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热恋》 第一章 好久不见 早晨起床,江宁的右眼皮就开始跳。 她拿湿毛巾和冰牛奶按了半天,无济于事。眼皮跳的更厉害了,江宁拿着湿毛巾按着眼睛走到厨房启动了咖啡机。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淅淅沥沥,浸润在大地上,带走了最后一丝热。她住在十一楼,能看到路上行人打着伞或穿着雨衣,衣服穿的很厚。 九月一场秋雨,滨城彻底入了秋。 咖啡机滴的一声,完成了工作。江宁放下毛巾倒了一杯咖啡,把面包塞进了空气炸锅里,定时五分钟。 电话响了起来,她端着咖啡杯走到客厅看到来电皱了下眉,接通电话,“妈。” “晚上来你外婆这里吃饭。” “晚上要加班,没时间。”江宁拉开冰箱取出全麦面包和纯牛奶,关上冰箱门转身放到了餐桌上,“有什么事?” “你怎么那么多加班?吃个饭都没时间。你二姨给你介绍了一个男孩子,中心医院的心外科医生,今年三十五——” “这不是男孩子了吧?”江宁拉开餐厅的椅子坐下,说道,“年纪有些大。” “你很年轻吗?”母亲攻击她,“你也快三十了!” “离二十九还有三个月。”江宁喝了一大口酸涩的咖啡,靠到椅子上,“不要夸张。” “二十九离三十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你都快三十了还没有对象,出去人家问我女儿有没有结婚,我都不好意思讲你从没有谈过恋爱。” 谈过,只是你不知道。 江宁放下咖啡杯,抬手揉眼睛,眼皮跳的她很难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我有的别人也不一定有,别人有的我为什么要去攀比?” “我不想跟你讲大道理,我讲不过你。你表妹要结婚了,就在十一。对方公务员,父母做生意有钱,家里三套房,你什么时候找个跟你表妹差不多的男朋友?” 江宁把咖啡喝完,起身去拿烤的干巴的面包,“我给你赚三套房,你别逼我结婚了。” “你赚十套房你也得结婚!” 江宁无话可说,手机开免提放到桌子上,面包烤过头了,硬邦邦的看起来难以下咽。她还是很倔强的拿了个盘子,把面包放进去。 “这个医生真的很不错,工作稳定,跟你是同行,肯定有话讲。见见行吗?万一成了呢?” “今天早上我有一台手术,很重要不能分心,你现在别跟我讲这些。”江宁吃完了面包,起身把剩余的面包封好放回冰箱,“七点就得到医院。” “江宁,我活不了多久,我若是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你一个人。你孤零零的面对着漫长的孤独,没有人对你嘘寒问暖。江宁你说,我怎么闭得上眼?” “配合医院治疗,你可以活很久。”江宁垂下眼,艰难的嚼着干巴巴的面包,“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许久后,母亲说,“你是不是恨我?当初我不离婚你还有家。我把你带回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江宁抬头看餐厅的落地窗。 这场雨下的真长,长到江宁都快忘记阳光长什么样。空气潮湿寒凉,人仿佛闷在玻璃罐里,扔进深海,四面八方全是水。 “没有,你跟他离婚挺好的,他不配做父亲,那个家有没有也没多大区别。”江宁不愿意叫那个人爸爸,她咽下面包,“你好好吃药,配合医院治疗,很多人都可以活到自然老去。” “你是因为我排斥婚姻吗?” “不是。”江宁叹口气。 “那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婚姻?排斥相亲,连男孩子都不接触——” “相亲的事你来安排吧,我今天很忙,可能上班期间不能接你的电话,你不要多想。” “你听话我就不想。” 江宁扯了下唇角,挂断了电话。 她很讨厌秋天。 特别是滨城的秋天,绵绵细雨潮湿阴寒,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江宁的眼皮一直跳到医院,她今天有手术,全天都在手术科。准备手术的时候,护士看到她跳着的眼皮,笑了半天,“江医生,你跳的是右眼啊?” “嗯。”江宁检查手术器械,张开手让护士给她穿手术服。 “右眼可不太好,快呸两下。”徐医生在旁边说道,“右眼跳灾。” 这台手术是她和徐医生一起,徐医生叫徐淼,比她大一岁。从江宁进滨城医院,他们经常一起搭班,又是同组,很快就熟了起来。 “迷信不可取。”江宁说,“可能最近加班太多,熬夜导致。” 说到加班,徐淼惨嚎一声,骨科的加班可太多了。 八点半开始的手术,十二点江宁才把病人送到病房。走出病房,江宁摘掉口罩喝了一口水,电话就响了起来。 急诊来了个左手前臂开放性完全骨折的病患。 江宁戴上口罩往急诊跑,路上碰到了徐淼,今天下午她和徐淼值急诊手术班。外科楼距离急诊还有一段距离,雨已经停了,但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 “什么情况?” “听说是车祸。”两个人进了急诊室,匆匆往治疗室走。江宁最不喜欢来急诊室,血腥混在消毒水味里,这里每天见证着生与死。医护人员都在忙碌,走廊上站着几个穿警服的警察。 江宁戴上手套,走进去的时候看到骨科秦主任和主任医师林喆已经到了。急诊医生正在为病人做止血处理,江宁皱了下眉。 病人应该是被拖拽过,身上擦伤严重。浑身都是血,左手伤口十分惨烈,骨茬已经裸露出来,暴露创口差不多有五厘米长。这样的伤,越快手术越好。伤口一旦感染,这只手臂就接不回去了。 难怪秦主任会过来。 江宁抬了下眼,猝不及防看到病人的全貌。 他很年轻,看不出来具体年龄。长的很高,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躺在病床上悬空一截。牛仔裤多处破损,血迹斑斑。脸上也有血,黑色额前碎发和血混在一起,额头有擦伤一直延伸到眉骨,在英挺的眉毛上留下一片血迹,他有着一张极英俊的脸。 人还没晕过去。 他的眼睛是内双,眼尾有些长,睫毛垂着显得瞳仁极黑。在一片血腥中,直白的看着江宁。 病人过于安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江宁的右眼皮又跳了起来,她本能的询问,“冷吗?” 急诊在为他做输血准备,由于检查报告还没出来,输血还没有进行。 他的血压已经降的非常低,再低下去可能会休克。江宁碰了下他的手,冰冷彻骨。 病人突然把手收了回去,他还有力气收。 “你叫什么?”病人忽然开口,他的睫毛上沾满了血,似乎很重,他用力的抬着。 抢救室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声音。病患的声音其实不大,江宁不知道怎么就听见了。她看了病人一眼,说道,“江宁,骨科医生,我们会尽全力抢救你的手。” 病人还盯着她看。 “小江。”秦医生叫道,“准备手术室,联系住院、麻醉,准备手术。” “好。”江宁把手边的工作交给了徐淼,手套上沾满了血,江宁摘掉污染的手套快步往外面走。 “病人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护士往这边跑,手里拿着一堆单据就往江宁手里塞,大概是认错人了。 江宁拿着单据刚想说认错了,对方已经跑了出去。 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江宁拿着单据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联系手术部。 电话接通,江宁脚步停住。 她的目光落在病人姓名上。 林晏殊,三十岁。 江宁的呼吸停滞,这几年她看到这三个字出现在一起,心跳就漏拍。这回不单单是三个熟悉的字,还有熟悉的信息。 林晏殊,男,三十岁,o型血。 血型年龄全部对的上。 江宁有一瞬间的眩晕,心跳的飞快,她抿了下唇。捏着厚厚的病例单,纸张贴着指腹,有种很锋利的疼。她往后面翻,一张卡片掉到了地上,她弯腰捡了起来。 林晏殊的身份证在资料的最后面夹着,大概是方便医院调取病历。 十八位数的身份证号,她看到了熟悉的年月日以及熟悉的一张脸。证件照上他还很年轻,穿着黑色t恤,头发很短,面无表情看着镜头,五官凌厉有着锋芒。 电话里响起手术部的声音,“江医生,有什么事?” 江宁抿了下唇,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江宁握着手机,身体有些冷,深吸气才开口,“急诊手术,安排床位,左手小臂开放性完全骨折……” “江医生?” “江宁。”身后一声喊,“愣什么呢?你是不是拿着病人的检查单?” 江宁把单据递了过来,她看向急诊室病床,林晏殊的长腿从人群中露出一截,裤腿都是血,地板上也有来不及清理的血。 可能是他的,在灯光下,暗沉沉的一片。 医院这个地方,生死都是最平常的事,更别说受伤了。 对于医生来说司空见惯。 江宁攥着手机,迅速跟那边交代清楚。麻木的拿下手机,她得走出急诊室,去准备手术。 可两只脚却迈不动。 第二章 互不相识 林晏殊的手术定在两个小时后,术前会议江宁参加了,但临进手术室她出现了低血糖反应。 秦主任发现的,换了徐淼上台,放江宁去值班。 江宁走出无菌区,换掉了手术服,门在身后关上。她走在手术室的走廊里,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有种虚空的感觉,不太真实。 手术部的走廊长而空旷,头顶的灯炽白的没有任何温度。 曾经她的博导,对她的评价是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稳。好像没有什么事是江宁处理不了,应对不了,江宁从不会慌,对任何事游刃有余。 作为女性进骨科室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江宁却做的很好。她当年考的是极艰苦的本硕博八年连读,八年读完她在北京医院待了两年回到滨城,很快就在这里站住脚。 江宁身体很好,也很努力,好像从来不会疲惫,科室经常连轴转,她也没有手抖心慌过。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手伸到水流下。冰冷的水流到肌肤上,她垂下头很深的呼吸,手指在水底下小幅度的颤抖。 她和林晏殊见面了,猝不及防的相见。 她上一次见林晏殊是十年前。 那年她大二,那是她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回滨城。 正月十五,她被母亲拉着去滨城中心广场看烟花。烟花盛放到最灿烂时,她看到对面桥上的林晏殊。 林晏殊穿着黑色羽绒服双手插兜靠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的转头,他们视线对上。非常短暂,林晏殊把手搭在了旁边的女孩肩膀上。 那个动作很明确,他告诉江宁,他谈恋爱了。 人群拥挤,江宁很快就被挤走了。 第二天,林晏殊的空间里发了一张合照,没有文字没有说明,他站在烟花底下面无表情对着镜头,面前站着的女孩笑的一脸灿烂。 江宁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删掉了林晏殊的q|q,换掉了电话号码。 至此,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洗手间的窗户没关,裹挟着雨丝的风卷了进来。寒风凛冽,吹着江宁的白大褂,冲了五分钟,江宁关掉水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戴着蓝色医用口罩,手术帽戴的她额头有一些油,脸色有些苍白,不太健康。江宁抬起**的手擦了下额头,指尖上的水滴蹭到了额头上,沿着眉毛滚下,沾到了睫毛上。 江宁索性摘下了口罩,接了一碰水把脸埋进去。 “江医生。”有护士经过,“怎么在这里洗脸?” “这个洗手间的水池风景更美。”江宁随口应了一句,关水直起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跟平常一样保持着职业微笑。 “要纸巾吗?”护士把纸巾递过来,笑着说道,“这下雨天有什么风景?潮死了,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你没进手术室?” “嗯。”江宁接过纸,“谢谢。” “下午还有手术吗?” “不确定。” “注意休息,你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护士指了指江宁的脸,说道,“是不是低血糖啊?嘴唇都没有血色。” “还没吃午饭。”江宁说,“吃了午饭就好。” “餐厅估计没饭了,你点外卖吧,赶快吃饭。” 走廊另一头有人喊,护士匆匆离开。 江宁擦干净脸,找到新的口罩戴上。浸湿的纸团扔进了垃圾桶,她恢复如初。 从高三毕业那年,她和林晏殊道别之后,他们就再没有了关系。 没必要反应这么大,他们只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江宁回到值班室点了一份外卖,等待期间,管房医生打电话过来说她上午手术的病人拒绝镇痛泵,非要开止疼药。 江宁起身去处理,那个病人十分难沟通,江宁处理完回到值班室,饭已经凉透了。外卖的东西本来油就大,凉掉后坨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恐怖。 江宁把菜倒掉,接了开水泡白米饭,一边吃一边看病历,下午她还要办一个出院手续。 思维却不由自主的往手术室方向飘,林晏殊的手术做完了吗?顺利吗? “江医生,你怎么现在才吃饭?你的菜呢?” “不想吃菜。”江宁抬头看到住院部的护士长。 “给你个咸鸭蛋。”护士长把一颗独立包装的咸鸭蛋放到了江宁的桌子上,拉过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看江宁皓白的手腕,“你就是这么饿瘦的吧?” “我天生瘦,饿瘦的干不了骨科。”江宁打开咸鸭蛋包装,似随意问道,“谢谢,秦主任的手术结束了吗?” “还没有,很麻烦,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手,希望保住。”护士长在旁边写查房记录,说道,“听说那位是警察,抓人受伤,伟大的人民警察。” 难怪她去急诊部时门口有不少警察。 原来林晏殊做了警察。 她和林晏殊认识在高中,三年同学。他们是在报志愿前闹掰,当时林晏殊好像也没有考警校的指向。 咸鸭蛋咸的过分,江宁一口吃到一团苦涩的咸,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扒了两口饭,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吃完饭,江宁在值班室待到下午五点,抽出一本病历拎着上楼。 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停到了九楼。 电梯门打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江宁拎着病例本看着九楼电梯口的指示牌,迟疑片刻,打算重新按楼层。 “江医生。”有男护士走进电梯,说道,“你不下电梯?上还是下?” “去找秦主任。”江宁看到护士胸口的工作牌,骨外科手术部,“秦主任的手术结束了吗?” “快了吧。”护士抬起手腕看手表,“进去三个小时了。” “我去看看。”江宁走出了电梯。 手术部门口有不少家属,江宁走到林晏殊手术室前,走廊里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江宁愣了下,低头看身上的白大褂。 “医生,我们队长的手能保住吗?”穿着警服的青年看到江宁快步走了过来,“会不会有危险?” 坐在角落的一个女孩也站了起来,她长的很漂亮,没有戴口罩,拎着香奈儿小包,右手无名指上戴着很大的钻石戒指。穿着很精致的套装,满眼焦急,“我们是林晏殊的家属,他怎么样?” “我不是这场手术的医生。”江宁看向她,斟酌用词,“手术结束才能知道,我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 手术还在进行,灯亮着。 女孩握着手机坐了回去,低垂着头,有几分孤寂的可怜。 她是林晏殊的太太还是女朋友?可能是太太吧,她戴着婚戒。 江宁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十年前站在林晏殊身边的人,时间太久了,她今天见林晏殊第一眼都没认出来,何况是他的女朋友。 “那这个手术大概要多久?”青年问道,“你是骨科的医生吧?你知不知道,保住手臂的概率有多高?” 江宁看着手术室上的红灯,摇头,“不知道。” 手术室上的灯灭了。 家属哗啦一声全部冲向了手术室门口。 江宁抬眼看去,大约有一分钟,有医护人员出来。她的脊背挺的笔直,若无其事的抽出了胸抠口袋插着的圆珠笔,笔在手指上转了一个来回,心跳的有些快。 “江医生,怎么在这里?”徐淼先走出了手术室,他穿着一身绿色手术服,带着帽子口罩,只露出黑框眼镜遮着的眼睛,“有事?” “手术怎么样?”江宁把笔塞回口袋,抬眼直视徐淼,问候特殊病例是很正常的事。 “非常成功。”徐淼笑着说道,“手保住,人没事。” “都别围着了,病人在观察室,不会现在出来。”徐淼也要下楼去住院部办交接,朝江宁喊道,“江医生,你等我一下,我换下衣服,找你有事。” 江宁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接触到几双打量的眼。她转身走向了电梯间,天晴了,窗外大片洁白的云朵飘在天空。乌云已经散去,光从云层缝隙中泄出来,洒在大地上。 徐淼很快就出来了,抱着交接文件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转头看江宁,“你今天状态不太对,怎么了?” “低血糖。”江宁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士力架递给徐淼,说道,“已经没事了。” “你居然会低血糖,我以为你钢铁侠,刀枪不入呢。”徐淼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调侃道,“骨科花木兰。” 江宁斜睨他。 “开个玩笑。”徐淼笑着说道,“跟你说正事。” “说吧。” “你今年中秋是不是休假?” “嗯。”江宁点头。 巧克力的香甜味道在电梯里蔓延,徐淼吃的很快,匆忙把巧克力咽下去,说道,“我也休假,想麻烦你一个事,私事。” “嗯?”江宁站在电梯最里侧,看着电梯里的广告页,心不在焉。 电梯门打开,江宁抬眼才发现还是九楼。 她和徐淼都没有按楼层。 穿着精致拎着香奈儿小包的女孩匆匆走进了电梯,很诧异的看看江宁又看徐淼,按下了一楼按钮。 江宁连忙伸手去按六楼,问道,“徐医生,你去六楼吧?” “嗯,六楼,去办住院。”徐淼拉上口罩,站的笔直,他一米八的身高,壮的像一只熊,紧张的盯着江宁,“江宁,你能把中秋那天——借给我吗?” “你叫江宁?”女孩倏然转头看着江宁,“哪个字?” 第三章 江宁是谁 江宁眼皮跳了下,注视着女孩,拉出工作牌给她看,“江水的江,安宁的宁。” “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眼睛长的很像一个朋友,你高中是不是在滨城三中读的?” 江宁眼皮跳的更凶了,唇角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是吗?我刚回滨城,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她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面前这个人不知道是林晏殊的女朋友还是太太,她作为林晏殊的前女友,多少是有些不太方便。 “可能我认错了吧,抱歉。”女孩声音软软的,个子不太高,瘦瘦弱弱,“打扰您了。” “没关系。” 电梯停到了六楼,江宁率先走了出去了,徐淼紧跟其后,说道,“是熟人吗?你高中是在滨城三中吧?我记得新闻上写的滨城三中。当年我们一届高考,你是那一年滨城高考生的噩梦,头上的一座山。” “有那么夸张?”江宁说,“我不认识她,可能认错人了。” “我其实考的还不错,原本应该有个幸福的暑假。由于那年你太优秀,铺天盖地都是你的新闻,到处都是你的专访,你比我们小还这么出息。我妈恨不得让我复读,拿着新闻在我面前朗读,让我反省为什么跟你有那么大的差距,水深火热的暑假。真没想到,多年后,我们成了同事。” 江宁高考那年发挥超常,考了个省理科状元。 江宁不太想提过去,沉默着往前走。 “不过,你高考那年跟现在变化挺大的,你那时候看起来很乖。”徐淼打量江宁,评价,“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现在呢?”江宁抬眼。 “能打十个。”徐淼笑出了声,“我在骨科见到你时很意外,居然长高了这么多。我家还放着你当年中状元的报纸,小小瘦瘦的,回头我找给你看。” 江宁跟读书时长相差距确实很大,她读书早,不满十七岁就参加高考了。那时候她一米六二,她在大学里突飞猛进,身高长到了一米七,以前的娃娃脸变成了瓜子脸。 江梅说她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像是重新投胎。 “你来六楼干什么?”徐淼问道。 江宁停住脚步,转头看他半晌,“没事,走了。” 徐淼注视着江宁走进电梯,一拍脑门才想起来他要跟江宁说什么。 还想追上去,电话响了起来。 江宁回到值班室放下病历,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这半天混乱又疯狂,甚至还有些荒唐。 旁边几个护士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惊呼声很有频率。 江宁喝了半杯水,拎着水杯走了过去。 “看什么呢?” “江医生。”姓李的护士抬眼看到江宁,把手机往这边挪了些,说道,“中午那个急诊手术病患抓到了滨城连环杀人案凶手,案子破了。” 连环杀人案这事儿江宁听说过,她知道这事不是多关注社会新闻,主要是吵得太凶了。 她一个不怎么上网的人都被吵到了。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去年城南路上,遇害的是个三十一岁的女人,按摩店职员。凌晨三点被杀害在距离按摩店两百米的巷子里,由于位置偏僻没有监控,并没有第一时间锁定犯罪嫌疑人。 一开始舆论还在关注案件本身,随着案件的调查,按摩店被查封了。开始有知情人在网上爆料,这家店疑似涉嫌皮肉生意。 瞬间被害人的身份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舆论朝着诡异的方向奔去,网上一大波带节奏的人开始讨论特殊职业该不该死,如果这个女性是背叛老公来做这种事,凶手是不是替天行道。 另一边觉得这样猜测的人纯属脑瘫。 两边吵得不死不休时有了第二个受害人,一个普通的白领女孩,没有走夜路也是正当职业。同样的杀人手法,同样的无监控区。 节奏变成了女性不要单独出门。 第三名受害人出现了,年轻男性。 凶手杀人没有规律,不管你穿着如何,是男是女,几点出门,他是泯灭人性的罪犯,他在进行犯罪。 这回舆论很整齐,全网都在骂滨城警察废物,这么久都没抓到人。 江梅也是激情骂滨城警方无能的一员,毕竟江宁这个职业,经常半夜下班。根据网上那群大聪明分析,她这种人被杀的概率很高。 那段时间,江梅恨不得每天都到医院来接江宁下班。 半个月前警方发出悬赏通缉,有人说案子破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手机上正在播放一个监控视频,可能是高架上,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在奔驰,黑色吉普车紧紧贴着它。 下一个出口,面包车突然撞向吉普,撞的方向是驾驶座。两辆车撞到一起,面包车顶着吉普车滑出很长的一道痕迹,吉普车改变打方向迎面撞了上来。 严重的车祸,十分惨烈。硝烟未落,灰尘还飞扬着,吉普车驾驶座上一个男人下来,箭一样扑进了面包车里。 警匪片都不敢这么拍,男人身手很好,出手果断勇猛。 江宁直直盯着手机屏幕,直觉,这个身影是林晏殊。 监控画面整体昏暗,也可能是雨天的缘故,潮湿阴暗的天空,灰蒙蒙的画面。整个过程非常的短暂,不到一分钟面包车车主就被制伏,其他警察冲了上去。 视频到此为止。 “车里搜出来两把自制土枪。”护士念着新闻上的文字,眉头紧皱的感慨,“这就是个反社会的变|态,那个林警官断了一只手还冲上去抓人。要是对方把枪拿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 席瑞在一楼接到周齐,周齐风尘仆仆进了电梯,匆匆忙忙道,“林晏殊怎么样?还活着吗?手能保住吗?我看到新闻了,他这是抓人不要命啊,跟亡命之徒飙车,他以为他是拓海。” “刚做完手术还在观察室,医生看着,不会有生命危险。”席瑞握住周齐的手,手心冰凉,“我的手现在还抖着。” “辛苦了。”周齐拉着她的手亲了下,有些疲惫的靠在电梯壁上,“真不懂他为什么要选择警察,命悬一线,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回家继承家业不香吗?你下午还上班吗?” “接到电话我就请假了。”席瑞按下六楼按钮,“追求不同吧,晏哥跟我们不一样,他有理想。” “好理想。”周齐啧了一声,“命都要没了。” 电梯缓缓上行,两个人都缓了过来。 “你见着林晏殊的人了吗?他爸来了吗?” “没有,估计晏哥没通知他。”席瑞摇头,“我过来的时候他就进手术室了,警局的同事签的字。” 医生让家属去病房等,席瑞和周齐往病房走。 席瑞说,“晏哥高中的那个女朋友是不是叫江宁?她现在做什么工作?你们还有联系吗?” “考的是a大医学院八年制,可能是医生吧。”周齐得知林晏殊没事,空出心思拿手机查看消息,“是叫江宁,怎么了?” “江水的江,安宁的宁。” “是。” “她好像回滨城了,滨城医院骨科医生。我看眼睛长的很像她,不过她戴着口罩,其他地方看不出来。” 周齐停住脚步,“江宁回来了?” “不确定,比高中时高很多,气质也不太像。”席瑞说,“可她的名字确实是这两个字,她也是医生。” “江宁不会选择骨科吧?哪有女的骨科医生?何况是她。”周齐的记忆中,江宁瘦小,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性格乖顺温柔。 话虽然这么说,周齐还是打开搜索引擎,搜索滨城医院,点开骨科医资。往下拉到底,骨科几乎全是男医生。 周齐的手停住,排在骨科病区第十一位的医生是一个女性。 她穿着白大褂,头发扎成马尾,素着一张清丽的脸,静静看着前方。在一众上了年纪的医生里,她显得格外年轻。 个人介绍:江宁,骨科病区主治医师,擅长四肢创伤骨折保守及手术治疗…… 周齐点开江宁的照片放大,查看细枝未节。 “找到了吗?”席瑞说,“是不是?” 周齐拧着眉毛一寸寸看江宁的照片,“她怎么会回滨城?” “她是滨城人,回滨城有什么奇怪?”席瑞说,“晏哥要是知道江宁回滨城,不高兴死了?他等了这么多年,等他出来就告诉他。” 周齐放下手机看向席瑞,表情古怪。 席瑞说,“看什么?” “这可真是——”周齐舔了下唇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好主意。” 下午六点,林晏殊彻底脱离危险被送到了病房。 警察先进病房,还带着宣传部门的人,周齐和席瑞不好进去。 周齐和席瑞进病房的时候,林晏殊已经醒了,骨折的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另一只手上挂着吊瓶,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已经失去了颜色。 “手断了吗?”周齐俯身检查林晏殊的手,啧了一声,幸灾乐祸道,“真成杨过了,可惜,你没有小龙女。” “这不是有个‘雕’。”林晏殊垂下睫毛,嗓子还哑着,漫不经心道,“谢了,雕哥。” “艹!你才是雕。”周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腿,“林队,你以后办案时能不能不要那么拼?抓一个人是能奖励一个亿吗?真死了,我可不给你签火化同意书,让你烂在那里。” “说什么呢,晦气。”席瑞捅了周齐一下,示意他闭嘴,也拉过一把椅子并排坐在那里,“晏哥,跟你说个开心的事儿,江宁回来了。” 刹那,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林晏殊注视着席瑞。 平静中带着一丝诡异。 席瑞凑近一些,“晏哥?江宁没有留在北京,她回滨城了,在滨城医院上班,就是这个医院,好像是骨科医生。” 林晏殊躺着,凸出的喉结很轻的滑动,缓缓开口,“江宁是谁?” 第四章 少年初恋 2006年夏。 江宁的父母离婚了,她的名字从陈江宁改成了江宁,她跟着母亲回到了滨城,踏入昏暗肮脏的长尾巷。 狭窄的巷子,陈旧矮小的楼房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街道两旁有着小店,满足这里所有人的生活用品。墙上密集的张贴着小广告,灰尘漫天。雨后的巷子里淌着积水,经过太阳的暴晒,已经有了臭味。 江宁拖着大箱子穿过坑洼不平的地面走进了灰暗的筒子楼,筒子楼里住满了人,有孩子尖叫有婴儿啼哭,楼道里着的衣服遮住了光。江宁跟在母亲身后,爬上四层楼,又穿过长长的廊道,在潮湿的霉味中到了外婆家。 外婆家阴沉狭小,木质门发出难听的咯吱声。一盏不甚明亮的灯悬挂在客厅中间,江宁的脚刚迈进去,舅妈就把玻璃杯砸到了她脚底下。 玻璃溅开,她穿着裙子,有一片玻璃碴飞到了她裸露的小腿上,火辣辣的疼。 母亲塞给她十块钱,把她推出了门。 江宁站在走廊里看着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身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谩骂,她攥着十块钱不知所措。 浓重乡音的闲话落入耳中,陌生令人生惧。 江宁顺着灰旧的楼梯走出了筒子楼。 有人推着铁架子走上了狭窄的街道,摆在道路两边,热气腾腾的食物散发出香味,这条街热闹起来。 空气炽热滚烫,路边高大的女贞树开着细碎的黄花,随着热风颗粒顺着人们的脖颈滚进了衣领。 陈旧破败,一片肮脏。 电动车疾驰而过扬起灰尘,坐在路边吃东西的人早就习惯如此,面不改色。 江宁原本打算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街道上到处都是摊贩,唯一空出来的地方是垃圾桶旁。她在垃圾桶旁看到了一只跳不上垃圾桶的小猫,饿的瘦骨嶙峋,身上的毛杂乱,至少三个颜色。 他们四目相对,两只小流浪。 猫看着她沉默,江宁也沉默。 最后还是猫先动了手,猫伸着脑袋过来蹭了下她的裤脚,嗲嗲的喵了一声。 江宁在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个原味面包两根鸡肉火腿肠,她蹲在垃圾桶后面的台阶上拆开包装掰成小块放在地上。小猫埋着头狼吞虎咽的吃,呛到了好几次。江宁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戴上了耳机,静静的看小猫。 晒了一天的地面滚烫,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混着水泥的味道。 打架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江宁没注意到开始。她戴着耳机听歌,耳朵里放的是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等她听到动静的时候,血混着拳头,野蛮疯狂的打架已经进入了尾声。 黑色t恤的高瘦少年一打三,他的眉骨处沾了血显得眼神更加凶狠,拳拳到肉。那三个人带了工具,半米长的木条,依旧没打过。 少年一脚把最后一个站着的男生踹到了垃圾桶旁,垃圾桶被撞翻,小猫吓得蹿到了垃圾堆深处,江宁傻在原地,像是面对车灯的鹿。 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木棍,耳机从脖子上坠落,白色的耳机线在空中荡着。夕阳光映在他的锁骨上,线条偏白,骨骼清晰。 他长的极英俊,像漫画里的不良少年,鼻梁很高眉骨桀骜,透着野性难驯,头发很短几乎贴着头皮。他的眼睛很黑,拎着木条走过来。 “把垃圾桶扶起来。”他的声音冷淡,变声期,尾音有一点哑。 江宁连忙去扶,少年拿棍子挡了下,指着摔在垃圾堆里的黄头发男孩,一字一句,“我说的是你。” 江宁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垃圾桶被扶了起来。 他扬手扔掉木条,漫不经心的抽纸擦掉手指上的血,抬手把白色耳机塞回耳朵里,走出两步他又回身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干净的创可贴递给了江宁。 “你的腿在流血。” 他的手指很好看,肤色偏白指骨很长,骨关节清晰,掌心躺着一个创可贴。 江宁接过创可贴。 他走向街角,扶起黑色山地车,他长的很高,腿能轻而易举的踩到地上支着很高的单车。脚下一蹬,单车极速穿过熙攘陈旧的街道飞驰而去。 风鼓起了他的t恤,他的脊背轮廓清晰分明,夕阳光把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直至不见。 “天灰灰,会不会让我忘记你是谁……” 手机闹钟在床头唱着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天还没有彻底亮,灰蒙蒙的光从窗帘的缝隙挤进了房间,映出屋子里的轮廓。 江宁彻底清醒,伸手按掉床头柜上手机的闹钟,反手盖到了眼上,重新陷入黑暗。 梦太真切,似乎还能闻到夏天的味道。炽热滚烫,女贞树浓绿的叶片被太阳晒的反光,花粒落进了她的衣领,有一些痒,少年的t恤被风刮起发出的细微声响似乎都在耳边。 客厅响起了开门声,钥匙拧动门锁,咔嚓一声。 江宁放下手,拉上被子盖住头。 昨天临接班时又来了一台手术,她忙完到家已经十二点,居然会梦到林晏殊。 她和林晏殊的第一次见面。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 进门开冰箱放东西,拿着塑料袋装的东西进厨房,袋子摩擦大理石发出沙沙声。水龙头打开,水花飞溅,开火咔嚓一声。 江宁叹一口气,没法睡了,拉下被子起床取了换洗衣服打开了主卧门。 江梅从厨房里探出头,“醒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江宁把换洗衣服挂进了浴室,看向客厅,“你早上不睡的吗?” “你外婆想喝鸡汤,这边的菜市场有卖活鸡,新鲜一些。”江梅穿着短款毛衣配高腰长裤,化着很淡的妆容,她刚五十,脸上还残留着美貌的痕迹,“顺便给你送点吃的,你这里的冰箱都空了,也不去买东西填上。” “没时间买也没时间吃,昨晚十二点才到家。”江宁抬手按了下颈椎,没睡醒,十分疲惫,“上了一天手术,累死。” “那个心外科的医生加你微信了吗?”江梅把一盒有机鸡蛋放到冰箱上层,“你记得吃鸡蛋,每天至少吃一个,营养得跟上。” 一周前江宁煮鸡蛋,锅里放着鸡蛋,值班医生打电话过来询问病人的情况,沟通完满屋子黑烟,鸡蛋烧成了碳。 “没来得及看。”江宁揉了把头发,打了个哈欠,“没时间。” “地球少了你是不是不转了?”江梅没好气的说,“怎么能忙成这样?” “医院就这样。”江宁走进厨房打开咖啡机。 咖啡机运作发出声响,江宁看向灶火上的锅,“做什么?” “蒸水蛋。”江梅拿着筷子‘夸夸夸’的搅着蛋液,“趁我还活着,多给你做几次蒸鸡蛋,以后就吃不到了。” 江宁别开脸,半晌后才转过来,“谨遵医嘱,按时检查,你能活很多年,不要这么悲观。” “我运气一向不好。”江梅把温水倒进蛋液里,又搅了一遍,放进蒸锅,“你也不要那么乐观。” 江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里仿佛梗着棉花,有些呼吸不畅。 两年前江梅查出来乳腺癌,江宁辞掉北京的工作,回到了滨城,定居到了这个她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回来的地方。 做手术化疗,陪着她治病。 “少年丧父,结婚时遇人不淑,凑合过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我又得了这个病。我是很倒霉啊,一般人谁会倒霉成这样?”江梅盖上锅盖,转头看着江宁,“江宁,我能在死之前看到你结婚吗?” 江宁转身往回走,不想聊了,每次都这么几句话。 “干什么去?”江梅说,“怎么一提结婚你就跑,你什么时候能找个男朋友?” “去看微信。”江宁走到卧室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说道,“我尽量结婚。” “你一定要结婚。”江梅探头看江宁,“什么叫尽量?你不结婚,我死都不能闭眼。” 江梅人生的大半不幸都来自失败的婚姻,仍然对婚姻执着,她所谓的‘倒霉’多半是因为她的性格。 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新的好友那里有一个申请,她看都没看,直接点击通过。 放下手机走进了浴室。 江宁洗完澡换好衣服到餐厅。 江梅把蒸好的鸡蛋和烤的金灿灿的面包放到了客厅,热气腾腾,江宁拉开椅子坐下,拿出两盒牛奶插上吸管。 “你加了吗?” “加了。”江宁吸着牛奶回身拿手机,打开微信看到新的朋友那里又出现了一个红一,添加好友。 江宁点开看到新添加人,申请人:中心医院心外科刘新飞,申请内容:我是江阿姨介绍的刘医生。 微信名叫刘新飞,头像是中心医院。 那刚才通过的是谁? “加了。”江宁把手机递给江梅看,“好了吧?” “好好跟人家聊。”江梅拿起一片煎的金黄的面包喂给江宁,“合适的话,中秋节约出来见个面。” “知道了。”江宁咬走面包,手上翻着手机。 上一个新加好友叫双木,江宁心里咯噔了一下。 双木默认是林。 头像是一只白色大猫,江宁对猫有些抵触,她压着狂跳的心脏迟疑了一下才点开头像。 猫抬着下巴,鸳鸯眼冷漠傲娇,满脸写着‘愚蠢的人类不配看朕’。 下面一行字:双目失明。 所以双木到底是林还是谐音?这是谁? 江宁咽下面包,面包有些干,划过嗓子有些疼,她鬼使神差的打下字,“你是?” 点击发送。 那边在输入中,大概一分钟,江宁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又亮。 双木:“卖房吗?” 江宁:“?” 江宁:“不卖,我没有挂过任何卖房信息,你在什么地方加到我的微信?” 双木:“加错了。” 江宁又打了个问号,这回是红色感叹号。 系统提醒:对方还没有添加你为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 对方把她删了,真加错了。 “你要找个性格好一点的人,温柔对你好。不要光看长相,一定要挑人品、工作还有家庭条件。”江梅又给她夹了一片面包,说道,“多吃点,你在跟那个医生聊天吗?” “没有。”江宁放下手机,埋着头吃早餐。已经飞上天的心缓缓落了下来,沉入了海底。 她在清醒后的一瞬间尴尬的脚趾抓地。 她也不知道刚才脑子在想什么,看到双木满脑子都是林晏殊。 好在没人能窥探到她的大脑,不然她现在就收拾行李离开地球。 江宁出门时,江梅又叮嘱了一遍一定要跟那个医生聊天。 天彻底放晴了,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秋后桂花香。江宁开车出地下车库,第一缕阳光从城市的边缘升起,穿过高楼洒向大地,金色光芒张扬而恣意的炙烤大地,世界被映成了金色。 今天她坐诊,八点半要进诊室。 进诊室之前一个小时去看前一天手术病患的恢复情况,确保万无一失。 她七点出门,七点半还堵在医院南门口。 江宁握着方向盘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她在医院门口被堵了整整二十分钟。 医院南门口这条路虽然常年堵车,但今天堵的格外过分,门口密密麻麻的车辆,连员工通道都被堵死了。 江宁拿出手机查看群消息,医院内部群都在讨论南门口堵车。 “昨天骨外科收的那个病患在热搜上,来采访的媒体太多,把门口都堵了。” “这案子拖了太久,也太轰动,谁都想知道真相。” “南门交警来了吗?再不来,今天都要迟到。堵住了!堵死了!” “同堵在南门口,把车放在这里扣几分?我还有个病人在催。” 江宁握着方向盘降下车窗,观察四周,怀疑救护车能不能通过这么拥挤的路况。 前方黑色奔驰缓缓往前挪动,中间空出个缝隙,后车刚要开过来。江宁一把方向把车塞了进去,瞬间喇叭声响成一片。 她的车是电动mini,车型小,方便穿插停车。 交警快步跑过来,怒气冲冲的示意江宁把车窗降下来。 “行驶证、驾照。”江宁没带口罩,交警看到她的脸,“江医生?滨城医院的医生。” “是的,你好。”江宁把证件递过去,“着急上班,抱歉。” “那没事了,这群人爱凑热闹,是不是媒体人都扛着相机来,有一点新闻就闹个不停,把医院堵成这样。”交警吐槽了两句,看完证件就放行了,走到后面挡住车辆示意江宁的车开过去,扬声道,“医护人员的车靠右行驶,先行通过。” “谢谢。”江宁朝交警致意,要升上车窗。 “江宁?”前方一声喊。 江宁的手停住,抬头看去。 前方黑色奔驰越野驾驶座男人探头出来,摘掉了脸上的墨镜,“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宁没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胖的很具体。但声音有些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回来有一段时间。”江宁应付了一句,发动引擎往员工通道开。 “我是周齐。”男人笑着说道,“不记得了吗?” 江宁一脚刹车,倏然看去。 无法把记忆中的清秀少年和面前这个胖子联系到一起。 “高中时,你、我、林晏殊,我们三个经常一起玩,还记得吗?” 后面的喇叭响着,江宁抿了下嘴唇,应了一声,“我先进去了,在里面等你?见面聊?” 难怪会觉得他的声音熟悉,昨天在林晏殊病房说话的就是他。当时她带了外卖给徐淼,恰好听到林晏殊那句“江宁是谁”。 “好。”周齐挥挥手,“门诊部门口吧。” “再见。”江宁打了把方向,把车缓缓开进员工通道,又回头看了眼。 周齐的车开向了医院大停车场入口。 江宁林晏殊周齐,他们三个的高中都在滨城三中。高一时同班,林晏殊和周齐是学渣没考上高中花钱进了滨城三中,江宁是从北京回来参加不了滨城中考,江梅花了全部积蓄把她送进了滨城三中。 他们三个在高一的时候,虽然同班,但几乎没有交集。林晏殊和周齐是本地人,走读生,学校的风云人物。 江宁刚从外地回来,寄宿在学校。每天低着头进教室低着头出去,他们处在不同的世界。 第五章 高岭之花 江宁和周齐认识是因为林晏殊,她和林晏殊分手后并没有和周齐闹掰。只是后来她去北京读书,换了手机号,退出了三人群。渐渐的不再联系,直到她失去了q号密码,彻底断联。 再见还是老同学,不打招呼说不过去。 “江宁。” 江宁在门诊部停住脚步抬眼看过去。 周齐拎着两瓶零卡饮料大步走过来,递给江宁一瓶,嚯了一声,“你怎么长这么高?变化这么大,我都不太敢认。” “谢谢。”江宁接过脉动,早晨的风有些凉,掀动着她风衣的一角,她整了下外套,“你变化也很大。” “胖了是吧,你和林晏殊倒是一点没胖。”周齐笑的时候眼睛有些眯,站定打量江宁,“昨天我老婆说在电梯里遇到同名江宁,我还想说不会这么巧,没想到真的是你。” 江宁很是意外,“那个女孩是你太太?” “是啊,比我们低两届,也是滨城三中的。大学在一起,下个月办婚礼。”周齐说,“到时候你要是有时间过来玩。” “一定,恭喜。”江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周齐结婚早还是晚,周齐和林晏殊一样大,今年三十。 “那加个微信?”周齐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说道,“你扫我?” “好。”江宁拿出手机扫了微信的二维码,周齐的头像是婚纱照。 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孩捧着周齐的脸亲吻,是昨天电梯里遇到的女孩。 江宁耳根有些热,唯一庆幸,幸好昨天没有开口打招呼,这误会简直是地狱级别。 “你什么时候回的滨城?”周齐拿着手机操作好友添加,“你在滨城医院上班?医生?哪个科室的?” “两年多了。”江宁给周齐的微信备注好名字,点头,“骨科,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在我爸的公司打杂。”周齐把手机装进外套口袋,再次打量江宁,江宁跟高中时相差巨大,她高挑清丽,美的落落大方。除了眼睛和皙白的皮肤,几乎找不到当年江宁的影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滨城了。” “我妈想定居滨城。”江宁斟酌用词,“我外婆家在滨城。” “林晏殊在这边住院,你知道吗?”周齐问的很随意。 江宁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思考该说知道还是该说不知道?说知道好像是还记着他,不知道也太刻意了,林晏殊都上新闻了,进的还是她所在的科室,装不知道?“昨天进来的吗?” “是,上了新闻,拖着断手抓人的那位勇士。” “有印象,他现在是警察?” “市局刑警队长。” “非常伟大的职业。”江宁绞尽脑汁的评价,抬起手腕看时间,“我们要开晨会,得先走了。” “好,那回头联系,我们加了微信。”周齐单手插兜,挥手挥到一半,“江宁,你结婚了吗?” 老同学见面都问什么?工作结婚孩子,寒暄一些有的没的。 “没有。”江宁也挥了挥手,“再见。” 快步走向了外科楼,周齐好像还在原地,江宁也没有回头看。 江宁匆匆走进外科楼,迎面撞上徐淼。 “江医生。” “早。” “刚才那是谁?”徐淼递给江宁一杯咖啡,往门诊部方向看,“美式,你喜欢的。” “高中同学。”江宁接过咖啡,“谢谢。” “开着大g。”徐淼退着走了两步才正着走,“有钱人呀。” “好好干,总有一天你也能开上大g。” “你说的是退休后吗?”徐淼笑着说,“以我们的晋升速度和工资。” 迎面走过来几个科室的同事,“早上好。 今天江宁坐诊。 开完晨会,她去查看了昨天手术的病人,确定恢复状况良好就往门诊赶。在电梯口被堵住了,扛着□□短炮的记者把走廊塞严实了。 江宁对记者没什么好感,大部分媒体人只追求爆点,看到一点热度闻讯而来,他们要的是流量是生意。从不在意镜头下的人被曝光后,会面临什么样的麻烦。 她本能的避开镜头,拿出口罩戴上。 “走步梯吧。”徐淼穿着白大褂,抱着病例单,他今天还要在手术部,“六楼,也不是特别高。” “江医生徐医生,早上好。”后面走进来几个护士,也在走步梯,其中一个年轻女孩叫黄燕,笑着说道,“江医生,你见那个警察了吧?长的明星似的。” “腿长两米八。”另一个护士接了话,“身材也好。” “我喜欢性格,看起来冷冷的。” “江医生可不跟你们一样犯花痴。”徐淼转头看江宁,“是吧?江医生?我们可没有那么低级的爱好,江医生不爱看帅哥。” 江宁扬了下唇,“没有没有,我也喜欢看帅哥。” 瞬间楼道里笑成一片。 “徐医生你就是嫉妒。” 护士们到六楼走了出去,楼梯间只剩下江宁和徐淼。 “你喜欢那种类型吗?”徐淼拿下巴往楼上示意。 江宁心脏跳的错拍,抬头,“什么?” “林队长那种。”徐淼说,“帅的像明星。” “还好吧。”江宁咳嗽一声,三步并两步往楼下走,“我得去诊室了,来不及了,回头聊。” 八点半整,江宁匆匆走进了诊室,打开电脑。整了下白大褂,拿着杯子去接水。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你好,我想问下,骨头疼能在这里看吗?” 江宁转头看到个瘦弱的短头发从门缝里探头进来,她穿着宽大的校服,校服是蓝白色,露出来的皮肤是很不健康的白,眼睛很大,显出些空洞。 “挂号了吗?”江宁没看到系统提示她的诊室有挂号。 “在哪里挂号?”女孩抿了下唇,一只手攥着书包带,另一只手缩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 “一楼先去开个户,充一点钱进去,门口有自助挂号机,你在上面点击你想要找的医生就可以。”江宁把杯子放到饮水机上,走到门口拉开诊室的门,指着电梯间方向,“直梯下去,一楼右拐,上面有个缴费处,拿着身份证开卡缴费。” 女孩仰起头,“我可以挂你的号吗?你是骨科医生?” “可以,骨科江宁。”江宁目光一扫,停在了女孩的胸口。女孩衣服空荡,能看到里面有淤青,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是哪里骨头疼?我可以先帮你看看。” 女孩拉起左手校服袖子,露出肿成馒头的手腕,“我扭到了手腕,在社区医院看了一周没什么用,肿的越来越厉害。一直很疼,我咨询楼下的医生,他们说应该看骨科。” 江宁指了指椅子,“坐。” 女孩环视四周,走进去坐到了椅子上,腿并的很齐。 江宁戴上手套拉起女孩的衣袖,按了下肿胀处。女孩立刻皱眉轻呼,想要挣出手却又不敢,眼泪都快出来了。 “多久了?怎么不第一时间就医?你这个应该是骨折。”江宁松开手摘掉手套说道,“需要拍x光片确认,肿的太厉害,得住院观察,家属呢?” “骨折?”女孩显然也是惊到了,“我的手能保住吗?我过几天还有考试。” “做固定养好就可以,几号考试?”江宁看着她,“你是哪个学校的?读高中还是初中?” “十二中,初三,下周一月考。”女孩心不在焉,低垂着头,头发遮到她的眼睛上,她抿了下唇,“那固定需要多少钱?得住院吗?没有父母……能住院吗?” “那你的监护人是谁?” “我爸,可我联系不上他,他跟别的女人跑了,舅舅舅妈不会给我治。”她抬头看江宁,“医生,不治会不会死?” “不治肯定不行,不治你这条手臂以后会更痛苦,现在只需要固定就行。不治以后得做大手术,你有身份证吗?”江宁皱了下眉,“能让我看看身份证吗?” “没有,我还没去办。”女孩摇头。 “你今年多大?” “十五。” “把你能联系到的监护人都写在上面,不要他们出钱。”江宁抽出一张病历卡递给她,“只需要联系到。” 没有监护人,她办不了住院,她太小了。 女孩看了眼江宁,没有拿笔。 “怎么了?” “谁出钱?” “我来想办法,这个你不用管。”江宁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放到女孩面前,“你写监护人就好了。” 女孩握着笔,咬了下嘴唇,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舅舅的电话号码。” 江宁拨对方的电话,没人接。 有人挂她的号,江宁让女孩先坐到诊室一边的椅子上,接待病患。女孩全程埋着头,像是有社恐,缩在角落的椅子上。 中午十一点,女孩的舅妈才赶到医院,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她受伤你骂什么?她愿意受伤吗?”江宁拦在女孩面前,训斥道,“你怎么做监护人的?” “谁愿意做这个监护人!”中年女人没好气的说,“这监护人谁愿意谁干,医生你心肠这么好,你来干吧!反正我没钱,大医院这么贵,作什么死来大医院?疯了吧!” 江宁忍着脾气吸一口气,“不要你付钱,身份证,我要给她办住院。” “反正我没钱!” 江宁去办了入院手续,付了所有的费用。 女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再没有回来。 江宁在诊室忙了一天,下班的时候护士告诉她这件事。 “你知道刚破的那个连环杀人案吧?这个女孩就是第一个受害人的女儿。她爸妈早就离婚了,她妈又发生这种事,难怪没有人管她。” 第六章 林某某某 江宁站在诊室的落地窗前握着手机,手心发凉。 “人言可畏。”护士在电话里叹口气,说道,“周围人把她当洪水猛兽,残忍可也没有办法。” 江宁垂下眼,心情很复杂,“她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我想一会儿去餐厅打饭,给她带一份。她又没有罪,那么可怜的孩子。” “她妈也没有罪,法律都没有定罪,那些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他们比法律还严谨吗?一群暴徒。”江宁戳了下放在窗户边的绿萝,“我把钱转给你吧,还有明天早餐的钱,明天早上谁在医院给交接下,她可能得到到明天下午才能出院。” “不用给我,我也觉得她挺可怜的,一顿饭没多少钱。”护士说道,“她的手已经消肿了一些,你忙完过来看看。” “好。” 江宁挂断电话,结束门诊的工作并不代表他们能下班。 吃完晚饭,还要去看病人。 江宁在餐厅吃饭时回复了相亲男的消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基本上就是那几么句话。 相亲模板。 江宁从回来到现在,几乎每个月都有一次相亲。她都相麻木了,按照模板客套的回复了几句。 刘新飞:“中秋节你休假吗?” 江宁:“休假一天。” 刘新飞:“那我们中秋节见个面吧?” 江宁看着消息许久,在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回复,“好。” 这个人聊天还行,没有一上来就朝她要照片问三围。 江宁放下手机扒着饭,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她抬眼看到徐淼。 “还没下班?” “今晚值班。”徐淼也吃的米饭套餐,他拧开辣椒酱瓶子,挖了半勺放在饭上,“你要吗?我妈做的。” “我吃完了。”江宁放下筷子喝汤。 “昨天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了,你中秋节不是休假一天吗?有事吗?没事的话——” “有事。”江宁把汤喝完,叹口气,“要去相亲。” 徐淼震惊的瞪大眼,“你?相亲?” 神仙下凡了? 江宁环视四周,好在下午医院员工餐厅吃饭的人不多,清了清嗓子,“徐医生,你可以小点声。” “你为什么会相亲?” “我为什么不会相亲?”江宁保持着面无表情,拿出她妈的说辞,“年纪到了,总要结婚。” “你才多大?”徐淼难以置信。 “二十九岁,也该找对象了。”身后一道和蔼的声音,浸着笑,“小江还单身啊?” 江宁缓缓回头,看到端着餐盘笑眯眯走过来的秦主任,瞬间想给自己点一首逃离月球表面。 今天员工餐厅骨科开会吗? “秦主任。”徐淼往旁边挪了些,“您还没下班?” “有病人。”秦主任在对面坐下,一脸和蔼的看向江宁,“小江要去相亲?” 江宁含糊的点了下头。 “你家人都在滨城?” 江宁继续点头,“嗯。” “独生女嘛?” “是,家里就我一个。” “房子买了是吧?” “幸福苑。”江宁想跑路了,“医院附近。” “找我们滨城本地的吧,最好找个体制内的。”秦主任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稳定。” “看缘分吧。”江宁保持着脸上的平静,站了起来,“那您吃饭,我去看病人了。” “听说你今天给一个孩子垫付医药费了?”秦主任抬眼,“明天写个单子报给我,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处理了。” “不用不用。”江宁说,“没多少钱。” “以后这种事慎重些,不然你的工资都不够赔。” 江宁点头,“好,我知道了。” 入秋后天变短了,下午六点半天边的云就暗了下来,阴沉沉的压在头顶。暮色四合,可路灯时间还没有调,整个世界暗沉沉的。 江宁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走向了住院部。 路上她拿出手机搜索了连环杀人案第一个受害人,受害人叫许红,江宁输入这两个字立刻跳出来一串关联词。 许红是不是**的。 许红特殊职业。 许红被杀视频。 许红的女儿。 江宁瞬间没有点进去的**了,她把手机装进口袋,走进了住院部。 女孩住在大病房,里面有四个病患,消毒水味混着饭菜的味道,十分复杂。江宁推门进去,女孩抬眼看过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江医生。” 病床上已经贴上了她的名字,她叫许静。刚刚十五岁,在十六中读初三。 “你吃你的,不用下床,别把针头带歪了。”江宁走过去看她的手,手腕还肿着,不过没有早上那么夸张,“今天就先住在医院,缺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买,你记着我的电话吧?” 许静眼睛红了下,点头,“谢谢您。” “不用客气。”江宁检查一遍,打算走,走了两步又折回去,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问你一件事。” 许静正在扒饭,闻言连忙抬头,“您说。” “你的手是谁打的?你舅妈还是学校的同学?” 许静愣了下,随即连忙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磕的,真不是别人打的,不是。” “如果是打的,这个程度已经属于故意伤害,你可以报警处理。”江宁看着她的眼,说道,“警察会保护你。” 许静面色惨白,下意识的摇头,随即反应过来,“没有,没有人打我。真的,我自己磕的。” “那好吧,是我看错了。”江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注意休息,听护士姐姐的话,明天早上我过来看你。” “谢谢。”许静很乖巧的跟江宁道谢,“医生,你是好人。” 江宁迟疑了一下,起身走过去摸了下许静的头发,“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跟我打电话,我会尽其所能的帮你,我先走了。” 许静手上身上的伤都不是磕的,太典型了,但她不愿意说,江宁也不能强迫她。 江宁走出病房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可能许静跟她小时候太像,她看到许静,仿佛看到十五岁的自己。 “江医生,还没下班?”路过的护士打招呼。 “马上就走。”江宁按了下眉心,把口罩拉到眼睛底下,转身朝安全通道走去。 她想上楼跟护士再交代一遍,坐电梯没必要,护士站在六楼。 江宁推开安全通道门被一股子烟气给熏的震惊了,谁这么大胆?敢在禁烟区的安全通道抽烟? 她往后退了半步,头顶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通道里靠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他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手上夹着烟,烟头亮着红光,英俊的眉眼在浅淡的白色烟气后显得格外深邃。 大约有半分钟,安全通道的灯暗了下去。 江宁握着门,嗓子有些干。 男人垂下拿烟的手走了过来,他高的很有存在感,以至于有几分逼仄。 江宁站的笔直,终于是找到了声音,“这里禁止抽烟。” 林晏殊停在她面前,夹着烟的手抬了下,江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想把手按到她的头上,但到底也没有,他的手落到了江宁头顶的安全门上。烟灰随着他的动作似乎飘落了几粒,缓慢的往下沉,最终落入黑暗之中。 “是吗?”他隐在黑暗之中,身上有浓重的血腥,糅杂着烟草的干洌,丝丝缕缕的飘荡在空气中,他的嗓音漫不经心的沉,“你是我的医生?”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主治医生?江宁确实不是他的主治医生。 “不是。”江宁的后背已经抵到了门上,“但这里不允许抽烟,任何一个医生都可以阻止你抽烟,不需要是你的主治医生。” “你是哪一科的医生?”他拿起烟放到唇上,灯影之下,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拓出浓重阴影。他很轻的吸了下,烟头亮出了橘色的火光,下颌微抬,带着烟的长手落到了安全门上,似倚似靠,“叫什——” 江宁抬手把他的烟给夺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十分寂静。林晏殊静静看着她,黑眸深沉。 江宁保持着镇定,捏着半截烟退到走廊扔进垃圾桶上面的烟灰石里,里面有水,烟头洇灭发出声响。 林晏殊忽然往前一步,江宁感觉到危险,往后退去,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勾住了江宁白大褂口袋里的工作证。 “江宁。”他捏着工作证,手指抵着证件的塑料边缘,灯光下腕骨冷肃,嗓音低沉,“骨科主治医师。” 秋季,江宁的白大褂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塑料膜的边缘刮到了肌肤带来异样感。 她的心脏突了下,“是我,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记下你的名字,万一哪天我想投诉你,方便。”林晏殊把工作证又缓慢的塞了回去,他越过江宁往病房方向走,走出两步回头,“你们被投诉多少次会有处罚?” “不看投诉次数,看内容。”江宁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在口罩下抿了下嘴唇。傍晚,窗外天色已暗,走廊灯炽白,他的影子在灯下拉的很长。 他若有所思,点了下头,转身走回了病房。 房门咔嚓关上。 江宁抬手揉了下太阳穴,刚要转身,目光触及到地板上一串鲜红血迹,白色地板,红的触目惊心。 她看了有半分钟,拨通徐淼的电话,徐淼负责林晏殊的术后看护。 徐淼接的很快,“江医生?有事。” “林晏殊在安全通道抽烟,伤口可能崩开了,要通知秦主任吗?” 第七章 曾经曾经 “你出去干什么?”周齐抱臂审视林晏殊,上下看他,“抽烟?林队野的很啊,刚下手术就敢去抽烟。” 林晏殊的伤口已经包扎了,堵住的置留针重新安置,医生为他打上了吊水,他躺在病床上单手握着手机,拇指飞快的划着屏幕玩游戏。 “林大爷!”周齐俯身去看他,“你不会去找江宁了吧?” 林晏殊缓缓抬眼,“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不然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出去,你就算想抽烟,当然,我并不赞同你做完手术就抽烟,这是找死行为。只是做个比喻,病房不是更安全吗?你拔输液管出去抽烟纯属脱裤子放屁。而且,你是谁?你是林晏殊。你干刑警多少年了?反侦察能力那么强,你能被逮了?” “阴沟里翻船。”林晏殊又把眼落回去,姿态散漫,评价道,“小看医护人员了。” “呵,逮你的医生是江宁,你的初恋,这是你出去的目的吧?来说说,从哪一步确认她会去安全通道?林队长。” “她是江宁?”林晏殊继续按着手机屏幕打游戏,英俊的脸上是漫不经心,“你记忆力挺好,居然还能记得,我以为她是护士。” 病房冷白的灯光落到他的腕骨上,他手腕上的筋骨绷的很紧,白光沿着筋骨拉出一条冷肃的线。 “别装了,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不就是在等她。她还没结婚,你能不能正常合理的创造点机会?不要用这么弱智的方式去引起她的注意。” 林晏殊抬了下眉,语调缓慢有几分轻佻,“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谈恋爱是没遇到配得上我的人。我这么优秀,普通女人高攀得上?谁会等一个人十几年?写小说呢。不是你一而再在我这里提,我根本想不起来她是谁。” “你放屁!”周齐忍不住爆粗,“林晏殊,你不装能死吗?” 林晏殊垂下睫毛专注的打游戏,屏幕上的方格却垒的乱七八糟。一个失误,满盘皆输。俄罗斯方块填满整个屏幕,屏幕正中央上跳出gameover。 林晏殊看着屏幕皱了下眉,想抽烟,他取了床头的一条饼干棒咬在齿间,开了第二局,“你今晚回不回?” “我老婆让我住你这里。”周齐看他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原地走了两圈,坐到陪护床上,“我打听了,她还没有男朋友。两年前回滨城,没听说有什么情史。在滨城买了房,医院附近幸福苑。你们已经三十了,如果错过这一次,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错过。往后余生,你们都不会有关系,想清楚吧。” 林晏殊看着手机屏幕被方块堆满,gameover再次跳出来。 “她离二十九还差三个月。” ———— 江宁换好衣服走到停车场,坐到驾驶座上,手扶到方向盘上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她取烟头时碰到了林晏殊的手指,他的指腹粗粝温热,全然的陌生。林晏殊变化很大,他已经长成了陌生的成熟男人。 是男人,不是男孩。 她看着医院停车场的墙面,摩挲着皮质的方向盘,似乎想把上面的触感擦掉。越擦心里越乱,仿佛长了草,风一吹,野蛮生长。 说来可笑,她当初因为林晏殊认识的周齐,如今她和周齐还是朋友,她和林晏殊成了陌生人。 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是江梅。 江宁拿起电话接通,“妈。” “你现在有时间吗?” “刚下班。” “你能来城南接我吗?