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天下》 第一章 我爹是县令 “少爷,少爷.......” 一阵呼唤声从张准的耳边响起,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令人听得不够真切。 可偏偏这种声音最让张准厌恶,就仿佛是蚊子在耳边嗡嗡,可就是等不来那一口,令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他猛地坐了起来,怒声道:“还有完没完?” “少爷,少爷,老爷说你要是再再不回去......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张准忽然一个激灵,他一脸茫然地望着面前跪着一个人。 只见此人身上穿着一身青衣小帽,身形瘦削,尖嘴猴腮,脸上带着些许畏惧的笑容,正眼巴巴望着自己。 往左下看去,只见自己正端坐在红木软榻上,再看看一旁则摆放着些许花梨木的传统制式桌椅,上面还摆放着一个青铜香炉,里面冒着一缕缕青烟,闻上去颇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四处墙壁上悬挂着些许书画,只是粗粗一眼扫过去,只觉得并非什么极品,角落里还竖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使得张准忍不住捂住了脑袋,他只感觉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记忆。 原来,他穿越了。 这是一个叫做大雍的王朝,张准穿越成为县令家的公子,也成为长寿县的一方纨绔子弟,终日里眠花宿柳,堪称是全长寿县风俗行业最大的主顾。 没有之一。 只是,在自己原本并不算深厚的历史知识当中,却根本没有一个叫所谓大雍的王朝。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王朝! 难不成自己穿越的地方并不是地球,还是另一个平行空间? 只可惜,在张准刚刚涌现出来的记忆里面,除了跟女人纠缠的往事以外,并没有很多其他回忆。 对了,还有一个,那就是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厮,名叫恽哥。 张准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小厮,冷哼道:“行啦,少爷已经知晓了.......恽哥,你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干脆改一个吧。” 恽哥一脸扭捏地说道:“少爷,这个名字就是您给我取的.......” “什么?我给取的?看来原主的品味也不咋样,居然取了个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 张准胡乱想着西门大官人被抓奸的往事,没带什么好脸色的瞪了恽哥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吉祥吧。” 吉祥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随后低声道:“少爷,您在这翠云阁已经过了整整五天了,再不回去怕是老爷要发怒了,咱们赶紧走吧。” 张准撇了撇嘴,他走下床榻,走到房间内那面巨大的铜镜面前。 镜中出现了一张颇为英俊白皙的脸庞,五官长得恰到好处,靠着这幅脸蛋,估计逛窑子都得打个七折。 一想到记忆里原主过的花花日子,张准心底便忍不住冒出几分酸涩来。 “夭寿了,穿越都没穿越到一个好时候......老子不要事后一根烟,老子要事前快活似神仙啊.......” 一想到这里,张准便带着几分期待地问道:“要不咱们再待三天?少爷我要好好研究下咱们长寿县的风土人情。” “不行啊.......老爷都说了.......” 吉祥一本正经地反驳着,似乎越发像唐僧念经的模样。 “两天?你看来都来了,咱总不能白走对不对......” 张准心痛无比,恨不得让时光倒流。 “不行啊.......老爷都说了........” 吉祥脸上的正义值逐渐上升最大化,坚决要跟荒淫无度的少爷作斗争。 张准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恶仆,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一天,就一天时间!” 然而这一次还没有等到吉祥开口反驳,只听见门外一阵哗啦声,几名凶神恶煞的官差冲了进来。 他们手中举着腰刀,恶狠狠地盯着正一脸茫然的主仆二人。 张准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难不成这年头逛窑子也犯法? 可是他是县太爷的公子啊,居然有人敢抓他?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爹是谁吗?” 张准极为嚣张且痛快地高声吼了一句,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做纨绔子弟的终极快乐。 忽然,从人群里面钻出来了一位身形短小的汉子,他穿着一身缁衣,腰上挎着横刀,故作威严地一步步走出来,只可惜身高着实太矮,以致于张准一开始都没发现。 “张公子,我姓王,乃长寿县典史,张县令的事情已经发了,今个特地来请张公子过堂。来人,给张公子绑上!” 王典史一步一摇晃地走了过来,洋洋得意地挥了挥手。 很快,几名衙役冲了过来,将张准的手绑了起来,不过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衙役似乎使了个眼色,他并没有完全将绳结捆死,而是稍微露了一点空间,让张准的手活动了许多,不至于特别难受。 一旁的吉祥也很快被绑了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少爷。 张准望向了王典史,沉声道:“王典史,我爹到底怎么了?” 王典史冷笑一声,却根本不搭理张准。 张准不再望向王典史,望向其他人。 在张准的记忆里,张至德的官声向来都很好,平日里虽然整治了不少衙役捕快,可是却也给他们发了积欠的薪俸,因此长寿县的衙役们过往还是非常尊敬他这个知县之子。 然而,在张准的目光下,所有人都微微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那名年纪较大的衙役则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张公子,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只是奉命办差而已.....” 张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大概明白,这次需要面对的问题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 “升堂——” “威武——” 县衙门口。 张准听到大堂里传来的威武声,眼睛不由得微微眯了起来,一旁的吉祥则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神情瑟缩地跟在他后面。 一主一仆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仅仅只是一夜之间,他们的处境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站在前面的王典史嘿嘿一笑,伸手道:“张公子,请吧,县丞老爷还在等你们呢!” 张准一步步走到大堂外,抬眼便已经能看清楚堂上悬挂的‘明镜高悬’匾额,下方此时正坐着一个矮胖子,努力地装作一副严肃地模样。 长寿县位于大雍安云府,原本是安云府下的府治所在。 常言道:“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按照张准老爹目前的官位,正好处在这个‘前生作恶,知县附郭’的尴尬境地,幸而还没到‘恶贯满盈’的地步。 而对于长寿县中的大大小小官员们而言,却望着这个‘前生作恶’的位置却羡慕得流口水,特别是对于县丞田有光来说,他为了能做上知县真是都快想疯了! 知县知县,一县之首,堪称真正的土皇帝! 知县可以穿正七品的青袍,可是他这个正八品的县丞,却只能跟其他的九品官一样,穿一身绿袍! 田有光微微捏着自己稀疏的胡须,望着即将被自己好好整治的张准,眼神中顿时流露出几分阴狠与得意。 “来人,升堂,本老爷我要亲自审案!” 第二章 开局地狱副本 “张公子,快请吧!” 张准望望了一眼身旁的吉祥,低声道:“吉祥,你等会不要胡乱说话......” “少爷!小的绝不会乱开口。” 吉祥眼泪巴巴地望着张准,脸色坚毅无比。 张准扭过头直接走进了大堂,只见堂上的田县丞神情和煦,脸上挂着浅浅微笑。 “你们怎么能这么为难张贤侄呢?来人,去将张贤侄的手给解开!” 张准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弄清楚当下发生这件事的缘由,便沉声道:“不知大人因何事要这般将我带来?我爹呢?” 田有光轻声一笑,连忙从县令座位上走下来,拉起张准的手。 “贤侄啊,我是长寿县县丞田有光,你就叫我田叔吧........说来话长,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张准心中一沉,道:“不知我父亲犯下何事?” 田有光擦了擦眼角的眼屎,怀着极为沉重的语气说道:“贤侄啊,你田叔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令尊犯下了案子,已经被王知府给扣押了,听说省里还要派人下来调查呢!” “怎么会?我爹到底怎么了.......” 张准内心越发沉重,他只感觉这一次的事情恐怕不会小。 “哎,事情倒也不大,就是比较麻烦......有人告状张县令收了好处却不办事,他一怒之下就告到了府里,结果府里刚刚派人下来调查,就发现了张县令确实有收受贿赂的情况.......” 田有光脸上带着些许沉重,似乎在为自己的好友而感到冤屈。 “田叔......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准心中一凉,根据他粗浅的回忆得知一点,这里可不是现代社会,一旦父亲受贿做实,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田有光连忙说道:“贤侄放心,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可大可小,只要令尊主动认罪,上面也不会揪着不放,到头来顶多就是换个地方去当官.......可要是张县令一直跟府里和省里顶着干,只怕这件事就大了呀!” “那会怎么样?” 张准眼巴巴地望着面前的田有光。 田有光见张准神情惨白,慢悠悠地说道:“根据我大雍律令,凡收受贿赂超过六十两,皆处以弃市之刑,其子嗣流放三千里!” 张准几乎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以他的身子骨流放三千里,怕是走不到一半就会被弄死....... “这.......那该如何是好?田叔,我父亲平时都在家里教导小侄,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田叔商量,还请田叔救我张家满门啊!” 这些自然都是假的,张准的记忆里面,从来没有关于田有光的部分。 “贤侄你放心,令尊待我如亲兄弟,我自然也要回报张县令,这件事就包在我田有光的身上,到时候一定保证张家平安无事。” 田有光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肥厚胸口,上面的肥肉顿时如同波浪一般绵延起伏,看上去颇为壮观。 “眼下的关键就在于,需要想办法让张县令老老实实认罪才是,到时候上面自然就不会抓住你父亲不放。” 让父亲认罪? 张准忽然感觉有些荒谬,道:“田叔,难道眼下不应该是洗清我父亲的罪责吗?” 田有光左右看了一眼,轻轻挥了挥手,便让其余人都下去,等到现场只剩下了王典史时,他才拉着张准的手,低声道:“贤侄啊,你不懂这件事的关键所在,若是寻常时候自然不能认罪,可是眼下人赃并获,咱们只能寻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有早点把事情平息下去,到时候才能打通上面的关节,也好救出张县令。” 说道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张县令的确是被冤枉的,他不愿意认罪也很正常,可是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抱着君子守节这一套......要是继续闹下去,这件事只怕很快就要通天,到时候不光省里要过问,就连刑部也不会放过.......到时候只怕张家一家都要受到牵连!” 张准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田县丞似乎说得有些道理,眼下最重要的或许就是把人先救出来........ “田叔,你说该怎么办?” 田有光摸了摸胡须,笑道:“其实很简单,你亲自写一封信,在信中劝说张县令认罪,我会想办法亲手交给张县令。” 写信? 张准微微有些犯难,他总感觉这里面似乎有些问题,可是他眼下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根本无从发觉问题所在.......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只见一道金光直接从‘明镜高悬’的匾额上投射而来,直接进入了张准的体内,随后又消失不见。 短短一瞬间,张准只感觉眼前一阵金光大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张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景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面前依然是‘明镜高悬’匾,可是大堂内却是空无一人,原本烈日当空此时却变成了繁星笼罩的夜晚。 更重要的是,自己好端端站在原地,可是身旁的田县丞和王典史却不见了。 忽然,张准心中一动,似乎可以将这里的时间再往前推移,就好像在看监控视频一般,自己完全可以控制面前的时间! 要不,再往前看看? 突然间,此时大堂上的场景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见阳光重新照进了大堂,而‘明镜高悬’匾下忽然出现了一个脸色发黑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官服,上面绣着一种奇怪的鸟儿图案。 此人正是张准的便宜老爸张至德。 张准尝试性地轻轻呼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走过去触摸一下张至德,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张至德的身体。 很显然,自己只能像看监控一样,看到这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却根本无法做出任何的改变和反馈。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能力? 张准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他忽然间感觉自己有了绝处逢生的机会。 或许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可以看看这一座县衙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回溯到三天前,这也是张准能查看最早的时间。 如果再继续回溯时间,张准就会感觉到整个场景即将摇摇欲坠,到时候很容易会破碎开。 很显然,他的金手指也并非无所不能,至少目前在时间上有很大的限制。 其次,根据张准的测试,他似乎也只能看到这座县衙内过去发生的事情,并不能看到更加广泛的范围。 画面当中,张至德正在堂上审案,面庞坚毅,头发乌黑,只是夹杂着些许白发,手中的毛笔一刻未停下,不断地批阅着各种文书。 忽然,一名仆役从快步门外走了过来,直接穿过了张准的身体,走到了张至德的面前,低声道:“老爷,少爷他还在翠云阁........” 然而,令张准颇为诧异的是,张至德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轻轻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老爷。” 仆役很快就又退了下去。 张准心中顿时有些诧异,看自家便宜老爸这样子,他似乎对原主颇为放纵? 根据张准原身的记忆,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全是父亲张志德将自己拉扯长大,甚至在做了官以后都没有再娶一位续弦夫人,若说骄纵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这样就对张准颇为不利,因为按照这种情况,张至德还真有可能为了儿子去贪赃枉法..... 要命啊,难道自己真的拿到了地狱副本? 第三章 黑手现身 张准轻轻摇了摇头,他强行将心中的思绪抛开,不管怎么说,眼下先了解一番所有情况再说。 接下来的画面就十分单一,张至德基本上有时间就在处理公文,接见下属,但是内容上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为了节省时间,他开始逐渐快进整个画面。 当时间来到昨天傍晚的时候,张准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张至德居然在签押房内接见了一位十分神秘的客人,而此人身穿黑色斗篷,全身上下都被笼罩着,根本看不出分毫特征。 张至德冷冷地望着面前的黑衣人,沉声道:“你应该明白,本官绝不会同你们同流合污,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哼,早就听说过你张青天的大名,还真是油盐不进。” 黑衣人循循善诱道:“可是你也要想想,光靠你一个人能打几颗钉?若是跟我们合作,将来你就能做更大的官,也就能为更多的百姓谋福利,这样不是更好吗?” 张至德冷声道:“官大官小,终究是凭借良心做事。” 接下来黑衣人似乎又苦苦劝了一番,却都被张至德给顶了回去,最后黑夜人无奈之下,只得恨恨离开。 紧接着,就在张至德离开衙署之后,居然有人暗中潜入了府衙,在县衙大案上面放了一个签押公文袋! 张准顺着记录继续看下去,时间很快来到了次日,也就是今天上午。 只见张至德如同往常一般来到县衙,很快就发现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签押公文袋,就在他打开公文袋时,忽然从衙门外却冲进来了数人,其中为首之人身上同样穿着青色官服,只是上面的补子图案却似乎是一种长相俊秀的异兽。 对于张准而言,他根本看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在此人的身后,则还跟着另外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张准见到的田县丞,而另一人则是王典史。 当这三人走进来时,张至德则正好打开了公文袋,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理所应当,正在拆公文袋的张至德被当场撞见。 而那公文袋里则正好倒出一叠厚厚的不记名银票,另外里面还有一封书信。 那陌生官员便言辞确凿地表示,张至德身为县令收受贿赂,为了搜集罪证,便派人将张至德带走,接着画面便彻底模糊了。 张准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很显然这一切都是一个针对张至德本人的阴谋! 至于田县丞所说的一切,也全都是为了哄骗他张准! 真要是答应写这封信,只怕全家老小都会被他张准亲手送进法场! ........ 一声熟悉的催促声再次传来,张准便慢慢重新睁开了眼睛,只见带着一脸和煦笑容的田县丞正保持着先前的动作。 好一个奸诈之辈! 张准心中冷笑,他决定先将计就计,便摆出了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 “田叔,您也知道,我爹这个人的性子执拗,就怕我写信,他也不会听我的。” 田有光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张准态度的变化,他轻轻拍了拍张准的肩膀。 “贤侄啊,你田叔我看你也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叫父子连心的道理,张县令就算不在乎他自己的死活,可是也会在乎你这唯一儿子的命。” 张准面不改色,道:“田叔说得没错,我可以跟我爹说,要是爹再不认罪,他们就要打死我。” 田有光高声大笑,道:“贤侄果真是聪明人,只是光是说怕是不够,来人,给贤侄上刑!二十大板!” 很快,几个衙役冲了进来,不过他们并没有上来抓张准去受刑,而是将一旁的吉祥给拖了下去。 “啪啪啪——” 巴掌宽的板子打在了吉祥的屁股上,很快就开始变得血红一片,而吉祥如同一只被宰杀的鸡子一般,发出无助的惨叫声,声音慢慢由大变小,声嘶力竭。 张准脸色铁青,望向田有光,咬牙切齿地说道:“田叔,这是什么意思?” 田有光一脸和煦地笑道:“原本应是贤侄受刑,只是我想到贤侄身子娇贵,这一顿打下来怕是半条命都没了,到时候没办法跟张县令交代,就让仆役代为受刑。贤侄,你要体量田叔我的良苦用心啊!” “田叔的好意,小侄自当铭记终生。” 张准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明白田叔的意思,我可以亲自去牢房里劝说父亲认罪。” “不不不,这种事情就无需世侄亲自前去。” 田有光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笑呵呵地说道:“到时候我会将你家仆役送去牢房,到时候张县令看完也就明白了。” 张准心中一凛,他顿时明白此人所图甚大,恐怕还不只是希望将自己一家人送入大牢,或许还有别的意图。 “田叔,我明白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想要放我父亲出来,恐怕还需要做一些什么事情吧........” 田有光顿时放声大笑,道:“既然贤侄明白这个道理,那田叔就不跟你多绕圈子,想要救张县令和张家一副老小,必须要打点一番,不知贤侄家里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好你个狗贼!居然还想把咱的家底吃个精光! 张准心中不住地冷笑着,我倒要看看你这牙口到底硬不硬! “家父先前两袖清风,家里确实没有多少余钱......” 张准故意装作一副舍不得钱财的模样。 田有光顿时不满地将茶杯搁在桌上,不满地说道:“世侄啊,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跟田叔玩心眼了,你这最近五天可是都住在翠云阁了,这每日的花销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你说张县令两袖清风我信,可是张家总不至于没钱不是!” 张家原本是南直隶大族,后来因为前朝事端变故,导致不少分支选择迁徙了出去,其中迁徙到安云府的一支便是张至德一脉,因此家里的积蓄并不算少。 “哎......田叔,实不相瞒,我家里在一些钱庄秘密藏着十几万两白银和几千亩土地田契......” 张准轻飘飘地吐出了一个数字,却是让田有光和王典史二人暗地里吞了好几口口水。 以他们的身家来说,怕是再奋斗半辈子也拿不到这么多的钱财。 田有光连忙接过话头道:“那你还在等什么?有了这笔钱,田叔就能打通关节,到时候就可以把张县令救出来!咱们也就平平安安了!” 说完这番话后,田有光在心中冷笑。 自从张至德来到长寿县以后,他若是老老实实当官则好,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那些他得罪不起的人,这也就注定他万劫不复的下场。 一想到那些人为了这件事出动的势力,田有光都感觉到有些呼吸不过来,那么多的贵人,那么大的势力,几乎遮天蔽日一般......没有人能在他们的手中活下去,而他自己也只是其中的普通一环而已。 等到此案彻底奠定结果之后,到时候不光张至德要被拉到刑场上斩首弃市,就连张家上上下下也都逃不过这一刀....... 当然,作为回报,田有光也将会成为新的长寿县县令,至于张家的家产,虽然只是一块苍蝇肉,可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了老爷我。 特别是想到昔日在张至德这个恶官手下当县丞的日子,田有光就忍不住落泪,哪有人这么当县令的? 一不欺男霸女,二不抢夺民财,甚至连贪污腐败都不做,这让底下的小吏们都苦不堪言,他们都常常在念叨着,若是能换掉这个县令该多好! 终于,自己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过去长寿县坐着个张老爷,那叫个官不聊生。 现在长寿县迎来了田老爷,这才叫普天同庆! 贤侄放心,等你全家死光以后,我会给你多上几柱香! 第四章 密折和铁牌 张府。 张准气喘吁吁地拖着板车,一步步艰难地来到院子门口,只见板车上面躺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吉祥,而在他的身后则是王典史和几名衙役。 等到了门口时,王典史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公子,田县丞托我给公子带句话,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如果不能及时将钱送来,到时候就别怪发生什么意外了。你明白吗?” 张准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有劳王典史了。” 王典史打着哈哈,点了两个人守在张家门口,轻声叮嘱了一番,便就此离去。 张准面无表情地望着王典史离去的背影,紧接着便转过身敲响了大门。 吱呀一声,张府大门被打开,只见一老一小从门中探出了脑袋,老的白发苍苍,小的明眸皓齿,只是都带着无比焦急的眼光望向张准。 “少爷回来了!” “少爷,你没事吧!” 老的是张府管事张富贵,原本是伺候着老爷张至德的贴身仆役,后来到了长寿县便操持起了张家老小的生活,而小的则是张至德从乱民中捡到的一个小丫鬟,唤作铃铛。 张准用手指向了板车上的吉祥,高声道:“快快,将吉祥扶进去治伤!” “吉祥?” 张富贵和铃铛顿时一脸茫然。 “就是恽哥啦,快去!” “好好好........” ....... 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洒在屋子中间,如同轻纱一般笼罩在众人的脸上。 安云张家规模并不算大,一共也就五口人,除了张至德和张准两父子以外,便只有张富贵、吉祥和铃铛三人。 如今张至德身陷囹圄,吉祥在床榻上命悬一线,便只剩下了张准、张富贵和铃铛三人,而此时三人正围坐一旁,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担忧。 张准低声问道:“张老,吉祥没事吧?” 张富贵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大夫刚刚来上过药,说只要撑过今天晚上就没事了,到时候顶多身上留下疤痕。” 张准摇了摇头,道:“若非吉祥今天代为受过,只怕躺在上面的便是我了。” “少爷.......” 铃铛顿时焦急地望向张准,脸上的担忧之色浓郁得几乎化解不开。 张准沉声道:“我没有事,可是我们张家眼下却有要命的大事........我父亲被人诬告,若是再不能自救,到时候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张富贵连忙说道:“少爷,眼下府里还有两千两银子,还有老仆跟铃铛两个人,一切就全凭少爷做主了。” 张准点了点头,道:“张老,最近有谁来拜访过父亲没?你知道.......我最近都有些放浪形骸,有些事情实在是记不太清楚。” “两天前,曾经有一个人过来拜访过张大人,老仆只知道此人姓陈名玄,原本是老爷的同窗好友,如今身为安云府正六品通判。” “陈玄?” 张准心中一动,继续问道:“我父亲是在什么地方接待他的?” 张富贵沉思了一番,说道:“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在老爷的书房里。” 张准连忙站起来,“走,咱们去书房看看。” 说起来,张至德今天虽然被抓,可是他还没有被真正收押定罪,因此在这个空档时间里,也没有人胆敢真正去搜刮张府。 