方式,既能使受刑者肉体遭到痛楚,更能使其精神上受到羞辱。 吴三枚老脸通红,翘首大叫:“老九,老九,你真的敢打老子!” “打的就是你这老匹夫!” “老九,当初不是我等,你能顺利上位么,你这是忘恩负义….” “元皇帝,先帝,孝恭皇帝,你们都看到了!这吴家不肖子孙是如何毁掉吴家基业,如何对待族中尊长的……..” “哎哟哟, 哎哟,哎哟哟……..” 这老匹夫开始还狂妄叫嚣,渐渐就只剩下哀呼了,鲜血从双臀上溅出,洒在地上。 “皇上,四爷爷年老体衰,再打会出人命的!” “是啊,皇上,四叔这么大岁数,不经打的!”一干陪跪庙的吴家子弟纷纷上前求情。 吴世璠神色冷峻,无动于衷。 “老九,你个混蛋……老九……” 吴三枚渐渐吐词不清晰起来;又杖了十几下,便一声不吭的趴在血泊中了。 施刑的侍卫停了木棍,征询似的看着小皇帝。 “打了多少了?”吴世璠喝问。 “三十七棍!” “还差十三棍,为何不打,莫非要朕亲自动手!”吴世璠怒道。 侍卫不敢怠慢,连忙轮着木棍继续打。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二,四十三……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终于打完了五十棍。 吴世璠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吴三枚,挥了挥手,“现在可以把他抬走了,莫要久玷了太庙圣地。” 几名本家子侄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抬起吴三枚,下了台阶,急吼吼的离去,沿途鲜血淋了一路。瞧这模样,这老匹夫纵使不死,余生也只能卧着度过了。 一群守庙的宫役连忙走过来,擦洗刑地。 大戏结束了,围观的人群正待散去,忽听正殿门口一声大喝,“都站住,借此机会,朕有几句话要当面讲清楚!” 人群慌忙不敢动了。 吴世璠目光扫视,大声道:“朕现在宣布,革去吴三枚镇西伯爵位,以及一切朝廷官职,除先帝所赐财产不动,余者皆抄没,以济军资!”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骚动。 吴世璠目光如电,又喝道:“当着太庙中各位先人前辈的神灵,朕今日宣布,这场反贪打黑行动将长期执行下去,直到朕想停下为止! 有不服者,以吴三枚为鉴! 那份劝善书,朕会让人挂着宫门口,这是一条自救之路,朕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就看某些人有没有这份觉悟! 朕的话讲完了,可以散了!” ……… 第八十九章:广西巨变 自从太庙前上演了杖打吴三枚这一幕,再也没人敢怀疑小皇帝把反腐打黑行动继续下去的决心和意志了。 既然劝阻是不可能的,那份劝善书的威力便显露出来了,各级原有污史的官员开始放弃抵抗,主动投案,各地赃款赃银源源不断的往小皇帝的宫里送。 小皇帝说话算数,缴了账款后, 继续对他们委以任用。 但也有心存侥幸者选择继续观望。 大周这场官场大动荡也惊动了远在顺天府的康麻子,康麻子大喜过望,立刻下令,加大对大周各级官员的宣传策反工作,并许以前所未有的高官厚禄。 于是乎,那些心存侥幸者开始筹谋外逃清国,吴国贵早得到指示,提前排除各地军士严守国门隘口,一经发现出逃着, 以叛国罪论处,除了抄家,还要砍头! 当然,最支持这场运动的自然就属大周的百姓了。 所抄贪官黑恶势力的田产,全部就近分配给当地的贫民和雇农。 称颂小皇帝英明仁慈的口号在百姓中开始流传,有些地方的百姓甚至在家里给小皇帝塑像,挂画像;每日磕头,祈福;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面向普罗大众的传媒手段,老百姓自是无缘目睹洪化天子的真容。 都是自个臆想出来的,所以这些画像和塑像真是五花八门,什么形象都有。 有的像玉皇大帝那般威严,有的像如来佛祖那般庄重,有的像观音菩萨那么慈祥,也有的还像财神爷那样神气;不过都是年轻版的,再加上一顶皇冠就是了。 有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有一位秉公执法的青天大老爷, 再来一位行侠仗义, 半夜三更能取贪官恶霸头颅的侠客;此乃千百年来,中国老百姓对太平盛世的三大幻想。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军事巨变,才让小皇帝的关注重点从敛财之路转到与清廷的军事斗争上来。 这,就是广西兵败! ………. 大周洪化元年,八月中旬,一则惊人的军报从广西方面传来。 吴世琮接到旨意后,率部撤围南宁,屯兵于柳州,浔州一带,以待小皇帝的援军;莽依图挑衅不成,生出一计,故意撤南宁部分守兵去桂林,引吴世琮再次围攻南宁。 然后以先锋江宁将军额楚在前为诱饵,自己与镇南将军舒恕埋伏精兵于城外山后,截吴军归路。 吴世琮中计,大败,负伤逃走, 当夜伤重而亡。 主将一亡,各地余部皆溃散而逃,监军竟不能制。 这一惊人的消息传到昆明皇宫的时候, 正值深夜,吴世璠震惊之余,立刻下令把军情传达给各军机处要员,吴国贵,夏国相,吴应期等军政大员,并召他们速到仁德殿商议军情。 一众人得到消息,不敢怠慢,匆匆赶往仁德殿。 在殿外汇集,一同进到大殿时,只见小皇帝一身睡袍,面色冷峻的站在堪舆图前。 众人不敢惊扰,默默站在一旁。 吴世琮兵败,广西很快就会陷落,这是不言而喻的;也有人默默在想,广西巨变,小皇帝的反腐打黑行动总该消停一下了吧。 正各怀心思着,小皇帝忽然一转身,目光扫了一遍,问:“吴应期怎么没有到。” 