我在城南新村正门口。”江梅的声音有些哽咽。 八成是跟外婆又吵架了。 “好,你等着我,马上到。”江宁放下手机,发动引擎把车倒出去,开出了医院。 长尾巷十年前就拆了,他们赶上了拆迁好时候,家里赔了两套房都在寸土寸金的城南,距离长尾巷原址不远。十年前江梅回滨城,不顾江宁的反对坚持装修了其中一套,她和外婆一起住在里面。 江宁以往一直走滨城桥绕开春江路过去外婆家,这次因为撞到林晏殊,让她心情有些乱,就没注意。回过神的时候,导航已经把她指到了春江路上。 春江路是横跨滨城的一条主干道,把滨城一分为二,一边城东一边城西。十年前的春江路就是贫富分界线,其中最有名的对比是长尾巷和春江花园,春江花园在春江路滨河路段西,高档别墅区,开盘独栋价格在千万以上。 长尾巷在春江路滨河路段东,旧小区和城中村挤在一起,混乱而贫穷。 当年江宁住在长尾巷,林晏殊住在春江花园。 虽然隔着一条路,只有百米距离,但他们处在两个世界。 春江路单向三条快车道两条慢车道,路面宽阔,笔直通向远方,路灯高悬在上空。江宁一路走快车道,穿过横跨在滨河上的大桥便看到了长尾巷原址上伫立着的高楼。 巨大的滨江一号四个字贵气逼人,亮在上方。滨河两岸的旧建筑全部拆除,建成了公园,成了滨城新的地标。 处处透着新,贵气逼人。也确实贵,单价上了三万,滨城如今最贵的地段。 江宁下意识往右边看了眼,没看到春江花园漂亮的白色房顶。 树木高大,甚至连春江花园的侧门都遮住了,别墅区隐在其中,道路两旁高大的女贞也被砍掉种上了桂花。 没有熟悉的痕迹,这里仿佛一座新城。 江宁打开了车载音乐,陈奕迅的声音在车厢内响了起来,唱的是好久不见。 她曾经很矫情的想过重逢,想过再见。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体面又优雅的问候彼此。她不会慌乱,她会用最漂亮的姿态面对林晏殊。林晏殊可能已经结婚,可能有了孩子,林晏殊也许会问她最近好吗? 江宁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她会说,我过的很好。 可事实上,她和林晏殊的重逢平静的像是从来没有起过涟漪的湖面,没有风也没有雨,连一句心平气和的好久不见都说不出口。 江宁开过滨河路段,进入左转车道。主干道的红灯漫长,足足有七十秒,江宁切入下一首歌。 春江广场四个字突然出现在左前方,江宁定定看着。春江广场在十年前随着长尾巷拆了,怎么还在? 身后喇叭声响,江宁才回过神,缓缓把车开过了路口。 看清了第五个字:新春江广场。 旧的春江广场在长尾巷的北边,当年随着长尾巷一起拆掉了,这是新建的。 江宁踩了一脚刹车,转头看到春江广场的正门有一家肯德基。落地窗上蒙着一层雾,但也能看清里面没有人。可能广场新开也可能是晚上,整个商场都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快要过中秋节了,广场中央悬挂着巨大的灯笼,色彩搭配的热闹。在没有人的情况下,这种热闹显得更加凄惨。 春江广场换了地址,重建了商场,除了那家肯德基,跟原来的广场没有任何关系。 江宁抿了下唇,收回视线往前开去。 忽然就想到很多年前,她和林晏殊的第二次见面。 江梅在滨城待了半个月,舅舅和舅妈打了三次架,吵得不可开交。两室两厅的小房子,也确实住不下那么多人。 江梅给她办完入学手续,便匆匆离开了滨城。她为江宁花光了积蓄,要去外地打工赚钱。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江宁送江梅到春江路上的大巴上车点,就在春江广场正前方。她撑着伞看着江梅坐上了车,江宁追到车前,想叫住人,又知道不能。 “在这里听话,妈妈不在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江梅隔着车窗叮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妈妈的辛苦也值得。” 江宁隔着车窗攥着母亲的手,不舍得松,也不敢松。 “走了走了,送人的离远点。”大巴司机喊道,“车开了。” “走吧,回家吧。”江梅掰开了江宁的手,“不用太节省,需要钱跟我打电话,再见。” 江宁停在原地看着大巴车开出了上车点。 车玻璃合上。 雨雾浓重,车玻璃上很快就布满了雨水,她看不清江梅了。 大巴车缓缓开远。 江宁的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人的长大是在一瞬间发生。她不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再被江梅护在怀里,她的壳被打破了,她被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大巴车带走了母亲,也带走了江宁和城市唯一的联系。 十四岁,说小也不是很小,能自立生活,毕竟法律都以十四岁为界限,满十四岁就能负起部分责任。但十四岁,到底还是个孩子。 江宁干了一件很幼稚的事,她追了大巴车。秋雨寒凉,寒风凛冽,江宁跑的太快,风刮翻了雨伞。 她慌忙转身,一辆电瓶车疾驰而过碾上了雨伞,咔嚓一声响,伞骨断裂。电瓶车扬长而去,江宁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大巴车也通过了红绿灯,转弯便消失不见。 风卷着残破的雨伞奔向远方,根本没有给她追的余地。 雨越来越大,雨线像是密不透风的网扑向大地,似乎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崩溃就在一瞬间,她蹲下去把脸埋在膝盖上,眼泪汹涌的往外流,跟雨水混到了一起。 父母离婚她没有哭,回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没有哭,被打破了腿她也没有哭。母亲离开,伞丢了。 江宁的最后一根稻草坠入深海。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头上的雨停止了。 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江宁先闻到了炸鸡的香气,她从潮湿中抬头。 巨大的一把黑色雨伞罩在她的头上,挡住了全部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 脚步声远去,运动鞋带上了水雾,带走的还有肯德基的炸鸡香。 江宁终于是回神,抱着伞站起来,擦了一把脸,伞面倾斜,视线里高瘦的男孩正在过红绿灯。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一边走一边拉起了帽子遮住头发和脸,他很高腿很长,他手上拎着肯德基袋子飞快的穿过了仅剩几秒的绿灯到了马路对面。 他走进了春江花园的侧门,寸土寸金的别墅区。住在长尾巷的人都知道,春江花园是另一个世界。 第八章 初恋认知 江宁到城南新村便看到了江梅拎着个塑料袋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口,她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她这两年因为生病身形消瘦。 江宁把车停到她面前,降下车窗,“妈。” 江梅快步走过来拉开副驾驶,眼睛通红,“走,回家。” “怎么了?”江宁抽了一张纸递给江梅,“跟外婆吵架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要是掺和进来就是世界大战了。”江梅接过纸擦了下眼角,拉出镜子来看妆容。她年轻时很爱美,衣服永远熨的整整齐齐,即便是廉价的化妆品也要画最完整的妆容。 “吃晚饭了吗?” “带着呢。”江梅打开塑料袋露出里面的保温箱,“气死我了,她儿子那么好,别吃我买的鸡。” 江宁换了一条路往回开。 “你怎么不走春江路?春江路不是更近吗?”江梅看了眼窗外,疑惑道,“春江大桥现在修的特别漂亮,网红打卡点,很多人来滨城拍春江大桥。” “容易堵车。”江宁没有调头的打算,坚持把车开往滨城桥。 “不怎么堵吧,比滨城桥那边好多了,路很宽,人车分流,你走过春江路吗?”江梅抱着保温饭盒。 “我刚从春江路过来,堵的很厉害。”江宁握着方向盘,把车停在红灯前,静静看着前方。 “是吗?”江梅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转而吐槽外婆,“我对你外婆不好吗?从她瘫痪到现在,一直是我在照顾,你舅舅管过吗?可她呢?满脑子都是你舅舅一家,我买了鸡,她让你舅舅全家来吃。说要给江栀留,呵,怎么不给我女儿留。‘叫栀栀来吃’,怎么不叫宁宁来吃?我女儿就不是心肝宝贝了?有好吃的从来不会想到你。什么都是儿子好,什么都要给儿子,当初说好这套房子有我一半,现在成了全部都给你舅舅。想得美,白纸黑字写的字据还想反悔。” 信号灯变成了绿灯,江宁松开刹车。 “你外婆真的是偏心,当初明明我成绩更好,却把读书的机会给你舅舅,耽误了我一辈子。高中你就在这里寄住三年,还寄宿学校,只有周末回来,他们怎么对你的?恨不得把你虐待死。我想想都生气,心都偏到外面了。”江梅越说越气,情绪波动很大,“儿子是亲生的,女儿是捡的。我这个月都不过来了,让她的亲生儿子照顾吧!” “你最好说到做到。”江宁打开了手机录音,说道,“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给你录下来,一个月是吗?” 江梅哼了一声,“一周,万一中间出什么事,那怎么说也是我亲妈。” “一周也行,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么着?还要你亲妈录口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较真,你上大学后性格大变。”江梅转头看向江宁,转移了话题,“你跟心外科那个医生聊的怎么样?” “中秋见面。”江宁放下手机,知道她不会录,说不定明天她就来外婆这里了。 早年的江梅也很刚,江宁高中毕业那年和舅舅家闹掰,江梅直接带她去北京了,要跟江家断绝关系。 硬气了几年,这几年江梅生病了,心也软了。 “这还行。”江梅心情好转了,“好好跟人家聊,合适的话年底订婚。这个医生条件不错,工作稳定,你可一定要抓紧了,早日让我抱上孙女。生个女孩,贴心。” 江宁头疼。 江宁原本打算晚上去健身房,由于江梅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她被江梅拉着喂了两碗鸡汤,聊到半夜。 第二天她醒来在江梅的电话声中,江宁按掉闹钟躺在床上等睡意消去。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江梅说,“我马上过去。” 房门被推开,收拾东西的声音簌簌作响,江宁睁开眼,“大清早的干什么?” “去你外婆家。” “你就不能让舅舅照顾两天吗?也让外婆知道除了你,没人对她好。”江宁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头再吵架别来找我。” “你外婆从轮椅上摔下来了。”江梅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大衣,穿上,“你舅舅和舅妈就不是个东西,他们不管你外婆,我再不管她真的会没命。今天外面很冷,你穿厚一点,记得穿大衣。” “需要送你过去吗?”江宁坐起来揉了把头发,短发被睡的凌乱。 “不了,你忙你的。”江梅走过来揉了把江宁的头发,“我坐公交车过去,我走了,给你做了鸡蛋饼在锅里,你起来吃。还有一锅茶叶蛋,火已经关了,等温度降下来你把它放冰箱里。” “好。” “记得喝牛奶。” 江梅匆匆离开。 早上七点江宁到医院,先去找了许静。 许静的手已经消肿,瘦不伶仃的坐在病床上看书,看到江宁连忙把书放回去,十分乖巧。 重新拍片确认骨折位置江宁给她做了固定,打完石膏,江宁打完药单递给她,叮嘱道,“注意防水,一个月后来复检,这期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打电话。如果我第一时间没有接到应该在忙,忙完会跟你回复。” “你的电话号码是支付宝账号吗?”许静拿着处方单站的笔直,“等我赚到钱了,我会还给你。” 江宁抬头看到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拿出手机,“你的手机在身上吗?我们加个微信吧。” 许静迟疑了一下才从书包里取出手机打开了微信,跟江宁加了微信,“谢谢您。” “不用客气。”江宁抬起手腕看时间,今天有大查房,她一会儿得去病房一趟,“好好学习。” 说完好好学习,江宁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很像当年的江梅,这是一句无用的叮嘱,但在当下也是唯一的叮嘱。 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学习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许静退后两步,朝江宁鞠了下躬,“我一定会把钱还给您,谢谢您,我走了。” 江宁站在窗户边看了很久,治疗室能看到医院正门口,许静拎着药离开了医院。 敲门声响,江宁回头看到徐淼探头进来,“江医生,你还没走?你的病人让我把余额还给你。” 徐淼进门把一叠零钱放到了桌子上,说道,“那个小姑娘还挺有礼貌,不过,她叫我叔叔,我很不开心,我有那么老吗?” 他们医院是充值看病,江宁昨天充了钱,除去花销退回来一百多块,有零有整。 江宁取出钱包把钱整整齐齐的放进去,收拾东西,“她才十四五岁,你已经三十岁了,叫哥哥是不是有些轻浮?她们那个年纪,叔叔可能会更有距离感,不容易被人闲话,应该不是觉得你老。” “那她叫你就是姐姐,我们俩差不多大,叫出来就差辈了。”徐淼用余光去看江宁,试探着说道,“叫你姐姐,怎么能叫我哥哥?” “徐哥,小姑娘这么叫大概是视颜值而定,江医生这个颜值,出去说刚出校门的学生都有人信,你嘛。”黄燕抱着病历大步走过来,上下打量徐淼,笑的灿烂,“叫哥多少有些不太尊重你这张脸,你们去住院部?一起啊。” “滚,不要跟我说话。”徐淼整理白大褂,横了黄燕一眼,“没眼光的小孩,我这叫熟男风你懂吗?欣赏不了是你的审美问题。” 黄燕年纪确实小,护理学习时间没有学医长,她进科室几年也才二十四岁。年轻活泼,拥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特质。 黄燕伶牙俐齿,“你知道什么叫熟男吗?就是成熟有魅力的英俊男人,而不是长得老。熟男的满分例子,现在在我们医院住院的林警官,英俊帅气成熟有安全感。抓人时那身手,利落漂亮。” 林警官?不会是说林晏殊吧?江宁毫无征兆的心跳快了些。 有种奇异的微妙感。 徐淼比不过颜值,拿着手里的文件夹敲了下黄燕的头,“那种帅哥估计早就名草有主了,再优质有什么用?跟你有关系吗?有我这种实际吗?我是单身。” “嘿!这不巧了吗!林警官单身,没有婚史。”黄燕顿时来了兴趣,笑着说道,“没想到吧!人家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我打听过了。他感情史很简单,读书时谈过一段恋爱,后来因为异地分手,单身至今。徐哥呀,你比不过人家的帅,还没人家深情。” 读书时谈恋爱?那次看烟花那个女孩吗? 江宁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下,她单手插兜,按下电梯。 早晨的阳光很好,灿烂的洒向大地。住院楼的玻璃被太阳照的一片白,反射出光芒,他们一行三人迈进住院部,江宁去按电梯。 徐淼转头看向江宁,“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谁?” 江宁突然被cue,她仿佛路过金毛吵架现场被咬尾巴的哈士奇,不明白他们两个小学鸡互啄,怎么啄到她身上,“什么?” “六楼那个病患,林晏殊。”徐淼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说,以你的眼光。让你选,你会选择他还是——我这种?” 江宁看着徐淼平庸的脸,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徐淼为什么要跟林晏殊比?他是有多想不开? “是个人都会选林警官,你别自取其辱!”黄燕拍了下徐淼的肩膀,“徐哥,冷静。” 江宁被这两个人无聊笑了,他们这一行没什么娱乐,一天到晚除了加班就是加班,下了手术进病房,出了手术室就是病房门诊,人都憋疯了。 “凭心而论,林警官确实比较招人喜欢。”黄燕喜欢也正常,江宁怀疑徐淼是有点喜欢黄燕,他今天格外不正常,“但你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徐淼和黄燕突然没声了。 江宁抬眼看去才发现电梯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林晏殊穿着条纹病号服站在电梯里,长腿挺拔,旁边跟着护士。 林晏殊深邃黑眸注视着江宁,抬了下冷峻的眉,骤然意味深长起来,“江医生是在跟我告白?” 第九章 社死现场 江宁原地用脚趾抠出一个城堡。 她抬起头看向林晏殊,用着毕生所学情商,她甚至还绽放出职业微笑,指着黄燕,“刚才聊的是她,她喜欢你。” “是吗?”林晏殊成年后五官趋于硬朗,是那种很锋利的英俊,下颌线利落,浓密睫毛下的眼沉黑浸着点意味,看人时很有侵略性,“不是江医生?” “是啊。”黄燕把话接了过来,大胆又直白,“林队长,你有兴趣找个在医院工作的女朋友吗?” 顿时周围几个护士都笑了起来。 林晏殊似乎也笑了下,他唇角上扬,“有医生介绍吗?” 黄燕愣了下。 “你今天是不忙是吧?”徐淼手里的文件夹再次敲到黄燕的头上,转头问跟林晏殊一起下来的护士,“你们去干什么?” “秦主任让去放射科拍个片。”护士扬起手里的单据,“这就走。” “赶快,别在这里嘻嘻哈哈,工作场合,还有病人在。”徐淼提高了声音,“瞎开什么玩笑。” 林晏殊的目光从徐淼身上掠过,淡而沉,迈开长腿转身走向出口,他没有再看江宁。 徐淼被看的一激灵,“注意刀口,动作幅度小一点,不要再裂开了。” 跟林晏殊一起的护士应道,“知道了,徐医生。” 江宁保持着冷静,走进了电梯。 耳朵嗡鸣,头皮发麻。 徐淼跟在后面也进了电梯,递给江宁一个全新的单独包装的口罩,“胡闹。” 江宁拆开口罩戴上,包装袋叠好扔进垃圾桶。她把口罩的金属边缘拉到眼睛下方,往后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随即意识到医院的电梯壁有多脏,又站直。 “徐哥,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黄燕说,“想找个我们医院的医生?” “委婉的拒绝你。”徐淼没好气的说完,看了眼江宁,“还听不明白吗?不要做白日梦。” 黄燕把电梯的金属条当镜子,左看右看,“那他看上谁了?江医生吗?” 江宁心脏猛地突了下,抬了下眼,“开什么玩笑。” “应该不是。”徐淼若有所思,“人家就是拒绝你的借口,我见他拒绝高个子女孩的理由是想找个矮的,拒绝矮的理由是想找个高的,反正是你没有办法改变的硬性条件,拒绝的比较彻底。这两天找他的人很多,什么媒体人社会人,各色各样,人家现在是网红警察,能看上你?” 林晏殊现在居然这么委婉了?他以前拒绝人直接的多。 有些记忆忽然就清晰起来。 黄燕先出了电梯。 电梯里只剩下江宁和徐淼,徐淼清了清嗓子,往后靠在电梯壁上看向江宁,“我最近很烦,家里一直催着相亲,我不知道该不该去见。江医生,你对相亲怎么看?” 江宁回过神说道,“想去见就去,万一遇到合适的,也是好事一桩。” 电梯停到了九楼,江宁率先走了出去,“走了。” 徐淼看着江宁高挑清瘦的背影,很深的叹了一口气。 江宁查房时又遇到了林晏殊,不过大查房,林晏殊不是她的病人。 她和林晏殊没有什么接触。 他们也没有什么接触的必要。 两天正常班结束,江宁要上个大夜班。下午六点对第二天十二点,江宁昨晚熬夜了,睡到下午醒来发现眼睛肿了。 江宁从冰箱里取出冰镇矿泉水补救,按了半天没起作用。反而把眼睛按得泛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了一样。 可能是过敏性皮炎,江宁拼命搜索最近用过什么东西,昨晚贴了一张面膜。她把面膜纸翻出来,对着成分逐一检查,发现了过敏物质。 面膜是刚买的,她没怎么注意成分,江宁顿时想死过去。 冷敷对过敏没用,江宁打算去医院,这个时间门诊还没有下班,她去皮肤科让人开点药。江宁不能再戴隐形眼镜,取出读书时的黑色框架眼镜戴上。 她近视三百度,开车必须要戴眼睛,不然她连红绿灯都看不清。 江宁刚坐上车便接到相亲对象刘新飞的电话,这是对方第一次打给她,她迟疑了一下才接通,“你好。” “今天来你们医院办点事,你在医院吗?” “还没到,路上,我今天夜班。” “那要不见个面?”刘新飞直接说,“我在你们医院等你。” 江宁皱眉,不能理解去工作岗位见相亲对象的行为,“我今天不太方便。” “是没化妆吗?”刘新飞说,“我不在意,我们将来要是成了,朝夕相对,必然看到的是对方最平常的一面。下班这个时间点见面再合适不过了,我们都是最日常的自己。” 之前微信聊天,大概是话说的少,江宁没觉得刘新飞有什么问题。 这几句话说的,江宁不太想去了。 “提前见个面?如果满意了,中秋节到时候再安排。我这两天思考了一下,觉得放在中秋节见面好像不合适,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见吧。” 江宁看了眼后视镜里自己肿胀的眼,沉默片刻,说道,“好啊,在哪里?” “医院西门口的肯德基。” “我十分钟后到。” “那我等你,我穿黑色外套。” 江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穿绿色风衣。” “很期待与你见面。”刘新飞说,“我等你。” 江宁挂断电话,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路上风很大,江宁降下车窗让风吹着过敏的眼。 刘新飞特意提了中秋节,这让江宁挺意外。提的意思是什么?滨城这边比较看重中秋节,可能见面的时候刘新飞要准备中秋礼物,多出一笔开销。 很离谱。 江宁把车停到西门口肯德基门口,环视四周,没看到熟人才拎着包下车快步走进肯德基。 下午时分,肯德基的人不多。江宁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她没有要这个医生的照片,第一眼感觉就是他。 “你是江宁吧?”对方站了起来,一米七五的样子,是三十五岁的长相。长的不算特别差,但跟帅也没有关系,唯一的优点是头发很茂密。 桌子上放着一包薯条两杯饮料。 江宁走了过去,“你好,我是江宁。” “刘新飞。”对方手伸到一半皱了眉,“你的眼怎么了?” “过敏。” “能好吗?”刘新飞还在打量江宁的眼。 江宁看他的眼,“能吧,毕竟只是过敏。” “我是中心医院的心外科主治医师。”刘新飞在对面坐下,“坐吧坐吧,我先点了喝的,你要吃什么,我帮你点。” 肯德基的油炸味飘荡在空气中,她连忙拒绝,“不用了,我在家吃过饭了。” 她还是回科室点外卖吧。 “能把口罩摘了吗?”刘新飞说,“你是骨科医生?” “对,骨外科。”江宁出于尊重摘掉了口罩,但也没有碰面前的饮料。 刘新飞认认真真看江宁的脸,皮肤很白,除却红眼睛其他地方都长的很完美。 “你怎么会选择骨科?女孩子学骨科的不多。” “待遇相对好一些。”江宁就知道二姨不靠谱,她介绍的人总能奇葩的让人眼前一黑。 “你家条件不太好是吧?你是单亲家庭。”刘新飞拿吸管插上了饮料,喝了一口,说道,“需要你赚钱养家?” 江宁看着对方的脸,没办法想象将来跟他生活在一起的画面,她觉得很难受。江宁相过很多亲,每一次见面都是结束。 “是,我爸妈在我读初中时就离婚了。” “你至今没结婚是受你父母的失败婚姻影响吗?” “你父母的婚姻关系怎么样?”江宁反问。 “很好,他们关系一直很好,现在快要退休了,正式职工,退休工资还不错。他们很恩爱,我爸主外我妈主内,我妈很贤惠。” “那你怎么三十五岁还没结婚?” “你说话还挺直的,我喜欢你这么直爽的性格。”刘新飞被噎了一下,笑道,“现在的女孩大多受舆论影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能很好的正视自己的条件,盲目高视自己,对男人要求颇多。我三十五岁没结婚并不是找不到,而是我对另一半的要求很高,我希望找到一个高质量的对象。” 江宁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打开喝了一口水,觉得这个相亲对象可能没有后续了。 “男女是有差异,男人越老越值钱,特别是我们这个职业。现在跟我相亲的都是高质量女性,而女孩越老就越贬值,过了三十岁婚恋市场就没那么好了,开始往低找。可能二十八|九就开始被嫌弃了,以前被人追,之后没人要。” 所以江宁找他是低找。 这回不是可能,是非常确定,没有后续。 “你二姨介绍过你的情况,说实话,我一开始对你并不是特别满意。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能照顾家,我的工作比较忙,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加班很多,我要找的不是工作特别忙碌的医生,我想找温柔贤惠的妻子。但见到你之后,我觉得你跟照片中不太一样。照片中的你又美又厉害,我本来还担心不好相处,没想到现实中的你这么温柔。” 他没有在微信里问那些奇葩问题,敢情是二姨早把江宁的资料全部卖了过去,甚至可能以更低的姿态卖的。 “我不需要另一半多好看,女人过了三十岁,颜值已经不重要了。”刘新飞笑着说,“说句实话,你不太合适骨科,你更适合去大学里做一个老师。” 江宁看着他。 “你转老师的概率高吗?a大博士学位,四年临床经验,进滨城医科大学应该没问题吧?” 江宁把保温杯又装回了背包,“我为什么不适合骨科?” “骨科太忙了,一个家两个一线医生那是什么组合?熬鹰呢?”刘新飞自以为很幽默的说道,“你是因为缺钱才选择骨科,我们若是结婚,你就没有这个困扰了。我的家庭条件比你好很多,嫁给我,我可以养家,你能选择更清闲的工作。” “冒昧问一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江宁说,“什么学历?” 居然能说话蠢到这个地步,江宁怀疑他的履历。 刘新飞脸上的笑僵了下,“滨城医科大学研究生,我知道你起步高,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女人的学历再好起步再高,最终职场都是男人的天下。你得面对现实,作为男人在骨科可能工作不错,可作为女人,你所在的科室是减分项。骨科不利于生育,也不利于教育孩子。” “我学医八年,工作四年,我的十几年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江宁抬眼,看向刘新飞,“我不会放弃我的工作,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我一直不赞成女性读那么多书,都读傻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世界,认不清自己,自以为是的导致错过最好的机会。”刘新飞抱臂往后靠在椅子上,看向江宁,“你以为你很优秀吗?你的照片用过p图软件了是吗?你的照片和你本人差距很大,你挺虚荣的。你已经二十九岁了,还有个患癌的母亲。你唯一的优势就是学历,你以为你有什么?你的基因不错,现在看上你的不过是看中了你的基因,将来可以生一个聪明的孩子,其他的毫无优势。” “我本来没觉得自己优秀。”江宁站起来拿起背包,保持着唇角的微笑,“现在觉得了,我很庆幸我有这个优势,我所处的环境才不会有你这样的人。” “你什么意思?”刘新飞恼羞成怒站了起来,抬手去拉江宁的胳膊,“a大了不起啊!拽什么!” 江宁在骨科多年,手上力气很大,普通人是碰不到她,她刚要还手。 忽然肩膀上一紧,一个大力把她推到了后面。江宁抬眼便看到男人挺拔的脊背,以及熟悉的侧脸。江宁呼吸都停滞了,头皮发麻,缓缓转头看到紧跟其后的周齐。 “你碰她一下试试?”林晏殊挡在江宁前面,他的下颌微微上扬,是居高临下的态度,“a大是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对于你来说,是你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第十章 一见钟情 “我是滨城刑警。”林晏殊单手从口袋里抽出证件几乎是怼到刘新飞的脸上,“你对pua挺有心得,怎么?系统学过?哪里学来的教程?在多少女孩身上试过?我们最近在追查一起利用相亲pua女性致人死亡案,我们可能需要聊聊。” “什么pua?我不知道,你是警察也不能乱冤枉人。pua致人死不死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过来相亲的,我们是正常聊天。”刘新飞看着这个面前的高大男人,又看警察证好像是真的,视线抓到站在那里的江宁,“江宁,你怎么回事?” 江宁的呼吸已经停滞了,只希望世界在这一刻毁灭。 林晏殊什么时候进来的?听到了多少? “你们是一伙的?仙人跳?”刘新飞看江宁没反应,冷冰冰在那里站着,再看这个自称警察的男人,一激灵说道,“难怪你姨妈说你是个奇葩——” 林晏殊动作极快,刘新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掼到了一边的桌子上,哐的一声响,他的脸贴到了桌子上。 江宁吓一跳,“林晏殊?” “公开场所侮辱他人,属寻衅挑事。”林晏殊用手肘压着他,长手落下去抽出刘新飞的钱包翻开,拇指拨出身份证,“刘新飞?八五年生人。” 他的动作看起来轻巧,刘新飞却无法动弹,脸憋的通红,开始害怕,“你干什么?我没有犯罪。” 肯德基的工作人员奔了过来,“怎么回事?” “马上结束。”林晏殊说,“不会耽误你们太久。” 江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林晏殊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他刚才揍人时跟少年时光里的某一角重叠,忽然就清晰起来。 “道歉还是去派出所处理?”林晏殊记住了身份证号,把他的钱包塞回去,看向江宁,“他——。” 江宁的眼通红,脸色很白。 林晏殊的声音卡住,短暂的停顿,喉结滑动嗓音有些沉替她做出决定,“去派出所处理。” “算了吧。”江宁终于是找回声音,“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道歉。”林晏殊把目光从江宁身上移开,注视着手底下的人,冷声道,“这件事结束。” “对不起。” “以后嘴放干净点。”林晏殊松开他,把警察证装进外套口袋。 刘新飞得到自由,摸了摸脖子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了江宁一眼,快步走出了门。 林晏殊把警察证塞回胸口口袋,迈开长腿走向点单台要了两张餐巾纸走回来递给江宁。 江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递纸巾,但他递了,江宁就接住了,“谢谢。” “怎么回事?”周齐看看江宁又看林晏殊。 “家里亲戚介绍的,之前并不知道情况,今天谢谢了。”江宁不动声色的压下所有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用心平气和的语调说话,每个人都想体面的跟前任见面,她这已经不能称得上不体面了,简直是丢人丢到太平洋了,“我还要上班,今晚夜班,那我们回头再叙旧,我先走了。” “回头是什么时间?”林晏殊忽然开口。 江宁看向林晏殊,林晏殊也看着她,他站的不算直,长腿微微敞着,姿态是居高临下。没有穿病号服,而是穿了件黑色t恤外面套着黑色夹克,吊着一只手。 他什么意思? “你几点上班?”周齐接过话,笑着说道,“要不我们吃个晚饭,送你回去?” “五点半。”江宁抬起手腕看时间,她保持着最后的体面,找借口,“已经五点了,今天来不及。不如这样,你们最近哪天有时间?我请你们吃饭。 “中秋节你们放假吗?后天。”周齐说,“有时间吗?” 真要吃饭? “有吧。”江宁回答完,补充道,“医院的休息时间变动很大,现在有不保证到时候也有。” “那行,中秋节,中央广场的海底捞。你要不忙的话,我们就约。你要是忙,我们几个一起吃。”周齐笑着说,“回头见。” “好,再见,我走了。”江宁清瘦高挑身影出了门,没有开车,她拎着包保持着步伐走进了医院西门。 “两位点餐吗?”服务员问道。 “不点。”林晏殊转身走出了肯德基,他多少年不吃肯德基了。 走到路边停着的黑色越野前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抽出湿纸巾擦了下手指。江宁在哭吗?她被那个奇葩气到了?还是因为他? “那个男人是谁?”周齐从另一边上车,拉上了安全带,“跟江宁什么关系?江宁哭成那样。我说你怎么突然要求我停车,林队,视力挺好呀,一眼就看见了。” 林晏殊垂下眼,浓密睫毛在眼下拓出浓重阴翳。他扔掉湿纸巾,去翻储物盒,取出一盒烟单手拨开烟盒取出一支衔在在唇上,“送我去市局。” 周齐听到打火机声转身去夺烟,“你不能抽烟,刚做完手术,不要命了?” “就一根。”林晏殊侧身避开他的手,把烟盒扔过去,金属打火机的蓝色火焰卷上香烟,白色烟气飘了起来,他降下车窗。沉邃黑眸看向西门口,很短暂就收回来。 “只能抽这一根,不然你的主治医生会把我的电话打爆。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样的表哥。”周齐发动引擎,“江宁为什么哭?” 林晏殊和周齐其实是远房表兄弟,周齐是林晏殊妈妈这边的亲戚。由于当年林晏殊父亲出轨闹的非常难看,离婚离的你死我活,林晏殊的妈妈连亲生儿子都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断绝关系。 两边的关系水深火热,林晏殊和周齐也就没有对外提过表亲这一层,实在太难看。 “她在相亲。”林晏殊夹着烟在烟灰缸里弹落烟灰,长手架在车窗上,垂着眼看向远方。 周齐啧了一声,“人家快结婚了。” 林晏殊咬着烟悠悠然回头看周齐,白色烟雾直直飘向上方,“那是个奇葩。” 周齐说,“这次是奇葩,下次就不一定了。相亲遇到奇葩的概率很高,但遇到合适的也就一瞬之间,立刻就能闪婚。” 林晏殊睫毛低垂,下颌和喉结拉出一条冷淡的弧度,“是吗?” 周齐若有所思,“你想相亲吗?” 林晏殊看着周齐,大约有一分钟,他拿下蓄了烟灰的烟漫不经心的弹落烟灰,又咬回唇上,开口时带着烟气,“我认为你这句话是在侮辱我。” 周齐也取了一支烟,单手扶着方向盘,“对象是江宁。” 林晏殊捏着烟。 “去吗?”周齐取过打火机点燃了烟,笑着说道,“介绍人是你那个主治医生,我爸之前腰椎出问题是他治的,留了联系方式,这几年就发展成朋友了。昨天见面聊了这个,他在帮江宁找对象。你要不去的话,我介绍给其他人,我们圈子里还有几个单身的。” 林晏殊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又缓缓的湮灭在空气中,他淡淡开口,“没相过,试试也行。” —————— 江宁走回医院先去了皮肤科,心乱如麻,不知道怎么就跟相亲对象急眼了,林晏殊又那么恰好的出现。 江宁在药房拿到涂抹药膏,拎着往回走。夕阳光照在门诊部的落地玻璃上,灿烂的撒了一地,江宁看着夕阳恍惚了一下。 二零零七年初春,那个春天格外的漫长。 已经四月了,依旧寒风凛冽。 江宁在春江广场北门的铁艺桌椅上写作业,时不时的搓搓手。她每个周末都会在这个地方写作业,已经快三个月了。 从初一的冬天到春天。 她也不是不想在家,只是周末表妹会反锁卧室的门,舅舅家房间有限,她和表妹住一个房间。她在客厅支着小桌子写作业,不知道舅舅是嫌她写作业吵到他看电视,还是无意,江宁倒个水的功夫回来桌子就被踢翻了。小表弟撕了她的笔记,江宁没办法在那个家继续待下去。她就找到这个地方,广场的灯光很亮,周围有人跳广场舞,公众场合,不会有危险。 只是冷。 江宁戴着耳机听歌,耳朵里依旧循环播放着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有人拍她的头,江宁抬眼看去,穿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看她,眼神很奇怪。 江宁摘下耳机想问他有什么事。 他突然掀开了大衣脱掉了裤子。 江宁怔怔看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做任何反应,她是那时候才发现,跟影视剧里演的不一样,人在极度恐惧下是发不出声音。 斜里一道身影冲过来一拳就把男人砸翻了,皮肉|撞击发出沉闷声响,又狠又凶。 男人发出惨叫,周围的人围了过来。 江宁看清压着男人的男孩,他有一双很凶的眼,沉黑狭长。 林晏殊。 他们同班,但没有说过话。 林晏殊抬头时眼角有一道擦痕,透着血红。 江宁匆忙打开书包翻纸巾,没找到。 林晏殊起身狠狠踢了一脚暴露狂,骂道,“以后再让我在这个广场看到你,我弄死你。”男人裸露的身体露出来,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警察很快就到了,带走了他们三个人。江宁的舅舅接到电话骂了句事儿多就挂断了,没有来接她,意料之中。江宁失望的有限,她抱着书包坐在派出所冰冷的长椅上有些茫然。 林晏殊做完笔录走出来,他还留着寸头,桀骜张扬。他已经走出了派出所,又折回来扯了下江宁的书包带,“走,带你去个地方。” 滨城当时治安很乱,江梅也给江宁灌输了很多安全知识。晚上一定不能跟男生单独出去,很不安全。 江宁迟疑了一下,林晏殊忽然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唇角上扬绽放出笑,“怎么?怕我对你做什么?” 江宁从没跟男生靠那么近过,抱着书包站起来,差点撞到了林晏殊,江宁看着他的眼摇头。 刚才林晏殊才帮了她,她怀疑林晏殊不是小人之心吗? 那天晚上特别冷。 江宁跟在他身后,他们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他穿着白色防风衣,应该是跟变态打架时蹭到了泥。白色上脏了很大一块,很是刺眼。 他带江宁穿过两个路口停到了新建的市图书门口,穿过空荡荡的门厅走上三楼的休闲区,休闲区有木凳有沙发,还有灯光和未散的暖气。 林晏殊长腿一横坐到了对面,“这里营业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十二点,免费供应热水和座位。” 江宁鼓起勇气看着他,“我叫江宁,江水的江,安宁的宁。我可以帮你洗衣服,你的衣服刚才打架时弄脏了。” 林晏殊抬手脱掉外套丢到桌子上,“有笔吗?” 江宁打开书包取出一支圆珠笔递给林晏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林晏殊突然就握住了她的手,他坐在白色的椅子上握着江宁的手。 江宁傻在原地。 林晏殊很长的手指按着圆珠笔弹簧,暗下去发出清脆声响,他垂下眼在江宁的手心写字。圆珠笔碰触肌肤痒痒的,江宁想动又不敢动,太近了,她能看到林晏殊的睫毛,很长很黑。他写完数字,松开江宁的手,握着圆珠笔又按了下弹簧,敞着长腿往后懒散的靠着,“这是我的手机号,我叫林晏殊。” 第十一章 一直是你 江宁刚到值班室就引起了围观,一群人嘘寒问暖,问的江宁头皮发麻,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徐淼从病房回来,拎着病历本走进值班室看了江宁一眼,停住脚步俯身过来撑在桌子上盯着江宁半晌,试探着问道,“你这是哭肿的?” “眼睛吗?面膜过敏。”江宁拿下黑框眼睛露出眼睛,“刚涂了药。” “哦,原来是过敏。”徐淼拉开旁边的椅子打开了电脑写病历,又转头看江宁,“如果不知道是过敏,以为你哭了一夜。” 江宁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两张纸巾,动作顿住,林晏殊不会以为她是哭了才给她塞两张纸吧? “江医生不是哭的吗?”交班期间,值班室都是同科室的医生,纷纷围了过来,“我们都不敢问,还以为江医生是怎么了。” 江宁:“……” 江宁把工作牌别到口袋上,看着那两张纸,头更疼了。相亲遇到奇葩被前男友撞到已经够让人社死了,她这个样子看起来还在林晏殊面前哭过。 “九号床的林晏殊去哪里了?怎么没在病房?”护士拎着一瓶药过来,敲了下桌子问道,“徐医生,你的病人呢?” “临时回市局办案。”徐淼看了眼时间,“药等他回来再用吧,两个小时后。” “他能出医院?”护士震惊。 “差不多,他恢复的还可以,不大幅度牵动伤口没有问题。他们单位要人,特殊情况,我没有不放的道理,秦主任签过字的。”徐淼说,“忘记跟你们交接了。” “下次记得交接,吓死我了,我以为他又跑出去了。” 说好的两个小时,结果三个小时林晏殊还没有回来,只过来了一个警察,林晏殊的同事,给他补手续,因为他要延迟回来的时间。 已经过了交班时间林晏殊还没有回来,徐淼气的七窍生烟,咬牙切齿把林晏殊的病历转交给江宁,“我还有事先走了,如果十点他没有回来,打电话给他。他回来的话,给他换一次药,检查下刀口恢复情况。” 林晏殊的电话号码写在病历上,江宁翻开病历就看到了。她的目光停住,林晏殊的电话号码居然没有换,还是高中时用的那个号码。 那天林晏殊写下电话号码,顺走了她一支笔。江宁后知后觉,她有手机,完全可以拿手机出来记。 圆珠笔油很难洗,那串数字在她的手上躺了好多天。江宁洗干净他的外套,怕舅舅家人发现,她悄悄地晾到了天台上。长尾巷很乱,挂在楼顶的衣服经常被偷,她怕衣服丢,在楼顶待了一夜。 那一夜,她趴在楼顶粗粝的水泥边缘上看不远处的春江花园,春江花园漂亮的白色屋顶在夜灯下像是童话里的城堡。 她在阴冷的黑暗里看到了第一盏灯。 “江医生?” 江宁抬眼。 “你看病患的资料这么入迷?我叫你三声你都没抬头。”徐淼狐疑的盯着江宁,“你对林晏殊很感兴趣?” “没有。”江宁连忙摇头,“我在想其他的事走神了。” 徐淼看了看江宁,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明天早上要吃什么?我过来可以给你带早餐。” “不用了,我去食堂吃。” 接完班后的事有很多,江宁一下忙到九点四十。饿的头晕才匆匆赶往值班台,她点了外卖。因为肯德基那场奇葩偶遇,江宁没吃晚饭。 医生护士都是这个时间忙完,跟江宁同时值班的李医生正在分零食,值班台处十分热闹。江宁把病历放回去,摘掉手套洗手拿掉口罩走回来拉开椅子坐下。 “江医生,吃橘子。”李医生给江宁抓了一把混着巧克力糖的小蜜橘,又给她放了一瓶脉动。 “谢谢。”江宁拿过外卖拆包装盒,她点的是米线,放久了会坨,“有什么喜事?” “鄙人脱单了。”李医生笑着倚在值班台上,眼镜片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喜结良缘,快点恭喜我。” “恭喜恭喜。”江宁把单独包装的米线泡进汤里,打开了脉动,“你女朋友在我们医院工作?” “不是,她是老师。”李医生说,“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中时我们是同桌,其实那时候就互相喜欢了。但怕影响学习,我们就没有告白。后来她去了北京读书,我去上海,我们分开在两地,今年才联系上,然后就走到一起了。” 江宁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到江梅,按掉挂断。 反复几次,江梅微信上的消息就过来了,“你怎么回事?还不接电话?你以为你不接电话就能逃过去吗?那个医生怎么又黄了?对方还说你带了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过去。你二姨打电话训我,你到底想不想结婚?” “对方辱骂我,还想对我动手,他所谓的‘不三不四’的人是路过的警察。”江宁点击发送,继续编辑,“他用最难听的词汇侮辱我,我不想说话,我怕接到你的电话就跟你吵架。我从下午哭到现在,你让我冷静冷静。” 江宁拿起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江梅,“我不是多么优秀的人,我就是个人,我希望有基本的尊严。” 点击发送,江宁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起身去接水。 她的眼睛真的很像哭过。 “那是初恋?” “嗯,我们两个都是。”李医生脸有些红,“估计今年年底结婚,到时候大家一定要来。” 此起彼伏的恭喜声。 “初恋就是难忘,特别是校园时期的初恋,那简直是白月光般的存在。我们科收的那个病人,林警官也是校园初恋单到现在。”小护士吃着橘子,“羡慕校园初恋,我没有校园初恋,我甚至没有初恋,我还是母胎solo。啊!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我!” “你不寂寞,还有江医生陪着你。”李医生笑着用下巴示意江宁,揶揄道,“江医生也是母胎solo。” 江宁眼皮一跳,松开热水器按钮,“我不是。” 李医生愣住,“啊?江医生,你谈过恋爱?什么时候?” 他们几个人私底下八卦,江宁肯定是母胎solo。毕竟她这种学霸,没什么时间谈恋爱吧,她长的漂亮,可履历比人还漂亮。能维持那样漂亮的履历,很难分神去谈恋爱。 “高中。” 不管对于林晏殊算不算恋爱,对于她那就是恋爱,她的初恋。她在跟林晏殊成为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之前就喜欢他,后来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林晏殊做了她四百七十六天的男朋友。 “学霸就是学霸!”李医生双手一拱,夸张的作揖,“早恋居然还能考省状元,你这是开挂了吧。” “怎么分的?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小护士凑过来,巴巴的看着江宁,“江医生居然也有校园初恋!江医生这样的高岭之花,居然也有!对方帅吗?江医生的初恋,那得多高质量的人?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江医生。” 江宁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还好吧,都是少年时的荒唐事,过去很多年了。” “啊?” 江宁拧上保温杯盖子坐回去,继续戳米线。 米线一开始就有些坨,在汤里泡了这么久依旧坨成一块,紧紧抱成团。江宁扒拉了半天只扒下来几块碎米线,她匆匆吃了两口盖上盖子,“九号床的病人回来了吗?” “我去看看。”李医生刚毕业没几年,还没升到主治,病房的很多活都是他在做。 八卦到此结束。 江宁扔掉外卖盒子拆了个巧克力糖,李医生的电话就过来了,林晏殊回来了,在换衣服。 负责林晏殊病房的护士也忙了起来,准备药瓶赶往病房。 江宁挂断电话,巧克力糖填进嘴里,抽纸擦桌子上滴落的汤水。甜腻的巧克力在舌尖上化开,江宁深吸气起身戴上口罩,抽出病历走向了病房。 她在病房门前短暂的停顿,深吸气推开门进去,里面还有护士正在给林晏殊测量体温。 静脉输液管已经搭上了,林晏殊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没有盖被子,长腿凛然抵到了床尾。床尾上贴着他的名字,林晏殊三个字很有棱角。 “怎么样?”江宁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走向林晏殊。不管过去多少年,少年林晏殊还是成年林晏殊,她的不自在和心跳加速没变过。 林晏殊依旧会占据她的全部注意力,她会忍不住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体温正常。”护士记下林晏殊的体温。 江宁取出新的手套戴上。 林晏殊抬起沉黑的眼,目光停顿,随即扬眉。 江宁居然看懂了他这个表情。 “今晚我值班。”江宁从他的眼上移开,去抬他的手臂,“你得换药了。” 林晏殊往上躺了些,把手递给江宁。眸光还停在她身上,寂静又深。 空气中似乎都有了温度。 林晏殊伤的是桡骨,江宁握住他的手指想抬一下,指腹碰触到他的手心,有一点粗粝的温热。 江宁抬眼跟林晏殊的目光对上,空气有一些炽热,缓慢的烧着。江宁换到他的手指上,林晏殊的手指很长,骨关节清晰。 林晏殊扬了下眉,目光很深。 “李医生,你来。”江宁退开,转头叫李医生,“解开纱布,小心一点。” “好的,来了。”李医生一步上前。 “为什么不是你?”林晏殊忽然开口,直直盯着江宁,语调缓慢,“为什么要换人?” “我要配药。”江宁说。 林晏殊抿紧了薄唇。 “我技术也不差。”李医生脾气很好,笑着说道,“放心吧,保证不会弄疼你。” 林晏殊:“……” 李医生接过林晏殊的手臂,解开了纱布。 江宁拿着药走回去查看林晏殊的伤口,他的手臂很长,原本很好看,因为伤口狰狞蜿蜒而下一直到腕骨,手臂被分割开来。 “林警官,你们警察很忙?”李医生摆正林晏殊的手臂让开位置给江宁,换药有些疼,他会在这个时间闲聊来转移病患的注意力,“受伤还要回单位工作,这么拼。” “忙起来时很忙。”林晏殊抓住了废话文学的精髓,应付了一句。 李医生站在一边观看江宁操作,继续搭话,“怎么会选择这个职业?又忙又危险。” 江宁坐到病床前,握住林晏殊的手腕摆正。她做事很安静,不太跟病患闲聊。 林晏殊受伤的指尖牵动筋骨,手腕上已经有了知觉,能感受到江宁隔着橡胶手套细腻柔软的指腹,贴着他的肌肤。喉结很轻的滑动,他注视着江宁稠密漆黑的睫毛尖,唇角动了下,“为了理想。” 江宁把纱布包回去,拿起剪刀剪掉多余的纱布,叮嘱道,“恢复的还可以,这两天不要过多的挪动……” “好久不见。”林晏殊突然开口,“江宁。” 第十二章 初恋是谁 病房里一个护士长一个护士一个管床医生同时看向了江宁。 江宁抬眼对上林晏殊沉邃的眼,他偏了下头,似乎带着饶有兴趣。 “是很久不见。”江宁其实有些懵,不知道林晏殊什么意思,这是认识了吗?他记得以前?还是之前在装?有必要么?现在问这句又是什么意思? 叙旧?他们有旧可叙? “多久?”林晏殊下颌微扬,他的语调并不算重。可能是职业原因,林晏殊的问话像刑讯逼供。 “十几年了吧。”江宁说,“你恢复的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出院——” “你们认识?”李医生在旁边问道,“我的意思,以前认识?” “高中我们同校。”江宁斟酌用词,“我们都是滨城三中的。” “那你们是一届?”李医生笑着说道,“同班吗?” “不是。”江宁一边摘手套一边回复,猝不及防对上林晏殊的眼,林晏殊正在看她,他的眼沉黑寂静。江宁心脏跳得快了些,她低了下头,“高一同班,后来分班了。” 林晏殊往后靠在白色的枕头上,下巴微扬,“江医生记得挺清楚。” 记得清楚等于念念不忘,念念不忘等于觊觎林晏殊。 “前几天遇到周齐,想起来的。” 江宁收拾工具绕到另一边检查用药,才走到床尾拿起查房记录表,抽圆珠笔抽了个空,她抽了两次才想起来没带笔。 李医生把笔递给她,狐疑的看她。 “谢谢。”江宁接过笔快速记录,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因为周边的空气都灼热起来,如芒在背。但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人在极度警惕的状态下会觉得到处都是目光,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江宁写完病历,夹到床尾,拇指抵着圆珠笔的弹簧按钮,“注意不要碰伤口,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她甚至没有看林晏殊。 江宁先走出了病房,房门关上,她在口罩下松一口气,埋着头往前走,总觉得林晏殊话里有话。 “他就是你那个前男友?”身后李医生问道。 江宁头皮都麻了,回头看过去,她表现的那么明显吗?李医生笑的眼睛弯着,“难怪你谁都看不上,这起|点确实高,珠峰的标准。这颜值,普通人确实很难达到。别的吧还能弥补,长这样怎么竞争?” “不是。”江宁立刻反驳,抚了下耳边碎发,“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江医生,你不反驳的这么急我还是猜,现在确认了。”李医生拍了拍手里的文件,走过来跟江宁并排,“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真不是。”江宁垂死挣扎,“只是普通同学。” “那位据说是为了初恋单到现在,江医生,是你吧。”李医生眨眨眼,“两情相悦。” 走廊里有护士在喊李医生,他应了一声,“这就过去了。” 梦里的两情相悦。 “真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头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大家都尴尬。”江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道,“很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但确确实实不是我。忙去吧,不要乱说。” “加油!江医生!”李医生走出去几步一挥手,“不要怂!” 她就不应该接那群无聊人士的话。 江宁回到值班室整理好病历,还是没忍住,发消息给江梅,“睡了吗?别熬夜,失眠对你的病情影响很大。” 江梅:“明天中午你回家吃饭,我给你买烤鸭。不要难过,你很优秀,我是想让你尽快结婚,可我希望的是你找到幸福,有个疼你爱你的人,不是侮辱欺负你的人。你二姨那边我已经骂过了,她以后要是再介绍这种不靠谱的人,我会跟她拼命。” 江宁扬了下唇,打字:“早点睡。” 江梅:“宁宁,我多希望能看到你找到那个对的人,你们建立幸福的家庭。你的后半辈子,不是一个人。” 江梅:“我不会想很多,我会好好吃药,我也想陪你更久一些。你去忙吧,注意安全,有机会赶快去睡觉,夜班对身体不好,能睡就睡。” 江梅:“妈妈爱你。” 江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很久,看到手机暗了下去,锁屏又解锁,江宁回复,“你会看到我结婚,我会结婚,你放心吧。” 过了凌晨一点,科室闲了下来,江宁也睡了几个小时。 江宁刚上大学时还会失眠,从进医院实习就不知道失眠是什么东西。每天忙的像个陀螺,有空闲闭眼就能睡。 六点她被病房那边叫起来,有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叫着疼的受不了,护士让她去看看。 江宁处理完已经七点了,她就近在病房走廊的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照了照眼,已经消肿了,不过眼睛上起了干皮。 江宁眯着眼对着镜子撕上面的皮,余光忽然看到门口抱臂站着的挺拔男人。他病号服外面披着白色的防风服,闲闲的靠着看江宁。 江宁倏然转头。 林晏殊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纸递过来,扬了下眉,“嗯?” 清晨的医院走廊寂静,他的嗓音低醇。林晏殊的存在感很强,江宁尽可能的用面对普通病患的态度对他。 “谢谢。”江宁接过纸巾,抽出两张,把剩余的还回去,压下狂跳的心脏,“有事吗?挡到你用洗手间?还是找我?” 林晏殊的病房有独立洗手间,不需要出来吧? 林晏殊接纸巾时指尖碰到了江宁的手,他的指尖微凉,接过纸巾就顺势单手插兜,舌尖抵了下腮帮,“找你。” 江宁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没找到口罩,她不戴口罩没有妆有种裸|奔感,她站直看着林晏殊,“你没叫护士?” “那我现在回病房叫护士,让护士来叫你?”林晏殊抬了下眉,肩膀随意靠在一边墙壁上,语调缓缓的,“伤口——很疼。” 江宁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林晏殊这种断一只手还能面无表情干翻好几个人的狠人,他居然会疼? “正常吗?”林晏殊正色,直直看着江宁。 “昨晚正常的,回病房吧,我给你做检查。”江宁心脏一跳从林晏殊身边走过去,出了洗手间门,两个人擦肩而过。 林晏殊忽然转身,他单手插着兜俯身,平视着江宁的眼,睫毛下黑眸锐利,“江医生,你的初恋叫什么?” 江宁大脑一片空白。 谁告诉他的?还是他听见了? 李恒宇那个大嘴巴!很好,他这辈子没了,下辈子努力吧! “什么初恋?” “不会是我吧?”林晏殊嗓音慢悠悠的。 “不是。”江宁看面前的林晏殊已经成虚影了,她这两天连续社死,“李恒宇说的?他说话不靠谱,满嘴跑火车。” 林晏殊不会是来找她算账的吧?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说了谁也不要再提,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和林晏殊只是一场表演,长达一年半的表演。 林晏殊站直,若有所思,“是吗?” “是。” “这样啊。”林晏殊敛起情绪,看江宁的目光很深,“你现在单身?” 江宁不知道林晏殊为什么要这么问,被他问是否单身挺不舒服的,“工作比较忙……” “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林晏殊注视着她,周遭一切静了下来。 他仿佛漩涡。 走廊的另一头窗户没关,早晨寒凉的冷空气卷了进来,吹着江宁身上的白大褂,她瞬间清醒,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还需要检查吗?” 林晏殊沉默片刻。 “不用了,我联系秦医生吧。”林晏殊若无其事收回视线,转身大步朝病房走去,头也没回。 早上开完会交班,江宁忙完接近一点。开车回家,江梅已经走了,留了纸条在桌子上,饭菜在锅里,江宁先洗了个澡才坐到餐桌前。 一边吃饭一边打开微信处理消息。 江梅:“明天晚上来外婆家吃饭,中秋节团圆。” 周齐:“明天中午中央广场海底捞,你直接过来就行。” 发送时间是早上十点。 江宁看着信息片刻,回复,“抱歉,我这边可能要失约了。我之前答应了我妈明天要去外婆家吃饭,我忘记了,刚才下班我妈提我才想起来。” 点击发送。 江宁深吸气,又打字,“非常抱歉,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请你们吃饭。” 江宁不确定明天的吃饭有没有林晏殊,她不太想跟林晏殊见面。 周齐那边一直在输入中,一分半,江宁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又亮,周齐的消息过来了,“原本还想去海底捞回忆下青春,还记得高三那年中秋节,你我林晏殊,我们三个人在海底捞吃火锅。转眼已经过去了十三年,真快。约不了那就下次,我们都在滨城,总有机会,希望能续上。” 江宁发了个表情过去,“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周齐:“中秋快乐~” 放下手机,江宁垂下头继续吃饭。烤鸭放久了,皮已经不脆了。江宁沾了酸梅酱吃了一大块,今天的酸梅酱过于酸了。 高三那个中秋节是她和林晏殊在一起过的第二个中秋,她和林晏殊第一次过中秋节是高二。 二零零七年中秋节。 学校放了一天假,江宁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所有的节日对于她来说都是公开处刑日,她在滨城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舅妈和舅舅又吵架了,具体原因江宁已经忘记了,反正只要江宁回去,他们一定会吵架。 两室两厅六十平方的房子住不下六口人,磕磕碰碰都成了爆|炸的导火索,一触即燃。 中午饭做到一半舅妈把菜筐砸到了舅舅身上,江宁坐在客厅拿着一把摘到一半的豆角,豆角还在筐没了。 江宁借口要补课,背着书包出了门。其实她找不找借口都行,没有人会在意她去哪里,做什么。 江宁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她走到了公交车站,拿出一枚硬币打算公交盲盒。无论下一趟公交车是几路,她坐到终点,把今天混过去。 林晏殊就是那个时候骑着单车刹在她面前,他穿着白色连帽卫衣,背着黑色背包,耳朵上挂着耳机,偏长的碎发落在眼睛上方,他一条长腿支着车,懒洋洋的摘下了耳机,“在这里干什么?等谁?” 逆光下,他的五官特别深,江宁仰起头看他,眼睛有些酸。 她谁也不等。 林晏殊收起长腿,单车从江宁身边飞驰而过,江宁以为他走了。她和林晏殊也不算特别熟,她把衣服还给林晏殊后,他们就再没什么交集了。林晏殊依旧是篮球场上的霸主,打架场上的一把好手。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身边围着一群“兄弟”。江宁埋头苦学,她也不敢肆意回头看林晏殊,学生时代,看一眼就是对他有意思,她不敢看。 她存着林晏殊的电话却没有打过,也没有发过消息。 一直到高二分班,他们都没有再说过话。面前的阳光再次被遮住,江宁抬头看到林晏殊单手插兜长腿笔直站到了面前。 他挺拔身姿挡住了午后刺目光线,他站在江宁前方,伸出修长的手指,“给我一枚硬币。” 江宁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一块钱硬币递给他。 林晏殊接过硬币双手插兜,敞着长腿站在江宁面前,“一枚硬币换一顿火锅,请你吃海底捞。” 从春江南站坐二路公交车到中央广场,一共六站路,全程一块,节假日公交车上的人很少。她和林晏殊并排坐在最后一排,林晏殊递给她一个单独包装的莲蓉蛋黄月饼。江宁全程坐的笔直紧紧握着那个月饼,身体僵硬,绷的像一个拉开的弓。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江宁听到自己的心跳,动静大到她有些担心会不会被林晏殊听到。 倒数第二站的时候,林晏殊把一只白色耳机塞到了她的耳朵里,指尖碰到她的耳朵,江宁回头看又迅速坐直。 林晏殊若无其事的坐着,松散恣意,他坐在靠走道那边,长腿随意的横着,手肘懒洋洋的支着椅靠,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抵着冷冽的下巴。 轻快的音乐响在耳朵里,背景里有个男声旁白。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第十三章 我的理想 难得放假,江宁翻出快要长蘑菇的健身卡奔往了健身房。她是大学开始健身,这是当时她的心理医生建议,坚持了很多年。 她刻意在健身房待到晚上九点,打算第二天睡到下午再过去外婆家吃饭。结果第二天七点楼上电钻直冲耳膜,江宁在轰鸣中不得不睁开眼。 她起床洗漱做了份简易早餐,边吃边看电影。手机声音已经拉到了顶,依旧没有楼上的电钻声大。 他们这栋楼都是小户型,楼上跟她的户型一样,九十二平方。已经装了快两年,一到节假日就装,隔三差五的电钻。江宁简直怀疑楼上是住了一家异次元,看上去九十二,实际上里面隐藏着宫殿。 旧小区物业不管事,江宁打电话投诉也没有用。 噪音真是世界上最破坏心情的东西。 江宁吃早餐的功夫,已经气成了河豚。河豚吃完饭把餐具塞进洗碗机,换了套衣服匆匆出门。 中秋节的滨城堵的水泄不通,江宁被堵在路上听鸣笛,接到了江梅的电话。 “你晚上过来买一盒月饼,不用多好吃,但包装一定要好看。你记得化妆,漂漂亮亮的,晚上都会来你外婆家吃饭,给我争气点。” 江宁扬了下眉,江梅对面子工程很看重,“我中午就过去,现在堵在路上。” “不用着急过来,你不会化妆去找个商场买一盒彩妆,让人家帮你化。” “我用不用去租件礼服?”江宁被气笑了,“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丢脸。” “那中午过来,我给你留饭。” 挂断电话,江宁握着方向盘百无聊赖的看了眼导航上堵成紫红色的路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有不少车调头去走春江路,江宁坚持走滨江桥。滨江桥邻着老城区,这条路上有几个学校,部分学校中秋节有活动,学生家长还有车辆,堵的水泄不通。 江宁艰难的在车队里挪动,一个小时挪出两百米。 路边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秋天季节,树荫下阴冷。江宁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车子还没有动的痕迹,她打开了车厢暖气。路边有一家全国连锁品牌的月饼把礼盒摆到了门外,门口有客人站在阳光下排队。 江宁思考了五分钟,把车拐到了路边临时停车点,停车走向月饼店。 排队的人很多,江宁排在队尾。 秋日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这里有不少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成群结队路过。江宁拿出手机翻新闻,最近滨城也没什么新鲜新闻。突然哐的一声响,前排阿姨惊呼,“这群孩子干什么?” 江宁握着手机回头看去,路边躺着几辆共享单车,瘦小的女孩半坐在路边的绿化带树坑里,身下泥泞。她一只手从白色医用绷带里滑出来,她垂着头看不清脸。 