倘若再晚个两天,只怕府上的命令就会下来,到时候张准怕是连回张家的机会都没有,当然这也是因为田县丞等人贪心作祟的缘故,才让张准得到了这个机会。 张家院子并不大,张准很快就来到了张至德的书房前,他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书房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书房四宝和一些书籍文册以外,便再无其他物品,四处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上去颇为简朴。 张准下意识便想起了白天的那个监控能力,他便沉下心思,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张至德竟然就在他的面前奋笔疾书。 时间,正是三天前! 张准走进过去一看,只见张至德正在写一本奏章,上面的内容似乎是在弹劾当地官员勾结地方势力的不法事! 更让张准为之胆寒的是,这里面似乎还涉及到楚王府肆意圈占长寿县百姓民田的罪证,其中条条款款,如同利剑一般,将这片黑暗的天空戳出一个孔洞来。 等张至德掷笔之后,他便将奏折藏在了一只贴着封条的匣子里面,紧接着转身打开了书房的暗格之中,将匣子藏了进去。 张准顿时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看来自家老父被抓的事情,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件栽赃嫁祸的小案,而是关系到整个长寿县乃至于安云府的大案!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准也很快看到了陈玄拜访张至德的过程。 原本二人还只论同窗之谊,可是很快陈玄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原来是受到楚王府所托,前来拉拢张至德。 很快,二人便不欢而散,陈玄也被张至德赶了出去。 紧接着画面便彻底消散....... 张准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面前的书房内依然空无一人,唯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里,带着些许荧光。 “看来,这件事的背后关系重大,我还是先找到密匣再说。” 张准按照记忆中的方法,一步步打开了书房中的暗格,只见一只木制的密匣果然就被放在里面,而旁边似乎还放着一个铁牌。 张准将物品都取了出来,他没有打开密匣,而是取出那块铁牌,透过月光他看到上面似乎铭刻的一些字。 “大雍安云府绣衣卫千户程。” 绣衣卫千户? 听上去似乎有些像是一个特务组织........ 张准连忙将密匣重新藏回了铁盒,然后将铁牌揣在胸口,走出了书房。 门口张富贵正在老老实实等候着,他见到张准出来,便连忙上前来,等候着吩咐。 张准犹豫着询问道:“张老,你可知绣衣卫?” 张富贵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少爷问这个干什么?他们可是吃肉不吐骨头的......魔头.......” 张准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道:“张老,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这个很重要,关系到我张家的生死前途。” 听到张准这么说,张富贵只好将自己从各个地方道听途说的传闻,都一一进行了介绍。 原来,绣衣卫曾经是太祖皇帝亲手设下的暗谍组织,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并在全国各地乃至于异国都设立了大量镇抚司,负责监察天下,其中包括全国各地的勋贵乃至于文武百官。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绣衣骑士四面出击,一手酿下了无数血案,以致于天下人人闻之色变,饱受清流士林的唾骂,即便是在民间也没有丝毫好名声。 可问题是,像这样的一个组织,却跟父亲牵涉在一起,怎么看都感觉有些不简单。 第五章 第一次做女装大佬 难道说父亲张志德明面上是官员,可实际上是绣衣卫的密探? 听上去有些玄乎,可是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眼下想要破局,恐怕就只能寻求绣衣卫的力量,理论上而言也只有他们,能够在这漆黑一片的安云府里,救下自己的老爹。 张准沉思许久,他沉声道:“张老,你可知安云府绣衣卫所在何处?” “大家平日里都是避之不及,这寻常人哪里知道?” 张富贵一边抓着胡子,一边在脑海思索着,忽然他犹豫着说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些什么.......” “谁?” 张准的脸上满怀期待。 张富贵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就是咱们长寿县的萧主簿,老爷之前就说要是有急事可以去找他.......” “萧主簿?” 张准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忽然一段回忆和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萧芊芊。 好家伙,原来这个萧主簿正是自家老爹亲自选下的老丈人,并要求原主去迎娶从来没见过的主簿之女萧芊芊。 可问题是长寿县百姓都声称此女奇丑无比,身形肥硕,以致于到了十八岁还没有人前来提亲! 原主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后,才故意跑到青楼里面去自污名声,以躲避这一桩盲婚哑嫁....... 也就是说,眼下两家不仅没有成为亲家,反而因为原主变成了仇家! 老天爷,你敢不敢直接玩死我! 张准无语泪先流,仰天长叹。 很显然,张富贵也想到了这一节,他连忙劝道:“少爷啊,要不还是想想别的办法,这个时候萧主簿只怕恨极了咱们张家.......” 张准已经想清楚了原委,直接摇头道:“不可,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倘若到了明天还没有找到破局的机会,只怕田县丞那边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他们虽然贪婪,可是并不愚蠢。” 张富贵点了点头,道:“少爷,那应该怎么办?” 张准轻声道:“这里面隐藏着很多事情,我必须要亲自见到萧主簿才能寻得转机。可是门口有衙役守着,倘若我要出去,他们肯定会回禀给田县丞。张老有什么办法吗?” 张富贵摇了摇头,道:“不如把铃铛叫来,她从小聪明伶俐,应该会有办法才是。” 不一会功夫,铃铛也来到了书房,她得知了张准的意图后,便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张准瞧,一边瞧还一边转着圈子。 张准被盯得都有些毛骨悚然,不悦地问道:“铃铛,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你要是有什么好办法就赶紧说。” 铃铛连忙吐了下小舌头,脸蛋微微有些羞红,“少爷,奴婢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就是担心少爷责怪。” “什么办法?赶紧说!” 张准喜出望外,催促着铃铛。 “男扮女装......” 铃铛有些忐忑地说道,紧接着又有些眉飞色舞地说道:“少爷,你本来就生得俊俏,若是扮成女子当没人能认出来,就是身形略微有些高大而已,可是也不是不能蒙混过关。” “胡闹。少爷怎可扮成女人?” 张富贵被铃铛的脑洞大开给震惊住了,连连摇头道:“少爷,还是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不。就这个办法。” 张准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能够成功,做出一些牺牲也没什么......再说,就算做了女装大佬怕什么,想当年司马懿也不是没有女装跳过舞啊....... 再想一想,似乎还有些小兴奋呢..... ......... 晨鸡报晓,一抹朝阳洒在了张家的院子里。 张准穿着一身铃铛平日里穿着的以各色零碎锦料拼合的水田衣,脸上略施粉黛,嘴唇上涂抹了胭脂,头上的发髻也彻底解开,仅仅只是用一根发带束着,瞧着正像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娘子。 一旁的铃铛则穿着张准平日里穿着的圆领士子服,头上也缠着发髻,脸上也刻意用煤粉涂黑了许多,不复先前的小丫鬟形象。 很显然,二人要来上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一旁的张富贵望着二人的打扮,不由得张嘴结舌,不知该说一些什么才好。 “你们就在家里等候,若是.......若是事发,能逃便逃掉吧。” 张准望着一老一小二人,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们没有对不起张家,是张家对不起你们。” “少爷。” 铃铛眼圈微微发红,她强自忍耐着眼泪没有滴落下来,低声道:“奴婢是老爷捡回来的,若是老爷和少爷.......奴婢也绝不会独活。” 张富贵也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少爷,老仆在张家也待了足足二十年,也绝不会离开张家。” 张准点了点头,努力对着铜镜摆着姿势,带着一副唯独小女人才有的娇羞味道。 他知道,今天一步都错不得。 ....... 一如往常那般,张富贵打开了张府大门,只见两个满眼惺忪的衙役正依靠在门口,他们没有得到命令,不敢离开,可也不敢进入张家大门一步。 “哎,兄弟两个,你们也辛苦了一晚上,我这边让人给你们送点酒肉过来如何?” 张富贵咧开了嘴,露出了里面的几颗残缺的牙齿。 衙役黄二摇了摇头,道:“王典史有吩咐,不能放任何人出去,否则到时候拿俺们是问。” “嘿嘿,老黄,王典史昨天说得分明是跟着我家公子,可不是不让人出门,要不然咱吃啥喝啥?” 张富贵摇了摇头,道:“咱家少爷就在里面睡觉呢,你们要是不放心,等会去瞧瞧就行了。可是这人早上不吃点东西,全身上下都不舒坦。” 衙役赵四舔了舔嘴唇,连忙点了点头,笑呵呵道:“没错没错,昨天王典史分明是让咱们看住张公子,去让人送点酒肉来吧。” “得嘞,铃铛,还不赶紧出去。” 张富贵略略有些紧张地瞅了张准一眼,却发现此时张准的眼神无比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张准没有开口,他故意低着头,挎着篮子,扭着腰肢从两个衙役面前走过。 黄二顿时露出一脸的淫秽,他故意上前一巴掌拍在了张准的屁股上,用力揉捏了一把,还放在自己的鼻子前仔细闻了闻。 “嘿嘿,这小妞儿不错,有亲家了么?” 张富贵连忙拦在前面,笑道:“娃还小,娃还小......” “这可不小,马上就可以生大胖小子了哈哈哈哈.......” 黄二和赵四连忙大笑起来,而趁着这个空档时,张准则快步走到了街市上,慢慢消失在二人的视线当中。 第六章 初见萧芊芊 出了张家之后,张准并没有急着将身上的伪装去掉,他深知眼下在长寿县很容易被人给认出,还不如干脆就这样直接去寻找萧主簿。 通常一县之中,县令最大,其次便是县丞,再其次便是主簿,因此作为一县的三把手,萧主簿的府邸同样也在城内,与张家距离并不算很遥远。 若是往日里,张准若是放开了跑,自然一会就可以赶到萧府。 可是如今他扮做女子,却不能像男子那么洒脱,甚至步伐都需要谨记女子的神态,唯恐让人发现端倪。 这么一来,尽管张准心急如焚,可是等到他来到萧府门前时,却依然过了足足半个时辰。 “砰砰砰——” 张准敲响了门环。 很快,萧家大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探出了一个老者,他眯缝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才轻声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张准不敢开口,担心被人发现自己前来,便只好指了指嘴巴,然后摆出了要进去的手势。 老者奇道:“莫非姑娘是个哑巴不成?你可是来寻我家小姐?” 张准顾不得其他,急忙点了点头。 老者笑道:“正巧我家小姐就在府里,姑娘请随我来吧。” 张准轻轻松了一口气,跨过了大门,跟着老者朝着萧府内走去。 作为一县主簿的府邸,萧府的规模并不算大,只是一处寻常的三进的院子,不过里面种了许多花草,摆设了一些山石,还竖起了一面大大的影壁,看上去倒也独居匠心。 张准无暇去欣赏这些花草之趣,紧跟着老者穿过了一条长长的檐廊,进了一间花厅,很显然这是萧家小姐平日里待客之地。 老者对着张准笑道:“还请姑娘稍后,我这就去唤我家小姐。” 张准感激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是无比复杂,这一下可好,直接撞上事主了...... 片刻之后,门外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老者引领了一名身着淡青衣裙的女子,走到了门前。 那女子似乎吩咐了一声,声音如同百灵一般婉转动听,老者便径自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很快,女子走进花厅,却是让张准看得眼前一愣,只见少女生得明眸皓齿,眉目如画,鹅蛋般的小脸晶莹剔透一般,轻声说话之际,一对乳白色的小虎牙若隐若现,想来应该正是萧家小姐萧芊芊。 “你是谁?我可不记得认识你。” 声音清脆无比,可也带着几分警惕。 张准苦笑连连,站直身体长揖一礼,“传言果真不足信。萧姑娘,在下张准,实在是迫于无奈之下,才以这幅打扮见姑娘,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传言?难道?莫非你是张家公子?” 萧芊芊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男扮女装的张准,圆润可爱的小嘴巴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她一边指着张准,一只手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张公子,你这幅打扮,莫不是有什么怪癖.....不成?” 瞧着已经笑成一团的萧芊芊,张准实在有些无奈,他只能加深语气沉声道:“昨天上午,我爹张志德已经被捕入狱,我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冒险前来寻找萧主簿,还请萧姑娘代为传禀。” 听到这里,萧芊芊却是止住了笑,脸色同样变得凝重了几分。 “张公子,小女子失利,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公子随我来。” “此番多谢萧姑娘了。” 萧芊芊盈盈一礼,便走在了前面,顺着原来的道路穿过檐廊,不过她并没有进入大堂,而是沿着另一条檐廊往里走,直到一扇门前,她才止住了脚步。 “实在不瞒张公子,我父亲这两日或许是得知了张伯父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急火攻心,便一直睡在书房,不见外客......公子不是寻常人,还请进吧。” 张准感激地望了一眼萧芊芊,当即也不客气,紧跟着萧芊芊的脚步,走进了屋子里。 果然,当张准刚刚走进屋子时,便闻到里面传来的浓重药味。 只见一名带着青色头巾的中年文士,穿着一身圆领文士服,正躺在一张长椅上面,额头上还盖着一条小小的毛巾,手中正拿着一册文书,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正是长寿县主簿萧自远。 “爹,张公子来了。” 萧芊芊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萧主簿病中处事有些不满。 然而,椅子上的中年文士却一下子转过了头,道:“哪个张公子?” 张准不好让萧芊芊继续介绍,便拱手抱拳道:“启禀萧伯父,小侄张准,特地前来向伯父求援。” 萧自远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书,欢喜道:“原来是贤侄来了,可是一个人来的?”说完,他立马转头望了过来,只是看到张准的打扮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没错,萧叔,现在不光是我爹身陷囹圄,就连我们张家也都危险了........现在县衙已经派人守住我家,我这也是被迫无奈之下,才选择出此下策。” 张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道:“萧叔,前番千错万错,都是小侄一人之错,还请萧叔救我父亲。” 萧自远微微一愣,眉头微微皱起,神情凝重道:“芊芊,你先出去,我跟张准有些话要单独谈谈。” 萧芊芊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便转身离开了书房,还贴心地守在了门外,不让人去打扰他们谈事。 ....... 书房内,一只青炉立在一旁,轻烟缭绕。 萧自远依然躺在长椅上,头上盖着毛巾,脸色苍白。 张准则站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述了一遍,除了隐瞒自己的特殊能力以外,其他东西他都如实告知,甚至包括张至德的密折。 原因很简单,如果萧自远已经背叛了张至德,那么自己就相当于是自投罗网,无论如何也都不可能再逃不出去,因此他只能赌一把。 而既然已经决定要将筹码压在萧自远身上,自然就不能有半点隐瞒,否则这一局绝无赢的可能。 听完张准的讲述后,萧自远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浮现出一片殷红,他沉重地说道:“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甚至都敢公然诬陷朝廷命官!大雍的天下,到底还有天理和王法吗?” 张准沉声道:“萧叔,眼下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楚王府勾结安云府上上下下的官员,在安云府圈占民田,为非作歹,我爹他已经搜罗了罪证,可是却被他们知晓,于是这些人便对我父亲进行构陷,眼下想要救出我爹,就必须将密折送到京城去,送到皇帝陛下面前。若非如此,只怕以我们的能力,根本捅不破整个楚地的天。” 萧自远点了点头,道:“那你准备怎么送?” 张准从胸口摸出那枚绣衣卫铁牌,道:“既然信物在密折旁,说明我父亲应该是想将密折交给绣衣卫,可眼下的问题是该如何找到绣衣卫。” 萧自远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了然,道:“看来令尊在入狱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的确认识绣衣卫的程千户,只是我跟他之间并无太多往来......” “还请萧叔持此令信前去联络。密折的位置就在......” 等张准说完之后,萧自远顿时一愣,他犹豫道:“你不准备跟我一同前去吗?” “萧叔,我这一次冒险出来,只怕府里很容易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若是田县丞他们寻不到我,恐怕会狗急跳墙,不光我张家府上的人会有危险,就连我父亲也会有所不测......我必须要去稳住他们。” 张准轻轻摇了摇头,婉拒了萧自远的好意。 萧自远微微一怔,顿时笑道:“旁人说老夫招女婿的眼光太差,可是今日看来,顽石之中分明藏着一块真正的璞玉。” 张准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天下的传闻也实在太过于离谱,抛去他的纨绔之名不谈,就连萧芊芊这么好看的美人,竟然也被他们给编排了。 这人呐,还真是不能听信谣言。 第七章 一辈子穿不上青袍 出了萧家之后,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张准刚刚到巷子口的时候,就见到了张富贵正着急忙慌走了出来。 张准连忙走上前去,道:“张老,怎么了?” 张富贵一见到张准,急急忙忙走上前来,道:“少爷,铃铛被王典史他们抓走了!” “到底什么情况?不是让你们好好待在家里吗?” 张准顿时心头一沉,最坏的结果的确出现了。 张富贵一脸焦急地说道:“少爷,你走了以后,我就将昨天晚上的酒肉拿出来给他们吃,原本相安无事,可是没想到王典史忽然来了,他非要看看少爷在不在.......结果他们没发现少爷,却发现了铃铛,就带人把她捉了去,还让我告诉少爷,让少爷赶紧送钱过去。” 原本在这场迷局当中,对方的准备十分充分,他们为了搜集张至德的罪证,授意田县丞和王典史来哄骗自己,来达成让自己认罪的目的,堪称苦心孤诣。 若非忽然出现的金手指,再加上田、王二人谋夺张家财产的私心,只怕自己早早就已经就范,根本不存在折腾的余地。 安云府的天可真黑啊....... 张准明白,田、王二人纵使胆大包天,可是也不敢忽视后面势力的想法,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看不到谋夺财产的希望,恐怕会提前进行计划,到时候甚至有可能在监牢里暗害自己的父亲,以营造畏罪自杀的结果....... 因此,张准从一开始送出信物之后,就明白了自己还不能从局中脱身,他必须要去拖住足够的时间,至少要让锦衣卫能够在张家找到密折,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一想到这里,张准便也不再耽搁,回家洗去妆容,重新换上了一身常服。 “张老,我必须要去县衙,救回铃铛!” 听到张准这番话,张富贵却有些犹豫,他叹息道:“少爷,铃铛是个苦命人,老仆知道你对她感情深,可是这一次铃铛是自愿为少爷去死......” 张准摇了摇头,沉声道:“张老,不光是你还是铃铛,我早就已经当成家人,我总不能坐视铃铛为我而死......更何况,他们抓不到我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到时候或许还会暗害我爹,无论如何,就算长寿县衙是这龙潭虎穴,我也总得闯上一闯!” ....... 当张准再次来到长寿县衙门前时,门口的衙役们似乎正匆匆忙忙地朝着门外冲去,他们甚至都没有认认真真去看张准一眼。 直到张准走进县衙时,这才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张准,紧接着便又上来几个人,将张准结结实实捆成了一团。 王典史快步走了过来,他望着被五花大绑的张准,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狰狞。 “好小子,在咱们面前玩花的,你还太嫩了点,等会我会让你后悔自己为什么被生出来......来人,押进大堂!” 明镜高悬匾下,田县丞一如昨日一般坐在县令的椅子上,唯独他的脸色不复昨日的和煦,反而透着几分铁青。 张准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发现铃铛果然也在,只是她的双手手指红肿一片,昏倒在一旁,很显然刚刚受过了夹刑。 田县丞一见到自投罗网的张准,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狞笑。 “好小子,没想到你还真有种,敢一个人跑过来,本官还真是小看了你。” “来人,给贤侄松松皮肉!” 就在几个衙役冲过来的时候,张准却装作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低声道:“田叔这是为何?可是小侄得罪了田叔不成?” 田有光冷哼道:“你不要再装糊涂,老老实实说,你今天上午去见了谁!做了什么?本官不妨直接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耍花样,没人能救得了你张家!” “田叔,这话倒是从何说起?” 张准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在给田叔去筹措救命银子去了吗?” “既然筹措银两,为何要掩人耳目?!你分明是在狡辩!” 一旁的王典史急急说道,眼神几欲择人而噬。 张准自然早早就想好了说辞,他故意装作一副惊惶的模样,低声道:“王典史,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怎么今天变了卦........” “什么昨天说的,老子昨天分明是让人去盯着你......” 王典史愤怒地大声喊着,忽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对,便扭头望向正坐在上首的田县丞,果然只见田县丞此时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狐疑。 这让王典史顿时大声叫屈道:“老田,我跟你可是一伙的,你可别受了这小子的撺掇!” 田县丞冷哼了一声,重新扭头望向张准,道:“行了,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银子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张准不慌不忙地说道:“田叔,银子自然是有的,还是货真价实的十五万两白银。至于银子在哪里,你不妨直接问问王典史。” 一旁的王典史顿时气急败坏,他恨不得冲上来咬张准几口。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几时收过你的白银?” “若是你没收我的银子,如何让人放我出去?” 张准冷冷一笑。 “分明是你自己故弄玄虚,我如何会放你出去?” 王典史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却没办法去解释,那两个衙役声称张准是男扮女装混出去的,可是这个借口似乎有些把人当傻子。 张准乘胜追击,道:“老王啊,我可是有句话想要奉劝你,吃独食可是没有好结果的.......” “你你你......你个恶毒的小白脸.......老田,我可真没骗你啊!” 王典史一边赌咒发誓,一边恨不得对张准食肉寝皮。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田县丞不露痕迹地望了一眼王典史,紧接着便转过头来,冷哼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张准,时至今日,本官也就不再多说废话,这一次你父亲身犯大罪,实乃罪无可赦,无论他人不认罪,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只是本官看你是一个人才,现如今不妨给你指一条明路,还可以救你一命。” 张准收敛神态,一本正经地问道:“哦,不知田叔准备如何救我?” 田县丞沉声道:“根据我大雍律令,凡连坐之罪,若有大义灭亲之举,可免一死。张准,你若愿意写清你父亲的罪状,本官可向上面保举你无罪,如何?” “田叔,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我一个纨绔子弟,哪里会写这种东西?” 一句话却是将田县丞堵得几乎要吐血,他只能无奈地派人去写下一封认罪书,过了半晌之后,那封书信便被草草写就,被呈送到张准面前。 “贤侄,如今你只需按指纹就行了!” 田有光死死盯着张准,他一定下定了决心,倘若张准再敢玩什么幺蛾子,他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张准心中打鼓,望着外面的太阳,不由得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便宜老丈人到底有没有见到绣衣卫,也不知道绣衣卫能不能找到密折.......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去按这个指纹,否则无疑于将头抵在铡刀下面。 张准接过那封认罪书,却是连看都没有看,直接用手扯了个粉碎。 田县丞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也彻底撕破了脸皮,狰狞道:“张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找死!” 张准慢慢抬起头,放声大笑起来,望向田县丞的目光中如同望向一个小丑。 “哈哈哈哈哈,田县丞,直到如今,你还在将我当成三岁乳臭小儿吗?” “你跟王典史的所有勾当,还有你身后那些人的勾当,实在是肮脏无比,将来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田有光,你不是做梦都想当县令穿青袍吗?小爷不妨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是只配穿绿袍的命!” 