沉默片刻,方光琛回道:“楚王应该正处于丧子悲痛之中,因为无法到场。” 吴世璠黯然道:“楚王久经杀场,心坚如铁,虽有丧子之痛,但还不至于不能到场。 今日这场军议很重要,堂堂楚王大将军怎能缺席呢。” “来人,去把楚王给朕请来,就说朕要好生慰问他。” “是!” 吴世璠下完命令,又转身面向那副堪舆图,仔细琢磨。 众人自动走到身后,排成一列,跟着观摩思索。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侍卫带着吴应期来了。 吴世璠霍的转身,只见楚王面容凄哀,双眼红肿,显然是大哭了一场;年近五旬的他瞬间已不复往日的精悍与峥嵘,跟天下所有父亲一样,此时他正在承受着巨大的丧子之痛。 只是,这份人所见之的悲痛之中,还藏着一丝丝的惶恐和不安。 “叔叔,你总算来了。” 吴世璠迈步上前,深深凝视着他,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叔叔,朕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世琮哥是我兄长,吴家最杰出的青年将领,他的意外兵丧是我吴家的巨大损失,也是大周的巨大损失,朕同样深感悲痛! 但,目前局势陡变,咱们必须节哀顺变,化悲痛为力量,力保大周无虞才是!” “嗯!”吴应期哽咽应道,两行浊泪滚滚而下。 吴世璠仰首叹了口气,眼圈儿也红了。 一名太监立刻递上一块丝帕,吴世璠拭了拭眼眶,指了指吴应期。 太监会意,也递上一块丝帕。 “谢皇上……”吴应期哽咽着接过丝帕,擦拭眼泪。 吴世璠面向众人,神色郑重的宣布:“龙威将军吴世琮年纪轻轻,长期经略广西,功在社稷,今为国捐躯,朕深感悲惜! 朕一直以为吴清两国的下一场大战,将会在湘,黔,桂三角地带展开,朕本欲新兵练成后,即亲自率部入桂,协助龙威将军;如今新兵行将练成,只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朕现在决定,追封吴世琮为镇国公,配享太庙;从今日起,朝廷所有文武官员,包括朕在内,皆禁荤禁娱,禁戏禁乐,禁止一切奢逸享乐活动。 直至镇国公灵柩归来。 镇国公英魂归来之日,朕将亲率文武官员举行盛大的迎柩,追悼仪式,并亲自护送镇国公英灵入太庙!” “皇上圣明!”众人齐声道。 “谢皇上对吾儿之恩宠有加……”吴应期激动的颤声道。 吴世璠叹了口气,又深深凝视着他,突然脸色蓦的一沉,喝道:“来人,给朕把大将军吴应期拿下!” “是!” “皇上,你这是要干什么!”吴应期大惊失色。 早已埋伏在周围的侍卫立刻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吴应期,迅速把他按跪在地,并五花大绑起来。 这一下,局面陡转,兔起鹘落。 众人皆惊愕不已,但想想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吴应期顿时明白了,脸色惶恐,昂首大叫道:“皇上,你这般对臣,臣不服,不服!” ……… 第九十章:圣心难测 “本王不服,本王不服!” 见小皇帝早就埋伏好侍卫要抓捕自己,吴应期自然明白其中原委,立刻奋力挣扎,嘶声叫嚣起来。 丧子的巨大悲痛暂时抛在了脑后,求生的渴望让他瞬间又恢复了往昔的暴烈和狂躁。 “吴应期,朕问你, 你有何不服!” 吴世璠怒喝一声,盯着他冷笑道:“告诉你,朕早就知道你当初为了一己私欲,倒卖岳州屯粮之事,只是一直隐忍不发罢了;就是因为当初你的所作所为,才导致了湖南后来的大溃败。 你身为吴家宗室, 深受先帝器重,委以重任, 你却干出这等祸国殃民之举! 你,实乃我大周今日困局之最大推手,你的卖粮之举,形同卖国! 朕就是现在当场斩杀你,也不过分!” 吴应期神色一窒,胸膛剧烈起伏,大声辩驳道:“天下人都知道,我父子二人为大周立下过赫赫战功,起兵之初,本王领兵从云南一直杀到湖南,这岳州原本就是本王打下来的! 当初因孙延龄反水,广西早就沦陷过一次,是吾儿吴世琮一手恢复,今吾儿为国捐躯,吾又在老虎沟血战勒尔锦,为辰州之胜立下头功! 所以,我父子之功, 足以抵吾之罪过!” “将功抵罪,哈哈哈!” 吴世璠大笑数声,厉声喝道:“若世间罪恶皆可以功来抵,那岂不早就乱套了!如一人杀了一人,再救一人,此人便无罪了么!难道被杀之人合该就应被杀么! 如一人救了千百万人,就可以反杀千百万人么! 简直是荒谬之极! 吴应期,朕明确告诉你!吴世琮是吴世琮,朕将以国礼隆重操办他的后事,也会善待世琚,世珵两兄弟;但你所犯之大罪该由你自己负责,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朕现在就宣布革了你的楚王爵,取回了总统大将军印,贬为庶民,再追究你卖国之罪! 最后,还要将你的名字剔出吴家宗谱! 来人!把他拖走,交付刑部天牢,先由都察院和刑部联合会审,再由朕亲自定刑, 依照国法, 绝不轻饶!” “是!”几名侍卫拖着吴应期就往外走。 “皇上,吴应期自小随先帝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大敌当前,吾愿以士卒之身奔赴战场,纵使战死沙场,也不愿受国法惩治…… 你在辰州能给八百死囚一次机会,难道就不能给叔叔一次机会么! 吴家宗室能打仗的已经所剩无几,你要懂得,说到底,这江山也是咱们吴家的……. 皇上,臣倒卖军粮,实乃事出有因,绝非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吴应期被拖着,兀自呼叫不止,直到渐渐听不见声音了。 