面前站着四五个同龄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其中一个长的很高的女孩笑着用脚尖踢地上的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能平地摔?” 江宁眼皮跳了下,离开队伍快步走了过去,她走的飞快。 她已经认出地上的人是谁了。 许静,前段时间滨城警方侦破的连环杀人案第一个受害人的女儿。 也是江宁的病患。 高个子女孩还想拍许静的脸,江宁箭步而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拿出手机报警,“这里是滨城东路,有几个孩子在围殴一个小孩,涉嫌校园暴力。可能有故意伤害行为,能不能安排警察过来?” “你是谁?抓我干什么?”女孩扬起尖尖的嗓子叫道,“你这样我就报警了?”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江宁握着手机透过高大树木的缝隙看到斜前方大概五十米的地方有个学校大门,“十六中西五十米,这里堵车很严重。” “阿姨,你报警?报警干什么?”另一个斜挎着书包的男生上前,“神经病吧。” “是啊,神经病吧!”女孩也叫起来,抠江宁的手,“你松开我。” 江宁拽掉她脖子上戴着的学生证,看到名字,沈怡君。江宁把证件塞到口袋,松开了她,“我会去学校找你。” “你把学生证还给我!”沈怡君握着自己的手腕冲着江宁喊。 “警察来了,我会还给你。”江宁蹲下去握住许静的手,“疼不疼?如果疼的话可能骨头再次错位,你需要去医院。” 许静的皮肤上有一层汗腻,脸色煞白,手指微微发抖,“江医生,我没事,算了吧,他们没打我。” 江宁握住许静削瘦的肩膀拉她起来,拉到自己的身边,“我们等警察来处理,打没打调监控就知道了。” 高个子男孩比较有主见,开始威胁江宁,“你再不把学生证还给沈怡君,我们会告你。你这个行为叫什么,非法什么——反正很严重。” 这群人以沈怡君会主,江宁拿着沈怡君的学生证,其他人就不会走。 堵车很严重,警察迟迟未到。周边围上来的学生越来越多,许静低声跟江宁说,“算了吧,江医生,警察不会管的。” 江宁再次拨打报警电话,又一个陌生号码进来,江宁以为是快递,按了挂断继续跟那边说道,“那个小女孩是在被校园霸凌,不是单纯的打架。她的手腕已经被骨折一次,这次殴打我怀疑骨折位置再次发生错位,我需要带她去鉴伤,这是犯罪,严重的犯罪。” “你先别急,我们已经安排人过去了,滨城东路段在堵车,你再等一会儿行吗?” 江宁深吸气,“麻烦你们了,谢谢。” 江宁挂断电话,发现还有个号码在通话中,没挂断?她看着号码片刻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你好?” “发生了什么事?”林晏殊低沉的嗓音落过来。 周围吵杂,不远处的商铺放着音乐在叫卖,学校刚放学,小学初中部是最吵的。面前还围着一群无法无天叫嚣的孩子,江宁握着手机,感觉电话里的世界寂静。 “阿姨你到底能不能把学生证还给我们?”男孩护着女孩,抬手就来夺江宁的手机,江宁猝不及防被打掉了手机,她抓住男孩干脆利落的就反剪按到了一边的树上,男孩发出尖叫,“你干什么!杀人了!” 许静反应极快的捡起江宁的手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江宁。 江宁松开他,接过手机发现电话还没有挂断,她抿了下嘴唇说道,“你知道许红吗?她的女儿在被校园暴力到可能产生了骨折,被我碰到了。” “在什么地方?”林晏殊问。 “滨城东路十六中门口。”江宁说。 “我知道了,在那里等着。”林晏殊停顿片刻,说道,“注意安全。” “谢谢。”江宁的谢没说完,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林晏殊肯定知道许红是谁,毕竟是他经手的案子。如果能把这件事闹大,对于许静来说可能是好事。 有了江宁撂男孩那一手,其他人只是看着也不敢上前。 大约五分钟,道路开始缓缓的疏通,警车终于是到了,比想象中的阵势大,来了两辆警车。江宁立刻把事情描述了一遍,诉求很明确,要验伤,要追究法律责任。 江宁原本想先带许静回医院做检查,警察让他们先回去办手续,再走程序去做伤情鉴定。 “警察叔叔,我们只是在跟她闹着玩,我们没有打人。”沈怡君看警察真的要带她走,开始慌了,“你问问她,我们有没有打她?许静,我们只是闹着玩的对吧?我打过你吗?” “问她干什么?”江宁怕许静说出什么话影响警察的判断,连忙挡住了许静,不让她说话,指了指头顶树荫深处隐藏的监控,“这不是有监控吗?看监控不就知道你们打没打。” “监控我们会来调,先上车吧。”办案的警察看了江宁一眼,说道,“如果真的存在骨折,这就是违法犯罪,参与的一共有几个人?全部上车。” 外围几个人开始退往人群,被江宁一个个指出来,全部上了警车。 警察把许静和那几个孩子分开,许静江宁单独上了另一辆警车。 “不要害怕,如果被欺负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告诉我们。”前排警察转头看过来,跟许静说道,“如果你不说,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更严重的欺负你。” 警车出了滨城路段朝南城新区开去,江宁看了眼外面宽阔的道路,“去哪里?” “市公安局,这可能涉嫌青少年犯罪了。”驾驶座上的警察解释道,“骨折会被定为轻伤,如果打人的年龄满十六周岁,可以负刑事责任。” “所以小姑娘不用害怕,法律会保护你。” 江宁拿出手机想跟林晏殊说一声谢谢,余光看到许静低着头抱着打了石膏的手,她的目光是很麻木的冷漠。 许静对警察好像很排斥。 从上了警车,许静就再也没有开口。 江宁抬手摸了摸许静的头发,“你要相信警察,一定会帮你。” 许静看了看江宁,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低垂头。 她凌乱的黑色发丝垂落下去,遮住了巴掌大的脸,瘦弱可怜,看上去像是货车上的羔羊。 不知道命运会开向何方,反正也不是她能决定。 “我一定会帮你到底,你可以相信我。”江宁也不知道这句有没有用,她给补上了。 他们到公安局,阳光已经把这个城市覆盖了一半。 高楼的阴影把公安局大院分割成两部分,一半阴影一半阳光。 车辆停稳,江宁拉着许静的手下车,许静抬了下头又迅速低头,死死的抠着江宁的手,她不愿意往前走,江宁低声询问,“许静?” 许静再抬头时,眼睛里蓄满了泪,“报警没用,真的没用,警察也没用。江医生,我知道你很好你很善良,你想帮我。可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未满十六周岁,不会坐牢,最多写检讨。可是我呢?这会把我送上绝路。读书是我最后的希望,走进去,我就回不去了。” “别人我不知道。”斜着一道嗓音插|了|进来,江宁转头看去,林晏殊大步从另一边走过来,他穿着白色休闲外套,黑色长裤勾勒出笔直长腿。他冷峻眉毛下面黑眸沉静,他看了江宁一眼,走到许静面前停住脚步,“但我手里的案子,你绝不会回不去。” 第十四章 人情世故 江宁怔怔看着林晏殊,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刑侦支队队长林晏殊。”林晏殊拿出证件递给许静看,他弯下腰看着许静的眼,“你母亲的案子是我们侦破的,目前嫌疑人已经抓到了。我原本打算结案后去找你,由于出了点事耽误了。关于你母亲的案子,我们很抱歉,无良媒体歪曲事实传播谣言,由于当时案件交接耽误,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声明,这是我们的失误。案件结束,我们会再一次做出声明。你的母亲没有错,你也没有。” 林晏殊安慰人时也不温和,但他身上有能让人信服的气场。 “如果校园暴力属实,即便年龄不能让他负法律责任。我们也会追究施暴人家属的民事责任,跟学校沟通共同维护你的权益。不要低估法律的震慑,也不要那么抵触警察,警察没有多么神通广大,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能。你的担心不会发生,我可以跟你保证。”林晏殊说,“我们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不会影响你中考。” 林晏殊突然转头看来。 江宁匆匆收回视线,从包里拿出纸巾去擦许静眼底下的泪,找回声音,“我答应你一件事吧,如果他们保护不了你,我能保证给你提供从现在到你高中毕业的全部费用。” 许静紧紧攥着江宁的手,没有反对,大概是默认。 江宁抬头看向林晏殊,试探着询问,“你们有女警察吗?” “有。”林晏殊没有问为什么,转头喊人。 林晏殊在工作上雷厉风行,办事非常的利落。跟他在医院的状态不太一样,他在医院一天到晚懒懒的,不爱搭理人。 “她之前骨折在我那里做过固定,刚才她被人推到地上时可能撞到手了,希望能尽快走完程序为她验伤。”江宁提出需求,推着许静的肩膀,说道,“不要害怕,前方也许是曙光。” 有温和的女警跑了过来,带走了许静。这回许静没有特别的抗拒,她接受的还好。 江宁不是许静的监护人,她们非亲非故,江宁能参与的不多。她录完口供就等在公安局接待大厅的长椅上,江宁被法医带去做检查了。 南向的落地玻璃已经有阳光照进来,空旷的大厅冰冷,上面写着自由、公正、文明、法治、和谐。 她看了许久,把脸埋在手心里。 十三年前,她也经历过一次严重的校园暴力。她当时和许静的顾虑一模一样,她不敢报警。可暴力不会因为她的忍让而结束,而是变本加厉。 她高一在最差班,高二分班,她破天荒考进了年级前十,分进了理科重点班,实验三班。 封闭式管理的学校,一周放一天假,考试周不放假。唯成绩论,抱团极其严重,江宁一个借读生考进重点班,和她当初被丢到滨城效果一样。 她被排挤了,一开始只是冷暴力,渐渐的有人开始做一些小动作。扔掉她的课堂笔记,在她的书包上涂鸦,往她身上推男同学。她在宿舍也一样被排挤,高二由于分班又重新分了宿舍,虽然她在高一时也没有朋友,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可高二,她想相安无事,一个宿舍六个人,五个抱团,她就是那个该被烧死的异教徒。 她做什么都是错,她连呼吸都不对。 她想也许成绩好就能改变,她拼命的学,月考考出了年级第一,她被班里那几个学习好的女生按到女生宿舍洗手间的地板上踢。她们怀疑江宁作弊,怀疑她的成绩是假的。 其实那些所谓的正义借口不过是遮羞布。 她们就是想打江宁而已,成绩好了,自然会抢占一些人前排的位置。他们嫉妒,生出恨意。成绩差了,被人看不起,她就是掉队的鸭子,人人都来踩一脚。 她的母亲在外地,她的舅舅不会管她,她因为读书早,高二那年只有十五岁,营养不良瘦弱打不过任何人。 她唯一的幸运,她遇到了林晏殊。 周围人来人往,有人走近又走远。江宁把脸埋在手心里,很深的呼吸。 很沉的脚步靠近停在面前,随即咖啡香在空气中飘荡,面前多了一道很长的阴影,江宁整个被笼罩其中。江宁抬眼看到林晏殊逆着光站,黑眸深邃,挺拔身材伫立在面前。他修长手指握着两个纸杯咖啡,微抬下巴示意,“接着。” 江宁起身接住了咖啡杯又坐回了原处,咖啡滚烫,她握在手心里,有了温度,回到了人间,“谢谢。”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郁的甜,混着咖啡的香气。 江宁小时候喜欢吃甜,后来就戒了。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甜都是林晏殊给的,分开后她不敢吃了,怕想起林晏殊。 “怎么还没走?” 江宁喝了一口咖啡,果然很甜,她握着滚烫的咖啡杯抬眼,看着林晏殊,因为很近,她心跳的很快,“你可以出院?” “不可以的话,江医生是打算把我抓回去吗?”林晏殊在旁边坐下,他坐姿松散,身子后靠伸出一条长腿,另一条腿曲着,嗓音很沉慢悠悠的,“这是我的地盘。” 长排的椅子,林晏殊临着她坐。他坐下时,衣料几乎触到了江宁,他身上有很淡的药味混着清苦的类似香薰的凉。 江宁看向林晏殊的咖啡杯,他的杯子里是很普通的美式咖啡。 “你不能喝咖啡。” “我晚上回医院。”林晏殊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放下了杯子,苦到极致的咖啡让他冷静下来,他舔了下上颚,控制住往江宁头上摸的手,摁在身侧。 不能抽烟不能喝咖啡不能喝酒不能打拳,还要平静的面对江宁。 他都快他妈脱离人的境界,直接飞升成仙。 无欲无求。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许静?她都跟你说过什么?你们有没有聊过其他?”林晏殊正色,尽可能用对待其他人的态度面对江宁。 “大概十天前,她骨折在我那里治疗,她是我的病人。当时我怀疑过她是不是被打的,因为骨折位置很可疑。她说是摔的,可我觉得不像,她的骨折更像是重物击打。我问她要不要报警,她拒绝了。我们留了微信,没有其他的联系。”江宁这个问题刚才已经回答过,又回答了一遍,“她的情况怎么样?骨头有没有错位?” “有。”林晏殊眉头微蹙,面色不虞,“她确实一直在遭遇校园霸凌,你的猜测没有错,她的骨折是椅子砸的。” 江宁倏然转头,她皱着眉,呼吸有些不畅,“能追究刑事责任吗?” “主谋是沈怡君,刚满十五岁,她们同寝,她怀疑许静偷她的东西。他们在争执中,沈怡君拿凳子砸许静,许静抬手挡就打到了手。”林晏殊仰头,凸起的喉结冷冽,语调也很冷,“能追究家长责任,赔偿。” 江宁猛地攥扁了纸杯,咖啡瞬间涌了出来。 她连忙站起来,林晏殊已经抽走她的咖啡杯放到椅子上,去拉她的衬衣。她的衬衣是不易溶水的材质,大半被抖掉了地上。 江宁穿着白色衬衣,下摆塞在牛仔裤腰里。咖啡撒在裤腰和衬衣之间,林晏殊的反应倒是没问题,让沾到热水的衣服离开皮肤表面。 可这位置太敏感了。 江宁慌乱中碰到林晏殊的手指,抬头擦到林晏殊的鼻尖。林晏殊的鼻梁微凉,呼吸近在咫尺。林晏殊好像抬手揽了她一下,江宁迅速退开,她拉出衬衣下摆抽纸巾擦衣服上的咖啡渍,“没事了。” 林晏殊他指了指另一边,“需要换衣服吗?我的办公室有衣服,也有烫伤膏。” “不用。”江宁抽出一包纸去擦地上和椅子上的咖啡渍,“一会儿就干了。” “还要咖啡吗?”林晏殊站在另一端,这回跟江宁的距离保持的非常远,看她脖颈的一片皙白。 “不用了,谢谢。”江宁把脏掉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手上还有些黏腻,她站在原地,攥了下包带,黏腻落到了包上,“许静该怎么办?” 根据许红和许静的年龄差,其实可以推出许静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渣。 “她没有父亲,母亲又这样,她舅舅的家境很一般,应该不会管她。”江宁深吸气,“如果案子这样轻易的结了,简单的赔偿,以后会变本加厉,她没有活路。” “我们联系了第十六中学的负责人,在跟他们沟通,涉案的孩子会被学校劝退。我们警方会全国通报这件事,起诉她的家长。许静的监护人如果不能履行职责,我们会协助许静申请让法院撤销其监护人资格,在这期间,当地社区会暂代她的监护人履行职责,我们会联系那边给她提供住所和相关帮助。”林晏殊单手插兜,“虽然我们不能让施暴人负起法律责任,但该有的惩罚一个都跑不掉。” “需要钱的话,我可以提供一部分。” “暂时不需要。”林晏殊再次看江宁的脖子,她的皮肤白,人又瘦,锁骨清晰蜿蜒而下落入衬衣深处,他很突兀的移开眼,“如果你有事可以先走,不用守在这里。” “我现在能见她吗?” “见不了,不过你可以跟她打电话,她有手机。”林晏殊起身,敞着腿站在大厅,环视四周仍然是压不下躁意,天也不热,他穿的也不多就是烦的厉害。指尖在裤兜里点了下,嗓音沉缓有力度,“她正在接受治疗,她的基本问题解决后配合度还算高,她比你想象中的坚强。” “那好,谢谢你。” 林晏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抽出黑色手机,看了眼来电接通放到耳朵上,不再看江宁。 电话那头说,“林队,许静的案子需要转交签字,你在什么地方?” “我这就回去。”林晏殊挂断电话,越过江宁打算往回走。 “你中午有时间吗?” 林晏殊已经走出一步,停住脚步回头,“嗯?” 江宁抬起手腕看时间,接近十二点半,“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江宁放下手接触到林晏殊锐利黑眸,林晏殊是直直看她,又深又沉。 江宁心脏猛地一跳,话音一转,“没有就算了。” 今天林晏殊完全可以不用过来,但他过来了,帮了许静很大的忙。许静这个案子比较复杂,后续还有很多问题,江宁觉得请林晏殊吃饭还人情理所应当。 毕竟这个社会,人情等于请人。 “江医生想约我吃饭?”林晏殊抬了下眉,忽的就笑了。他笑起来英俊的更有冲击力,深眸高鼻梁,薄唇弧度恰好,“你想约我?可以。” 第十五章 入v公告 她的请林晏殊吃饭和林晏殊说的约吃饭,好像是两个意思。 她其实想解释,林晏殊笑的太好看,她晃了下神,林晏殊就走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 江宁的手还黏腻着,她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手,撑着洗手间深吸气,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是江梅。 “妈。” “你在什么地方?还堵车呢?怎么这个点还没有过来?在开车吗?我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怕影响你开车。” “没事。”江宁说,“遇到个老同学,聊了两句,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男同学女同学?你居然还能有老同学?我以为你这个独角兽没有朋友呢。” 江宁抽纸擦手,握着手机走出了公安局办案大厅。外面天阴了,还起了风,今年秋天说阴就阴,一点道理都不讲。 “你们先吃吧。” “那不打扰你了,好好吃饭。多交一些朋友,不要那么孤僻。”江梅说。 江宁站在公安局大院里,迎着风拿出手机发消息给许静,“警察说会帮你安排,你那边怎么样?” “谢谢江医生,我在医院治疗。”许静的信息很快就过来了,“他们说会帮我。” 江宁打了很长的一段话,最终还是删掉了。 “我们怀抱着希望期待明天,你会看到灿烂且光明的未来。”江宁点击发送。 许静那边一直在输入中,始终没有回消息过来。 “江医生,怎么还没走?” 江宁回头看到是林晏殊做手术那天等在外面的那个男人,他没有戴口罩,很年轻,理着很短的头发。 “你好。” “我叫沈飞。”男人递来一个独立包装的月饼,“中秋快乐。” “谢谢,不用,我叫江宁。”江宁连忙拒绝,“中秋快乐。” “你不用那么担心许静。”沈飞把月饼又装回口袋,大大咧咧道,“我们林队办校园暴力案是专业的,他办过很多起校园暴力案子,很有经验。他对这方面特别重视,保护青少年就是保证我们国家的未来嘛。这几年国家对校园暴力也采取了措施,可能过几年就会立法。” 风掀动江宁外套的一角,她扣上外套扣子,抬手抚动头发,“你们林队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公安大学。” 江宁愣了下,“北京的那个公安大学?” “是。”沈飞点头,“可难考了,听说林队复读了一年才考上。” “沈飞,在这里干什么?” 江宁和沈飞同时抬头,林晏殊提着一盒金色包装盒的月饼走过来,他步伐很大,脊背挺的笔直。 “看江医生还没走,想过来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沈飞指了指江宁,又看林晏殊,“林队,你哪来的月饼?” “江医生在等我。”林晏殊黑眸漫不经心的把沈飞由上至下打量了一遍,伸手,“车钥匙。” “你开不了车——” “江医生可以开。” 沈飞连忙拿出车钥匙,看江宁又看林晏殊,眉毛顷刻便飞了出去,“你们——” “走吧。”林晏殊接过车钥匙递给江宁,“我订了餐厅,城南路上,开车过去,你今天没开车?” “停在滨城路上。”江宁看了看林晏殊的手指,接过车钥匙,刚想问哪辆是他的,看到上面的保时捷标志。 这里就停了一辆保时捷卡宴,她看向卡宴,“你的车?” “周齐的,我的车是新闻上那辆,返厂修了。”林晏殊走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月饼塞到了后排位置,“走吧。” 江宁坐到驾驶座调整座位,辨别操作台上的东西跟她的车有多大区别。如果不是林晏殊在副驾驶坐着,江宁甚至想问一句,这车剐蹭一下得多少钱?贵的话,她就请代驾了。 “开导航吗?城南我不太熟。” 林晏殊打开导航输入餐厅名字,那是他们这边有很名的一家私房菜馆,江宁发送引擎把车小心翼翼开出去。 “你驾照拿了几年?”林晏殊问。 “两年。”江宁双手扶着方向盘,思考林晏殊这个问题的原因是不是来自她开车生疏?看着前方的路,保持着车距,“这是周齐的车,剐蹭不合适。” “那随便开吧。”林晏殊的语调缓了下去,甚至浸了点笑意,“这车是我付的钱,剐蹭不用你赔。” 那江宁更得小心了。 欠周齐好还,林晏殊就太麻烦了。 十年前滨城市政府南迁,南边这几年发展的如火如荼。高楼林立,街道洁净,秋日里道路两旁开着桂花,一路清香。 “你在北京读的大学?”江宁根据导航把车开入辅道,她似随意,可开口那瞬间心惊胆颤,“你复读了?” “嗯。”林晏殊低着头按手机打字,应的更漫不经心。 “你爷爷还好吗?” “去世了。” 江宁一脚刹车,前方红灯,她看着前方的信号灯,“抱歉,我不知道。” “没什么可抱歉,是人都会离开。”林晏殊放下手机,转头注视江宁的侧脸,扬了下唇角,“命运在这方面倒是绝对的公平。” 江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前方直行变成了绿灯,她开着车过了路口。 餐厅门前有停车位,江宁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江宁?” 江宁抬眼看到站在路边的江栀,她化着很精致的妆,拎着包似乎在等人。 江栀看完江宁又看车和副驾驶走出来的林晏殊,整个表情非常的精彩,如果要详细形容,大概是魔幻吧。 滨城太小了,低头不见抬头见。 “有事?”江宁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关上车门。她和江栀的关系非常差,连陌生人都不如。 “男朋友?”江栀问,“你谈恋爱了?姑姑还说你是单身,要我们帮你介绍对象。” “朋友。”江宁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句,林晏殊在这里,她不想说其他的话,“我们去吃饭了。” “你好。”江栀转身朝林晏殊伸出了手,落落大方,“我是江宁的表妹,江栀,栀子花的栀。” 林晏殊看了看她的手,没握,他只是很淡的笑了下,“你好,我是林晏殊。” 江栀愣了下,迅速收回手,脸色难看,“你们还在一起?”接触到江宁的眼,她又咳嗽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头发,保持仪态,“那你们先去吃饭吧,我等人,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 “走吧。”林晏殊偏头示意。 江宁越过江栀跟林晏殊一起走进了餐厅,思忖,江栀那么怕林晏殊干什么?他们认识? 餐厅内环境很好,中式风格。大概是过了饭点,居然没有人,幽静雅致。 服务员带他们走到中间的位置,江宁拉开椅子坐下,觉得自己和这个环境挺格格不入,这地方优雅的过了头,她身上还有咖啡渍。 林晏殊倒是无所谓,他坐姿依旧是慵懒,往后靠着喝了一口水,修长手指搭在玻璃杯上。示意服务员把菜单递给江宁,缓缓道,“让她点,她是医生,我的饮食要谨遵医嘱。” 江宁接过菜单点了几个清淡的菜,把菜单还回去。 “你下午直接回医院吗?”江宁端起水杯也喝了一口水,看着林晏殊。 “送我去滨江一号,我回去取点东西。周齐也住在滨江一号,他会送我去医院。”林晏殊放下杯子坐直,沉黑睫毛下是深邃的眸子。 林晏殊居然住在滨江一号,长尾巷原址。 “你可以把我送到地方,把车开走,这辆车使用率不高。” “滨江一号离我妈那边很近,我送完你走过去就好。”借什么都别借车,大概这群富二代心大吧! “晚上你回家过中秋?” “嗯。” 然后他们又没话了,江宁把一杯水喝完,转头看向窗外。一辆宝马开了过来,接走了江栀。 轻音乐在餐厅里飘荡,缓缓慢慢,餐厅里开着暖气,穿着外套已经有些热了。 江宁垂头再次看到身上的咖啡渍,取消了脱外套的想法。 “如果热的话,可以把外套脱掉。”对面林晏殊开口。 “不热。” 林晏殊抬了下眉,别开脸片刻,又一本正经的看了回来,“江医生,你约我出来,又什么都不聊,你是单纯的觊觎我的脸?” 江宁看向林晏殊,“其实我是想感谢你对许静的帮助。” “这个理由就很绝了。”林晏殊若有所思,低沉嗓音拖的缓慢,“许静是我们的工作,分内之事,倒也用不着江医生谢。” 那江宁就是想请他吃饭,觊觎他的脸。 “为什么会回滨城?”林晏殊突然开口,他的唇角浸着笑,右手搭在玻璃杯上,嗓音缓慢似开玩笑,“我以为你真的这辈子不会回来。” 江宁有那么片刻的空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端起剩余玻璃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尽可能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你还记得?” “你不记得?”林晏殊的目光锐利,似笑非笑。 “那时候太小了,不知道人生会这么长。”江宁强撑着笑了笑,说道,“有的事说变就变,当时以为一辈子都过不去的东西,其实在漫长的人生中,什么都不算。” 林晏殊端起杯子倾身碰到江宁的玻璃杯,清脆一声响,他以喝酒的架势仰头喝完了水,他笑到,“确实,什么都不算,年少的荒唐。” 对,非常荒唐。 菜很快就上来了。 林晏殊吃饭吃的很专心,他沉默着吃饭,很快就吃完起身去了洗手间。 江宁放下筷子,叫服务员过来结账。 “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服务员说道。 “多少钱?” 服务员面露难色,“那位先生不让告诉你,要不然你亲自问他?” 江宁等了五分钟,林晏殊才回来,“吃好了吗?吃好了走吧。” 江宁起身穿外套,“不是我请客吗?” “下次你再请我,欠我一次。”林晏殊单手插兜,等在一边,“如果你觉得不够公平,那就请同等金额。” 江宁有种不好的预感:“多少钱?” 林晏殊扬了唇角,缓缓道,“两万六。” 江宁愣住,想折回去看菜单,他们到底吃了什么?这家餐厅算是滨城最贵的餐厅,人均也就一千左右,他们能吃两万多?他们是连人家餐具一起吃了吗? “我包下了餐厅这个时间段。”林晏殊抬起冷冽下颌,“江医生需要看账单吗?不需要的话,账我就记下来,期待你的回请。” 难怪这家餐厅这个时间段会没有人。 两万六,林晏殊是专业碰瓷的吧? “账单呢?” “扔了。”林晏殊理直气壮,转身先一步走出了餐厅。 他步伐凛冽,长腿笔挺,走的倒是快,江宁拎着包也走出了餐厅。 回程依旧是江宁开车,她把车开到滨城一号正门口临时停车位上。 “这个给你。”林晏殊从后排取出月饼盒子递给江宁。 江宁连忙拒绝,“不用送我——” “不是送,单位发的,我不吃月饼。周齐家做餐饮行业,最不缺这种节气产物。”林晏殊弯腰出了车厢,月饼放到地上去关车门,“我爸妈再婚了,他们不需要我的东西,你带走是帮我的忙。不然我也很愁,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 “那我转钱给你?”江宁看着两盒不便宜的月饼。 林晏殊嗤的就笑了,挑了眉看江宁,“江医生,我缺那点月饼钱?公职人员倒卖单位福利是什么行为,知道吗?” “那好吧,谢谢了。”江宁接过月饼,“中秋快乐。” “嗯,中秋快乐。”林晏殊单手插兜,他点了下头,“再见。” “再见。” 林晏殊大步走进了滨江一号的大门,江宁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往外婆家方向走去。天彻底阴了,下午一点太阳都没有,阴沉沉的天空压在头顶。 林晏殊的父母再婚了,他爷爷去世了,难怪他做手术的时候,等在手术室外的只有同事和朋友。 他没有家人了。 他前女友追不回来,他是不是有点孤独?江宁邀请他吃饭时,他才会笑的那么开心。 这几年林晏殊过的也不好吗? 当年分开的时候,她以为林晏殊很快就会谈恋爱,他不缺女朋友,读书时就有很多女孩追他。江宁觉得他应该过的很幸福,至少比江宁幸福。 他怎么还是单身? 林晏殊和江宁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他们只是有过一个很荒唐的约定。 她是高二那年找上林晏殊,以给林晏殊做家教为交换条件,林晏殊做她的男朋友。 林晏殊的爷爷,希望林晏殊能考上大学,林晏殊在找家教,发错短信发到了江宁的手机上。 而江宁已经被校园暴力逼到了绝路,她知道那些人害怕林晏殊。前不久林晏殊把实验三班的尖子生挨个打了一遍,理由是看他们不顺眼。 他打人不分男女,没有怜香惜玉,不讲道理。 他们家付了高额医药费,挨个赔偿,这对林晏殊来说无所谓,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学校让他公开做检讨,他拎着草稿纸吊儿郎当的走上台,念完目光扫向三班那群人。那是直接的威胁,他闹的那么大,也只是记大过,连劝退都没有。 他还敢。 当时三班那群人被吓的放学都不敢单独走,他们不知道这个混世魔王什么时候会揍到他们头上。 江宁倒是不怕林晏殊,她知道林晏殊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她觉得三班那群人活该。她跟林晏殊谈交易的时候约在市图书馆,是林晏殊帮她找的那家。 林晏殊拎了两杯奶茶,分给江宁一杯,他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靠着,吸管里的珍珠随着他的心情起起伏伏。 “你同意吗?”江宁大着胆子问他,她心跳的飞快,盯着林晏殊的脸,“我的学习方法很好,我可以分享给你,如果你从现在好好学,上本科线没有问题。” 林晏殊把一杯奶茶喝完,放下塑料杯子坐直,拉起羽绒服帽兜戴到头上,他双手插兜,英俊的脸隐在阴影下,只露出高挺的鼻尖和漆黑的睫毛,“可以,不过你要跟我走情侣流程,在校门口跟我告白,写不低于一千字的情书。最好把别人告白那套都用上,什么喜欢我,爱的死去活来。” 江宁手脚都是麻的,盯着他的喉结,点头。 “毕业那天结束吗?”江宁问他。 “都行。”林晏殊抬了下巴,“走了。” 一个月后,江宁在三中正门口拦住了林晏殊。高调的跟他表白,她写了一封一千字的情书,这封信她写了一个月。 林晏殊接过情书,江宁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们演了一年半情侣,高中结束,他们的关系也结束了。 高考时江宁有预感她会考的不错,分数出来,好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一时间媒体蜂拥而至,她成了众星捧月的天才。 江宁觉得她跟天才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一个人。 可那些媒体显然是不把她当人,她的过去被无限放大,她的人生被一遍遍的挖掘。铺天盖地的新闻,她的电话被疯狂的打。她的资料被一遍遍的卖,那些不沾边的亲戚出来接受采访,连那个抛弃她多年的父亲都跳出来认亲。 江宁仿佛赤|身|裸|体暴晒在太阳底下。 她拿到了a大录取通知书,她要去北京,走的前一天接到了林晏殊的电话。 林晏殊约她在图书馆见面,依旧是他们经常去的那家图书馆。江宁先到,她找了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翻看,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已经失眠很多天了,她头疼的厉害。 林晏殊拎着两杯果茶走进来,江宁抬头看他。他那天穿着黑色t恤,干净的蓝色牛仔裤,头发理的很短。英俊的脸干净,他像月亮那么美好。 林晏殊以前从不会规规矩矩的坐,那天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对面喝果茶,每一口喉结都滚动一下。他垂着眼,眉头微蹙。 江宁看着他,眼睛有些热。她也握着果茶的杯子,杯子里有冰块,热冷交替上面布满了水珠,密密麻麻,手心冰凉一片。 林晏殊忽然起身,撑着桌子附身而来,亲到了她的唇上。 那一刻世界静寂。 林晏殊的唇贴着她,停顿,大概是在迟疑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的睫毛很浓很长,他很轻的动了下睫毛。唇上有果茶的酸甜,他的鼻梁很高,抵着江宁的鼻梁。江宁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似乎听到了林晏殊的心跳。也许是自己的,特别快。 窗外的风在那一刻被施了空间暂停术,滚烫炽热的停在城市的建筑上。 林晏殊很轻的吸了下她的唇,长手抬起落到她的后颈上,倾身压下来,扣着她加深了那个吻。他的手指很凉,骨节清晰。他吻了很久,结束的时候,林晏殊的嗓子是哑的,他的呼吸潮湿灼热,他没有退开。他又亲了江宁的额头,他的手指好像抖了下,他握住江宁的肩膀说道,“江宁,我打算复读。” 林晏殊其实考的还可以,他缺了一年高一,高考全国卷考了五百分,已经很不错了。 林晏殊揉了把她的头发,“你男朋友不能比你差太多,对吧?给我一年时间,你在北京等我。我考上a大,我们在一起。” 江宁看着林晏殊的眼,看了许久。她没想到林晏殊会喜欢她,她觉得林晏殊会喜欢更优秀的女孩,更漂亮更温柔,绝不是她,她惊喜又害怕。林晏殊可能是高三太压抑,一时间走火入魔,看她都眉清目秀。 大概这样。 不然她真没办法理解,林晏殊怎么会喜欢她? 她和林晏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长的不漂亮,性格不好,她那么不堪。她也负担不起林晏殊的喜欢,她能给林晏殊什么? 她没有能力去负担这份感情,她还是未成年,她连自己都负担不起。 林晏殊是她的月光,可月光装不进口袋。 江宁竖起的触角缓缓沉落,她的心平静下来,她说,“我明天的车票去北京,三年前我来到滨城就在等这一天,我不是滨城人,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不会再回滨城,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她不喜欢滨城,她极其厌恶这里,她到滨城的第一天就想逃走。 她对滨城唯一的念想是这里有个男孩叫林晏殊。依誮 “所以?”林晏殊的手撑在桌子上,他直直看着江宁,黑眸沉静,喉结很轻的滑动,他的语调也很轻,“你拒绝我?” “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我不值得。请你为了自己慎重的选择学校,你的理想属于你。”江宁说话时耳朵嗡鸣,她太久没睡了,她的耳朵很疼,她说,“林晏殊,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 第十六章 第一更 大型掉马现场 江宁走回了南城新村,她在小区门口停顿了一会儿,才拎着月饼盒子走进去。坐电梯到十九楼,电梯门打开,烟雾扑面而来。 回迁房,两梯六户,外婆家正对电梯。 房门敞着,舅舅和二姨夫在走廊里抽烟,乌烟瘴气。 “我们家的大学霸回来了?”二姨夫笑着说道,“江医生,今天不忙了?” “放假。” 舅舅只是哼了一声,江宁也不搭理他,径直走进了门。 江梅正在客厅倒茶,看到江宁连忙过来接住了月饼盒,拉她到沙发坐下,取了一把小蜜橘塞给她,“买一盒就够了,买这么多,贵吗?” “朋友送的。”江宁剥开橘子吃了一瓣,挺甜的,“橘子哪里买的?” “门口小超市,你喜欢吃呀?我给你留点。”江梅听说月饼是别人送的,又打开包装看了一遍,“你朋友还挺大方的。” “不用给我留,我马上下楼买就行了。”江宁打算回送林晏殊一箱橘子。 “那我去炖汤了,你在这里坐,想吃什么跟我说。” “好。” 江梅又给江宁取了一堆小零食,起身去了厨房。 江宁靠在沙发的一角翻手机,周齐二十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他和他女朋友在家的自拍,定位是城西的一个别墅区。 周齐没在城南,谁送林晏殊去医院? 江宁迟疑片刻,戳进周齐的主页发消息过去,“你没在城南?” 周齐:“我在城西老婆家,今天中秋我们这儿的规矩,得送喜饼。有事吗?江医生。” 江宁:“那你今天回城南吗?” 周齐:“不回,住这边。” 江宁:“林晏殊是一个人吗?” 江宁发完觉得不妥当,迅速撤回。 周齐:“我看到了,是啊,爷爷去世后,他逢年过节都是一个人。我没结婚还能去看看他,现在要结婚了,老婆还有未来的孩子,一家子事,估计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少。” 周齐:“寡王。” “他的初恋怎么分手的?”江宁打完看着聊天记录,觉得这样显得她特别别有用心,删除又打字,“林晏殊为什么不结婚?” 觉得还是不妥,周齐的消息再次过来,“你有时间跟他聊聊天,大家都是老同学,小孩子时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做个朋友也挺好,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周齐推来一个微信,上面显示是林,头像是独角兽。 江宁心跳的快了些,点开微信。 直接跳到资料页,对方居然是她的好友。 江宁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半晌,点进对话框。 林:“卖房吗?” 江宁:“?” 江宁:“不卖,我没有挂过任何卖房信息,你在什么地方加到我的微信?” 林:“加错了。” 江宁:“?”后面跟着红色感叹号。 对方还没有添加你为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 江宁深呼吸,返回周齐的聊天框,发消息,“这是林晏殊的微信?” “是啊。”周齐说,“别看林晏殊那人一张嘴跟涂了毒|药似的,毒的要命,别听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他其实一直都记得你,以前经常跟我们打听你有没有跟我们联系。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厨房帮忙,你有什么要问直接问就好了。大家都是老同学,不用客气。” “谢谢。” 林晏殊加过她,他们重逢的第一天。加好友没有日期,聊天框只要通过时间,江宁把对话翻了一遍。 林晏殊做完手术第二天躺在病床上问她卖不卖房? 江宁看了一会儿,重新添加好友,附文:“我是江宁。” 点击发送。 江梅在厨房喊道,“宁宁,来帮我下忙。” 江宁把手机装进口袋,脱掉外套起身走进了厨房。 进门就被江梅塞了一碗排骨汤,“尝尝味道。” 江宁端起碗喝了一口,江梅的厨艺很好,汤香浓郁,江宁喝了一口去看锅,“炖的多吗?” “挺多的,一大锅。”江梅又拿洗好的枣给江宁,说道,“很甜的,你尝尝看。” 江宁抱着汤碗,“我就一张嘴。” 江梅还是见缝插针的给她塞了一颗脆枣,江宁咬着枣,抬手捏了捏江梅的脖子,“那么多人吃饭,让他们做,你一直在厨房忙什么?累不累?” “今天跟你吃饭的男孩是哪里人?” “你怎么知道是男的?”江宁把枣核扔进垃圾桶,又喝了一口汤,“能不能给我盛出一份汤,我晚上要去医院一趟。” “肯定是男的,看你的表情就是。”江梅一脸看透她的表情说,“给谁带?” “今天早上遇到个被校园暴力打断手的小女孩,单亲家庭,母亲去年去世了,算是孤儿吧。跟我吃饭的是办案的警察,那小孩在住院,晚上我给她送点吃的。” “我做好给你分出来一份,再装点其他的,这可怜的,警察能管吗?多大的孩子?” “能吧,警察正在管,十五岁。” 江梅叹口气,“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欺软怕硬,谁家有点事,落井下石抱团欺负,不是个东西,坏的很。” 江宁喝完汤放下碗,端起了冬枣,给江梅喂了一颗。 没有评价这件事。 江宁走到客厅,拿起手机看到林晏殊的微信消息。 林晏殊:“江医生,有什么事?” 江宁看上面的卖房对话,又看下面林晏殊的一本正经。 “你几点去医院?” 林晏殊那边一直在输入,输了一分钟。 林晏殊:“江医生很关心我?” 江宁迟疑了一会儿,打字,“如果你不急的话,我吃完饭送你去医院,我正好要去滨城路上取车。我看到周齐的朋友圈了,他在城西。” 林晏殊发来了一条语音,只有一秒。 江宁拿起手机放到耳朵边,林晏殊低醇的嗓音从电话听筒里响了起来,“好。” 一个好至于语音? 林晏殊紧跟其后又一条语音,他的语调慢悠悠的沉,背景安静,他的嗓音有一些勾人:“既然江医生这么想送我,那我在家等你。” 江宁咬下一口脆枣,咔嚓一声。 门口有喧哗声,江宁拿下手机看对话框。 找了一圈表情,最后回了个ok的表情。 江栀带着她的未婚夫回来了,一屋子的人全围了上去,江宁翻着手机查看科室消息。她每次家宴都是透明人,早习惯了,她也不喜欢跟人接触。 江宁应该就是“正常人”眼中的孤僻患者,不怎么跟人接触,社交边缘人士。她上班能跟人聊天,下班就消失,没有朋友圈,没有靠近的朋友。 江梅一直鼓励她去接触人群,怕她孤独。其实她一个人并不孤独,她的孤独在人群中。 可这些对于临近三十的人来说,说出口多少显得有点矫情。 吃完饭是七点,江宁看时间差不多,去厨房拿了保温饭盒要走。江梅又给她拿橘子和脆枣,还要塞月饼,江宁两只手都是东西,“我没开车,别拿了,你们留着吃吧。” “我送你吧。”江栀拿了车钥匙,把袋子全部拎在手里,笑着说道,“我送表姐回去,你们不用送了。” 江栀要玩什么? 江宁穿上外套拿起包,“那我走了。” 江梅把江宁送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电梯里只剩下江栀和江宁,江栀把袋子就递给了江宁,“你还真想让我拎下去?” 江宁接过袋子,“不用你送,请回。” “谁愿意送你,我是来提醒你一句。”江栀从包里取出口红,对着电梯补了唇,攥着口红,“林晏殊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我挺讨厌你,但我也不希望你死。跟那种暴力狂在一起,早晚没命。” 江宁蹙眉,“什么?” “你们读高二那年,他拿刀子架我脖子上,威胁我。”江栀说话时候皱了下眉,显然是当年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你高中毕业离开滨城,他又拿刀威胁过我一次。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会在一起。这种人,你不觉得可怕吗?” “高二?具体什么时间?”江宁攥紧了手。 “冬天。”江栀穿的很薄,大概是冷,她搓了下手臂,“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话给你带到了,具体怎么选择在你。” “他威胁你什么?”江宁看了过去,目光有些冷。 江栀抿了下唇,目光闪烁,“忘记了。” “零九年那次是因为什么?” “我都说我忘记了。”江栀语气不善,“具体是什么事我怎么记得?反正他威胁过我,我见过最可怕的人就是他。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他肯定对你使用暴力。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工作,但这种人,不会有前途。” 难怪高二那年冬天之后,江栀不敢反锁门不让她回家了。 原来如此。 林晏殊撞到过一次她进不去门,高二那年冬天,是她被校园暴力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她由于睡了被泼上水的床发了高烧。 那是个周六,滨城三中升入高二统一周末放假一天,周六照常上课。班主任怕她是流感影响其他学生,让她去医院做检查。她坐公交车回家拿钱,在公交车上就遇到了林晏殊。林晏殊不知道因为什么,也提前离开了学校。 江宁坐在最后一排,林晏殊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江宁烧的昏昏沉沉,他们在同一站下车,下车时她身子晃了下,林晏殊提住了她的衣领。 “你是不是生病了?”林晏殊摸了把她的额头说,“很烫。” 林晏殊的手指很长,手掌很大,江宁感觉半张脸都被他罩住了。 “嗯。”江宁点头,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林晏殊,她整个人滚烫,“我回家取钱去医院。” 她呼吸灼热,喷在林晏殊的手心。 “我送你回去吧。”林晏殊的手落到后面提着江宁的书包。 江宁烧的太晕了,也不知道拒绝,她就那么拖着林晏殊回到了长尾巷的房子里。她敲了门,里面江栀问她是谁。 江宁出声后,江栀就开始装死。 江宁已经听到了里面电视的声音,可没有人给她开门。很可笑,江梅每个月给舅舅高额的费用,江宁却经常回不去。 那天房子里到底有几个人她不知道,她至始至终只听到了江栀的声音。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她特别失态的砸门,砸的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他们伸出了头看,江宁用力的砸着。 门始终没有开。 她难过又难堪,她不想被林晏殊看到这么不堪的一面,可她就是生活在地狱里,快撑不下去了。 林晏殊拉着她下楼,江宁一边哭一边跟着他走,林晏殊的步伐很大,走的也很快。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他拉着江宁坐进去,江宁把头埋在膝盖里就哭晕过去了。 也可能烧晕过去了。 她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输液大厅,她躺在林晏殊的腿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林晏殊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歪在医院的金属椅子上睡觉,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圈着她。 他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拓出浓重的阴影。 他睡觉时一点都不凶,他的唇抿着,人畜无害。 林晏殊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把她包的严实。 江宁动了下,他就醒了。林晏殊睁开眼,嗓音还带着浓重的惺忪睡意,抬手摸了摸江宁的额头。 他扬着唇角,“退烧了。” 江宁眼睛很热,林晏殊的手就落下去盖住她的眼,半真半假的开玩笑,“不要哭,你已经哭湿了我的外套,再把毛衣哭湿,我会要你赔,毛衣不能沾水就废了。” 江宁躺在林晏殊的腿上挂完了那瓶吊水,林晏殊好像问了她为什么会感冒,她不记得说了什么。 那天晚上江宁没有回家,林晏殊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个成年人身份证,开了一间房。标间,江宁睡觉他用酒店的电脑打游戏。 江栀说林晏殊威胁人是在冬天,那林晏殊应该是这件事之后威胁了江栀。 他也是这之后把高二三班的那群人挨个揍了一遍,被学校记大过,差点开除。 “他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江宁看着江栀的眼,靠近一些压低了嗓音,学着林晏殊的腔调,缓慢一字一句,“你要是再欺负江宁,我就弄死你。” 江宁学的很像。 江栀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半步,“当年都是小孩,小孩子之间有矛盾多正常?至于吗?这人心理就不健康。” “如果因为你的作恶我发生了危险,你也能这么心安理得的说是小孩矛盾吗?你当年也不小,十几岁了。你很清楚把我关在门外是什么后果,你还是做了。”江宁扬了下唇,笑的有些讽刺,目光清冷,“他只是一个有着正常人该有的善良与正义感的人,心理不健康的是你。作为医生,我劝你一句,有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 电梯门打开,江宁抬腿走出电梯,回头已经敛起了全部的情绪,“你该庆幸林晏殊会出现,阻止了其他的可能。” 第十七章 第二更 林晏殊的喜欢 当时江宁在临界点,如果没有林晏殊,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江宁拎着东西走出门,路边树荫深处的路灯亮着光,她抬起头看天空。 阴天没有月亮,大片浓重如墨的云彩遮天蔽日,天空密不透风。浩瀚黑夜笼罩大地,城市显得格外渺小。 江宁抬手打车,从这里到滨江一号是起步价。江宁坐上车外面就开始下雨,大颗雨滴砸在车玻璃上,斑驳了窗外的夜灯,星星点点的亮在玻璃上,显出璀璨。 “这里离滨江一号很近,转个弯就到了。”司机说着本地话,跟江宁聊天,“你住在滨江一号?” “不是,接个人。” “男朋友呀?” 江宁心脏骤然跳快,看向司机,“不是。” 车上了春江路,不到两分钟就停到滨江一号西门。 黑色的宾利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挺拔男人靠在车上。他披着一件黑色休闲外套,曲着一条长腿随意的支着,没有打伞。 细细的雨丝从路灯的尽头洒向大地,织成了线。林晏殊垂着头,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有高挺的鼻梁骨在光下。 显得清冷。 江宁下车走过去,林晏殊抬眼,短暂的停顿他收起长腿凛步而来。 江宁心跳的有些快,视线所及是他的喉结,“林队长——” 林晏殊接走了她手里的东西,离开医院时间比较长,他身上的血气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杉的清苦。站的很近,衣角已经碰到了江宁,他偏了下头,偏冷的眼角便浸上了几分轻佻,“特意给我带的?” “你还没吃?”江宁的目光从他的喉结移到眼睛,“骨头汤。” 水果是给他带的,饭不是。 “没有。”林晏殊把车钥匙递给江宁,拎着东西往副驾驶走,理所当然把所有东西都归类成他的。 算了,一会儿再买点给许静送过去。 江宁上车拉上安全带,林晏殊已经坐到了副驾驶,他拎着白色保温桶,其他袋子放到了后排。 “中秋节的饭结束的这么早?”林晏殊拉上安全带,姿态依旧是闲适慵懒。黑眸却直直注视着江宁,直白锋锐,嗓音缓缓的,“江医生,你不会是为了见我,提前结束了聚餐吧?” 江宁的呼吸一滞。 “真的?” “我跟他们关系不好,平时吃饭也这样。”江宁发动引擎,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停车位,“很快结束。” “是吗?” 这有撒谎的必要吗?林晏殊是不是审人审多了,习惯用问句? “嗯。” 车开上春江路,江宁的指腹很轻的擦过方向盘,“你认识江栀?” “哪个江?哪个栀?”林晏殊打开了饭盒,看了眼菜色,很清淡的家常饭菜,唇角不由自主的翘起又垂落,“你做的?” “我的表妹,今天中午在餐厅门口遇到的那个人。”江宁没有看林晏殊的眼,只是看到他修长的手指上,“你说饭吗?我妈做的,我做饭不太行。” “不认识。”林晏殊把饭盒盖回去,若无其事的靠回座位,黑眸流转再次落到江宁的侧脸上,“有事吗?” “她好像很怕你。”江宁看着前方的路,试探着说道。 “怕我的都在牢里。”林晏殊嗤笑,“没犯事怕我干什么?” 江宁看着前方的路,车已经上了春江桥。道路两边矗立的路灯绽放在夜色里,春江大桥笔直延伸向远方。 “那我不太清楚,她好像高中时就认识你。” 林晏殊从后排的袋子里取出一颗橘子,单手剥着,“太久了,不记得。” 橘子皮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林晏殊把一颗橘子剥的稀烂,他把橘子扔进垃圾桶抽纸擦手。 不吃了。 下了桥,城北就有些堵,江宁踩下刹车回身伸手取了一颗橘子剥掉皮,把白丝也剥掉递给林晏殊。 林晏殊看着她,瞬间黑眸沉的如同深夜下的海面。 寂静暗藏波涛,似一触即发。 “绿灯了。”江宁把橘子放到保温桶盖子上,收回手扶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去,空气里温度在升高,她匆忙找了一句话,“橘子挺甜的。” 林晏殊的喉结滚动,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黑睫在眼下垂了一会儿。才掰了一瓣橘子填进嘴里用齿尖咬着,懒洋洋往后靠在座位上,注视着江宁的侧脸,嗓音低沉,“嗯,是挺甜。” 最后一个音,他拖的很沉。 缓慢而有力的撞击到江宁的心脏上,她觉得心口有些痒,那种痒像是有了生命,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有些紧张。 其实她有个很大胆的猜测,由于太大胆,她暂时先不猜了。 江宁从没觉得自己有多特殊,她生在很普通的家庭,有着一对糟糕的父母。小时候她会听到父母互相指责谩骂,江宁长的那么丑一定是像对方,然后挑江宁身上的缺点来攻击对方。 江宁的童年玩过家家游戏,有人扮演公主有人扮演王子,她永远是观众。 后来她认字了,她埋在书本里。 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人喜欢她。 江宁觉得林晏殊亲她,应该是高三的朝夕相处,他们产生了类似革命友谊引发的感情。高三实在太压抑了,林晏殊那种缺了高一的人,为了追分疯狂的学。 高二后半学期林晏殊调班了,调到了重点班。跟江宁所在的班级只有一墙之隔,连中午吃饭的二十分钟,林晏殊都会拖上江宁。大部分时间都是问功课,他们的课余时间几乎全部都在一起。 放假在一起,上学在一起。就连晚上睡觉,他们也经常连电话。 江宁为了给林晏殊补课,偷偷的把手机带到了学校。查完寝,她拿着手电筒躲在洗手间跟林晏殊打电话讲题,有时候能打通宵。 他们曾经为同一件事拼搏过,他们是盟友,他们并肩战斗。 毕业季要分开,他们也会分离。 人的本能是会趋利避害,害怕分离。为了能继续维持那份高压下产生的亲密感,很多人会做出很冲动的事,比如去尝试着建立一些更深的亲密关系来绑定彼此。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想要建立坚固紧密的感情,好像就剩下友谊和爱情。友谊相对来说比较薄弱,随时都能散。爱情似乎牢靠的多,爱情有个神奇的力量,能让两个人迅速的成为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可林晏殊高二就在帮她,为了她差点被学校开除。少年的林晏殊到底在想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了多久? 江宁其实想问问林晏殊,但过去了太多年,问起来多少是有些尴尬,也是打扰。他后来又谈了新的女朋友,不管当初怎么回事,他可能早就走了出来。 他在餐厅问那句,是少年的不甘心吧?当初是江宁拒绝的他。 加微信也是为这个? 林晏殊打开了车载音乐,放的是一首轻音乐。他若无其事的靠回去,慢条斯理吃那颗江宁剥的很小的所剩无几的橘子。 江宁把车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停稳车解开安全带,“那我不送你上去了。” 滨城医院到处都是熟人,送到骨科住院部她明天就会成为众人的话题。 林晏殊解开安全带,“后备箱里有雨伞,你带走吧。” 外面已经下大了,密集的雨线拍在地面上,积水在灯光下倒映出光。 “你用吧,你的伤口不能见水,我去急诊那边借一把。”江宁快速下车去后备箱拿雨伞,怕他受伤不方便,打开雨伞递给林晏殊。 林晏殊也出了车厢,手里拎着橘子脆枣还有保温桶,他弯腰一步走进江宁的伞下。肩膀擦过江宁的肩膀,他站直头顶抵到了伞面。 江宁连忙把伞举起来。 林晏殊偏了下头,膝盖碰到了江宁的腿,凝视她的眼,“我好像没有第三只手来打伞。” 江宁举着伞关上车门,锁车把钥匙递给他,“我送你吧。” 林晏殊侧了下身,把裤子口袋入口露出来,“装进去。”又下巴示意满手东西,“没手。” 江宁后悔给他带东西了。 江宁把车钥匙塞进他的外套口袋。 “江医生?” 江宁的手还在林晏殊的外套口袋,转头看去,徐淼和李恒宇叼着烟站在医院餐厅侧门的拐角处屋檐下。 李恒宇瞪大眼,一脸震惊。 医院是不允许抽烟,他们科室这几个抽烟的人偶尔会在这边的角落抽。 这边是职工停车场,外人也进不来。江宁这才反应过来,她把林晏殊的车开到了职工停车场,难怪进门时保安拦了她一下,看到是她开着车才放进来。 “你们还没下班?”江宁迅速抽出手,表面上分毫不露,装的特别像那么回事,“怎么在这里抽烟?” “等他。”徐淼手指上夹着烟指了指林晏殊,烟灰飘散,他回过神把烟掐灭说道,“要给他做个检查,我才能下班。” “哦,那回来了。”江宁举着伞说,“我就不进去了,你来帮忙打个伞?” 徐淼拿起墙角一把黑色雨伞撑开走过来撑在林晏殊的头顶,看了眼保时捷,又看江宁,“你现在回去?不进去了?” “不了,我的病房没事,我明天上正常班。”江宁把手里的雨伞就斜到了自己的头上,不自觉的拉开距离,“那你们进去吧。” 林晏殊垂了下睫毛,开口,“注意安全。” 江宁点头,挥挥手,“再见。” 徐淼和林晏殊大步走向住院部,全是面无表情的冷漠。林晏殊比徐淼高上一截,两个人拐到江宁看不到的地方,心照不宣的拉出很宽的距离。 林晏殊拉起外套帽子戴上,“我的外套防水。” 防水你钻江宁的伞底下干什么? 防水你去淋雨啊。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住院部,林晏殊忽然回头,把一个袋子递过来,“吃枣吗?江医生买的。” “谢谢,不用。” “橘子呢?”林晏殊语调淡淡,“也是江医生买的。” 徐淼看了眼林晏殊手里的饭盒,江医生偶尔会拎这个来医院,不想问了。他把雨伞扔进了门口的水桶里,甩了甩手指上的水,快步跟上林晏殊,“你跟江医生是高中同学?” “嗯。”林晏殊走进电梯,拎着东西站到另一边,下颌微扬,“认识十五年。” 徐淼皱了下眉,也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那是挺久了。” “你们——”徐淼转头看向林晏殊,尽可能让自己语调轻松,“已经在一起了吗?” “没有。”林晏殊微微偏头,他的态度是居高临下,深邃黑眸浸着光点,凌厉带着锋芒,“你喜欢江医生?” 第十八章 第三更 林晏殊的追求 江宁取到车直奔新区医院,雨已经下到了,密集雨线扑到防风玻璃上,雨水被灯光映的发红。 许静在新区医院住院,江宁在医院附近买了饭菜和水果,进去时病房里聚着不少人,有当地社区负责人还有十六中的校长以及警方那边一个四十来岁的女警察。 许静坐在病床上看书,手背上还有白色医用胶带,应该是打过吊瓶,石膏被拆除。她抿着唇脸色苍白,看到江宁进来才放下书,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宁。 江宁跟那些人挨个问好,又聊了几句,太晚了,除了女警察其他人很快就都走了。 “已经吃过晚饭了,林队特意打电话过来叮嘱的,麻烦江医生了。”警察检查江宁带过来的东西,说道,“这几天我会负责她的全部,你不用担心,我家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会照顾好她。” “我能跟她单独聊两句吗?” “行。”警察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江宁和许静,江宁给她倒了一杯水,拉过椅子在病床前坐下。 “谢谢您。”许静说。 “不用客气。”江宁把水递给她,说道,“手怎么样?疼不疼?” 许静握着杯子摇头。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遭遇过校园暴力,很严重的校园暴力。一开始我不敢反抗,他们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江宁靠在椅子上看许静,“我曾经也觉得撑不下去,未来一片昏暗。” “后来呢?” “后来我就遇到了今天早上你见过的那位警察叔——”江宁的声音一顿,换了个词,“警察哥哥,他很厉害,他教会我勇敢。教会我如何反抗,我反抗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些欺负我的人也不过如此,乌合之众。后来我就超越了所有人,那一年高考,我是我们省的理科状元。我选择了我喜欢的大学,我喜欢的职业,如今我还有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你可以选择去相信他。”江宁想了想,说道,“这个世界也许一开始不那么美好,但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希望的样子。” 江宁原本不用说这些,大概是今天遇到了江栀,江栀那些话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许静这个年纪,稍有差池可能就走上了极端。 “那个哥哥今天也说过同样的话。”许静看着江宁的眼,“他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他说他做警察,就是为了改变。” 江宁愣住。 林晏殊说过?林晏殊是为了什么做警察?改变滨城这个地方? “我妈妈给我留了二十万,被我舅舅拿走了。”许静说,“林警官说会帮我打官司要回来,二十万能让我读完书。我会好好学习,江医生,你不用担心,我有理想的。林警官说,任何东西都会为理想让路。” 江宁摸了下她的头发,“你的理想是什么?” “做警察,抓凶手,让他们不敢再随便杀人,随便欺负人。希望每个人都能有妈妈,每个人都有家。”许静的脸上有了些生动的情绪,到底还是小孩,有一点稚气,说完脸微微发红,声音又低下去,她垂着头,“我现在很胆小。” “我以前胆子更小,我现在是骨科医生,每天锯骨头拿手术刀。加油!你会实现。” 林晏殊为什么做警察?李恒宇问过这个问题。 林晏殊的回答是理想。 他的理想到底是什么? 江宁给许静留了一些钱就离开了医院。 晚上到家,洗衣服的时候江宁发现外套口袋里被塞了两颗莲蓉蛋黄月饼,可能是母亲塞的,一边装一个江宁就没有发现。 月饼是从林晏殊送的月饼里拆出来的,品牌一致。 她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看雨吃月饼,吃着吃着发现这跟十三年前,林晏殊送她的第一个月饼竟然是一个牌子,巧的令人感慨。 江宁拿着月饼包装拍了一张照片,原本想发朋友圈,又怕看到的人多想,到底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正常班,往日江宁八点半之前都会去病房查房,由于雨下的太大,滨城路段多处被淹,江宁赶到医院已经接近上班时间。 她开完会直接去门诊部,洗手时见骨外科部医护人员一人拎了一兜肯德基的早餐。江宁抽纸擦手,看了眼黄燕手里的早餐,“肯德基今天有活动?零元购吗?你们怎么人手一份?” “林警官送的。”黄燕晃了晃手里的早餐,笑着道,“科室里每个人都有,你要吗?我分你一半吧,现在值班室那里都被拿完了。” 江宁眼皮跳了下,摆手,“不了,我吃过了。” 林晏殊居然送他们科室全部人早餐,他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了吗? “突然这么大方,我怀疑他是想追我们科室的谁。” 江宁眼皮跳的更凶了,扔掉纸巾走回诊室,整理白大褂,“是吗?谁啊?” “你觉得他像不像是在追黎萌?黎萌你知道吗?刚到我们医院的那个小护士,长的特漂亮。昨晚她去给林警官扎针,扎了好几次没扎上,林警官也没生气,还让黎萌别紧张。”黄燕喝了一口豆浆,扒在门边跟江宁八卦,“这多符合小说的设定,冷酷警察x笨蛋美人,大热cp。” “你就没点不是男女的事?”江宁去端桌子上的水,差点把杯子碰翻,她扶正杯子抬起手腕看时间说道,“你该去你的岗位了。” “好好好,你忙,我走了。”黄燕一溜烟跑走了。 江宁喝了一口热水,打开了电脑。 窗外瓢泼大雨扑在玻璃上发出巨大声响,江宁翻着病历,看的心不在焉。雨下的这么大,今天应该不会太忙。 天气预报整齐的一排雨,估计要下过国庆了。 她看了半个小时,病房门被敲响,江宁拿起口罩戴上说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门口脚步声响,很沉。 她抬眼猝不及防跟门口的林晏殊对上视线,林晏殊穿着条纹病号服外面套着一件休闲外套,身高腿长,身材比例特别好。正大步往桌子边走,江宁的目光停住,直直看他,“有事?你能出住院部?” 她心跳的很快,他们医院的病号服领子偏低,林晏殊从下巴到喉结拉出冷冽线条,一直延伸到锁骨处。他的皮肤偏白,有种清冷的禁欲感。 “过来做个检查,顺便找你有点事。”林晏殊手里拎着星巴克的纸袋,放到了江宁的办公桌上,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他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一抬,漫不经心的示意,“给你带的早餐。” 江宁有些懵,林晏殊这水端的还挺平,早餐人人有份,“谢谢,什么事?” “想找你帮个忙,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说吧,我尽量。”