听到张准这番话,田有光顿时恼羞成怒,他眼前一片发黑,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栽倒在地。 “好好好,给张准上刑,给老子好好打,着实打!老子要他的命!” 第八章 麒麟服,雁翎刀,银鱼袋 自前朝开始,官员在惩处罪犯时,常常会采用杖刑,因为这种刑罚不仅在疼痛程度上超乎想象,而且常常会留下后遗症,受杖者通常非死即残,以致于民间畏之如虎。 有了田有光这番命令后,张准很快就被拖了下去,他被绑住手腕,捆在了一个条凳上面,几名衙役手中持着大竹仗站在一旁,等候着命令。 王典史脸色阴狠无比,他狰狞着笑道:“好小子,没想到你竟然还敢诬陷大爷,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搁棍!” 听到这一声吼后,一旁的衙役们也一起大喝,“搁棍!” 继而,衙役手中的竹杖高高举起。 张准轻轻闭上了眼睛,他不可能计算到所有,眼下这一顿杖刑只怕是躲不过去了。 就在竹杖从空中挥舞时带着破空声时,只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着’,紧接着衙役手中的竹杖飞了出去,一声尖利的痛呼声随即传来。 张准没有感受到意料中的痛苦,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原本要施刑的衙役竟然抱着血流不止的胳膊在地上痛呼,他的胳膊上此时插着一根黑沉沉的弩箭,深可入骨。 王典史一见有人发射弓弩,顿时吓得连忙躲在了衙役们的后面,高声问道:“是谁,竟敢伤我长寿县的衙役,你们莫不是要造反?” 随即一阵马蹄声响起,张准扭头望去,只见从街头边冲过来一群骑士,他们身着四兽麒麟服,腰上挎着雁翎刀,就连马前还挂着一只精巧的银鱼袋。 麒麟服,雁翎刀,银鱼袋。 王典史似乎也发现了端倪,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额头上开始不断出现冷汗。 等骑兵越来越近之后,王典史只能慢慢走上前去,低声道:“不知贵驾何人.......有何事前来?” 然而,骑兵们似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速度越来越快,这使得王典史连忙朝着一旁滚了过去,显得极为狼狈。 张准死死盯着面前的骑兵,只见为首的一名骑兵死死勒住缰绳,而后面的骑兵们也同样这么做,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停在了众人面前。 那名为首的骑士没有搭理王典史,而是望向了绑在条凳上的张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似乎带着些许欣赏之色,只是那抹笑意很快消失不见,就连张准也只以为是幻觉。 “绣衣卫奉皇命办案!任何人不得阻挠,违者格杀勿论。” “来人,拿下长寿县县丞田有光,拿下长寿县典史王四海。” 为首骑兵一字一句吐出,声音是那么的慢条斯理,又是那么的不屑一顾。 正跪在地上的王典史一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贵驾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我可是” 很快,几人直接将王典史按倒在地上,还有一些人一队骑兵直接从衙门外冲了进去,引起了一顿鸡飞狗跳。 听到这番话后,张准原本紧绷的心弦顿时松懈下来,他这两日所承受的精神压力终于压垮了他,使得他直接倒头就睡在了条凳上....... 安排完一切的绣衣骑士首领,他下意识回过头望了一眼正酣畅入眠的张准,嘴角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一下。 ....... 淡淡阳光洒进了屋子里,张准揉了揉眼睛,他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变得酸软,就仿佛刚刚生了一场大病。 他睁开了眼睛,只见面前出现了两张脸庞,一个是头发花白的张富贵,另一个是娇俏可人的铃铛。 “少爷,你总算醒了!” 铃铛发出一声欢呼,直接扑在了张准的胸口,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流淌了出来。 “少爷......你不该......幸好你没有出事.......” 张准轻轻吐了一口气,他下意识望了一眼铃铛的手,只见上面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白布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帮畜生也实在太狠毒,连这么小的姑娘都下这么重的手,将来定饶不了他们。 一旁的张富贵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他低声道:“少爷,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老仆昨天就请了程大夫看了看,他说少爷是太过劳累所致......要不要再去请程大夫瞧瞧?” 张准轻轻吐了一口气,道:“行了,我感觉自己没啥大事......” 说着话的时候,张准便拍了拍铃铛的脑袋,低声道:“行了,你再趴在我胸口,全都是口水.......” 铃铛顿时脸色羞得如同一块大红布,她急急忙忙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一边走着嘴里还一边地说道:“少爷,奴婢去给你做饭........” 张准无良地大笑起来,却是让铃铛在笑声里更加无地自容,一路小跑地冲出了屋子。 等铃铛离开之后,张准便翻身下床,好奇道:“昨天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张富贵连忙道:“少爷,萧主簿和绣衣卫的人去了老爷的书房里,似乎找到了一个东西,然后绣衣卫好像就去了县衙,把少爷和铃铛都救了下来,听说还把田有光和王四海都给抓了.......” “那我爹呢?” 张准连忙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张富贵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道:“老爷到现在还没有被放出来.......” 张准脸色微微一变,他连忙穿好了衣物,道:“我要去找萧主簿问个清楚,我爹既然已经洗清了冤屈,为何还没有被放出来?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说完后,张准便简简单单洗漱了一番后,就准备打开大门出去。 可是没想到等他刚刚打开大门的时候,萧自远和昨日的那个绣衣卫首领则正好站在门口,其中萧主播面带笑容,而那绣衣卫首领的面色则十分平静。 萧自远一见张准,脸上便拢不住笑意,道:“贤侄,你身子可好了些?昨日幸好来得及时,没有出什么大事,否则我可没办法跟你爹交代。” 张准连忙问道:“萧叔,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为何我爹还没有出来?” 萧自远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为难,他望了一眼身旁的绣衣卫首领,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贤侄,这件事情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位是绣衣卫千户大人程谋,他专程前来就是为了这一件事。” 锦衣卫千户程谋?看来那一块铁牌正是此人之物。 张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拱手行礼,道:“不知程千户前来,能否为我解惑?” 程谋脸色沉凝如水,让人看不清他的内心想法,道:“还是先进去再说吧,门口站着也不是一回事。” “是是是,看我这脑袋,都急昏头了。” 张准连忙在前带路,硬着头皮引领着程谋与萧自远进了张至德的书房,只是模样瞧着却有些失魂落魄,没有了往日的潇洒。 一旁的萧自远瞧着张准似乎有些可怜,便上前故意道:“你放心,程千户曾经也是令尊的至交好友,他肯定可以护住令尊的安危。” “哼哼,话切莫说得太早,他张至德为了自己的清名,早就与咱割席绝交,咱可帮不上这个忙。” 程谋站在张至德平日闲时写下的条幅前,嘴上挂着一丝冷笑。 张准心中一叹,暗道自家老父这性子怕是太过于直率,才仅仅只是一个正七品县令,就得罪了这么多人,能活到现在真是不错了....... 可自己这当儿子的,怕是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赔罪了...... 第九章 男人该硬一定硬 经历过县衙前的一遭,张准并非没有收获,他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做男人该硬的时候一定要足够硬,可是该软的时候,他也要能软得下来,就比如现在。 “程叔......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爹他当官当糊涂了.......您就别跟他一般计较,看在小侄的面子上,就把他放出来吧......” 张准亲手沏了一壶茶,厚着脸皮送到程谋的面前,小嘴抹了蜜。 一旁的萧自远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他甚至隐隐在心中有些怀疑,若真将芊芊嫁给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程谋也有些无语,他望着面前笑成狗尾巴花的那张俊脸,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内心想要吐出的冲动,沉声道:“朝廷自有法纪,你以为我有这么大的权力,能直接干预地方,将你爹释放出来?” 张准顿时一愣,道:“可是密折现在已经呈送,田有光和王四海这两个狗贼也已经被抓........” 程谋没好气地接过茶杯,冷笑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机灵人,如今一看,却是有些让人失望。” 一旁的萧自远不愿意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连忙开口解释道:“贤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令尊之所以被捕,并非是因为田、王二人,而是因为监察御史王陆发现张县令收受贿赂......这一次之所以能抓田、王,还是因为他们私下向你索贿之故。” “想要将张县令发出来,必须要证明这背后有人是在栽赃嫁祸张县令。” 萧主簿认真地解释着,目光中带着些许关切。 张准轻轻点了点头,他沉声道:“若是如此,我自当全力配合调查,一定会洗清我爹的清白.......” 程谋点了点头,道:“今天来见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实不相瞒,我对你有几分好奇.......昨日你为何还要去县衙?” 张准认真地解释了自己要去的原因,包括拖住田、王二人的想法,不至于让他们狗急跳墙,威胁到张至德的性命。 程谋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是一个原因,但是不够。你若只是这么想,只怕有些天真了。” “还有铃铛。” 张准没有任何隐瞒的想法,他坦诚地说道:“大丈夫行事,可以卑鄙无耻,可以不择手段,可是我还不至于卑劣到让别人替我去死。” 程谋终于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目光,笑道:“说得好。现在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令尊固然暂时出不来,可是他已经转到我南镇抚司大牢,性命已经无碍。” “如此,我这个不孝子也就可以放心了。” 张准确实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有事情,案子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自己也能安安心心做个纨绔子弟了。 萧自远也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可是很担心自己这个亲家公的安危呢。 程谋微微沉吟一番,对一旁的萧自远道:“萧主簿,接下来我有些话可能需要跟张准单独说,你看看你要不要先?” 萧自远连连点头,对张准微妙地使了一个颜色,便离开了书房。 等到萧自远离开之后,程谋轻声道:“我不知道你究竟了解多少,但是有些东西不妨可以先跟你说一说,令尊的密折内容十分紧要,关系到楚王府乃至于整个安云府上下的官员,他们在地方上遮天蔽日,早已形成了稳固的利益关系,想要查清这桩案子并不容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准顿时有些狐疑,问道:“程叔,你不妨直接说好了。” 程谋沉声道:“令尊被转往镇抚司之后,他们没办法插手进去,就只会将目标对准你,可是这样一来,你将会陷入到非常危险的境地当中.......我想,你自己也经历过一些事情,也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张准心中一沉,他自然明白这番话的潜台词。 他如今所处身的大雍王朝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说那些权贵官员们,就算是一介寻常的小吏,都可以肆意妄为,屠戮百姓性命......若非昨日绣衣卫及时出手,只怕他很可能会被活活打死,而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像这样被打死的无辜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生命,甚至不会有人在乎到底这个死亡数字。 眼下的张准,就处于这种极度危险的状态,若是张至德迟迟没有被放出来,那么各路蛇蝎人马恐怕会将他吞吃得丝毫不剩,光靠一个区区的萧主簿,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一想到这里,张准心中顿时有所猜测,他望向程谋,“程叔的意思是,让我进入绣衣卫吗?” “哼哼,你以为绣衣卫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能进?” 程谋嗤笑了一声,道:“眼下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协助我们,查清这桩案子,到时候若能立下功劳,我便可以让你正式查案。倘若你不愿意加入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为我们效力,他们就不敢直接在明面上动你。” 张准眉头微皱,却并没有开口做出决定。 程谋面色沉凝,道:“好了,先给你一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就来城东的快意楼,到时候告诉我你的想法。” ....... 等到程谋离开之后,萧自远才望向张准,轻声道:“贤侄,程千户昔日曾经得过令尊的恩典,只是令尊性子倔强,不愿意与绣衣为伍,这才有此误会.......但是你放心,程千户面冷心热,他嘴上虽不饶人,可是你爹被抓以后,他也在想办法多方救援。” 张准点了点头,道:“萧叔,昨天也麻烦您了,要不是您去找程千户,只怕我张家便从此万劫不复.......” “哪里话.......我跟令尊本就是至交好友,再说还有你跟芊芊的婚事,我自然不会束手。” 萧自远说到这里,却是打趣道:“那日你走以后,芊芊还十分担忧呢!” 一想到昨天女装的糗事,张准便下定决心彻底揭开这一页,他干巴巴地说道:“也要多谢芊芊姑娘,昨日贸然登门,只怕也惊扰了芊芊姑娘。” 萧自远露出了老丈人的迷之笑容,道:“贤侄啊,事发突然也是再所难免,等到将来令尊放出来以后,咱们俩家终究要变成一家......” 张准有些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芊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着长辈的教诲。 萧自远收敛神情,试探地说道:“我看程千户那边似乎有招徕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是劝你不要自作主张,令尊可是相当抗拒绣衣卫.......你身为张家之子,还是要走正途的比较好,就算你举业有差,也可以去读个国子监什么的.......” 张准一下子想起了程千户的那番话,又想起了昨日几乎命悬一线的处境,心中顿时有些复杂难言。 第十章 天眼 送别了萧自远后,张准重新回到了书房当中,开始认认真真第一次试用自己的金手指。 自从发觉自己有了这种特殊能力后,张准便一直想着去发掘一下这种奇特能力的极限,只是因为危机步步紧逼,他费劲了心思去应对困境,自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测试。 经过了半天时间左右的摸索后,张准终于可以确定,这种能力的确很强大,同时也具备一些限制,为了方便称呼,他将这种能力暂时命名为‘天眼’。 首先,天眼的核心功能便是可以查看在过去三天发生的事情,如果将时间再往前推移,那么就会面临崩溃的情况。它具备一定的范围限制,基本上不超过当前场所。 其次,根据张准测试发现,天眼功能每天可以使用三次,一旦超过三次,他的精神力就会出现严重衰竭,解除之后会头晕眼花,身体困倦。 最后,张准意外发现一点,天眼功能似乎还存在着升级的可能,这是一种十分强烈的暗示,似乎通过做一些事情可以来强化这一功能,只是具体到底做什么事情,让张准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张准实验结束且休息了许久之后,时间再一次来到了夜晚。 张准、张富贵、铃铛还有刚刚醒来的吉祥汇聚一堂,面前则摆放着一桌丰盛的菜肴,有鸡有鸭,有牛有羊,此时正冒着香气,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这是张准让张富贵去附近通宝楼买下的一桌上好席面,拢共花了三两白银,却是让老管家十分心疼。 原本铃铛还打算亲自下厨,但是被张准被直接拦下了,毕竟他不可能让手伤未愈的铃铛再去干活,至于张富贵的手艺比较勉强,张准自己也不会做饭,便直接花钱去买席面,顺便也是为了庆祝一番。 “少爷,下次还是让奴婢自己做吧......” 铃铛抱着面前的鸡腿,啃得满嘴流油,看上去倒有些可爱。 张富贵还始终带着奴仆的姿态,不愿意上桌吃饭,还是张准将他强行拉过来,才勉强坐在桌沿,小口小口吃着菜。 可怜的吉祥屁股受了板子,虽然能起来,但是不能坐,只能趴在一面门板上面,勉力地用筷子夹着菜吃。 至于张准自己也在痛快地大口吃肉,他昨日一天都没有怎么好好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好啦,等你伤好了再说,现在就吃少爷这个大户好了。” 张准丝毫没有省钱的想法,这个时候若继续压榨铃铛,只怕是资本家看到了都要落泪...... 更何况,他可是穿越者啊,穿越者怎么能缺钱花呢? ....... 次日清晨,张准换上了一身青色曳撒,宽大的袖子用束带扎起,更加便于行动,头上发髻则戴着网巾,看上去颇为俊朗潇洒。 大雍百姓通常一日两餐,张家原本也不例外,但是张准自己是必须要吃早餐的,便打发了张富贵随便做了一碗清汤面条,还切了一把小葱进去,倒也显得香气扑鼻。 等用过早餐之后,张准便雇了一辆马车,朝着城东的快意楼而去。 所谓的快意楼,并不是什么青楼酒肆,实际上只是安云府长寿县城外的一处寻常所在,建筑老旧,原本是前朝旧地,因此并不讨人欢心,来往人并不算多。 等到张准刚刚抵达了快意楼时,却发现有两名身穿绣衣、腰挎雁翎刀的绣衣卫已经在楼前站立,似乎专程等候他前来。 张准心中微微一凛,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要说一个区区的县令之子,就算他老子张至德亲自前来,也不可能让绣衣卫专程等待。 不过来都来了,张准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低声道:“学生张准见过二位大人。” 其中左边一人笑了笑,道:“看来你就是张准,不必客气,走吧,程大人正等着你呢。” 张准没敢多问,只得亲自跟着二人,进了略显残破的快意楼。 可是当他刚刚走进快意楼,却很快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外表残破的快意楼,里面似乎已经经过了一些修缮,看上去时日不算久,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是绣衣卫刚刚布置经营的一处场所。 张准心中暗自揣测,脚步丝毫不慢,只见二人并没有将他往楼上带,反而顺着大门一侧走进了一条幽深的暗道中,只见有一名手提灯笼的绣衣卫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三人带着张准走进了暗道,尽管前面有一个灯笼点着,可是张准依然感觉到全身上下略微有些发寒,等到他们穿过了重重守卫后,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其余的光线,幽黑的暗室中只有面前的一盏灯笼。 张准刚刚挪动脚步,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阵鬼哭狼嚎声,在这般处境下显得格外阴森诡异,令人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走在左前方的绣衣卫笑了笑,道:“这里不比南北镇抚司,还是一个新鲜地方,就算有鬼,那也比南北镇抚司少上许多.......你先熟悉熟悉这里也挺好,将来等咱们成了同僚之后,你就不会再害怕这里了。” 张准眉头轻轻拧在一起,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里看到的一些明清时期的记录,竟然与今日安云郡的牢房极为相似,都是一般低矮、狭窄、阴暗、潮湿,甚至还有恶臭传来,很显然在这里面很容易感染疾病,因饮食、疾病而“监毙”的现象极为普遍。 他要为父亲张志德洗脱冤屈,可是首先必须要保住张志德的命才行。 “我爹也是关在这里吗?” “多嘴。” 走在最前面提着灯笼的绣衣卫冷冷地训斥了一声,除了远处的哭喊声以外,牢房中似乎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等众人穿过了长长的地道后,张准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充满光明的地方,只见面前是一处空旷的刑房,上面绑着两个人,四周则挂满了各种类型的刑具,而程谋正坐在一套桌椅前,似乎正在一册文书上面写着什么。 提着灯笼的绣衣卫放轻脚步走上前去,在程谋的耳边低声说几句。 程谋脸上忽然泛起一丝笑意,他搁下手中的毛笔,走到张准的面前,眉头微微一挑,指向了挂在空中的两个人。 “还认得出来吗?” 张准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这两个人似乎已经被折磨了许久,全身上下都带着血污,面孔模糊不清,只是二人身材特征比较明显,自然一眼能看得出来。 “认得出来,是田有光和王四海。” 张准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兴奋,只能尽量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与喜悦,不会表露分毫。 他忽然发现,他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第十一章 酷刑拷打 程谋似乎很满意张准的回答,他嘴角泛起了一丝浅笑。 “试试?” 张准点了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明白程谋的意思。 审讯,这是每一个绣衣卫必须要具备的能力。 他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田有光和王四海,全身上下都在奔涌着一种名叫喜悦的情绪。 很快,便有两个人走上前来,他们各自提着一桶水,直接泼在了二人的头上,使田有光和王四海在迷迷糊糊之间睁开了眼睛,也很快看到了视野中的张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的田有光和王四海丝毫没有反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反而在心中无比后悔,没有及时地更早地弄死这个小兔崽子,以致于让自己万劫不复。 “呜呜呜.......饶我一命啊.......” 田有光无助地挣扎着,就连脸上的肥肉似乎也都在死死用力,可是却不能挣脱半分,发而被勒得更加痛苦。 张准带着几分略显快意的笑容,道:“田叔,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这可真是让人无比惊喜呢!” 田有光放弃了挣扎,眼神中带着几分讨好,低声道:“张准......张爷爷,求你......求你饶我.......饶我一命.......” 一旁的王四海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一个劲地哭嚎着。 张准望着面前的两个仇人,慢条斯理地说道:“眼下无非就是一件事,到底是谁指示你们诬陷我爹?” 田有光的眼神顿时开始躲闪,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有人指示我,令尊......张县令被抓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一旁的王四海更是带着哭腔道:“张公子,小的就是想弄一笔外财花花,可没有这个胆子敢对张县令下手啊.......” 张准轻轻摇了摇头,道:“看来你们依然心存侥幸,若是不受一些皮肉之苦,只怕不会吐露半句。还是给他们先上刑吧。” 一旁的绣衣卫瞧了一眼程谋,却见此人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便上前道:“张公子,上何刑具?” 绣衣卫作为特殊衙门,平日里自然少不了拷打,光是眼前这些刑具就让张准大开眼界,其中包括像竹杖、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红绣鞋还有专门对付女子的木马等刑具,林林总总共有好几十套。 张准眉头一挑,却是没有理会那些刑具,而是笑道:“不知这里可有老鼠?” “老鼠?” 一听到这个词,众人顿时一愣,而被吊在上面的田有光和王四海的心里却感觉有些不详。 “没错,我曾经听说过一种刑罚,便是将犯人的肚子露出来......田叔的肚子还挺大的,还挺合适的呵呵......” 张准走上前掀开田有光的肚皮,毫不在意地说道:“然后将老鼠放进一截竹筒里,倒扣在犯人的肚皮上面,用火去烧竹筒,而里面的老鼠就会忍不住高温,只能在犯人的肚皮上面挖洞,然后越挖越深,直到钻进去......”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瞳孔一缩,再望向张准的目光便有些变化,其中田有光和王四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望着张准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一个魔鬼一般。 尽管绣衣卫众人平日里对这些残酷刑罚司空见惯,可是像这么有创意且血淋淋的还真不多见......或者程千户说得确实有道理,这小子的确是这方面的人才! “我.......我愿意招!” 田有光有气无力地挂在上面,眼睛里的泪水忍不住流淌了出来。 ...... 回到地面后,张准只感觉自己重新来到了人间,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些遗憾,他在地牢里的确是带着一种享受的心理......只是时间太短暂了一些,田有光二人也太怂包了一些,居然根本扛不住吓唬。 可实际上,张准不知道的是,在他来之前,田有光和王四海的的确确扛住了绣衣卫的各种刑罚,除了承认他们索要张家的钱财以外,对幕后主使只字未提。 片刻之后,程谋从地牢中走了上来,他望向张准的眼神中,欣赏之意越来越明显。 “张准,田有光已经招供,这件事的确是一个针对令尊的圈套,幕后主使是安云府通判陈玄,他买通田有光和王四海二人,秘密派人在大堂上放置贿赂张县令的银票,并故意引导监察御史王陆在田有光和王四海的带领下,来了一个现场抓赃。” 