大殿中随即响起一片叹息声。 作为吴军四大悍将之一,吴应期确实很能打仗,但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何况其平时目空一切,妄自尊大,人缘极差。 当初,王辅臣就是因为与其闹矛盾,一气之下离开云南,奔赴陕西的。 所以,一众大员竟无一人出来帮其说一句情,哪怕做做样子也没有。 吴世璠心情极为复杂,既愤怒,又心痛。 这件事一直埋在他心里,如今突然解决了,心里竟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正如吴应期刚才叫嚣的那样,吴家宗室能率兵打仗的确实已经所剩无几了。 但其罪绝不可赦。 纵使有天大的理由,也绝不可赦! 否则,朕无法向全军将士,全体臣民交代。 待大殿安静后,吴世璠平复了心情,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广西陷落就在眼前,朕和各位一起连夜议议吧,看该如何才能挽救国危。 此次广西陷落,后续的连锁反应丝毫不亚于当初的湖南大溃败,各位切不可等闲视之!” “臣等明白!” 这一夜,仁德殿里灯火彻夜不熄,人影晃动,争吵声此起彼伏。 直到辰时时分,众人才疲惫不堪的散去。 ………… “弟兄们,尔等所拿军饷,是何人所供!” “是皇上,是大周百姓!” “弟兄们,尔等所食军粮,是何人所供!” “是皇上,是大周百姓!” “很好,现在开始正式操练!” “杀!” “杀,杀!” “杀,杀,杀啊!” 昆明郊外的练兵场上,又一次组建起来的步兵营正顶着日头,在各方阵将领的引导下,喊了口号,便开始挥舞刀枪,刻苦操练起来。 因为有了丰厚诱人的犒军制,本次招募工作顺利了许多。 两万五千人的编员在一月内便招募整齐,绝大部分来自云贵两地。 前来报名的人各个年龄层都有;从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到三五十岁的大叔大伯;上阵是极大可能再也回不来的,但总归有些盼头,比呆在家里刨地,甚至做小生意都要强。 年龄虽放得宽,但择选甚严,许多被刷掉的人当场痛哭。 足见百姓们平常过的是什么日子,若有其他路子,何至于此呢。 吴国贵受小皇帝之托,带着以方光琛,郭壮图,曹申吉三位阁老为首的一干朝廷重臣巡视新兵训练。 贵阳只是行宫,原云南有一套更为完备的朝廷系统,太庙典礼后,小皇帝一直没有回行宫的意思;所以,一干大臣都还留在昆明,除了吕黍子。 因为小皇帝在辰州时,托人交给他一副极为复杂的图纸,到现在仍没搞出实物,不得不回去继续搞。 见短短两个多月时间,新兵队伍从招募到训练,已卓有成效;一帮平民百姓皆脱胎换骨,龙精虎猛的;众人自然是交口称赞,说些大都督练兵有方之类的恭维话。 吴国贵自然是谦虚的客套一番。 巡视一圈过后,除了方光琛,其余的人受不了渐渐酷烈的日头,纷纷打道回府。 昆明号称春城,据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自有夸大之嫌;每年八九月份,酷烈的天气都会有那么几天的。(虽然还处于小冰河期。) 方光琛随吴国贵进到大帐,坐定后,忧心忡忡的道:“大都督,国事又复危殆,我等与皇上多日商议,提出种种策略;如尽集云贵两地之军于边境,力阻清军入境;如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等等,皇上均不采纳。 且他自个也不拿出具体方略来! 如此耗下去,如何得了。 皇上行事历来雷厉风行,刚毅果断,这回怎么如此磨蹭,方某实在是看不懂。” 吴国贵提起桌案上的一只茶壶,倒了两碗水,递给方光琛一碗,端起自己的一碗咕噜咕噜一口喝尽,放下碗,抹了抹嘴巴,淡淡道:“莫急,天气热,先喝碗茶凉凉心。” 方光琛端碗随便喝了口,突然老眼珠子一转,盯着问:“大都督,瞧你如此沉得住气。 莫非……皇上与你单独有密议!” 吴国贵瞟了他一眼,不悦的道:“你这老倌,怎能说这等话,当吴某是何等人也!实话告诉你,皇上现在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正疑惑着呢。”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皇上绝对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吴某对皇上有绝对信心!” “方某也对皇上有信心,可…这不是心里着急么。 正好,咱们今日就一起来猜猜这个谜底。” “咱们这样妄测圣意,不太好吧!” “这怎么叫妄测圣意了,这叫为皇上分忧,为大周安危作想!” “说得也是。” “嗯……虽说咱们准备弃云贵而不顾,直取南京。但目前情形,还没到那一步,这云贵暂时还是要保的。大都督,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 “可是……” 二人相对而坐,时而提出思路来交流一番,时而又冥思苦想。 几番交流切磋之后,吴国贵突然眉头一扬,眼睛一亮,惊疑的道:“莫非……这回广西巨变,正是皇上苦苦寻觅的取南京之战机么! 当初皇上与你我规划取南京的若干路线,其中不就是有一条要走广西的么!” 方光琛一听这话,也猛然醒悟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九十一章:鹰嘴铳买到了 “广西兵败,我朝面临的局势又骤然紧张起来,皇上这般举棋不定,实在有些反常。” “应当是在琢磨更高妙的破敌之策吧。” “应该是的,但老夫更关心这场反腐打黑行动何时才能消停下来。” “应该快了,毕竟大敌当前,君臣一心才是正途, 何况皇上已经搞了不少钱,前后募捐加赃款保守估计……三四百万两银子是有的!” “请问来大人贡献了多少,有没有十万两,户部尚书可是份肥差哦。” “胡说八道!