重逢之后,江宁还是第一次见林晏殊用这么客气的语调说话。 “你那里方便养猫吗?” 江宁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微皱了眉。 “我记得你以前养过猫,应该有经验。我养了一只猫,因为我住院暂时寄养在周齐家。最近周齐在筹办婚礼,家里人比较多,来来回回的开门,今天早上猫跑到地下车库差点被车撞了。他有些黏人,没办法单独放在家里,你那边方便的话,我想让他去你家待一段时间,出院我把他接走。” “不能寄养宠物店吗?”江宁拉下口罩,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尽可能的平复心情,“我那时候养在外面,没有带回家养,这么多年都没养过宠物,可能照顾不了。我的工作比较忙,在家时间很少,也没时间。” “它之前寄养宠物店被狗咬伤过,很抗拒宠物店,强行带去容易应激。猫年纪很大了,再应激一次可能会没命。”林晏殊注视着江宁片刻,黑眸沉静,大约有一分钟,他起身,“实在为难就算了,打扰了。” 林晏殊好像很失望,他这个人挺傲的,开口很不容易。 “它叫什么?多大年纪?”江宁放下杯子,也站了起来,还在迟疑,“猫年纪太大的话,养不好很危险——” “十二岁,叫沐沐,三点水一个木。老猫,对人很友善。”林晏殊单手插兜站在桌子前,看着江宁,“不需要怎么喂,猫粮猫罐头按时放进猫碗里就行,有自动饮水机和自动猫砂盆。饮水机放瓶装矿泉水,猫砂每天晚上清理一次垃圾袋。它虽然黏人,但不会打扰人工作,你不想理他,可以跟它沟通,它能听懂一些话,会待在猫窝里不打扰你。” 林晏殊帮了她很多,帮林晏殊一个小忙太理所应当了。 “你实在找不到人,我可以帮忙,但——” “你可以帮忙养?”林晏殊下颌微敛,垂了下睫毛,才又抬眼看向江宁,“谢了,晚上你几点下班?住什么地方?我让周齐送到你家。” “不用那么麻烦,我去接就行。”江宁连忙抽出一支笔,拿起桌子上的便签纸,递给林晏殊,“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你可以写在上面。” 林晏殊接过笔写字,“谢谢。” 林晏殊的笔迹张狂,力透纸背的强势。 江宁看着他的手指,心里有些忐忑。她刚到滨城时在长尾巷喂过的那只三花猫,跟了她三年,江宁也喂了三年。后来她才意识到,没有能力负责的喂养是最蠢的。高考前,她在长尾巷的大垃圾桶看到了三花猫的全家尸体整整齐齐躺在里面。 她找林晏殊,林晏殊骑车带着她,她抱着那个装着猫的纸箱到郊区挖了一个坑,全部埋了进去。 江宁再也没有投喂过猫,即便是在网上看到猫的头像,她都会下意识的移开眼。 林晏殊居然养了一只猫。 他的猫十二岁,是那一年养的吗? “如果你有其他的朋友能寄养,可以跟他们沟通看看……” 林晏殊握着笔的手撑在办公桌上,抬眼,凌厉黑眸直视江宁,但很快目光就沉了下去,他握着笔的手落在桌子上,沉默片刻,他轻嗤一声似自嘲,垂下睫毛,语调缓慢低沉,“很不幸,我这么多年除了周齐没有其他朋友,不然我不会来找你。江医生,你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这很伤人。” “抱歉。”江宁想到昨天林晏殊在滨江一号门口说他父母再婚时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心疼,“我会尽可能帮你养好。” 林晏殊写满了三张便签纸递给江宁,放下笔站直,“那我先走了,周齐会跟你联系具体怎么接猫,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你也帮了我很多。”江宁客套了一句,“许静的事还要麻烦你很久。” “许静这个案子本是我们的职责。”林晏殊说,“那我走了。”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转了下黑色圆珠笔,顺手把笔装进了他的口袋,“谢谢江医生帮我照顾猫。” 他施施然的点了下头,转身大步走出了门,顺便带上了诊室门。 江宁怀疑林晏殊这个顺笔这个技能是刻在dna里的,从高中到现在,他已经顺走了江宁无数支笔。江宁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坐回去喝了一口水,拿过便签纸。 林晏殊的字写的很好看,他高中时就很会写字,据说是他爷爷从小拿小竹板打手打出来的。 林沐沐,白色短毛,公猫(已绝育)。猫粮每天一碗,猫罐头三天一盒。身体健康,目前没有问题,可猫年纪大了,难免会出意外,寄养期间出现问题请及时跟它爸爸联系沟通。 爸爸:林晏殊。 电话:18xxxxxxxxx 职业:警察。 年龄:三十(未婚)。 性格:非常好,温柔善良乐于助人。 个人履历与奖项…… 林晏殊洋洋洒洒写了三张他本人的履历,猫只占了两行。 第十九章 林晏殊的逻辑 江宁对着三页纸足足看了有两分钟,怀疑那只猫的名字叫林晏殊。 一米八六的猫是不是有些太离谱了? 他的资料上写着身高一米八六,连出生年月日都写了。 他什么意思? 敲门声响,随即黄燕探头进来,涂了睫毛膏的眼睫毛眨着,“江医生,林警官是来找你?哇哦!我们是肯德基,你是星巴克?这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林警官是不是在追你?” 江宁把三张纸撕下来装进了抽屉,心脏跳的很乱,林晏殊写他的个人资料干什么?口罩又拉回去,嗓音平静道,“我们是高中同学,他来找我有点事,乱想什么?” “你们是高中同学?你们居然是高中同学?”黄燕震惊的很生动,“真的吗?” “你这两天是不是调休?”江宁合上抽屉,看了黄燕一眼。 “啊?是啊,昨天调休一天。” “是同学,很多年没见了。”江宁整理办公桌,顺手拎过了星巴克的袋子,里面一杯摩卡一个法式可颂底层还有一份三明治。 “那早餐是他想送你的,捎带上大家吗?”黄燕眼中透露出八卦的光芒,“你今天早上没去住院部,他就又单独给你买了一份?” 这想象力丰富又大胆,江宁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到声音,“你可真敢想。” “想想又怎么了?敢想的孩子有肉吃。”黄燕笑着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走了走了,你忙吧。” “别往那么远了想,没有的事。” 林晏殊只是在为他的猫找寄养,大概昨天的饭局拉近了关系,毕竟江宁还欠他两万六的一顿饭,欠一份大人情,林晏殊今天就把人情给用了。 中午周齐打电话过来跟她交接猫,林晏殊的猫是一只白色田园猫,他复读那年养的。十一斤重,性格不是林晏殊说的那样友善。 “很高冷,不爱搭理人,但也不挠人,一般情况它不会主动找你。”周齐在电话那头叮嘱,“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它基本上就是个会进食的摆件,可以蹲在飘窗上一天不挪地方。生活在同一空间,互不干涉。” 比江宁想象的要好相处,她松一口气。 “那我晚上几点过去接?” “你几点下班?” “七点左右,我今天正常班。” “我七点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你——”周齐声音一顿,道,“你住什么地方?” 江宁把位置报给了周齐,“不用我去接吗?” “东西比较多,你的车应该装不下,全是猫用品。”周齐笑着说道,“我送过来吧,你还记得高中时我们经常吃的那家烧烤店吗?还开着呢,送完猫我们可以去聚聚。” 高中时周齐就很爱吃,每个周末他都能找到好吃的餐厅。 高中时周末十分的珍贵,特别高三。一周只有一天,偶尔还没有。江宁要给林晏殊补课,当时林晏殊课程落下的挺多,她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 这么紧迫还要留吃饭的时间,简单就算了,吃完补课继续。烤盘烤肉实在太麻烦,很浪费时间,吃饭能吃一两个小时。林晏殊和周齐还特别喜欢去那家,她后来就带着书过去点一份炒饭,周齐烤肉林晏殊吃,江宁吃完炒饭讲课。 那家餐厅的桌子很大,除了油烟味,并不会耽误太多。 有一次,江宁正沉浸在讲题中,林晏殊让她张嘴,她就张了。含到了一口烤肉,唇碰到了林晏殊的手指。 她怔怔看着林晏殊,脸比烤盘温度还要高。 林晏殊收回手也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的拿起一片生菜继续卷烤肉,好像喂东西的不是他。 之后林晏殊就频繁的给她喂东西,从烤肉到剥完壳的虾。林晏殊喂东西时也是面无表情,他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太在意,没什么情绪,只是顺手把东西塞进江宁的嘴里,让她吃。 高二时江宁体检还严重营养不良,高三毕业那年她的各项指标已经正常。学校餐厅的饭没有变,舅舅家也没有变,只不过她多了林晏殊这个加餐。 从现在的角度看,当时的他们几乎把情侣间的事都做完了。 “江宁,你在听吗?”周齐提高了声音,“信号不好吗?我这边满格。” “医院信号很差,人多。”江宁回过神来,说道,“好,那晚上见。” 暴雨停在午后,乌云翻滚在空中。 入秋后天开始变短,六点天边已经暗了下去。她有个病患这两天要出院,江宁结束门诊便快速的赶往住院部。 查完房是六点四十,江宁换衣服在值班室洗了把脸涂上保湿乳液,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的气色特别差,她又拿出气垫补了个底妆,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 “江医生竟然会化妆,要约会?” 江宁抬眼看到李医生抱着文件拍了下值班室的门,兴致勃勃的看着她,“林队长来找你,在外面。” “林晏殊?”江宁后颈麻了,把口红盖回去,“找我?” 什么事?要交代猫的事? “你的口红没收回去。”李医生指了指江宁的口红,说道,“会压断的,不要紧张。” 江宁连忙收回口红盖上盖子装进背包,整了下头发。觉得林晏殊是要叮嘱猫的事,她拉上背包,“什么紧张?我走了。” “加油江医生!”李恒宇看热闹不嫌事大,“早日拿下林队!” “不要胡说八道,有事跟我打电话,我先走了。”江宁往外面走,一转头看到靠在门边的林晏殊。 江宁心脏骤停。 医院走廊灯光炽白,林晏殊穿了一件白色休闲毛衣,蓝色牛仔裤勾勒出笔直长腿,他姿态懒散倚靠在墙上。细碎黑发垂落到额头,眉眼冷峻,他一边眉峰微抬,深邃黑眸注视着江宁,嗓音沉缓意味深长道,“江医生想什么时候拿下我?需要配合吗?” 江宁攥着包带,配合什么?她的注意力落到林晏殊的下巴位置,再往下一些就是他的喉结,“他们胡说八道,你不要当真。你是要嘱托猫的事?怎么换衣服了?你要出去?” 林晏殊站直注视着江宁,唇角的弧度清浅,声音偏沉,“怕它适应不了新环境,过去你家看看,你家离医院不远?” 江宁的头发松开了,发梢有些翘。她穿着浅绿色休闲衬衣,露出一截皙白的锁骨,衬衣下摆收入浅色牛仔裤。 她清冷高挑,又涂上了口红,显得更冷艳不好接触。 “外面有些冷。”林晏殊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把手落回裤兜,很轻的摩挲,“降温了。” “忘了。” 江宁转身回去取外套,步伐凌乱了一些。 林晏殊插兜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强行把唇角压回原处,好像也没那么高冷,外套都能忘记穿。 江宁穿上黑色半长款薄风衣,快步出门,林晏殊还等在原地,“那你跟我过去还是等周齐来接你?周齐应该快到了。” “和你一起。”林晏殊和江宁并排往前走,余光落在她身上,“这边有些堵,他过来很麻烦。” 江宁旁边就是林晏殊,两个人站的很近,她再次闻到林晏殊身上那种冷质感的香调,像是香水又感觉不太像。若有若无,混在他的气息中,江宁都快走成同手同脚了。 “你跟住院部那边说过了吗?你要出去?” “江医生。” 江宁停住脚步回头。 两个人站的很近,林晏殊的衣服已经擦到了江宁的衣服,他的眼神很深,暗沉沉的黑。江宁的身体有些僵硬,抿了下唇,“怎么了?” 林晏殊抬手到她的唇边,他的手指很长,骨关节清晰,拇指微抬似乎想往她的唇上碰。 瞬间,江宁屏住了呼吸。 如果林晏殊再往前一步,他的中指可能会恰好的托住江宁的下巴,手指碰到她细嫩的肌肤,这个动作能让拇指触碰到她的唇。 “你的口红。”林晏殊的拇指很轻的在距离江宁的唇不到几厘米的地方缓慢的划了下,他的笑浸在嗓子里,低到有些哑,“涂到外面了。” 林晏殊并没有碰到她,只是比划了一下,江宁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是吗?” “嗯。”林晏殊垂下手,单手插兜,若无其事的移开眼看向电梯侧边的数字。 江宁心跳到眩晕,她从包里拿出气垫打开镜子,看到确实有一些口红晕染出了唇的范围,连忙擦了下唇角。 她的化妆技术不如不化妆。 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林晏殊迈开长腿先踏入了电梯,江宁紧随其后,按下一楼键把气垫又装回去,拿出一个新的口罩戴上,“谢谢。” 林晏殊移开眼,敛起了情绪,下颌微扬看着电梯上的数字。 江宁把口罩往上又拉了些,严严实实的遮到了眼睛下面。 很好,一点都不让他看。 他到底在嘴贱什么? 电梯停到了一楼,周齐发消息过来问她有没有下班,江宁按着手机回复,“已经下班了,我和林晏殊马上过去,大概十分钟。如果你先到的话,在南门等一会儿,麻烦你了。” 周齐:“?” 周齐:“你和林晏殊复和了?” 周齐已撤回消息。 周齐:“没事没事,不着急,我还没到,也是还得几分钟。我就是想问下在什么地方见面,南门我知道了。” 江宁按着手机回复消息,一边跟着林晏殊往外面走,“一会儿见。” 走出医院大门,寒风席卷而来。蒙蒙细雨又下了起来,连绵扑向大地,地上潮湿来不及清理的积水又被蓄上,台阶湿漉漉的。江宁握着手机装进背包,在考虑要不要拿伞。脚下一滑,她本能的就近抓住了旁边的林晏殊。 林晏殊愣了下,反应极快,转过身握住了江宁的手,扶着她站稳。 手指贴在一起,江宁的手并不算多柔软,她的手指细长,没有留指甲。指尖触到了林晏殊的掌心,有一些痒,那是一种很灼热的触感。 明明是深秋季节,空气却有些热。寒凉细雨都有了温度,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鼓舞。心跳的很快,与秋风与细雨合成了不知名的狂想曲。 江宁立刻就要抽手。 林晏殊握住江宁的手腕,接触到她的眼,他的目光很深,“江医生,李医生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面对我紧张?” “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江宁立刻反驳,“这边不滑,不用扶。” “不紧张的话,你握不握我的手又有什么关系?”林晏殊没松手,仍握着她,慢条斯理道,“你们医生眼中不是患者无性别吗?我也算你半个患者。还是,江医生,你握我的手有病患之外的感觉?” 第二十章 林晏殊的相亲 “江医生,下班了?” 江宁抬眼看到对面走过来几个护士,刚吃完饭从餐厅过来,看到林晏殊就起哄笑道,“男朋友呀?这么帅。” 江宁只认识其中一个好像是急诊外科那边,其他人不认识。 她立刻收回手,握着包带站的笔直,“不是,你们上班还是下班?” 细雨落到林晏殊的毛衣上,迅速的起了一层雨雾。他单手插兜站的笔直,手指上的温度散尽,余下寒意。 积水倒映着灯光,星星点点的璀璨。 江宁跟她们客套了几句,护士们又看了眼林晏殊笑着走开。江宁觉得明天,全医院都知道她跟一个男人手拉手在医院大院里散步,那个画面,她想一下就眼前一黑。 “你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停车场?”江宁平复心情,转头面向林晏殊。 医院大院的灯光偏暗,林晏殊英俊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他刚才抓江宁时,指腹有粗粝感,特别食指,应该是常年摸枪的痕迹。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他身上有很强的侵略性,那是一种蓄势待发的信号。 “一起吧。”林晏殊下颌微抬,迈开长腿往前走,又回头看了眼,“你们医院的医生护士——” “是不是都很八卦?”江宁重新把包背到肩膀上,“不用理她们。” “很可爱。”林晏殊嗓子里浸着笑,慢条斯理,“都很热情,怎么?江医生不喜欢?” “她们没有恶意。”江宁抿了下唇角,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这边竞争不激烈,每个人都很友善,“没有不喜欢。” “所以,你喜欢她们说我们是一对?”林晏殊点头,缓缓道,“懂了。” 你懂什么? 你怎么就懂了? 江宁转头注视着林晏殊,“林队,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林晏殊下颌上扬,单手插兜凛步朝停车场走,“明白,不用解释。” 江宁也没有追着人解释的爱好,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快步跟上林晏殊。 走到停车场,她在车前停下拉开车门抬眼对上林晏殊复杂的目光。车有些小,他一米八六的身高显然是有那么一些不配套。 “你的?”林晏殊抽出手搭在车顶,环视车身。 “是。”江宁握着车门,买车的时候江梅是极力反对她买这款,觉得这车不上档次,她坚决要买,之前没觉得开这车有什么问题,林晏殊的目光让她产生一点羞耻感,“我的,回滨城第一年买的,如果你觉得不太适合的话,你打车过去?我把地址发给你?” “江医生,你这就不近人情了。”林晏殊拉开副驾驶车门,俯身进来似乎在找座位调节器,“下着雨让我出去打车?座位怎么调?” 江宁连忙上车坐到驾驶座上按下副驾驶的调节器,她的副驾驶只坐过江梅,江梅身高一米六。这个空间对于林晏殊来说,实在太狭窄了。 林晏殊弯腰上了车,仍然是局促,他靠在座位上伸手碰驾驶座旁边的调节器,碰到了一片柔软,他们同时收回手。 “需要再调一些吗?”江宁扣上了安全带,忽略手背上被男人碰过的地方。那里仿佛生出了蔓藤,见光便野蛮生长。穿过她的皮肤组织,扎根到了血液深处。 新生组织扎根深处,丝丝缕缕的痒。 “嗯。”林晏殊点头,“有些挤。” 江宁按着调节器把副驾驶的座位拉出够林晏殊坐的宽度,“可以吗?” “可以。”林晏殊眸光暗沉,嗓音有些低哑,“谢谢。” 雨已经下大了,车灯所到之处一片雨雾。挡风玻璃上也被蒙上了一层雾,朦胧了视线,路灯斑驳在上面。 江宁打开了雨刷,把车缓缓的开出了医院停车场,朝着家的方向开去。下雨天,外面的路确实有些堵,车速很慢。 旁边坐着林晏殊,江宁总觉得空间被侵占,她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世界末日的前奏响了起来,林晏殊忽然伸手到车载播放器的触屏上,指尖轻触屏幕切到了告白气球。 车太小了,林晏殊伸手过来时,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强势的侵占着江宁的空间。 告白气球轻快的音乐在狭小的车厢里响了起来,江宁的指腹贴着方向盘,贴到没有一丝缝隙。 “我是第一个坐你副驾驶的男人?”林晏殊身子往后靠在座位上,屈起的长腿抵着前面的挡板,他右手一抬就撑到了窗户上,修长手指抵着下巴。 前方变成了绿灯,江宁把车缓缓开出去。 准确来说,林晏殊是第一个坐她车的男人,不止副驾驶。江宁身边几乎没异性,一般人也看不上她这‘破车’。 但林晏殊这个问句很奇怪,江宁觉得里面有坑。 “平时我妈坐副驾驶。” “阿姨一直在滨城?” 江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阿姨是谁,“一开始跟我去北京了,在北京待了三年,她觉得北京没意思就回来了,到现在。” 江宁转过弯就看到了幸福苑,老路上梧桐树高大,秋天里夹杂着黄叶被雨淋的晶莹。 外面雨下大了,雨声混着歌声,一片黄叶掉到车挡风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随即被风吹落。 告白气球结束,自动切换下一首。 江宁车上的音乐大多很老,唯一的新歌就是告白气球。 光良的《第一次》响起时,江宁着实有些脸红,她抬手切歌,握着方向盘把车拐到幸福路。 下一首还没有播放,林晏殊倾了下身靠近车载播放器,他切了上一首。但江宁调的随机模式,上一首并不是第一次。 他找了差不多有半分钟,《第一次》如愿以偿在车厢内响了起来。 mv版。 第一句就是歌手的旁白:“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我喜欢你。” 林晏殊靠回去,嗓音低醇,“我喜欢老歌。” 林晏殊曾经逼着她听了一年《第一次》,一坐车就往她耳朵里塞耳机,永远是这一首。 “现在很多新明星我都不认识,新歌很难懂。”江宁附和了一句,“大概是年纪大了。” “新歌大多不太好听。”林晏殊靠在座位上,转头看窗外,玻璃倒映着江宁,“跟年纪没有关系,跟审美有关系,十年前我们也是小孩。我们那时候的喜欢,现在变过吗?” 我依旧喜欢着过去的喜欢,世界没有变,我也没有变。 江宁抿着唇,笑了下。 幸福路开出一公里,江宁看到了小区悬挂在半空中的名字,很快她就看到西门口停着的高大奔驰越野。 “我看到了周齐,那是周齐的车吧?你的右前方一百米处。” 车厢里的歌已经唱到了简单爱。 “嗯,是周齐的车。”林晏殊抬了下眼皮,收回了手。 江宁把车靠边停,雨已经下的很大,她这个角度想跟周齐说话得降下副驾驶车窗,她低了下头越过林晏殊跟周齐说话,“车开进去吧,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跟保安说一声,外面雨太大了。” 虽然他们小区的保安形同虚设,但不抬杆还是进不去停车场。 周齐降下驾驶座的车窗,笑的一脸灿烂,“行,你打着伞。” 林晏殊看了周齐一眼,升上了副驾驶的车窗,把他的脸隔绝在外。 江宁从包里取出伞,打着伞快步走到门卫室。登记房号签字,江宁打着伞走到周齐的车前想跟他交待怎么走。 “你前面开车,我跟着你。”周齐又看了眼副驾驶的林晏殊,他还是第一次见林晏殊坐这么小的车,忍俊不禁,“你赶快回去吧。” “好,那我前面给你带路。”江宁跟周齐说话就自在的多,他们是朋友。 江宁走回去拉开车门坐进去,**的雨伞塞进了袋子里放到后排,拉上安全带接触到林晏殊凌厉的眼。江宁转头看过去,林晏殊已经收回了目光,看着前方的路,语调很淡,“周齐快结婚了。” “我知道,十月一办婚礼。”江宁不知道林晏殊为什么要重复一遍,她一边开车一边从倒车镜里看后面周齐的车。 林晏殊睨视她,片刻才收回视线,“你去参加他的婚礼吗?” “如果有时间就去,应该没时间。我中秋休过了,我们的假期是轮着来的。”林晏殊和周齐关系很好,他是在替周齐问吗? 林晏殊没有再说什么。 江宁把车停到车位上,下车指挥周齐临时停车。 车停好。 周齐下车打开后排座位取出巨大的黑色猫包放到地上,猫包不是透明,江宁看不清里面的猫。林晏殊迈着长腿走过来,俯身屈起一根手指敲了下猫包,“林沐沐。” 猫在包里喵了一声。 “我的猫。”林晏殊介绍。 “罐头、猫粮、猫砂、猫砂盆……” 江宁眼睁睁看着周齐从车上卸下来小山一样高的猫用品,难怪周齐说江宁的车装不下,这是养猫还是搬家? “你家住几楼?怎么搬?” 一趟绝对搬不完,东西太多了。 “林队,你在这里看着东西,我和周齐搬吧?”江宁很快就做出决策,“我们小区的电梯很小。” “不用,我和周齐搬——” “你一个病患搬什么?江宁给我开门,我搬。”周齐立刻拦住了林晏殊,“江宁,几楼?” 江宁连忙过去打开了电梯,说道,“十一楼。” 电梯一次装不下这么多东西,江宁和周齐先走进电梯,她刚要关电梯门,林晏殊带着猫一步跨进了轿厢,反手按上了关门键。 江宁背靠着瓶装水和罐头,林晏殊面对着她,他们之间只有一个猫包的距离。低楼层的电梯很慢,江宁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合适。 片刻后,林晏殊把猫包挪到身侧,他和江宁面对面站。 空气骤然稀薄起来,灼热的燃烧着。 “我订了餐厅,搬完过去吃饭。”周齐双手插兜站在另一边转头跟江宁和林晏殊说话,“江宁,你这两天下班还挺早。” 江宁点头,尽可能转移注意力,“运气好下班就早。” 电梯到八楼,数字缓慢的跳动。 “你明天什么班?” “手术班,一整天都在手术室。” 林晏殊侧了下身,长腿一横挡到了周齐面前,面对着江宁。 江宁垂眼看着林晏殊的喉结,林晏殊看着她的头顶。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林晏殊率先走出了电梯。江宁住的是一梯两户户型,她快步走出电梯拿出钥匙开门,心跳肆意,她拉开门打开客厅全部的灯,说道,“这边。” “需要换鞋吗?”林晏殊站在门口的灰色地垫上,环视整个屋子。整体装修是原木色调,高冷的江医生家里还有大片粉色,十分柔软的色调。客厅一整面墙的书架,摆放整齐。 “不用不用。”江宁去接林晏殊手里的猫包,说道,“现在把它放出来吗?” “不用,等会儿搬完东西再放。” “好。” “那你们先把东西搬到房间,我下去把剩余的搬上来。”周齐正搬运着电梯里的物品,“行吧?” “我跟周齐下去搬吧。”江宁把电梯里的东西搬空,迅速走了进去,说道,“你先别动,你在这里等着。” 江宁是不好意思让周齐一直搬东西,林晏殊是个病患,又不能让他下楼搬。江宁敢把房子丢给林晏殊,她在这方面是信任林晏殊的,而且,她家也确实没什么可值得惦记的东西。 “重的你别搬了。”周齐搬走最后一袋猫粮,说道,“回头林晏殊要怪我。” 江宁把小件拎进电梯,“怪你干什么?今天辛苦你了。” 周齐笑了下,按下电梯靠在身后的猫爬架上,“你觉得林晏殊怎么样?” 周齐这话不得不让江宁多想,她停顿了一下,问道,“哪方面?” “适不适合做男朋友?”周齐说,“别看他表面那样,读书时你就认识他,你也知道,他就是外冷内热。这么多年,还是那个样子,没怎么变。挺负责任,也不花心,认准一个人绝不会变心,这点我可以保证。经济还行吧,不算特别有钱,但也不穷。” 第二十一章 你想结婚吗 电梯缓缓向上,江宁迟疑了一下,问道,“他想找女朋友?” “当然,不然我说这些干什么?”周齐站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摁了回去,说道,“考虑考虑?” 电梯停到了十一楼,江宁先下了电梯,走廊上的东西已经搬进了房子,屋子里很安静。 江宁探头进去看到林晏殊站在客厅书架前看着上面的东西,江宁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居然忘记了,她家客厅摆着林晏殊曾经送的小摆件。 林晏殊送猫送的很突然,江宁没来得及收拾家里,他就来了。 “江宁。”周齐在身后提醒,“猫爬架放哪里?” 江宁找回理智,指了指阳台,“阳台吧,我去把花盆搬走。” 猫窝猫爬架猫砂盆全部放好,林晏殊已经离开了那面书架去检查门窗。江宁看了眼书架上摆着的粉色独角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先去吃饭,晚上回来你再把猫放出猫包,他刚到新环境,放出来的话家里没人,它会不安。”林晏殊交代,“尽量别开纱窗。” “好。” “麻烦了。”林晏殊停在房门口,再次环视房间,认真注视着江宁的眼,“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江宁拿起钥匙,关客厅的灯,又看了眼猫包,“用不用留灯?它会害怕吗?” “留一盏吧。”林晏殊走出了房门,看了江宁一眼,“会害怕。” 江宁留了一盏灯,三个人走进电梯,林晏殊难得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单手插兜靠边站着。他们坐周齐的车去吃饭,周齐特意安排江宁和林晏殊坐在一排,两个人居然全程没有交流。 吃烧烤这种活动,林晏殊受伤参加不了,他只喝了一碗粥就靠着椅子看江宁和周齐说话。 吃完饭周齐先送江宁回去,又送林晏殊去医院。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我以为你会抓住机会跟江宁介绍你自己,把你推销出去。”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齐立刻就点了一支烟,降下一半车窗,凉飕飕的雨丝飘了进来。 “江宁高中时是不是喜欢我?”林晏殊转头看向周齐,目光沉黑。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呢?”周齐一脚刹车,“江宁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你吗?不喜欢你们为什么要谈恋爱?她给你写了那么长的情书,公开表白!学校找她谈话,高压之下还能继续跟你在一起。把你从差班拉到重点班,这不是喜欢是什么?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你质疑她是不是喜欢你?” “没有谈。”林晏殊垂了下睫毛,嗓音很沉,“假的。” “啊?” “情书是我骗她写的。”林晏殊想抽烟,拿起烟盒取了一支咬在唇上,片刻又拿下捏在指间,“她当时被校园暴力,想找个人帮忙就找到了我。我想跟她谈恋爱,骗她写了那封情书和公开跟我告白。” 周齐默了半晌,“你是狗吧!你居然能瞒这么多年,林晏殊,你这操作狗到了极致。” 林晏殊修长手指有些焦躁的转着香烟,转头看周齐,“我刚才在她家看到了我高二送她的一个很不值钱的小玩意,她留了十几年,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说这个,你们两个是演员吗?这么能演!我是谁?我是你兄弟!你居然能瞒我十几年!我他妈追着江宁叫了这么多年嫂子!绝交吧,不是兄弟了。” “包装盒底部写了四个字,我喜欢你。江宁的笔迹,圆珠笔写的,应该有些年头了,字迹模糊。” 周齐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才憋出一句,“小学鸡的世界我理解不了,我是成年人,ok?” “她喜欢我。”林晏殊蹙眉,“曾经。” 如果是的话,当年江宁为什么不要他? 周齐不想说话,想尽快把车开到医院让林晏殊下车,不想看见他。 “现在呢?”林晏殊问。 “我想劝你自杀,但你肯定不死。”周齐说。 “我死之前一定带你走。”林晏殊语气淡淡,“她现在什么态度?” “你认真的吗?” “废话。” “对你有意思吧。”周齐没好气的说。 “是吗?”林晏殊唇角扬了下,黑眸流转,嗓音却是极淡,“有证据吗?” “我给你写个案情分析怎么样?”前方红灯,周齐踩下刹车,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你的头号嫌疑人江宁,再给你搞一个专案组,专门搜集她喜欢你的证据。” 周齐又抽了一口烟,把烟头按灭,“你们居然没谈过恋爱,我还以为你们当年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你才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敢情你什么都没做,单到现在!你图什么?” “当年她才多大?”林晏殊抬了下眼皮,又把烟咬回去,依旧没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我喜欢她不是为了那些。” “你后来不是还追到了北京?你是不是不行?跟我说句实话。”周齐认真道,“你要是不行,我也不能把你介绍给江宁。虽然咱俩关系好,但江宁当年也帮过我,没有她我连三本都考不上,我不能害她。” 林晏殊由上至下打量周齐一遍,语调轻飘到有些刻薄,“不要以己度人。” “去你的以己度人!” “我很正常。”林晏殊垂下视线,关掉了微信,把整根烟扔进了烟灰缸,“我去北京跟她没见面,她当时好像有个男朋友。” 周齐目瞪口呆。 “也可能不是男朋友,我怀疑其中有误会,你还记得江宁是哪一年换的号码吗?”他憋了两年,打算去找江宁,却在滨城见到江宁。他气的差点当场升天,她的不回来只是说辞吧,为了拒绝他? 他不死心想试试江宁对他有没有一点感情,他要的不多,一点都行。 他发完空间,江宁把他删了,很好,是吃醋的表现。他给江宁发了很长的短信,表白,当年江宁给他写了一千字,他回了两千。 江宁没有回他,短信石沉大海。 后来他去a大找江宁,看到江宁跟一个很瘦的男生在一起。那个人长的小白脸样儿,戴着眼镜。 周齐摇头,“不记得,我们两个很少打电话,只q聊两句,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她了。” 林晏殊若有所思,“我让你打探她对我的态度,她怎么回?” “她没有拒绝,表情挺耐人寻味的。应该有戏,追追看。反正你追不追,这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晏哥,我们三十了,人生还有几个三十?”周齐还是忍不住感慨,“你们当年怎么可能没在一起,她看你的眼神那么真,怎么会是假的?” ———— 江宁回到家打开全部的灯,小心翼翼打开了猫包,她迅速撤出半米远。猫包里一只大白猫端端正正的蹲在里面,目光睥睨。 “你可以出来了。”江宁说。 猫看着她,江宁又退后一些,保持着安全距离,“你出来吧。” 猫不理她,还坐在猫包里。依誮 江宁退到沙发处坐下,抬眼就看到书架中间放着的盒子,一层透明塑料膜能看到里面的粉色独角兽,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趴在独角兽身上。 江宁高二生日那天,林晏殊送她的生日礼物。 林晏殊为什么在这里停留?认出来了吗?他还记得吗? 林晏殊应该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是腊月二十九生日,这个日子很容易变成除夕。除夕都忙着团圆,她的生日极容易忽略。 那年雪灾,江梅被大雪隔到了南方,没办法回家过年。 江梅跟她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给江宁打了一笔钱。告诉她过年不回来了,生日也回不来,让她去买个蛋糕吃。 江宁笑着回应江梅一切都很好,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年也很好,江梅也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过年。 但挂完电话,她其实有点难过。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除夕前一天,商场特别热闹。 江宁在春江广场买了一角蛋糕,吃的时候看到了林晏殊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往商场走,他不知道去买什么,一转眼两个人目光对上。 窗外是暴雪,世界一片白,林晏殊高挑挺拔,穿着黑色羽绒服格外显眼。他高中时很白,长的精致如同动漫里的美少年。 林晏殊拉下羽绒服帽子,推开蛋糕店的门径直走了过来。 江宁往身后看,林晏殊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注视着她,“别看了,我找你。” “你有事吗?”江宁紧张到结巴。 “在这里干什么?”林晏殊问的毫不客气,往后靠着椅子,沾了雪的腿几乎碰到了江宁。 “我吃蛋糕,你吃蛋糕吗?”江宁看到面前蛋糕只剩下一角,她起身,“我给你买一块?” 上次去医院花的钱,她还了几次林晏殊都不要。 “我要黑森林。”林晏殊拉开羽绒服拉链,身子往前,手肘支着桌子倾身跟江宁说话,“你下午有时间吗?” “有。”江宁起身找店员又买了一份三角形的黑森林,端过来放到林晏殊面前,把塑料叉子放到旁边,“下午没事。” “你玩过游戏吗?游戏厅那种。”林晏殊挖了一口蛋糕,吃着蛋糕漂亮的眼看江宁。 他的睫毛又长又黑,羽扇似的,江宁看着他的睫毛尖,攥了下手指,摇头,“没有。” “周齐去他外婆家了,没人玩,无聊。你请我吃蛋糕,我请你玩游戏,怎么样?” 江宁看着林晏殊,忽然就笑了,点头,“好啊。” 大概她笑的太蠢,林晏殊看了她很长时间才垂下头继续吃蛋糕。 江宁从小就是乖乖女,去最多的是书店,在家连电视都很少看。那天跟着林晏殊把游戏厅的项目玩了一遍,她玩游戏黑洞,唯一会玩的是抓娃娃,几乎一抓一个准,抓了一堆丑娃娃。 林晏殊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下了手,接管了娃娃机。 他的姿势很帅,甚至脱掉了羽绒服外套让江宁抱着,长手握着手柄专注的抓娃娃。 他想要里面最漂亮最大的独角兽,那是商家的套路。最漂亮的没有人能抓到,他抓了一个小时,一无所获。 他花到一百五的时候,江宁忍不住拉了他一下,避开工作人员的视线靠近林晏殊,“隔壁有家精品店,那里的独角兽更漂亮,比这里便宜,还能挑。” 林晏殊看着江宁一会儿,放弃了再兑换币的念头,接过羽绒服,轻哼,“我不是抓不到。” 江宁点头,跟林晏殊分析,“给你时间,你一定抓得到。但没必要,这样就掉进了他们的圈套。他们摆放的位置是经过计算的,如果花超过物品价值的很多倍拿到就没有意思了,隔壁精品店最多五十。” 林晏殊忽然俯身平视江宁的眼,江宁愣了下,回过神,林晏殊不缺钱,她跟林晏殊分析金钱角度是不是有些蠢? 林晏殊注视着她,开口,“你想要独角兽吗?” 江宁屏住呼吸摇头。 她要独角兽干什么? “点头我就送你一个。”林晏殊直起身,伸长手臂穿上羽绒服,金属拉链在空中荡了下。他修长的手落到江宁的头上,按着她点了下头,拿走了她抓的那些丑娃娃,“好了,你点头了。既然你这么想要,我送你一个更好的独角兽,新年礼物。” 他大步走出游戏厅,走向隔壁精品店选了个最漂亮的独角兽,塞给了她。不是娃娃机里那种布偶,是陶瓷做的精美摆件,店内最贵的独角兽,售价399。那个价格对于当时的江宁来说,很贵。 陶瓷的粉色独角兽身上趴着个小女孩,静谧美好。 独角兽跟了她很多年,从滨城背到北京,又从北京背回来。 林沐沐从猫包里探出头,喵了一声。 江宁收回视线,看着白猫。 林晏殊想结婚。 他不等他的初恋了? 他三十,江宁二十九。他们都是单身,恰好的时间,恰好的相遇,当年恋爱未满的遗憾,全部加在一起,糅杂成了成年人的暧昧。 所以这几天不是她的错觉,林晏殊是对她有意思。 沐沐从猫包里探出一只脚,试探着踩到木地板上,它昂着头,走着猫步在原地走了两圈,走到江宁的脚边。 江宁动作僵住,她看着脚边的猫。 猫仰着头看她,看了一会儿,拿脑袋蹭了下她的腿,这是友好的表现。江宁还是没动,坐直了身体。 它又用后颈和背蹭,在江宁的裤腿上留下两根白毛,顺势趴到了她的拖鞋上。它很胖,猫又是液体,趴着睡柔软丝滑的毛铺到了地上,像个雪团子。 江宁看了很长时间,脚被压麻。 微信跳出新消息,江宁拿起手机看到来自林晏殊的消息。 “沐沐放出来了吗?” 江宁深呼吸,打开手机摄像机拍了一张沐沐瘫在她脚上的照片发给林晏殊。 林:“它很喜欢你。” 江宁打出两个字,迟疑了一下又删掉,说道,“还有需要注意的吗?” 林晏殊那边一直在输入中,输入了很久,江宁的手机屏幕暗了又亮。 林:“猫粮和水放上就行,它饿了会去吃,第一天不用喂罐头。” 林:“江宁,你想结婚吗?” 第二十二章 第二更 七个字,江宁看了有半分钟。 电话骤然响起,来电林晏殊。 江宁深呼吸,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到耳朵边。 “江宁。”林晏殊低沉嗓音落过来,“在听吗?” “嗯。”江宁点头,“你说的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结婚。”林晏殊的嗓音很慢,“可以考虑我。” 江宁看着脚底下的猫,心跳到眩晕,虽然她已经从周齐那里听到了一遍,有了心理准备,“啊?” 电话那头林晏殊说,“我也很需要婚姻。” 江宁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抿了下唇,“你觉得我合适?” “你觉得我不合适?”林晏殊在电话那头忽然咳嗽了一声,语调锋利,“哪里不合适?” 江宁连忙摇头,“没有,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 “你有哪方面的问题?”林晏殊问,“还是电话聊不够正式?你明天几点下班?下班后我们找个地方详细聊怎么样?” “明天应该没时间,手术班晚上不一定几点能下班。”江宁迟疑了一下,“林晏殊,我并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今天周齐提了,我已经想了一遍。你们看到的只是外表,我本身并不优秀。” “江医生,你这是拒绝我的借口吧?”林晏殊问的很直接,没有给江宁躲的机会,“你不够优秀?我要不认识优秀这两个字了。” 江宁的脸有些热,林晏殊和周齐在高中就特别喜欢捧她,“我跟你差的很多,职业家庭以及个人条件,我不算好,你其实可以找到更好的。” “a大博士,二十八岁三甲医院主治。”林晏殊语调里有些难以置信,“你若是不算好,谁敢在你面前好?江宁,你自卑?” 江宁确实在他面前会自卑。 “我换个说法,你为什么会不自信?谁对你说了什么?”林晏殊确实非常意外,他觉得以江宁的条件,她可以横着走,“你已经优秀到这个程度,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好?” “我妈乳腺癌,两年前做过手术。”江宁其实不太想说,大约还是抱着一丝期待,“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我的家庭条件很一般。我家靠我养,可能相对来说,负担会比较重。” “近亲有乳腺癌史,我得乳腺癌的概率会高于常人。”江宁叹口气,“离开学校,那些光环散去,其实我不如大部分同龄人。” 林晏殊语调停顿许久,再开口时嗓音里有些哑,“所以,你拒绝我是因为这些?不是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怎么回?问题怎么能这么问?林晏殊的问题永远那么刁钻。 不喜欢?不,她喜欢林晏殊。 林晏殊认真了些许,“如今这个社会,每个人压力都大。即便没有遗传史,癌症的概率也很高,做好预防按时体检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是医生,你应该比我清楚这类是可以预防。经济方面呢,我恰好有点钱。我爷爷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三套房子一家超市,超市有人在管,收益还挺稳定。我个人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除了抽烟,其他的钱都闲在那里。你跟我结婚,这些钱你可以随意支配。” 江宁震惊,“我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我不想支配你的钱。” “我这次进手术室找不到人签字,我是想有个家人,一个人太久了,真怕将来有一天会一个人死在手术台上。婚姻可以跟另一个人建立法律意义上的亲属关系,可我们这个年纪找对象挺难的,大部分人目的明确,我不知道对方冲着什么来找我,如果是为了钱。我哪天进了抢救室,签的大概是放弃抢救同意书,我依旧是一个人。我们认识十五年,我十五岁认识你,今年三十。知根知底,江宁,我相信你绝不会放弃我。” “你考虑考虑再回我,先不要着急拒绝,我可以等你。”林晏殊没把话说绝,留了退路,如果江宁拒绝他有第二套方案,“实在接受不了就算了,我们依旧是朋友。” 江宁没有挂电话,她握着手机看书架上的独角兽。 独角兽在爱情里的意义是忠贞不二。 手机上的时间在往前走,一分一秒,林晏殊沉默,江宁也沉默,她似乎听到了林晏殊的呼吸。 随着他的胸膛起伏,缓缓的起伏着。 “江宁?” “好。” “什么?” “我说好。”江宁往后靠在沙发上,“我们可以结婚,你可以做婚前财产公证,我会配合你。” “真的?” “嗯。”江宁心里像是长了草,野蛮生长,“具体我们后天见面谈吧。” 林晏殊低笑的很突然,他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江宁的脸有些热,“我的话有问题吗?” “没有,很好,你早餐喜欢吃什么?”林晏殊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笑意,“平时吃什么?” 江宁想到他高调送早餐,不会是要明天给她准备早餐吧?“我在家吃,有时候我妈会过来给我做早餐,她不过来我在家吃烤面包。” “明天早上她过来吗?” “不确定。”江宁思忖着,“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吧,你出医院不方便。” “如果明天阿姨过来的话,你方便可以帮我带一份。不方便就算了,我叫外卖。我不吃韭菜和香菜,其他的都行,不挑食。”林晏殊又补充,“很好养。” “好。”江宁的思维有点乱,“那你早点睡。” “江宁。”林晏殊没有挂电话,他叫了江宁一声。 “嗯,你说。”江宁握着手机。 “晚安。”林晏殊沉道。 “晚安。” 挂断电话,江宁把脸埋在手心里。跟林晏殊结婚吗?他们重逢不到半个月,她决定跟林晏殊结婚。 荒唐又离奇,不过她和林晏殊的感情,一向荒唐。十二年前荒唐,现在也荒唐。 再荒唐一次。 猫确实能听懂一些话,江宁洗完澡出来,看它蹲在卧室门口,江宁保持着距离说道,“你不能进去,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旁边有其他的呼吸。你在客厅不要害怕,你可以睡沙发,行吗?” 猫仰着头看她,半晌后起身甩了下尾巴走向了客厅。 晚上江宁失眠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很复杂。 婚姻这种东西,她从来没想过,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未婚。她无法想象自己跟另一个男人处在同一个世界,做最亲密的事。 但对象是林晏殊,她闭着眼埋在被子里,好像也可以。 江宁不知道几点睡着,她再次梦到了少年时。她坐在林晏殊的车前杠上,林晏殊的双手圈着她,上坡时俯身胸口抵着她的脊背,他的喘息声在耳边。 他的脸忽然变成了成年人,粗粝的手指贴着她的肌肤,缓缓的摩挲。 他说,江宁,你想不想跟我结婚? 江宁猛然睁开眼,门外有钥匙开门声,江宁的耳朵滚烫,身体潮湿。她怔怔看着天花板,身体余韵未散,指尖微微的战栗。 “嚯!怎么有只猫?”外面响起江梅的声音,“宁宁不是怕猫吗?怎么养了一只猫。这么多东西,都是小猫咪的?” 江宁身上有汗,腿上的汗更密,她拉起被子蒙住头。 “小猫咪,你哪里来的?”外面江梅压低声音说话,“长这么胖,你是不是在粮仓里长大的?” “来,我拎一下,你多少斤,不会挠我吧?咪咪,你挠人吗?” 江宁从被子里出来,起身穿上了长袖睡衣,穿的严严实实揉了把脸才拉开门出去。江梅站在客厅里拎着大白猫,白猫一长条的自然下垂,黄褐色的眼一脸生无可恋。 “哪来的猫?你不是什么宠物都不养吗?我劝你很久都不养。”江梅放下猫,又揉了把猫头,“这么胖乎,长的还挺好看,什么品种?” “朋友的猫,普通田园猫。”江宁靠在卧室门边,看着江梅撸猫,“寄养几天。” “中秋节跟你吃饭的那个朋友?”江梅又揉了把猫头,“咪咪,你的主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它叫沐沐,三点水一个木头的木。”江宁说,“它的主人是男的。” 江梅抬眼,眼中明显有亮光,“男孩子?” 这是江宁第一次介绍身边的异性。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高一就认识。”江宁想了想,垂了下眼,半晌才抬头,“他以前住在春江花园,我在舅舅家的时候经常跟他一起上下学。” 江梅愣了下,“没听你说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嗯,挺有钱的。”江宁不知道该怎么说,思考了一会儿,“我高中时就喜欢他,一直到现在。” “啊?” “前段时间他骨折去了我们科室,再次联系上了。”江宁单手插兜,抠了下衣兜里的线头,“他现在是警察,在市局工作。” “我可能要跟他结婚了。”江宁一鼓作气把话说完,看向江梅。 江梅的脸上一片空白,迟迟回不过神,江宁不声不响的给她来了个大的惊喜,“要跟他结婚?不是谈恋爱开始吗?他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吗?” “嗯。”江宁点头,“知道。” “你有他的照片吗?” 江宁想说你去新闻上搜吧,前段时间那位刚玩命上了新闻,但怕她妈被吓到,“我只有高中时的照片,你要看吗?” “看看也行。”江梅起身时有些头晕,扶了下额头,走到沙发处坐下。 江宁回卧室打开了床头柜抽屉,从底层翻出一本书,打开夹层抽出照片找出一张高一的大合照,林晏殊站在她身后,穿着校服面无表情看着镜头。 江宁特意把林晏殊圈出来,“最高这个,现在也很高。” “你没有单人照片吗?”江梅拿着照片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还沉浸在江宁早恋的震惊中,她太懵了,“这是多大时候的?看着很小,我看到他前面的你了,小小的一个。你们同班同学?高中同学?他结过婚吗?” “他比我大一岁,九一年的,高一同班,这是高一合照。我没存他的单人照片,我过几天跟他要张现在的照片吧。”江宁说,“他没结过婚,我们要结的话是头婚。” 江梅的心脏快撑不住了,看看照片又看江宁,“对方是认真的吗?照你那么说,他的条件挺好的,为什么三十还没结婚?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我不也没结婚吗?三十岁没结婚就是有问题?那我是不是有问题?我会约个时间让你们见面,他挺优秀的,你见了就知道。”江宁看着江梅的眼,“如果这辈子我非要结婚,我希望是他。他来了,我得偿所愿。” 第二十三章 第一次约会 江宁不知道林晏殊是不是认真的,她很认真。 她早上特意画了妆,对着贫瘠的衣柜挑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该买衣服了。 “挑好了吗?”江梅端着豆浆杯靠在门边,看着她,“你该买衣服了,我早劝你买衣服,你就不买,现在没有衣服穿了吧。” 江宁选了一件浅绿色毛衣,搭配高腰牛仔裤,整了下头发,“嗯。” “那个男孩子哪里好?能跟我说说吗?能让你为他打扮。” “都挺好。”江宁拿夹板把翘起来的头发夹回去,照了照镜子确定没有瑕疵才走向餐厅,“我不知道他哪里不好。” 江梅嘶了一声扭过头,喝了一大口豆浆,“你倒是挺会捧他。” “你见了他就知道。”江宁拿起早餐豆包,豆包很甜,“温柔善良有正义感,豆包还多吗?” “嗯,很多,做的多。”江梅在对面坐下,“你先别跟人家说我生病的事,等感情稳定下来再说。” 江宁没有喜欢的人她担心,江宁有了喜欢的人,她又担心不是良人。 “他知道。”江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豆浆,“他在意的话,我也不会跟他发展。不要有心理负担,接受我的人怎么样都会接受,接受不了有没有感情都会分。这种事是互相选择,双向的,我也有权利选择。” “他不在意?”江梅动作顿住,“他家里人呢?会有男人不在意吗?你怎么一上来什么都说。” “他父母早就离婚了,各自有家庭,应该不会干涉他。”江宁看林晏殊那无法无天的样子,他家里可能也管不了他,“我对交往的底线是坦诚,隐瞒那是欺骗,没必要,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这年头大家都压力大,谁家没个病灾?又不是什么大事。” 江宁把昨天林晏殊说的话跟母亲说了一遍,江梅总是怕拖累她。 “我想给他带一份早餐。”江宁踌躇片刻,跟母亲说道,“豆包很好吃。” “他喜欢吃吗?我给他装一些。你们先别急着结婚,谈一段时间看看。看他对你怎么样,上不上心,我希望你能所遇良人。”江梅叹口气起身,“他有没有忌口?我再给他装点小菜吧。” 江宁给林晏殊带了早餐,她先到了住院部。 在电梯里撞到了徐淼,徐淼盯着她看,江宁忍不住想拉出小镜子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妆花了。 “你居然化妆?”徐淼偏头继续盯着她看。 “我为什么不能化妆?”江宁笑了起来,“很奇怪吗?妆是不是有些怪?” 徐淼摇头,“不奇怪,很漂亮。” 江宁化妆更漂亮,明艳大方有着光芒。她本来身材就好,高挑颀长,浅绿色衬的皮肤更白,美的利落。 “你去找谁吗?”徐淼看她提着的手提袋,“带的什么?” “给那个谁送点吃的。”江宁抬手随意一指,面上有些不自在。电梯在六楼停下,她快步走出了电梯,又停住脚步,迎着徐淼的目光,字句清晰,“林晏殊。” “啊?”徐淼懵住,“你们在一起了?昨晚群里发的内容是真的?” “还没有。”江宁笑的很明媚,“不过,我会努力,回头成了请你们吃喜糖。” 徐淼怔怔看着她。 “我先过去了。” 江宁到底还是拿出镜子照了下脸,确定妆容精致,口红没有花才推开了林晏殊的病房门。 林晏殊站在窗边打电话,他穿着病号服脊背轮廓清晰。身姿挺拔,他正在看外面。听到声响转头看来,随即目光停住。 “我妈今天早上过来了,做了早餐,给你带了些。”江宁把白色麻布饭盒袋子放到了桌子上,迎着林晏殊的眼,“杯子里是豆浆,没有加糖,你想加糖可以另外加。” “谢谢。”林晏殊注视着江宁,跟电话那头说,“我这边有点重要的事,等会儿跟你回电话。” 江宁的耳朵有些热,她重要吗? 林晏殊挂断电话走回来,手机放到桌子上,“你吃了吗?” “吃过了。”江宁觉得房间里温度有些高,林晏殊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她不动声色的深呼吸,“东西给你送到了,我得走了。早上要查房,八点半要开手术会议。” “林沐沐还适应吗?”林晏殊走向江宁。 “挺好的,早上我妈给它拆了一罐罐头,它吃完了。”江宁看房门敞着,有护士往里看,反手关上了门。 咔嚓一声响。 林晏殊忽的就笑了,他停在江宁面前,眉眼深沉里面浸着笑,低了下头,“江宁。” 他的尾音很轻,缓缓的,撞到了江宁的心脏上。 “嗯?” 林晏殊离她很近,约莫不到半米。他抬了下手,江宁立刻眨眼。他的手落到了江宁的额头上,抚了下她的头发,“昨晚睡的好吗?” 他身上有药味,微微的苦。房间里还有消毒水味,医院总是这个味道,江宁已经闻习惯了。 “还行。”江宁偏头避开林晏殊的指尖,想到昨晚的梦。他的指腹有薄茧,大概是职业原因,划过肌肤有一点点刺痛,江宁心里也痒痒的。 林晏殊收回手,单手插兜垂下眼站在江宁面前。他的睫毛覆在眼下,拓出浓重阴影,他在江宁面前站了许久,嗓音低沉,“我昨晚睡的不好,我失眠了。” 为什么失眠? “为什么?药物反应?” “是啊,药物反应。”林晏殊抬了下眉,“物质过敏。” “什么过敏?严重吗?你的用药有问题吗?昨天换新药了?”江宁转身去看药,林晏殊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江宁一愣,林晏殊把她抱在怀里,圈的满怀。 江宁的下巴擦过林晏殊的肩膀,脸贴到了他的耳边。 “林晏殊?” “我很期待跟你结婚。”林晏殊的呼吸拂过江宁的耳畔,喉结很深的滑动,他扬了下唇角,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为我们的革命友谊抱一下?怎么样?” 江宁垂在身侧的手抬到一半,推开林晏殊,“压到伤了。” “你长高了很多。”林晏殊往后退了些,倚靠在桌子上,抬手在下巴那里比了下,嗓音淡淡,“以前到我这里。” “我现在一米七。”江宁笑的眼睛弯着,“你还记得?” 林晏殊轻哼,“你不记得?” 那时候林晏殊抱她,江宁的头顶抵着林晏殊的下巴。 拥抱的暧昧消散了一些,江宁笑着抬头,“我们都长大了。” 林晏殊的目光下移,随即瞥开,“嗯。” “那我走了?”江宁抽出理智去看手表,时间要来不及了。 “你对首饰有没有偏爱的牌子?”林晏殊看着江宁白皙的脖颈,很不怀好意的想在她身上留下点痕迹。 “啊?没有。”江宁摇头,“不用送我,我不戴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要送你?”林晏殊下颌微扬,眼神很有压迫感。 “不用送,我什么都不需要,我走了。”江宁拉开了病房门,走了出去。不想跟林晏殊继续待在一起,再待下去,怕是连底裤都没了。 江宁走的飞快,很快就消失不见。 林晏殊敛起情绪,走回去拿起手机敲周齐,“你老婆脖子上戴的项链是什么牌子?那个红色的。” 周齐:“梵克雅宝。” 林晏殊打开官网搜索品牌,点进去翻看了一遍,又给周齐发消息,“有没有贵点的?这个这么便宜。” 周齐:“你送江宁的话,这款就够了,你一上来就送个大几十万的东西,她敢收吗?” 林晏殊:“有没有贵一点的牌子推荐?你结婚戒指买的哪个牌子?我参考下,想买个戒指。” 周齐:“你能不能先追到手再说,结婚远着呢,大哥你醒醒,你离买结婚戒指还有十万八千里。” 林晏殊沉默片刻,打字,“我们近期可能会结婚。” 周齐发来一排问号。 “有合适的推荐给我,我挑挑看。我不想等了,先领证再谈其他。”不能让江宁有第二次甩他的机会。 周齐又发来一串问号,“江宁会跟你领证?” “她需要婚姻,还有比我更合适的对象吗?”林晏殊发完迅速撤回,重新发,“会。” 周齐:“真的?” 林晏殊:“嗯。” “那我这边是不是要跟秦主任打个电话,不用介绍了,你们两个已经好上了。” “可以。”林晏殊说,“我们婚礼请他来做证婚人。” “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你怎么跟人谈的?我能看看你的聊天记录吗?帮你分析分析。你别再搞个十几年不见,你三十了,再有十几年就老了。” 周齐发完消息还是不太放心,叮嘱道,“别乱来,不要把她吓跑了。” 林晏殊:“她同意跟我结婚。” 周齐那边的正在输入反反复复,充分代表了他的心情,许久,周齐发来一句,“你们真是绝配。” “你真要送项链,建议买个普通款,价格不贵,她收起来没有心理负担。款式简单,日常也可以戴。你送个很贵的东西,她不敢戴出去,你是白买。过来人的经验,不听后悔。” “要不要给你推婚礼策划?酒店给你留吗?结婚订酒店需要提前很多,我这边哪怕给你搞特权插队,也要给别人留找酒店的时间。你确定下来赶快告诉我,结婚有很多事。打算怎么办?要订婚仪式吗?还是直接结?通知你爸妈吗?彩礼谈了吗?她父母什么意见?” “你把你的婚礼策划公司联系人发给我。” 江宁晚上下班果然很晚,结束全部工作接近凌晨。她没再去看林晏殊,换好衣服就走向了停车场。 雨是早上停的,晚上空气微凉,透着寒意。 停车场寂静,保安巡逻结束已经回到了岗亭。 江宁走在寂静的夜路,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一串数字,她没有给林晏殊备注名字,反正她认识这串数字,有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感。 江宁那点小心思。 江宁接通电话,把包背到肩膀上。 “你经常下班这么晚?” 林晏殊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很清晰。 “嗯,你没睡?”江宁点头,耳朵有些热,“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下班?” “我的病房窗户能看到内部停车场入口。”林晏殊道。 江宁本能的回头看去,什么也看不清,距离太远。病房那边倒是亮着灯,但分不清哪个是林晏殊的窗口。 今天早上他也在窗口看,是在等她吗? 江宁觉得自己有时候挺自恋。 “你明天想去哪家餐厅?我提前订,约几点?”林晏殊问。 “我下午班,早上到下午两点之前都有时间,医院附近?”江宁说,“餐厅都可以,我对滨城不太熟。” 林晏殊说,“往前走,跟我说话不用特意停下来。你前面那段路很黑,我看着你过去。你们医院也够节省的,连路灯都不舍得多按一盏。” 江宁心脏跳的漏拍了,又回头看,林晏殊是怎么看到的?他视力这么好? “哦好。”江宁还是第一次被人注视着走夜路,她攥了下包带,“谢谢。” “明天早上十一点,我去接你。” 江宁往前走,如芒在背,心跳的很快,“不用接,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开车过去就行。” “那是平时。”林晏殊嗓音低沉,缓缓道,“明天不一样。” 明天哪里不一样? “江宁,我们现在不是普通朋友关系。”林晏殊说,“我们明天是谈结婚,那现在算男女朋友关系。男女朋友的第一次见面,是约会吧?谁家第一次约会,不去接女朋友?嗯?” 是女朋友吗? “嗯?”江宁嗯了回去,“是吗?” “不是吗?”林晏殊在电话那头轻笑,“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宁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放下背包拉上安全带,忍不住扬了下唇角,她现在跟林晏殊说话就心情很好,“你不能开车怎么接?你不会是要找周齐来开车吧?”这就太尴尬了。 “不找他。”林晏殊的语调轻松下来,“我有安排。” “你的手不能开车。”江宁又提醒了一句。 “坐上车了吗?” “嗯。” “注意安全,到家跟我回个消息。”林晏殊挂断了电话。 江宁放下手机,捂着滚烫的脸深吸气,这就是男朋友吗? 江宁到家接近一点,她跟林晏殊回了句到家了,拿出钥匙开门,客厅亮着光。江宁进门放下包换鞋看到母亲躺在沙发上,大白猫窝在她怀里睡的很香。 这么快就认亲了? 江宁回卧室拿被子,出来时江梅已经醒了,迷蒙着眼,“你怎么这么晚?” “这就是医生。”江宁抱着被子说道,“你回卧室睡吧。” “几点?” “快一点了。”江宁说,“明天早上我不上班,不吃早餐,不要叫我。” “知道了。”江梅走了两步,抱起猫往卧室走,“这猫真乖,软萌软萌的还亲人,跟别的咪咪不一样。” 因为它不叫咪咪,它叫林沐沐。 江宁晚上加班,第二天需要睡半天。江梅基本上不会早上来叫她起床,最多做饭弄出动静。 也有例外。 江宁早上是被江梅叫起来的,她还没彻底清醒,脑子昏沉,“干什么?” “楼下停着一辆宾利。”江梅说,“车主是个男的,抱着一束玫瑰,长的挺帅。我怎么看着那么像你昨天给我看的照片,不会是来找你的吧?你看看手机。” 江宁抬手盖在脸上,“几点?” “九点。” “我昨天是跟他约今天见面,但他应该不会来这么早。”她给江梅的照片是高中时拍的,那时候的林晏殊和现在是两个人,怎么可能像?江宁闭着眼说道,“他的车也不是宾利,邻居吧。” “你们小区还有这么有钱的邻居?”江梅嘀咕了一句,轻手轻脚的出门,带上了门。 江宁闭上眼,五分钟后猛然睁开眼,不会真的是林晏殊吧? 江宁起床穿上拖鞋把窗帘拉了一道缝,往外面看去。 艳阳刺目,不留余地的晒在大地上。楼下的桂花树叶片反射出光芒,树荫深处,道路中央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高挑挺拔的英俊男人穿着烟灰色衬衣,黑色长裤,抱着一束白玫瑰靠在车身上。 江宁呼吸停滞。 林晏殊的安排属实浮夸。 第二十四章 第二更 江宁心跳到了嗓子眼,林晏殊怎么会来这么早? 放下窗帘,她转身扑到床上拿起手机,林晏殊没有发微信也没有发短信,他没有通知江宁提前到了,他只是等在楼下。 江宁拿起手机,深呼吸,打字,“你在我家楼下?” 林:“嗯,早上办了提前出院手续,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到底几点到的? 江宁握着手机快步出门,撞上江梅。 “干什么?” “楼下是他。”江宁撑在洗手台上看自己睡的炸起来的头发,脸上微红,脸上还有没睡醒的痕迹,“提前到了。” “真的?”江梅也有些紧张,她在原地走了两圈,说道,“哎我就说让你起床,你还说不是。” 这毕竟是江宁的第一个男朋友。 “我洗个澡。”江宁走进浴室,关上门又打开,拿走洗手台上的手机。 “要不你让他先上来?”江梅抱住了林沐沐,一人一猫站在洗手间门口,隔着门跟江宁说话,“他在楼下等很久了,刚下过雨,这两天降温,外面挺冷的。他手上还打着绷带,伤没好是吧?” “方便吗?”江宁坐在马桶上,握着手机给自己打气,不紧张。 “有什么不方便的?早晚也是要见面。”江梅说,“你们不是还打算结婚吗?不见面怎么结?” 江宁按着手机屏幕给林晏殊发信息,“你上来吧,我妈在家。” 林:“见家长吗?” 江宁连忙回消息,“你不想上来先回车里,我收拾下去。外面很冷,你不能着凉,注意点,伤口很容易感染。” 林:“我出去买些礼品,十分钟后上去。” “不用买什么,我家不缺东西。” 林晏殊发来一条语音,江宁点开。 “我知道你不缺东西,可我是第一次上门见你的妈妈。朋友和男朋友区别很大,这是礼数。你该忙什么去忙,我来准备。”林晏殊的嗓音沉稳,他讲这些话的时候成熟可靠,“等我。” “哎,你男朋友把车开走了?”外面江梅说,“怎么了?不上来吗?” “上来,他出去买东西了,他之前不知道你在这里,觉得这么直接上来不够正式。”江宁把林晏殊的语音点开贴到耳朵上又听了一遍,特别是最后两个字。 灼烧着耳朵。 “还买什么东西,家里都有。”江梅说着不让买,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笑,“让他少买点,不用买太多,花钱那么多,浪费。” “嗯,知道了。” 江宁回完江梅,清了清嗓子,按着手机说话,“你少买点,意思到就行,不用买太多。” 江宁没勇气听自己发出去的语音,也不知道声音好不好听,林晏殊的声音倒是很好听。 林晏殊的语音过来了,很短。 “好。”他的声音里浸着笑,“听你的。” 江宁放下手机匆匆洗澡,洗完包着头发回卧室换衣服,听到了门铃声。她对着镜子往脸上拍粉底液,门外响起林晏殊的声音,“你好阿姨,我叫林晏殊,双木林,言笑晏晏的晏,特殊的殊,是宁宁的男朋友。” “来都来了,还拿什么东西。” 江宁听到猫跑出颤音,大概是奔向了林晏殊。