张准顿时想起了自己在张至德书房中看到的那个人,他昨日之所以没有跟程谋说,完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担心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他原本下定决心,倘若绣衣卫查不到这条线索,他就会选择用其他方式来告诉程谋。 当然,如今田有光主动招供,那么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张准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意,道:“那接下来就可以抓住这个陈玄,很快就可以洗清我爹的罪名了。” “不。眼下还不能抓陈玄。” 程谋眼中带着些许复杂的意味,他低声道:“你不知道,陈玄不仅是安云府的正六品通判,他还是楚王妃的族亲,就算是我们,也不能仅凭田有光的一己之词去抓他,这件事情一旦闹大,到时候对咱们会很不利。” 张准一听到这里,顿时感觉到有些失望,难道号称权势通天的绣衣卫也只是外强中干? 程谋看出了张准的想法,便主动解释道:“绣衣卫在大雍绝非一手遮天,若是对付寻常百官也就罢了,可要是关系到皇室宗亲,那么不得不多加几分谨慎,毕竟还有内官监在头上盯着呢!” 张准顿时有些领悟,他若有所思道:“那么怎么做才能抓住这个陈玄?” “除非能够找到他以及整个楚王府的直接罪证,否则寻常的口供还对付不了他。” 程谋微微沉吟了一番,继续道:“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查,你先不用担心.......对了,现在可以说说你的选择,你是否愿意给绣衣卫做事?” 张准丝毫没有犹豫,道:“我愿意。” “好,等会你跟着沈百户下去,先领一块腰牌,也方便你后面做事。” 程谋似乎没了谈兴,他直接安排了下去,只见先前的那个手持灯笼的绣衣卫走上前来,借着明亮的光线,张准第一次认清了此人的面孔,颇为英武不凡,唯独脸上有一道又细又长的伤痕,似乎是被人用刀直接劈在了脸上。 正在张准仔细观察对方的时候,沈百户此时也一本正经地做着自我介绍。 “张准,我叫沈炼。” 第十二章 关于考核 等程千户离开之后,沈炼带着张准去领取了一枚黑色的铁制腰牌,上面写着‘安云府绣衣卫千户所’字样,与先前张准在父亲密室中看到的腰牌十分相似,可是铭文却又不同。 当张准询问过后,沈百户才耐心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张县令为何会有千户大人的腰牌,而你自己现在拿的是我们最普通的一种腰牌,它代表着你为绣衣卫做事,任何地方官员都不得擅自缉拿你,若有任何事物都由我们绣衣卫来解决。此外它也可以让你方便进出一些之前进出不了的地方。” 张准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块腰牌的意思其实就是指编外人员,不仅提供了一种庇护作用,也让他有了更大的权限。 一想到绣衣卫所拥有的权力和特权,张准不由得有些心动,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个编外人员。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正式加入绣衣卫呢?” 沈炼轻声道:“加入绣衣卫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通过考核的方式加入,成为我们的正式组成人员,另一种则是得到朝廷的恩赏,前者还有些许希望,后者则如天方夜谭,没有完成惊天的大功是绝不可能的,而且即便有这样的人,他们的本职也通常不会是绣衣卫,这只是他们的加衔。” 张准点了点头,道:“若是参加考核,如何才能成为绣衣卫?” 沈炼笑了笑,道:“若是原先,我可以给你颁发一项任务,等你完成以后便可以申请让你加入,可是眼下程千户看上了你,想必这个考核任务必须由他来发才行。” 张准无奈地说道:“程千户事情这么多,只能等他忙完再说了。” 沈炼脸上带着一丝羡慕的笑容,道:“其实你不明白,让我考核,你进来顶多也就是做一个跑腿的绣衣骑士,辛辛苦苦捧着卵子做事,三五年才能升为从七品的小旗,进经历司更是想都别想........可如果是让千户大人考核就不一样,你进来后要么是从七品的小旗,要么就是正八品的知事,那可都是好差事,在地方上寻常县令都都不敢得罪你。” 好家伙,一个小旗就是从七品!几乎只比他老爹张至德的官品只低一线罢了,就算是正八品的知事,那也跟之前的田县丞官品等同了,实际权力更是大为不同。 张准的心中忽然燃烧起了一层火焰,光是一个小旗就如此官品,那么之上的总旗呢?百户呢?还有在他眼里足可翻云覆雨的程千户呢? “绣衣卫,我进定了!” ........ 领取了腰牌之后,张准并没有急着返回张家,他已经想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查清楚陈玄的罪状,那么就需要将天眼能力用起来。 至于怎么使用天眼能力,其实也很简单,张准打算亲自前去拜访陈玄。只要就机会进入陈府,那么就可以利用空间的能力去调查一番。 的确,陈玄已经将张至德和张家视为必须要铲除的敌人,可是眼下他并不知道张准已经知晓了真相,同时田有光和王四海的被捕,这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倘若这个时候自己前去拜见,或许陈玄还会反过来试探自己。 由于长寿县本是安云府的府治所在地,府衙和县衙都在长寿县内,只是相隔着一条街而已,因此张准很快就坐着马车来到了陈家府前,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身上却披着一件白色孝服,手中拿着一杆白幡。 “我父亲张志德千古奇冤,还请我陈通判救命!” 张准走到陈家府前,立马高声叫喊道,顿时引起了一旁经过的百姓们的注意力,也将陈家的家丁都给吸引了过来。 为首的陈家管事陈老三看到有个俊俏少年身穿重孝持着白幡,站在自家门前叫喊,不免心中一急,他立刻派人将张准给拦了下来。 “你是干什么的?竟敢在我家老爷府前胡闹,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通知衙门的人,将你打入大牢!” 张准毅然决然举起了手中的白幡,高声道:“我并非旁人,乃长寿县县令张至德之子张准,前日我父亲蒙冤入狱,今日我特意前来请陈公年在昔日我父与其同窗之谊上,为我父亲洗清冤屈,救我张家一命!” 一番话说完,旁边围着的百姓们顿时哄传开来,什么?县令蒙冤入狱?县令之子前来喊冤?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戏码!还不赶紧来瞧瞧热闹? 一时间,陈府门前聚集的百姓开始变得越来越多,还有不少蒙受过张至德恩情的百姓们在一旁帮腔。 “张县令可是一个好人哪!你们可千万别冤枉了好官!” “没错,要不是张县令,我家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 “瞧瞧张公子说的,陈大人不是跟张县令是同学吗?此时为何不出门相救?” 陈老三见势头越发不妙,他便不敢再肆意驱赶,只得抹着冷汗进了大门,前去向陈玄通禀。 此时陈府内宅中,陈玄此时已经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楚王府传来消息,绣衣卫不知为何突然插手到张至德的案子当中,人目前已经被转移到南镇抚司大牢,他们这一下子有大麻烦了! 尽管陈玄还不清楚,这件原本十拿九稳的案子现如今为何出了纰漏,可是他明白如今的楚王处境十分敏感,朝廷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盯着楚王府,倘若一旦事情败露,恐怕楚王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跟他陈玄撇清关系,绝不会为他承担干系。 按照大雍律令,反诬告者,反坐其罪。 也就是说,陈玄诬告张至德贪污受贿,按照目前的罪名来看,陈玄将会反坐该罪,即判弃市,全家流放三千里。 正在陈玄心烦意乱之际,却听到府外似乎传来一阵喧哗声,这让他更加烦躁,正准备叫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时,陈老三已经从府外着急忙慌地爬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那个张家的小兔崽子来了!” “什么?你说哪个张家的小兔崽子?” 陈玄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晕,根本没有回过神来。 陈老三结结巴巴地说道:“就那个张至德家的兔崽子,他跑到府前来......说他爹是冤枉都是,希望老爷能够救救他爹!” “什么,你说他是来求救的?” 陈玄眉头微皱,冷哼道:“求救居然弄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感觉怪怪的?你出去,就说老爷我不见外客.......” 陈老三应了一声,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听到后面又传来了一声。 “不,你去将张公子请进来。记住,一定要客客气气的请进来。” 陈玄冷哼道:“老夫倒想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 第十三章 不妨将话讲得更明白一些 “张公子,请吧,我家老爷就在正厅等候你呢。只是......你先把这一身皮去了,实在是晦气!” 陈老三望着面前一身重孝的张准,怎么看心里怎么恼火,这哪有人把一身重孝请回家的,这不是在咒我家老爷吗? 张准嘿嘿一笑,径自丢下了手中的白幡,然后脱掉了身上的孝衣,对着一旁的百姓们拱手道:“咱张家儿郎绝非薄情寡义之辈,今日诸位援手,张准记在心里,他日若能化解危险,小子代家父向诸位父老乡亲拜谢!” “好样的!张公子!” “只要张县令能平平安安,咱们绝不袖手旁观!” “没错,张公子,这个白幡我替您收着,要是陈大人不帮忙,您就接着喊去!” 一旁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小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专门捡起了张准扔下的白幡,这让正在上面看着的陈老三顿时眉头一跳,死死瞪了一眼里面的那个小胖子,准备等会就叫人将这一群无良百姓给驱散了。 而对于此时的张准而言,他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不管这一躺有没有收获,陈玄都必须好好保证他的安全,否则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被绣衣卫给盯上,这一点陈玄自己心中也应该有数才对。 此外,眼下去得越早越快,所能看到的秘密其实越多。毕竟他只能看到最近三天内发生的事情。 陈老三从旁边开了一个小门,领着张准一路穿过几重走廊,绕过了影壁,这才来到了陈府的正厅——陈玄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给别人话柄,因此在面子上一切都做得十分圆满。 等到张准落座之后,他才认出陈玄的长相,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比张志德要年轻许多,脸上留着长髯胡须,看上去倒想是一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陈玄也暗中观察了一番,这才端起茶杯,轻声道:“贤侄勿虑,令尊之事我早就开始在四处留意,只要机会合适,就会跟府尊大人建言,到时候也就可以将令尊放出来,你今日这番作为虽然情有可原,可终究有些荒唐。” 张准一脸诚恳地点头道:“世叔所言极是,是学生孟浪了。” 说完这番话,张准便抬起了头,他已经发动了天眼能力,只见面前果然已经空无一人,回到了虚拟空间。 张准按照时间线直接从三天前开始往后推,他知道陈玄是一个极为关键重要的人物,任何细节都不能轻易放过。 然而,当张准从三天前一点点看到后面时,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 在这三天时间里,陈玄几乎每天都保持着同一种生活习惯,即每天早起外出,应该是去衙门理事,然后等到傍晚时才返回宅子里,在正堂几乎没有怎么停留过。 张准顿时陷入了细细思索之中,他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正厅人多眼杂,并不方便处理私密事物,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官员们而言,更加小心谨慎。因此陈玄纵使有些机密,应该也在书房或者内厅才是。 可问题是,张准能进陈家就已经很不容易,根本不可能进入陈家的内宅,更不用说陈玄本人的书房了。 像这种私密重地,纵使寻常下属也不可能进入。 张准心中有些失望,解开了天眼,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只见时间依然停留在刚刚二人对话的那一刻。 陈玄正好端起了茶杯,他喝了一口茶水,呵呵笑道:“贤侄,我刚刚才知道,你先前曾被长寿县拘押过........那县丞和典史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图谋你家财产,实在罪无可赦,我原本正打算对此二人进行处理,却没想到贤侄手眼通天,竟能让绣衣卫的人插手进来,倒是让我有些惊讶了。” 张准心中冷笑,他自然知道这是老狐狸的试探之举,不过这也是一个良机,便故意支支吾吾地说道:“世叔.......小侄只是一介纨绔,哪里知道什么绣衣卫,更不用说指使他们了......” 陈玄顿时眉头微皱,他将茶杯重重放回在桌子上面,沉声道:“贤侄,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肯相信世叔吗?” 朝廷正六品通判,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须通判连署方能生效,并有监察官吏之权,号称‘监州’,仅仅只位于知府和同知之下。 因此,当陈玄摆出这么一副气势来时,唤作寻常人早就已经心惊胆战了。 张准故意带着一副苦涩的脸庞,道:“陈叔,小侄并没有有意瞒你,这件事的确不是小侄的首尾,实在是另有其人相助.......”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默念:老丈人,只能先出卖你一次了。 果然,陈玄何等的人精,对于老同学张至德的一些寻常情况自然都了解过,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另有其人,难道就是萧自远不成?” “这个.......小侄........” 张准摆出一副被人窥破心事的模样,演技直逼一流境界。 陈玄一见情况果然如自己所想,原本紧张的内心顿时放松了下来,他笑道:“贤侄啊,你可是太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主簿插手呢?他在这安云府哪里说得上来话?回头反而耽搁了大事!” 张准苦涩道:“正如陈叔所想,小侄先前的确去找了萧主簿求救,而后不知为何,萧不知从何处找来了绣衣卫,他们抓了田县丞这些人,就把小侄放了出来......可是我爹至今还在大牢,还没有出来呢。” 陈玄听到这里时,内心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情况果真如他所料走到了最坏的一步,绣衣卫已经插手进这桩案子里了! 对于田县丞这些人,陈玄相信他们为了家人的性命,绝不会贸然开口,可是没有人能够抗住绣衣卫的酷刑折磨,他们迟早会吐露一切,将绣衣卫的目光引到自己的身上。 当然,凭借自己跟楚王府的关系,倘若没有足够的证据,绣衣卫也不会贸然抓人,可是他们都是编造理由的行家,陈玄不能担保绣衣卫迟迟拿不到证据会不会铤而走险,也不敢保证楚王府会在关键的时候为自己出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关键恐怕还是要落在张准的老爹头上了。 陈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干巴巴地说道:“贤侄放心,朝廷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迟早会将令尊放出来......只是,有些事情咱们不能被动地等待,恐怕还要主动去争取一番。” 张准心知戏肉马上来了,便故作懵懂状:“是啊,世叔说得有道理。” 陈玄的身子微微倾斜,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贤侄啊,实不相瞒,这一次令尊之所以突逢大祸,也是因为他平日里在官场太过于刚直之国,遭遇了小人的谗言.......他平日里想必也跟贤侄表达过自己的不满吧。” “不满,没有不满。” 张准脸上有些为难,道:“我爹一直都对朝廷颇为感恩呢,只是.......” 陈玄心中一动,连忙道:“只是什么?贤侄不妨将话讲得更明白一些,都可以谈的,没有什么不能谈的。” 张准望了望远处等待着指示的陈家下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第十四章 深入虎穴 果不其然,在足够的诱惑力下,陈玄果然要将张准引往书房密谈。 张准自然是立马答应下来,准备进入书房后就开启天眼功能,好在他今天只用过了一次天眼,还可以再用上足足两次,不至于会直接晕倒。 与张家府上不同的是,陈家院落规模要大上许多,还带着几分江南园林的风格,环境颇为清幽僻静,其中还交叉着许多不同的檐廊,通往不同的去处。 张准心道好险,他之前还打算偷偷溜进去刺探的想法,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想当然,光是这般复杂的环境,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书房所在之地。 等到陈玄带着张准绕过几重檐廊后,很快就走进了一间颇不起眼的小屋子,只见里面摆着一面高大的屏风,上面画着花鸟虫鱼,四周则摆放着许多书架,上面还放着一些书籍。 张准刚刚落座之后,并没有等待进一步细谈,而是直接打开了天眼功能,时间同样是设定为从三天前开始。 而这一次,张准的的确确猜对了,陈玄几乎所有的机密都在这里。 只见从三天前开始,便一直有人前来拜访陈玄,而陈玄每次都是在书房接见这些人,其中他们既有下属、同僚,还有安云府的地方大族,他们之间所进行的权力勾结和利益输送几乎让张准大开眼界。 有送一沓子不记名银票的,还有直接送金银珠宝的。 有人送安云府内产业的,还有人送二八芳华少女的。 琳琅满目,几乎在这三天的时间里,陈玄就先后接待了十四批客人,知道的还明白陈大人是通判,不知道是怕是以为陈大人成了婊子。 当然,陈大人的应对也很有趣,他只收金银钱财,绝不收女人。 张准心中有些好奇,难道陈玄的妻族势力强大,还是陈玄的老婆形同河东狮? 有趣归有趣,张准在心中默默将这些人的身份和所送的财物记载了下来——这也是张准发现自穿越以来,他的记忆力忽然变得非常强大,像这种文字和数字几乎能过目不忘,算得上是另一重金手指了。 在这十四批客人当中,除了这些送礼之人以外,还有两批人十分可疑,他们都穿着黑衣带着斗笠,根本就看不出个人特征,而且陈玄在接待他们的时候也十分的小心谨慎,甚至都不让下人在一旁服侍! 张准当即便专门针对这两批人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只见第一批人似乎并非出自于官面,他们的为首之人操着一口方言,似乎来自于安云府以北的大岭山,且这些人身上还携带者刀剑,甚至还有军用手弩。 陈玄在对待这些人的时候,态度也十分奇怪,一方面虽然在多加笼络,可是另一方面言辞中也多有戒备之意,他们谈论的内容则是关于贩卖川盐入楚地的事项。 贩卖私盐?这可是足以全家杀头的大罪! 张准心中一跳,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地方上的正六品官员都敢如此胆大包天。 在这些人即将离开之前,他们似乎也给陈玄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包裹,里面仿佛都是一些贵重物品,可是陈玄只是简单打开来看了看,便又将包裹送进了里面的密室中。 至于第二批人的到来就显得更加神秘,他们除了将全身上下包裹进了袍子里面以外,甚至连口音都是十分常见的中原官话——而这些人也并没有跟陈玄谈论许多,只是递给了陈玄一封信件,等陈玄看完之后便将信件当面烧掉,这些人也就随后离开。 当然,尽管这些人的伪装能力强大,可是依然让张准发现了些许端倪——那就是其中一人的靴子上,似乎还带着一点点青泥。 张准不能亲自去捡起青泥,但是他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却是记住了青泥的各项特征,同样记录在脑海里面。 十四批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是为了张至德的人前来,这自然让张准有些失望,可是陈玄自身暴露出来的问题,也使得他有了交差的根据。 很快,张准重新回到了现实,只见陈玄此时神情依然淡定,微笑着等待着自己刚刚没有说出口的难言之隐。 张准心底有了把握,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故作神秘地说道:“陈叔,我爹对朝廷自然是忠心耿耿,可是他对咱楚地的一些人可是很不满呢。” “哦,你可知道是哪些人?说不定就跟你爹这次的案情有关系。”陈玄赶紧开口。 张准顿时一脸恍然大悟,紧接着脸色又重新凝重了起来,道:“可是我爹说过他们在楚地势力强大,还跟楚王府有关系,还说这些人帮着楚王爷残害百姓,兼并良田,他正在搜集罪证,迟早有一天会把他们全部抓住.......” 陈玄脸皮一跳,他几乎瞬间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你爹手里有楚王的罪证?” “不不不,我可没这么说。陈叔,我爹估计也是说得气话吧。” 张准不露声色地矢口否认,可是他的神情却又分明在透露出一重信息,“罪证到底有还是没有,你自己猜去吧!” 陈玄顿时感觉自己像吃了一口翔,恶心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好对着张准使脸色,只能强自摆出笑脸模样,向张准亲口承诺,一定会将张至德救出来云云。 ....... 出了陈府之后,张准只感觉自己的背心湿了一片,与田县丞和王典史二人不同的是,陈玄是一头伪装得更好的狼,心思也更加缜密,自己根本不可能用纯粹的谎言去忽悠他,因此他说出来的话其实都是实话,只是隐藏住了最关键的部分而已。 当然,即便这种九真一假的谎言,也不可能完全瞒住陈玄,等他通过自身渠道去验证之后,到时候肯定也会发现张准故意隐藏的部分,到时候怕是就再也没有进入陈家的机会,反而还会被陈玄当成目标攻击。 张准并没有急于前往快意楼,他知道自己的身后一定会有陈玄派来的跟踪暗哨,当下便大摇大摆地回了陈府。 为了表现出他内心的轻松,他甚至还在回府的途中,买了些许糕点。 等跨进了家门的时候,张准却不由得眼前一愣,只见吉祥居然已经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开始勉力支撑着身体在院子里走动着。 “你小子刚刚挨了这么一顿,还不赶紧养伤,在这里折腾个什么?” 吉祥听到了少爷的声音后,眼圈却是一红,低声道:“少爷,奴婢打小跟着你服侍你,这几日伤了身子心里却是有些急,要是没有奴婢,只怕少爷.......” 张准没好气地上前一把扶起吉祥,撇了撇嘴:“行啦,少爷我可不是什么无良资本家,让你拖住这么个身体去干活,赶紧养伤才是正理。” 说完后,他便招呼着张富贵,将吉祥重新扶回了偏房里。 等到折腾完了后,二人走出偏房,张富贵才轻声道:“少爷,咱们家的银钱怕是不多了.......” 张准顿时眉头一挑,一把抓住了张富贵的衣领子。 “好你个张富贵,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开始学会贪污了!” “先前咱们家不是还有两千两银子吗?” “说!你把我们张家的钱藏到哪里去了?!” 第十五章 穿越者能赚钱吗? 张富贵顿时哭丧着脸,也不敢反抗,低声道:“少爷,咱们家先前虽然有两千两银子,可是那都是咱们把田和宅子里的大部分物件都卖掉后凑齐的,原本是为了救老爷打点用的.......可是昨日绣衣卫的来了后,他们领头的虽然没有要钱,可是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要打点一些茶水钱.......” 张准听得头晕目眩,他只感觉内心有些作痛,当即说道:“打点了多少钱出去了?” “一共来了八个人,除了领头的那个和萧主簿都不要外,其他每个人都是五十两银子......” 张富贵继续扳着手指头算道:“昨日少爷和铃铛忽然被衙门抓过去以后,老奴还派人送了一笔钱去衙门,免得衙门里的人为难少爷,上上下下也花了二百两......” 张准听到这里顿时有些奇怪,道:“那不是还有一千四百两银子吗?” 张富贵连忙道:“可是老爷被关进了镇抚司,还不知道要打点多少银子......再说府上的物件和田地也要赎回来,大概需要一千多两银子,这就剩不了多少了.......” 张准沉吟了一番,道:“田地和府里的东西张富贵连连点头还是先赎回来吧,至于我爹那边以后就不用打点了,全部都由我来操持。” 张富贵已经习惯了张准这种颇具主见的表态,当下便点头应道:“少爷,那老仆这就去办。” 张准又想了想,好奇道:“张老,你说眼下咱们家要是做买卖的话,什么买**较赚钱呀?” “少爷.......咱们家做什么买卖都不赚钱,毕竟咱们家又没有货物,也没有任何销路。” 张富贵果断地摇了摇头。 张准心中有些不甘心,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世所擅长的技能,却越想越发觉自己无能,像寻常的穿越者还会造个玻璃或者白糖什么的,可是他却压根就不懂这里面的技术关键....... 有了! 张准忽然一拍脑袋,一脸笑容地望着张富贵,道:“张老,你说贩盐和贩酒哪个比较赚钱?” 张富贵顿时吓了一跳,紧张地说道:“少爷,不管是贩盐还是贩酒,这可不是咱们家能够插手的生意.......” 张准细细一想,道:“私自贩盐的确触犯了法纪,可是卖酒为何也不行?” 张富贵无奈之下,只能慢慢道出了原委。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因为整个安云府内的大部分产业几乎全都被楚王府、安云府知府大人以及本地豪绅所把持,他们早就划下了利益格局,其中像暴利的酒肆行业基本上被楚王府占据了大头,本地豪绅占据了小头,他们绝不会再容忍第三者前来砸场子。 张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想得确实有些简单,就算他能学习后世的技术酿出更好的酒,可是也绝不会有合适的销路,反而还会继续深深得罪楚王府和本地豪绅,到时候只怕是血本无归。 说来说去,张准发现赚钱的法子实际上一直都摆在面前,那就是要有权力。 有了权力,才会源源不断地来钱。 没有权力,哪怕有再多的发明创造,那也只能眼睁睁地拱手让人。 ....... 傍晚时分,张准吃完饭之后,便一个人走出了大门,在确定过身边确实没有什么人跟着后,便悄无声息地走到对面当铺门边,用手中的炭笔在旁边悄悄画了一个十字,随后便又回了府。 回府之后,张准便将自己重新关进了书房,他一方面将自己白天看到的所有线索整理出来,写在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上,另一方面则是开始在书房内查阅着资料,他想找出那种青泥的具体特征。 片刻过后,只听见院子里似乎传来了一声轻响,张准心中一惊,莫不是陈玄已经回过味来,准备杀人灭口,他蹑手蹑脚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将门打开,却发现门外一如既往的安静,似乎刚刚的轻响只是幻觉。 然而,等张准重新回到书房之后,却意外地发现,沈炼此时已经出现在书房中,正一本正经地欣赏着墙壁上挂着的横幅。 “沈百户,你可真是神出鬼没啊!” 张准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也不知自己这一句话到底含着多少讽刺的意味。 沈炼似乎根本没有听出张准的言外意,沉声道:“你在对面留下了印记,不就是有事情要见我吗?” 的确,张准在离开快意楼的时候,曾认真考虑过,他不能总是光明正大地前往快意楼,这只会加速暴露他的身份,不利于接下来的查案,因此必须要换一个更隐秘地方式去联系绣衣卫才行,因此才有了眼前这个办法。 张准摸了摸鼻子,羡慕地说道:“难道你们绣衣卫里面的人身手都这么好?” “不是‘你们’,现在是‘我们’。” 沈炼认真地纠正了这一个错误,道:“其实也不尽然,绣衣卫并不是只会打打杀杀,实际上我们更喜欢聪明人。” 张准嘴角微微翘起,看来自己的聪明终于得到官方的认证了。 见张准这幅模样,沈炼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实际上,如果你想跟我学,我可以教你一些拳脚功夫,将来你也有个自保的本事。” 