来某一向清廉,劝善书对咱没用;倒是瞧李大人前几日忧心忡忡,今日却这般轻松惬意, 莫非已经贡献过了。” “没那回事, 你可别玷污李某的官声。” “喂, 你们说说,如果有人还藏着账款没缴尽,皇上会不会查到呢。” “哈哈,钱大人,明显你就是还藏着啰。” “………” “喂,听说方阁老都上缴了十几万两呢。” “有何稀奇,这天下原本就没有不吃猫的鱼!皇上的目的就是搞钱,明白么!” ………… 吴国贵和方光琛在营帐中揣测圣意;郭壮图等人在回去途中,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不过他们更关心反腐打黑行动是否该消停的话题。 俗话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这场暴风骤雨般的行动中,就闹出过数场公然叛乱事件,其中影响最恶劣的是思南事件。 思南知府鲁天图,平素作恶多端,压迫盘剥百姓;眼见风暴就要卷到自己头上,又出逃无路,索性与当地黑恶势力,山匪等勾结, 形成一只上千人的队伍,并扬言要攻下贵阳;不过,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 如今大敌当前,有些人可能会再次铤而走险,尤其是边疆一些府县,与清军来个里应外合,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小皇帝自然会考虑这些,对于每日上交的钱财数目不再过问,反倒偶尔会说一句放钱的地方有点不够了。 联合小组的成员心领神会,行动节奏自动放缓下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些事情皇上不便明说;但下面的人要有觉悟,否则努力办事可能会帮倒忙。 反腐打黑深合民意,不可公开喊停;行动节奏虽放缓,但不意味着结束。 谁敢顶风而上,后果自负。 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会一直悬着,起到无声的震慑效果。 小皇帝虽没有明确拿出应对广西兵败的方略,但备战工作有条不紊;拨大额军费给各地火药场,军器场,令以最快速度制作火药,没良心炮筒,火炮, 弹丸等。 给贵阳的吕黍子下令,全力赶制手榴弹,那副复杂图纸也要尽快搞出实物来。 令吴国贵重新组建手榴弹突击队,没良心炮队;上次在辰州因各种原因,没有用上,这回要用上。 同时下达多道军令。广西溃散的残部,前往武冈;云贵各地驻军加紧操练;户部多方调运军粮等等。 前线不时传来莽依图大军吞蚀广西的军报,小皇帝也就听听,不下达任何指示,偶尔问问吴世琮的灵柩快回来没有。 紧张有序的备战中,一件意外的好事情到来,令小皇帝顿时兴奋不已。 ……… “禀皇上,派往濠镜澳的赵元凯等人回来了,带回来二十只鹰嘴铳,还有一名弗朗机洋人!” 这一日,吴世璠正在荣华殿批着折子,一名太监匆匆走进来汇报。 “哦!” 吴世璠微微一惊,随即大喜道:“这事都过去四个多月,一直杳无音讯,朕以为准是黄了,没想到还真是买到了货! 赵元凯这回干得太漂亮了,朕一定要好好赏他!”立刻放下折子,起身快步出了殿。 来到殿外一处闲间,果然只见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正坐在椅子上歇息,面色憔悴,衣衫脏污,浑身散发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赵元凯,现任中书舍人,是当初随吴世璠赴辰州的几位中枢成员之一;吴国贵提供购买鹰嘴铳的信息后,其便被派出去执行这项特殊任务。 “赵舍人,朕是日里盼,夜里盼,可把你给盼回来了!”吴世璠欣喜的说着,快步上前。 赵元凯连忙起身,行礼,“微臣赵元凯拜见皇上!” “免礼!你一路辛苦,不必如此多礼。货在哪里,朕现在就要看看!”吴世璠迫不及待的说。 “正在宫门外!” “好,带朕去!” 吴世璠迈步就走,赵元凯紧跟其后。 “龙威将军新遭兵败,清军就要占据广西,你们可是从安南借道而归的。” “不是。臣运气好,前夜登了岸,第二天一早清军就封锁了所有港口,否则怕真是要借道安南了。 臣以为皇上还在辰州,还准备赶往辰州呢;后来遇到一队溃逃的吴军,问其参将首领,才知皇上已在昆明,所以臣就赶到昆明来了。” “哈哈,真可谓一波三折也,料想此次购货经过也是曲折多磨了。” “是的!” “晚些时候,你要详细说给朕听听。咦,听说你还带回来一个洋人。” “是的,是个神父,也在宫门外。” 君臣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门外,只见距离宫门三十丈外正站着一队人,护着十来辆马车,马车上用油布盖着。 一位穿着黑色套服,胸前挂着十字架,棕黑头发,深色皮肤,眼深高鼻子,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的洋人神父,站在队伍中。 其高大削瘦的身材,与众不同的异域面孔,站在一队人中确实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吴世璠自然一眼就瞧见了他。 “你好,敝人罗大盛,很荣幸见到皇帝陛下!” 待小皇帝走近,洋人神父也走出来,面带微笑,用不太熟练,但听得懂的汉语主动打招呼,并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 吴世璠也伸出手,非常自然的和他握手。 “罗神父,你也好啊,欢迎来到大周。” “谢谢!” 简单的见面礼过后,吴世璠走到一辆马车边,赵元凯连忙让人解开绑绳,掀开油布,露出两台黑乎乎,长五尺,内口径两寸半左右,带有支架型铸铁基座的家伙。 这便是传说中的,能破八旗重甲的鹰嘴铳! 第九十二章:和葡萄牙人做生意 吴世璠兴奋的围着马车转了几圈,仔细观察了一番鹰嘴铳,然后用力提了提,重量估计在四五十斤左右,除去支架的净重至少三十斤。 确实是名符其实的轻轻轻型火炮,重重重型鸟铳。 鸟铳因点火方式形如鸟嘴点水,因而得名;这鹰嘴铳的点火方式当如鹰喙啄穴, 故其名更为霸气。 赵元凯再吩咐人从另外一辆马车上抬来一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枚枚鹌鹑蛋大小的弹丸。 “来人,回宫取两副八旗棉暗甲,一副半身锁子甲来!” “把这两台鹰嘴铳运到前面那片树林中去,朕要瞧瞧它们的威力,其余的暂时运进宫, 送到内库保管!”吴世璠命令道。 “是!” 三人押着一辆马车, 罗大盛, 赵元凯跟随小皇帝身后,在十余名侍卫的簇拥下,来到那片树林中。 不等棉暗甲取来,吴世璠便迫不及待的要人发几铳试试。 两名大汉抬出一台鹰嘴铳,放在地上,先装了火绳,再填火药弹丸;因为弹丸大,所用火药也是寻常鸟铳的许多倍;弹药装填完毕,一名大汉趴在地上,摆弄了几下扳机,借助照门和准星,瞄准前方六十步开外一棵手臂粗的柳树。 (这群押货大汉都是当时从辰州军营中精挑细选出来,随赵元凯一起去执行任务的。) 很显然,两名大汉在濠镜澳那里得到过洋人专门指导,动作才如此熟练。 不过更令吴世璠吃惊的是,方才这整套瞄准动作,已经很接近后世步枪的趴射标准姿势了。 另外一名大汉打燃火折, 点燃火绳。 趴着的大汉扣动扳机,只听“轰!”的一声,烟硝弥漫,一枚弹丸呼啸而出! 再听“嘣”的一声,手臂粗的柳树瞬间被打断,弹丸余势减弱,但依然射断了后面二十步外一棵酒杯粗的桃树树枝。 “很好!果然威力惊人!” 吴世璠抚掌赞道,朝罗大盛竖了一下大拇指。 罗大盛微微一讶,今日见面从握手到竖大拇指,这位大周的小皇帝对一些西式行为方式,怎么如此娴熟自如呢。 这般想着,也竖了竖大拇指,主动走近,热情的介绍:“皇帝逼(陛)下,这种鹰嘴铳有效射程三百步,两百步可碎砖块,一百五十步能透轻甲,七十步内可破偶(欧)洲重型板甲,其威力圆(远)在鸟铳之上。 我弗朗机人能海上称雄,此物功不可没。 我们答应卖给你们,除了赵盆(朋)友的一片厚意, 零(另)外,同时我们也想和大周交盆(朋)友,和皇帝逼(陛)下交盆(朋)友。” 罗大盛作为神父,有传教之责,应该来华时日不算长,几句见面语还行,一但讲多了,发音不准的缺陷便暴露无疑。 “我也是,很愿意和你们交盆友!”吴世璠暗笑,同样也表达了友好的愿望。 这时,两副八旗棉甲,一副半身锁子甲送来了。 吴世璠先让挂一副棉甲在树干上,发一铳试试。 “轰!” “呼!” “嘣!” 守护在树旁的一名汉子立刻取下棉甲,匆匆跑过来,“皇上,请看!” 只见棉甲已经被前后洞穿,再令人拿回去挂了,连发数铳,铳铳皆是前后洞穿。 这洋鬼子的玩意,果真厉害! 吴世璠暗暗惊叹。 另外一副棉甲套上锁子甲,再令射击。 “轰!” “呼!” “嘣!” 这回,弹丸打穿锁子甲和棉甲,后面的一层棉甲内的铁片凹陷,但未贯穿,但足以证明这鹰嘴铳名不虚传,确实能破八旗重甲。 最后,再试射头盔,同样前后洞穿。 见小皇帝面色愉悦,身边的赵元凯自然也很高兴。 吴世璠突然低声问:“赵舍人,这玩意儿多少钱一台?” 赵元凯低声道:“两百两银子,不含弹丸和火药。” 吴世璠眉头微皱,盘算了一下成本,道:“这洋人也太黑了吧,简直狮子大开口,抢钱呢。” “鹰嘴铳有许多种,这种属于最大型的。 工艺比火炮,鸟铳复杂得多,报废率也高。” 赵元凯解释道:“最开始开价五百两银子呢,少一文都不卖,是臣一直砍价,才砍到两百两。” “多亏你了,幸亏当初带的是金子,否则那么多银子一路带着太麻烦。”吴世璠说完,又问:“洋人那里还有多少,朕想一次性买三百台。” 赵元凯为难的道:“不行的,洋人说他们国内一年都造不出三百台,这二十台还是臣努力争取,等了两个月才到的货。” “那这洋人跟你回来,又有何企图呢。” 赵元凯低声道:“他们还想做其他生意,尤其对咱们的茶叶,象牙,铜器比较感兴趣;而咱们需要他们的火器。” “好事情!” 罗大盛见二人突然鬼鬼祟祟的说起了话,不时还瞟自己一眼,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正忐忑不安着;小皇帝突然转过身,眉开眼笑的走过来,主动伸手,热情的道:“罗神父,很好啊,我大周的生意大门永远对贵国敞开。” 罗大盛大喜,紧紧握着他的手,“很荣幸和贵国,和皇帝逼(陛)下做生意。” “走,进朕的皇宫,咱们详细谈!” “赵舍人,你也过来一起谈。” “是!” 其实小皇帝除了上述那些生意做,更感兴趣的是看看能否聘用一支葡萄牙海外雇佣军。 前明天启年间,已经成为天主教徒的徐光启上奏朝廷,建议借用西洋先进火器来改造明军,抵抗正在崛起的后金势力;明廷向澳门发出聘请炮手和购买火炮的檄文;葡萄牙人为讨好明朝,把二十二门红夷大炮和二十三名葡萄牙炮兵交给明朝使用。 这便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批海外雇佣军。 虽然规模小,但意义重大。 随后,葡萄牙雇佣军和明廷展开了更为深度的合作;在涿州,宁远,登莱等战役中屡建奇功,并且表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职业精神。 