江宁都能想象,林沐沐翘着尾巴跑起来的样子。 “宁宁在换衣服,你喝什么?” “不用忙,我不喝。” “吃早餐了吗?锅里放着早餐。” “不用,我早上吃过了,您不用忙了。” 江宁放下湿漉漉的头发,吹风机在外面,算了。先不吹,她拉开衣柜找衣服,找来找去都是那几件,最后她心一横把柜子里面的一条长袖红裙子拿出来穿上。 这条裙子她买了有两年,刚回滨城那年,江梅逼着她买的。一千多,她只穿了两次。江宁仰起头,拉上拉链。 林晏殊坐在客厅沙发上,再次环视这套房子。早上阳光很好,从阳台窗户铺洒进来,满室阳光。 江宁的房间房门紧闭,沐沐在他脚边眯着眼蹭。林晏殊修长的手指挠了挠猫头,示意它去一边,他刚换的裤子蹭一腿毛。 “你喝水。”江梅倒了一杯水放到林晏殊面前,看了看猫,“这是你的猫?” “嗯,叫沐沐,十二岁的小公猫。”林晏殊把手放到膝盖上,“前段时间我出了点意外,伤了手在住院,猫就寄养在宁宁这里。” “宁宁小时候可喜欢猫了,一直缠着我要养,当年家里条件不太好就没养。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不知道怎么她又不喜欢猫了——”江梅及时刹车,“沐沐很乖,怎么养的这么胖?” 林晏殊看了眼瘫在他脚边满地打滚的沐沐,“以前我在北京读大学,我爷爷喂过它一段时间,隔辈亲,一天三顿肉。我毕业回来,它胖到了十八斤。宠物医生勒令减肥,这几年才控制到十二斤。” “你爷爷现在好吗?” “去世了。” 江梅沉默了一会儿,“你也在北京读的大学?哪个学校?” 卧室门打开,林晏殊抬眼,“公安大学。” 林晏殊的目光停住,直直看着江宁。江宁穿着一袭高腰复古风格红裙,窄腰长腿,肌肤雪白。 她特别适合穿红色,明艳不可方物。 江宁很美。 “你把头发吹干。”江梅起身去给江宁找吹风机,说道,“湿了着凉。” “哦。”江宁装作自然的转头,朝林晏殊笑了下,也看到了林晏殊的全貌,“你先坐一会儿,我吹干头发就来。” 她赤脚踩着拖鞋,拖鞋是毛茸茸的浅灰色,露出来的一截腿皙白。 “没事,不急,你慢慢吹。”林晏殊移开眼,嗓子动了下。 之前有人问过他喜欢什么类型,他不是喜欢什么类型,他只是喜欢江宁。 江宁打开吹风机,压低声音跟江梅交代,“注意点分寸,别什么都问,给人家留点余地。” “我知道了。”江梅说着走回客厅,问道,“你父母做什么工作的?” 江宁想去捂住江梅的嘴,她快速吹着头发,从镜子的余光里看林晏殊,试图打断江梅的刨根问底,“你喝水吧。” 林晏殊抬眼看她,忽的笑了下,听话的端起水杯,“好。”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成熟稳重,少了些锋锐,多了温沉。 “他们做生意的,我妈在美国,我爸在滨城,他们分开很多年了。”林晏殊语调沉稳,“我一个人在滨城生活。” “你和宁宁是高中同学?” “是的,她高中时经常辅导我功课。” “你们大学也在一起?” “没有。”林晏殊握着杯子,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很轻的动了下,“大学没追上。” 江宁耳朵一动,什么意思?忽悠她妈的说辞?她关掉了吹风机,把吹风机放回去。 大学他们都没有见过面。 江宁走到客厅,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束白玫瑰,玫瑰的香气在房子里飘荡,弥漫着。江宁在林晏殊旁边的小沙发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倒水。 “那你追了宁宁很多年?”江梅笑了起来,说道,“那难怪。” 林晏殊倾身拿起江梅那边的热水壶,非常自然的给江宁倒了一杯水,“嗯,很多年。” 林晏殊撒谎都不打草稿吗? 江宁接过水杯,“谢谢。” 林晏殊很深的看了她一眼,把水壶放回去,“她太优秀,很难追。” “那挺好的,这么多年了。”江梅对林晏殊印象很好,他长的好家庭条件也好,意外的不骄纵,脾气很温和。 他在楼下等的时候是有些浮夸,江梅还担心他是不是那种油滑富二代,见面后就把心放了回去。 “那你们要出去约会吗?”江梅说,“如果要出去,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江宁也怕江梅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连忙站起来看着林晏殊,“走吧?” “我们先走?改天再来正式拜访您。”林晏殊站了起来,说道,“今天太仓促了,没准备什么东西。” “已经准备了很多。”江梅看门口堆成小山的礼品盒,“你不用这么客气。” 江宁在门口换了一双高跟鞋,接触到林晏殊的目光,江宁偏了下头,眼神询问:看什么? “光腿?外面很冷。”林晏殊声音压的很低,“不穿外套?” 莫名的亲密感,他再近一点,江宁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身上的温度。 江宁觉得进展有些快,但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也不是那么快。他们要谈结婚,这不算快。 这个年纪的很多感情是急速结合,很多一两个月能完成全部事。相亲恋爱结婚怀孕,看对眼就同居,试婚合适就结婚。 “今天中午温度会升高,下午去医院,医院有换的衣服。” 林晏殊扬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底一直浸着笑。跟江梅告别,率先出了门。 他们走进电梯,林晏殊按下电梯按钮,伸手到江宁面前。 江宁看他瘦长的手,手指关节清晰,手心纹路干净,江宁不知道他伸手干什么,“嗯?怎么了?” 林晏殊牵住了她的手,江宁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林晏殊若无其事的跟她十指交扣,勾着她的手指,肌肤相贴,“先适应下有男朋友的感觉,从牵手开始。” 江宁的手贴着他的,紧密相连,亲密无间。 “感觉怎么样?”林晏殊偏了下头,专注的看江宁柔软的红唇,“别扭吗?” 江宁把肩膀上的包带往上提了下,似平静的抬眼,耳朵滚烫,“你换车了吗?你怎么开的是宾利?” 约个会开宾利,搞的结婚花车似的。 “租的。” 江宁忍不住笑了起来,“租车?” “租司机送车。”林晏殊语调慢悠悠的,“我不能开车,我们约会又不能叫个朋友来当电灯泡。去车行问了下,他们说豪车可以提供顶配司机服务。反正可以配车,那我选个豪华些的,怎么样?有没有排面?” “请个代驾也可以吧?” “出去你就知道了。”林晏殊推开一楼单元的门,走出去,穿着西装的司机从驾驶座出来,俯身拉开了后排车门。 江宁:“……” 江宁已经不敢去看路过的邻居眼神有多诡异了,这到底是什么场面?她麻木的进了车厢,车门被关上,随即林晏殊从另一边上车。 “是不是和代驾不一样?”林晏殊拉上车门,往江宁这边靠了些,“现在去吃饭有些早,我们先去看电影怎么样?” 江宁点头,拿出手机,“我订票吗?” “好。”林晏殊没跟江宁客气,他说,“把手给我。” 江宁左手操纵手机,把右手递给林晏殊,“看什么电影?评分好像都不高,怎么都快下线了?” “好一点的电影都在拼十一黄金周,假期前的院线都这样。”林晏殊回答的倒是很认真,“随便选个吧,我都没看过。” “你居然知道这么多?”江宁翻着手机,她不怎么看电影,偶尔看一次也是相亲局,一般aa,一人请吃饭一人看电影。也不了解电影上映规则,林晏殊居然会认真的回答她。密闭空间,除了前面的司机,只有她和林晏殊,她的唇角扬了下,专心搜电影,“林队,你无所不知呀。” “我还无所不能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手腕上一凉,江宁抬眼看到林晏殊往她的手腕上套了一只玫瑰金手镯,看起来很像卡地亚。 玫瑰金散发着温柔的光泽,贴着她的肌肤,十分漂亮。 “什么?” “礼物。”林晏殊松开江宁的手,解开右手袖扣,露出修长冷肃的手腕,上面也戴着玫瑰金手镯,“情侣手镯,既然我们是情侣,别人有的我们也得有。昨天订的,今天到了。” “会不会太快了?”江宁觉得手腕千斤重,林晏殊适应新角色太快了。 “不算快。”林晏殊很满意这个手镯,实物比图片漂亮,戴在江宁手腕上更漂亮,“这些品牌都有同城配送,有的一天就到了。” “我是说,我们之间。”江宁抿了下唇,“会不会太快?” 林晏殊转头注视着江宁,车厢内寂静,他的眸子也深,“这已经是我最慢的节奏了。” 为了迁就江宁,他已经在尽可能的放慢。 若是按照他的节奏,他怕江宁受不了。 第二十五章 双向奔赴 “你以前谈恋爱。”江宁的声音很轻,她注视着林晏殊的喉结,缓缓往上,对上他的眼,“节奏很快吗?” “我没谈过恋爱。” 寂静的车厢里,林晏殊的声音清晰。 江宁嗯了一声,林晏殊又嗯回去,他倚在江宁这边,宽阔的肩膀斜了下,“母胎solo,我说的节奏快是指的其他方面,我的做事节奏。” 车厢寂静,林晏殊的眼又沉又黑。 “你没谈过恋爱?” “是。”林晏殊道,“有什么疑问?” 那十年前,中央广场那个女孩是谁? 江宁难以置信,手镯贴着她的肌肤,她换了个坐姿,调整情绪,有些不太好意思,“医院里有人在传你为初恋单到现在,那大概是我听错了。” “周齐以为我们高中时在一起。”林晏殊垂下睫毛,随即又锋利的看向江宁,语调里带着点笑,“想撮合我们就编造了一些感情经历,在医院恶意散布谣言。他的错,你没听错。” “所以?”没有初恋?林晏殊跟她一样? “没有。”林晏殊郑重的点头。 “为什么?”江宁斟酌用词,问道,“你条件这么好,怎么单到现在?这个问题冒昧吗?冒昧的话,你可以不回答我。” “你为什么单到现在?”林晏殊把问题抛了回来,盯着江宁的眼,“你条件更好,追你的人很多,怎么单到现在?” “有人追我吗?”江宁抿了下唇,不知道为什么林晏殊一直觉得她条件好,她问完接触到林晏殊沉黑的眼,脸上又热了起来,“没有吧,我不怎么好。” 林晏殊抬了下眉,“没有人追过你?” “应该没有。” “你认为的追求是什么样?”林晏殊很好奇,那么多人追江宁,她到底是怎么理解的能认为自己没人追?“你跟第一任男朋友怎么在一起的?” 第一任不就是你吗? “我没谈过恋爱。”江宁握着手机,划开屏幕继续挑电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的大脑一片喧嚣,林晏殊居然没有谈过恋爱,“追求应该就是鲜花巧克力告白那些吧,以前读书时有很多人追你。” “鲜花巧克力告白算追求的话,我们是不是互相追求过很多次?”林晏殊想用轻松的语调调侃下,出口却没那么轻松。他的喉结滚动,黑眸暗沉还盯着江宁。 “我们。”江宁垂着眼在考虑他们算什么,“应该不算吧。” 他们以前确实会每个节日都送对方礼物,主要是林晏殊太喜欢送礼物了,他能见缝插针的给江宁送礼物。 送一切。 林晏殊换了个坐姿,若有所思,“周齐说他一一年碰到过你在a大跟一个男生在一起,那位不是你的男朋友?” “二零一一年?”江宁确定了一部评分稍微好点的犯罪片,“周齐去找过我?怎么没跟我打招呼?” “是,二零一一年,他去北京找我玩,顺便去了你们学校。你当时在忙,他就没有打扰你。说是很高很瘦的一个男生,戴着眼镜。” “很高很瘦戴眼镜?不会是我的心理咨询师吧?”江宁也在回忆她的人生里什么时候出现过一个男朋友?周齐找她?周齐找她干什么?“我们去哪个商场看?中央商场?” 一缕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洒在江宁瓷白的肌肤上,她姣好的面容渡上了一层柔光。 “中央广场吧,你咨询过心理方面?为什么?” “大学时失眠很严重,后来确诊了中度焦虑。”江宁点击中央广场店,选了两张中间的电影票,“我们学校有心理咨询室,我在那边治疗过一段时间。” “中度焦虑?”林晏殊微蹙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焦虑?” 因为跟你分开,无法接受没有你的世界。 江宁很平静的跟林晏殊分开,她坐了十三个小时的火车去北京,漫长的时间,她看着窗外远去的世界,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把林晏殊忘记。 “可能大学里每个人都优秀,我并不突出。我选择了最难的八年连读,那种环境很容易焦虑。”江宁从不觉得功课有多难,也不会觉得课程有多复杂。她不怕连轴转的忙碌,她怕的是静下来,忍不住想林晏殊。 江宁把订单给林晏殊看,“选好了,可以吗?” 林晏殊看着她,目光很沉。 “怎么了?”江宁问,“有问题?” “你很优秀,别人无法企及的优秀。”林晏殊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嗓音沉沉缓缓,“你很会选电影,我正想看这部。” 江宁被他夸的脸很热,跟前面司机交代去中央广场。 “你的中度焦虑具体症状是什么?”林晏殊取出一瓶水递给江宁,“喝水吗?” “失眠。”江宁接过水,“谢谢。” “现在还失眠吗?” “医院忙成这样,没有失眠的机会。”江宁扬了下唇角,拧开瓶盖把水递给林晏殊,又取了一瓶新的,“前几年是那样,后来好了。” 林晏殊才反应过来,江宁在帮他拧瓶盖。 林晏殊:“……” 他女朋友真优秀!特别优秀! “前几年?从大一开始?还是更早?” 其实是从高考结束开始。 江宁的手指很轻的摩挲了下瓶身,喝了一口水,点头,“大一。” 江宁在撒谎。 林晏殊所学专业有微表情微动作分析这一课,重逢之后,职业病让他不由的观察江宁,发现截然不同的一面。 江宁也会紧张,也会手足无措,自卑不安。 林晏殊高中时认识的江宁,强大自信拥有很强的意志力,目标坚定,矫情一点说,她像是太阳,没有什么能阻挡她散发光芒。她被丢到滨城这种地方,她也会哭,她也会难过,可她不会认命。 林晏殊起初是好奇,他被丢弃了,他自暴自弃。江宁也被丢弃了,他想看一个白天鹅是怎么被这个世界染黑。 高一时他们班全员混混,上课时吵闹的声音比老师的声音都大,一群人野的无法无天。没有人觉得读书重要,他们没有目标,混吃等死。 只有一个人,江宁,她不一样。她目标明确,不被环境所影响。她能在吵杂的教室安静的写作业,篮球从她头顶飞过她都不会抬一下眼,依旧能专心的看书。 后来他撞到江宁在春江广场写作业,天已经很冷了,铁艺桌椅冰凉,像是冰块一样,没有人会冬天在外面写作业,手会冻僵。她坐在那里专心学习,周围玩滑板跳广场舞玩球,小孩子吵闹,什么都影响不了她。 林晏殊每个星期的晚上都会去那个广场看江宁坐在写作业,他觉得江宁像一盏灯,他有时候也会恶劣的想,这盏灯总会熄灭,她熬不住的。 一开始也有混混去骚扰她,被林晏殊打过几次后就平静了。 他也不是特意要护江宁。 只是不爽,老子的灯你敢碰一下试试看。 江宁是他的观察对象,只有他知道。 江宁考进了年级前十,从最差班脱颖而出。高一的班主任哭的像个两百多斤的孩子,这大概是他从业以来第一份荣耀,非要江宁上台讲话。 江宁站在讲台上,校服空荡荡的,她很瘦。 她说,“一切都会为理想让路。” 她说,“老师,我说完了。” 台下哄堂大笑,江宁学习很好,但很内向,读书时内向的人总是被欺负,他们经常以欺负老实人为乐。 少年人的恶劣。 江宁做过他们班的班长,很短一段时间,这群人那时候就很喜欢找江宁的茬。故意捉弄她,看她的反应。 林晏殊觉得他们是被揍的轻了,还敢笑。 班主任挥舞着胖手,拼命的给江宁鼓掌,他说,“同学们,永远要记住,人生是你们自己的,你们可以决定你们的人生堕落还是向上。也许你们都有很好的家世,不学习也可以在未来有一份工作有钱花,可那些是你们的理想吗?是你们想要的人生吗?人一辈子难道是为了混吃等死吗?不管身处什么环境,心怀理想,不负韶华,不负你自己。” 林晏殊坐在最后一排,靠着墙,抬手鼓掌。 周齐在旁边打游戏,抬起头迷茫的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林晏殊,“晏哥,你有理想吗?理想是什么?”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什么?” 所处环境也许很糟糕,世界很烂。但你可以选择光明,向上是无限光明,堕落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你的理想是什么?你想过吗? “成为她那样的人。” “谁啊?”周齐抬眼看到讲台上的胖班主任老李,转头看林晏殊,“牛逼啊,你居然想成为老李。” 林晏殊把周齐的头按进了课桌里。 他向往江宁。 讲台上的江宁已经坐了回去,她坐在第一排低着头看书,长马尾垂在身后,露出的一小片脖颈白皙。 那么瘦小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勇气呢? 强悍不是非要用拳头证明,堕落一点都不帅。人生很长,父母只是其中的一小段路,他还有很长的未来。 江宁比他困难多了,她还在努力向上。 江宁进入重点班,她的成绩越来越好。 林晏殊一点都不意外,她本来就那么强,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a大,她面对采访镜头不卑不亢。她永远都是那么勇敢无畏,一往无前,谁都挡不住她向上的道路。 江宁太耀眼了,爱上她很容易。不由自主,不可抗力。 他和江宁的差距很大,非常大。 他在尽力缩短差距,他拼命的追,依旧追不上。 江宁说的时间会抹平很多东西,这句话很有道理。时间也会让他们长大,成熟,变成最完整的自己,看的也更清楚。 她为什么焦虑?她的表情告诉林晏殊,焦虑发生的可能会更早。 高三时江宁的状态还不错,他们偶尔一起出去玩,她睡的也很好,她从不为学业焦虑,她太聪明了,天赋很高。林晏殊查过她,她整个大学的成绩都很优秀,她的教授至今还会夸赞她的优秀。她整个大学没有什么挫折,她的同学对她的评价很高。 林晏殊觉得她的焦虑源头并非学业,有这样的情况,但不会发生在江宁身上。 是不是分开时,她也痛苦过?林晏殊当时没读过心理学,没学过微表情分析,也没见过那么多人,读不懂少年的她。 年轻气盛,会误解很多感情,也会被自卑蒙住双眼。 车停到了中央地下停车场,江宁拒绝了司机的开车门服务,迅速从另一边下车。关上车门,她朝林晏殊走去。 江宁很少穿高跟鞋,走的并不是很稳。 林晏殊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向电梯。电梯有好几对情侣,大多是年轻的孩子,他们往这边看来,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江宁和林晏殊。 江宁现在对这些讨论没什么感觉,她站在电梯最里面,林晏殊侧了下身挡住了全部视线,把江宁护在怀里,不让人看和议论。电梯里人很多,他们几乎贴在一起。他们也像是最普通最亲密的情侣,他们离的很近,呼吸交缠,丝丝缕缕的,江宁隐约知道他为什么要护自己,忍不住翘起唇角,握着他的手指转头看向另一边。 商场电梯是透明的,缓缓升高,能看到商场全貌,江宁尽可能忽视身边这个人强大的存在感,她抿了下唇,突然目光停住。 商场中央,一个瘦小的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林晏殊。” “嗯?”林晏殊低头靠近,呼吸拂到了她的耳畔,“怎么了?” “那个人是不是许静?”江宁忽视耳朵上的痒意。 林晏殊抬眼看去,黑眸沉了下去,他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广场中央的女孩以及身边的男人,“是许静。” “今天是工作日,她怎么会在这里?请假了吗?来商场干什么?” 中央广场相对消费比较高,许静如今的经济状况,来这里消费的概率不太高。 “她的伤好了吗?” 电梯还在上升,林晏殊松开了江宁的手,拿出手机拨号往电梯门走,“你先上去取票,我一会儿去找你。” “好。”江宁应下来后,只要不是林晏殊的事,她的思维都转的很快,问道,“她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怀疑阶段,还没确定。你先不要跟她打电话提醒,什么都别说,我确认之后再告诉你,我去找她。” 第二十六章 我喜欢你 林晏殊快步走出电梯顺着步梯下楼,他很高,江宁能很轻易的从人群中看到他。他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江宁再次往楼下看,许静正在往出口走,她身边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转眼两个人都不见了。 林晏殊已经跑到了一楼。 是那个男人有问题还是许静有问题?林晏殊没说,江宁也不能问。林晏殊是警察,他有他的规矩。 江宁发消息给林晏殊,“有危险吗?” 林晏殊的消息回的飞快,“没有,不喜欢人多就找个人少的地方等我,马上回去。” 电梯停到了四楼,中央广场四楼是电影院,江宁走出了电梯取电影票。她订的电影票十分钟后才能进场,江宁把场次和入口拍下来发给林晏殊,站在入口处等。 电影院的爆米花似乎比其他地方更香一些,有着浓郁的奶油香。江宁看了一会儿,走过去问道,“爆米花多少钱?” “一个人吗?” 江宁问道,“有区别吗?” “双人套餐更划算。” “那我要双人套餐,我们是两个人。”江宁终于享受到情侣半价了。 “饮料选什么?雪碧可乐?” “矿泉水。” “矿泉水另外加五块。”服务员拿出粉色杯子又放了回去,把矿泉水递给江宁,“好了。” “粉色杯子不能装矿泉水吗?”江宁环视四周,周边情侣都抱着粉色杯子,“能给我两个杯子吗?我可以自己装。” 江宁如愿以偿的抱着两个粉色杯子和爆米花等在入口,电影开始检票林晏殊还没有回来。她喝了一口水,拿出手机翻着聊天记录。 工作群依旧火热,朋友圈零零散散。 许静没有发消息给她,准确来说,许静从没有主动发过消息给她。江宁其实很理解许静这种态度,她们这种人很难相信别人。 换位思考,如果当初是她遇到个医生说要帮她,她也不会信。 手腕上的镯子滑落撞到手表发出声响,江宁看向手腕上的镯子。她对饰品向来不感兴趣,最多戴个手表,没想到林晏殊会送她一个手镯。 应该是卡地亚的吧?她大学时有个室友,男朋友送了个卡地亚的戒指,她特意拿给江宁看。跟这个手镯的款很像,圆环偏中性,上面镶着碎钻。 林晏殊居然会戴这种东西,他看起来那么硬的性格。 江宁拍照打开淘宝搜索,跳出同款,她点进去看到价格,默了片刻又放下了手机。 卡地亚love系列镶钻玫瑰金手镯,八万二。 “江宁。” 江宁回头看到林晏殊大步走过来,他走的飞快,气息微喘,“抱歉,迟到了吗?是不是已经开场了?” “许静怎么样?你如果忙的话先去忙?” “没事,我安排了人。”林晏殊看到江宁手里的两个粉色杯子,深邃黑眸中的笑就溢开了,“很可爱的杯子。” “她今天不上课吗?” 林晏殊接过杯子和爆米花,下巴示意,“进去了。” 江宁那出票让工作人员检票,走了进去。 “那个男人是谁?” “很复杂。”林晏殊微蹙眉,“等会儿跟你说。” 江宁跟林晏殊进了放映厅,电影快要下线了,整个厅就稀稀拉拉几个人,他们晚入场也没有耽误其他人。 两个人在中间坐下,林晏殊把爆米花递给江宁,侧了下身,“许静跟你有没有其他联系?” 江宁打开手机聊天记录递给林晏殊看,“就这些。” 江宁倒是信任他,聊天记录一目了然。 “她不太信任我们警方。”林晏殊靠近江宁的耳朵,怕影响其他人看电影,压低声音,“那个人先抓了,我等会儿回局里审。” 江宁转头碰到了林晏殊的鼻尖,猝不及防,林晏殊的鼻梁很高,刚才因为运动出了汗,微微的凉。 江宁连忙坐直,在把这几件事串起来,“她找了别人报复回去吗?可是她想把书读完,现在已经初三了,她没必要再冒险。她有没有做什么?她有危险吗?” “她可能被人利用了,目前什么都没有做,她也是受害人,我已经安排人看着她了。”林晏殊靠回去,耳朵也有些热,拿起粉色杯子喝了一口水,“中午可能吃不了饭,我得回局里。” “你去忙吧。”江宁放下心来,说道,“现在走也可以。” “你赶我走?”林晏殊的嗓音很沉。 江宁连忙摇头,也拿起了杯子,“工作比较重要。” “我话还没说完,本来想正式一点跟你聊。”林晏殊的喉结滚动,往江宁这边斜靠着,“最近事很多。” 江宁看着电影院的巨幕,上面演的什么她一个字都没看明白,该聊的不都聊了?还要聊什么?“在这里也行,还要什么话要聊?” 林晏殊看着江宁静美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对婚礼有没有期待?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如果要结婚,那我这边是要全套。别人有的,我也得有。” 江宁咽下水,拿起一颗爆米花塞进嘴里,咬着很甜的爆米花,“要直接讨论这个吗?” “是啊,不然我们先从恋爱开始?”林晏殊看着她手边的爆米花,也取了一颗,没滋没味的嚼着,“谈一段时间再说?我都可以,你呢?” “直接结吧。”江宁心一横,紧张的指尖都在抖,“我什么都不需要,你想怎么办都行,我没有要求。” 林晏殊的目光反而沉了下去,注视江宁一会儿,说道,“江宁。” “嗯?”江宁的声音很低,在吵杂的电影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转过来看我。” 江宁转过头看他,林晏殊英俊的眉眼是深沉的寂静,他看着江宁。 他们对视,江宁说,“怎么了?” “你提点要求,不然总觉得在欺负你。”林晏殊缓了情绪,说道,“你对婚姻没有幻想吗?” 江宁摇头,“我以为我不会结婚,你按照你喜欢的来吧,我真的都可以。” 林晏殊忽然倾身几乎贴到了江宁的唇上,他侧了下头,唇角浸着笑,嗓音很低,“我要亲你,你会拒绝吗?” 江宁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想接吻吗?” 林晏殊的呼吸很沉,缓缓慢慢的落到江宁的肌肤上,“会不会太快?再吓到你,你又甩我十二年。” “什么?” 林晏殊抬手揽过她的肩膀,长手落在她的后颈上,低头吻了上去。 唇和唇贴上,发生了化学反应。 江宁已经忘记了十二年前林晏殊怎么亲她,她全忘记了,她只觉得陌生,心跳的飞快。 但不讨厌,甚至有些期待。 林晏殊的唇微凉,很软,他贴着没动。呼吸交缠,周边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他的拇指抵着江宁的耳根肌肤,有种粗粝感。 “闭眼。”林晏殊从嗓子里溢出声音,有些哑。 江宁闭上眼,林晏殊侧着头吻她,缓缓慢慢的吻,缠绕着吮吸着。 江宁偶尔也会梦到林晏殊,亲她抱着她,可每一次唇贴上唇就没有下一步了,她对这方面是空白,没有经验也就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她的理智在疯狂的叫嚣:太快了,江宁你疯了吗? 她的情感说:管他呢,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快乐一时是一时。横竖都是一死,放纵过死还是平平稳稳的老死根本没有区别。 林晏殊吻的太慢了,折磨着江宁的神经。他一寸寸的亲,缓缓的深入,江宁张开嘴,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以及低笑。 随即吻便深入了。 江宁的手里抱着爆米花,还抱着水。 林晏殊松开她的时候,她喘息着,感觉像是跑了一万米。心脏都有些疼,她怔怔看着林晏殊的唇。 电影屏幕上不知道在演什么,轰炸声让座椅也跟着震动,江宁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吻完了?” 话出口江宁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发颤,哑的很难听,她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去抿发麻的嘴唇,“我的意思……” 林晏殊浓密睫毛垂下,扬起唇笑的眼尾很深,“江宁。” “嗯?” 林晏殊再次俯身而来,他这回的动作有些强势,他扣住江宁的头,低头吻了下去。不同于刚才的厮磨温柔,他强势的像是土匪,烧杀掠夺,不留余地,吸走了全部的空气。 江宁体会到了被亲的腿软。 松开时她把脸埋在林晏殊的肩膀上,急促的呼吸着,快要窒息了。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圈住了林晏殊的脖子,抱着他,抱的很紧。 “这回好了。”林晏殊的嗓音沙哑,亲她的额头,“不准反悔。” 江宁的大脑还处于嗡鸣的状态,轰炸过后,世界一片废墟。她埋在林晏殊的脖子上,她想抱林晏殊很多年了,她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像个机械人一样活着。她拼命的去忘林晏殊,把他们的东西全部封锁起来,她不去想,不思念,不怀念。 她不想哭的,她也不喜欢哭,她认为哭很懦弱。 但眼泪就是不由自主的滚了出来,滚到了林晏殊的脖子上。 “江——” 林晏殊想逗她两句,声音戛然而止,半晌他才找到声音,圈住江宁,“怎么了?不要哭,江宁,吓到你了吗?抱歉——” “我没有哭。”江宁哽咽,没脸见人了,她把眼泪都蹭在林晏殊的衬衣上了,妆好像也要花了,“眼泪不听话……你先别跟我说话,我承认,我现在很紧张。我都二十九岁了,还这么不稳重。” 林晏殊松一口气,揽着她的肩膀。缓缓的翘起唇角,笑意扩散,蔓延开来。 林晏殊的手往上落到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很软,林晏殊顺着她的头发,往下落到她的后颈上,很轻的抚了下。他的女孩可爱死了,要命,“江宁,我喜欢你。” 林晏殊低头亲她的额头,低哑的嗓音又重复了一遍,“江医生,我一直喜欢你,没有变过。” 第二十七章 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世界安静,江宁窝在座位里看着电影屏幕上的硝烟,犹如她的心情,战后的寂静,心跳在无声的喧嚣。电影已经到了尾声,漫长的一个长镜头。 林晏殊说喜欢她,一直喜欢她。 爆米花桶转移到了林晏殊手里,香甜的奶油在空气中弥漫,飘荡着。林晏殊弯腰捡洒在地上的爆米花,江宁回过神,连忙从包里取出袋子。 把洒的爆米花捡干净,电影院的灯亮了起来。 加上江宁和林晏殊一共六个人看电影,分散在电影院的各个角落。他们起身的动静也不大,很快就离场了。 江宁把脏掉的爆米花袋子拎着。 “杯子还要吗?”林晏殊起身帮江宁拿包,停了下脚步,低头,“江宁。” “好。”江宁停住,抬眼,“嗯?” 林晏殊唇角抿着笑,抬手用拇指擦了下江宁的眼下。 “怎么了?沾睫毛膏了吗?”江宁从包里拿出镜子去照脸,也顺势把包接过去背到自己身上。 妆花的一塌糊涂。 江宁脸上有些热,“我去洗手间,你等我一会儿。” 江宁走的飞快,林晏殊跟在后面,她在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滚烫的脸稍缓,她拿出气垫拍了一层,匆匆补了个妆。 手撑在洗手台上深呼吸,她的心才落回原地。 走出洗手间,江宁看到林晏殊等在外面正在打电话。他很高,身材修长挺拔,戴着黑色口罩。 拿电话的手指上挂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爆米花和两杯水。 江宁走过去接袋子,林晏殊非常利落的避开,回头看到江宁的眼,身上的气势落了回去,跟那边说,“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林晏殊垂下手,也没有把袋子给江宁,“爆米花你吃吗?” 江宁摇头,她只是想要杯子。 “不吃我带走了。”林晏殊非常自然的握住江宁的手,拉着她出了电影院,顺着扶梯下了一层直奔一家淮扬菜。 “你不是要回单位?”电影院很暗,他们做亲密事,耻度会降低。可外面光线很好,很亮,江宁有些不好意思。 “嗯。”林晏殊径直带江宁走到餐厅,这家餐厅生意还不错,他找了靠边的位置让江宁坐下,拿起菜单点菜,“租的车还在楼下,等会儿你联系司机,他送你回家或者送你去医院都行。” “没事,你坐车走吧,我回家开车。”江宁坐下才看到林晏殊的脖子上有一点口红印,衣服上也有,“你衣服被蹭脏了,需要换衣服吗?” “同事在楼下等我。”林晏殊低头看了眼,笑道,“灰色看不出来,没事。” “那你先走?你不用给我点菜。” “第一次约会不能陪你吃饭已经够差劲了,让你空着肚子回去。”林晏殊抬眼看江宁,目光很沉带着意味,“这是什么差劲男朋友。” 江宁坐直看着他,“不差。” 林晏殊靠在桌边,垂了下睫毛。 江宁是坐着,她仰起头,“真的不差,我觉得你安排的很好,我今天很——愉快。你快忙你的去,工作更重要。” “我也很愉快。”林晏殊抬眼注视着江宁,空气温度在升高,他看的很深。大约有半分钟,林晏殊抬手拨了下江宁的刘海,指尖沿着江宁的肌肤很轻的划过去,“那我走了。” “嗯。” “注意安全,上车后跟我发个信息。” 江宁点头。 林晏殊忽然俯身,江宁以为他又要亲,后颈都麻了,林晏殊靠近她的耳朵,“私下先不要跟许静见面,如果要见面,记得跟我说。” 耳畔是他的呼吸和温度,江宁点头。校园暴力会很轻易的摧毁一个人,所以她那天特意跑过去跟许静又见了一次,她怕许静跌入深渊。 还是晚了一步吗? “她已经在深渊,如果不能保证把她拉出来,她不会信任任何人。”江宁抬眼,“校园暴力对心理的摧毁远比想象中更严重,希望你们能救她。” 林晏殊看了一会儿江宁,点头,“我走了。” 林晏殊拎走了两只杯子和一盒爆米花,走到出口避开江宁的视线,结了账,又预存了一笔钱。 他这边确实有急事。 林晏殊大步走出商场,沈飞的车停在路边,他走过去上车,放下袋子问道,“许静说什么了吗?” “这个人是许静找来的媒体,她想曝光那些监控视频,她害怕我们不能让沈怡君退学,不是背后的主谋。”沈飞发动引擎要开车,忽然看到林晏殊脖子上的口红,“队长,你脖子上红的是什么?” “口红吧。”林晏殊抽纸擦了下,语气淡淡,“查她的手机,再查一遍,把她手机上的所有软件都浏览一遍,细致一点,她浏览过帖子留言过的网站——” 沈飞一脚刹车,“口红?吧?” “你不会开车,我换个人。”林晏殊拉上安全带,拎起手边的杯子,“看清楚了吗?情侣杯。我在跟我女朋友约会,我脱单了。” 沈飞懵了几秒,“林队,你不是倔强的单身主义吗?说女人都是麻烦,谁谈恋爱谁想不开。” 说含蓄了,这位是倔强的单身老狗。工作狂魔,内卷第一人,名言:智者不入爱河。 “我说过?”林晏殊抬了下眉,不认为自己说过这么弱智的话,“我不是单身主义,我只是比较挑。” “医生?护士?”沈飞颅内风暴,“你住个院都能脱单!你这住的是什么院?” “江医生,江宁。”林晏殊拿起资料翻看,语调平常,“我跟江医生在一起。” 沈飞又踩了一脚刹车。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林晏殊垂下眼,忍无可忍道,“你会开车吗?” “难怪江医生那么勇,能一眼判定许静是在遭遇校园暴力,坚持要报警。推理能力那么强,原来是警察家属,你们那时候是不是就有苗头了?你那天十万火急让人去买月饼,是送江医生吧?” “废话那么多,正事。” “许静确实想过杀沈怡君,那把匕首就是拿来杀沈怡君用的。她去医院也是给自己找杀人的勇气,这个社会没人管她,她要放弃自己。但在医院遇到了江医生,江医生给她付了医药费,又给她买了饭。她第二次想杀沈怡君,江医生又恰好的遇到了她,直接报了警。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开始不报警,校园暴力家庭暴力,不报警不反抗结束不了。她杀人,就算未成年判的轻,这辈子也毁了。” “从她的角度来看,警察办过一件人事?”林晏殊嗤了一声,“没有申请受害人家属保护,曝光她母亲的职业,任由这个社会欺辱她。她又有什么错,许红的职业不合法,可她也没有错。如果是你,你会相信警察?不相信警察不是她的错,是我们的错。怎么反抗?十五岁的小姑娘,没有父母老师给她撑腰做靠山,她拿什么反抗?” 许红的案子一开始在城南分局,办的稀烂。林晏殊接手的时候已经死了两个人,事态朝着最糟糕的状况奔去。 江宁当时的报警确实很关键,如果没有江宁的报警,可能会发生命案。许静的书包里放着一把匕首,她已经在深渊里了,往前一步,她会跟所有人同归于尽。 “尽快查吧,不然拦住一个许静,还会有张静李静王静。”这两年不止是滨城,全国各地频发报复杀人事件,案子大多起源于大型网络狂欢。许红这个案子最为典型,犯罪嫌疑人跟所有受害人都没有建立社会关系,他只是一个生活不如意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变态,他在根据网络上的声音杀人。 林晏殊怀疑过背后有人在操控舆论,故意刺激犯罪嫌疑人。抓到犯罪嫌疑人后,他们抓着这个线索继续往下查。 许静就出现了。 “希望这个社会多一些江医生那样的人,能少很多犯罪。” 林晏殊若有所思。 江宁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报警,她能精准的救许静,是不是她曾经也在深渊里?她说希望能救许静。 她用到救字。 林晏殊拿起手机发消息给江宁,“关于许静,我想请你帮忙,方便吗?” ———— 江宁吃完饭才被服务员告知林晏殊已经结完账还预存了一千,江宁站在收银台前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十几年过去了,林晏殊跟她出来,还是不让她花钱。 服务员不能把钱退回林晏殊的账户,便扫到了江宁的手机上。 江宁原本想留那两个粉色的情侣杯,但被林晏殊拎走了,她也不好意思要回来。收起钱,司机就打电话过来说在停车场等她。 江宁连忙下楼,坐上车准备把钱转给林晏殊,看到林晏殊的信息。 “帮什么忙?关于许静,我知道的不多。”江宁回复,又把一千转过去,“餐厅退的钱。” 林晏殊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江宁点开听到林晏殊低沉,“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就是你的,不用还我。” “送你回到住的地方还是去医院?”司机问道。 “回家。”江宁不好意思坐豪车去医院,她回完电话就响了起来,科室打来的电话,问她几点能到医院,有个急诊手术需要她上。 “去医院。”江宁挂断电话,跟司机说道,“麻烦你了。” “不客气。” 微信上,林晏殊没有新消息,江宁问,“许静,做过什么了吗?” “没有,你阻止了。”林晏殊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怎么确定的?” 江宁看着手机许久,打字,“她所遇到的事,我几乎全部经历过。” 漫长的沉默,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亮了又暗。 林晏殊那边一直在输入中,始终没有字过来,江宁攥着手机垂下眼,呼吸很慢。 正是中午,窗外阳光灿烂,江宁转头看外面。 路边的枫树红成一片,她想到电影院里和林晏殊的吻。空间昏暗,他们近在咫尺,极尽亲密。 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林晏殊,江宁迟疑片刻接通,“你有想问的都可以问,我不知道她跟我的情况差多少,我尽可能把我当年的想法告诉你们,希望能有帮助。” “你,怎么走出来的?”林晏殊的声音很沉。 “你。”江宁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比许静幸运,我很早就遇到了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是我找的浮木。我认识你的时间应该比你认识我的时间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是我到滨城的第一天,你给了我一个创可贴。后来你给我送了伞,高一我们同班,我一害怕就看你。你在那里,我会好很多,我把你当成我的精神支柱。高二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那是我被暴力最严重的一年,你结束了那一切。”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世界静了下来。 江宁想让自己语调更轻松,但一开口声音就紧张的不行,“当初那封告白,除了人称,全是真的。” “你还在听吗?”江宁有些心虚,她没看上去那么优秀,她也有阴暗面。 “嗯。”林晏殊的声音很沉。 “许静不信任你们很正常,她什么都没有,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倚靠,她只信她自己。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查到了什么,但设身处地的想,无非是那么几件事。情绪压抑到一定程度,反抗或者自我毁灭。”江宁深吸气,“我当年也不相信警察,如果不是有你,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你救了我。”江宁说。 江宁没听到林晏殊的声音,心一寸寸的往下沉,“你要重新考虑下我们的关系吗?我不完美,性格也不是很好,可能当年对你也有一些误导。林晏殊,你选择什么我都能理解。即便我们做不成情侣,我们也会是很好的朋友,你不需要内疚。” “你想都不要想。”林晏殊的语调很重,“死心吧江宁,分不了。我这个人很麻烦,招惹上了,你不跟我结婚是收不了场。” 第二十八章 第二更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经常在春江广场遇到我吗?”林晏殊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我在故意制造巧合,我们是不谋而合。包括高二那次送你去医院,也是我在跟你。我看你状态不太好,请了假跟你上公交车。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蓄谋已久。” 江宁握着手机看窗外,刺目阳光照在眼睛上,她的眼睛有些酸,“林晏殊?” “被伤害不是你的错,反抗的人没有罪。两情相悦为什么要分开?什么逻辑?我没有什么癖好,不爱单相思。” “啊?” “猜猜看,我为什么要给你创可贴。”林晏殊笑道,“我哪有那么善良,人人都派创可贴?问问周齐去,我给别人送过创可贴吗?江宁,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但你对我滤镜太厚了,我没有那么好。” 林晏殊为什么要给江宁送创可贴?他第一次见到江宁,目光就在她身上。 他在长尾巷混的久了,他都快跟当地融为一体,习惯了所到之处都是肮脏混乱黑暗,突然出现一个干净到透明的女孩。 她穿着白裙子,身后是肮脏的垃圾桶,四周是灰褐色的旧墙。她站在那里,一尘不染,跟林晏殊认识的女孩全不一样,她像是一只坠落人间的高贵白天鹅。 那时候江宁还是长头发,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肌肤,大眼睛像是洋娃娃。 他的手在口袋里擦了下,才摸出创可贴递给她。 “我刚才沉默是在后悔,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发现这些。如果我早知道,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这么久?” “是我的问题,我并没有告诉你,我那时候很懦弱——” “别什么都往身上揽,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没保护好你,你只是个孩子,你能怎么办?你不懦弱。你已经非常好了,你没有长歪,你还努力的向上,成为优秀的医生,尽其所能的帮助其他人。”林晏殊顿了下,语调上扬笑道,“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没有喜欢错。” 江宁愣住。 喜欢那么多年? “许静目前很安全,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我们会尽力保护她。法律在完善,我们也在努力。校园暴力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也许这个世界原本并不美好,但终有一天,会变成我们希望的样子。我这边忙完去找你,不要想太多。” “还有一件事,江宁,你是十年没见过我,但我不是。”林晏殊的语调平静,“我每一年都会去看你,直到两年前你从a大附属医院辞职,才彻底失去你的消息。我一点都不觉得我们之间快,这对我来说,太慢了。那天在急诊室我就认出你了,但你戴着口罩,第二天我又去找你确认。那支烟是骗你的,我素质没那么差,在医院抽烟,我就是想见你。” 江宁彻底傻住,直到林晏殊挂断电话,她才恍恍惚惚的回神。 林晏殊每年都会去看她? 他们第一次在滨城医院见面,林晏殊盯着她问,她叫什么? 当时江宁戴着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 这样还能认出来,那得很熟悉了。 车到了滨城医院,江宁喝了半瓶水才下车。林晏殊找她确认,这个可能是真的,当时他明确的奔着江宁的工作证去了,就是要看她的名字。 江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像是天上掉下来五百万。砸的她有些眩晕,林晏殊喜欢了她很多年。 “江医生?” 江宁回头看到徐淼,徐淼一身便装匆匆往这边走,大概也是临时被叫回来。 “穿的这么漂亮,约会去了?”徐淼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我很少见你穿裙子高跟鞋,江医生,有没有说你长的很像一个明星?” “哪个明星?”江宁也跟着笑道,“是约会。” 徐淼反而愣了下,才说,“不会是那个林晏殊吧?他早上办了出院,你跟他约会吗?” 江宁点头,“是他。” 徐淼这回更震惊,“在一起了?这么快?” “刚确定了关系。”江宁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她今天妆容很精致,身材高挑面容明艳,“秦主任叫你回来的?要上手术?” “城南高架发生连环车祸,据说很惨烈。已经上了热搜第一,外科医生全部都回医院了,今晚估计要加班。”徐淼继续往前走,“你们这么快?你不再好好考虑考虑了?” “不算快,我们认识十五年了。”江宁想了想,说道,“我们高中在一起一年半,毕业因为一些事分开,重逢没有什么陌生感。我依旧喜欢他,那就在一起了。人生都快过去一半了,不想拖了。” 中午阳光浓烈,拖着秋老虎的尾巴,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烫。 徐淼停住脚步看了江宁一会儿,说道,“你喜欢他呀。” “是啊。” “那你们,互相喜欢这么多年,别人还真插不进去。” 徐淼之前还想也许自己有机会,他比林晏殊有一定的优势,他离江宁近,近水楼台先得月。 林晏殊那种长相感情不会简单,他说出来的深情可能只是人设。相比之下,徐淼比他经济适用的多。 那晚上林晏殊问他是不是喜欢江宁,他承认了。 之后林晏殊轻描淡写的说,“我对她一见钟情,她是我的初恋。我们在一起一年半,我等了她十二年。我只喜欢过她一个人,从少年喜欢到而立之年。你能喜欢她到什么地步?你能爱她超过爱你自己吗?我能。” 徐淼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的感情,普通人的喜欢。 普通的三十岁对喜欢的普通理解,可能说一句我爱你就是极限了,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超越生命那是怎么一种疯批的感情?徐淼觉得只会出现在影视剧里。 于是林晏殊就讲了他和江宁的十五年。 徐淼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一点机会都没有。甚至表白都可以省略了,白费功夫。他不可能对江宁那么好,默默守着一个人十几年,疯了吧? 图什么? 如果是他,他做不到。 他不可能爱一个人超过爱自己。 “改天请你们吃喜糖,今天实在太赶了,喜糖估计是没时间去买。”江宁走进大厅,按下电梯。 “你也等了他十几年吗?”徐淼抬腿迈进电梯,还是有些不死心,再确认一遍。 “算是吧。”江宁点头,“我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中午城南高架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追尾事故,三辆车追尾,受伤六个人,重伤三个,其中一个重伤病患左下肢可能要面临截肢。急诊室血腥混着消毒水味,到处都是哀嚎哭喊声。 江宁和徐淼负责把病人转到手术区,需要截肢的病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孩,死死抓着江宁的衣服哀求,“求求你,保住我的腿,我不想变成残疾人,我不能没有腿。” 江宁安抚他的情绪,说道,“我们一定会尽全力。” 秦主任主刀,手术会议开了很长时间,他们很想保住这个孩子的腿,可最终结果是截肢。他的情况很严重,他是大腿中段全部神经血管和肌肉断裂,再拖可能会危及生命。 这场手术让江宁忙到深夜,她在病房等到病患情况稳定才离开病房,她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无能为力。 凌晨时分,医院寂静,炽白灯光亮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脱掉白大褂换上裙子,取了留在值班室的风衣穿上,穿着平底鞋拎着包按电梯下楼。 外科楼大厅只有保安在巡逻,空荡荡的。 江宁很疲惫,低着头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她今天是林晏殊安排的车送来,她的车在家。路程有些远,走回去不安全。 江宁走出外科楼不到五十米,觉得有人在跟她。 直觉一出来,她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一段路有些黑,门口的保安离的很远,最近的外科楼保安在里面。 五十米够干很多事。 他们做医生的,风险很大,特别是骨科医生,投诉率最高,病患关系极为紧张,轻则投诉重则医闹。江宁在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危险画面。 她读博期间在a大附属医院,他们科室就有个骨科副主任医师就是在下夜班被病患家属捅了。他们后来还专业的培训了很长时间的防身术,以及遇到危险的处理方式。 江宁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她从包里拿出了电|击|棒,打开了开关。 另一手拿起手机,拨通了林晏殊的电话号码。 身后响起了铃声,江宁倏然回头。 林晏殊单手插兜敞着笔直修长的腿站在距离她五米左右的位置,他穿着黑色休闲夹克,冷冽下颌微扬,唇角浸着笑,“是我。” 江宁状态松懈下来,松一口气,把防身工具装进背包,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连环车祸影响很大,我过来看看情况,顺便等你下班。”林晏殊迈开长腿走向江宁,说道,“反应不错,警惕性挺强,我以为你至少再得一会儿才能发现。” “怎么不叫我?”江宁把包带拉上,“吃晚饭了吗?” “想叫的,你已经打电话过来了,你反应很快。”林晏殊停在距离江宁半米的地方,偏了下头,夜色下深邃黑眸带着点暗光,“饿了?吃宵夜吗?想吃什么?” “去哪里吃?开车还是打车?”江宁看到林晏殊,心情好了些。他站在面前,高大挺拔,影子在地上拉出很长的一道,很有安全感。 有个人等她下班。 “开车吧,同事把车开过来了。”林晏殊把车钥匙递给她,指了指来路,“我的车就停在外科楼下面,我靠在车边等你。我以为你会看到我,没想到你越过我径直走了。” 江宁接过车钥匙抬眼看过去,他的车果然停的很突兀,就差横到医院门口了。江宁走过来的时候还绕了下,居然没看到车边的林晏殊,“抱歉,我没看到。” “哦,没看到我。”林晏殊清了下嗓子,低头插兜走在江宁身边,长腿迈的很大,但走的不算快,跟江宁保持着一掌的距离,走动间稍微动作大点就能碰到,“是我太不起眼了,理解。” “不是。”江宁把口罩往下拉了些,绕到林晏殊右边的位置,翘了下小手指,“那什么。” “什么?”林晏殊偏头垂下浓密睫毛,注视着她,他抬了下眉,嗓音又低又沉,“江医生?” 两个人离的很近,江宁环视四周,又往林晏殊那边靠了些。伸手把林晏殊的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握住他修长的手,脸上有些热,“林晏殊,我能抱你一下吗?” 第二十九章 你想去卧室看吗? 林晏殊抬手把江宁抱进怀中,低头唇落到她的额头上,嗓音很沉,“身上可能不太好闻,下午开专案会很多人抽烟,我们那边不禁烟。” 夜灯寒凉。 江宁张开手圈住他的腰,脸碰到他微凉的衣服,闻到了很淡的烟草味? “你抽了吗?” 林晏殊笑了起来,从嗓子里溢出回答,“没有。” “笑什么?”江宁松开他,继续往前走,似无意的碰了下脸,果然碰到了滚烫,“你不能抽烟,医嘱。” 林晏殊注视着她,单手插兜走在离她一臂宽的地方,下颌微扬,“听你的。” 江宁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回头看林晏殊,“你听过吗?” “你说我就听的。”林晏殊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去拉安全带,姿态悠闲,眼眸里浸着笑,“谨遵医嘱。” 江宁笑的不行,他都成医院的刺头了,什么都听就是不听医嘱,还好意思说,上车拉上了安全带,“想吃什么?去哪里吃?” “粥?面?烧烤?小龙虾,火锅,凌晨的宵夜就这几样。”林晏殊拿出手机查附近美食,“你有喜欢的吗?” “你想吃我煮的面吗?”江宁看着林晏殊的脸,话是脱口而出,出口就后悔,干什么呢?她是疯了吧! 林晏殊倏然转头,“嗯?” 他们才交往一天,江宁迅速转移话题,“没事,你想吃什么?不要吃烧烤那些,晚上吃重口味的胃负担太大,你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想。”林晏殊暗沉的眼注视着江宁,说,“去你家吗?会不会唐突?” “还好吧,唐突吗?”江宁脸上滚烫,确实很突然,太快了,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她硬着头皮往下接,拿出手机问江梅,“你睡了吗?在外婆家还是在家?” 母亲要是在家,她半夜带男人回去,多少有点不合适。 虽然江梅没有干涉过她谈恋爱,只提醒她若是谈恋爱一定要做措施,江宁也不知道母亲的接受程度。 江梅没有回复她,已经零点了,不管在哪边都睡着了。 林晏殊沉吟片刻,“你想去我家看看吗?” 江宁抬眼。 目光对上,林晏殊目光往下压了片刻,语调很轻,“我家楼下有二十四小时超市,什么都有。” 车厢内寂静,灯光静静亮着灰黄,林晏殊英俊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他高挺的鼻梁让眼眸在光下极为深邃。 江宁心中一动,说,“好。” 林晏殊这回开的是自己的车,大切诺基。江宁不太习惯开大车,握着方向盘开的很谨慎,车速一路都不快。 车厢内很安静,林晏殊好像在副驾驶看她,江宁过春江大桥时回头看向林晏殊,林晏殊移开了眼,转头看窗外。 是不是很唐突?大约吧。 “这边变化很大。”江宁握着方向盘,看到滨河河面在夜色下泛着灰,水波涛涛,延伸向远方,两岸灯光婉若游龙。 以前河岸两侧还有住宅楼,现在政府为了保护环境把临江项目全部改成了公园,江边只有滨江一号高高伫立。 “下个路口拐,走左一车道左转。”林晏殊收回视线,看向江宁,“变化很大,这十年滨城在高速的发展,不管是基建还是人文。” 江宁把车拐上左转车道,看了眼外面,“超市在哪里?” 一路信号灯很顺,江宁把车拐到小区正门,林晏殊说,“停下车,我下去买,需要什么?我不太会做饭。” “那一起吧。”江宁在路边停车,说道,“这里可以停吧?” “可以。”林晏殊睫毛垂了笑,笑着关上车门,绕过来拉住了江宁的手。 是个精品超市,二十四小时营业,蔬菜区有菜但不太新鲜。 江宁握着林晏殊的手指,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居然大晚上跑来逛超市,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奇妙的? 江宁也不太会做饭,只会做最简单的番茄鸡蛋面,选好东西去结账。他们站在收银台前,江宁眼睛一瞥就落到了计生区用品上。 杜蕾斯的盒子反射出光。 江宁短暂的停顿,面红耳赤的移开。 林晏殊已经结好账,拎着东西往外面走,“还有什么要买吗?” “没了。”江宁快步跟上他,要去拎东西,林晏殊抬手避开,大步出了门。拉开车门把东西放进去,又上车,“进地下车库吧。” 林晏殊的车比较大,车库是单独的一片区域,大概有五个车位的空间,已经停了几辆豪车,留出来的位置非常有限。江宁开的小心翼翼,倒了两次没停进去。 江宁第三次把车开出去,林晏殊道,“你停车,我来吧。周齐的问题,他乱停车,把我的位置都占了。” “我的问题。”江宁也很不好意思,连忙下车,“你能开车吗?手行吗?” “停个车没事。”林晏殊上车坐到驾驶座,示意江宁退后,他单手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位置,“行的。” 林晏殊扶了下方向,非常轻松的把车停了进去,他拉开车门下车,拎着江宁的包和便利袋,长腿落到地上走向江宁,“这边,电梯间。”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里的房子?” “一三年,开盘时买的。”林晏殊走进电梯,刷卡,电梯门关上,“当年价格不贵,手里有闲钱就买了。” 一三年林晏殊应该也还在读书,他的闲钱挺多的。江宁伸手接过林晏殊手里的包,攥着站的笔直,“现在涨了很多。” 林晏殊站在电梯一侧,喉结很轻的滑动,垂了下眼,“你有喜欢的小区吗?” 江宁转头看林晏殊,“问这个?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林晏殊往后靠在电梯上,长腿分开站着,抬眼时眸光流转浸着笑,“准备婚房,给点参考意见。” 瞬间电梯里的温度上升,婚房吗?江宁对这些没有任何想法,“我不知道,都行,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林晏殊道,“如果不想要我们两个现在住的房子,新房装修还要一段时间,半年起步。” “不用那么麻烦。”江宁忍不住笑道,“我们谁的房子都行,我对这方面没有要求。” “这么好满足?”林晏殊注视着江宁,他的目光很深。 江宁很好满足,她的要求向来不高,她点头,“我对物质没要求。” 电梯上升,他停顿片刻,“我现在住的房子,装修可能有那么点不太合适,如果要用这边房子,得重新装修,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我另外两套一套是春江花园我爷爷的房子,一套在西城区,也是别墅。别墅装修太慢了,我们可以再买一套新房。你先不用着急回复,考虑一段时间,结婚的话,还有长辈的意见,你回去问问阿姨。” 电梯停到了顶层,江宁走出电梯让开路,她从来没有想过结婚买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林晏殊打开指纹锁,拉开了门,打开灯,“进来吧,穿我的拖鞋可以吗?” “可以,谢谢。”江宁抬腿走进去,房子很大,特别大,江宁换上拖鞋走过玄关就看到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面对着滨江。 装修的非常工业风。 整体是灰黑色,属于妈见打系列。 “你的房子很大,多大平方?” “三百。”林晏殊放下钥匙和袋子,打开了厨房的灯,“厨房我很少用,不知道用品有没有过期。” 林晏殊走进厨房检查用品,江宁也走了进去。 除了盐和油都过期了。 江宁后知后觉,凌晨来林晏殊家是有些尴尬,林晏殊很热情的忙碌着洗那些估计从买回来至今都没见过天日的厨具,她又不好意思提走。 江宁的鸡蛋面做的极为失败,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林晏殊在旁边盯着她看的缘故,蛋煎糊了,煮出来上面飘着一层黑点。 “倒了重做吧?”江宁已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下去买菜,要不然吃泡面?” 这个点已经点不到外卖了。 林晏殊拿勺子把上面的黑点撇掉,端着碗去餐厅,“熟了就行,比我做的好多了,家里做的怎么都比泡面好吃。我们这一行经常跟人盯梢审人,吃饭时间不定点,吃的最多的就是泡面,吃到怀疑人生。” 江宁很少听林晏殊讲工作和生活,觉得很有意思,拿着筷子坐到他对面,把黑点挑出去,“警察很忙吗?” “有案子的时候很忙。”林晏殊吃了一口面,比想象中好吃,只是卖相不好,“也有空闲的时间,有家庭的话会劳逸结合,不会那么拼。” 江宁喝了一口汤,看着对面的林晏殊。 林晏殊脱掉了外套,里面依旧是早上那件灰色衬衣。不知道是他喜欢吃面,还是江宁真做的那么好吃,他吃的很认真。 “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江宁问道,“没有尝试找吗?” 林晏殊已经吃完了面,他吃饭很快。放下筷子抬眼看来,目光沉黑,沉默半晌才开口,“你觉得谈恋爱的必要需求是什么?” 江宁也放下了筷子,专注的看他。 她的必要需求大概是,对方是林晏殊。 林晏殊往后靠在椅子上,注视着江宁,忽的笑了,“我不喜欢将就,没必要去试。我个人的观点,如果不能全身心的去喜欢一个人,贸然开始极为不负责任,我很讨厌不负责任的人,我父亲就是那样的人,我不会成为我厌恶的人。这么多年,我确实是一个人,你呢?” “你明天几点上班?”江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移了话题。 “我还在休假期。”林晏殊起身走向冰箱,拉开拿出两瓶水,递给江宁一瓶,“你有喜欢看的电影吗?” 没有。 “你家可以看吗?” “可以。”林晏殊收拾碗筷,走向厨房打开了洗碗机,“你想看什么?” “客厅看吗?”江宁跟进厨房,收拾厨房的残余垃圾。 林晏殊这地方虽然装修的很个性,但乱中有序。整体很干净,厨房做过饭留下了痕迹,不太好看,很影响整体观感。 林晏殊正在整理洗碗机里的锅碗,闻言回头看过来,黑眸暗沉蕴含着情绪,缓缓道,“你想去卧室看吗?” 江宁就笑了起来,“可以吗?” 心照不宣,不谋而合,狼狈为奸。 炽热滚烫的吻带着林晏殊独有的强势,席卷而来,这是今天他们第三次接吻。江宁抬手攀住他的脖子,快窒息在吻里。 卧室没有开灯,灰暗没有光亮,只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他沉重的呼吸在耳边,吻到了尾声,肌肤相贴,他亲吻江宁的脖子,嗓音沙哑低沉,“江宁。” 江宁仰着头,被他亲的很痒,嗓子也干,“嗯?” “想看动作片吗?”林晏殊的声音里浸着笑。 江宁脑子里清醒一些,“你的手,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林晏殊抬手解衬衣扣子,再次低头吻住江宁。 两分钟后,林晏殊躺在床上面无表情让江宁给他检查伤口。 江宁的外套已经脱掉,只穿着一条裙子,面若冰霜的坐在床边给他检查伤口。 林晏殊把手背搭在眼上,脸转向另一边。 家里有个医生,很难兴风作浪。 “里面疼吗?”江宁检查他的刀口,没有裂开,但不确定里面有没有移位,她握着林晏殊的手腕缓缓移动,“疼的话跟我说。” 江宁检查一遍,确定没有裂开。但身体也基本上凉了,林晏殊这个情况绝对是做不了,她往下看了眼。 林晏殊的衬衣解开了,赤着上身,腹肌结实但不算夸张,斜腰肌蜿蜒往下落进皮带里。他穿着休闲裤子,笔直的痕迹。 “那我先回去。”江宁移开眼,说道,“明天早上去医院拍个片,做个详细复查,不要再乱动了。” “在这里住吧。”林晏殊握住她的手腕,扣着,黑眸暗沉,“这么晚了。” “不合适吧?”江宁心里蔓藤野蛮生长。 “哪里不合适?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情侣。”林晏殊坐起身,扣着江宁的手没松,嗓子还哑着,黑眸含着潮热注视着她,“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只是睡在一起而已,我这样也做不了什么。” 他们以前确实睡在一起过,很多次,不过真的是纯睡觉。 “我没带衣服。”江宁快自燃了,灯光下,所有的心迹暴露在光下,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林晏殊明晃晃的在勾引她。 “你先穿我的衣服,明天回家换。”林晏殊的拇指指腹贴着江宁的手腕,“给你找一件全新的,你在主卧洗澡?我去客厅洗。” 短暂的沉默,江宁说,“不要让伤口沾水。” “知道了。”林晏殊松开江宁的手,起身下床穿上拖鞋,他赤着上身背对着江宁走向隔壁衣帽间。 身材极好,手感也很好。 刚才接吻的时候,江宁趁乱摸了个遍。 很是满意。 江宁作为医学生,见到的身体也不在少数,林晏殊的身体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黄金比例,完美的分割线。 江宁靠在衣帽间的门口看林晏殊找衣服,他的衣柜是透明玻璃门,一边挂着整齐的制服,“那个,警察制服你们会穿吗?” “开会时会穿,平时不太需要。”林晏殊取了件白色衬衣,走过来递给江宁,若有所思,“你想看吗?” “等你伤好了吧。”江宁接过衣服,没有看他的眼,“谢谢,我去洗澡了。” 江宁匆匆忙忙的走了,走的飞快。 林晏殊靠在门边,下颌微抬,注视着江宁走出视线,浴室门合上。。 他转身出了卧室,走到客厅取出烟盒取了一支烟走到客卫反锁上门,打开了淋浴和暖风,巨大的声响中。他咬着烟点燃深吸一口,靠在洗手池上了解开了皮带。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欲/望很淡薄的人,至少在过去三十年,他都这么认为。 