张准脸上大喜,连忙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好了,你赶紧说说正事吧。” 张准连忙将自己写好的一摞纸张递了过去,然后故意道:“我也有自己的一些秘密渠道......这都是我得到的陈玄贪污受贿的情报,只要将他们这些人一一抓起来,想必不难得到陈玄犯罪的罪证。” 沈炼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纸张看了一遍,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张准有些忐忑,低声道:“难道这些情报线索不够详细吗?” “不,不是不够详细,而是太详细,几乎详细到似乎有人亲眼看到陈玄受贿的全过程一般.......” 沈炼带着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张准,道:“我不知道你是所谓秘密渠道是什么,可是我敢说,即便是绣衣卫也很难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得到这些,甚至可以说,就算是天天跟陈玄滚一个被窝的,估计都不会知道这些东西.......” 张准顿时一惊,他知道自己为了能够及时拿下陈玄,暴露的东西似乎有些太多,以致于让绣衣卫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只是眼下再后悔已经无济于事,张准一方面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换一种方式来进行表露,另一方面则是尴尬地强行转换话题,“好了好了,都说了是秘密渠道。这可是我将来看家立命的本钱,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呢?” 沈炼似乎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他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轻声告诫道:“以后千万不要再任何人面前,表露你的秘密,就算是程千户,你也要多留一些心眼.......好了,我已经记下来了,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张准表情微微轻松了几分,他连忙接过纸张,从书房一角拉过一个火盆,然后便取来了火折子,将它们全部烧了个干净。 第十六章 夜袭大岭山 望着火盆中的余火,张准这才放下心来,他望向沈炼问道:“光靠这些东西,能拿下陈玄吗?” 沈炼点了点头,道:“有了这些罪证,楚王府想必也不再会为他出头,拿下自然不是问题......只是,从你发现的另外两条线索来看,恐怕这个陈玄来头还真是不小,根据我目前的初步猜测,他恐怕还跟大岭山十二雄有很深的关系。” “大岭山十二雄?” 张准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沈炼解释道:“这是一伙盘踞在安云府、云阳府以及川省交界处的匪徒,他们仰仗着大岭山为三不管之地,平日里肆意妄为,杀人越货,抢劫民财,由于其匪徒为首乃十二人,便自号为大岭山十二雄。” 张准点了点头,又想起了那些人的行事气质,倒也的确带着几分匪气,心中便肯定了几分,道:“难道说陈玄通匪?” “恐怕还不止那么简单,他一个区区的通判,怎能在安云府一手遮天?就算有人暗通匪徒,恐怕也是陈玄背后之人。” “楚......” “噤声。” 沈炼不露声色地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只能查证,却是不能私自揣测。” 张准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第二批人脚底靴子的青泥,你可知道是来自何方?” 沈炼眉头轻轻皱起,道:“我毕竟没有见到实物,光从目前的特征很难判断出来,还是先向千户大人回禀,到时候发动人手去清查便是。” 张准连忙点头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等他说完之后,沈炼见再无旁事,便直接从书房一侧拉开窗子,然后一个鹞子翻身,便从窗沿翻了过去,在空中勾住了一支伸过来的树枝,很快就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张准目瞪口呆地望着沈炼这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所有靠近房屋的树木给砍伐掉,要不然可太危险! ........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张准每日里都一如既往地练习天眼能力,并等待着沈炼最终通知的结果。 然而,等到次日的傍晚时,沈炼却骑着一匹骏马前来找他。 “会骑马吗?” “不会。” 张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在记忆当中原身是会骑马的,可是他自己却似乎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沈炼微微皱了皱眉头,道:“看来这件事结束后,还是要提前开启对你的训练计划才行,要不然这欠缺的东西也太多了。你先上来吧。” 张准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他顺着马镫坐在了沈炼的背后,突如其来的重负让麾下的骏马打了一个响鼻。 铃铛风风火火地拿着锅铲跑出了门外,一脸的惊讶。 “少爷,你不在家里吃饭吗?” 张准知道这是铃铛手伤初步愈合,想要亲自下厨,他不好违逆铃铛的好意,可是又不知要去多久,只能胡乱应道:“你们先吃,给我留点剩菜就行.......” “这怎么行.......你是少爷.......” 铃铛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张富贵拦住了,老家伙对着沈炼笑了笑,扯着嗓子道:“少爷是去干大事的,咱们听少爷的.......” 说这话的功夫,便将铃铛重新拽回了府里。 见二人回了府,张准也不由得哑然失笑,或许在张富贵看来,铃铛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孙女。 沈炼没有说话,他骑着骏马带着张准一路往城外飞奔而去。 大概片刻左右,沈炼和张准已经抵达了城门处,只见几名兵丁正要关闭城门,沈炼连忙纵马赶到众人面前,掏出了自己的绣衣卫腰牌。 “绣衣卫办案,我等要出城!” “是,赶紧跟大人把城门打开!” 守卫城墙的兵丁们一见沈炼的腰牌,顿时慌不迭地打开了城门。 张准再一次感受到了特权组织的力量,不由得好奇道:“看来我这个腰牌还挺好使的,去哪都有人给面子。” 沈炼摇了摇头,道:“他们可不是给面子,而是唯恐跟咱们沾上边,人人都知道,一旦跟绣衣卫沾上了边,这一辈子怕是都洗不干净了。” 说完,他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张准,很显然意有所指。 张准却极为光棍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实际上,自从我被你们救下来之后,就已经洗不干净了。” “哈哈哈哈哈,如此就好,咱们抓紧赶路,千户大人正等着我们呢。” 沈炼狠狠地蹄了一记胯下的骏马,只见受疼的骏马一下子便迈开了四蹄,朝着漆黑的夜幕中奔去。 ......... 大概足足三个时辰的功夫,沈炼带着张准一路或骑或走,却是来到了一处名为崔家庄的所在,而在崔家庄以北三十里便正是大岭山。 此时的崔家庄已经不复往日的宁静,只见四处都点起了火把,一队队兵丁正在来回走动着,他们顶盔带甲,手中持着长矛,腰中悬着长刀,一看便是精锐的模样,一面面血色的旗帜正在夜空中飘扬。 沈炼带着张准一路穿越了重重关卡,来到了一座军帐前,他熟练地掀开了军帐门帘,径自拉着张准进了大帐。 张准迈进大帐中后,便发现帐内此时有不少人,其中一半都是绣衣卫的,他们簇拥着程谋,而另一半人则是穿着军甲,环绕着一名大胡子将领而坐。 “属下绣衣卫百户沈炼见过大人,见过王将军!” 见沈炼行礼,张准也只好同样拱手道:“张准见过程千户,见过王将军。” 程谋脸上微微一笑,他一手指着张准,望向王将军得意地说道:“老王,今天这一桩大功可是这小子给你带来的,怎么样,要不要表示表示?” 那大胡子将领顿时一脸惊异地望了一眼张准,放声大笑道:“没想到这么一个弱冠小儿还能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不错不错,你叫张准对吧?张准,若非你是绣衣卫的人,老子一定要拉你做老子的亲兵!” 张准脸色平静地望着面前的王将军,他知道对方这么说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只见王将军咂了咂舌头,却是话音一转,“可惜你被程千户看中了,老子就不做恶人了,但是今天也绝不能亏待你,这样吧,等会打下了大岭寨,缴获的财物分你两成,如何?” 一听到这里,张准顿时有些发愣,不由得下意识看了一眼程谋。 程谋轻轻点了点头,道:“还不多谢王将军。” “多谢王将军。” 张准连忙拱手行礼,他心中暗自思索,难道这个大岭寨就是大岭山十二雄的老巢? 沈炼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随后二人便重新行礼,退出了大帐。 等离开了大帐之后,沈炼才轻声道:“你的情报很有用,我们的人已经摸上山去了,准备在今日凌晨对大岭山发起攻击,到时候你不要随意乱走,紧紧跟着我就行。” 张准点点头,面色颇为平静,然而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仗,不由得下意识看了一眼腰上挂着的匕首。 第十七章 暮气深深 大雍王朝开国已经有了二百载,纵使国运亨通,可是也难掩一股深深的暮气。 而今日的这一场剿匪之战,却将大雍内部的暮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清晨旭日东升,埋伏在大岭山下的数百大雍官兵们乘机发动突袭,由于大岭山上仅有的几个暗哨都被解决,使得大岭山一众匪徒并没有及时得知。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兵越过险峻的关隘,登上了大岭山,一场胜利似乎只是易如反掌。 张准甚至在心中暗暗惊讶,看来这个王守备还真有几把刷子。 然而,当王守备率领剩下的官兵攻上去以后,却出现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 前前后后八百余名大雍官兵,面临仅仅只有四百多匪徒把守的大岭山,却几乎无能为力,前前后后攻打数次,可始终也打不上去。 大岭山上喊杀震天,然而官兵却依然不得寸进,还损失了不少人马,以致于远远观战的绣衣卫等一众人马都看得有些发愣。 说起来,大岭山众匪并不算什么精锐之师,他们分明疏于战阵,阵型散乱,完全是靠着一股子血勇在打。 可即便如此,大雍官兵似乎也无法取得应有的胜利。 张准看了一阵子,不由得轻轻摇头道:“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咱们靠偷袭得来的一点优势怕是要全部丧尽.......” “哼,一帮子酒囊饭桶!” 接过话头的并不是沈炼沈百户,而是早已经有些等得不耐烦的程千户。 他望了一眼正在厮杀的战场,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终究是承平了太久,这一打起仗来还真是漏洞百出.......张准,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启禀程千户,张准虽然年幼,可是也看出来一二端倪,兵法有云围三厥一,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王将军似乎连一条生路都没有放出来,胃口还是大了一些。” 张准拱了拱手,又连忙说道:“在下愚昧之言,当不得真。” 程谋轻轻点头,道:“你说的虽然有些粗浅,可也算有几分见识。” 说完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正在厮杀的大雍官兵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张准,你别看他们这些人打仗稀烂,可是要知道一点,他们已经算内陆官兵里的精锐力量.......至少他们只有三成的空饷,可是放在南直隶那里,空饷至少能达到五成,有些地方甚至能到七成之多。” 张准听到这里顿时有些震惊,他着实没有想到大雍****如斯,五成乃至于七成的空额也就意味着账面上一切的武装力量都只是一个虚数,真要出了一点什么事情,只怕瞬间就会糜烂天下....... 从某种程度上,张准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王朝末世。 程谋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朝着沈炼望了一眼,声如寒冰一般,“去,给这个王将军提提醒,若再这么打下去,将来这折子可不好写。” “是,大人。” 沈炼连忙拱手应道,他直接转身前往正在指挥的王守备那里,在此人的耳边轻轻说了一阵,只见那王守备有些惊慌失措,似乎想要前来亲自解释,却被沈炼给拦住,脸色逐渐重新恢复如常。 只见王守备很快就下达了命令,让前线正在围攻的官兵们放缓了攻势,并且让开了一条道路,只见一队装备更加精良的士卒们顺着道路一路往前,他们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就连眼神似乎也带着傲气,与寻常的军队截然不同。 当然,像这么一支精锐力量的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八十人左右,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比那数百兵丁更有气势。 尽管这一队人马只有八十人,可是当他们加入战场之后,却起到了远超过先前数百人的作用,只见他们如同一柄锋锐的利剑,直接将大岭山匪徒的阵型一切为二,而其余的大雍士卒们也都士气大振,开始配合着这一队人马,展开了合围进剿灭。 张准不由得目瞪口呆,他喃喃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如此厉害?” 一旁的程谋开口解释道:“他们都是王将军的精锐家丁,能打出这般战绩并不出奇。” 张准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了原本历史上的明朝,似乎家丁军在明末之时也是名噪一时,难道说这个位面的军队也开始走向这种发展方向?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一切倒也能解释得通。 ...... 直到午后时,岭上的厮杀才终于宣告结束,一堆形同小山一般的人头堆砌在一旁,还有许多从山上赶下来的老幼妇孺,他们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不敢看向一旁如狼似虎的大雍官兵,不少人还在低声地啜泣着,既是为自己战死的丈夫,也是为即将沦落为奴的自己。 王守备带着一身的鲜血快步走了过来,他朝着程谋抱拳行礼,随后才叹气道:“程千户,这一仗打得着实晦气,虽说砍了不少贼子的脑袋,可是我们的人损失也十分惨重,特别是我那队辛辛苦苦养了七八年的家丁,死了超过十七个。” 十七个精锐家丁,几乎每个人都是用钱和用粮食砸出来的精锐,绝不能与寻常的军士相提并论。 程谋微微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道:“行了,多给你两成。” “是,多谢大人。” 王守备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很显然对这桩好处极为满意。 张渚虽然还不太明白这桩好处到底代表着什么,可是他已经隐隐预感到,王守备给自己的那两成好处,怕不是一笔小数字。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一队队官兵将缴获的财物搬运了出来,还有几个军中的文书正在进一旁进行记录,而张准等人则跟着程谋和王守备重新钻回了大帐。 不一会的功夫,很快便有文书送来了缴获的账目,王守备简单看了一眼,不见悲喜之色,径自递给了一旁的程谋。 程谋并没有看账目,沉声道:“就按照这个数来。” 王守备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即便交给了帐中的亲兵,他们很快便退出了帐中。 张准原本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许久后才知道,原来这一次攻打大岭山,官兵们直接就缴获了银钱数百两,还有各地的田契地契以及金银珠宝整整一大抽屉,还有米粮三千多石,绢绸各五百匹,现场全部进行折现计算,最后汇聚在一起足足有一万八千多两银子的收入。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万八千多两银子,能直接分到张准手中的银子就足足有三千六百两,除了交给绣衣卫一笔银子以外,他还可以拿到三千两。 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他们就算是省吃俭用一辈子,也不可能存到这笔钱的一个零头。 然而对于张准而言,这笔钱也只是用了一个夜晚加上大半个白天,以及这微不足道的几百颗人头。 第十八章 老狗 回去的路上,张准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三千多两的意外收入而变得高涨起来,反而他内心始终有些沉闷,闭上眼睛时总是会想起那些堆积如山的人头。 乱世人命如草,可盛世又何尝不是呢? 沈炼或许发觉了张准的低落,亦或许没有发觉,他并没有直接去安慰张准,而是轻声道:“张准,进城以后要不要去我那里喝一杯?” 张准心中有些烦闷,正好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沈炼,便下意识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是再好不过,只是我身上还有这许多银子,就这么收着,始终有些不太安心。” 沈炼点了点头,道:“这些银子你先收着,过两天给程千总包一千两过去,算是一个孝敬,到时候他也会帮你引荐一些人,这样你进绣衣卫也算有了一个前程。” 张准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这钱拿着也就不烫手了。” 尽管经过了一夜加上大半天的奔波,二人本应疲惫交加,可是因为受了血气的刺激,此时精神头并不算差,很快便在落日前进了城。 进城之后,张准率先回家了一趟,将得来的三千两白银直接交给了一脸惊愕的张富贵,并且吩咐了留下一千五百两另有他用外,便径自出了门,跟着沈炼一同转往了城南方向,只见他们一路穿过街坊,很快就来了一处狭窄的院落前,却正是沈炼的家。 沈炼将马儿系在门前的大柳树下,便走上前敲响了院门,只见一名妇人急匆匆地走出来,打开了院门,只见模样倒是生得俊俏无比,唯独脸上有一道疤痕,让人忍不住心生叹息。 妇人瞧见沈炼时,下意识板起了脸,似乎正有一肚子气要发。 张准不想看到自己未来上司可能会出现的尴尬,便连忙走上前去,拱手道:“小弟张准拜见嫂夫人。” 妇人惊讶地抬起头,望了张准一眼,脸上勉力露出一丝笑容和一丝惊讶。 “却是贵客上门,倒是失礼了。还请贵客稍后,我这就去做饭招待客人。” 说完后,她重新狠狠瞪了沈炼一眼,便准备迈着步子走进了院子。 沈炼却是一把拦住了妇人,笑道:“我与张准小兄弟一见如故,倒也不必拘束礼节,妙彤你去打点酒来,再做个花生米,我与张兄弟畅聊一番。” 妇人听了以后,重新打量了张准一眼,这才点了点头,自去不言。 张准不敢多看,跟着沈炼却是来到院子里坐下,很快妇人打来了酒,却并没有只上花生米,还多加了几碟下酒菜,便匆匆离去。 夕阳如血,余晖洒在石桌上,却是给人一种沧桑之感。 沈炼轻轻端起酒杯,望向了远处的妇人,道:“当年妙彤出身书香门第,她父母看不上我这个穷苦书生,打算将妙彤嫁给城中大户,妙彤誓死不从,便用剪刀在脸上划了一道,留下了伤疤。” 张准举起酒杯,真诚地说道:“沈大哥,嫂夫人待你的确是一片真心。” 沈炼深深叹了一口气,将酒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低声道:“为了妙彤,为了能让人看得起,我抛弃了读书人的身份,加入了绣衣卫,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等我做了百户那天,程大人亲自带我去向妙彤家人提亲。” 张准没有说话,他只感觉这个故事似乎还有曲折。 果不其然,沈炼的眉头微微扬起,眉目中带着化解不开的忧愁,道:“她父亲得知我进了绣衣卫后,便破口大骂,甚至说我有辱斯文名节,所谓的提亲自然不说,还将我们带来的礼物全部都给扔到了大街上——” 张准心头一颤,道:“然后呢?” “然后?” 沈炼喝了一口气,冷笑道:“程千户岂是能被人欺辱的?他很快就使出手段,将妙彤的家人全部关进了大牢,活活将妙彤父亲给饿死,还把那户富商一家给杀了个干净,夺尽其家产,你说,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满手的血腥罪恶?” 张准倒出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个干净,眼神中带着些许茫然。 ....... 当张准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回府后,铃铛顿时颇为担忧,她同张富贵将张准抬回了床上,端来了热水擦头洗脸,还备上了一个痰盂,方便张准呕吐出来。 等到午夜时分,张准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望向了趴在床榻边上的少女,只见她眼旁挂着泪痕,小手上缠着裹伤布,睡得却是颇为香甜。 张准小心翼翼地穿衣起床,将少女扶回了床上躺下,他便一个人走出了院子,只见天上挂着一轮皎月,四周还有许多繁星。 直到目前为止,张准基本上明白了沈炼的用意。 无论张准到底有没有这个勇气挥刀,无论他对那些死者怀有什么样的复杂心情,沈炼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情,想要加入绣衣卫,先把这些无用的道德摒弃掉,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活下去。 放在这个时代,这个道德观并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张准毕竟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在短时间内想要完全转化过来,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那些潜移默化的东西,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一点,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少爷......” 一声呼唤声使得张准清醒了过来,他望着手中持着灯笼的张富贵,连忙道:“张老,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张富贵轻声道:“这些日子咱们张家也算是折腾个不停,老仆有些担心,便每天晚上出来转一转,要不然睡不安生.......” 张准忽然想起了曾经在老家养过的一条大黄狗,似乎也有着跟张富贵一样的习惯,它总是会在睡前好好巡视一番它的领地。 “张老,早点睡吧。” 张准笑了笑,道:“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家肯定就能恢复原样了。” 张富贵轻声道:“今天看着少爷的样子,老仆总是会想起老爷,他就常常一个人在晚上出来,也会跟少爷一样皱着眉头......” 张准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爹跟我不一样,他老人家身上担着长寿县老百姓的生死,可是我的身上却只有你们。” “老爷曾经说过,等到将来这官不做了,就带着少爷、铃铛、恽哥和老仆回老家种田去,怕是比这日子更有盼头......” 张富贵眼神中露出一丝期盼,道:“若是真这样,老仆这心就能松下了。” “是啊,若真是这样,似乎也很不错呢。” 张准望着天上的皎月,心中却无比复杂。 第十九章 清平青泥 清晨,快意楼。 张准按照自己的记忆一路来到楼外,却一下子就看到了平日里深藏不露的程谋,只见这位绣衣卫千户如同一个老农一般,毫无身份地蹲在地上,望着前面的两只小犬撕咬。 一旁的沈炼似乎也洗去了昨日的酒醉,正捧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些带着血丝的肉骨头,老老实实站在了程谋的身边。 张准心中忽然有些沉重,或许是昨天的事情,让他见识到了绣衣卫的另一面,使得他心中隐隐有些抗拒。 程谋却毫无感觉一般,朝着一旁的沈炼笑道:“看到没有?到底还是我赢了,十两银子,给钱吧!” 沈炼略略有些不甘心地咕哝道:“不应该啊,这小子昨天醉得跟烂泥一般,怎么今个还有胆子过来?” 说道这里,他忽然朝着张准挤挤眉头,重新恢复了自信,“还是听着小子开口,咱们这场赌才算完。” 张准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道:“你们这是在拿我打赌?” “没错,那又如何?” 程谋笑眯眯地指了指前面撕咬的两只小犬,道:“它们都可以用来打赌,你为何不能?” 听到这充斥着贬斥味道的话语,张准却并没有生气,他反而重新恢复了冷静,低声道:“程大人今日见我,应该不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事情。” “现在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程谋从托盘上捡起一根带着血丝的肉骨头,径自丢到了小犬中间,顿时便引起一阵撕咬和犬吠。 张准微微沉默,十分果断地说道:“还是先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啊,很简单,咱们这一次带着人秘密偷袭大岭山,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并没有拿到陈玄的罪证,根据我们的推测,或许陈玄跟大岭山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特别复杂,亦或者是刚刚开始的合作......当然,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咱们的行动已经被泄露了出去,就在昨天夜里,陈玄突发恶疾,离奇死亡。” 程谋面不改色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带着些许的钦佩语气道:“他们的反击很快,已经向南镇抚司提交申请,要求彻查张至德受贿一案,并且要求犯人移交。眼下南镇抚司是在利用田有光和王四海指控陈玄的口供在调查这一案情,而眼下案情发生了变化,怕是有些人开始狗急跳墙了。” 说到这里,程谋似乎有些挑衅地望了张准一眼,道:“怎么样,怕了吗?” 张准深深吸了一口气,程谋寥寥几句话,其实已经点名了张至德乃至于整个张家依然处于悬崖旁的处境,若是稍不留神,只怕绣衣卫也不会保他们。 对于张准而言,接下来可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不是还有一个好消息吗?不妨一起说来听听。” 张准脸上强行咧出一丝笑容,带着些许希冀望向程谋。 程谋似乎带着几分欣赏的目光望向张准,点了点头道:“没错,接下来是一个好消息,你已经通过了我对你的考验,也就意味着你只要摆平了眼下的这桩难题,就可以正式加入绣衣卫,到时候经历司还是镇抚司,你自己选。” 张准不由得握拳,望向了一旁点头哈腰的沈炼,只觉得心中充满了被人愚弄的怒火,他沉声道:“沈百户,看来昨天的一切都是假的了。” 沈炼直起腰,一脸坦然地迎着张准的目光,道:“不,那些都是真的。” 张准顿时愕然,心中的怒火却顿时化为云烟。 ....... 沈炼带着张准走进了快意楼,穿过了条条要道,直接一路登上了二楼,只见二楼的建筑格局却是跟一楼大为不同,此地的布局守卫并不严密,但是每一间房间似乎都比较宽大,门上都挂着铜锁,一旁似乎还贴着纸条。 张准一脸好奇地走近上前,只见纸条上写着两个黑色的字:五金。 一旁的沈炼解释道:“这里都是安云府绣衣卫千户所这些年来办案积存的物证,这些东西都比较重要,不能随意处置,其中一部分便封存在快意楼。” 