南明时期,葡萄牙雇佣军继续与永历政权合作,屡建奇功;尤其在桂林之战中,摆出欧洲流行的“摩里斯步兵方阵”,把清军骑兵打得落花流水。 后随着永历政权的覆灭,葡萄牙雇佣军的身影也就消失了。 吴世璠不是没想过和葡萄牙人合作,不光葡萄牙人,台湾郑经,蒙古葛尔丹,他都想过合作,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如今罗大盛居然亲自跑来了,真是天赐良机。 “罗神父,你们跟大周做生意,难道不怕清廷夺了你们的濠镜澳岛屿么?” “不怕,我们本来就是外来的,睡(随)时可以再夺回来,再说了,有你们大周在,他们不圆(愿)再多一个敌人。” “我们占据濠镜澳,只是为了做生意,互灰(惠)互泥(利)的事,一切都是为了生意。” “清廷实行禁海之策,对你们生意影响很大吧。” “呸!按你们汉人的说法,那就是一群野主(猪)皮,完全没有开化,从他们上一位皇帝就开始禁海,害的我们没生意做,却还收我们的地主(租)金。”(因郑经政权等海外抗清势力的存在,顺治末年开始海禁,郑经覆灭后,康熙才开始重新开海,乾隆年间再次海禁。) “哈哈,罗神父,大周在不少人眼中可是汉奸政权,名声不太好的哦。” “我们不管谁是汉奸,那是你们的事,只要可以做生意就是好盆(朋)友,我们弗朗机人的虫子(宗旨)是和全世界的人做生意,和全世界的人做盆(朋)友。 有钱不赚,那是沙子(傻子)。” 好强大的强盗逻辑。 吴世璠暗暗吐槽。 ……… 第九十三章:莽依图 罗大盛在五华山总共呆了三天。 双方在友好热烈的气氛中,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达成多项共识;贸易往来自不必说(虽然是借道占南),最重要的是关于军火交易,大周所聘海外雇佣军这两项事宜。 葡萄牙人当年能为前明,南明提供火器和雇佣军,但现在却不敢明目张胆这么干, 虽有巨大利润可图,完全符合赚钱的虫子(宗旨);何也,因满清已是华夏新主人,葡萄牙人虽对其不感冒,但也不敢在明面上支持大周。 毕竟,濠镜澳还是其栖息之地。 罗大盛一口承诺,武器名义上卖给安南, 再由安南转运;至于雇佣军, 回去后会做中间人,让西班牙或者荷兰来提供。 不得不说,这罗大盛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呐。 吴世璠大喜,称谢不迭,临走时自是送给其不少金银珠宝;随后,小皇帝盛赞赵元凯此次海上之行,对于大周之意义,不亚于张骞当年出使西域对大汉的影响;其被破格连升数级,擢为工部侍郎,正三品。 大周友好邻邦寥寥无几,如今搭线上葡萄牙,以其作中间人,西班牙,荷兰等国都可建立联系,作为反清的海外同盟。 但前提是许诺功成之后,全面开放海外贸易。 吴世璠一口答应,作为一个穿越者,格局没那么小。 闭关锁国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举, 只会给整个华夏民族带来深重的,无法挽回的灾难。 罗大盛离开后的第二天,一则驿报传来,吴世琮的灵柩已到达昆明边境,预计下午能抵达五华山。 吴世璠兑现承诺,以国礼迎接这位战死沙场堂兄的亡魂归来。 ………… 这一日,天色阴沉,朦朦欲雨。 大周皇帝携一干朝廷文武大臣,吴家宗亲,出城十五里迎接。 所有人皆身着素衣,戴素帽,履素鞋,按品序列队,鹄立路口悬望。 已贬为庶民,关进天牢的吴应期身着囚衣,外套素衣,手脚戴着镣链, 站在队伍末尾,却显得格外显眼。(天牢是皇亲国戚专享的牢房,与平民百姓的地牢相对应, 吴应期虽已贬为庶民,但还未从宗谱除名,不宜打入地牢。) 所有人都神情肃穆,面色凄哀。 作为吴家最杰出的青年将领,大周柱石之一,吴世琮的意外兵败身亡,震动朝野上下。 与其父狂妄自大不同的是,吴世琮为人低调,军事才能卓越,深受先帝喜爱,军中将士拥戴,如今英年早逝,怎不令人痛惜。 “回来了,回来了!”队伍中有眼尖的人首先喊了声。 果然,只见一面破败军旗从远处山坳中飘出来;紧接着一队残兵行了出来,渐渐就看见一辆马车,车上载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猛的一沉。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吴应期哭了声,踉踉跄跄的奔出队列,发足狂奔起来。紧接着,吴母也哭着了奔过去。 “大哥,你回来啦!”最后,吴世琚,吴世珵两兄弟也哭喊着跟上。 吴家四人发疯似的朝灵柩奔跑。 吴世璠神情悲痛,迈步而行;浩浩荡荡,白茫茫的一大群人跟随其后。 吴应期手脚带着镣铐,奔跑起来自是不便,几番跌倒,几番爬起来;终于奔到马车边,怔了怔,趴在棺材上,悲嚎一声。 “儿啊……” 这一声尖锐且自带颤音,带着破锣一般的音质刺耳效果,听起来令人心里莫名的刺痛。 “儿啊,娘夜里盼,日里盼,终于把你给盼回家了!” “儿啊,你就这般走了,叫娘以后怎么活啊。” “大哥……” 一家四口抚棺大哭,声声悲切,令人动容。 吴世璠走近,怔了怔,也趴在棺材上哭了起来,“二哥,二哥,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家了!”(吴家世字辈中,吴世琮排第二。) 皇上这一哭,身后的吴家宗亲不少人也都跟着哭起来,一干文武大臣也纷纷落泪 吴应期哭得昏天暗地,竟至昏厥过去。 两个小儿子连忙把他扶起来。 待他醒来后,接着嚎哭。 见昔日位居五位大将军之二,统帅大周近一半兵马的吴氏父子,一人躺在棺材里,一人戴着镣铐,在场的人无不唏嘘不已。 