刚才一接吻他就站起来了,非常迅速以及迅猛,猝不及防。 烟雾缥缈缓缓而上,融在热气里。 江宁衣服脱到一半,发现林晏殊家的沐浴露洗发水全部是过期产品。她找了一圈没找到新的,穿好衣服出去找林晏殊。 客卧亮着灯,里面水声响着,江宁闻到了烟味。 她走过去,听到了喘息声。 林晏殊的嗓音是偏低的,微微的哑,浸着情愫,带着暗火。 灼烧着耳朵。 江宁站了一会儿,捂着脸转身快步走回了主卧,关上门。算了,过期也可以用,只要不变质。 江宁吹干头发走出去,林晏殊已经洗完澡躺到了床上。他赤着上身,躺在深蓝色的被子里按手机。 “你没穿衣服?”江宁脸上滚烫,想到刚才他的喘。 林晏殊已经恢复平静,整个人有种冷质感。 “上衣不太方便。”林晏殊掀开被子露出睡裤,睡裤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腰上,“晚上就没穿,你介意?” “那你别穿了。”江宁揉了把头发,说道,“我也睡主卧吗?” 这句属于没话找话。 “其他房间没有床。”林晏殊往旁边躺了些,给她留出位置,“明天几点上班?我去送你。” “八点半,可以啊,反正你明天要去医院。”江宁抬腿上床,不太适应高枕头,歪了下头,“你有低一点的枕头吗?” 林晏殊俯身过来,江宁整个人都绷住了,空气炽热,她犹如身在火炉,火焰撩拨着她,舔舐着她的肌肤。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想刚才的喘息。 他的下颌线清冷,棱角分明。唇抿着颜色很淡,他身上有很凉的气息。 林晏殊俯身在她上面,越过她,拉开床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全新的枕头,“试试这个,比床上的矮。” 林晏殊拉开距离,江宁才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接过枕头试了试。 依旧是高。 她又睡回第一个枕头,这个跟林晏殊的是一对,平躺着,“晚安。” 头上多了一道阴影,江宁睁开眼。 林晏殊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下,“晚安。” 他躺回去,关掉了床头的灯。 高二那年发烧林晏殊带江宁去开房睡觉后,他们后来偶尔会出去开房睡觉,纯睡觉。开房很划算,后来网吧实名制,不让未成年进了,周齐就没地方上网。江宁需要找地方睡觉,舅舅家实在太小了,周末她在家根本没法睡。 林晏殊要找安静的地方学习,要找江宁补课,他们就形成了奇怪的组合。 一般会开标间,周齐不来的话,江宁和林晏殊一个人睡一张床。有周齐,周齐睡一张,江宁和林晏殊睡一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会这么分配,少年的想法千奇百怪,她居然没觉得有问题。 江宁闭着眼,想少年的事,想的面红耳赤,她的少年时期特别离谱,迟钝的要命。现在想来,那时候林晏殊是故意的吧?他明明可以去跟周齐睡。 “林晏殊。”依誮 “嗯?”林晏殊的声音在耳边,寂静的深夜里,微微的哑,“怎么了?” “你威胁过江栀是吗?” 林晏殊沉默一会儿,拒绝回答,“睡不着吗?” “高二时,你为什么要去三班打人?” 林晏殊抬手过来盖在江宁的眼上,“睡觉。”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上面有很淡的沐浴露味道。江宁闭上眼,忽然想到他只有这一只手能用,这只手—— “为了我吗?”江宁脸上烧着,心跳如擂鼓,“你怎么知道的?” “你发烧那天,烧迷糊了抱着我哭。”林晏殊的嗓音很低,“我当时只知道你被欺负,不知道那么严重。打的轻了,想回去再打一次。” 江宁在林晏殊的掌心里睁开眼,唇角上扬,他们这群人都三十了,再打一次林晏殊会上法制新闻,“你为什么选择做警察?” 漫长的沉默,林晏殊开口,嗓音沙哑,“闭眼,睡。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我守着一片安宁,等你回来。 第三十章 第二更 江宁以为自己会失眠,她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她很少在医院睡觉,多晚都要回家,她不喜欢身边有人。 事实上,她只是不喜欢身边有‘别人’。 林晏殊,从头到尾都是例外。 她在林晏殊的手底下闭上眼,觉得世界很奇妙,她和林晏殊重逢不过半月,他们居然睡在一张床上。 她动一下就能碰到林晏殊的身体,他的肌肤,他呼吸时的热度。他带着温度的唇,他粗粝的手指。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可能很快就睡了,她对于入睡的后半段是模糊的状态。她清醒在手机铃声中,只响了一声便停止了。她猛然惊醒,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林晏殊。 林晏殊拿着她的手机,把手机屏幕递过来,“阿姨的电话。” 林晏殊穿着黑色衬衣式睡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黑眸一片清明,逆着光靠在床头,江宁看着他的鼻梁骨,又往下挪了下,看他的唇好像也不太对,“几点?” 江宁睡的有些懵,后知后觉,她和林晏殊昨晚睡在一起,“我妈的电话?” “嗯。” 江宁接过电话,低着头接通,看清上面的时间,早上七点。 “妈。” “你在哪里?昨晚没回来?” 江宁揉了下眼,忽然面前一道阴影,她抬眼看到林晏殊靠近,江宁直直看着他,林晏殊提了下她滑到肩膀的衬衣领口,指了指门口口型道,“我出去了。” 指腹恰恰的刮过江宁的肌肤,带起一阵儿酥酥麻麻。 江宁点头。 “他家里,昨晚想跟你说,看你没回消息应该是睡着了。”江宁垂眼发现衬衣睡开了扣子,已经滑到了肩膀下面,露出内衣边缘。她面红耳赤,连忙拉起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林晏殊脚步迟疑,随即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么快?”电话那头江梅明显的吃惊,“他家住在哪里?” “滨江一号。”房门被很轻的带上,江宁松一口气,往后靠着柔软的枕头,“怎么起这么早?” “早上起来看到你的微信,你又没有回家。我不知道你睡在医院还是在外面,忍到七点想你也该起床了,跟你打电话问问。回来吃饭吗?我等会儿去你外婆家。” “你做饭了吗?” “嗯。” “那我一会儿跟他回去。” “你们真决定结婚?” 江宁打量林晏殊的房间,点头,“嗯。” “你了解他吗?算了,我不问了。你开心就好,不要委屈自己。”江梅说,“你带他回来吃早餐吧,我就不在家了,早餐给你留在锅里,你回来吃。” “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不用,他看起来还可以,很会办事。他的手能好吗?不会留下病根吧?” “没事。”林晏殊的手不算严重,他一开始看上去凶险。抢救的及时,清创做的好,感染面积比较小,做手术的全是滨城医院的精英,医术精良,后期恢复的也不错,“半年能恢复如常。” “以前一问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你就说忙,就说没时间。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也否认。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去见,就是惦记着他呀?” 江宁扬了下唇,没有否认。 江宁不是没喜欢过人,她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人整整三年。太早了,那时候也太小,顾虑太多,她放开了林晏殊的手。 林晏殊就成了江宁的不敢说出口。 “希望你能幸福。” 江宁挂断电话,起身下床,碰翻了林晏殊的枕头,金属声响,她转头看到床上赫然躺着一个手铐。 江宁愣了下,林晏殊还有这癖好? 拿起手铐看了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林晏殊的职业。失笑,连忙把手铐放回去,枕头压在上面,他怎么把手铐带到了床上?什么毛病? 走向洗手间把衣服穿好整了下头发拉开门,外面林晏殊站在窗边打电话。 天气很好,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边小阳台照射进客厅,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林晏殊已经换好衣服,白色棉质t恤休闲,脊背轮廓清晰分明,黑色长裤勾勒出笔直长腿,他的背比少年时宽了很多。 高阔挺拔,是成年男人的体型,江宁想到昨晚他把自己压到墙上亲的强势劲儿,嗓子有些干。 林晏殊的房子是工业灰,没有主灯,晚上灰头土脸,白天会好看很多。墙面是水泥色,沙发是重灰色,没有放电视,只有一个投影仪。 林晏殊打完了电话,收线回头看来,“阿姨有事吗?” “问我吃不吃早餐。”江宁说,“我回去换衣服,你要过去吃饭吗?” “好。”林晏殊扬了下唇角,把手机装进裤兜,迈开长腿大步走过来,“现在过去?阿姨有什么偏好吗?昨天过去太草率了,都没好好准备——” “不用,她不在家,你不用这么客气,每次都带礼物。”江宁去拦林晏殊,“什么都不用买,吃个饭就行。” 林晏殊停住脚步,长手揽住江宁的腰,回身低头吻了下来。 江宁抿紧了唇,眼睛明亮。 “怎么了?”林晏殊抬眼,他刚洗漱过,身上有薄荷的清甜,他的唇拂过江宁的唇,亲她的额头,嗓音偏哑,“不喜欢呀?” 林晏殊没给她准备多余的牙刷,江宁没勇气大清早跟他接吻。 江宁抬手抱了他一下,立刻就退开,拎起包从里面取出一颗木糖醇咬着,“可以走了吗?” 林晏殊一夜没睡,反应有些慢。 他抿着笑转头,片刻又看回来,笑的眼睫毛覆在眼下,一瞬间他笑的非常灿烂,堪比窗外的阳光,“我忘记了,下面抽屉里有新的牙刷,我去给你取?” “不用了,我回家再洗漱吧,你的沐浴露洗发都过期了。”江宁咬着木糖醇,面红耳赤,不得不说,林晏殊笑起来很好看,“你不经常回来住吗?” “之前出差比较多。”林晏殊拿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打算照着之前的买一套,下单时是有一顿,“你喜欢用什么牌子?” 他的眼底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有着光。 “我的很便宜,超市大众款。”江宁把木糖醇放回去,“你不用照着我的东西买,买你喜欢用的就好。” “那我等会儿去你家看看是什么牌子,我照着买。”林晏殊嗓音沉下去,似随口问道,“你想同居吗?” “啊?”江宁拎着包站在餐厅区域,短暂的停顿,解释道,“我那边离医院比较近,很方便。” “我也可以搬去你家。”林晏殊单手插兜注视着江宁,似乎很稀松平常,只是口袋里的手已经攥紧了。 “我的房子很小,两室。”江宁斟酌用词,觉得同居太快太快了,她可以接受谈恋爱接吻上床,哪怕领证结婚。 同居,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跟你住一间,两室也够。”林晏殊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目光很沉,若有所思,“还是你接受不了我?” “不是。”江宁在想怎么解释。 林晏殊黑眸锐利些许,“可以试两天,实在不适应的话,我们再分开住,怎么样?” “让我想想?” “需要想多久?”林晏殊的问句总是尖锐。 “一周。” 林晏殊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向江宁,伸出尾指,“拉个勾。” 江宁震惊的看他。 你多大? 林晏殊面不改色,勾起江宁的尾指单方面拉钩,跟她按了个章,郑重道,“不准反悔。” “我会认真考虑。”江宁忍着笑,说道,“真的。” 林晏殊拉完,也就顺势拉住了她的手,打开门。 江宁先走了出去。 “等下。” 江宁回头,林晏殊拉着她的手按在门口的密码锁上,他长腿横在门口,一条腿在里一条腿在外面,挡着门迅速的给江宁输入了指纹,才撤了出来,反手关上门,“盖章了,我这里的女主人。” 江宁目瞪口呆。 电梯恰好上来,电梯门打开。林晏殊牵着江宁的手走了进去才松开,从裤兜里取出卡递给江宁,“小区门禁卡,不准拒绝。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其他人,你可以拥有我的全部权限。” 包括我。 江宁把门禁卡收起来装进背包,站在他身边,把笑意藏了起来,点头,“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林晏殊姿态有几分张扬,下巴微扬,“你男朋友的就是你的。” 依旧是江宁开车,她坐上车拉上安全带,林晏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扣上安全带,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面色沉了下去,皱眉一会儿说道,“好,我这就过去。” 林晏殊挂断电话,“可能要出差,不能陪你吃早餐了,把我送到南门口,同事来接我。” “你这个情况能出差吗?你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江宁从医生的角度建议,“昨晚碰到了,可能会发生移位。” “我的骨折经验告诉我,没有移位。”林晏殊从车子的储物盒里翻出个催|泪|喷|雾打开包装,塞到江宁的背包里,嗓音低沉,“女孩防身,建议用这种催泪喷雾,电|击|棒对于跟你体力差不多的人有效,如果高于你,反而会成为凶手的武器。” 林晏殊骨折的经验可太多了,江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当年选择骨科就是因为林晏殊,她那时候觉得早晚有一天会在骨科遇到林晏殊。 果不其然。 江宁把车开出车库,“你注意点吧,我把你送到单位吧?我有时间。” “不用,送到南门就行。”林晏殊转头看着江宁,阳光从窗外落进来,照到她的脸上。江宁没有戴口罩,皮肤皙白很是漂亮,怎么都看不厌,“你很担心我吗?” 江宁点头,“嗯。” 林晏殊有短暂的停顿,随即黑眸更深,“有多担心?” 江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林晏殊专注的看她,他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林晏殊很在乎吗? 江宁的心脏跳的很乱,快了些许。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江宁双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认真而慎重道,“你送到急诊室那天,我原本是你的手术二助,但我没勇气给你做手术。林晏殊,我希望你永远别再进抢救室。” 第三十一章 …… 江宁打车走了,林晏殊从倒车镜里看到她乘坐的出租车彻底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许静确实也下过liberty,她说在许红去世之后被大规模电话骚扰还有同学欺凌,有人给她分享了liberty的自由组。这里有很多相同经历的人分享自己的故事,她在这里找到了很多共鸣。这个组出发点是好的,可这几年言论越来越极端。组里出现了大量极端用户恶意带节奏,我翻看了许静的帖子,最初她的态度很正常,她只是想发帖求助,大概是想找情绪安慰。论坛里有人故意带节奏,疯狂攻击她为什么不杀了暴力她的人,为什么不反抗,不反抗就是原罪。” 自从林晏殊提出舆论操控杀人这个观点之后,他们最近加班重查许红案。查到一个叫liberty的一个软件,他们发现最近几起案子有一个共同点,凶手的手机里有都有安装liberty。 “他们在各个平台带节奏,制造矛盾。好在许静胆子比较小,她学习也好还有很多顾虑,才迟迟没有动手,不然又一个人毁了。这些用户曾经也出现在郑东浏览的帖子里,郑东也被煽动的一员。” 郑东就是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杀害许红的人。 网站对于许静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救赎,是毁掉她的罪魁祸首。 真正的凶手就隐藏在这群网络用户中,寻找着他们的目标。激化矛盾,制造新闻,又利用新闻的流量赚钱,他们可能是一个产业链。 林晏殊用手机登录liberty浏览,看到一则带节奏标题,十六中包庇校园暴力,开除我的女儿,求大家帮帮我…… 林晏殊点进去看到沈怡君的父母在发帖,整个帖子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称沈怡君被所有人欺凌,学校联合警察迫害他们女儿,逼的他们孩子走投无路要自杀。 林晏殊按了下眉心,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咬着。 一夜没睡,再遇到这种蠢货,更是头疼。 昨晚他原本想睡的,刚闭上眼就惊醒了。他曾经做过类似的梦,醒来身边空空如也。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他看了江宁一夜。 ———— 江宁回家吃早餐,餐厅插着满满一瓶白玫瑰,迎着朝阳开的灿烂。江宁还是第一次收玫瑰花,昨天林晏殊在,她不好意思去抱花束,母亲估计怕今天会蔫掉,找花瓶插了起来。 江宁拨了下玫瑰花瓣,心情很好。 她以前不喜欢玫瑰,从此刻便喜欢上了。 玫瑰真漂亮。 江宁早上门诊班,挺忙的,中午才看到热搜。 沈怡君被十六中劝退了,沈怡君的父母在网上发帖黑警察和学校,称他们孩子在学校被霸凌,颠倒黑白,导致警方和十六中被骂了一早上。学校放出了一段打码的监控视频,随即发出了学校内部声明。 涉事的所有学生都处分了,沈怡君直接劝退。监控视频内容是沈怡君在走廊里殴打同学,后面配了许静的骨折确诊。 警方也同一时间发出了公告,确认了这件事。 江宁没围观到上午骂警察学校的盛况,她看到的时候网友已经开始群起攻击沈怡君全家。 “太可恨了,颠倒黑白,这家人都是畜生。什么父母养什么样的孩子,果不其然,蛇鼠一窝。”黄燕在对面忿忿不平,骂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一家人!太坏了,我记得那个被打的小孩,还是我们江医生给垫付的医药费!气死了!真想打死这家人。我要去liberty发帖,吐槽这家人去。” 江宁放下手机,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网络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发表任何言论。 沈怡君受到了惩罚,学校和警方这次处理的都很快。 她所希望的已经达到了。 下午林晏殊发消息过来,确定了他要出差。 刚确认关系就异地,属实是有些快。尽管江宁早上已经有准备,但看到消息还是停顿了一会儿。 两秒后,林晏殊发来一张照片。 他穿着笔挺警服站姿还算随意,似乎是无意看到镜头,冷淡眼眸从帽檐下显露出来,他太耀眼,周边的一切都黯淡下来。 林:“宣传部拍的,我找他们要了一张,我平时不怎么拍,凑合着看吧。” 林晏殊那边一直正在输入中,大概一分钟后。 林:“能换一张你的照片吗?” 江宁的手机空空如也,上一次拍照还是参加工作拍的证件照。 江宁:“想要什么样的?” 林:“都可以。” 林:“你很漂亮,怎么拍都好看。” 江宁的脸有些热,她到底哪里漂亮了? 江宁:“那你等我一会儿。” 林:“不用特意化妆,正常的就行。” 江宁拿起手机拍了很多张自拍,选了一张角度最自然,带着微笑的照片发给林晏殊。 不多时,林晏殊发回来一张同样角度的照片,他大概是在高铁上,背景是窗户。 林:“我会想你。” 江宁把脸埋在手心里,看着这短短的一行字,一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她点开,用一根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戳,“注意安全,我也会想你。” 点击发送。 江宁心跳飞快。 不过她的心跳,很快就慢下来,甚至静止了。 林晏殊出了个漫长的差。 以前他们开玩笑说医生找医生是熬鹰,那医生找警察就是放风筝,还是断线那种。 分开的时间比谈恋爱的时间长多了。 联系的频率和漂流瓶一致,随缘。 十月一前夕,截肢那孩子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病患家属就闹了起来,当初同意截肢的是孩子母亲,闹的是孩子的父亲。 那孩子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就要死要活,他们已经安排了心理医生做疏导,孩子的父母也跟着闹,把医护人员投诉了一个遍。 孩子的父亲不知道从哪个庸医那里听到的建议,认为自己孩子的情况没到截肢的地步。截肢纯属医生偷懒,不想加班,截肢省事。 江宁赶到病房时,病患的父亲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我们网上查了,根本用不着截肢!你们一群庸医,毁了我儿子的腿!你们这群人不得好死。” 又一个百度看病,又一个自以为是。 走廊上很多人看热闹,保安在门口劝阻。 “有什么好看的。”江宁皱眉跟周围的人说道,“都散了吧。” 其余病患也嘀嘀咕咕,这边住的都是骨科病患,面临的是骨科医生。大部分医患关系从心理角度是对立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人都有从众心理,本身自己的情况很好,别人起哄什么地方有问题,他就会不断的放大这个点来证明确实有问题,来达成共识共同对抗医院。 江宁怕这件事蔓延开,影响太大。 江宁越过众人走到病房前,秦主任正耐心的跟病患家属解释为什么截肢,不截肢的风险。病人家属是个很高大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比秦主任年轻,身强力壮。 “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不能截我儿子的腿!我儿子好端端的没了腿,后半生该怎么办!”男人声音很大的骂道,“我不想听你们狡辩!我孩子要是没命,你们都别活!” “你冷静点,现在病患需要一个良好的心态才能恢复,你认为是医疗事故,可以去申请医疗事故鉴定。”秦主任算是脾气比较好,他推了下眼镜,“我们能理解你作为父亲的心情——” 男人突然揪住秦主任的衣领就往墙上撞,江宁飞扑过去勒住男人的脖子就把他抱摔到地上,周围医护人员全部冲了过来。 秦主任的眼镜已经被撞掉了,头发凌乱,“报警!” “医生打人了!” 男人回身打人,江宁握住他的手腕反剪,抬腿跪在他腰上压制住他。保安也一起上手,整合走廊乱成了一团。 “不要拍照了!”保安喊道,“都不准拍照!” 女人扯着嗓子喊道,“医生草菅人命还打人!骗我签字,截我儿子的腿!” 江宁原本十一有一天休假,这回可能要泡汤了。他们医院规定不能动手,江宁的抱摔下手有点狠。 警察很快就到了,江宁整了下身上的白大褂,跟秦医生一起去派出所处理情况。 来了一辆警车,打人的病患家属坐在最后一排,已经被控制住了。 江宁和秦医生坐在中间,江宁刚上车就听到男人的谩骂,“臭女人,你给我等着看,我非弄死你!我要申请验伤,我怀疑我是脑震荡,这个臭女人摔的。一个医生下手这么黑,你们都等着吧,我家就是干媒体的,我非让你们全部给我跪下道歉。” “你弄一个看看!还敢威胁人。医疗事故有医疗事故的程序,怀疑就去鉴定。你伤害人家医生,威胁人家的生命,这是你的问题,你这已经属于危害公共安全罪了。”按着他的警察怒不可遏,把他推到后排座位上,把他扣着手铐的手也按了回去,“无法无天了!还跪下道歉?你是天王老子吗还是□□?记住了,这是法治社会!” 江宁懒得理后面那个人,转头去看秦主任,“您没事吧?” 抢救病患那晚上,江宁凌晨离开医院,秦主任估计一夜都没睡,他那晚上住在医院。他是主治医生,更是尽心尽责。 秦主任一开始努力想保住那孩子的腿,可实在没办法,谁也无能为力。 秦主任一只眼镜被踩坏了,气的脸都红了,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我们尽力抢救每一个病患,尽了医生的职责,我问心无愧!我对得起每个人,我对得起这身白大褂。” 他们到派出所做笔录时,网络上已经传开了,谣言四起。江宁这个不怎么看新闻的人,都收到了新闻推送。 “疑病患质疑医生操作失误,导致截肢,医生恼羞成怒打人……” 江宁点开了新闻,大概是手机拍摄,可能是围观看热闹的病患拍摄。拍摄的就是江宁把人抱摔,压制住了病患。 评论里什么言论都有,有人指责新闻媒体标题带节奏,有人指责病患,有人指责医生。 “我们正在查,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警察把笔录给江宁签字,“得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好。”江宁签字,把笔录递了过去。 她在问询室坐了半个小时,问询室房门被推开,江宁抬眼说道,“我可以走——” 声音卡住。 林晏殊穿着笔挺的警服,没有戴帽子,头发长了一些。眉眼冷峻沉邃,他正在跟这边的所长说话,交接案件。 随即抬眼看了过来,他本来只是想看江宁一眼。 他们的目光就黏在了一起,空气寂静,他们静静的对视。 江宁的鼻子忽然有些酸,嗓子发硬。她选择了这个职业,她预料到这些矛盾,她也没觉得有多委屈,这是她的工作。 他们隔着大概两米的距离,林晏殊的眸光沉的如夜色下的海面,江宁静静看着。 “林队长?” “按危害公共安全处理,影响太大了。”林晏殊收回视线拿过笔在下面签字,办交接,文件递过去想说什么,声音卡了下,他再次转头看江宁,“江医生。” “嗯。”江宁抿了下唇,朝林晏殊点了下头。 “你有受伤吗?”林晏殊喉结滚动,嗓音沉到有些哑,注视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医生很勇的。”办案的警察笑道,“练过吧,抱摔干脆利落,我看监控,应该没有受伤。” 江宁摇头,“没有。” “那走吧?”林晏殊伸了下手,又落回去,单手插兜说道,“我送你回去,你没事了。” 江宁看了看林晏殊的手,他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只卡地亚手镯,金属亮着一点光,款式中性,跟手表贴在一起,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他戴着。 江宁的手镯早就卸下来放进家里的抽屉里。 “谢谢。” 刑事案件要转到市局,正在办手续。林晏殊先把江宁带走了,他们走到派出所出口,江宁说,“先把秦主任送回去吧。” “已经送走了。”林晏殊嗓音依旧很沉,他走在江宁身侧,“我是来接你。” 江宁抬头看他。 林晏殊的手碰到她的手背,低了下头,“出去再说。” 林晏殊没有主动拉她的手,江宁也就没有伸手,她跟在林晏殊身边,“你忙完了吗?” 外面天已经黑了,夜色浓重,华灯升起。林晏殊的车停在派出所后面院子里,院子里灯光很暗。他拉开车门让江宁坐到后排,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他拉上车门,扯松了制服的领带,车厢内黑暗,他沉默着动作。转身揽住江宁的腰,手掌贴着江宁腰上的肌肤,把她拉进怀里,低头深吻下来。 江宁愣住,林晏殊的手落到她的脖子上,粗粝手指贴着她的后颈。含了下她的唇角,长驱直入,用着有今天没明天的亲法在亲江宁。 江宁被亲懵了,仰起头,攀住林晏殊的脖子才能稳住身体。大脑有些缺氧,她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以及潮湿温热的交换。 车门打开,有人上车,“队长——嗷!我什么都没看到!” 第三十二章 第二更 江宁慌忙推开林晏殊转过头去,兵荒马乱。她看着窗外,窗外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马赛克。她的缓慢的呼吸着,还是喘,空气亟不可待的钻进了肺里,让她面红耳赤。 林晏殊吻的太凶了,亲的她脑子不太清明。 林晏殊垂下眼,喉结滑动,他把领带整个扯掉叠起来装进口袋,暗沉沉的眸子还注视着江宁,“沈飞,上车吧。” 沈飞弯腰上车,笑眯眯转头看来,“队长。” “介绍下,我的女朋友,江宁。”林晏殊拉住江宁的手,说道,“都办完了?” “正在办。”沈飞坐上车,拉上车门。“网上的那些乱七八糟已经处理干净了,什么扯淡玩意。”转头看到江宁就笑了起来,十分灿烂,“嫂子好,我们在高铁上看到你的新闻,队长一下高铁就飞奔过来,特别关心你呢。” 江宁耳朵滚烫,朝沈飞点了下头,“你好。” 她和林晏殊最近一周只有短信和电话联系。 她没想到林晏殊会回来,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眼前。 “开车。”林晏殊敲了下驾驶座后背,往后靠在座椅上,拿起一瓶水打开递给江宁,“喝水吗?” 他的嗓音也有些沉,刚才激吻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尾调是哑着的。 “谢谢。”江宁接过水,嗓子也有些哑,整个人都很热,喝了一小口就拧上了,“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该抓的人都抓了。”林晏殊专注的看江宁,黑眸都没有眨,“回医院吗?还是直接回家?” “我要回医院拿包。”江宁调整呼吸,平静下来道,“你们要是忙可以先走,我这边忙完——”她顿了下,看向林晏殊,“我去找你。” “那把我们放到滨城医院。”林晏殊强行把目光从江宁身上移开,一只手脱外套,他的手还在恢复期,脱的有些艰难。 江宁见状连忙帮他握住受伤的手,脱掉了一边袖子,“你是不是该拆线了?” 他的衣服微凉。 “拆过了,没回滨城医院拆。”林晏殊握了下江宁的手,把外套放到一边,取了休闲外套拎在手上,转头暗深的眼凝视江宁,“最近很多好事者乱拍照,穿刚才那身衣服不方便跟你做事。” 做什么事?你想做什么事? “是啊,最近真是什么事都有,什么节奏都能带。”前排沈飞感慨,“稍有不慎就被各种辱骂曝光,不知道戾气怎么那么重。我们也是人,又不是神仙。你们医生真不容易,你说吧,拼死拼活救人,回头还被病人家属问责。真要是医疗事故,那罚也就算了,你们这真是无妄之灾。也亏得是你反应快,人够机灵,才没有出事。嫂子,你身手不错啊,练过吗?” “骨科力气都大,很适合这种简单粗暴的招式。”江宁脸上滚烫,她上次被人叫嫂子还是高中,那时候林晏殊是他们那群哥们里年纪最大的,别人叫他晏哥,叫江宁小嫂子。 “厉害。”沈飞把车开了出去,“以后有事直接跟我们打电话就行,小派出所办案很容易划成民事纠纷。医闹影响很大,如果全都民事纠纷的话,以后医闹会越来越多。几十年培养一个优秀医生,闹一下全没了。秦主任年纪那么大了,真要是被打一下,要命。” “嗯。”林晏殊嗓音很沉,点头,“下次记得告诉我。” 林晏殊打开了头顶的灯,车厢内亮了起来。拉过江宁的手腕检查,看到个鲜红的抓痕,眉头紧蹙,脸色异常难看,“疼不疼?需不需要打破风针?” “不用。”还没猫抓的痕迹大,江宁也没想到她和林晏殊分开一周,见面居然是这么大的,“你今天赶回来是要参加周齐的婚礼吗?” “身上有伤吗?”林晏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拿出医药箱打开递给江宁,抬了下眼,嗓音低沉静静看着江宁,“用哪个?” 他们离的很近,车厢内温度有些高。灯光灰黄,林晏殊的眼眸很深,冷峻的脸棱角分明,他好像瘦了些。身上有薄荷糖的气息,混着车厢里的烟味,很复杂。 江宁挑了个酒精棉打开包装擦了下已经快要结痂的伤,因为有第三个人在,她也不好意思说其他的话,“谢谢,身上没伤。” 林晏殊扒开她另一边袖子检查,确定江宁身上没伤,关掉头顶的灯医药箱放回去。抬手放到江宁的头发上,手掌落在她的后脑勺便停住了,贴着她。 江宁脊背绷着,不知道该不该转头看林晏殊,片刻后她转头看了过去。林晏殊正在看她,他一直在看她吗?江宁抿了下唇,“我真的没事。” 林晏殊揽着她的头,低头,高挺陡直的鼻梁靠近,贴到了江宁的额头上。 前方沈飞回头,又嗖的转了回去,目视前方。 派出所离医院很近,拐过弯就到了。江宁先下车,她还穿着白大褂,秋天的傍晚有些冷,“我先进去换衣服,你在这里等我吧。” “我跟你一起进去。”林晏殊没有穿外套,他拎着外套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行李箱。关上车门让沈飞先走,迈开长腿大步走向江宁,把衣服披在她的肩膀上。 “你穿吧,我不冷。”外套很干净,上面有很淡的草木香气,江宁推了下他的手,“我很快就出来。” 林晏殊把外套穿上,白色休闲外套,显得清冷干净。 “那我在这里等你。”林晏殊握着行李箱拉杆往旁边移了些,站的笔直。 江宁快步跑回医院,她一路上遇到不少以前相熟的病患,他们表情各异。估计现在整个医院都知道江宁打人了,她也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处罚。 江宁换好衣服,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拿起手机接通。 “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没事,刚从派出所出来,马上回家。” “没事就好,要是有个好歹我非得把他也捅了!那个病人家属是得狂犬病了吗?你们为了抢救人不眠不休,上来就打人,张口就来!王八蛋。” “别骂了,别生气。”江宁扣上外套扣子,“他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用担心。” “你那个男朋友不是警察吗?他能不能管这个事?” “能,他就在这里。”江宁说,“他来接我了。” “那还好,晚上你们回来吃饭吗?” “你不是在舅舅家吗?我就不去了。”明天江栀结婚,他们这里的习俗是过两天,头一天就在家准备了。 今晚他们全家都在舅舅家。 “你们能来参加婚礼吗?你带上他。” “明天他最好的朋友结婚,他应该是伴郎。今天闹的这么大,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正常放假,说不定领导会让我回来写检讨。” “你们医院不会无理取闹到这个地步吧?如果让你写检讨就是纵容犯罪。”江梅又气的想骂人,说道,“你尽量来吧,不能来再说。” “好。” 江宁挂断电话,走进电梯翻看着消息,医院暂时还没有人找她。她在车上听沈飞说所有的新闻都被压下去了,她打开了微博,热搜上没有打人也没有医闹。 她登录新闻网,下午给她推送的那条新闻已经不见了。 江宁松一口气。 电梯门停下,一个病患刚要往里走,看到了江宁嗤了一声退出去。江宁从包里拿出口罩戴上,问道,“进来吗?” “不用了。” 江宁握着手机靠墙而站,这些人是又给她加什么罪名了? 她一路走出医院,径直走向停车场,林晏殊靠坐在她的车上打电话。长腿闲散的踩在地面上,行李箱放在一边。 他带着行李箱,今晚去谁家? 江宁站在原地看他,她在派出所看到林晏殊那瞬间有些感动,这么多年,除了她妈没人这么对她好过。林晏殊握着电话漫不经心的抬头,目光对上江宁,他握着手机动作停住,那边在说什么,他有些听不清。 “林晏殊,你今晚过来吗?江宁没事吧?” “没事。”林晏殊下颌微扬,“不过去,明天早上过去,我过去再换衣服。” “那早上得很早,你确定能过来?跟江宁一起吗?” “我问问再给你回,她可能要工作,不一定有时间。”林晏殊挂断电话直起身,注视着江宁,嗓音有些哑,“怎么不过来?” 江宁走过去打开后备箱,说道,“把你送回去吗?” “先吃饭吧。”林晏殊拎着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关上,转头面向江宁,“我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江宁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先调了座位,说道,“去你家附近吃还是我家?” “我点了外卖,地址填你家。”林晏殊从副驾驶上车,拉上安全带,抬了眼皮注视着江宁,喉结滑动,他紧张的只有自己知道,“大概半个小时后能送到。” 江宁忍不住扬了下唇,点头,“那好吧,走了。” “我平时没这么忙,主要是最近案子很棘手。我们怀疑许红的案子另有隐情,一直在查。”林晏殊语调慎重了些,“很抱歉,让你等这么久,刚确认关系就异地。” 看到江宁一个人坐在问询室时,他是极度不舒服。江宁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没有跟他打电话,没有求助。 他这个男朋友非常不称职,江宁还要吗? 他不敢想这个可能。 他学过所有的行为分析都失效了,他分析不了江宁。 “没关系。”江宁抬手抚了下耳边碎发,没想到林晏殊会道歉,她的耳朵有些热,好像也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见林晏殊,“工作更重要,许静的事解决了,是你们辛苦的结果,很感谢你们的付出。” “江宁。” “嗯?” 江宁问完,半晌没听到回答。 她原本想在下一个红灯前停车转头看林晏殊是什么表情,结果一路绿灯,下班高峰期居然没有堵车。她一路畅通无阻把车开到了小区,停稳车,对上林晏殊暗沉的眼。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江宁解开安全带,“看什么?” “没什么。”林晏殊收回视线下车,大步走到后备箱前去取行李箱。江宁看到行李箱忍不住的脸红,这人是真打算在她家住?就这么住下了? 她确实还没想好要不要同居,两个人要磨合生活习惯,她不知道林晏殊的接受度在哪里,她有些忐忑。 她对同居,有很大的障碍。她的父母当年一塌糊涂,她对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没有任何好印象,鸡飞狗跳。 靠的越近,本性暴露的越彻底,最后都是一地鸡毛。 林晏殊整套流程太流畅了,没有任何卡顿,也没有不好意思。仿佛他就住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 他连开始结束语都没有说,没有询问,只是拉着箱子理所应当的走向她家。 江宁开口拒绝显得自作多情,万一不是呢。 江宁锁上车,拎着包跟林晏殊走进电梯间。看着他的行李箱,很简单的黑色行李箱,方方正正,线条硬朗。又看他的脊背,白色休闲外套里面穿着蓝色制服衬衣和长裤,衬衣下摆落在裤腰里,腿又长又直。 林晏殊穿制服比想象中更惊艳,有种禁欲的冷感。 “你晚上不用去找周齐吗?”滨城这边大多结婚前一天哥们会闹一通,林晏殊和周齐关系那么好,他该去找周齐吧?只是把东西放她家?江宁把目光停在他的喉结上,他解开了衬衣一粒扣子,衬衣领口熨的平整,停在他的喉结下方。 “不去。”电梯下来,林晏殊拎着行李箱走进去,松开行李箱的拉杆,转而拉住江宁的手,“若是只为了参加他的婚礼,我会把回来的时间放到明天早上。” 林晏殊的指腹带着薄茧,缓缓的摩挲过江宁的手心,勾着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肌肤相贴。他抬眼,黑眸锐利,“我是想你了,我想见你。” 第三十三章 老夫老妻 我想你了。 我为你而来。 江宁贴着林晏殊的手指,垂下眼抿了下唇角,忍不住的笑。她心跳的有些慌张,抬头看林晏殊的表情,对上他的眼。 他微偏了下头,嗓音压的很沉,“你想我吗?江医生。” 江宁笑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好意思讲吗?”林晏殊低了下头,眉微动,“嗯?” 电梯缓缓上升,江宁摸了下他的手心,“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准笑我。” “嗯。”林晏殊略有些失落,站直停在原地,注视着她的侧脸,“我不会笑你。” 电梯停到了十一楼,叮的一声响,江宁回过神说道,“先进去吧。” 率先推走林晏殊的行李箱,林晏殊的手被甩开了,他若无其事的看了眼手指,随即迈开长腿走出电梯。 房门打开,林晏殊把行李箱拎进了房子。 灯打开,林沐沐翘着尾巴飞奔来,跑出了颤音。壮硕的一只猫,一头扎到林晏殊的裤脚,围着他拼命的蹭,尾巴绕着他的腿打转。 “去蹭下妈妈。”林晏殊拔了下林沐沐的脑袋,嗓音浸着笑。 江宁的脸轰的一下炸开了似的红,什么玩意? 林沐沐看了下江宁,迟疑片刻,走过去端端正正蹲在江宁面前。 是个很有礼貌的小猫咪,怕直接蹭江宁不喜欢。 “你好。”江宁放下包,从柜子里拿拖鞋换上,看着乖巧的小猫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你可以摸摸它的头,它不会咬你。”林晏殊带上了房门,看向江宁,“试试看,它很乖的。” 江宁迟疑了一会儿,大白猫一直蹲在面前,看看林晏殊又看她,眯了下眼,很软的叫了一声,嗲嗲的。 江宁挠了下它的头,入手柔软。 “你这里有我能穿的拖鞋吗?”林晏殊在身后问。 “有一次性酒店拖鞋。”江宁连忙去拉开柜子,找到未拆包装的拖鞋,打开放到地上,“你穿吧。” 林晏殊在逗猫,挠了挠猫头,目光流转漫不经心落到江宁身上,停住笑道,“谢谢。” 他笑起来特别惊艳,江宁晃了下神,说道,“厨房可以洗手,有消毒洗手液。” 她家户型是进门厨房连着餐厅,她把消毒用品都放在厨房。 林晏殊换上拖鞋,把他的黑色皮鞋规规整整放到了门口。江宁的耻点很奇怪,因为家里出现的一双男性鞋子,她都会耳朵泛热。 她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男性用品。这个男人,强势的闯进了她的世界。 “好。”林晏殊弯腰撸猫。 江宁越过他走到厨房,打开水洗手,挤了下洗手液。身后脚步声,林晏殊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胸口几乎贴到了她的脊背,俯身去洗手。 江宁往旁边侧了下,让出位置,搓着手里的洗手液,起了泡沫,“你的手腕现在有力量吗?” “嗯。”林晏殊的左手还吊着,活动手腕给江宁看,“可以动。” “一定要去做康复训练,不然会肌肉萎缩。”江宁看他的手,林晏殊把手横在她面前,她抬眼,“怎么了?” 林晏殊的大手就覆在她的手指上,带走了一部分泡沫,垂着眼嗓音有些哑,“你刚才在电梯里想说什么?你还没说完。” 江宁以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把多余的护手霜抹到男生手上,十有八|九他就是你的了。 洗手液效果也差不多,江宁想冲手,林晏殊把受伤的左手递给她,理直气壮,“江医生,帮我洗。” 只是进门洗手,又不是洗澡。 江宁还是拉着他的手指,细致的给他洗,她垂着眼看林晏殊很长的手指关节,“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回来告诉我,这些都是开玩笑。” 林晏殊的动作停住,他垂下睫毛,“怎么会这么想?你觉得我不够认真?” “不是。”江宁用着标准的洗手方法,给他洗了手指和指甲,虽然林晏殊的指甲已经很干净了。他的指甲不长,硬的边缘贴着江宁的手心肌肤,她把他的手移到水下面,“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她至今不敢给林晏殊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备注,依旧是一串陌生数字。怕投入的太多,吓跑了这份感情。 或者说,她不敢期待什么。 江宁拉过他的右手冲掉泡沫,抽了两张一次性擦手巾,递给林晏殊一张,触及到他的眼,“真不是你的问题,我以后不会了,你不要这么严肃。你一板着脸吧,我就很紧张,会忍不住的想是不是说错了话。” “我又不会凶你,不要紧张,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们在一起,你可以跟我说任何话。”林晏殊缓了情绪,擦干净手,把纸巾扔到垃圾桶,揉了把江宁的头发,确定她在紧张,江宁紧张会说很多话,“我没有板着脸,我就长这样。” 林晏殊低头平视她的眼,唇角扬起到恰好的弧度,“那我以后要多笑了。” 江宁看着林晏殊的眼,话是脱口而出,“你晚上住我家吗?” “可以呀。”林晏殊眼眸中的笑缓缓溢开,嗓音沉慢,“睡主卧还是次卧?主卧吧,次卧是阿姨在住吗?我住你的房间。我出差把东西都带齐了,很方便。” 她并不是邀请林晏殊住她家,可林晏殊这个回答也无懈可击,江宁怀疑他是故意的。 林晏殊抬手,修长的手指贴着她的脸颊,“江宁,你是不是没有安全感?那你想不想确认?” “什么?” “我们也可以做,我的手不方便可不会耽误其他。”林晏殊的语调缓慢又深沉,有着认真,“情侣之间一个很重要的流程,你想做吗?” 江宁转身就走。 林晏殊一把拉住她圈在怀里,长腿把她抵在厨房门口的墙上,亲了下她的额头,嗓音压的很沉,“你是不是心里没底?” 江宁内心疯狂叫嚣,“我没那个想法,真的。” 林晏殊沿着她的眉心往下亲,亲到她的唇上,侧了下头,但鼻梁还是贴到了一起,他很轻的吻,并不是在派出所那种大开大合的野蛮吻法,他只是浅浅的吻着唇,留有间隙,“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试试吗?我会配合你。”他在江宁的唇上停留,顿了下,“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可视门铃声响了起来,她从林晏殊的怀里跳出去,飞奔过去开门。 差点把拖鞋跑掉,她按下楼下门禁开锁,盯着上面的监控画面,看到外卖配送员,她心跳的快要疯。 林晏殊说的什么意思?他心里也没底,他也没有安全感吗? 身后有很沉的脚步声。 江宁背对着林晏殊,慌忙说道,“外卖到了。” 林晏殊拉开了餐桌椅子,垂了下眼,倒是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点了潮汕火锅外卖,整整两大箱的食材,摆了满满一桌子。林晏殊调蘸料,江宁去找插座,两个人对面而坐。 火锅吃起来很慢,江宁狂跳的心脏也就渐渐沉了下去。 她不抗拒跟林晏殊做,成年人做什么都正常。他们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孩,还要纠结很久。这个年纪,再纠结怕是没几次可做了。 她的不确定在派出所见到林晏殊时就确定了,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确认。林晏殊真想做,也可以,她是医生,能保证不伤到林晏殊。 她打定主意了,林晏殊再提,她就说行。 可林晏殊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林晏殊不会做饭,涮肉技术倒是很好,也很会调蘸料,肉恰到好处,涮了肉就夹给江宁,全程不让她动手。他以前跟江宁吃火锅也这样,煮了夹给她。 喜欢吃的,总要留一半给江宁。 “你别给我夹了,你吃你的。”江宁碗里的肉小山似的,取了一罐冰可乐拉开,“我够了。” 林晏殊慢条斯理的涮肉给她,“多吃点,才有力气。” 江宁差点把可乐喷出来,有什么力气?干什么的力气? 她握着冰凉的可乐喝了一口,带着气泡的饮料刺激她的大脑,“什么?” “才有力气揍那些不法分子。”林晏殊又夹了一块牛上脑给江宁,道,“你什么时候学的防身术?你那个摔人挺有技巧,学了多久?” “十几年了。”江宁放下可乐,沸腾的气泡落下,只剩下平静,原来不是说那个。抽纸擦沾上的水珠,拿起筷子继续吃鲜嫩可口的牛肉,“读大学开始,不想继续那么弱。后来是职业需求,如果我没有好的体力,我进不了骨科。” “为什么要选择骨科?”林晏殊又夹青菜给江宁,注视着她,“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好奇,你有很多选择。” “我没有选择。”江宁斟酌用词,说道,“只有这一条路。” 林晏殊扬了下眉,“没有其他的选择?” 江宁点头,“你为什么选择读公安大学?” “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林晏殊咬着一颗牛肉丸,笑意很深,“只有这一条路,必须走到底。” 林晏殊点多了菜,剩了很多,吃完饭江宁收拾剩余的菜放进冰箱。 “我先去洗澡。”林晏殊指了指浴室方向,道,“可以吗?” 江宁愣了下,说道,“可以啊。” “那好,我去了。” 林晏殊拎着行李箱非常自然的走进了江宁的主卧。 江宁回过神,他说的可以,是哪个可以? 林晏殊抱着睡衣走进了浴室,浴室灯亮起来。江宁有些迟疑,她把餐桌收拾好,全部的菜放进冰箱。 房子小有一点不好,另一个人的动静全能听见,浴室里响着水声。江宁越过浴室回卧室,林晏殊正在洗澡,他的身影映在玻璃门上,高大颀长。脊背轮廓分明,身材极好。 江宁后知后觉,她家浴室门是磨砂玻璃,沾水会变成半透明。 离大谱。 明天得换门。 她匆匆走进卧室,看到林晏殊的行李箱摆在床尾位置。 箱子打开放着,衣服叠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放文件夹的地方依次放着电脑证件照黑色钱包以及一盒蓝色的杜蕾斯。 行了,她知道可以是什么意思了。 江宁默默移开眼,拉开衣柜找衣服。 浴室门打开,咔嚓一声,江宁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深呼吸拿下一件衣服,转头看到林晏殊正擦着头发赤着上身走进门,他只穿了一条黑色睡裤。松垮垮的挂在胯骨上,腹肌精悍。 一滴水顺着他的肩膀滑落,沿着腹肌一路往下最终滚进了睡裤里。 “我去洗澡了。”江宁从里面抽出一件睡裙,说道,“你别着凉了。” “嗯。”林晏殊擦着头发,嗓音沉的有些哑,他刚洗完澡,睫毛暗沉沉的潮,肌肤带着热气,“我等你。” “吹风机在外面洗手台上。”江宁这边的洗手池和浴室是分开的,洗手池在外面,她看着他下巴的某一处,点头,“记得吹头发。” 林晏殊笑的黑眸闪烁着暗光,“嗯。” “那我去洗澡了。”江宁挺直脊背同手同脚的走进了浴室,哐的关上了门。 林晏殊笑的若有所思,半晌才敛起情绪,擦干头发走进卧室看了一圈。江宁的卧室也很简单,床头放着一堆资料书,上面摆着个框架眼镜。 一盏粉色小台灯。 另一边床头放着个花瓶,里面插着半干的白玫瑰,大概是他送的花,江宁给处理成干花了。 林晏殊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花,敛起了情绪。 江宁洗好后,认认真真的涂了一遍身体乳,穿好衣服拿出手机搜索不碰到手的体位。发现挺多的,有很多花样。 她在浴室站了许久,调整心跳,走出了浴室。 主卧门半掩,江宁也没勇气探头去看林晏殊在干什么。她的头发很厚,需要吹很久,她吹了大概十分钟才干。 上次在林晏殊家,他们接着吻就情不自禁。这次,会怎么开始? 江宁心怀鬼胎,吹干头发,又涂了一遍护肤。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脸上红扑扑的,她在考虑要不要化个妆,化妆更好看一些。 到底还是没化,太浮夸太刻意了。 推开门进去,卧室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江宁看向了床,林晏殊穿上了睡衣,扣子扣的整整齐齐,搭着被子的一角,躺在床的另一侧睡着了。 江宁:“……” 他睡的呼吸平稳,灯光下,他的眼睫毛覆在眼下,浓重的一片。他睡的很安静,身上的锋芒散去,只余下安静。 短暂的沉默,江宁悄悄的关灯,关门。 林沐沐走过来看情况,仰着头看她,江宁摸了下它的猫头,“你爸爸睡着了,不要吵他,不要叫哦。” 林晏殊说他一天没吃饭,是不是最近也没有睡好?下高铁直接来找她,拎着行李就来了, 江宁躺到了次卧的床上,取了一本哲学书。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忍不住发笑,把书盖在脸上躺了下去。 林晏殊带着一盒杜蕾斯来找她,在她的床上熟睡过去了。 第三十四章 第二更 林晏殊是被电话吵醒,清醒那一瞬间他有一万句脏话要讲。 天还是黑的,世界一片寂静。 他伸手去摸身边,空空如也,瞬间惊出了一身汗,立刻坐起来抬手开灯。炽白灯光,他在江宁的房间,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江宁不在,床上没有睡过的痕迹。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把手机按成静音,抬腿下床穿上拖鞋走出了门。不知道几点,客厅是黑的,林沐沐好像从高处跳下来,咚的一声直奔过来。 次卧门紧闭,林晏殊深呼吸,清醒的不能再醒了。走过去握着次卧的门把手,没反锁,缓慢而小心拧开门,开灯看到江宁蜷缩在床上睡觉。 乌黑发丝铺在浅色的枕头上,露出一片皙白后背。 林晏殊皱了下眉,轻手轻脚的关灯关门退出去。林沐沐在蹭他的腿,林晏殊拎着猫回卧室,心如死灰,他跟猫对视片刻,十分懊恼,“你妈妈是不是生气了?不跟我睡一起。你昨晚怎么不叫我?养你何用。” 绝育猫不想理碳基生物。 电话又响,来电依旧是周齐,林晏殊放下猫走过去接通电话,面色不虞,“我马上打车过去,不会耽误你的良辰吉日,电话铃很吵。” “下楼就行了还用打车?我们家——哦你在江宁那里?” “嗯。”林晏殊眉头紧皱,他居然睡过去了,江宁会不会觉得他不行? 完了。 连续办案,他这几天都没睡好,没时间也没什么心情。他昨晚做好了准备,想躺着等江宁,闭眼就睡过去了。 过去十几年,都没有入睡这么快这么踏实过。 昨晚不知道怎么了,不该睡的时候睡过去了。 “那我要不找别人来?再给你留点时间?”周齐笑着说,“你这老房子好不容易着一次火,让你再烧会儿,不打扰你了。” “这倒不用,你知道现在去哪里能订到花?早上八点之前送到家。”林晏殊拿起行李箱里的衣服,利落的穿,试图亡羊补牢。 “你这个要求很离谱,大清早哪有花店开门。” “你那里有多余的花吗?” “今天我结婚,要布置场地!我的花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给你!” ———— 江宁醒来在一片花香中,浓郁的玫瑰花香,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天已经亮了,光从窗帘缝隙落进来,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束红玫瑰。 哪来的花? 江宁拿起手边的手机,看到时间是早上七点,她下床趿拉上拖鞋走到红玫瑰前,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上面放着一张白色的纸片。 不是花店惯用的那种贺卡,只是一张空白纸,上面笔锋凌厉。 要去给周齐做伴郎,早起了,不忍扰你睡觉,没叫你。醒来记得看微信,你如果要来婚礼现场,直接去酒店。不喜欢其他人,可以不跟他们聊天,不用理他们。不能来也没有关系,记得回我。 早餐在桌上,项链是买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你的男朋友林晏殊。 江宁握着卡片一脸迷惑,他大清早去哪里弄的花?特意买了这么一大束,写了一堆明明可以用微信解决的话。 买花干什么?还给她送了礼物? 江宁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来自林晏殊的十六条微信消息,有图片有文字也有语音。 江宁往上翻看到林晏殊发的体检单照片,他的身体很健康,居然还有一份体测表,体能优秀。江宁继续看,他发了一张这一周的行程表。 确实没什么睡觉时间,很忙。 是在解释昨晚睡着吗?体检单做什么? 他发信息的时间不规律,像是想起来发一个,从凌晨五点到七点。 再往下是婚房的照片,十分喜庆,到处都是红玫瑰。户型跟林晏殊家差不多,应该是周齐的婚房。 下面跟着一条语音,江宁点开,林晏殊低醇嗓音响起。 “你喜欢红玫瑰还是白玫瑰?” 江宁耳朵灼烧,林晏殊不等她回复,又接着发消息,“你喜欢这种风格的婚房吗?” 江宁喜欢白玫瑰。 林:“早上我们的人去过医院了,昨天被的医在侦查阶段。公开殴打医护人员,打砸医院公共设施,根据2020年新规,可能会以危害公共安罪处理。你不用太担心,你是正当防卫。” 林:“猫已经喂过了,不用再喂。” 林:“你若是过来参加婚礼,到酒店直接去坐伴郎桌,四季酒店二楼。礼金我帮你送过了,你过来就行。” 江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晏殊做事特别的成熟,想法跟行动是一致的飞快。很多事她都没想到,林晏殊已经做了,非常靠谱。 “多少钱?我还给你。”江宁打完字,又迅速删除,重新编辑,“我会过去。” 刚发过去,林晏殊就回来一张照片,伴郎合照。江宁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林晏殊,他长的最帅也是里面最高的那个,重点是,伴郎团里只有他吊着胳膊。穿着三件套西装面向镜头,依旧是冷酷一张脸。 江宁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角,找了个心心眼的表情发过去。 林:“醒了?记得吃早餐。” 江宁:“怎么送花?” 林晏殊发来一段语音,江宁点开听到他偏低的声音浸着笑,“早上过来婚房看到玫瑰开的不错,顺了一束。” 江宁被他逗笑了,怎么还去人家婚礼现场顺花? 江宁:“人家结婚的花,合适吗?” 林晏殊:“合适,喜欢吗?” 江宁点头:“很喜欢,谢谢。那……为什么要发体检单?” 这回林晏殊迟疑的时间很长,一直在输入中。 江宁返回首页,看到科室微信群很热闹,秦主任单独给她发了微信,秦主任不怎么发文字,全是一分钟的语音。江宁听了三条,这件事属于正当防卫,毕竟闹大了,上面也要详细查,要求她写一份检讨,这两天电话二十四小时畅通,随时来医院接受审查,截肢的病患转交给徐淼负责。 最后一条语音,秦主任问她有没有一辆宾利,家里经济状况,以及最近有没有收过病患的钱。 江宁敛起情绪,直接打电话过去,那边接的很快。 “秦主任,您好。”江宁握着电话,走出去拉开餐厅椅子坐下,桌子上放着早餐以及一个绿色的珠宝盒子,江宁单手打开了珠宝盒,一条很精致的项链躺在绒布上,“我是江宁,我刚看到消息,宾利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网上在传一张照片,你从宾利上下来。昨天那个病患家属,他们家确实是做媒体行业,他们就在找我们的问题,上网诬陷我们赚黑心钱,我知道你没有,可现在一旦拍到照片,放到网上一群人拿放大镜挑剔。那辆车是你的吗?你怎么会有那么贵的车?” “租的,我没有豪车。”江宁推开了项链,站起来说道,“我和我男朋友分开十几年,想隆重的约会一次就租了一辆车。我在医院的所有行为都合法合规,我没有收过病患一分钱。我手里的所有病历,都经得起审查。我们这些人上学几十年,如果不是为了信仰。只为了赚钱,大可以选择别的行业。” “明白的,不过这件事可以看出来,有人在盯着我们,或者说是你,最近注意点言行。”秦主任说,“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林晏殊?” “是。”江宁点头,“我们高中就在一起,分开了一段时间,最近在医院见到就在一起了。” “我说呢,他怎么找我做中间人,给他说媒。后来又说追上了,我就没说,原来早就有一段了,再续前缘。挺好的,那孩子正直有前途。”秦主任说道,“那你忙吧,有任何事记得第一时间上报。” 江宁愣了下,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吗?林晏殊居然去找秦主任说媒,是刚见面时候的事吗? “好的。” 江宁挂断电话,仔细想了一遍,打开了林晏殊的微信。 林:“我们应该没时间做婚前检查,这是我今年初的体检报告,项目差不多。我这个行业,体检报告很严格,你可以看看。” 林晏殊看起来很新潮的一个人,这种事居然这么规矩郑重。他们两个的职业就决定了,他们的身体不会有过不了婚检的问题。 江宁从书架里翻到体检报告拍照发给林晏殊,既然要交换体检报告,那应该是双向。 又发消息给林晏殊,“今天江栀结婚,我妈问我们中午能不能过去一趟,你想去吗?我家里亲戚都在。” 电话是立刻响了起来,来电林晏殊,江宁接通电话放到耳朵边,“你那边忙吗?” “这会儿不是很忙,在哪个酒店办?”林晏殊说,“怎么没提前说?” “没具体问,新区那边的酒店,我不太想去。”江宁抿了抿唇,“我在犹豫,就没有告诉你。” “去,不一定是祝福。”林晏殊缓了语调,温沉道,“不去阿姨肯定不开心,她只有你一个女儿,她是一个人,别人是一家人,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冒昧。” “没关系。”江宁没什么好隐瞒,她很坦然,她的家庭就如此,“本来就如此。” “她要你过去大概是想要证明她过的很好,虽然本身就很好。周齐这边婚礼结束,我们过去怎么样?不要担心其他,有我在,放心吧。你问问那边具体地址,发定位给我。” 江宁扬了下唇角,“麻烦吗?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我现在受伤也不能喝酒,吃完饭我们可以走。作为你的男朋友,我们也应该正式向他们介绍,我们自己。” 阳光普照大地,十月一号是个很好的节日,天气很好。清透的白色阳光映在白色纱帘上,整个房间被渡上了一层极致的暖意。 窗外有鞭炮声,估计小区里有人结婚,很热闹。 林沐沐翻着肚皮躺在阳台的地板上,四脚朝天,垂下眼皮昏昏欲睡。 江宁弯下了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好。” 挂断电话,江宁拿出盒子里的项链,戴到了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她起身走到镜子前,细细的端详。 梵克雅宝的红色四叶草,衬的肌肤很白。 四叶草寓意幸运。 江宁是十点半到酒店,新娘新郎还没有到。 周齐的婚礼比想象中更热闹隆重,一整层酒店大厅做婚礼主场,非常豪华。整个会场全是玫瑰花,美的震撼。 她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走到伴郎桌,拉开椅子坐下。 微信上跟徐淼交接完工作,新郎新娘还没到。 “江宁?” 江宁回头看到一个微胖的陌生男人,笑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真的是你?大学霸,忘记了吗?我们是高一同桌。我叫李冉,高一时坐在你后排。” 江宁朝他点了下头,记得李冉,但跟现在的脸对不上号。高一那群同学跟她没有什么过节,她在滨城三中唯一有好感的回忆就是高一。 “你和周总还有联系?” 江宁没反应过来,周总是谁?“周总?” “周齐呀,这家酒店就是他们家的。”李冉笑着说道,“这么多年大家都说联系不上你,还是周总厉害。” 江宁不知道周齐具体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家挺有钱,点了点头,“他是很厉害。” “你怎么坐在这一桌?这是伴郎伴娘桌,走吧,跟我去同学桌。”李冉指了指另一边,说道,“看到了吗?都是我们班的同学,班主任今天也要来,还在路上。” 江宁立刻站了起来,她对高一的班主任印象很深,拎着包走过去,“那我过去。”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在滨城还是北京?”李冉跟在江宁身边,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滨城医院做医生,回来两年了。”江宁穿了高跟鞋,站起来比李冉还要高一点。 “你变化很大,如果不是你的眼睛没变,我真认不出来。”李冉看到她的身高,不由得感慨。江宁变化特别大,高中时她经常低着头,又瘦又小,如今她长高了,清凌凌的大美人,她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了,一群同学谁也不敢上前认。 “是吗?你变化也很大。”江宁看了一圈同学桌,他们都在看这边,江宁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介绍下,我们的老同学,江宁,江大学霸。”李冉带江宁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现在在滨城医院做医生。” 瞬间一桌子人沸腾起来,拿出手机交换联系方式,递名片。江宁伸出手机,就被拉进了同学群。 “大学霸怎么会回滨城?我们都以为你会留在北京。”对面一个穿着精致的女人说道,“你结婚了吗?” “没有。” “居然单到现在——” “我有男朋友。”江宁及时打断他们的话,说道,“近期可能会结婚。” “啊?”对面的女人惊了下,转头跟旁边的人对视,她们的目光很有内容,又看江宁,“你跟林晏殊还有联系吗?” “江宁都快结婚了就别说了吧。”李冉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依誮 “说什么?”江宁来了兴趣,跟林晏殊有关吗?“林晏殊怎么了?” “也没什么——” 李冉话音还没落,对面的女人说道,“确实没什么,说不说也无所谓,对吧江宁?不会影响到你现在的感情,反正都是过去式。林晏殊等你挺多年,他一直在等你,我们都以为你们最终会走到一起。没想到会是这样,有点遗憾吧。毕竟从高一到如今,十几年,如今人生的一半。” 第三十五章 …… 林晏殊高中就喜欢她,一直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 “我跟他在一起了。”