说完后,他便带着张准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说的那种青泥的确难以寻见,但是我们绣衣卫耳目遍天下,很快在安云府下的清平县找到,这种一种特殊的胶泥,只有这个地方才有,当地有很多人在这里烧青泥窑,烧制的瓷器颇有古韵。” 很快,沈炼走到了一间名为‘矿土’的房间前,掏出了一柄黄铜钥匙打开了铜锁。 张准走进去,只见面前的桌子上此时摆放着零零散散约数百种泥土,几乎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什么颜色的都有,光是青色的泥土都有好几种,不过张准很快就一眼认出了自己看到的那一种,连忙走上前去,只见上面摆着一张纸条,写着‘清平青泥’。 “没错,就是这种青泥。” “你核对过就好,这种青泥只有清平县才有,所以咱们基本确定了目标,这一队人或许有可能还在清平县。” 沈炼轻轻松了一口气,很显然寻找这种泥土的过程并不算多轻松。或许也只有绣衣卫才有这个能量在短期内完成。 张准略带兴奋地点了点头,他察觉到这一次恐怕会有真正的大收获。 二人下了楼以后,便重新去了程谋的签押房,这里是绣衣卫的重地,平日里没几个人能进去。 “大人,张准已经确认过,正是清平青泥。” “好,既然如此,就不要犹豫了,老沈,你立刻带上甲队的弟兄们出发,一定要吸取上次的教训,这一次绝不可轻易打草惊蛇,若是没有发现宁愿放弃任务,也不能贸然行事。” 程谋轻轻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一次不光是张准不能输,就连我们也输不起了,否则上面绝不会坐视咱们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是,属下明白。” 沈炼抱拳应道,他略微有些犹豫地望了一眼张准,才继续道:“按照惯例,新人不能参加行动,可是我看张准的确是个人才,要不还是带上吧。” 程谋沉吟了一番,意有所指地说道:“可以,我总觉得张准这小子还有秘密,你不妨好好利用一下。” 一番话却是让张准顿时冷汗直流,他瞬间想起了沈炼之前的告诫,不由得更加戒备了几分,不过想到这一次前往清平县或许能查到一些踪迹,他根本忍不住这个诱惑。 “程大人,这一次我必当竭尽所能,就怕你看不出来。” 张准轻轻试探了一番,却发现程谋却根本不搭理他的话茬,转头便吩咐道:“行了,你们赶紧出发吧,甲队的弟兄们还等着呢!” 第二十章 花魁与负心人 出了快意楼之后,张准便可以看到楼外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没有再穿绣衣卫显眼的麒麟服,而是各自穿着便衣,就连腰中的佩刀也都收了起来,可唯独他们身上所独有的那种气质,却依然无法掩盖。 沈炼瞅了一眼,咕哝道:“让这群货伪装一下,就伪装成这个样子,看我怎么收拾这群兔崽子.......” 张准也兴致勃勃地瞅了几眼,道:“沈大哥,我以为恐怕还是他们平日里的训练痕迹太重,虽然没有穿麒麟服,可是眉眼间的气质犹存,还有手上平日拿刀磨出来的老茧,这些都很难遮住。” 沈炼顿时来了兴致,他好奇道:“你说得的确是正理,可是该怎么解决呢?” 张准想了想前世所看到的那些特务组织,便沉声道:“我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训练一部分人充当耳目,这些人全部按照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标准挑选,只培训他们对情报获取的能力,其余全部按照普通人的标准实行。” 沈炼一听到这里,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他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如果有行动该怎么办?他们平日里要是不拿刀,关键时怕是使不上力。” 张准笑了笑,道:“咱们完全可以把情报和行动分开,设立专门的行动人员,情报部分不干预行动,行动部分不干预情报,双方统一由千户大人协调指挥即可。” 一听到这里,沈炼顿时便来了兴趣,他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是这个方面的奇才,这件事情是一个大文章,我等会给你一些资料,等行动结束后,你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写出一个大文章来。” 张准点头应允了下来,他也十分敏锐地发现了一点,这一个方案或许能够成为他往上继续爬的支点。 很快,二人来到众人面前,其中为首的一名骑兵从马上下来,走近前来道:“沈百户,甲队全队五十人已至,属下吴至伟,还请沈百户下令吧。” 沈炼点了点头,从腰间掏出了一块令牌,道:“咱们这一次的目标十分重要,不能有任何失误,因此千户大人下令咱们必须低调潜入,切不可打草惊蛇,故令甲队全队换上便衣,扮成客商队伍前往清平县,你们心中可有想法?” “属下不敢。” 吴志伟一脸谦卑地说道:“还请大人下令吧,就算是刀山火海,属下也不会皱眉头。” 沈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好,就这样出发吧。” ....... 张准骑着马跟着沈炼扮做客商一员,将直接从北门出发,预计需要花费半天的时间,就能顺利抵达清平县。 一众人即将接近城门的时候,却见到城门处出现拥堵,似乎有些人在前面产生了纠纷,还有不少人在一旁围观。 沈炼心中十分警觉,他们即将出城的节骨眼上可不能打草惊蛇,便朝着张准使了个颜色,两人脱离了队伍朝着人群中走去。 张准二人寄进去一看,却发现一顶青色小轿停在了城门处,一名穿着翠绿罗衫的女子站在轿门前,而在她的面前则站着一个穿着人模狗样的公子哥,手中拿着折扇,还有两个随从站在一旁,对着丫鬟怒目而视。 张渚见到这一幕,便朝着身旁围观的老汉问道:“老丈,劳驾问上一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老汉瞧了一眼长相乖巧俊秀的张准,顿时便多了几分好感,轻声道:“咳,还能是什么事?翠云楼花魁孟雪娘又被人拦住了呗!只是平日里顶多是一些浪荡公子和流氓地痞,他们不敢得罪翠云楼,顶多就就是纠缠一番,可是今日却不一样了!” 一旁的沈炼好奇道:“如何不一样了?” 老汉瞥了一眼貌不起眼的沈炼,重新望向张准,低声道:“这一回拦路的人身份可不一样,他是咱们安云府知府公子高良弼,可是真正的衙内!” 张准与沈炼对视了一眼,二人瞬间会意,眼下这个节骨眼可不能凭白生事,当下便准备向商队打个招呼,换个城门出城。 而此时场中的狗腿子真一脸嚣张地说道:“好你个丽娘,不要在这里阻拦!今日我家少爷来寻你家小姐饮酒,那是给你们翠云楼,给你们家小姐面子!不信打听打听,这安云府上上下,哪里敢拦我家少爷?!” 身着翠绿罗衫的女子满脸苍白,她以一介柔弱之身拦到现在已经颇为不易,眉头紧紧皱起,咬着嘴唇下意识往人群中望去,希望能有人出来主持公道。 然而正如狗腿所说那般,在安云府的地界,谁敢得罪知府公子呢? 正当丽娘满脸绝望之际,却忽然发现了一张俊秀且熟悉的脸庞,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禁脱口而出:“可是张公子,我家小姐久候你多时了!” 哗啦—— 一听到这话,人群中顿时往后退去,只见张准和沈炼一下子被暴露了出来,也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年轻的张准身上,至于长相粗犷的沈炼则瞬间被人给忽视了。 张准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查看个情况的功夫,就一下子被人认出来,还被当成了挡箭牌。 可问题是,对面的那个所谓丽娘也好,雪娘也罢,他一个都不认识啊! 然而,还没有等张准想好辩解的台词时,青色小轿也出现了轻微的动静,只见一名身着白色罗裙的女子从轿子中走出来,精致的小脸上挂着些许愁容,苗条的身段更是盈盈独立,虽说出身风尘可是却没有半点风尘气,反倒带着些许出水芙蓉的感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女子给吸引住,对面的知府公子高良弼更是深深吞咽了一口口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小娘们搞到手里! 就连张准此时也有些懵,他经过了后世美女的考验,对于美色这一块还是能把控得住,便打算趁着其他人不备,拉着沈炼就跑。 “公子当夜弃雪娘而去,是嫌弃雪娘姿色么?” 孟雪娘朝着张准的方向微微躬身一礼,漂亮的大眼睛中泪水已经隐隐而出。 张准根本没有记得起来原身居然还有这么牛逼的一出,当下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我不是嫌你不好看,实在是我没钱了.......” “还请公子无需介意,雪娘还有万两白银,愿意奉送公子。只求与公子只羡鸳鸯不羡仙。” 孟雪娘一番话,顿时让在场无数人的嘴巴再也合不上来,更能听到无数心碎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张准一听到孟雪娘这番话,并没有感觉到半分艳遇到来的喜悦,反而下意识感觉这是一个圈套。 毕竟在前世的诈骗套路当中,美女诱惑和钱财诱惑几乎都是最寻常的套路,为此中计的英雄好汉不知有多少,在得到这些多经验教训灌溉后的社会好青年张准自然也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这分明就是一个计谋! 一想到这里,张准便无视其余几乎要吞噬他的眼神,昂首挺胸毅然决然地说道:“不,张某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贪鄙钱财美色?” “你不要,让我来!” 无数人在心中发出怒吼,包括一旁的沈炼也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正在装比的张准。 知府公子高良弼此时终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他一方面庆幸张准是个天大的傻子,另一方面内心又被愤怒之火填满,他倒想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鳖孙敢跟他高衙内抢女人,活腻歪了吗? “你是谁?可敢报上名来!” 张准面色分毫不改,“在下张准,想必这位就是高知府的公子吧,还是奉劝阁下一句,今日阁下在城门处强迫民女,只怕于高大人名声有碍。” 无论张准对孟雪娘是什么态度,他都不愿意看到高良弼这种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便出言点了一句。 然而,张准这番原本还带着好心的话,在高良弼看来却是妥妥的威胁,他的眼神瞬间红了,原本的公子风范再也装不下去,冷笑道:“我还以为是哪里蹦出来的野狗?没想到是张家的小兔崽子,不妨告诉你,你爹张至德马上就要移交臬司衙门,到时候没有绣衣卫护着你爹,你家怕是立马要家破人亡!” 张准冷哼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一个寻常路人仗义执言而已,至于我父亲的事情也轮不到高公子担心,公道自在人心,我爹到底是不是冤枉的,很快会有有司衙门查清楚,倒是高公子,今天还准备继续当着全安云府的面强抢女子吗?” 一旁的百姓早就看高良弼不满,只是他们胆怯不敢出头而已,眼下既然有人出头,他们也开始在旁边纷纷帮腔。 “没错,天理自在人心,张公子说得好!” “张公子说得对!” “还请高知府出来主持公道!” 高良弼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环视了众人一眼,只看得再也无人说话,才气急反笑道:“好好好,看来这安云府的天是要变了,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小兔崽子!” 说完话,他身后的家丁便作势要扑出来擒住张准。 一旁的沈炼却是冷哼了一声,当即便冲了出去,拦在了那两个家丁面前,仅仅只是出了两拳,便将二人击倒,躺在地上直揉肚子爬不起来。 高良弼看到这个人身手凌厉不凡,顿时有些后悔今日没有多带人手,只能硬着头皮道:“你又是谁?” 沈炼眼神阴沉地瞅了高良弼一眼,冷哼道:“我是谁高公子就不用担心了,只跟你说一句,回去可以问问高知府,想要报仇就来快意楼!” 高良弼眼神一凝,他恶狠狠地瞪了张准一眼,咬牙切齿道:“今日之辱高某记下了,来日再来请教。” 张准也毫不客气地回瞪了过去,沉声道:“高公子若是想再次自取其辱,不妨就来试试。” 高良弼犹自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孟雪娘,也不管躺在地上的家丁,径自转身离去了。 等到高良弼离开后,孟雪娘才走到张准面前,脸上带着些许愧疚神色。 “还请张公子恕罪,小女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张准心中对这个小娘皮强拉自己下水的行为颇为不满,脸上自然没有表现出几分好感来,冷冷地说道:“孟姑娘,难不成你想食言不成?” 孟雪娘没想到这个张准竟然如此难缠,顿时心中产生了些许悔意,不禁强笑道:“张公子实在说笑了,适才确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绝非妾身本心所至......” “哼,我可不管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张准走上前去,直接捏住孟雪娘的下巴,冷声道:“人我可以不要,但是钱一分不能少,万两白银,还请姑娘早些回去准备吧。” 说完后,他也不顾其他人在场,径自转身离去了。 孟雪娘神情呆滞地站在原地,雪白的下巴上还留着些许红印,久久未曾散去。 一旁的丽娘顿时有些着急,道:“小姐,难道咱们还真要掏万两白银给这个小子不成?” 孟雪娘低低叹了一口气,道:“总之,今天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先回去,再想一想吧。” ....... 沈炼一脸钦佩地望向张准,道:“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强的定力,着实令沈某佩服,若是换上一个人来,只怕早就被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张准老实在在地说道:“沈大哥,天底下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可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说的话。” 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沈炼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你嫂子当年就是这么把我给骗到手的,可关键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一点也不恨她呢.......” 张准继续道:“因为嫂子待你是真心实意,她只会对你好,又怎么会害你呢?你心里知道这一点,自然只会爱不会恨了。” 沈炼点了点头,继续道:“说起来,今天这件事还没完,高良弼这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拿绣衣卫肯定没有什么办法,可是你不一样.......” 张准神情没有分毫变化,道:“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洗清了我爹身上的冤屈,就算高良弼想动什么手脚,也没有那么容易。” 沈炼点了点头,他笑道:“走吧,咱们争取今天晚上之前赶到清平县。” 高良弼已经离开,孟雪娘等人也都顺利地通过了北城城门,张准等人自然也就不需要重新绕路,直接出了北城,沿着官道一路往清平县的方向而去。 第二十二章 踪迹初现 清平县,此地位于安云府以北,盛产瓷器,因此在此地开窑烧瓷的工匠也非常多,常常会有商队前来买瓷器,而这一次张准等人便是化妆为商旅,前来刺探情报。 天色来到傍晚时,张准等人也终于抵达县城外,他们要赶着天黑前进入县城。 “你们是什么人?” 看守城门的官兵很快便走上前来,其中为首的一名官兵走上前来,他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眼睛带着几分油滑劲,上上下下扫视了众人一眼,高声喝道:“谁是领头的?赶紧站出来!” 沈炼不慌不忙地走出来,他从腰上掏出一份路引递了过去,轻声道:“我们是崔家商行的,这一次是奉家主崔万河之名,前来购买瓷器。” 那小胡子官兵瞅了沈炼一眼,笑道:“原来是崔家的人,你们倒是来的挺巧,这些日子来了不少商旅,再晚一点怕是赶不上这一窑了。” 沈炼呵呵一笑,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个小袋子,递了上去,“大人守城辛苦,全都是为了咱们百姓,这里面有些钱,算是给兄弟们喝酒,等出城的时候还有一笔会送上。” 小胡子官兵熟练地接过小袋子,举着大拇指说道:“记住,我是南门把总蒋三,要是从南门走直接打我的名号就行!” “多谢大人。” 沈炼招呼着众人押解着车辆进了县城,由于从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自然不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而是直接将车辆送到了崔家货栈,其中绝大部分行动人员也都暂时留在货栈里面,唯独沈炼和张准二人住进了清平县内的富隆客栈。 夜间,沈炼叫醒了张准,从客栈二楼直接上了最上面的顶楼,只见客栈内的掌柜和几个跑堂伙计正一脸恭敬地等候着,他们见了沈炼,齐齐地叫了一声大人。 沈炼瞥了一眼众人,沉声道:“前面的情报都已经收到了,现在有什么新消息吗?” 直到目前,张准才明白这家客栈是绣衣卫在清平县的秘密耳目据点,而那崔家货栈恐怕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虚壳子。 果然,只见那掌柜沉声道:“启禀沈百户,咱们兄弟前几日找到了青泥的来源后,便针对城内忽然出现的陌生人进行了摸底,暂时也有了目标。” 说完后,他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沈炼。 沈炼简单看了一遍后,脸色未曾有任何变化。便又重新递给了张准。 张准接过一看,上面的情报详细记载了目前新平县忽然出现的一些外来人口,其中大部分都是外来的客商,还有一些是新来的窑工,他们几乎都住在城南。 当初在陈玄府上时,张准通过天眼能力看到了陈玄跟这批神秘人见面的情况, 尽管他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具体长相,可是他听到过这些人说话时的声音,也看到了他们的身材体型,包括一些小动作和眼神,这些信息足够他去圈选出这部分人。 “明天先去看看吧。” 听完张准这么说,沈炼心中便有了底,他对客栈中的密探们重新叮嘱了一番,让众人谨慎行事,非迫不得已决不可轻易出手。 ....... 次日清晨,张准便迫不及待地跟沈炼一同前往城南,除了他们二人以外,还有一个绣衣卫在本地的老人,名叫王铁柱,他原本是客栈的一名跑堂,这一次作为向导来给二人引路。 “说起咱们清平县的瓷器,那就是放到襄城府都是极为有名的,当年还差一点成了专供皇家的贡器,这才使得寻常人得以一见。正因为如此,眼下来到咱们清平县烧瓷的人还不少,他们靠着这门手艺娶妻生子。” 王铁柱走在前面,将清平县的情况进行了一番基本介绍。 张准一想到青泥,便下意识询问道:“这青泥可是烧瓷的重要原料?” “没错,没有这青泥,咱们的青泥瓷也就没有这么古朴通透.......这原本是烧瓷的机密,后来被外乡人给学了去,可是也没用,外地没有青泥,无论怎么烧都没有青泥瓷的味道。” 王铁柱心思极为通透,他一下子明白了张准的用意,道:“这位小哥,莫非咱们要找的人就是这些烧瓷的窑工?” 张准极为自信地点了点头,对着沈炼道:“寻常人很难接触到青泥,就算是那些商旅中人也都是以接触瓷器为主,绝不会亲自沾染青泥。。。。。。看来我看到的青泥,正是窑工不慎带出来的。” 沈炼一听道这里顿时连连点头,道:“看来咱们主要是找那些刚刚加入的窑工,一定会有收获。” 三人一想到这里,便立刻朝着烧窑的方向走去,果然没走多远的距离,便看到一个个窑坑正在火热朝天的开工,窑工们搬运着刚刚制好的泥坯往窑洞里放,由于汗水和泥土交汇,使得窑工们的脸上都是一片黑乎乎。看不清模样。 见到这一幕,沈炼顿时有些着急,他朝着张准低声道:“怎么样,要不要把他们集中起来?”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样自然很难找人,可是张准本来就没见过那人的真面目,反而眼下更有利于他查看那人的眼神和姿态,当即便摇头道:“不用,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 说完,张准一个人扮做去看烧瓷的模样,不经意地走进了瓷窖,他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否则肯定会引起怀疑,当下只是不露声色地瞧着那些窖工。 窖工虽然好奇这个长相俊朗的小子,可是他们手头上的活还有很多,并没有仔细停下来打量张准的长相,张准来回走了一遍,顿时便觉得有些失望,这里的窖工似乎跟当天的那些人都有些对不上号。 正当张准打算重新计议的时候,只见几名窖工说笑着走了过来,这使得张准不禁下意识看去,只见到其中一人的眼神与眉眼带着几分熟悉感,他内心一下子砰砰直跳起来。 没错,就是这个人! 为了防止此人突然逃窜,张准若无其事地偏移了视线,慢慢走出了窖场,来到了沈炼身旁,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泥坯一边轻声道:“刚刚来的那伙窑工里面,有我们想要的人,重点是第三个人。” 沈炼没有去观察,而是使了一个眼色,王铁柱当下会意,从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然后便回来禀告道:“大人,此人原本是新来的窖工何二,中原人士,他似乎是跟着一个商队过来的。” “什么商队?” 张准感觉自己快要把握住关键了。 王铁柱低声道:“据说是京城来的源丰商队,他们目前就在城南的货栈里面。” 沈炼无声地笑了笑,拍了拍张准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小子还真是运气够好,一来就逮到了大家伙!” 第二十三章 金国间谍 得到了准确情报之后,沈炼当机立断,向货栈的甲队传令,秘密盯住整个源丰商队,防止消息走漏,另外还派遣了十人前来,准备将这几名窑工全部抓住。 由于张准等人行动隐秘,目标人物并没有任何异动,因此等到甲队支援人员到来后,行动进行得极为顺利,很快就将窑工抓获。 张准担心夜长梦多,直接向沈炼建议就在富隆客栈内审问目标,以求最快的速度拿到口供,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先不要对源丰商队下手。 沈炼有些犹豫,道:“先对这个人审问没问题,可是为何不现在拿下源丰商队?若是晚了只怕他们也会察觉到异常。” 张准沉声道:“我在思考一点,当前目标之所以伪装成窑工,而不是跟源丰商队的人在一起,说明其中肯定有一些原因,还是先了解清楚再说也来得及。” “好,那咱们立刻回去审讯。” 沈炼当机立断,带着目标任务返回了富隆客栈,准备突击拿到口供。 ....... 富隆客栈顶楼,目标窑工被脱光了上衣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眼睛中带着几分慌乱,一旁则架着火炉,里面放着烙铁,旁边还有许多其他形形色色的刑具。 作为绣衣卫的秘密据点,富隆客栈内部并不缺乏这些东西,上面的斑斑血迹更是证明它们曾经被长期使用过。 沈炼带着张准走进了审讯室内,他望着面前窑工漆黑的脸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道:“去个人,把他的脸给我洗干净。” “是。” 很快便有客栈的小二打来了一桶水,直接泼在了窑工的脸上,然后用粗布大力擦拭,很快擦干净了对方的脸庞,只见此人长相倒是颇为普通,颇为干瘦。 与此同时,小二紧接着取下了他嘴上的布团,只见此人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了几口气,便高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这句话应该你自己回答才是,你叫什么名字。” 张准目光咄咄地盯着面前这个人,与印象中的形象逐渐重合在一起。 窑工惊慌失措地高声道:“还请爷爷饶命啊,你们想要钱财我都给你们就是,千万不要杀我啊.......” 张准冷笑了一声,直接走上前去伸手拿出通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窑工赤裸的胸膛上,很快一股烫熟猪肉的味道传了过来,夹杂着血腥气息,显得尤为甜腻。 “啊——” 窑工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眼神变得血红,牙齿也紧紧咬住,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张准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看来只有这样,对方才肯跟他好好交流,他松开了手中的烙铁,让对方有些许喘息的机会。 “名字。” “何二。” “何方人士?” “河北.......” “来这个做什么?” “赚钱.......” 何二有气无力地回答着,似乎只是一些非常寻常的问题。 张准忽然凑近上前,低声道:“那日交给陈玄的信件,到底是什么内容?” 一边询问的时候,他一边死死盯住何二的瞳孔,在这种忽然抛出来的重磅炸弹面前,何二的瞳孔一下子扩大,紧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慌乱,他不敢再跟张准对视,连忙低下了头,嘴里支支吾吾道:“什么信件?” 沈炼瞧了这一幕,忍不住点了点头,看来就是这个人没错了。 张准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道:“不妨告诉你,这里是绣衣卫,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如果你愿意坦白,还有一丝活着走出去的机会。” “当然,你也可以试试欺骗或者反抗,我会想尽各种办法将你变成一堆烂肉.......” 何二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绝望,他不再哭喊,而是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发一言。 张准笑了笑,对沈炼道:“沈大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沈炼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众人道:“来请我们这位兄弟,好好品鉴一番咱绣衣卫的大菜!”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烙铁、夹刑、撬指甲、水刑等等各种刑罚几乎都给窑工试了一个遍,张准光是看一遍都觉得背后冷汗直冒,然而此人纵使被折磨得昏厥过去三次,也没有再吐露一句有用的信息。 眼看着天色将晚,张准有些吃不准何二跟源丰商队的联络时间,便朝着沈炼道:“这人还真是铁打铜铸的,可是咱们的时间耽误不起。” 沈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望着面前几乎不成人形的何二,神情有些凝重地说道:“看来这个人的身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关键,可是咱们如果再继续用刑,只怕他扛不住今晚,人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张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张准眉头微微拧起,他虽然有一个天眼能力,可是这个能力只能看一个场景过去三天内发生的时期,针对这种个体似乎没什么用。 然而,当张准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时,潜意识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场景,那就是他将手搭在何二的额头上。 当这个场景出现后,张准却忍不住将手伸了过去,贴在了何二的额头上。 只见他面前的场景瞬间消失,而是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见面前出现了许多人,他们似乎正在望着自己,等待着什么。 