短短不到十天,吴应期已背脊佝偻,乌发泛白,整个人一下子似乎老了二十岁。昔日叱咤杀场的一代名将彻底成为一位晚境未卜的糟老头子。 迎柩,设灵堂,葬礼,送灵位入太庙,一整套程序忙下来,又是七天时间。 忙完了,吴应期又被送进天牢。 而此时,莽依图,傅弘烈部已迅速占据整个广西;未及休整,在康麻子的严令下,一前以后,各领两万五千人马,气势汹汹的杀向云贵。 而二部离开后,岳乐部副帅简亲王喇布率三万大军南下接盘。 ……… “扑,扑,扑!” “嚯,嚯,嚯!” “咴,咴,咴!” 广西庆远府(今属河池市,红河水上游,北上可入贵州,西进可入云南)郊外的一条道路上,主将莽依图领着一万八旗军,一万五千绿营兵,正在开拔;但见步声杂沓,铠甲霍霍,不时还伴随几声战马的嘶鸣,端是威武雄壮,军容整肃。 “传令下去,全军停下!” 望见了贵州边境,随着莽依图一声令下,全军依次停下。 莽依图骑在高头大马上,举起胸前西洋望远镜仔细观察前面的群山峻岭;云南,贵州地处云贵高原,山多;其地形复杂险峻丝毫不亚于湘黔边境,仗着地利,清军想要突破也绝非易事。 清廷当初把吴三桂分配到这贫瘠之地,大概不会想到有今日进取之艰难。 “大将军,正值巳时,为何停兵不前!” “就是,探子已经探明,无论云南还是贵州,边境所有隘口城镇皆是寻常布防,并未有增兵迹象,何不趁机进攻。” 副手江宁将军额楚,都统希福,催马上前,问道。 莽依图放下望远镜,道:“从辰州之战的过程来看,吴三桂这个孙子乃用兵高手,其谋略丝毫不亚于其祖父;否则鄂内,察尼,勒尔锦,蔡毓荣等人也不会栽在其手里。 所以,不可轻举妄动!” 额楚道:“今非昔比,吴军本就兵少,辰州一战,虽大胜,但折损兵马近两万;加上内部搞什么反腐打黑,官场震动,人心渐失;新建步兵营亲一色的新兵,从未上过战场……这些可都是对吴军不利,而对我军有利。” “额楚,你就是这般鲁莽!” “伪周目前虽局势危急,但再怎么说,能比当初我军湖南大胜时还危急么;难道尔等忘了鄂内,察尼之先例么!” 莽依图喝完,随即下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静待傅弘烈部的到来!” 希福道:“可皇上有令,我军负责进取贵州,傅部负责进取云南,各有使命,何故等他。” “这是本将军军令,执行便是!”莽依图又不耐烦的喝道。 莽依图,兆佳氏,满洲镶白旗人;三藩之乱后,先在荆州军团中,后随尼雅翰赴广东平叛;因其英勇善战,广东平复后,又被调往广西;吴世琮与其交战数年,最后还是着了他的当,兵败身亡。 早前,在岳州,广东等地,其与吴应期,胡国柱,马宝均交过手,堪称吴军之宿敌。 广西平定后,康麻子大喜过望,破格赐非一方大帅的莽依图宁南靖寇大将军称号,领兵进取贵州。(这个称号原本是勒尔锦的,因勒尔锦在辰州之战中表现低能,不光削了顺承郡王爵,还夺了大将军号,现正羁候宗人府,接受战后审判呢。) 如果说勒尔锦是靠宗室身份委以大任,起点之高非常人所及,而莽依图却是靠战功一步一步打下来的。 不用说,此人的成色远在勒尔锦之上,也在察尼之上。 第九十四章:圣心难测(2)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钓鱼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小皇帝匪夷所思之举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贵阳失守 没想到荔波县城如此轻松就被拿下,周天龙下令控制城池各处通道,自己亲率数百士兵直闯县衙,以县令为首的一干官吏早就闻风而逃了。 衙门大堂的墙壁最显眼处,贴着一份最新版的《告绿营兵兄弟书》,周天龙立刻把它撕了。 再一查点,县库房的钱财, 粮食等都已转运一空;清军除了得到一座小城池,县域内上万老百姓,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收获,且还得派三百人来守城。 傍晚时分,傅弘烈率后续部队赶到,听闻破城过程, 沉吟不语。 翌日, 兵分三路, 傅弘烈和周天龙率四千人马沿正北方向进军,总兵邓喜成率三千人进军西北方向;剩余两千七百人由副将黄再贵率领,朝东北方向行军。 三路并进,务必按期拿下整个黔南地区,进逼贵阳。 独山州城防也如荔波县城一样,数百周军象征性的抵抗一下,然后弃城逃跑,清军又得到一座城池和一批百姓,撕掉一份《告绿营兵兄弟书》,再拨一些人马守城。 接着,再攻取下一座城池。 其过程简单的就像在复制,再复制一般。 自从招募首批人马抗吴以来,傅弘烈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但像如今这般取城方式还从未见过,想都没敢想过。 这和岳州攻克后,清军势如破竹的情形还是不一样的。 本能告诉他,前面隐约有一只巨大的口袋正张开着,引诱自己一步一步跨进去, 然后袋口突然扎紧,冲出无数手持棍棒的周军,一通乱棍将自己活活打死。 但面对唾手可得的战果,他没有停下来的理由,身不由己的继续攻城,取城,再攻城。 唯有保持一颗狐疑谨慎之心,时刻警惕突如其来的变故。 无独有偶,另外两路人马也进展顺利,几乎在复制相同的夺城方式。 于是乎,仅仅一个半月时间,傅弘烈部在几乎没有受损的情况下,一路高歌猛进的拿下黔南十五州县;根据城池大小,安排两百到八百人守城,三路人马汇集龙里县时,尚有近四千人。 此时,贵阳府已近在眼前。 “报!” “将军大人,贵阳行宫已于日前迁往昆明;禁卫军, 关宁铁骑, 大内侍卫也随之调回,全城目前仅有守军两千人!” 