江宁回过神来,解释,“林——” 门口一阵儿喧哗,甚至盖过了酒店的背景音乐。整桌人都转头看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江宁在说什么。 江宁也转头。 婚车到了酒店,不少宾客站起来迎接。 江宁拿起桌子上的巧克力糖,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她心跳的太快了,有些眩晕。林晏殊等她等的人尽皆知,只有她不知道吗?高一开始吗?居然是从高一。 林晏殊说过以前很多偶遇是他刻意制造,但他也没有细说。可他从高一就让所有人看出来了?他到底做了什么? “林大队长!”李冉忽然非常热情的招手,“这里。” 江宁捏着巧克力抬眼,林晏殊穿着三件套西装,但外套扣子没扣,随意的敞着。黑色短发整齐,黑色正装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冷峻的脸十分引人注目。 他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他往这边看了眼,迈开长腿大步走来。 林晏殊穿西装跟他穿警服一样惊艳,笔挺凌冽,气质出众。 “好久不见。”同学们沸腾起来,跟林晏殊打招呼,“大忙人呀。” 林晏殊点了头,也跟人打招呼,他话音落的时停到了江宁面前,站在她的椅子后,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到了江宁的肩膀上,握住了江宁。 “我们在一起了,没有遗憾。”江宁找到声音,及时开口,把手覆在林晏殊的手背上,说道,“我的男朋友就是他,刚才要解释,正好他们就进来了。” 林晏殊的目光短暂的停顿,站直点了下头,“对,我和江宁在一起了。” 一众人默了几秒,不知道谁先带头,有人鼓起掌来,李冉喊道,“难怪呢,我说江宁怎么来参加周齐的婚礼。这么多年没见,你们居然又在一起了,真是该你们的缘分跑不了。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一定要请大家来喝喜酒。” 林晏殊在喧嚣中俯身,靠近江宁的耳朵,“有吃的吗?” 他的嗓音压的很低,热气落到江宁的耳朵上。 江宁的脖子有些痒,把手里的巧克力递给他,林晏殊拿唇接走,咬着巧克力就笑了起来,“一定,可能年底办婚礼,到时候会请大家。” 他的唇碰到了江宁的手指,江宁的手快要烧起来了。林晏殊的西装外套边缘碰到她,有一点微凉,清晨外面还是有些冷。 “你忙完了吗?”江宁抬眼看林晏殊的下颌角,不由自主的落到他的喉结上,他穿白衬衣打深蓝色领带,衬衣和领带结就在喉结下方位置,贴着他的肌肤。 “托手的福。”林晏殊的巧克力已经快吃完,身上带着可可的香气,俯身跟江宁说话,“很多流程用不着我。” “那在这里坐?”江宁打算让开位置。 林晏殊按了下她的肩膀,“你坐吧,我站一会儿。” “林大队长你这不容易呀。”几个同学已经坐了回去,笑着说道,“十五年了吧,你高一就追江宁。” “是啊,高一那会儿谁敢碰江宁一下,一定逃不了老林的铁拳。”旁边李冉也在笑,说道,“当时坐在江宁后面那谁,孙营是吗?剪了江宁一缕头发,被林大队长揍了一周。这么多年,真不容易,我们长大了,我们班那几对兜兜转转都分了,没想到他们还在一起。等会儿一定要过来喝一杯,为这坚固的爱情。” “剪姑娘头发还不该揍?”林晏殊靠在江宁身边,手搭在她的脖子上,笑着环视四周,淡道,“孙营来了吗?” “说是十点过来,估计堵车,他不在滨城,从外地赶过来的。”李冉说道,“确实该揍,不像话,等会儿灌他酒。” 一圈人笑了起来,话题自然而然的切到他们班当时有几对情侣,最后都是怎么分的,如今的婚姻状况。三十岁的同学聚会,就这么几件事。 江宁抬眼看林晏殊,林晏殊也正在看她。 江宁高中时性格很孤僻,离开生长的地方被扔到陌生环境,她无法适应当地。加上当时舅舅家对她并不好,家庭原因。她很少跟人交流,也不喜欢说话。 起初确实有几个欺负她的人,但很快就消失了。 “谢谢。”江宁握住林晏殊的手,口型读他的名字,“林晏殊。” 林晏殊注视着她的红唇,她涂了口红,又红又艳。往下落,江宁今天穿了条黑色长裙,脖领一片皙白,戴着他送的项链。 低头亲到了她的额头上。 瞬间场上的人整齐的狼叫,“你们两个真是够了!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腻,给我们留点活路吧,不想吃狗粮!” 江宁的脸滚烫,但她现在脸皮厚。面对众人的目光,不躲不避,再害羞也能坐的端正。她和林晏殊是情侣,光明正大在一起。 另一头有人在喊林晏殊,他握了下江宁的手,“我去去就来,你们在这里玩。”环视四周,笑着说道,“不要欺负我老婆,她胆子小。” 江宁耳朵滚烫,挥挥手,“去忙去忙。” 谁是你老婆?什么老婆? 林晏殊倒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林晏殊离开,江宁便收到他的短信。 “怎么坐在那里?有没有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我跟你打电话,你借口电话离开。” 江宁也取了一颗巧克力,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绵密的香甜在唇舌间溢开,江宁打字,“原来我高一的安宁是你在守护,林先生。” 点击发送。 大约有半分钟,林晏殊的短信就过来了。 “你男朋友说,他喜欢你很久了,很久很久。” 江宁笑的眼睛弯着,那她一点都不害怕,她的守护神先生在这里。 周齐的人缘很好,高一的同学基本上都到了。高二他们不一班,江宁也不认识。来了两个班主任,江宁只认识李老师,高一的班主任。 班上人起哄要敬酒,江宁跟李老师喝了一杯。 江宁全程跟着喝了三杯酒,婚礼的前奏终于结束。整个场地暗了下来,两个新人入场。她专注的看舞台,周齐从接到他老婆的手就开始哭,因为哭的太悲痛,周围人全都笑了起来。 江宁趴在椅子靠背上看,忽然手被拉住,她转头便撞入林晏殊的黑眸中。林晏殊在她身边坐下,转头亲了下她的唇,“喝酒了?” “嗯。”江宁看着林晏殊英俊的侧脸,灯影下深邃,“喝了三杯白酒。” “谁灌的?”林晏殊从口袋里取出一沓红包,塞到江宁的手里,“我去收拾他们。” “什么东西?”江宁看到红包,着实惊住了,他一伴郎去顺人家红包,他没被周齐踢出去? “听说会好运。”林晏殊见江宁不接,直接拉开她的包把红包全部都塞了进去,他的嗓音在音乐背景很沉,“拿到红包越多的人,运气越好。” 其实是拿到红包的人越多,结婚的概率越高。 不知道根据是什么,林晏殊挑了几个好看的红包,全留了下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应该是给新娘方的红包。”江宁忍不住的笑,“晏哥。” 林晏殊缓缓转头,注视着江宁。 喉结很轻的滚动,嗓子有一些干。 江宁一直叫他全名,三个字,从不肯叫其他。 他高三生日那天,那是个周末。邀请了江宁,但江宁来不了,当时高中补课已经疯到一定程度,三周放一次。最后半年,江宁作为尖子生,整个滨城三中最有希望的种子选手。老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让她学习。 林晏殊即将十八岁,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去ktv疯玩,一直玩到十二点,他拖着喝醉的周齐走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雪地里的江宁。 他是初春生日,那年春天特别冷,过完年就是长达一周的大雪。江宁的脸冻的很红,不知道在寒风里站了多久。 林晏殊走了过去,江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倒映着灯光,星星一样漂亮,她把装着钢笔的笔盒送给了他。 林晏殊接笔盒时碰到了她的手,冰块一样冷。 江宁跟老师请了病假,偷跑出来,晚上回不去学校。林晏殊怕她深夜回舅舅家被打骂,送完周齐后就拉她去开了一间房。标间,他们分开睡。林晏殊喝的也有些多,他洗漱完就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有个纤细的胳膊缠在他的腰上,很软的声音在身后叫他晏哥。 在他的脊背上写字,写哥哥。 他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现实发生。 他因为那声晏哥硬了很久。 “嗯?”林晏殊转头注视着她,昏暗空间里,他的眼眸暗深。 江宁抬手摸了下林晏殊的头发,如想象中那么硬,有一些扎手。 林晏殊的喉结滚动,往后靠在她的手心里。 婚礼中央三面荧幕都在放周齐和席瑞从相识相恋到如今,他们在一起十年。十年,走进了婚姻。 照片在循环播放,每一张照片都带着时代的印记。其中一张非常早期的照片,背景是中央广场的烟花。 周齐跟席瑞站在一起,面向镜头,笑的灿烂。 江宁看了许久,直到会场灯光亮起来,她收回视线,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大口。十年前,林晏殊在中央广场揽的那个女孩是席瑞。 当时是林晏殊席瑞周齐在一起吗? 怎么回事? 十年太久了,江宁唯一能记清楚的就是席瑞的衣服。照片上的她和记忆中的一致,当时她和林晏殊站的位置和席瑞差不多。 林晏殊不可能和席瑞在一起吧?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周齐能那么心无芥蒂的继续跟林晏殊是好哥们吗? 怎么回事? 江宁转头看林晏殊,林晏殊似无察觉,依旧靠在她身边,他把那件事忘记了吗? 外面人多,江宁也不好意思多问。 揣着心事,饭吃的心不在焉。 “我们开那辆宾利去接阿姨吧?”林晏殊给江宁盛了一碗汤,低声询问,“怎么样?” “那辆宾利是你的吗?早上主任给我打电话,说有人拍到我从宾利车上下来。”江宁拿了一颗虾剥掉壳放到林晏殊的盘子里,“把医闹的事跟这个联系上了,影响不太好,不用那么高调,只是接我妈,开我的车就行。” “被谁拍到了?怎么没跟我说。”林晏殊面色严肃看向江宁,“几点的事?” 江宁没想到林晏殊会这么严肃,拿起湿毛巾擦手,“很严重吗?早上七点秦主任跟我打的电话,我不怎么看新闻,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我以为不重要,就没有告诉你。” 林晏殊拿起手机,搜索江宁这个名字,没搜出东西,他又搜滨城医院,瞬间出来几个相关词条,其中有一部分跟江宁有关。 昨天闹的那么大,医闹那位第一时间把江宁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想利用舆论来搞医院,可能要赔偿可能只是恨医院不能救回他儿子的腿。 警方已经在第一时间澄清,事件反转,相关媒体号都删掉了造谣。他们尽可能减少事件对社会的影响,可事件发酵过了,江宁暴露在公众视野下。有人有矛盾负面消息就不会永远消失,会有人恶意揣测,他们会不断的去扒江宁的个人信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又有能力的女人,可以衍生出很多想象,节奏是很好带的。 林晏殊眉头紧蹙起身,“我去打个电话。” 林晏殊这个电话打了很久,宴会上除了喝多的人,基本上走完了。他才匆匆走回来,他拿起西装外套拿起筷子把江宁剥的那颗虾吃掉,伸手到江宁面前,“可能是我多想了,确实有几家媒体发你的照片,不过现在都删掉了,应该不会再发酵,走吧。” “多想的是什么事?”江宁握住了他的手。 “回去跟你说,一个很复杂的案子。”林晏殊环视四周,拉着江宁大步往外面走,“以后有任何事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联系,这并不是小题大做,不要低估现在网络的影响力。” “好,我知道了,开我的车过去吧?” “太小了,坐不下三个人,我找人把你的车送回去。”林晏殊拉着江宁的手,若有所思,“我找了司机,开周齐的车,不开宾利。” 开的是那辆卡宴,江宁不认识他找的司机,看起来很像专业的司机。江宁先上车,林晏殊后上车,上车时拎着一个非常浮夸的珠宝盒子。 看起来就贵的很离谱。 江宁正在给江梅发消息说她和林晏殊过去了,看到林晏殊手里的盒子,愣了几秒,说道,“你不用送东西,什么都别买。” 林晏殊整好西装,俯身而来。 江宁握着手机停住动作,“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林晏殊从裤兜里取出一对祖母绿耳环,指腹贴着江宁的耳垂,温柔的把耳钉戴到了她的耳朵上,“盛装出席,再隆重点。” 顺势把江宁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他之前不知道江宁今天要带他见家人,不然他可以更浮夸。江宁那群亲戚,他可太清楚是什么货色了。 江宁盯着他手里的项链,话卡在嗓子里,送了东西还能拿走吗?什么意思?她想要回来。 林晏殊退开审视江宁,绿宝石很适合她,衬的肌肤莹白,“很漂亮,你适合戴这个。以后你就这么戴吧,不要弄丢了。” 耳环有一定的分量,江宁很少戴耳环,忍不住去摸,“是不是很贵?怎么要戴这个?项链不合适吗?” “应该不是特别贵,但是我们家传下来的,市面上没有同款,独一无二。项链平时场合可以戴,去见你家那些人就不太合适,而且不搭这个耳环。”他把拿下来的项链放到了江宁的包里,靠回去把礼盒放好,整了下西装外套又扶正领带,下颌微抬笑的有几分张扬,“礼物不是送给他们,是送你妈妈的,我连礼金都不会给他们送。我说了我不是来给她们送祝福,我们去炫耀。” 第三十六章 …… 宴会即将结束,宾客陆续离场。 江梅坐在餐桌前喝完了一杯酒,对面二姐江兰说,“栀栀结婚,宁宁怎么不和她男朋友来?这个姐姐当的。” “就你们做的那些事,配让宁宁来吗?”江梅嗤笑,“可真够不要脸,什么都敢想。” 一桌子静了一半,江梅放下酒杯站起来,整了下假发,“如果不是妈活着,我也不愿意见你们。” “江梅你是不是喝多了?我们对江宁不好吗?我上次好心给她介绍对象,她倒好——” “你还好意思说,你介绍对象就介绍对象,为什么要贬低我女儿?你介绍的那个垃圾人你自己留着吧。”江梅没喝多,但她可以装醉,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桌子,“我把你们当兄弟姐妹,当手足,你们把我当什么?对宁宁好?当年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偷宁宁的生活费。这么多年,你们干过一件人事——” 江宁估计不来了,她得找理由下台,不然今天太难看了。 “妈妈。”门口一声喊,江梅的声音戛然而止,抬眼看去。 林晏殊穿着正装三件套,身材挺拔,气质卓然,英俊的鹤立鸡群。旁边是江宁,温婉美丽,她女儿是漂亮的,找的男朋友是最好的。 气质出众,优秀的不同凡响。 “介绍下,我的女儿江宁,旁边那位是她的男朋友。”江梅握着包,低了下头,面对江兰笑着说道,“我女儿就是挑剔呀,她要挑最好的,她那么优秀为什么要凑合呢?他们来接我了,我走了。” 江宁刚到会场,便看到江梅直奔而来。她穿着暗红色的连衣裙,拎着小包,一副喝多了的样子。 “妈?”江宁连忙扶住她,说道,“穿外套了吗?” “没穿,走了。”江梅怕吹牛被戳穿了,江宁和林晏殊刚谈,她大放厥词,万一将来黄了太尴尬。 “阿姨,这是送您的礼物。”林晏殊递来礼物,“本来想陪您参加宴会,中午有些事耽误了,现在才来接你?” “没有没有。”江梅拿到礼盒,愣了下才配合,“这很贵吧?让你破费了。” 这孩子还会这么高调的送礼物,江梅环视四周,暗自得意,你们有人送礼物吗? “不贵,也就几万块。”林晏殊态度温和说道,“原本想给您买更好的,最近实在太忙了。” 林晏殊很轻的捏了下她的手,走过去跟亲戚一一做了自我介绍,最后他的目光在江栀丈夫的身上短暂的停留。 不管是论职业家世还是长相,林晏殊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佼佼者。江梅说江宁找了个很好的对象,不是吹牛,事实上林晏殊比江梅说的更优秀一些。 江栀想开口说话,丈夫拉了她一下,让她闭嘴。 林晏殊带着江宁和江梅离开酒店,坐上车。 “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能退吗?”江梅坐上车一点醉意都没了,林晏殊送的这个牌子价格偏贵,她连忙递还给林晏殊,“这个东西退了吧,太贵重了,我不需要,你和宁宁在一起,能对宁宁好那就好了。不用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宁宁每年都会给我买金子——” 她叫江宁过来就是想争一口气,他们真正的过来了,江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怕拖江宁后腿,怕她家让人看不起。 “那是女儿的礼物,这是女婿的,不一样。”林晏殊没有接,笑着说道,“您不能退给我,我是要和宁宁结婚的。” 江梅愣住,之前江宁说结婚,她还觉得草率,这次林晏殊直接提了。 江宁看了看前排的林晏殊,按下江梅的手,“你收着吧,林晏殊买给你的。”她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一个女婿半个儿。” “对。”林晏殊笑出了声,“当我是您儿子就好,我和宁宁一样。” 江梅喜出望外,激动了半天,说道,“晚上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饭。晏殊工作也很忙吧?以后你和宁宁就尽量回家吃饭。你们工作忙,没关系,我给你们照顾家。” “好,谢谢阿姨,我这么多年天天在外面餐厅吃饭,也吃腻了。那正好,我也想吃家里做的饭。” “你一直是一个人吗?”江梅问道。 “嗯。”林晏殊点头,回头看江宁,他扬了下唇,意味深长道,“等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家。” “那快了吧。”江梅笑的眼睛眯着,“宁宁也很需要一个家,这么多年,她很孤独。你们正好,真合适。” 江梅是个极度被需要的人,她需要做点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不管是外婆需要,还是江宁需要。 江梅回家换了件衣服,不顾江宁和林晏殊的阻拦,直奔菜市场,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林晏殊和江宁视线对上,他抬手拉松了领带,嗓音有些哑,“你也喝了酒,晕不晕?休息一会儿?” “我想问你一些事,方便吗?”江宁看着林晏殊的眼,其实有些紧张,“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林晏殊侧了下身,黑眸暗沉,“帮我脱外套,我的手不方便。” 江宁擦干净手,走过去看到林晏殊的外套都没有解扣子,她的脸有些热,这感觉很奇怪。她解开林晏殊的外套扣子,帮他脱袖子。 林晏殊很配合,任由她把西装外套脱掉,俯身,“领带。” 他近在咫尺,像一只傲娇的大猫。 江宁第一次解领带,不太懂怎么弄。林晏殊抬手拉松了领带,眼眸深沉注视着江宁,“你想问什么?” “我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的好像很多。”林晏殊好像了解她家的每一个人,一开始林晏殊评价江梅时,她就怀疑过,林晏殊评价的很精准。后面,林晏殊对她家那些破事了如指掌。 江宁解开他的领带,林晏殊还低着头,似乎在等江宁解衬衣扣子,江宁短暂的停顿,手指贴上他的脖颈肌肤,尾指几乎碰到了他的喉结。 “我家很糟糕,乱七八糟,大部分都很庸俗。”江宁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些人,她解开了林晏殊一粒衬衣扣子,说道,“还脱吗?” 林晏殊低头唇贴上江宁的唇,很轻的印了下,道,“回卧室脱?” 江宁倏的抬头,林晏殊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浓稠睫毛压了下来,沉沉的暗,嗓音压的只有两个能听见,“阿姨随时都会回来。” 短暂的迟疑,江宁松开手,一偏头,“走。”走出一步,她红着脸回头,“我家隔音不好,行吗?” 林晏殊眼中的笑就溢开了,江宁也太可爱了,他笑的非常灿烂,白色齿尖顿显,靠在门边柜子上,“行吧。” “那你笑什么?”江宁面红耳赤,不是做那种事吗? “没笑,走吧。”林晏殊抬腿走往卧室,他先进去拉上了窗帘,转身敞开腿坐到了江宁的床上,长手支着床往后仰了下。他姿态慵懒,下颌到喉结拉出清冷性感的线条,他说,“来吧。” 屋子里温度在升高,江宁反手关上门,没有开灯。 光线很暗,江宁拧上了锁,咔嚓一声响。 太安静了,动静很大。 尴尬的要死。 江宁走到他面前,贴着他的腿内侧,紧张到手都不太稳,她解着林晏殊的衬衣扣子,“那什么,声音大吗?” “我没做过,应该不会太小吧。”林晏殊的嗓音是哑的,感受到江宁的手,隔着衬衣在他身上游走。 江宁嗓子很干,又解开了林晏殊一粒扣子,“你没有过吗?” “我跟谁有呢?”林晏殊的腿贴着她的,仰起头,“你以为我跟别人有过?” “十年前,那张照片。”江宁握住林晏殊的肩膀,把他推到床上,准确来说,她还没推林晏殊就倒了下去,碰瓷似的。 倒在床上,敞着衬衣,腹肌平坦精悍缓缓没入西装裤。 “哪张照片?”林晏殊的喉结滑动,嗓音很沉,“你说详细点。” “那个人是周齐的女朋友?”他倒的太迅速,江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立在床尾,看着床上一副任人摆布的林晏殊。 这位哥姿势都摆好了,主动的很。 “嗯。”林晏殊应了声,见江宁不动了,略一思考,起身带着她的手腕拉她上床。他掌握了主动权,抬腿撑在江宁的上方,膝抵着江宁的腿,凝视她,“你把我删了,你吃醋了?” 江宁抬起下巴,她很白,下巴尖透着点清冷,直直看着林晏殊。 林晏殊低头吻住了她。 吻技越来越娴熟,亲的翻江倒海,一派胡来。 江宁仰着头,被他亲的快窒息了,林晏殊松开她,拉出些距离。 江宁急促的喘息着,“你们在一起过吗?” “没有,骗你的。”林晏殊棱角分明的脸在暗沉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凌厉,他注视江宁片刻,手落到她的身后,解开了暗扣,“我只有你一个人,我只想跟你做。” 你是我的信仰,我的国王。我是你的臣民,我对你忠贞不二。 我不屈从欲/望,我只屈从你。 “只有你一个。”林晏殊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江宁身上点火,他像个土匪。 箭在弦上。 门外钥匙开门声,短暂的沉默,江宁猛然回过神滚到一边缩进被子里,在黑暗中摸索着把内衣扣回去。 慌得心都要飞出去。 床尾林晏殊半坐在床边,他舔了下唇角,从抽屉里取出烟盒,拿了一支烟咬在唇上,他想抽一支烟。嗓子哑的厉害,他已经站起来了,戛然而止。 再来几次,他得折江宁这里。 “我妈回来了。”江宁口型道,“你把衣服穿好,隔音很差。” “晚上去我那里?”林晏殊看她紧张的厉害,也没有继续,来日方长,倒也不急这一时。 江宁说房子不隔音的时候,他还在想,能有多不隔音。这可太不隔音了,这做点什么都是现场直播。 外面江梅跟猫打招呼的声音,他们听的清清楚楚。 要命。 林晏殊叼着没有点燃的烟低头扣衬衣扣子。 江宁心慌的厉害,她拉了下裙子坐在床上思考面前的局面,外面声音突然没有了,随即关门声响。大约有一分钟,短信提示音响起,她拿起来看到江梅的短信。 “你外婆那边有事,我过去一趟。菜放在冰箱里,晚上我就不过来了,有虾和蟹,做法很简单,晚上你蒸一些和晏殊吃。我等会儿把食谱发给你,明天早上我过来给你们做早餐。” 江宁面红耳赤趴在床边看手机,她疯狂回忆有什么东西落客厅了,这真是社死现场。又拼命安抚自己,都是成年人,心知肚明。 这房子确实太小了,她想换房了。 忽然肩膀上多了一道阴影,江宁回头,林晏殊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看她的手机屏幕,“阿姨走了?” “嗯。” “我们换套大房子吧,把你妈接过去,好吗?”林晏殊高挺的鼻梁蹭到江宁的脸颊,嗓音沉到哑,“我们组建一个家,你我你妈,还有林沐沐,一家四口,怎么样?” 换一套能住下一家三口带一只猫的房子。 他理想的家。 江宁回头,“林晏殊,你还想继续吗?” 今天那群老同学说林晏殊从高一开始等她,等了十五年的时候,她就特别想做这件事。她不知道林晏殊为什么要等她,当初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送她离开。 林晏殊守了她三年,等了她十二年。 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彼此错过。 “我妈把房子留给了我们。” 林晏殊沉如深海的眼凝视她许久,热烈又疯狂的吻了下去。 江宁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好像都没有直接做来的干脆。 物质炫耀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不在乎任何物质,还有什么能比林晏殊更珍贵的呢?对于她来说,最好的奢侈品是林晏殊。 她查了很多资料,用一种很严谨的态度面对迟来的成人礼。 她渴望已久,在兵荒马乱中找到了一处安宁。可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战争,硝烟四起,战鼓急促疯狂。兵戈相见,有人杀伐果断,有人卸甲为俘。 进入那一刻反而静了下来,她感受着林晏殊的存在。存在感太强,洪流劈开峡谷,落入了深处,整个峡谷被充满。溢出了一截,迟迟无法落下。 他们都没有动,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他的呼吸都变得性感起来,沉而重,像是暴雨前夕的风。以着霸道而强势的姿态席卷世界,却在碰撞到窗户玻璃那瞬间停下来,静止在窗前。 酝酿下一波的狂风骤雨,再冲开最后一道屏障。 江宁在他的心脏处吻了下,发梢垂落,扫过肌肤,带起了痒意。丝丝缕缕的缠绕,风变得柔和缠绵,有了夏日的意味。炽热的风在滚烫的温度里,交织着缠绵。 他们紧密相连,严丝合缝。 林晏殊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 第三十七章 第二更 第一次江宁做哭了。 结束后还在颤抖着哭,如果是少年时,他可能会趁机欺负江宁一会儿。三十岁的人,到底是有了克制,疯狂的欲|望停在风里,滚烫的热度在消褪。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退出去,想打开灯收拾,江宁就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晏殊低头亲她的眼睛,“哭什么?疼不疼?” 如果人生的快乐值满分一百的话,林晏殊刚才的快乐就是一百零一,比顶点更快乐。比想象舒服千倍,林晏殊扬了下唇,嗓音沙哑,“舒服吗?” 江宁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指尖抵在他的背上,微微的战栗,“你去干什么?” 林晏殊贴在她耳边,哑声,“我儿子弄床上了。” 江宁推开了他,林晏殊笑出了声,打开灯收拾一番。江宁背对着他,后背曲线在灰黄的灯下是莹白,他从后面抱住江宁。手臂不太方便,亲了下江宁的后颈,“转过来。” 他不是纵欲的人,但他想再来一次。 江宁转头面对林晏殊,抬手捂住自己,眼睫毛还潮着。 “哭什么?嗯?聊聊。”林晏殊修长手指刮了下她的眼底,忍住了,没有再继续做,“陪我说会儿话。” 江宁的哭并不是因为疼,不算特别疼。一开始疼过了,后面就好很多。 她十几岁的时候想过这一天,她想了很多年,她算是个早熟的人吧。跨过了十二年,林晏殊停在了她的怀里,刚才在她的身体里。 横冲直撞。 她得偿所愿。 肌肤相贴,有着温度,有着心跳时带动的起伏。她靠近一些把额头抵在林晏殊的脖子上,觉得自己变成了幼稚鬼,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在林晏殊睡着后,偷偷的抱他,偷偷的在他的后背上写:我喜欢你。 她一笔一划的写,极为虔诚。 “为什么哭?” “喜极而泣。”江宁咬了下他的肩膀,手落在他的腰上,很轻的划了下,“林晏殊,你还记得高三你生日那晚吗?我在你背上写的是我喜欢你。” 林晏殊按住了她的手,低头注视着她,他没有笑,嗓音哑然,“再说一遍。” “你等我的时间有多久,我等你的时间就有多久。能拥有你我很高兴,我得偿所愿。你说要戴奢侈品去炫耀,其实不必,你就是我的奢侈品。” 她谁都不行,可能潜意识里就在等林晏殊。 江宁的情话太直球,砸的林晏殊眩晕,“什么?” “之前我一直以为你谈恋爱了,我十年前在中央广场见到你,你跟一个女孩在一起。我以为你离开了,我才命令自己中止喜欢你。” “中央广场的照片是周齐出的馊主意,说你在乎的话,肯定会做一些事。如果你的反应很大,我就去找你。”林晏殊揽着江宁的肩膀,嗓子发紧,他到底错过了什么?错过了多少?“你把我删了,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给你,你没有回我。” 江宁有短暂的迷茫,“什么时候?发到哪个号码上?我回北京就把电话卡扔了,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空气有几分寂静。 江宁心跳的很快,比顶点来临时,跳的更快,“林晏殊,你的短信内容——是什么?” “告白。”林晏殊的告白石沉大海,敢情这位把手机卡扔了。林晏殊当年顾虑太多,脸皮也薄,告白短信已经是他的全部勇气了,自然是没有打电话再确认。 “那张照片是三个人的合照,我把周齐p掉了。”林晏殊喉结滚动,“当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们共同的那些朋友都知道我和她是友谊。” 那个空间照片是发给江宁看的,江宁看到了,江宁如愿的把他删了十年。 四目相对,电闪雷鸣一瞬间。 “你上次说周齐去找我,碰到我跟其他人在一起。有没有可能,那个人不是周齐。”江宁抿了抿唇,直视他,“是你?” 周齐去找江宁干什么?周齐根本不会找江宁。他们两个这么多年都留着q号,留着全部的联系方式,他们没有联系过。他描述的场面,如果是周齐遇到,肯定会走上去跟她打招呼。 普通朋友绝不会掉头就走,只有喜欢的人才会耿耿于怀。 所以林晏殊误会她有了对象,他退了一步。江宁误会他有对象,她缩回了壳里。 阴差阳错,十二年。 十二年,整整一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江宁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着,有些喘不过气。 “高一吧。”林晏殊贴着她,他摩挲着江宁的后颈,细软的肌肤,“一开始只是想保护你,后来就喜欢上了。喜欢你很正常,为什么不喜欢你?你那么优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林晏殊毫不忌讳夸赞江宁,江宁确实很优秀,喜欢江宁太理所当然了,就像是吃饭喝水呼吸一样理所当然。 “为什么要保护我?”江宁心跳的很快。 林晏殊守了她三年,江宁离开滨城时,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她离开?那天的初吻,他又是怎么吻下去的? 喜欢了三年,等了十二年。 江宁当初拒绝的很彻底,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幻想。江宁很狠,她从同学那里知道这件事后就一直想,她对林晏殊太狠了。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林晏殊,大概这辈子都不想跟她见面。 “我十岁那年,我爸出轨了,我妈去了美国,他们各自迅速找到了新的伴侣,都不要我了。我被丢到了春江花园,我爷爷很严厉,信奉棍棒底下出人才,不打不成器。十岁没有父母,挨打了五年。”林晏殊曾经也是很骄傲的人,他的骄傲被现实一点点磨没了。爷爷的棍棒让他变得极端,越加堕落,他停顿了一会儿,“我们是不是很像?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我们很像。” 林晏殊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特别拽。长尾巷的老大,想揍谁就揍谁,帽檐一兜谁都不爱,打架又野又凶。 江宁觉得他就是神,天不怕地不怕,伫立在那里,高大强悍。 原来他并不是。 他们都是脆弱而孤独的人。 “我们遇到后,他还打你吗?”江宁有些懵,忍不住抚摸林晏殊的肩膀,想知道他还疼吗?“你疼吗?” “疼久了就麻木了,后来不是遇到了你吗?我上进了,挨打就少了。而且,你会心疼我,我就不疼了。”林晏殊观察江宁的表情,斟酌用词,“我一开始想保护你,觉得你就是缩小版的我。可事实上你比我优秀多了,你坚强果断目标明确,有理想有抱负。你没有堕落,一直在向上,不管环境怎么样。你上次说高中时我是你的精神支柱,当时我真的很震惊。因为同一个时间段,你也是我的灯塔,我的精神支柱。巧不巧,我们在彼此照亮。” 江宁是唯一会心疼他的人,他高三时断过一次胳膊,只是很轻微的骨裂。江宁小心翼翼的照顾他,她会心疼的眼圈发红。 江宁对他也很好,她拥有的东西不多,尽可能的给林晏殊。 他们抱团取暖,相依为命。 十年看起来很长,若是直接给他十年让他去等,他可能不会接受。可一年一年就很容易了,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江宁,不会有第二个让他那么喜欢的人。 喜欢到心脏都会疼的女孩,他遇不到了。 江宁走的那天,他恨的咬牙切齿,他放狠话绝不会去送江宁,最终他还是去了。他买了一张站票,远远的看着江宁上车,火车载着她离开了滨城。 江宁一颗心仿佛泡在酸梅酒里,酸酸涩涩还有点酒精的眩晕,她许久才找到声音,“对不起。” 迟到很多年的抱歉。 “为什么说对不起?”林晏殊的拇指落在她的耳畔,停住,抵着她脖子上的一处吻痕。 吻痕娇艳欲滴,像是玫瑰花绽放在江宁皙白的肌肤上。 老房子着火,火光齐天,烧的旺盛。 “我不该拒绝你。”江宁深呼吸,“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会勇敢……” 林晏殊低头注视着江宁的眼,“你当时处境很差,家庭原因即便重来可能也是一样的局面。我没办法真正的帮你,我因为自卑,没有正面告白。” 林晏殊捧着江宁的脸,深呼吸,心跳如擂鼓。那些曾经说不出口的告白,终于重见天日,“江宁,我喜欢你。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吧,在我们最好的年华里,我们来恋爱吧。” 江宁因为这句喜欢眩晕到跟林晏殊又疯了一次,江宁觉得他口中的恋爱,可能另一个意思叫doi。 顾及到林晏殊的手,她是女上位,特别累。第二次林晏殊的时间又特别长,大约是想把过去十年都做回来。 非常可怖。 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江宁昏昏欲睡。心里犯嘀咕,三十岁好像是男人体力分界线,林晏殊再有三个月就三十一岁了,这体力有点过分了吧? “你饿了吗?饿的话我点外卖。”林晏殊餍足后心情大好,江宁又跟他说了情话,他很满意,他这次不担心江宁跑了,不用整夜守着她。 他拿着手机在朋友圈和外卖软件来回摇摆,随即果断的发了条朋友圈。 “有家属了。” 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脱单的感觉真好。 他不认为这是得偿所愿,他只觉得这是人生的开始。 “我妈买了虾和蟹,你想吃吗?”江宁很累,闭着眼,“想吃的话,可以蒸一下。蟹应该放不到明天,死了有毒。” “我去做吗?” “你会吗?我去吧。” “男人,不能说不会。”林晏殊抬腿下床,取了睡衣走向浴室。 江宁把脸埋在被子里,忍不住的笑,笑的肩膀发抖,这个男人一这么说,绝对翻车。 床上有着做后独有的气息,她闭着眼趴了一会儿,并没有睡着,脑子里所有的思路渐渐清晰。真怕林晏殊把她的房子点了,这位大爷,还断着一只手呢。 江宁走出门,林晏殊正在厨房拿着刀跟蟹在对峙。 他换上了一件黑色t恤,屋子里温度高于外面,他穿的不厚。 “蟹不用切,池子上面有刷子,刷干净腿就可以上锅蒸。”江宁说,“你会蒸吗?” “会,放心,你晏哥没那么笨。”林晏殊回头看到她就笑了起来,“你去再睡会儿。” 他脖子上有很清晰的吻痕,江宁看的面红耳赤。 刚才在床上颠鸾倒凤,折腾的时候不觉得羞,下了床,后知后觉有点过火。 “虾的话应该煮一下就行。” “妈妈的微信是多少?”林晏殊问,“我想问问具体怎么做。” 江宁愣了下,“什么?” “妈妈的微信。”林晏殊把螃蟹丢到锅里,放到水龙头下面冲着水。回过头看着江宁,面上一派理所当然,似乎本该如此。 江宁直勾勾盯着林晏殊,心跳的有些空旷,林晏殊在说什么?他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报了母亲的号码给他,“你刚才是说,我妈的微信是吗?电话号码就是微信号。” 林晏殊拿手机搜号码,靠在橱柜上姿态闲散的打字,嗓音慢沉,“滨城的习俗订婚就改口,我们私定终身也算订,我改口了你随意。” 第三十八章 …… 林晏殊的厨艺一塌糊涂,难怪不嫌弃江宁做的饭差,他们两个在厨艺方面也是卧龙凤雏。 林晏殊跟江梅打了半个小时视频电话,炒出了一个糊青菜和一碗看起来很奇怪的鸡蛋汤,蒸螃蟹和煮虾没有难度,清煮就好。 江宁换了件衣服到餐厅,林晏殊已经把菜端出来了。青菜端到餐桌上,他看了一会儿又拿到厨房倒掉。 “说不定还能吃。”江宁拿着碗去盛饭,打开电饭煲发现空空如也,林晏殊没有蒸饭。她拿着两个碗又转回去,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面包片塞到了烤箱。 “致癌。”林晏殊拉开椅子,看到空碗抬了下眉,两人目光对上,江宁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眸中有星点,“看什么呀?林先生。” 林晏殊也反应过来没做饭,往后倚靠在椅子上,下颌上扬,嗓音低沉,“我和妈都忘记了,还有这个环节。” “我烤了面包。”江宁习惯性的抬起手腕看时间,发现没戴,她走回去拉开椅子坐下,“两分钟。” “吃螃蟹。”林晏殊把螃蟹放到江宁的碗里,说道,“试试,我很少做饭。” 江宁看着他,怎么都看不够。 他所有地方都好。 成年后,他的性格有了些变化。他社交很厉害,居然能跟江梅聊半个小时,不急不缓,也不会有任何尴尬。 “你和江栀的那个老公认识吗?”江宁突然想到他白天的反应。 “不算认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林晏殊拆蟹和剥虾都有些麻烦,他刚打开蟹盖,江宁就把碗拿了过去,她皙白手指娴熟的拆蟹,拿勺子取蟹黄送了过来。 林晏殊略一迟疑,黑眸悠然深了起来,倾身咬走勺子上的蟹黄。 江宁原本是想让他拿盘子接着,接触到林晏殊暗沉的眼。她抿了下唇,心跳的很快,这个男人故意的,他咬了下勺子才松开。 “听说是公务员,不太清楚具体。”江宁对江栀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她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江栀。她不歧视任何人,但会在心底划线,江栀就是她的线外人。与她无关,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不会是公务员。”林晏殊听到叮的一声,烤箱定时到了,他起身走向厨房,“撒谎了吧。” “为什么?你拿东西垫着,很烫。”江宁起身欲起身帮忙,林晏殊已经端着面包出来,他大步而来,放下面包就把滚烫的指尖贴在江宁的耳垂上。 “烫吗?”林晏殊近在咫尺,嗓音略哑,黑眸潮暗浸着点意味。 江宁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她的沐浴露味。但在他身上,味道似乎更好闻一些。她不由自主的想,这个男人刚才情动的样子。 很是性感。 “我抓过他。”林晏殊松开江宁的耳垂,坐回去,喉结很轻的滑动,再开口嗓音很暗,“留过案底。” 江宁有点没明白过来,“犯什么事了?” “扫黄,今年四月的事,我当时在办其他案子,碰上就帮忙抓了人。”尽管他的嗓音已经很平淡了,但尾调还是浸着点不屑,“罚款拘留,体制内的会通知单位,一般是开除处理。江栀跟这位什么时候在一起?” “去年吧,不太清楚具体。”江宁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她对这种人向来是敬而远之,别死她家门口。 林沐沐翘着尾巴慢吞吞的走过来,脑袋蹭了下林晏殊的腿,他低头看了眼,漫不经心道,“拘留十五天,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也符合她的性格。” “你很了解她?”林沐沐的尾巴尖扫到了江宁的腿,她低头看了眼,说道,“它是不是想吃东西?” “我不了解。”林晏殊取了一颗虾起身放到猫碗里,江梅很喜欢猫,把猫碗放在饭桌旁边。他洗了手回来,说道,“你还记得长尾巷那只三花猫吗?” 江宁剥虾的动作一顿,随即点头,“嗯。” 她已经尽可能的保护那只猫了,她把猫养在天台上。圈了起来,她会定时的去清理和喂食。她那时候还没想过彻底离开滨城,她太喜欢林晏殊了,她甚至动摇了离开的想法,这个城市还有眷恋。她想高中毕业后,江梅回来,她们有了家就把猫接回家养。 “她毒死的,只是因为嫉妒,想让你高考考砸。”林晏殊也取了一只虾,慢条斯理的剥着,“你知道吗?” “知道。”江宁把剥好的虾往林晏殊的盘子里放,碰到林晏殊的手,他也夹着一只剥好的,四目相对,林晏殊低头咬走她筷子上的虾,把他的虾送到江宁的唇边。 “我原本想报考你的学校,我知道全部的事后,我改了志愿。想做点事,改变我们曾经不想面对的东西。”林晏殊说,“林沐沐可能是那只三花的后代,也可能不是。它是长尾巷的流浪猫,当时我找人把长尾巷的猫都抓了起来,做了绝育,大部分送了人,这只太丑又一身病就留了下来,留到现在。” 林沐沐听到名字,抬头看向林晏殊,喵了一声。 江宁一直很内疚没有保护好那只猫,如果不是她把那只猫圈养起来,大概那只猫就不会死。没有能力就不要盲目的去负担一个生命,也许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给那只猫希望,因为年幼的她连自保都难,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其他东西呢?它交付了全部的信任,等待的却是绝望的死去。 她什么都知道,她也是那件事之后彻底的放弃了滨城。她不是不喜欢猫,只是内疚,这么多年,她跟自己无法和解。 林晏殊说,他把那里的猫都养了起来。 他没有放弃也没有逃避,他在尽力去改变。也许一开始并不美好,但美好是人创造的,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虽然从小事上判断一个人的性格过于草率,但这些小事足以证明,她可以为目的不择手段。她现在得到的,大概就是她想要的。” 江宁看向正在吃虾的林沐沐。 沐是江的一半和林的一半的结合。 林晏殊在努力的保护着她,尽管他们已经分开了,他还在保护着。 生命在延续,他们在往前走,顶天立地的男人驱散了头顶的阴霾,让光落了进来。 他一直守着她。 江宁看对面的男人,他早已长成了正直的青年。他有着成年人的成熟稳重,也有着少年人的赤诚。 “看什么?”林晏殊又剥了一颗虾给江宁,抬眼。 “你很好看。”江宁咬着清甜的虾,注视着林晏殊英俊的脸,“我很幸运。” “有没有更爱我一些?”林晏殊给她盛汤,笑意很深,以至于嗓音都有些哑,“江医生,我现在是你的了,你可以放肆大胆的告白。” 江宁接过汤,喝了一口,“谢谢啊。” “怎么谢?”林晏殊所有所思,“再在我身上做一套俯卧撑?” 江宁把一片面包戳他嘴里,“吃饭。” 林晏殊叼着面包笑靠到了椅子上。 江宁睡前才发现客厅沙发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西装和领带,她和林晏殊脱着衣服回到了客厅,当时她没留意,估计把领带扔到了地上。江梅可能是看到了散在地上的衣服,才找借口离开。 她把西装拎进卧室,林晏殊半躺在已经换好床单的床上打电话,他上衣脱掉了,赤着上身,黑色睡裤停在腹肌下,松松的穿着。 看到江宁进来,他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说道,“过来,看个东西。” “什么?”江宁上床,林晏殊把她拉到怀里,手臂穿过她的肩膀,揽着她看手机,“这个装修怎么样?” 林晏殊正在看装修,他真是雷厉风行,做事快稳准。 江宁靠在他的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你想让我跟我妈搬到你那边吗?” “可以吗?”林晏殊垂下眼注视着她。 江宁沉思片刻,“我妈接受度很高,原本那样就行。你不用刻意装修,我问问我妈再说。” “我问过了,她说听你的。那我改天让设计师带妈妈去我的房子看看?让她选个喜欢的房间,再按照她的意思装修。主卧你去过,你知道风格,你如果有想改的地方,随时跟设计师沟通。” 江宁倒是没想到母亲答应的这么快,她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林晏殊。” “嗯?” “你对同居怎么看?” “一个家庭,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林晏殊斟酌用词,道,“一日三餐,有烟火气息有温度,我很想有个家,江宁。” 这个说法令人向往。 江宁拉着林晏殊躺下去,关灯,躺在他的怀里,“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你是不是睡不着?” 林晏殊身体一僵,江宁柔软的手指贴在他的腰上,温热的呼吸在身边。 “嗯。” “为什么?你跟我在一起会失眠吗?”江宁一开始以为自己适应不了林晏殊,事实上,不能适应的是林晏殊。 她昨晚没有跟林晏殊睡,林晏殊警惕性很高,她怀疑如果当时自己躺下去,林晏殊肯定会惊醒。 林晏殊忽然俯身而来,把脸埋在她的头顶,笑声沉沉,“想知道啊?” “嗯。” “我以前经常做梦,梦到你在我怀里。”林晏殊抱着江宁,觉得很可笑,“醒来,只是一场空。” 江宁嗓子哽住,睁开眼看着黑暗。 “我那晚上也怕是一场梦,我不敢睡。”林晏殊沉默一会儿,低头很深的吻她,把江宁吻的差点窒息才松开,他抵着江宁的额头,嗓音低成了气音,“我看了你一夜,我不是失眠,是我不想睡。” 许久之后,江宁转身抱紧了他,“那你先装吧,装修还得一段时间。装完我就搬过去,我们同居。” “这么多年,你有梦到过我吗?” “嗯。”江宁点头。 “梦到我在做什么?” “不告诉你,晚安。”江宁真的倦了,她折腾了一下午,体力耗尽。 “晚安。”林晏殊亲了下她的额头。 第二天江宁是被说话声吵醒,她睁开眼看到林晏殊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他声音压的很低。面色沉着冷峻,夹着电话一只手飞快的扣着扣子。 “几点?” “把你吵醒了?六点,你还能再睡半个小时。”林晏殊连忙放下手机,挂断了电话。整理好衬衣,去取外套,“今天温度有些低,变天了,你出门记得多穿点。” “有急事吗?怎么这么早?” “嗯,沈怡君跳楼了。” 江宁蹙眉坐起来,一下子全清醒了,“就是打断许静手的那个女孩?” 第三十九章 二合一 “是。”林晏殊穿上外套,把绷带打好,“她家住五楼,掉到三楼的平台,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已经送医院了。” 江宁蹙眉,“哪个医院?” “滨城医院。” “受不了舆论的压力?”江宁起床去找衣服,“是自己跳的吗?” “不一定,没有证据不贸然下结论。不过舆论这个东西,确实也能杀人。”林晏殊看到江宁滑下肩膀的睡衣带,露出一片皙白,江宁身材是偏瘦,锁骨线条清冷,上面印着吻痕,他抬手把江宁的细衣带提回去,指腹在她的肌肤上短暂的停留,强行移开站直,“说到这个,昨天中午你问我怀疑什么案件,我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你知道liberty吗?” “自由?” “是一个社交平台,挺自由,自由过头了。”林晏殊单手插兜靠在柜子边,房间开着一盏橘色小灯,两个人的五官都被映的很深,“这个平台上有很多极端言论,吸引了不少疯子,最近几起恶性案件都跟平台上的极端言论有关。许红案的犯罪嫌疑人还有许静,他们都是liberty的用户。有人引导,有人动手,他们在利用舆论杀人。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证明这个环存在。” 江宁取了件长款毛衣外套,穿上。 “我一开始担心你的资料会出现在liberty上,这上面疯子太多了。医患矛盾本身就是千古难题,一直对立,其中不乏极端疯子,点火可能就爆了。我昨天让同事查了,liberty上没有你。” “你的照片是纯路人拍摄放到网上,参加了一个无聊博主的‘最美瞬间’评比。你的热度很高,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江宁并没有出现在liberty,她的新闻出来的时候,liberty大部分版块都被封了,“有人扒了你的职业,我们抓了郑成安后,他想拿舆论对抗司法,不知死活。他做惯了网络强盗,以为认人都能被威胁。他的人拿你的照片做文章,我们已经警告过了,新闻暂时全部撤掉。郑成安就是那个的病患郑宇的父亲,打秦主任的那个人。” 郑成安做的是新媒体行业,如今的很多媒体跟□□差不多,一言不合就带节奏网暴,逼人就范。大概是这套玩多了,横行霸道惯了,在医院才会那么嚣张。 “秦主任那样的老医生,带他节奏没用。所以选择了你,挑软柿子捏。”林晏殊嗤了一声,“网络人杂,我们抓了很多人,也有一部分漏网之鱼,疯子散落在各个角落。你还是小心点,注意安全。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打电话。没有大事小事,你的事都是大事,请把你的安全当成做手术一样严谨的对待。” 江宁点头,“我知道了。” 林晏殊拉开门走出去又回头,“不是口头答应,是刻在你的条件反射里。给我的号码备注a+,排在第一位。” 江宁拿出手机解码递给林晏殊,“你来。” 林晏殊还真接过手机,他的手很漂亮,江宁的白色手机在他的手心里显得有些小,他的手指骨关节清晰,打字飞快。设完把手机递过来,沉黑眸子注视着江宁,“那我走了。” 江宁若有所思,“沈怡君和这个liberty有关系吗?” “因为她父母的愚蠢操作,她是出现在liberty上最后一个极端话题。不确定有没有关系,得查。”林晏殊看了看江宁,“真走了。” “嗯,好。”江宁接过手机打开通讯录,看到排在第一位的是a-老公,下面跟着林晏殊的电话号码。 江宁的脸刷的一下通红,这个男人还能再骚点吗? 忽然面前一道阴影,江宁抬眼便看到放大的一张俊脸,林晏殊侧了下头在她唇上印了下,“告别吻。” 他应该是洗漱完回来换衣服,唇上有薄荷的甜。 江宁心跳如鼓。 林晏殊微微粗糙的指尖在江宁的脖颈刮了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天将亮,窗外是烟青色,客厅不甚明亮。他走到客厅短暂的停顿,拿起了江宁的钥匙,卸掉了房门钥匙,“你还有备用钥匙吧?”他抬手一晃,十分自然的塞进了裤兜,“这个我拿走了。” 江宁握着手机扬起了唇,“那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取个门牌,小区门禁卡。” 江宁给林晏殊取了门禁卡又拿出一盒牛奶和两个小面包塞到林晏殊手里,“记得吃早餐。” 林晏殊揉了把她的头发,出了门。 林晏殊离开,江宁也没有了睡意,她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取出新钥匙挂到钥匙环上。 拿起手机搜索沈怡君,沈怡君目前是屏蔽状态。江宁打开医院外科群,果然有消息,说凌晨五点半时急诊科收了一个十五岁坠楼女孩,手骨和肋骨骨折。看情况不严重,危及不了生命。 又是他们科室的活。 说不定去医院还能见到林晏殊。 江宁起床去洗了个澡,洗完照镜子才发现一脖子吻痕。昨晚还没有这么严重,经过一夜,全浮到了表面。 她换了件高领毛衣,天已经彻底亮了。 六点半,江梅准时进门,她拎着大包小包。 林沐沐很黏江梅,飞奔过去,喵了一声围着江梅左右打转,去蹭她的腿。 江梅笑着揉猫头,“小猫咪,早上好。”抬头看到正在化妆的江宁,“你怎么起这么早?晏殊起了吗?” “去上班了,他们单位很忙。”江宁涂了一层粉底,细细的涂匀,“你吃了吗?” “警察这么忙的?比你们医生起的还早,我吃过了。”江梅拎着菜去厨房,准备早餐,说道,“昨晚是他做的饭?” “嗯。”江宁说,“可以多做一份,他说不定在我们医院办案,我给他带去。” “行,好,给你做。”江梅先给小猫煮上了鸡胸肉,“他挺好的,知道打视频问我怎么做饭,不是把这些事都推给你,有这份心就不错,比你所有表姐妹找的对象都好。” 林沐沐巴巴的蹲在厨房门口看江梅,江宁看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看了足足有两分钟,走过去蹲到林沐沐面前,用一根手指很轻的摸了下它的头。 贴上那瞬间,心脏颤了下,她无法言说这种悸动。 林沐沐回头看她,温柔的用脑袋蹭她的手心,趴在她脚边。林沐沐对她很温柔,知道她一开始不想接触猫,几乎不来找她。江宁碰它,它就主动摊平让摸。 江宁迟疑了一下,整个手掌都放到了猫头上。 林沐沐和她都很幸运,遇到了林晏殊。 “林晏殊在滨江一号有一套房子,挺大的,他问我要不要和你搬过去住。妈。你想搬过去住吗?” “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好好的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你们需要我做饭,我过去给你们做,打扫卫生也可以。”江梅又给江宁做蒸水蛋,筷子搅着碗发出声音,“我不掺和你们的生活,何况,我还要照顾你外婆。” “他说让你选一个房间,装修成你喜欢的样子,我们两个不干涉你。”江宁抿了抿嘴唇,仰起头,“妈,如果我想让你过去住呢?你去吗?” 昨晚林晏殊问她江梅的喜好时,她其实迷茫了一会儿。她从来没有问过江梅,不知道江梅喜欢什么。 她装修房子的时候,江梅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是不是江梅从来都没有想过进入她的生活? 当生活中出现第三个人,就很容易换位思考。 “人家的房子,不合适。”江梅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心意领了,我不去。” “你最近有按时做检查吗?有没有不舒服?”江宁站了起来,走到江梅身后,“你有事不准瞒着我。” “检查了,很好。”江梅把鸡蛋放进锅里,“真的很好,没有瞒着你。”转头对上江宁锐利的眼,“好吧,我前段时间胸口有些疼,怕病变就想让你赶快结婚。万一我死了,你不孤独。你跟我说和林晏殊在一起,我才放心一些,上周去做了检查,结果很好,没有扩散也没有转移,虚惊一场。” 江宁看着江梅半晌,“检查报告在什么地方?” “书架下面的抽屉里,你不要紧张。” 江梅转身快步走到客厅拉开抽屉看报告,江梅在客厅说道,“真没事,我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你跟晏殊说,我不需要任何东西,让他对你好就行。” 难怪江梅最近催婚催的这么紧。 江宁翻开检查报告,一页一页的看。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松一口气的同时一股子无名火升了起来。 “没事,来吃饭吧。”江梅把蛋羹和松饼放到了桌子上,叫着江宁,“快点吃完去上班。” 江宁坐到餐桌前,“如果你不想住他的房子,那我就把这套房子卖了,贷款买一套大的。我们一起住,我不想让你再去伺候外婆,再去那边受气。” “有什么受气的?你不用买了,现在房价那么贵,我也不希望你那么辛苦。”江梅笑着说道,“日子不就是这么过的。” “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怎么告诉你,我犹豫了很久,我觉得还是跟你说吧。你知道我跟林晏殊为什么在一起吗?高中时我舅舅外婆他们对的我很不好,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我从高一十一月开始,他们就不让我在家写作业,我每天在春江广场露天的铁皮桌子写,后来我遇到了流氓,流氓要欺负我,林晏殊救了我,把我带到了附近的图书馆,他守了我整个高中。我高二那年发烧四十度,回家想取钱去医院,江栀反锁门不让我进,我烧晕过去了,林晏殊背我去的医院。我们两个的感情比你想象的深,太多年了。” 江梅愣住,看向江宁。 “江栀在我高考前,杀了我的猫,想影响我的心态让我考砸,还有很多很小的事,他们几乎要把我逼死了。”江宁这些话一直没有对江梅说过,江梅很不容易,单身女人带一个孩子,过的很艰难。其实当年江梅可以不要她的抚养权,但江梅扛住所有的压力,把她带在身边。她忍着,这么多年她什么都没说,“如果没有林晏殊,我不知道能不能撑过那三年。这样,你还觉得外婆需要你照顾吗?” “真的?”江梅的手指都在颤抖,她很深的呼吸,她抬手狠狠抹了下脸,“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我不敢说,我怕你自责。”江宁垂下头,“你是我妈,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林晏殊昨晚问我要不要组建一个家庭,我想了一夜,我想要。我的亲人,我的伴侣,我最重要的人在一起。” 江梅的眼泪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 她只知道江宁在毕业那年大闹了一场,她只知道江宁不喜欢外婆舅舅那些人。她对人性的恶还停留在你骂我一句我啄你一口,她不知道那些人是往死里折腾她女儿。 “你别哭,我说这些不是让你难过。”江宁抽纸递给她,说道,“我就害怕你会这样,我才一直不说。可我不说,你永远分不清谁好谁坏,你盲目的对他们好,我不想让你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我不哭了,我知道了。”江梅抹了一把脸,匆忙站起来,“我去洗个脸,你赶快吃早餐,今天还要上班,别迟到了。” 江宁起身过去抱了下江梅,说道,“你别生气,你的病不能生气。” “嗯。”江梅点头,“你赶快吃东西吧,你让我想想。” “算了,你要是特别想去外婆家,你就去吧。”江宁也有些后悔,不该说的。 “我不会再去外婆家,这辈子都不会去了。”江梅抬眼,“江宁,你妈虽然一辈子都没出息,但也不会纵容他们伤害你,我也想尽全力给你最好的。我以前是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会忍他们的。” 希望如此。 “你也不用跟任何人吵架打架,你会吃亏的。漠视他们就好,不要搭理他们。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要跟他们有任何接触。” 江梅点头,推江宁去吃饭。 “林晏殊对我真的很好。”江宁坐到餐桌前,想了想说道,“我高三不是胖了吗?就是他养的,他护了我很多年。现在在一起是快了一些,可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找在等彼此,快也合理。他其实比你看上去还要好一些,你实在不想去他那边住,我能理解,我会考虑买房子。也没什么负担,有公积金贷款很便宜,我的工资越来越高,都好起来了。” “先别买房,不用买,我都可以。”江梅洗了一把脸回来坐到江宁对面,看着江宁的眼,“宁宁,对不起,我让你受到了很多伤害。” 江宁愣了下,“没关系。” 江梅眼圈红了,“以后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你不说我不知道。妈妈是爱你的,不管你长多大,我都是爱你的,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江宁停顿片刻,笑了起来,“好,以后什么都告诉你。” 她的车昨天被林晏殊的朋友送了回来,江宁一想到那群开惯豪车的人,开着她的电车回来就觉得这群人够讲义气了。 江宁到医院是七点二十,骨科住院部有几个警察在守着,林晏殊八成也在。果不其然,她拎着饭盒到住院部就碰上了沈飞,沈飞停住脚步,“嫂子早上好。” 瞬间周围不少医护人员都看了过来,江宁朝他点了下头,得赶快买喜糖分一分了,“你们队长在吗?” “在里面问话,嫂子,有事吗?” “你要是见他的话,把这个给他,让他记得吃饭。”江宁把饭盒递过去,保持着表面的冷静,尽可能像个嫂子样,“没事了,我去忙了。” 沈飞接过粉色小饭盒,这饭盒粉的厉害,上面还有几颗可爱的小草莓,像是他侄子去幼儿园带的饭盒。忍不住的笑,他们队长那个样儿,用这么可爱的饭盒? “好的。” 江宁很快就走了。 沈飞拎着饭盒往回走,刚到病房前就撞到了林晏殊,林晏殊面色阴沉正往外面走,显然是遇到了不爽的事,“安排几个人去看着她爸妈,我去下现场。”他交代完漫不经心的垂眼一瞥,看到沈飞手里的饭盒,嘶了一声拧眉,“这饭盒——” “嫂子给你送的早餐。”沈飞把粉色小饭盒递了过去,憋着笑,“刚才送过来。” “难怪这么可爱。”林晏殊接过饭盒,把手里的文件拍给了沈飞,抬起下颌往前走,唇角浸着笑,嗓音慢悠悠的得意,“早点找个对象吧,有人疼。” 沈飞默了片刻,冷静的提醒林晏殊,“队长,好像你是最晚脱单的吧?” 这么多年追林晏殊的女生不少,毕竟他长的好,人也正派。他的履历极为优秀,二十三岁参加工作以来,大大小小的荣誉铺满了他的职业生涯,隔三差五就会被送锦旗。也有一些条件非常好的女孩追他,这位岿然不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永远的单身主义。 没想到谈起恋爱,会是这种野狗般的速度。 “从开始算的话。”林晏殊抬了下眉,唇角的笑意味深长,大步走进电梯,“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我们早恋。” 沈飞张了张嘴,还能这么算的?这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卡bug,延迟了一段时间。”林晏殊理直气壮。 那你这延迟时间可太长了,这bug是卡出外星球了吗?卡了十几年。 “沈怡君的父母做什么了?” “看着,不要让她的父母把遗书发出去,让媒体安生点,别追着采访。没完没了,一群蠢货。”林晏殊抬了下手,语句顿了下,说道,“再他妈给我搞舆论那套,他们的女儿可能会死在这场舆论里。” 林晏殊平时不怎么说脏话,他是气急了才会骂一句。 “行,我知道了。”沈飞拿着手机打电话,安排人手。 林晏殊快步走出住院部,警队的人把车开了过来,他抬腿上车拉上安全带,来人看了眼他手里的粉色小饭盒,“嚯!林队,这是给哪个小朋友带饭吗?” “我家的小朋友,给她家属带的。”林晏殊放下饭盒,说道,“去丽景。” 沈怡君住在丽景小区,距离滨城医院不远。 开车的人理了下逻辑,笑道,“嫂子啊。” 林晏殊约会第一天就昭告天下了,他买了巧克力从上分到下,整个警局都知道他谈了个女朋友。 骚气的不行。 liberty是三天前封禁,论坛上相关用户全部被抓捕。他们背后确实有一个群,一共五百个人,群名就叫liberty,他们追求各种意义上的自由。 群已经存在两年多了。 一开始群内还比较正常,越来越极端,最近发生的几起案件起因极端话题都是这个群里的人在引导发酵。 五百个人,五百个账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发起一场网暴。 谁是真正的想杀人,谁是被利用,他们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排查。 沈怡君是出现在上面的最后一个话题,林晏殊安排人监视着沈怡君。凌晨五点二十一分,沈怡君从楼上跳了下来,掉在三楼的平台上。 警方第一时间出警,沈怡君甚至都来不及把身上的羽绒服脱掉,全部证据都在现场。 林晏殊一边看资料一边打开了饭盒,里面放着非常可爱的松饼和鸡蛋羹,他吃了一块松饼,翻看着沈怡君的遗书。 沈怡君的父母在第一时间联系了媒体,试图把这封遗书发出去。 遗书的内容没有任何后悔与反省,林晏殊怀疑所有校园暴力的始作俑者,一辈子都学不会反省。 她理直气壮的指责学校不负责任,指责警方不维护她,指责医生帮人做伪证,骂媒体和公众被蒙蔽双眼,不辨黑白。总而言之,滨城上下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串通媒体,逼她去死。 一些语气词,不像小孩,分明的家长作为。 一块可爱的松饼根本压不下火气,他吃了两块才平复心情。 没见过这么爱上赶着找死的人。 所谓的自杀,不过是一场表演。用来博取同情的筹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几层护膝护肘从五楼跳到三楼,还特意跳到三楼平台上放着的旧弹簧垫上,肯定不是奔着死去的。 他们还第一时间联系了媒体,如果不是警方一直安排人跟着,估计现在已经满世界新闻:滨城黑警,一手遮天,所有人逼死了沈怡君。 liberty小组的影响力颇大,这里隐藏着很多疯子。