忽然,他发现自己在开口说话,声音却十分陌生,道:“大王虽起兵数年,多次打败大雍,然而大雍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于我辈而言何异于泰山?当前必须另辟蹊径,在大雍内部制造内乱,方能奠定我大金之胜局。” 张准听到这里,他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眼下看到的一切,其实就是何二这三天来的一切所见所闻以及所说! 也就是说,这是天眼能力到目前为之的第二个有效能力! 只是张准还没有被这份喜悦所淹没,他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了何二所说的事情上,大金?难道这个还是一个他国间谍? 紧接着,等其余人纷纷点头后,何二继续开口道:“楚王早已有所图谋,咱们跟他们合作,正好可以借助楚王势力造成大雍内乱,当然眼下楚王还没有下定决心,咱们就要帮他做出这个决定.......” 当何二这番话说完后,很快场景却得到了切换,只见自己似乎正在窑洞前干活,一个人偷偷接近了过来,低声道:“何大人,楚王府传来了消息,他们已经处理好了后患,但是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绣衣卫察觉,否则将会十分危险。” 何二认真地说道:“还请王爷放心,我们马上就会北撤,等到约定时间一到,我家大王决不食言!” 第二十四章 围剿商队 楚王府竟然跟金国间谍里外勾结,这可是一个大消息! 张准重新仔细看了一遍何二这三天的踪迹,确定掌握了全部信息以外,便直接退出了意识空间,等到他重新回到现实世界时,他的手还放在何二的额头上。 一旁的沈炼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来,道:“张准,看来你有办法了。” 张准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的发现,只好说道:“办法还是有的.....只是对付何二这种人,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如这样,你给我一间单独的密室,我来说服何二开口,如何?” 沈炼神情复杂地看了张准一眼,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何二,只能点了点头,带着其他人一起退出了审讯室。 等到审讯室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张准才走到何二的身边,他弯下腰低头在何二的耳边低声道:“你是金国密探。” 何二眼神一凝,显得极为震惊,下一刻他似乎不愿意再伪装,而是开始奋力地挣扎着。 张准微微一笑,道:“不妨告诉你,我们知道的情报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你这三天时间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我都一清二楚......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继续跟你说。” 说完以后,张准故意挑着何二这两天做过的一些小事,进行了简单的描述,果然只见何二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眼神中也带着几分绝望。 “是谁背叛了我?” 在何二此时的感受里,他只能将这一切归罪于有人背叛了他,否则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张准冷声道:“行了,这些自然不能告诉你,眼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跟我们合作,你还可以活下去,另一条就是你可以继续不开口,只是我们该掌握到的都已经掌握到了,就算打死你也不会有其他的损失。你自己想想怎么选吧。” 何二脸色充满了苦涩,如果能够活下去,他自然不愿意去死,尤其是死得这么窝囊,这么没有价值.......他的神色变幻了几分,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愿意跟你们合作.,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要求。” 张准笑了笑,道:“能实现的我会尽量满足你,可是你自己也要明白,你现在手上并没有多少筹码。” 何二深深叹了一口气,凄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最多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富隆客栈。 沈炼看着手中的一摞摞刑讯记录,脸色阴沉无比,光是何二的身份就足够让人心惊肉跳,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国间谍,关键还跟楚王府的人有来往。 此人已经牵扯出天大的干系,不仅仅只是关系到陈玄这个人身上有问题,甚至连楚王府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都让人值得深思——到底还有谁牵扯到了这一起通虏大案? 张准神情中带着些许疲倦,这是他使用过天眼的后遗症,低声道:“何二原名和林,乃金国密探,此次奉命进入楚地联络楚王府。是为了推动楚王府谋反一事.......” “楚王意图谋反.......” 沈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声道:“没想到元载青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不是一件小事,必须马上对源丰商队收网,咱们也要尽块回去向程千总禀报,稍有耽搁只怕都会误了大事......” 黑夜中,城南货栈内一片静谧,几乎听不到半点声响,绣衣卫甲队人马则都已经站在货栈外面,他们手中提着长刀,十分耐心地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沈炼和张准急匆匆赶过来时,吴志伟便直接迎了上来,低声道:“情况怕是有些不妙,源丰商队的人马似乎有所察觉了。” 沈炼皱了皱眉头,他低声道:“他们没有逃走吧。” “这个到没有,我已经派人守住了各个出口,眼下他们守在货栈内,怕是想着等到天亮,可是咱们要是继续进攻,只怕损失会有些大。” 吴志伟语气淡淡的,却显得十分沉着。 沈炼已经知道其中内情,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当即举起手,正准备发令突击时,一旁的张准却开口道:“沈大哥,眼下咱们的难点无非是怎么将源丰商队调出货栈,只要他们失去了掩护之地,自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对吗?” “没错,可是对方显然起了疑心,这个时候怕是逼不出来了。” 沈炼摇了摇头,语气中尽管带着拒绝的意思,可是很明显他也希望张准能有个主意,这样就不用付出那么多的伤亡代价了。 张准眉头轻皱,低声道:“咱们不妨就在货栈外放上一把火,只要火势一起,就不怕他们不出来!” 一旁的吴志伟连忙摇头道:“先不说里面有多少货物,还有许多其他无辜之人......此计怕是有些不妥。” 沈炼沉默不语,望向了张准。 张准低声道:“根据何二交代的情况,源丰商队无论在哪都十分谨慎,他们就算住在货栈也不会住在最里面,这样出事了根本逃不出来,通常都会住在靠近大门的位置,是不是这样?” 吴志伟连忙点头道:“的确如此,根据咱们前面刺探的情况来看,源丰商队的确住在靠近大门的几间屋子,” 张准伸出手,做出一副感受风向的模样,道:“按照目前的风向来看,咱们只在货栈一侧放火,如果行动足够迅速,火势就不会扩大太多,只会产生大量的浓烟,这样同样可以起到逼迫他们出来的作用。况且,到时候出来的人不光有源丰货栈的人,还有一切其他无辜者,也能将他们救出来,” 听到这里,吴志伟终于心悦诚服,他望着张准道:“没想到小哥考虑如此周全,这样一来我就代甲队的弟兄先谢过小哥了。” 张准连忙逊谢道:“吴大哥客气了。我只是出出脑子,接下来动手的事情可就只能交给吴大哥了。” 吴志伟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容,这小子还真是挺会做人的,看来日后即便是在绣衣卫的发展也差不到哪里去,难怪老沈这么在意这小子。 很快,一队绣衣卫人马去抱来了干柴和杂草,堆积在货栈外面,还在上面堆了一些干马粪,很快便有人手持火把点燃了干草,火焰很快便越烧越旺,热浪朝着众人袭来,一下子几乎红遍半边天。 沈炼则和吴志伟带着甲队的弟兄们,人人手中持着军用劲弩,搭着黑色长箭,聚精会神地瞄准着大门方向,一旦有人持着武器从里面冲出来,就会遭到无情的射杀。 第二十五章 收网 张准望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大火,很快就看到了一些人从里面冲了出来,他们当中许多人手中拿着长刀,脸上则用一块打湿水的黑布缠绕着,让人看不清面貌。 “噌——” 很快,一只弩箭被射出,直接洞穿了其中一名护卫的胸膛,只见他低低地惨叫一声,随后便惨叫着倒了下去,其他人则要么停下了脚步,要么就开始往后躲避。 “我们是源丰商队的,你们都是什么人?若是想要钱财好说,先放我们出去!” 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传来。 沈炼与张准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便高声道:“不要管我们是什么人,你们想要活命,可以,赶紧丢下武器走出来,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再有人敢拿着武器,我就将你们全部烧死在里面!” “我们愿意——” 那声音还没传来,可是就已经有其他开始叫喊起来,紧接着传来了一片混乱的叫喊声,很显然他们已经开始因为这个问题发生了内部的争斗,而这也更加符合张准的判断,在生死面前,没有人会为其他人奉献自己的姓名,哪怕是楚王也不可能。 不一会,便有其他人慢慢走了出来,他们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示意什么东西都没有拿,一步步慢慢走着。而尽管身后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可是他们也依然不敢奔跑,担心会被误杀。 就在这些人正在慢慢走的时候,从他们的背后却忽然冲出了七个人,他们很显然是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在眨眼的功夫里就一左一右分成两批分散逃出,以求躲避绣衣卫的追杀。 一旁的吴志伟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见他高高举起手,然后狠狠劈下去,只见四周的绣衣卫们纷纷举起劲弩,一只只黑色长箭如同雨水一般泼了过去,那七个逃窜的纷纷被命中,倒在了地上哀嚎不已。 闻着空气中的焦糊和那么一丝血腥味,张准眼神不由得微微眯了起来,他轻声道:“沈大哥,等会注意或许会有贼子伪装在那些不知情的人当中.......” 沈炼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放心,想在老吴的眼睛下蒙混过关,他还想得美了一些.......” 很快,当这七个人被纷纷射杀之后,其余人似乎也都放弃了反抗的打算,他们老老实实举着手走了出来,直接被绣衣卫全部抓获,全部关进了临时腾出来的大牢里面。 为了能够获得一手情报,沈炼安排一些人跟着县衙的人灭火,并追寻相关的线索和证据,另一方面则和张准一起,对这些抓获的商队成员进行了连夜突击审问。 张准自然是利用自己的天眼能力,先对货栈进行了一番查看,确定没有了更多线索之后,也只能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商队成员身上,而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吓一跳。 源丰商队的确跟楚王府有很密切的联系,严格来说他们同样属于楚王府的外围组织,凭借着多年关系和楚王府的帮助,成功地打通了一条通往京城的秘密商道,并帮助楚王运送一些敏感物资和传递消息。 而这一次他们所运送的秘密货物就是金国使者何二,为了遮人耳目,便将他故意放在外来人口较多的清平县,还让他假扮成窑工,来掩盖实际的原因。 对于沈炼和张准而言,这一次的收获无疑是巨大的,不仅抓到了金国间谍,还破获了跟楚王府有直接关联的源丰商队,拿到了楚王要造反的证据! 回想整个案子的破获过程,沈炼至今都有些无法想象,毕竟跟传统的破案方式不同,这一次几乎是直接从头开始来一步步往下推,自然是又快又准又狠,可问题是过去没人能起这个头,而这一次张准每次都几乎在第一时间看破关键,让人感觉实在有些无法理解。 面对沈炼的疑问,张准只能苦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每次当我不了解面前的情况时,老天爷都会让用各种机缘巧合的方式知道。” “合着就是天机不可泄露,行啦,你小子这一次算是真正立下大功了,准备回去受赏吧!” 沈炼摇了摇头,他十分聪明地转换过了话题,无论是什么手段,只要能抓住老鼠那就是好手段,再说谁没有一点小秘密呢? ....... 次日,绣衣卫一队人马压着金国密探和林和源丰商队的剩下人马,一路返回长寿县。 至于张准和沈炼则立刻面见了程谋,除了张准自己的金手指以外,其余事情几乎事无巨细进行了全面汇报。 看完了撑地上来的口供以后,程谋的脸色并没有发生变化,反而略带好奇地问道:“你是说,是你首先发现的和林?也是你劝说他向咱们投诚?” “没错,这个人表面上看不怕死,可实际上他很有野心,并不愿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我也只是利用他这种心理,才侥幸取得成功。” 张准说得自然都是实话,可是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击溃和林心理防线的关键原因。 程谋点了点头,沉声道:“很好,你这一次完美通过了我的考研,做得甚至比我想象得还要好,那么接下来我会将你的事情报上去,接下来你就可以正式进入绣衣卫,成为一名真正的绣衣使者。” 张准沉声道:“多谢千户大人栽培。” 程谋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些许释怀,道:“原本接下来会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去沈炼的手下做一个小旗,要么就是去经历司熬两年,可是我不忍心将你这块璞玉扔到下面去沉沦,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新的选择如何?” 张准心头砰砰直跳,道:“还请千户大人直言。” 程谋笑了笑,望了一眼身旁的沈炼,而沈炼则十分自觉地拱了拱手,便退出了房间。 等房间内只留下了程谋和张准一个人时,程谋才低声叹了一口气,道:“相信你这一次下去的收获应该会很多,绣衣卫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所不能,甚至可以说我们一直都在犯错,只是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去避免。” 张准心中一动,面上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继续道:“大人的意思,卑职没有听得太明白。” 程谋笑道:“你可知绣衣卫的来历?我说的不是指流传在民间的那些东西,而是真正的来历。” “真正的来历?这一点倒是未曾听人说过。” 张准依然摆出一副谦恭的模样。 程谋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件事说起来话就太长了,若是别人就算了,至于你,我可以给你好好讲讲。” 第二十六章 青云之路 “大雍立国已有二百年,可是咱们绣衣卫的历史甚至要比国史更久。” 程谋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与自豪,他沉声道:“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以来,身边就一直有一支十分特殊的秘密队伍,他们就是最早期的绣衣卫,只是那时候还不叫绣衣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拱卫司,即拱卫太祖皇帝左右之意。” “后来大雍成立之后,太祖皇帝便将拱卫司进行了改组,不仅没有取消原来拱卫司的特殊权利,反而还大大增强,除了负责皇帝根本的仪仗以外,还专门针对文武百官和天下各方势力都进行调查,因此才成立了绣衣卫。” “绣衣卫成立之初,便从全国上下遴选人才充入,光是京城内就多达千人,后来遍及全国则多达数万人。当时朝廷一个正五品官员每天晚上吃什么,太祖皇帝当天夜里就能知道,可见当时的绣衣卫是多么的强大。” 听到程谋略带骄傲的形容后,张准却只觉得毛骨悚然,无孔不入的耳目细作,简直就是皇帝手中最为锋锐的匕首,出即见血。 程谋继续道:“然而,当太祖皇帝宾天之后,后来的皇帝们对绣衣卫的信任却是每况愈下,而失去了信任之后,绣衣卫自然也失去了它最为锋锐的一面,也就逐渐被取代,中间纵有反复,可是却也难改绣衣卫一日不如一日的处境。” 听到这里,张准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他的确已经发现了如今的绣衣卫,在做事上有些束手束脚。 程谋神情复杂地说道:“想要让绣衣卫重新回到昔日的巅峰,就必须要让陛下重新恢复对绣衣卫的信任,而绣衣卫必须要振作起来,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张准,我知道你有想法,也有这个能力,或许别人不会相信你,但是我可以试一试。” 张准脸上带着些许犹豫,低声道:“还请千户大人直言。” “本官身为安云府绣衣卫千户,下设镇抚和经历二司,从六品的镇抚和从七品的经历你想都别想,只能从下面打主意,而眼下正好有一个机会,经历司的老高要卸任了,不如就把你推上去做知事,来负责本千户所的改革一事,做得好了就将你扶正做经历如何?” 程谋笑容满面,分明已经吃定了张准。 张准的确有些心动了,这番话跟之前沈炼说得有些相似,但是有不一样,之前沈炼所说的知事是给张准的本职,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爬到经历这个位子上去,但是眼下却不一样,程谋只是让张准过渡,一旦过渡成功,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从七品经历,到时候若是从经历司转到镇抚司,至少也是一个从六品的所镇抚。 张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抱拳道:“承蒙大人信任,我定当全力以赴,死而后已。” ....... 深夜,张府。 面对张准突然的归来,张富贵、吉祥和铃铛自然欣喜无比,特别是铃铛,还抓住张准仔细看了一番,确定张准没有受伤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来。 “少爷,你这一次虽然只走了两天,却让人十分担忧,反倒是你之前去青楼好几天,都不曾让人这么担心过。” 铃铛嘟囔着嘴巴,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张准多多少少有些憋屈。 什么嘛,玩又没玩到,还带一身骚。 一旁的张富贵连忙挤眉弄眼打着圆场,“铃铛,可不敢胡说,少爷是做大事的人,就是当初去青楼,那也是在秘密调查........” 张准仰天长叹,无语地说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吉祥连忙接过话头,高声道:“我.....我....我,我知道少爷当时在干什么!唔......少爷你捂我嘴干什.......” 张准不由得怒声道:“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将你的舌头拽下来!” 一旁的张富贵和铃铛也连忙闭上嘴巴,一脸畏惧地望着张准,对吉祥只能报以同情的目光。 张准摇了摇头,苦笑道:“好啦好啦,我以后尽量不会让你们担心。等我爹出来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快快乐乐的......” 张富贵叹气道:“老仆不知道什么是快快乐乐,只希望老爷和少爷能平平安安......” 等用过饭之后,张准将张富贵叫到了书房,沉吟道:“张老,先前带回来的三千两银子还在吗?” “少爷,还在的,咱们家将东西和田土赎回来后,还有现银三千四百多两,其中那三千两就是少爷带回来的。” 张富贵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这么一算,很快就得出了最终的结果。 张准点了点头,道:“你将其中一千两银票单独装进一个香囊里,另外五百两再单独放在一个纸袋里,我明日要拿去用。” “是,少爷。” 张富贵没有询问用途,直接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张准也不想去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直接道:“我爹的案子已经有了转机,这些钱暂时不需要了,还是考虑考虑做点什么事情......张老,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不如说说咱们张家能置办什么产业不成?” 张富贵一脸犹豫道:“少爷,若是放在过去的时候,想要购置产业自然是轻轻松松,可是眼下老爷的事情还没完,他们就算想卖给咱们,也肯定会出高价,着实有些不太划算。” 张准沉吟了一番,他发现的确是这个道理,其实反过来说,如果他爹没有出事,反而一路高升,恐怕会有人直接带着家产前来投奔,连一分钱都不用花。 一想到这里,张准顿时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发财梦想,因为做这些还真不如一个劲头地往上爬,否则真被人吃了那也是白吃。 次日,张准来到沈家,找到了正打算出门的沈炼,将身上的香囊和纸袋都递给了沈炼。 “沈大哥,香囊里是一千两银子,这个是我打算孝敬给程千户的,纸袋里是五百两,其中二百两是给沈大哥你的,剩下三百两则是分给那些兄弟,这么做你看妥不妥当?” 身为一个官场小白,张准可从来不敢相信那些所谓的送礼窍门,在他看来送礼本身也是一门大学问,完全要看对方的性格来行事,而面对沈炼乃至于程谋这样的人物,寻常手段不过惹人发笑,还不如来个坦诚更好。 沈炼手中拿着香囊和纸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用手指点了点张准,只能无奈地说道:“你小子,还真是个楞头!” 第二十七章 新官上任 张准进了沈家院子之后,并没有看到嫂夫人,只当是出了门,继续着刚刚的话题说道:“沈大哥,我这番安排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炼进去给张准泡了一杯茶,递给了沈炼,无奈地摇头道:“你孝敬给程千户的一千两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你得自己亲手去送,我帮你转交不是一回事。至于给兄弟们的茶水钱也很合适,但唯独我自己的那一份就算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说完,沈炼从纸袋内掏出了二百两银票,递向了张准。 张准自然摇头,道:“沈大哥这么做可就是见外了。” 沈炼苦笑摇头,叹息道:“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眼下我也不缺钱,咱们兄弟之间无须这一套......张伯父还在牢房里,将来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张准见沈炼坚决不收,只能先无奈地收起来,打算将来换一个方式将钱给他。 等这桩事情结束后,张准将昨日程千户所说的简单描述了一遍,轻声道:“眼下程千户给我这个机会,本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心里却十分忧虑,若是行事不能服众,怕是很难将这件事推进下去。” 沈炼顿时微笑,道:“所以你准备先找个地方试一试?然后再往整个千户所进行扩展?” “没错。” 张准异常诚恳地望向了沈炼,道:“在我前去经历司就职之前,还需要沈大哥伸出援手,容我可以在沈大哥的百户中进行率先改革。” 沈炼沉吟了片刻,沉声道:“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还请沈大哥直言。” 张准双手抱拳,脸色十分陈恳。 沈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将来等你有一天若是能进入南司衙门后,还需要你去帮我查一桩案子。” 张准心中一动,所谓的南司并不是指南京镇抚司,而是指京城绣衣卫的南司,专门负责本卫刑罚及军籍档案,堪称是真真位高权重之地,当然也绝非寻常人所能进入,就连程千户也不够这个资格,少说也得到指挥同知这一级别才行。 “沈大哥,你也着实太看得起小弟了。” 张准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沈炼脸上露出笑容,道:“这件事不强求,你若能走到这一步,就帮我办了,若是走不到,那便算了。” 张准认真地说道:“还请沈大哥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 ....... 快意楼。 数十名身着麒麟服的绣衣卫此时正站在一楼大堂,众人以千户程谋为首,朝着堂前的大雍皇帝画像行大礼叩拜。 张准此时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作为即将担任的经历司知事,他站着的位子甚至相当靠前,仅仅次于程谋和他身旁的两个副千户以及两个所镇抚之后,甚至要比那些老牌的百户都要站得更加靠前。 行礼完毕之后,程谋环视了一眼众人,这才将张准的认命书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念了一遍。而张准也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接过了任命书,上面改着南京绣衣卫的血红大印,看上去十分刺眼。 实际上,这也算是张准讨了一个巧,绣衣卫内部从七品以下的认命和考评都由南京绣衣卫负责,只需要到时候发往京城绣衣卫进行备案即可,自然也有活动的空间,可如果涉及到从七品以上的官员,则全部由京城绣衣卫进行认命和考核,那时候先不说容不容易通过的问题,光是一来一回就要消耗不少时间。 张准所担任的安云绣衣卫千户所经历司知事一职,便是正八品,刚好符合要求。 得到任命书以后,很快程谋继续给他颁发了官印、麒麟服、银鱼袋以及专属的绣衣卫令牌,至于马匹和佩刀则是另外领取即可。 也就是说,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张准便是正儿八经的绣衣卫,而且还不需要从底层的校尉或者力士开始爬,堪称是一步登天。 程谋望着面前的张准,神情凝重地说道:“张知事,从即日起,你就是我绣衣卫的人,可要明白一点,一日入卫,终生入卫。若是想要脱离绣衣卫,只能执行家法。若有二心,同样是以家法论处。” 没错,在绣衣卫内部的家法,可比寻常的大雍律令要更加冷酷,动辄便是以严厉而残酷的手段折磨而死。 张准心中一凛,沉声道:“属下明白。” 程谋笑了笑,便开始给张准介绍其他的安云府绣衣卫高层,其中除了他自己以外,再往下便是两个从五品的副千户,一个叫做马天峰,专门负责安云绣衣卫的后勤以及杂务,另一位则是张准的本家张运,此人则是从上面下来镀金的,平日里不管事,唯独今日专门过来见张准一面。 张运的脸上带着几分热络的笑意,抓住了张准的手,道:“贤侄真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担任如此大任,由此可见程千户慧眼识人,将来贤侄定能再创新功。” 张准面对这位官场老油条,只能陪着笑脸,同张运进行了好一阵寒暄,而一旁的程谋似乎也不在意,只等二人说完后才继续介绍。 在千户以下便是两个正六品的镇抚,分别是罗万龙和徐再青,这二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看着比程谋小不了太多,不过长相和气质都十分符合张准对大暗谍的想象,带着些许阴暗与低调,他们也只是简单跟张准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说其他。 等到这些高层人士介绍过之后,再往下的便是镇抚司的一些中层骨干,其中便包括镇抚司的几位百户和试百户,分别是正六品和从六品。 