龙里县衙大堂里, 傅弘烈正与一干心腹将领琢磨顺利进军背后敌人隐藏的阴谋,一名哨兵匆匆走进汇报,立刻打破了原本的沉闷不安的气氛。 “将军大人,很显然,周军也准备放弃贵阳!” “我军现在有兵力四千,器具齐备,足可破城!” “是啊,此乃将军建功立业之大好机会!” “管他周军玩的什么把戏,好歹要试一试,纵使受阻也无妨;万一攻下来,可是奇功一件!” 众将情绪激昂,纷纷请战。 傅弘烈默不作声,坐在县令老爷坐堂的案台后,指头有节奏的敲打案面,边敲边思考,偶尔停下来沉思片刻,回过神后继续接着敲。 天上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掉下馅饼,那只可能是圈套,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之一。 但一路进兵,已经掉下了无数馅饼,这也是事实。 而现在,贵阳这只更大的馅饼就在眼前,真是令人眼馋。 “将军,将在外君令亦有所不受,何况一莽依图乎,为将者当于战局演化中抓住战机,果断出击;自古以来,多少盖世奇功,都是这般打出来的。” “将军若能一举拿下贵阳,圣上必定惊喜过望,谅他莽依图也无可奈何!” “末将自请出战,功成算将军的,功败请治末将擅自出兵之罪!” 听到最后这一句,傅弘烈突然抬首,盯着周天龙喝道:“周老弟,我等兄弟数人立志平定叛乱,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世道;数年来,我等意气相投,情如手足,同进共退,你方才这番话傅某实不爱听。 以后也不许再说!” “将军……” 傅弘烈一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了,又敲了敲案面,似下了莫大决心似的一摇咬牙,沉声道:“这样吧,让将士们好生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就全力攻城!” “是!”众将大喜。 ……… 通往龙里县的官道上,莽依图大军正在浩浩荡荡的朝贵阳方向进发。 跟所有人一样,莽依图也是大惑不解,原本给傅弘烈下了一道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军令,欲看其笑话,怎知对方真的如开挂一般,一路势如破竹,提前拿下整个黔南地区,捷报也已陆续传到了顺天府。 顺天府的皇上正龙颜大悦着哩。 他这个主将的光芒明显被傅弘烈完全掩盖下去。 在收复广西的数年征战中,傅弘烈以罪囚之身起家,风头竟一度压过自己;自己好不容易设计灭了吴世琮,扳回颜面,如今又有被其盖过去的趋势。 副手能力太强了,作为主将也是不好受的。 见主将悒悒不乐,一向善解人意的江宁将军楚额便劝慰道:“大将军,傅弘烈虽拿下黔南,不过是为大将军开路而已,待大将军顺利拿下贵阳,那才是大功一件呢。” “就是!”都统希福也道:“贵阳乃伪周行在,贵州首府;区区十五座城池,哪里比的上一个贵阳重要!” “所以,大将军完全没有必要忧虑!” 众将一番劝慰,莽依图心情稍稍好了些;这时,一骑飞奔而至,信兵翻身下马。 “禀大将军!” “据悉,贵阳城里的伪行宫及禁卫军,关宁铁骑等已撤回昆明,仅留两千人马守城,傅将军见战机难得,已于今日一早发动总攻。 这是傅将军派小的送来的请战书!” “什么!” 莽依图一听,顿时气坏了,接过请战书看都没看,便撕得粉碎,怒吼道:“傅弘烈好大胆子,居然置本大将军的军令而不顾,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当然是抢你的军功了。 “仗着皇上器重他,真以为老子不敢把他怎么样!” “大将军勿恼,末将敢以人头担保,贵阳城绝对是块难啃的骨头,两千守军只是诱饵,城内必定藏有精兵,傅弘烈等人一定会在贵阳城下栽个大跟头。 还是那句话,收复伪行在的重担只能落在大将军肩上! 别人想都别想!” “傻子都看的出来,吴世璠就是在利用傅弘烈的骄兵心理,引诱其上当!” “贵阳这等要地,除了大将军有资格取,何人敢与大将军抢!” 众人一番恭维后,大军继续前行。 行了大约二十里,又一骑飞奔而至。 “大将军,傅将军率四千将士进攻贵阳,仅仅不到半个时辰,敌守军弃城而逃,我军现在已顺利控制了整个贵阳城!” “什么!”莽依图一听,顿时又气的火冒三丈了。 其余一干将领也都懵逼了。 “这……这个吴世璠,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干什么!”隔了半晌,莽依图突然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 吴世璠到底想干什么。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贵阳一失,不仅仅是大周国土沦陷的问题,更在于政治层面的考量。 整个贵州境内,从马宝部分出来的八千人,加上各地驻军(大周境内,守县城州府的士兵人数不等,几十到几百,上千都有,依据城池重要性而定,也有一些地方有精锐派驻,根据战局还是随时调动;其中一些不重要,远离战火的城池还是临时聘用的乡勇,衙役等在守城),禁卫军,关宁铁骑等;另外云南有四万多人马可随时支援。 因此,兵力上占据绝对上风。 可小皇帝既不御敌于国门之外,也不行包抄打援之策,而是一味的放弃,放弃,再放弃。 现在连贵阳都放弃了。 这放弃的不仅仅是国土,还有人心。 这与当初在辰州之战中那位奇计百出,力挽狂澜,勇略过人的小皇帝简直判若两人。 吴世璠,他到底想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