安云千户所是一个中等的千户所,千户下设立了足足八个百户所,除去那些在外行动的,还有五个百户和六个试百户都已经到了,其中便以老牌百户沈炼为首,其次便是李成玉、薛子坤、邓空、成秀逢等人。 除了这些人之外,镇抚司百户以下的总旗、小旗都没有前来,至于经历司其余人的官品实在太低,便只是象征性地来了一个正九品的令史南宫晟。 南宫晟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面对自己这位还没满二十的上司时,却并没有表露出分毫的轻视,反而神情中还带着几分敬重。 张准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番经历司的情况,得到了一定的答案后,他内心也隐隐放松了下来,或许接下来的情况会比他想象得更好。 原本新官上任,无论如何都要请上司和同僚们去吃一顿饭,张准也不打算免俗,然而却被程千户给拒绝了,只道这一次先搁置下来,下一回一禀请了就是。 张准略略叹了一口气,倒也分不清就多少是庆幸,又有多少是失落了。 第二十八章 仓吏李真 等所有人散去之后,张准单独来到程谋的房间内,将那个锦囊放在了桌子上,而程谋似乎早已经料到,他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收下来,放进了桌内的抽屉里。 程谋没有去看锦囊里有多少银钱,而是直接盯着张准,低声道:“有些事情本来不想今日告诉你,扰了你的兴致,可是毕竟跟令尊有关系,所以我不得不提前告诉你。” 张准心头微颤,低声道:“程千户,我爹到底如何了?” “安云府知府和楚王府那边似乎正在合力想要将令尊受贿一案做成铁证,他们为了给咱们压力,甚至动用了上面的关系,还将你的事情捅到了陛下的面前,声称你要加入绣衣卫的目的不单纯,手段也有问题,认为要彻查你。” 程谋脸上的表情依旧,继续讲述道:“若不是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让上面的路大人认可了你,否则你现在不要说正式加入绣衣卫,只怕眼下也马上就要押解到刑部去......” 张准沉默不语,他知道程谋这番话肯定还有后文。 果然,程谋继续道:“因为这件事,南京镇抚司不好再继续羁押令尊,但是我们也没有同意由臬司衙门接手,而是直接转到京城刑部大牢里去,到时候由大理寺和刑部来亲自审理此案。” 张准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低声道:“这一次咱们前往清平县抓获的金国密使和源丰商队,难道不是铁打的证据吗?” “是证据没有错,但是你也要明白一点。有些事情不是光靠证据就可以的,尤其是在对待藩王时,就连皇上也不得不加以小心,唯恐引来社稷动荡。” 程谋沉声道:“当然,这件案子现在才刚刚开始,你也不必过于担忧,至少目前的情况是有利于令尊的,迟早能查清楚清白。” 张准有些担忧,道:“可如果他们暗中图谋我爹,那该怎么办?” 程谋摇头道:“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担忧,有咱们的人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楚王的人下手。” 说到这里,他轻声道:“你还是先去经历司看看情况再说吧。” “是,大人。” 张准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程谋的屋子。 ...... 南宫晟望着面前的年轻上司,内心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走在前面为张准带路。 “大人,咱们经历司上上下下人不算多,除了卑职以外,还有两个典吏和两个司吏,还有一个仓吏,他们都是从九品,至于再往下的一些干事人员,平日里只是挂着咱们经历司的名头,拿着一份饷银罢了。大人这边请——” 张准跟着南宫晟沿着一条沿廊拐了过去,来到了一间院子里面,外面挂着经历司的匾额,便迈步走了进去,只见院子内此时正站着四个人,高矮胖瘦不一,看上去倒是颇具喜感。 “属下典吏高成云见过知事大人。” “属下典吏徐秀成见过知事大人。” “属下司吏陈柱见过知事大人。” “属下司吏邓波见过知事大人。” 见到面前四人行礼,张准带着满脸笑意地回了礼,这才朝着一旁的南宫晟好奇道:“不是说还有一个仓吏呢?” “仓吏李真原本是前任经历留下来的心腹,此人生性惫懒,做事慌张,今日怕是有些意外,才没有前来,还请大人赎罪。” 一旁的南宫晟连忙上前解释道。 张准微微沉吟了一番,他并没有发脾气,反而叮嘱道:“那就等李仓吏来了后,让他来见我一面。” 说完后,他又望了一眼其余四人,道:“你们还是先各自忙各自手上的事情,我会找你们一一去了解目前的情况,接下来还请南宫令史带我去办公的地方吧。” 南宫晟连忙上前引路,带着张准穿过大厅,走到靠里面的一间厢房,才低声道:“这里原本是前任经历大人留下来的,景色宜人,大人不妨瞧瞧?若是不愿,也可以另选他处。” 张准摇了摇头,带头走进了房间里,只见里面竖着一个宽大的屏风,似乎将整个屋子分成了两半,里面摆着一套黄花梨木的桌椅板凳,中间则放着一个青铜香炉,里面正在飘着冉冉青烟,四周的墙壁上则挂着许多字画,看上去工笔倒是颇为不凡。 “就这里吧。” “是,大人。” 南宫晟一脸谦卑地站在面前,等待着张准的询问。 张准略微沉吟了一番,道:“还请南宫大人稍后辛苦一下,将本经历司所有人员的档案全部拿过来。” “是,大人。” “还有一件事,咱们安云府千户所所有军官的档案是否在本司?” 南宫晟拱手道:“回禀大人,目前总旗以上军官的档案都在南京绣衣卫,只有总旗以下的军官档案才在本所。” 张准没有丝毫惊讶,他并不指望能在这里看到百户乃至于千户们的档案,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将小旗以上的军官档案一并拿来。” 南宫晟脸上顿时有些犹豫,道:“回禀大人,本所一共有八个百户所,每个百户所下面还有两个总旗和十个小旗,这里里里外外加起来有上百人之多.......” 张准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笑道:“无妨,我自有安排。” 南宫晟继续道:“还请大人知晓,我千户所任何文字都不可携带出去.......” “你放心就是,我还没有那么无知。” 张准在话语中稍稍点了一句,却让南宫晟顿时一阵惶恐,只得连连告罪,随后便退下去拿档案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司吏陈柱和司吏邓波便各自抱着一大摞文书走了进来,放在了张准的桌案上面,随后便退了下去。 张准随手翻开一本册子,只见此册正是经历司仓吏李真的资料,他不由得在心中哂笑一声,不管这个李真到底行事荒唐与否,可是很显然他已经被经历司其他人给顶住,成了送给张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但问题是,张准并不打算从前任经历心腹的身上烧火,这只会给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并不利于他立下权威。 张准心中百转千回已经打定了不从李真身上打开局面的主意。 当然,这也并不妨碍他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属下,当即便翻阅了起来。 然而这么一看,却让张准顿时大吃一惊,他吃惊的并非是里面的资料太少,而是内容实在太过于详细和繁杂了! 第二十九章 楚王有罪 在这本李真的档案当中,详细记载了李真的籍贯、身世以及加入绣衣卫的所有信息,其中甚至还包括李真的所有亲属、同窗好友的相关资料,就好像这一本册子几乎将李真的这寥寥几十年经历都讲了个干干净净。 李真,岭南人士,曾经是一个落地秀才,后来机缘巧合进入绣衣卫,不过在进入绣衣卫之后的记载,却显得十分简略。 其中尤其让张准得以重视的是,这个李真父母早亡,唯独还有一个妹妹李简,便再无其他亲属。 当张准看完这本资料之后,他下意识的想法就是寻找自己的档案,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描写的自己......然后翻找了一会后,张准顿时回过神来,他的档案恐怕只会在南京绣衣卫,这里绝不可能会有。 当然,张准丝毫不怀疑的是,以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和绣衣卫的行事作风来看,只怕他去过几次窑子甚至待了多长时间这种小事,都会被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绣衣卫吗?” 张准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原本有些飘飘然的心态顿时一下子沉淀到谷底,看来还要继续戒骄戒躁才是...... 张准沉静下心思,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些档案,为了能够抓住重点,他一方面将其中一部分重要人物的档案挑选出来,进行针对性的记忆,另一方面则是尽量根据他们的事迹,在脑海中构建一个初步的人物画像出来,加深印象。 直到夜晚来临时,南宫晟才走了进来,让人将蜡烛换了一遍,低声道:“大人,今日天色已晚,不如留到明日再看?” 张准望了望自己身旁还剩的一部分档案,便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还没等张准去询问何事时,从门外却进来了一名男子,他的脸色焦黄,头发散乱,穿着一身麻衣,打扮相当另类。 “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的张知事,下属仓吏李真,未能及时拜见张大人,实在是赎罪.......” 李真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下拜。 张准脸色丝毫未变,并没有计较李真的迟来,只是笑道:“谈不上什么赎罪的,不过李大人一人身系安云府千户所仓库之重任,做事情可不能出问题。” 听到张准这番话,李真才叹了一口气,他神情略微有些复杂,嘴巴张了张,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 这一幕正好被张准看了个清清楚楚,不过今日不是很好的谈话时机,便轻声道:“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先请回去吧。” “是,大人。” 南宫晟和李真先后告别了张准,离开了院子。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张准一直在看关于整个安云绣衣卫千户所的人员信息,也针对性地挑选了几个人进行了深入聊天,以加强对彼此的认知。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时候张准博闻强记的能力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几乎对所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无形中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当然,有两个人张准始终没有去接触,一个是南宫晟,另一个则是李真。 时间不平不淡地过着,张准也十分担心自家老父的情况,可是他也无法去找程谋询问,只能耐心等待着。 然而张准还没有等到老父的消息,却等到程谋寻找他前去的消息。 程谋坐在一个宽大的桌子后面,脸色带着几分稍显明显的铁青色,这无疑让张准心中咯噔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这位程千户还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张准乖乖站在原地,不敢主动开口。 过了良久之后,程谋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张准,我接到了宫里的消息,有人对咱们调查楚王府的事情很不满意......上面发下话来,这个月必须要彻底了结这桩案子,不许再往上面牵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听到这话,张准顿时心中一惊,他知道程谋既然都这么说,肯定是上面给与了极大的压力,再去说其他也无用,当下便拱手道:“属下明白,这件案子已经到了必须完结的地步......” “不,他们既然逼老子,老子也不是怂到大的。” 程谋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他狞声道:“张准,我选择提拔你,是因为你表现得像一条十足的疯狗,接下来我还要你继续疯下去,敢不敢?” “大人要我疯,那我就得疯下去!” 张准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没有半分推脱。 “好,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们接下来没有选择,这件案子不仅牵着你父亲张志德的性命,现在也牵着咱们安云府千户所的前程,咱们想要翻身,就不能被人一直踩在地上,就要把这个人掀翻下去。” 程谋嘴角挂着一丝堪称疯狂笑意,眼神此时却无比平静,他起身走到张准的面前,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这个人,就是当今的楚王。” 张准的瞳孔微微一凝,他无法想象上层的斗争到底有多么激烈,可是眼下发展到直接对楚王动手的地步,可见前面他们的动作已经彻底打痛了对方,双方已经不死不休! “大人有令,我自愿意去。” “这一次,咱们是秘密行动,人不能多,否则会打草惊蛇,将来也无法解释。你尽可以在全所挑一些好手,但必须是嘴巴紧的,你要几个人?” 程谋收敛起笑容,一脸凝重地望向了张准。 张准很快就想到自己这两天看的资料,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便低声道:“大人说得没错,若是去抓楚王,人多了反而碍事,臣以为只需要六个人即可。” “好,不管你要的这六个人是谁,我都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跟你一起去。” 程谋微微一怔,脸上越发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嘴上却说道:“可你得明白一件事,楚王深得宫里一些人的喜欢,若是他真的无罪,我们所有人都要跟你一起陪葬,明白吗?” 张准脸上露出一丝纯洁的笑容,道:“楚王到底有没有罪,他说了不算。” 第三十章 被打脸的高公子 “少爷,你是不是又要去翠云楼!” 铃铛气鼓鼓地望着面前的张准,双手叉着腰。 一旁的张富贵连忙说道:“铃铛,少爷是去做大事的人,他去翠云楼那也是为了做正事......” 吉祥插嘴道:“上次少爷去翠云楼也是这么说的.......唔......” 张准松开了手,将吉祥丢在了一旁,无奈地解释道:“少爷我这次发达了,不光升了官,马上还要出差去做一件大事,至于去翠云楼,也算在这一次出差的范围内。” 说起来,对于这件事张准还真有些无语,他本来已经秘密圈好了这六个人,打算跟他们在快意楼总部会面,可是这件事却被这六人之一的沈炼所劝阻,原因就是他认为绣衣卫内藏着楚王府内的奸细,若是在此地只怕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张准无奈之下,只能请沈炼推荐会面地点,而沈炼便推荐了城中最大的青楼翠云楼,因为这个地方足够僻静,也足够安全。 没错,在沈炼看来,翠云楼作为高端青楼,它们一向都十分注重隐蔽性和安全性,也不会有闲杂人等,反而更加适合这种秘密集会。 张准从善如流,很快便拍板定了下来,没想到老沈还挺有生活情调,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胡汉三终于又回来了! 铃铛听完张准的狡辩后,只能默默低下了头,往张准手中塞了一个锦囊。 “少爷,这里面是我给你求来的平安符......” 望着如同小娇妻一般的铃铛,张准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这次不是去逛窑子,而是去上战场一般......呸呸呸,说起来那翠云楼也不是一般的凶险,跟上战场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张准便厚着脸皮收下了锦囊,心中却是一阵感慨。 家有铃铛,如有一宝! ....... 翠云楼,听雪阁二楼。 孟雪娘倚靠在窗户边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原本应该心无旁骛的她,此时却有些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姑娘今日可是读书读累了?不如先歇一会?” 侍女丽娘走上前来,轻轻接过书卷,转身放在书架上面。 孟雪娘转过身子来,她轻声道:“昨日才看了五页,可今日却连三页都没有看到,凭白荒废了光阴。” 丽娘顿时捂着嘴笑道:“姑娘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本《青霞录》读来晦涩,一般人怕是一页都看不下去。” 孟雪娘摇了摇头,她抬头望向了镜中的自己,一张绝美的小脸上挂着愁容,可是她却忽然想起了那日的张准。 原本在她看来同是纨绔子弟的张准,竟然能在那一日对高良弼不屑一顾,着实让人分外吃惊。 自己还说欠他一万两白银,只是眼下钱虽然筹集到了,可是如何给他也是一桩难事,毕竟这人还真是许久都未曾来过翠云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动静,正是翠云楼王妈妈的声音 “姑娘,今日高公子又来了,实在是推脱不了了.......你就麻烦再见一面吧。” “姑娘,你也知道这位高公子不是什么善茬,你若再不相见,只怕明日咱们翠云楼怕是要被拆了,到时候姑娘您有去路,咱们这些人怕是没了吃饭的生计......” “还请姑娘开开恩典吧......” ...... 一番话尚未说完,孟雪娘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脸上的阴霾却是更重了几分。 丽娘连忙劝道:“姑娘,不如我去同他们讲好了,咱们说不去见就不去见!” 孟雪娘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低声道:“总这么避着也不是一件事,你就说我愿意去同高公子相见.......” 见丽娘已经去了,孟雪娘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给自己加油打气,她重新睁开眼睛,从梳妆台前的匣子里面,掏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小手拿出来倒握着,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面,便朝着楼下走去。 然而,当孟雪娘来到楼梯前时,却看到楼下的气氛似乎已经变得不一样,仿佛刚刚经过了一番打斗,有不少人躺在地上哀嚎着,而翠云楼的一群人则躲在一旁,一个个的脸上带着十分畏惧的模样。 孟雪娘以为高公子又在胡作非为,她俏脸顿时如同生出冰霜一般,望向了中间,只见一个年轻人似乎正坐在什么东西上面,小腿一抖一抖的,仿佛一个地痞流氓一般,身影看上去又似乎有些熟悉。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人似乎有所感应,他抬起了头,与孟雪娘正好四目相视。 “小妞,咱可是专门来要钱来了!” “是你,张准!” 孟雪娘顿时捂住了小嘴,她着实没有相当,此时张准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张准坐在知府公子高良弼的身上抖着腿,一边用匕首在高良弼的小脸上比划着,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没错,算上这一次,你怕是都欠我两万两银子了!” 被人坐在身上的高良弼此时脸庞涨红,他有心反抗,可是又担心脸上的匕首,只能狠狠地不说话,心中早就在发着狠,小子,等将来彻底定案以后,看我怎么十八般花样盘弄你。 不,不光是你,还有你家所有人,还有安云府绣衣卫的所有人! 原来说起也十分凑巧,上一次高良弼折了面子以后,自然回府向高知府告了张准一状,还表示要亲自去捉拿张准,却不料被高知府所阻止。 当然高知府也并非是好心,他只是明白此时张志德已经被有些人给盯上了,但是这件事到现在没有个结果,只能说明张志德背后也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双方正发生着激烈的绞杀中,像通判陈玄的死,便是双方斗争的一项结果。 因此,高知府更倾向于坐山观虎斗,自然不愿意因为自家儿子主动卷进去当炮灰。 目的未曾达到的高良弼只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只是他也没有忘记孟雪娘,每日里都前往翠云楼,只为了能够一亲芳泽。 可是结果让高良弼很伤心,不光是张准没把他这个知府公子的名头放在眼里,就连孟雪娘也没有将他放在心里,不愿意出来见他,这使得高良弼几乎恼羞如狂,准备借着自己知府之子的名头,来一个霸王硬上弓。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张准正好带着吉祥来到翠云楼,一旁还有沈炼,三人直接撞见了高良弼,而高良弼自然不愿意再忍气,而他这一次又带了不少人手,准备将这三人先抓起来出出气再说。 然而令高良弼没有想到的是,当其他护卫们都去围攻沈炼的时候,一旁的张准却来了个突袭,直接将高良弼踹了两个跟头倒下去,还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 见到一脸痞像的张准,孟雪娘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涌出了一片甜蜜。 第三十一章 夜宿花魁 望着面前的张准,孟雪娘自然直接无视了被他坐在身下的高良弼,微微欠身行礼。 “还请张公子稍后,两万两白银立刻奉上。” 说完,孟雪娘望了一眼旁边的丽娘,樱唇轻启:“丽娘,去我房里,将匣子里的银票都拿来,送给张公子。” 见孟雪娘这么知情知趣,张准顿时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打了个哈哈,道:“其实也不需要这么多.......还是就上次的一万两吧,这一次算是买一送一。” 一旁的沈炼脸庞不由得微微一抽搐,这小子脸皮也实在太厚了。 高良弼见无人搭理他,心中悲愤万分,高声道:“张小子,你赶紧让开,否则本公子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后,他的双臂开始撑在地上发力,打算将张准从身上顶开,然而他表面看上去人高马大,可是长时间留恋花丛早已让他身体被掏空,面对比他年龄小上许多的张准反而有些力不从心。 张准嘿嘿一笑,用手中的匕首拍打着高良弼的脸蛋,哼声道:“我若是就不让开,你待如何?” “我......” 高良弼脸庞涨红,他无助地望了一眼周围所有人,却无人再敢出来也不愿意出来说话时,顿时感觉到无比绝望。 “你放开我,我给你银子!” 万般无奈之下,高良弼决定先认怂。 “抱歉,本少爷这个人富贵不能淫,你想用银子来收买我简直是侮辱我的人格......等等,你先说说多少钱。” “五千两........” “少了.......” “一万两......” “可以,就这么成交了!” 当张准摊开手要钱的时候,高良弼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恨意,他恨不得朝着这张厚颜无耻且比他更加英俊的两旁狠狠来上一拳。 当然,这只是高良弼目前的想法,他还不敢立刻实施,只能低声道:“你总要把我放开,我才好给你拿银子。” “哦,也是。” 张准立刻站起了身子,眼神中带着几分威胁笑吟吟地说道:“高公子,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赖账的,你如果敢赖账,今天这个门你怕是出不去了。” 高良弼心中滴血,这一万两白银虽然不多,可是放他身上也足够潇洒许多日子了,今天却凭白要交给面前这个臭小子,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然,面对着张准的匕首,高良弼还是老老实实掏出了身上带着的不记名银票,数了数发现才只有三千两左右,他无奈地说道:“要不你去我府里拿钱?” “你以为我有那么傻?” 张准呵呵一笑,连忙将那三千两银票揣进怀里,道:“剩下的就写成欠条吧,将来有钱了还给本少爷就成。” “行.......” 事已至此,高良弼只能将恨意吞进肚子里,他一边铁青着脸写着欠条,一边恨恨地在心里勾勒着将来如何折磨张准,还有孟雪娘,还有这里的所有人...... 他一个都不放过! 等写好借条之后,高良弼将欠条交给了张准,便铁青着脸向门外走去,至于他身边那些已经躺在地上的喽啰们,也开始挣扎着向门外爬去。 张准朝着高良弼笑眯眯地招了招手,道:“高公子,下次继续来玩啊!” 活脱脱地变成了翠云楼王妈妈的样子。 ....... 丽娘也从楼上走了下来,她一脸不情不愿地将盒子递给了张准,低声念念道:“这可是我们家小姐这些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梳妆钱.......” 所谓的梳妆钱,其实就是青楼艺伎准备给将来的买身钱,而像孟雪娘这种等级的艺伎,至少需要三四万两白银以上才能梳妆。 张准接过了盒子,打开了仔细看看,只见里面的银票只有九千五百两,其余的都是一些散碎银子,还有许多则是孟雪娘的金银首饰,很显然这已经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孟雪娘见张准沉默不语,以为嫌钱太少,只能上前一步解释道:“还请公子见谅,我手中的余钱实在太少.......” 张准抬起头微微一笑,他从盒子里面取出了一个散碎的银角子,大概只有一两不到,笑道:“孟大家,刚刚只是给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放心,我不要两万两,也不要一万两,只要一两如何?” 孟雪娘并没有为此而开心,她的脸色有些凝重,道:“想必公子还有其他条件.......” “当然有。” 张准摆出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走上前来距离孟雪娘不过一步距离时,他轻轻一嗅,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却丝毫没有脂粉的甜腻。 然而,这个稍显暧昧的动作却让孟雪娘小脸一红,不由得往后稍稍退了半步,一旁的丽娘连忙拦在小姐身前,恶狠狠地望着张准。 张准放声大笑,道:“在下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借姑娘闺房一宿,可否?” “你这个登徒子!” 丽娘俏脸一红,顿时大声斥骂道,一旁众人反而没有太奇怪,他们带着几分艳羡的模样望着张准,心道若是换上自己就好了。 孟雪娘却无端地觉得一阵屈辱,她虽为青楼艺伎,可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直到今日依然是处子之身,纵使她内心颇为欣赏张准,可是更不希望对方看不起她,一行清泪顿时滚落了下来。 “公子如此,却是小看雪娘了.......丽娘,将钱还是给他。” 孟雪娘止住了眼泪,语气中带着十分坚决。 张准自是聪明人,他一下子就明白是自己口误的原因,便低声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有心轻薄姑娘,实在是有一难言之隐,故借姑娘宝地一用,姑娘若是担心,不妨暂住他处,只是一定要为在下保密才是。” 一听到这里,孟雪娘顿时心中明白了,她瞧了瞧附近旁人,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来我房里便是。” “多谢雪娘。” 张准拱手行礼,他便朝着一旁的沈炼使了一个眼色。 沈炼自然瞬间会意过来,他十分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包在他的身上。 见已经无事,孟雪娘便和丽娘转身上楼,重新回了听雪阁,而一旁看热闹的众人也重新去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只是他们所有人都在想着一个问题,这个张县令的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强势了?竟然敢跟知府大人的公子争风吃醋? 众人虽不理解,可是他们传八卦的能力却非同一般,不一会的功夫,整个城里却是传得风风雨雨,人人都知道了张少爷要‘夜宿花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