这一家子的操作,生怕那些疯子找不到他们家门。 林晏殊吃完早餐,车停到了丽景小区。 他下车刚要说话,看到四面八方的人举着手机直播,他停在原地环视四周。 “这就是沈怡君家,骂人的是沈怡君的父亲。听不清是吗?我给你们复述一遍,‘我女儿现在学也上不了,还被同学欺负,都是你们的错,你们逼死了我的女儿……’听到了吗?主要还是想找学校和警察的麻烦,还在推卸责任呢。校园暴力打别人的孩子,不知道反省。等警察走了,我给你们拍现场。你们问沈怡君死没死?当然没死,五楼跳到三楼,这要是能死了也够寸的……” 主播的声音很大,清晰嘹亮。 “别看了。”徐淼拿文件夹敲了下黄燕的头,说道,“你这个月罚款又没凑够数?上班时间八卦。” “我夜班,要下班了。”黄燕偏了下头,避开徐淼的手,转头说道,“你们知道三号床的沈怡君吧?就是校园暴力别人的那个小屁孩。听说自导自演了一场跳楼,想碰瓷警察和学校。这种人真是无语,我都想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网络暴力。我们科室最近也是集齐了卧龙凤雏,什么都有。” “如果人人都参与网络暴力,那每个人都可能会被网络暴力,谁也跑不了。她有罪,法律会惩罚她,法律之外就不必了,等警方通报。”江宁难得严肃,早上林晏殊跟她说的那句舆论会杀人,她记住了,并且毛骨悚然。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暴力解决不了暴力,所以林晏殊选择了做警察,“别成为别人手里的刀,这把刀不一定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头上。” 许静因为舆论被暴力,舆论审判沈怡君,若是沈怡君死了,那舆论是正义还是邪恶?这是一把双刃剑,每个人都应该慎用。 徐淼和黄燕都愣了下,黄燕反应过来,“江医生说的有一定道理,所以我们也没有真正的网络暴力她,只是气愤。” “确实,我们平时都不爱上网,就是怕这个。”徐淼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也是网络暴力的对象,经常被网暴。确实不应该过多的讨论,网上说的都是真的吗?前天江医生那事就很离谱,大把盲目听信的网友跑来攻击我们医院,奇葩的很。” 江宁今天上正常班,查完房就去了诊室。 一早上新闻全部都是沈怡君假跳楼,警方撤下去又上。官方锁了关键词,网友用各种代词,非常坚决的把沈怡君送上了热搜。 敲门声响,江宁放下手机看了眼电脑,没有挂号的病患,“进来吧。” 许静把头探了进来,“江医生。” 江宁愣了下,推开键盘起身,“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上课吗?” “国庆放假。”许静怀里抱着个塑料袋裹着的东西,她手上还打着石膏,终于穿了件合身的白色休闲外套,短发梳的整整齐齐,皮肤很白,“这个送你。” “什么东西?” 许静把一卷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抬头看江宁时脸有些红,“锦旗,您是个很好的医生,不是网上说的那样。真的,江医生,您特别特别好,网上那群人都是在胡说八道,您不要受他们影响。” “你也看到了?”江宁倒是没想到许静会跑来送锦旗,特意为她正名。她的那些事差不多都过去了,医院原本今天会发声明为她澄清,但行政部放假了,有些小文章为她澄清。事情热度也下的差不多了,医院也不急,“无聊的一些人,不要在意这些。你早上吃饭了吗?手怎么样?” “吃过了。”许静站的笔直,“你可以接受媒体采访,澄清这件事,他们就不敢再侮辱你。江医生,你不要低估网络的力量,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你不是那种人,你帮助弱小,你很有正义感。” 江宁被夸的脸热,接了一杯热水放到桌子上,从抽屉里取出薄荷糖递给她,薄荷糖是早上徐淼给的,“最近开始上学了吗?你先别走,中午我带你去吃个饭,我快下班了。” “谢谢江医生。”许静捏着薄荷糖,“我就不吃饭了,我现在有人管,已经上学了。” “你舅舅的钱给你了吗?” “林警官帮我要回来一万,我暂时住在社区提供的房子里。平时住校,学校给我安排了新的宿舍。” “那就好,一定要好好学习。”江宁摸了下许静的头发,说道,“你要坚定目标,不要被外界一些东西干扰。学校和警方都做了很多努力,尽可能让你健康的长大,成为优秀的人。我们也不能辜负别人的期待,对吧?” 许静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我知道。” “向上向光明,那你的人生便拥有光明的未来。不要总上网,你还小,不能去判断网上的东西是否正确,盲目陷入可能会走歪路。我们不能一生生活在仇恨里,如果仇恨占据了全部的生活,被仇恨绑架,那一生都会很痛苦。”江宁之前听林晏殊说许静差点走上歪路时,她也挺感慨的,她觉得直接打电话给许静,可能会让许静压力更大。但今天许静来找她了,她把攒了很久的话,说给了许静听,“我们总要走出来,拥有自己的生活,拥有自己的人生。有任何困难可以来找我,有不会的功课也能找我,别人欺负你跟我说。许静,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江宁也是在最近才彻底的摆脱过去,真正的走出来,真正的不在意,不被过去影响。她有林晏殊,她有江梅,她的人生有很多很美好的东西。 而这些美好,是她走出来才看见的风景。 许静点头,“锦旗您记得挂,我先走了。” “吃个饭。”江宁拎住她的衣领,把她拎回去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这里等着,我忙完带你去吃饭。” 江宁临下班接了个踝骨骨折的病患,办理完入院手续接近两点。如果要出去吃饭是来不及,江宁带许静在医院餐厅吃了饭。 可能是这两天舆论影响,下午挂她号的病患也不多。十分清闲,她也趁机休息几天。下午下班的点上,天一下阴成了黑的,整个世界乌黑一片,乌云翻滚,暴雨倾盆而下。 秋天下这么大的雨着实罕见,江宁换完衣服到门诊部门口,跟一群医患站在一起等雨停歇。从门诊部到停车场几百米距离,没有雨伞会被淋透。 江宁拿起手机发消息给江梅,说晚上回去吃饭。 江梅的消息回的很快,“知道了,晏殊已经打过电话了。晚上做了糖醋排骨和红烧鱼,你们赶快回来。” 林晏殊也过去吃饭吗? 江宁发消息给林晏殊,“晚上你不忙吗?” “江医生,等伞还是等雨停?” 江宁回头看到李恒宇和徐淼一起走了过来,全都没有伞。 “等雨停。” “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徐淼拿出木糖醇递给江宁,笑着说道,“你这个男朋友不太称职啊。” 要你管。 管好你自己吧。 江宁接过木糖醇取了一粒,说道,“你有人接?” “没有,但我单身没人接不是很正常。”徐淼耸肩,“但你就不正常。” 江宁看向李恒宇。 “我有人接。”李恒宇咬着木糖醇笑着举手,怕战火蔓延到他身上,说道,“我女朋友已经来接我了,她的车在正门口。雨太大,怕她淋湿了,我让她等一会儿。” “这么大雨不接,打不打算换一个?”徐淼抬手架在李恒宇的肩膀上,啧了一声,“要不你考虑考虑我?我要是做你男朋友,绝对早上送晚上接。” “找个男朋友不容易,不能随便换。我不太需要接送,谢谢关心。”江宁平时跟徐淼开玩笑的比较多,也没把他这个话放在心上。单手插兜看向雨幕,咬着木糖醇,甜在口腔内溢开。谈恋爱的人遇到困难都找另一半吗?极端天气会被接送?她不知道谈恋爱还有这个选项,下雨天被男朋友接是一种什么体验? 江宁看了眼手机,林晏殊没有回复她。 “徐医生,你有下班的时间吗?还早上送晚上接,你做梦呢。”旁边的护士长开口,笑着说道,“你去谈个恋爱,我们倒要看看徐医生怎么从百忙之中早上送晚上接。” “时间都会有的。”徐淼讪讪。 “江宁。” 江宁回头看到雨幕中打着黑色雨伞的男人踩着雨水凛步而来,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直直看着暴雨中的男人。 雨特别大,天空如墨,又沉又黑。狂风暴雨吹的水雾飞上了天空,与雨水交织。 林晏殊穿着黑色夹克黑色长裤,挺拔修长的身影从夜色中走来,身后的路灯恰好在这一瞬间亮起,灯火辉煌,世界灿烂。他斜了下伞面,英俊的五官显露出来。手上拎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袋子,裤脚被洇湿了一大片。雨太大了,他的鞋子几乎全部都浸在水中。 起哄的人转头看去,短暂的停顿,江宁介绍,“这就是我的男朋友,林晏殊。” “你们好。”林晏殊走到了门诊部的入口,停下脚步斜了下雨伞把袋子递给江宁。 “什么?”江宁接过袋子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坠的身子倾了下,林晏殊又把袋子接走,把伞递给江宁。 “喜糖。”林晏殊拎着糖径直走向徐淼和李恒宇。 徐淼已经敛起了笑,收起了架着的手,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事吗?” 林晏殊不会狗到让他发喜糖吧。 “徐医生,我和宁宁的喜糖。”林晏殊把喜糖袋子递了过来,唇角上扬,深邃的眼眸浸着笑,“能帮忙分一下吗?医院这边我不太熟。” “我来我来。”李恒宇接过袋子,被坠的弯了下腰,“嚯,这么多,都分哪里?” “见者有份,不够跟我说,我叫个跑腿再来送。”林晏殊本来就没打算只送一个科室,他长的高,站在医院门口高大英俊,笑起来唇红齿白的,“谢谢大家。” “恭喜恭喜!” 门口热闹起来,大家纷纷接下了巧克力。 江宁举着伞看林晏殊从人群中走过来,她笑弯了眼睛,漂亮的下巴微扬,她穿高领毛衣,配一件长款风衣,清瘦高挑,笑的眼睛里有光,“你怎么会来?” 男朋友接确实很快乐,有种上幼儿园被家长领的感觉。她的家属来了,心是满的。她忍不住的笑,注视着林晏殊的一举一动,把他看在眼睛里,印在心底。 “接你回家。”林晏殊敛起了情绪,走到江宁面前,低头钻进了她的伞底下。 江宁连忙把伞举起来,“雨这么大,小心点,别淋到伤口了。等雨小一点再走,还是现在走?” 地上有积水,风卷着雨呼啸而至,江宁握着伞冲徐淼和李恒宇挥挥手,“我先走了。” 刚要抬脚,手腕被握住。 “怎么了?”江宁回头,注视着林晏殊的眼。潮湿的世界,雨声鼎沸,男人近在咫尺。他的手指微微的凉,贴着江宁的手腕,密不可分。 “反正我已经湿了。”林晏殊转身背对着她,嗓音低沉道,“我背你,上来。” 第四十章 第二更 “你的伤——” “上来。” 江宁上一次被人背还是高中,她迟疑了一下趴在林晏殊的肩膀上,握着雨伞,“林晏殊——” 林晏殊直起身,把她往上托了下,江宁面红耳赤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部肌肉精悍紧实,江宁连忙抱住了他的脖子。 同事的起哄声已经超过了震耳欲聋的雨声,江宁斜了下伞面挡住身后看热闹的人,林晏殊浸着笑的嗓音很沉,“害羞的话,把脸埋我脖子上。” 什么人啊! “不要笑。”江宁抱住他的脖子,握着伞,“背的动吗?” 林晏殊轻哼,“你在质疑你男人的体力?” 江宁趴在他脖子上笑,肩膀颤抖,“小心地上的水坑,走吧,开我的车吗?” 林晏殊也笑,嗓音偏低,“嗯,夹着腰。” 他只有一只手托着江宁,江宁不考拉抱会掉下去。 可这话从林晏殊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正经。 江宁趴在他背上,感受到他笑时胸腔的颤动,他的胸膛起伏,连带着背也跟着动。贴的太近了,她拉开了一些,把伞举起来,以免挡住林晏殊的视线,“我记得这边有一块地砖好像陷进去了,一直没修,别绊到了。” “嗯。”林晏殊把她往上又托了些。 江宁的脸有些热,想到昨晚也是夹着他的腰。 “看到你发的微信了,但刚才手里拎着东西没办法回复。今天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晚上有时间,跟妈打过电话了,我们回去吃饭。” 林晏殊还特意回复她,江宁在潮湿的空气中,低头很轻的亲了下他的脸颊,“我知道了。” 林晏殊脚步停住,江宁抬头,“怎么了?” 林晏殊回头看她,两个人靠的很近,他回头,江宁的鼻尖贴到了他的脸颊上,江宁立刻移开,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什么呀?” “你刚才在亲我?”林晏殊黑眸锐利,注视着江宁,嗓音有些哑,“是吗?” “没有。”江宁把他的脸扶正,脸上热的厉害,她也没想到他们会发展的如此迅速,毫无征兆的坠入爱河,“看前面,赶快走,从这里到停车场三百米。” 暴雨一点都不可爱,潮湿阴冷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江宁讨厌秋天的雨,潮湿阴冷,寒到了骨子里,缠缠绵绵的不休。 还不如暴雪来的干脆,凛冽北风冷也干脆。 但今夜,她短暂的爱了一下秋雨。 三百米,她听到林晏殊的呼吸,在寒风里,有一些热。她贴着林晏殊的脖颈,他依旧穿低领t恤,外套上的寒风被江宁暖热了。 江宁打开车锁,想从他的背上跳下去,林晏殊踩着停车场的积水,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直接把江宁丢进了车厢。 停车场地势较低,水淹到林晏殊的脚踝。他举着伞踩着水关上了车门,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坐进来。 江宁抽纸递给他,忍不住看他的脚踝和**的裤腿,“冷吗?” 今天滨城降温了,最高气温十七度。下过雨后可能在七八度左右,雨水很冷。 林晏殊伸手接纸,江宁碰到了他的手指,一片冰凉,“用不用开暖气?” “不用,没那么冷。”林晏殊拉上安全带,简单擦了下,抬头对上江宁的眼。姿态闲适往后靠着,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抬了下眉刻意去看江宁的眼,“你不会是感动了吧?江医生。” 江宁顶着林晏殊的手,移开眼发动引擎把车倒出去,这才反应过来齿间还咬着木糖醇,她咬了下,已经不怎么甜了,“你要是冷的话,可以把鞋脱掉。” 反正也没有外人。 “马上就到家了。”林晏殊唇角上扬,深邃黑眸浸着笑注视江宁一会儿,“你在嚼口香糖吗?还有吗?” “这是徐淼给的,我没有。”江宁两只手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医院。 林晏殊抽了一张纸递到江宁的唇边,“要吐掉吗?” 江宁有点不好意思,但木糖醇确实没味了,她吐到纸巾上,“谢谢。” “徐医生结婚了吗?”林晏殊淡然自若收回视线,把包着木糖醇的纸巾扔进了垃圾袋,抽了消毒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手。 “单身狗。”江宁笑着打开了暖风,还是怕林晏殊冻感冒了,“怎么?你要给他介绍对象?有合适的吗?” “没有,我身边没有女性。”林晏殊回答的干脆利落。 给徐淼介绍对象?那叫杀人诛心。 江宁转头很迅速的看林晏殊,林晏殊这话怎么那么像网络上那些求生欲很强的男朋友,被林晏殊抓了个正着。 暖风渐渐充斥车厢,江宁的脸上也有了热度。为了安全起见,她迅速收回视线,打开车载音乐。 “靠边停下。” “有事吗?” “嗯,买点东西。”林晏殊拿起了装着雨伞的袋子,外面雨小了一些。 江宁把车停到了路边,“用陪你吗?” “不用,外面雨水很冷,而且很脏,你别下车。”林晏殊指了指路边的超市,说道,“我去便利店买一盒套,你有要带的东西吗?想吃什么?” 江宁愣了下,“什么?” “想吃什么零食?”林晏殊深邃黑眸凝视着她,嗓音沉了几分,“嗯?” 江宁后知后觉耳朵滚烫,“我妈今晚会住这里,家里不是还有吗?” 哥你不觉得离谱吗?每晚都要?不歇歇? 林晏殊俯了下身,低头在江宁的唇上亲了下,贴着江宁的唇绽放出笑,“备着,还是,你今晚想要?” “你走吧。”江宁往后一靠,拉开距离,推了他一下,“走。” 林晏殊黑眸中的笑悠悠扬扬的散开,手指落下去贴着江宁的后颈,指腹刮了下她的肌肤,亲到她的额头上,松开手转身下车,“想吃糖炒栗子吗?这家好像有卖。” 其实是他看到了糖炒栗子,想给江宁买,顺便买个套。 “好。”江宁点头。 林晏殊撑开伞,长腿出了车厢,打着伞迈开腿,步伐很大走向路边的超市。 江宁抬手捂着脸,林晏殊忽然回头看来,她迅速放下手,保持着若无其事。林晏殊笑意很深,转身利落的走进了超市。 江宁座位上打开了手机,随意翻着新闻。很快林晏殊就出来了,拎着巨大的一袋零食,随着他开门上车,香甜的炒栗子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发动引擎,林晏殊把一颗剥好的栗子递了过来。栗子肉很饱满,江宁说话声都含糊了,“谢谢。” 之前江梅喜欢给她买糖炒栗子,后来江梅离开北京,她和江梅分开住之后懒的去买也懒得吃。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欲|望。 林晏殊把两瓶木糖醇放到储物盒,大袋零食放到了车后,又取了一盒水果硬糖放到开车时最容易拿到的位置。 江宁已经把车开进了小区,斟酌用词,说道,“我妈最近会住在这里,如果你觉得不太方便的话,我可以跟你过去滨江一号。” 林晏殊若有所思,黑眸注视江宁片刻,嗓音很沉,“行吗?” 江宁把车停稳,看向林晏殊,他们对上,似乎就有了黏度。很奇怪的化学反应,江宁在心里短暂的吐槽,看着林晏殊的眼,嗓音不由自主的放低,轻笑道,“行吧?” “今晚搬吧?当然,我们住过去并不是觉得这里不方便。大家住一起也很好,只是这里房子稍微有些小。”林晏殊解开安全带,拎走大袋零食,“晚上我联系搬家公司?” “不用这么急,明天再说,今天雨这么大。”用不着这么快吧?江宁跟林晏殊在一起,每天都像是过山车,她看林晏殊拎的袋子实在大,想帮他拎,“我带几件衣服过去就行,这边离医院近,如果加班什么休息很方便,我还是常住这边,怎么样?” “那我们在这边再买一套房子也行?”林晏殊侧身避开,用下巴示意,“按电梯。” “不用买,老小区住起来体验并不是很好。”江宁真情实感,“真的很差,别买。” 林晏殊看着她就笑了起来,“好,听你的。” 他们到家江梅已经做好了饭,满室飘香,林晏殊放下袋子去洗手帮忙盛饭。 “你要不要去换条裤子?”江宁洗着手看林晏殊湿了半条腿的裤子,林沐沐都不愿意蹭他,今天进门都没迎接,只是远远喵了一声。 “吃完饭再换,快干了。” “晏殊,你那个设计师的微信再给我发一遍吧,我找不到了。”江梅把鸡汤端到了餐桌上。 林晏殊拿着碗筷停顿了一下,“啊,好,我这就去给您找。” 江宁正在洗手,迅速看了眼林晏殊又看向母亲,有些意外。 “你们打算办婚礼吗?”江梅问道,“你父母那边有意见吗?” “要办婚礼,他们没有意见。”有意见也没有用,林晏殊不爱搭理那两个人,如果可以,他的婚礼甚至不想邀请那两个人。林晏殊盛了三碗饭,端到了客厅,“您有什么建议吗?滨城的规矩我都不太懂,有什么您可以跟我直说。” 他拉开椅子让江宁先坐下,他坐在旁边,态度郑重道,“彩礼婚礼流程什么您有要求吗?” “不用彩礼,我们不按老派婚礼来,没有那么多规矩。至于婚礼要求你征询宁宁的意见,这是你们的婚礼,你和她是主角。”江梅笑了起来,习惯性的先把糖醋排骨夹给江宁,“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唯一的希望是她幸福。” 江宁和林晏殊一开始就是奔着结婚去的,谈婚礼早也不早,总是要提,谁提都行。只是江宁没想到,江梅会在今晚提。她看了看江梅,没有提反对意见。 结吧。 “不办婚礼也行。”江宁给江梅和林晏殊一人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说道,“医院可能没时间。” “你吃饭吧。”江梅说,“你别说话了,我跟晏殊说,我不跟你说。” “我和江宁的婚礼一定最盛大的婚礼,总能抽出时间。”林晏殊看了眼身边的女人,她们太真诚了,他现在说什么都显得不那么严肃郑重。他原本想忙完这段找个时间正式的跟江宁求婚,虽然江宁肯定会同意,可仪式感很重要,他周边的朋友都有求婚,别的姑娘有的,江宁也都得有,“我会对江宁好,您放心。” “我跟她爸离婚的早,我又不是很有出息的母亲,这么多年也没能保护好她,还一直拖累她。她其实胆子很小,性格也没看上去那么硬,只是怕伤害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刺猬,假装很坚强。她也需要人呵护,需要人爱她。” “妈?”江宁看着江梅,鼻子有些酸,“说这些干什么?我挺好的,你也很好。” “你们在一起,希望你多体谅她一些,多一点耐心。”江梅取了酒杯和酒,她起身倒酒,林晏殊连忙起身想帮她倒,她已经倒完了。又倒了两杯饮料,把饮料放到江宁和林晏殊面前,举着杯子跟他们碰了下,说道,“宁宁,庆祝你找到喜欢的人。晏殊,欢迎你来到我们家。” 第四十一章 …… 晚上林晏殊没有去滨江一号住。 窗外暴雨依旧,江梅喝了些酒,早早睡了。江宁洗完澡出来看到林晏殊在客厅剥栗子,他穿着衬衣式睡衣。 他是浓颜系,眉眼深邃。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拓出一片阴影。眼尾很深,他笑的时候会有一道纹路,比少年时多了温沉。 林沐沐躺在他脚边,毛茸茸的大白猫舒适慵懒,四脚朝天的躺着。 “怎么在剥栗子?”江宁擦着头发,走到客厅。 “过来。”林晏殊招手,敞着的长腿往后撤了下。 这意思是想让江宁去他怀里坐吗?江宁抿着笑坐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她刚洗完澡脸上还有些微微的红,头发湿漉漉的,皮肤是清透的白。 “干什么——” 林晏殊把一颗栗子喂过来,他的指尖在江宁的唇上短暂的停留,抬眼时黑眸里浸着笑,“我第一次吃炒栗子,是你买的。” 江宁刚想说自己刷过牙,不能吃东西了,闻言咬开了栗子。 “是吗?”江宁不知道,她给林晏殊带过很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高中时他们经济差距很大,她也送不起什么大东西,物件什么价格差的大质量差的特别明显,她偶尔会给林晏殊带一些小吃。 “嗯。”林晏殊吃了一颗,他已经剥了大半盘,垂着眼笑了下,“需要我给你吹头发吗?” “不了,吹风机声音很大。我妈睡眠很浅,会吵到她。” 林晏殊抬眼,黑沉沉的眸子注视江宁一会儿,放下了栗子起身去洗手。江宁又取了一颗栗子吃着,男朋友剥的栗子好像就是比较香,靠在沙发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开锁才发现拿错了。 拿的是林晏殊的手机,他跟江宁用的同款,不过他的是黑色。 屏保上是一张旧照片,像素很低。一条很长的路,道路两旁的梧桐已经枯黄,地上有成堆的落叶。 滨城三中门口那条路,江宁抿了下唇,刚要放回去,发现镜头里还有一个人。 她又点亮屏幕,道路尽头确实有一个人。女生,很瘦,低垂着头背着硕大的书包,穿着滨城三中旧式校服在往前走。 “还有干毛巾吗?”林晏殊洗完手在找江宁的抽屉,“用我的毛巾行吗?” “嗯。”江宁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看着那张照片。 林晏殊拿着他的蓝色毛巾走过来看到江宁手里的手机,道,“密码是你的生日加我的生日。” “我不想看你的手机。”江宁把手机放回去,抬头碰到干燥的毛巾,她去接毛巾,“谢谢。” “你是不是忘记我什么时候生日?”林晏殊没有把毛巾给她,只是擦着她的头发,“嗯?” “二月十号。”江宁看他受伤的手,“手没事吧?” “没事,正好可以活动手指。”林晏殊站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记挺清楚的。” 江宁忽然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林晏殊的手指刮到她的耳后,“嗯?” “我高二给你送礼物的时间好像送错了,你高一生日那天在粤海吃饭,跟周齐他们,我去接我妈碰到了。我以为你是腊月二十三生日,高二那年,我在那天给你寄了个礼物。我到高三,才知道你过阳历生日。” 林晏殊擦头发的手一顿,“什么礼物?” “教辅资料,当时我看你好像是想学习,我就整理了一部分我在用的学习资料给你寄过去了。” 林晏殊默了半晌,他还真见了那套资料。莫名其妙收到一堆教辅,他见的时候包装已经拆过了,他以为是爷爷买的,直接给扔了。 阳历和阴历时间不一样,他第一年是腊月二十三,第二年就不是了,他根本没往礼物上猜。 江宁抬头,“你没有见到吗?” 目光对上,林晏殊托着她的后颈,深吻下去。 江宁到底是什么天才宝贝?高二送教辅,高三送钢笔。 吻的特别深,江宁换气时呼吸特别急促,睫毛潮湿,她的手攀在林晏殊的脖子上。 次卧开门声响,江宁一把推开林晏殊,蹭的站了起来。忙碌的到处摸,似乎真在找东西。 江梅睡眼朦胧从卧室走了出来,愣了下,才说道,“你们还没睡?” 林晏殊就近找到梳子递给江宁,说道,“找梳子是吗?” “嗯。”江宁压着脸红,点头梳着头发,自以为很自然的抬头,“这就睡,你怎么醒了?” “起来喝水。”江梅看了眼江宁,转身走向厨房,倒了一杯水握着回卧室,“早点睡吧,明天是不是还要值班?” “是。”江宁说,“晚安,妈。” “晚安。”江梅带上了门。 她回头看林晏殊,林晏殊笑的很深,捡起地上的毛巾。大手揉了把江宁的头发,揽着她的肩膀往卧室走,“走吧,睡觉去。” 关上主卧门,江宁转头,“做吗?” “不做,睡。”林晏殊在她头上印了一下,走到床的另一边抬腿上床,“等那边房子装修好了,再搬过去。要搬一起搬,不然留妈一个人在这边,她会难过。过去那么多年都忍了,也不差这几天。” 江宁倏然抬眼,心脏悸动,林晏殊都看出来了?吃饭时江梅说的那些话,让她的心情很沉重。她正想怎么开口跟林晏殊说这件事,她暂时不想搬过去住了,她想陪江梅一段时间。 在客厅被岔开了话题,没想到林晏殊会主动提。 林晏殊靠在床头,笑着看她,“来吧,江医生,睡素觉。” 江宁抿了抿唇,上了床,“谢谢你的理解。”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这样?互相理解,不然找什么对象?”林晏殊拉她到怀里,低头亲了下额头,揽着她,嗓音沉了下去,“我们在一起又不是只为了做那些事。” 江宁放松靠在林晏殊的怀里,停顿片刻,“我妈很不容易,我爸是个人渣,赌博家暴出轨,五毒俱全。他很早前就不管我们了,我妈跟他离婚的时候,手里已经没钱了。她还是拿出全部的积蓄,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我送到滨城三中,坚持要让我读书。她去南方小工厂上班,一天十二个小时全年无休才付得起我在滨城三中昂贵的学费。我当时不敢跟她说,她已经那么辛苦了,我怕她担心。” 江梅离婚那年才三十五岁,很年轻,很漂亮。如果不是拖着江宁,她可以再婚嫁个不错的男人。但她没有,她说当时大环境重男轻女,她怕再婚后对方对江宁不好,家庭资源分配不会给到江宁。 “她为了我没有再婚,为我付出了一辈子。她之前生病瞒着我,她怕拖累我,什么都瞒。身体不舒服,也不跟我说。”江宁转头把脸埋在林晏殊的肩膀上,很深的呼吸,“我想逼她留在我身边,我就告诉了她一些高中的事,她可能有些难过。我想再陪她久一点,我想好好看着她。” 林晏殊沉默了一会儿,关灯抱着江宁躺下去,难怪江梅今天那么郑重,“你妈妈很爱你,现在知道你的受伤,大概是内疚没保护好你。” 江宁说,“可能要委屈你了。” “为什么会委屈?”林晏殊笑的很沉,“我没有妈,多个妈不好吗?哪里委屈?” 江宁抬眼看去。 林晏殊在黑暗中,声音又沉又暗,“跟你讲讲我的家庭吧,你别嫌我。” 她怎么会嫌弃林晏殊? “我的母亲不是什么传统女性,她的事业强于我爸的事业。我小时候跟她见面的时间不多,我是保姆带大的。他们离婚后,我妈很快就再婚有了一儿一女,她很讨厌我。我长的像我爸,她觉得生我出来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江宁皱眉握住了林晏殊的手,难以置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我爸也是人渣,特别渣。”林晏殊沉默片刻,说了个人名,“就是那位,离婚后至今未娶,不是因为他专情。他是因为出轨被踹出婚姻,估计这辈子都不知道专情两个字怎么写,他纯粹是不想负责任。他很自私,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爱。这点我没有遗传他,我跟他不是一类人。” 江宁这种从不看八卦新闻的人,居然听说过林晏殊父亲的名字。 很有钱。 财富在全国也能上榜,位置还不是很低。 林晏殊很少提他的家人,江宁也就不知道。 “我知道。”江宁只是有些心疼他,林晏殊确实很有钱,但他的童年也不快乐,他整个人生大部分时间都不太快乐,他很缺爱,“你不是那种人。” “我不屑于成为那种人。”林晏殊有他的骄傲,因为他的父母,他长成了另一种极端。极度自律,在爱情方面是很极端的完美主义者,“我只会跟我的妻子做|爱。” 江宁的脸有些热。 “我的家庭非常糟糕,我一直很渴望正常家庭。”林晏殊跟江宁十指交扣,攥的紧了些。肌肤相贴,他垂下眼拉起江宁的手,亲在她的手背上,“你家真的很好,你很好,你妈妈很好。你不要总把我往外推,如果我不想进这个家,没人能逼我。我走进来,那我就是想融入。” 江宁第二天一早就拖江梅去了滨城医院,决定给她再从头到尾做一次检查。 江梅气的想戳她脑门,江宁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她只来得及拎了包,被江宁拖到了医院。 “真没事,刚检查过,又要检查。” “这回做全身。” 林晏殊交完费大步过来把单子递给了江宁,江宁接过核对了一遍,说道,“我们得去上班了,我不盯着你做检查。你每一项都要做,可不能骗我,医院的人我都熟,少一项我都知道。” 江梅看着这两个人配合默契,默默收起单子,“你们赶快走吧,晚上回家吃饭,我在家做饭。” 林晏殊居然那么听江宁的。 “好。”江宁把包背到肩膀上,“回家不要想那么多,闲着没事出去走走,找点兴趣爱好。” “林沐沐可以带出去遛。”林晏殊把手搭在江宁的肩膀上,“牵引绳在猫背包的侧边袋子里,您要是想出去遛猫,戴好牵引绳。” “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跟我和宁宁打电话。”林晏殊怕她去找江宁的舅舅拼命,交代道,“我是警察,有处理事的能力,合法可靠,不要自己随便出头。” 林晏殊确实很可靠。 江梅忍不住笑道,“好的,我什么都会跟你们打电话,你们去忙吧。” 两个人走出体检中心,林晏殊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松开了江宁,转头看去,身后人来人往没看到可疑人士。 “怎么了?”江宁意识到不对,也转头看来。 “没事。”林晏殊单手插兜说道,“你去病房还是门诊?” “病房。”江宁想到一件事,“昨天许静来找我了。” 林晏殊脚步略一顿,说道,“什么事?” “给我送了个锦旗,说网上有人骂我,怕我名誉受损。她以为送锦旗的话,医院会宣传,媒体就会采访我,然后可以澄清一切了。” “她倒是挺懂这方面。”林晏殊若有所思,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江宁,“你想这么做吗?面对媒体做澄清。” “我不太喜欢面对镜头。”江宁皱了下眉,说道,“算了吧,医院会发声明证我清白,现在整体舆论已经扳回来了,我没必要再出头。” 他们在住院部一楼分开,林晏殊拿出手机翻看新闻,沈怡君的消息还是铺天盖地,言论越来越尖锐,舆论就像是洪水,根本挡不住。 手机响了一声,沈飞的电话,林晏殊接通电话走进了电梯。 “五百个人群里查出来两个熟人,买的代理号,所以我们第一时间没有查出来。” “谁?” “许静,郑成安。许静用的是许红的身份证,我用这个身份证查了下,她这两天还在发一些攻击沈怡君的视频和文章,她并没有停手。” 第四十二章 …… “郑成安是群主,真是巧啊,正好直接审,都不用去逮了。”沈飞笑着说道,“他应该是因为生意,专挑话题对立制造矛盾赚取流量的那类‘新媒体人’。” “提审郑成安,查他公司的全部业务往来。”林晏殊在电梯门关上那一瞬间长腿跨出电梯,大步往出口走,“调医院住院部监控,昨天许静来过医院,看看她来医院干什么。通知许静,让她来警局接受调查。低调点,尽量不要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林晏殊的车就停在医院停车场,他走出住院部回头看了眼,确定不会被江宁撞到。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去。 他到警局,电话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停稳车接通电话,一个变过声的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林晏殊按下录音。 “江宁是你的情人,你为了江宁颠倒黑白,随便抓人。这事儿,如果我捅给媒体,不知道你会不会被撤职。” 林晏殊抬了下眉,握着手机,“你想要什么?” 已经威胁到警察身上了吗? “不要滥用职权。”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林晏殊语调缓慢,意味深长,“我可是公证严明的警察,我从不滥用职权。” “你赶紧释放郑成安,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好啊,你等着吧。”林晏殊挂断了电话,又发消息给江宁,“郑成安的人还在盯着你,你那边能请假吗?” 郑成安就是网络流氓,不会做什么大事。但林晏殊仍然担心江宁的安危,他干警察这么多年,什么案子都敢碰什么命都敢拼,那时候他没有软肋,江宁是他最重要的人。 江宁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医院很忙很难请假,我会尽可能保护好自己。医院最近在设安检口,应该没事。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跟你打电话。” 林晏殊走进专案组办公室,沈飞脖子上夹着电话,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来,“完事儿后请我吃饭,我下手的快,拦截下来了,他们还想威胁你呢。” 林晏殊接过文件看到上面写着《打人的江医生有多大背景》《江宁是滨城刑警队长的情人》《二十八岁精英医生人设倒塌》《江宁走到今天背后有多少男人》《滨城医院医疗事故背后的真相》,触目惊心,字字煽动。 林晏殊把手机递了过来,“帮我查下,这个电话是谁打的,威胁到我头上了。” “他是疯了,以为自己是谁?”沈飞接过电话查看录音,笑出了声,“老天,威胁到刑警队长头上,这群人是疯了吧。” 打电话威胁林晏殊的是郑成安所在媒体公司真正老板,郑成安的表哥,郑怀。说是公司,不如说是□□,这家自媒体公司主业是网上黑人下水军,大规模带节奏。以前是故意写一些很极端的话赚流量钱,如今网络发展成规模,他们开始扩大了营业范围,居然赚的不少。 网上黑江宁那一拨人和liberty高热度的帖子ip重合,liberty之前是匿名网站,实名制不到一年,所以部分很极端的帖子一直很难查发帖人。没想到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一把揪了出来。 “很有可能,这家公司就是liberty背后的推手。” 林晏殊审了一早上,郑成安在警方提到liberty瞬间沉默,不再叫嚣他开始装死,显然是有问题。 林晏殊在监控室看审讯,郑成安面对所有的证据反应都是不知道没做过。证据拍到他面前,他又沉默。 “许静带过来了,也是什么都不说。她昨天确实去过住院部,在沈怡君的病房前待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林晏殊翻着厚厚的一沓口供,群里五百个人都找到了,他们的证词都差不多。加群是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民主追求公平,他们信奉着群主的话,他们肆意用言论审判着自以为有罪的人。 “我们恢复了liberty的一些数据,郑成安是自由组早期的管理员,后来因为言论翻车。” “什么言论?” “‘城南路上的按摩师全是鸡,全都该死’。随后另一个管理员就跟他吵了起来,他自爆嫖过。他被捧起来就是因为他信奉众生平等,追求自由。他翻车了,不再用之前的号,他在liberty组有很多小号,目前我们查到的一百二十一个账号。这个群主在许红被杀前后都在网上带节奏,暗示按摩师就是特殊职业的女性应该去死。” 许红死之前,滨城发生过一起性骚扰案件。有个女性在家里报警说被猥亵,警方赶到后,对方说是她仙人跳。由于他们住的地方破旧没有监控,这就是一场罗生门。警方按证据办事,抓了那个猥亵的男人。有人扒出女方是按摩师,网上很快就暴动起来,有人觉得男人冤枉,有人觉得女人可怜。 撕成了一团,一部分极端人士情绪被煽动,才有了许红被杀。 林晏殊靠在桌子上,仰起头看头顶白色的灯光。 恶性循环,以为黑暗能解决黑暗,实际上那只会创造出更大的黑暗。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以暴制暴而变好,永远不会。 “我去跟许静说两句话。”林晏殊摘下耳机,走出了监控室。郑成安那边人已经全部抓了,他爱招不招,不招其他人会招。 林晏殊在审讯室前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许静低垂着头,很瘦很小,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显得空荡荡的。 有人隐晦有人皎洁。 “林队。”审讯的警员让开了位置。 许静倏然抬眼,林晏殊没有坐,他给许静倒了一杯水,“你还有回头的机会,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许静直直看着林晏殊,手攥着,“你会把这些告诉江医生吗?” “你往前再走一步,她会知道。”林晏殊目光沉下去,“许静,你真的不想回头?非要把这条路走到黑?你有光明的未来,你可以往前看。” “往前看?就是看到沈怡君装死拿遗书冤枉学校冤枉警察冤枉江医生吗?”许静开口,她说,“我想结束的,可这个世界真的会变好吗?江医生那样的人都有人攻击,他们自以为是的拿起武器杀着好人,凭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坏?好人的命运是什么?她不消失就没有真正的平等与自由。” 这句话太熟悉了,林晏殊在刚才的证词里看到无数个人这么说。 让‘它’消失,消失了,才会真正的平等。 “杀了沈怡君就能改变吗?这些暴戾会消失吗?压迫会消失吗?”林晏殊道,“不会,不可能消失,只会愈演愈烈,每个人都逃不了。你知道什么会让这些彻底消失吗?法律。法律让沈怡君的遗书根本没有发出去的机会,法律抓捕了策划侮辱江医生的人,他的未来会在牢狱里度过。毁灭就会得到平等与自由,这是谁告诉你的?iberty的群主吗?” 许静猛然抬头。 “你知道iberty群主真正的身份是谁吗?他就是策划带节奏骂江医生的人,是iberty的群主。他也是自由组消失的版主,间接害死你妈的人。还觉得那是救赎吗?” “不可能。”许静面色惨白摇头,“不可能的,她在教我自保!她在保护我!” 审讯室静了几秒。 林晏殊坐回去,语气严厉,“他是骗子,他伪装成你需要的人来接近你而已,他是男人,你所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你还要当枪?去伤害那那些真正爱你的人吗?是非不分,毁了你自己毁了那些想帮你的人。” 许静还在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真正想救你的人,不会把你推向深渊。而是会领你走向有光的地方,他会不顾一切把光放进你的世界,照亮你。这才是救赎,才是爱。” 爱不是毁灭。 从来都不是。 下午三点,江宁查完房回到值班处写病历。阳光穿过乌云散在大地上,世界被照的明亮,连带着值班处都一片光明。 走廊里的灯光都被压的没有了亮度,医院里依旧充斥着消毒水味。 脚步声响,随即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江宁抬眼看到穿白大褂的徐淼。他刚上班,拎着一袋鸡蛋仔,鸡蛋仔的香气飘荡在走廊里。 “徐哥,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吃高热量的东西,不减肥了?”黄燕溜达过来,拿了他两颗鸡蛋仔,摘下口罩塞进里嘴里。 “减个屁肥,瘦了也没有人看得上我,随便胖吧。”徐淼往后靠在椅子上,歪头看江宁,“江医生,吃鸡蛋仔吗?” “我减肥。”江宁笑着说道,“我有对象。” 杀人诛心。 徐淼拉着椅子往前,打开了电脑,“有对象了不起,哼!” 就是了不起。 “江医生。”黄燕探头往里看了眼,没看到领导,放心大胆的八卦,“林警官是富二代?林胜的独生子就是林警官吗?” 徐淼抬起头,感了兴趣,“林胜?不会是我们滨城出的那位纳税大户吧?” 江宁心脏猛地一跳,皱眉,“什么东西?” “我早上看到个帖子,在扒你坐的那辆宾利。扒出来宾利在林胜名下,帖子里说的很过分,有人觉得你跟林胜有关系。可那辆车不是你男朋友的吗?你男朋友也姓林,是一家的吧?哇擦,这是超级富二代啊。林胜只有一个儿子,据说为了缅怀前妻,一直没娶。” “你不去干娱乐记者可惜了。”江宁继续写着病历,一抬手就输错了一个字,连忙删除重写,“姓林就是亲儿子啊?我想想,姓江的富豪里有没有我的亲戚。” “不是吗?” “那辆车是租的,估计林胜把车卖了,租车公司恰好租给了我们。”昨晚林晏殊提及父亲,她也震惊片刻,但很快就回过神,林晏殊的家人是谁跟她没关系,她只在意林晏殊。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提,说明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帖子在哪里?找给我看看。” 早上林晏殊发信息跟她说,郑成安在盯着她,江宁怕有人拿这些事做文章,林晏殊毕竟是体制内的工作,这种中伤可能会有影响。 “我找找看,哎,整个iberty都封了。”黄燕看着手机上点不去的软件,说道,“iberty居然被封了,我去!发生了什么事?iberty怎么会被封?我的乐园啊啊啊!” “你的乐园可能在伤害别人。”江宁快速输着病历,“你换个健康点的乐园吧,世界上有那么有意思的事,别总盯着别人的**扒。” “怎么可能会伤害别人?只是八卦,伤害的人也是该伤——哦,你男朋友是警察。江医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内部消息吗?iberty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黄燕趴了过来,说道,“八卦下。” “没有八卦,上班去。”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江宁拿起来接通。 “江医生在吗?六号床的郑宇有些发烧,状态很差,你要过来看看吗?” “好的。”江宁说,“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江宁保存病历站起来说道,“徐医生,郑宇有些发烧,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江宁今天值全天班,需要负责全部的病患。 “走吧。”徐淼把最后两块鸡蛋仔吞下,抽纸擦了擦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郑宇真是让人头疼,恨完医生恨他妈,怎么不恨自己车速太快呢?带着情绪开车。对方不打灯变道是违法,他就硬撞上去,赢了道德舆论有什么用?哎,保住一条命不错了,回头伤口感染,再遭一次罪。” 郑宇的状态确实很差,早上她过去查房,郑宇死气沉沉的躺在病床上,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他做完手术至今一周多了,伤口恢复的很差。家属给他送饭,他也不吃,一副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消沉样子。 江宁真想把他拉到隔壁肿瘤科,让他看看真正的死亡,真正的无能为力。 江宁拿起手机发消息给林晏殊,“网上好像有帖子在扒你和我,有同事说在iberty上看到,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影响,你最近也注意点。” 林晏殊没回她,大概在忙。 江宁和徐淼进门,郑宇的母亲在苦口婆心的劝吃饭。 “你不吃东西,伤口怎么恢复?你多少吃一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情都发生了——” “你别假惺惺了,你巴不得我去死呢。”郑宇冷笑,“我现在已经毁了,你满意了吗?”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妈,我怎么会盼你出事呢?” 郑宇目光冰冷,话语尖锐,“我妈早死了。” 大约是听到了开门声,郑宇抬头冷冷看了过来。 他长的还算好,但整体气质很阴鸷。手术后状态差,身形消瘦,面色惨白。一双眼漆黑看起来有些渗人,阴沉沉的。 “活着就有希望,意外已经发生了,我们总是要面对。”徐淼安抚着他的情绪,说的真情实感,“你还年轻,人生有无限可能。度过了这次挫折,以后的你会越来越好。现在科学技术这么发达,出院后戴个假肢,一点都不影响。” 郑宇躺在病床上,没有说话。 “你得补充营养,不然你营养跟不上伤口很容易感染。”徐淼给他做着检查。 “你会不会对我做什么手脚?”郑宇直直盯着江宁。 江宁反应过来,难怪他早上一言不发,一直在看她。原来是担心他爸跟自己起过冲突,怕假公济私对他做什么,“你大可放心,我对所有病患一视同仁,医生的信仰是救死扶伤,无论是谁。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 “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徐淼也跟着说道,“不要质疑医生的职业操守,如果介意,我们会建议你转院。我们一直在努力的救治,我们比你更希望你的伤赶快好。” 郑宇的伤口有渗液,恢复的不好。徐淼给他做了处理,处理期间他脸色难看,大概疼的厉害,一直处在发脾气的边缘。 徐淼又交代了一番,江宁也叮嘱了两句。不知道郑宇听进去了没有,他躺在床上保持着死气沉沉。 江宁没有在病房停留多久,沈怡君那边闹着不出院,她的情况原本就不需要住院,在家静养也是一样的。 早上她的主治医生就交代要办出院手续,结果沈怡君的父亲过来,坚持要求继续住 江宁给吵着疼的沈怡君开了止疼药,走出病房看到病房前的警察增多了。警方没有公布的案情,普通人不能打探,江宁也没有多问。 林晏殊一直没有回消息过来。 不过他晚上给江宁点了一份外卖,又让跑腿送了一兜零食。 江宁是深夜班,交接完已经凌晨两点了,她原本要去一趟病房,刚出电梯有警察跟她说林晏殊在楼下。她折回电梯,心跳得快径直出门。 医院一片寂静,门口有两个警察跟保安在一起,看到江宁打了招呼。 “江医生,下班了?” “再见。”江宁不知道林晏殊在什么地方,搜索了一圈走出住院部,便看到林晏殊挺拔身影靠在越野车上。 他手指上夹着烟,烟头被风吹的猩红,烟灰散在风里,他眺望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看起来深远。 江宁忍不住扬起唇角,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林晏殊立刻把烟掐灭捏在手上,暗沉黑眸注视着江宁片刻,抬手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唇就落到她的额头上,亲了个带着干洌烟草气息的额头吻。 心也柔软起来。 寂静寒夜里,有了暖意。 江宁被他亲的同时,拿走他手指上的烟蒂,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林晏殊又靠回车上,冷酷无情的江医生,一点情面都不留,他的眼眸深邃,深深的注视着江宁,他太喜欢江宁了,眷恋着她身上的温度,“就抽了一口,其他是风吹的。” “不能抽烟,一点都不行,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江宁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回家吗?” “过来办案,顺便接江医生下班,回家。”林晏殊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取出一盒硬糖咬着一颗,又取了一颗送到江宁的唇边,嗓音很沉,“江医生。” 他抽了烟,嗓音有一些哑,这个样子很像是在撒娇。江宁红着脸,从他的手指上咬走了硬糖,扣好安全带,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去。 “医院怎么那么多警察?”江宁拉上安全带,看了眼外面,说道,“沈怡君出什么事了吗?” “策划制造对立恐慌的人抓了,就是郑成安,一直混迹在论坛里赚黑心钱。他有一个群,拉进去的全是受过伤害的人,这些人对警方对社会制度不太信任。他就抓住这个机会,肆意散布谣言,掌控话语权。刺激这个社会隐藏的犯罪人,来替他完成犯罪。而他的公司是做媒体行业,一旦有犯罪他们就有新闻有钱赚。”林晏殊蹙眉,面色沉着,“许静也是那个群的群员,他一直怂恿许静走向极端,许静原本已经放弃了。郑成安的医闹,又刺激到她了。” 林晏殊看了江宁一眼,江宁对许静的影响很大。许静招的这个他是信的,一开始许静确实安静了一段时间,她可能是想结束。江宁被网上骂的时间段,许静突然申请了很多账号出来为江宁正名。 恰好沈怡君跳楼,她爸骚操作第一时间把遗书发到了学校网上,以为能威胁学校。对许静是双重刺激,她害怕那些遗书影响到帮她的人,她也把黑江宁的人,仇恨转移到了沈怡君身上。 “我们现在抓住郑成安,也不过是控制住舆论源头。已经散布出去的舆论影响是没办法控制的,凶手可能是任意一个人,藏在人群中。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煽动。沈怡君一家人讲不通道理,他们赖在医院就不走,怕警方迫害他们。严厉点他们就要找媒体,好像媒体是万能的。” 江宁皱眉,许静还是做了吗? “今天一整天都在办案审人,我刚才才看到消息,我爸那边没事,我走到今天又不是靠我爸,影响不了我。”林晏殊抬手按了下眉心,咬碎硬糖,还在看案子。尽管许静和郑成安都招了,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可能有人在撒谎,很多行为是不符合逻辑。 “许静是被郑成安拉进了群吗?”江宁问道,“许静之前隐瞒了这件事?为什么隐瞒?她在维护郑成安?” “是。” “她怎么会相信郑成安?还维护他?以我跟郑成安有限的接触,他表现的就挺奇葩。如果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信他,我不会相信男人。”江宁觉得很不思议。 “郑成安在网上伪装成女人在跟许静——”林晏殊声音顿主,拿起案件翻看着,找到郑宇的资料,问道,“你对郑宇怎么看?你觉得郑宇是个什么样的人?以你的直觉来看。” “很极端,追求绝对的正确,有点偏激。”江宁思索片刻,想到他的行为就头疼,“他和案子有关吗?他不太相信我们,谁都不信。从他的车祸到现在伤口感染,没有信过任何人。他再折腾下去,他可能要二次手术,很严重。” “掉头,回去医院。”林晏殊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说道,“沈飞,去看郑宇,别让他接触沈怡君。” 第四十三章 第二更 江宁把车刹到住院部楼下,一道身影直直坠落,砸到了花坛上。发出巨大的声音,江宁愣了下,林晏殊推开车门奔了出去。 她缓了一下神,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冲了下去。 “别过来。”林晏殊抬手去捂她的眼,把她往身后推。 “我是医生,先救人!”江宁从口袋里摸出胶皮手套匆忙戴上,推开了林晏殊的手跑了过去。 郑宇的头垂在花坛边缘,浓稠的血顺着他的头往下流,他睁着眼看天空,眼神已经涣散。 他从医院洗手间的窗户跳了下来,头着地,摔在坚硬的花坛边缘,半边头都凹了进去。 凌晨两点,沈怡君接到一个消息。 “想报仇吗?我帮你。” 这个人是她在论坛上认识的朋友。 沈怡君太想报仇了,她爸爸说她的行为不是校园暴力,只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许静很脏,许静有个很脏的妈,爸爸说她肯定也有传染病。 她们私底下也会讨论,说许静身上有味道,可能就是得病了。 可学校把她开除了,她初三被开除,很可能再也找不到学校了。父亲到处找关系,去告学校,告到教育局,可这个决定出来,谁也改变不了。 他们没有办法,策划了跳楼,谁知道警察恰好就在那个时间出现,戳穿她的谎言。非但没有得到同情,警察还盯上了他们。 她离开了病房,离开了警察的视线,走进了洗手间。她想知道怎么报仇,如约走进第三个隔间,看到一个阴沉沉的苍白男人,他穿着病号服。 他笑了下,把刀捅进了沈怡君的胸口。 警察抱着沈怡君冲向急救室,警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他们大声喊着救人,医生飞奔而来。 郑宇从六楼跳了下来,他应该是奔着自杀去的,也如愿的自杀了。 没有抢救机会。 江宁坐在急诊室的门口等到天亮,沈怡君脱离危险,送进了重症病房。江宁拎着包,走出了急诊室。 天边是青灰色,如沉厚的烟雾,重重的压在世界之上。 “江宁。” 江宁转头,林晏殊大步而来,他脱掉了外套,大概是沾了血。他只穿一件薄毛衣,步伐凛冽。英俊的五官深邃,江宁迟疑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冷吗?” 林晏殊抱住她,随即才松开,说道,“我送你回去,你最近能请假吗?休息几天。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你被网络暴力过,也是最近的事件,不知道会不会有神经病来蹲你。” “应该不会。”江宁觉得这事儿应该扯不到她身上,说道,“我有自保能力,像医闹那种事很正常。医院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医院澄清之后,没有后续了吧。” “你再有自保能力,再警惕,能防住那些极端的人?”林晏殊握住了江宁的手,十指交扣,握的很紧,拉着她往外面走,目光很沉,“建议你请一段时间假,跟医院那边说清楚。” 林晏殊到车前,拉开车门让江宁坐进去,他没有立刻撤开,他靠在车边习惯性的取了一支烟接触到江宁的目光又默默把烟放了回去,“那好吧,我去忙了。” “林晏殊。” “嗯?”林晏殊回头。 江宁勾住他的脖子拉进车厢,深吻下去。她吻的很生涩,但直白火辣,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她的唇缠着林晏殊的唇,她尝到了烟草的苦。 林晏殊低头,回应着她,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勺,深吻下去。 抵死缠绵,厮磨着纠缠着。 他们吻了许久,林晏殊的电话铃声结束了这个吻,他摸了摸江宁的头发,潮湿温热的吻落到了她的额头上,“不要害怕,回去睡一觉。” 江宁怕的不是死人,不是血腥。 她做了多年医生,见过太多死亡,早司空见惯。 看到郑宇的尸体,她不寒而栗。 校园暴力,网络暴力,这些糅杂在一起,成了满地的鲜血。顺着地板流淌,深深的渗入那片土地。 “醒来你会看到我。”林晏殊亲到她的眼上,说道,“不要害怕。” “你也是。”江宁的手放在他的心脏处,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她说,“林晏殊,我回家等你。” 短暂的停顿,林晏殊揉了把江宁的头发,轻笑,“你林哥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江宁也笑了起来,头顶贴着他的手心很轻的蹭了下,“我去滨江一号的房子等你,好吧?” 江宁确实会害怕,她怕了很久。 “嗯?”林晏殊一愣,低头平视江宁的眼,黑眸深沉,嗓音也哑,“真的?” “你不是说我有危险吗?我能申请警察贴身保护吗?”江宁其实心里有点想跟林晏殊亲热,她又不擅长,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十分不利索,“算——” “好。”林晏殊的笑就绽放开来,十分的灿烂,“等我回家。” 江宁点头。 林晏殊抿笑移开眼,又忍不住看回来,江宁刚才是在撒娇吗?她这撒娇的技术还不如林沐沐,“开车慢点,注意安全,到家跟我回消息。” 说完依旧没有走,他注视着江宁一会儿,退开了关上了车门,“江医生。” 江宁降下车窗,跟他对视。 “这个世界,光明才是主题。天总会亮,阴霾会散去。新的一天是充满希望的一天,不要被那些事影响。” “嗯。”她的声音很低,“我相信。” “在家等我,我下班回去给你带吃的。” “好。” 江宁开走了林晏殊的车。 江宁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滨江一号的房子。她在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洗漱用品,拎着上楼。 指纹刷开了林晏殊的房子,打开了全部的灯。 屋子中间堆着几个箱子,大概是装修公司的工具,林晏殊的办事速度是真快。说装修,已经开工了。 江宁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走进了卧室。 她的衣服上沾了血,她把衣服脱掉扔进了垃圾桶,沾血的全部扔掉。她赤身走进了浴室,洗完澡天已经彻底亮了。 滨城医院恶性|事件已经登上了新闻,沈怡君在抢救,另一个人当场死亡。 网上讨论的沸沸扬扬。 江宁穿着林晏殊的衬衣靠在床头翻新闻,网友们吵来吵去,猜来猜去,好像也没有什么结果。 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是江梅,江宁接通电话。 “宁宁你没事吧?”江梅紧张的说道,“你们医院发生了杀人事件?你在什么地方?我现在过去。” “我在滨江一号林晏殊的房子里。”江宁说,“我没事,因为抢救人我回来晚了,怕打扰你睡觉,我来这边住了。” “啊?好,那你记得吃早饭,吃完赶快睡觉,你今天还用上班吗?” “夜班。”江宁说,“没事的,你别担心。” “晏殊也没事吗?他是警察应该是一线吧?有没有危险。” “没有,人都抓了。”江宁说,“你别担心了,没事的。” “哎呦,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梅叹口气,“人啊,都不要干坏事,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不欺负别人,多一点善良,这世界会好很多。” 江宁扬了下唇角,“是啊。” “现在人戾气太重,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你也小心点,在医院跟人说话注意着分寸,不行咱就不治了,也不能得罪人。哎,要不你换个职业?真是可怕。” “戾气重是有些人在故意引导,大部分人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真相。任何行业都有风险,我相信正常人还是多一些。”江宁说,“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吧。” “也是,坏的也就那么几个,好的还是大多数。你赶紧睡吧,早点休息,熬夜本来就对身体不好,你这白天再不睡会扛不住的。” 江宁挂断电话,又接了秦主任的电话。 “给你放两天假,你也好好休息下。刑警队的林队长说你可能也被盯上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无论如何,安全第一。” “谢谢。” 八点半,警方发出声明,郑成安拥有一家营销公司,多次引导网友对立矛盾,发起网暴,利用网络影响力敲诈勒索,已被刑拘。 网友反应过来,敢情这位是在碰瓷医院,惯犯。故意引导网友网暴医生,瞬间一片骂声。 网友不过是郑成安的敛财工具,是郑成安手里的枪。 江宁放下手机埋进被子里,被子干净松软,上面还有很淡的松木香气。 她闭上眼,陷入沉睡。 梦里她又回到了长尾巷,她站在筒子楼顶,迎着风踩到了边缘。 电话声混着拍照快门的声音,让她害怕。她头疼的厉害,她想逃离这个世界。 电话声响,江宁收回了脚,拿起手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江宁,我想见你。” “江宁。”低沉的嗓音裹挟热气在耳边缠绕着,靠近,带着一点滚烫,江宁仰着头,猛然清醒睁开眼就撞入林晏殊深邃浸着笑的眸子中。他高挺鼻梁贴着江宁的脸颊,侧了下头,吻上了江宁的唇,“醒了?” 江宁刚睡醒就被吻了个正着,猝不及防,她有些喘不过气,松开时她气喘吁吁。睫毛潮湿,她仰起头,“几点?你回来了?” 屋子里亮着一盏灯,灰黄的光,看不出光亮。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她有些恍惚,分不清梦与现实。 “嗯。”林晏殊说,“晚上七点。” “你睡觉了吗?”江宁彻底清醒,蹭到他微凉还湿着的头发,林晏殊应该刚洗完澡,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怕他猝死。 “没有。”林晏殊的嗓音沙哑,翻身躺到了江宁身边,圈住了她,他是真的累了,闭着眼贴着江宁,“我得睡了,给你带了饭,在餐桌上,记得起床吃。你们医院说给你放假两天,要我二十四小时看着你。”他的嗓音很沉,带着一点困倦的沙哑,“保证完成任务,江医生,你林哥在未来的四十八小时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案子结束了吗?许静——”她顿了下,说道,“能问案件吗?” “问吧,差不多结了,没什么不能问。”林晏殊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拓出一片阴影。他是真的疲倦,身上有着浓浓倦意。 江宁看着他的眼,迟疑了一会儿问道,“许静和郑宇什么关系?” “许静和郑宇没有关系,郑宇和许红有关系。” 江宁愣住,“什么?” 关系超出了她的想象。 “郑宇是许红的情人,他们的关系很隐晦,没有线上联系,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认识的。估计是在许红的工作场合,也可能其他,目前找不到证据,唯一的口供来自郑成安。郑成安因为这层关系恨上了许红,借着一个网络事件在网上带节奏辱骂职业,让人侮辱嘲笑许红。阴差阳错,还真把许红害死了,后面郑宇是刻意的策划引导杀人事件升级,报复社会。他是一个懦弱极端戾气又很重的人,受他爸影响,他不敢报复他爸,他只会对无辜的人下手。他确实在用郑成安的账号跟许静联系,许静并不知道是他,联系了差不多有一年。他一直都知道许静被校园暴力,最后做了这么一件事。”林晏殊嗓音很沉,“这里面但凡有个人善良点,悲剧都不会发生。” 第四十四章 林晏殊的秘密 晚上七点,窗外一片暗色,滨河上的灯婉若游龙延伸向远方,世界灿烂。 林晏殊给她带了热气腾腾的砂锅海鲜粥,江宁索性把粥搬到了窗边,盘腿坐在地上吃东西看人间。 世间安宁。 她曾经在漫长的时间里与焦虑为伴,一开始她还心慌心悸睡不着半夜惊醒,渐渐的她便习惯了焦虑的存在。 相生相依。 在跟林晏殊重逢之前,她甚至想过未来的某一天,江梅离开了,她可能很快也会离开,她对这世界没有留恋。大概江梅也看出来了,才疯狂的逼她找对象,想让她有牵挂才能留下来。 她受各种暴力的影响,很长时间都耽于过去。以为那些东西会纠缠她一辈子,相依相随。昨晚林晏殊站在车下吻她时,她在那一刻释怀了,有些东西要过去了。 人生是行在时间长河上的舟,过去永坠长河,舟上人是现在。 吃完饭她在客厅坐了许久,收拾完外卖盒,起身回卧室。林晏殊还在睡觉,侧着身埋在被子里,客厅的灯光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 江宁看了他一会儿,关门让屋子陷入黑暗,她轻手轻脚的上床跟林晏殊躺在一起。 男人忽然抬手把她揽进怀里。 江宁僵住,以为吵醒了他,低声询问,“林晏殊?” 他没有任何声音。 江宁躺了一会儿,确定他没醒,转身在林晏殊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她都不知道自己那么能睡,好像遇到林晏殊,她的睡眠质量都很好。睡了一天一夜,还是被林晏殊吻醒。 林队一夜过后,满血复活。 江宁睁开眼就是林晏殊近在咫尺英俊的脸,江宁仰起头,接受着他的吻,衬衣已经被推到了胸口。 “抬手。”林晏殊嗓音低哑。 江宁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乖乖的抬起手,被他脱掉了仅存的衬衣。 粗粝的指腹在肌肤上游走,缓慢的点火。 “你昨晚在梦里叫我。”林晏殊肆无忌惮的亲着她,嗓音暗哑,浸着点星火,“遇到了什么?” “梦魇了,叫你救我。”江宁喘息着,语调很软。在思考说梦话是哪段,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梦话的毛病。 林晏殊低笑,指间一片细嫩。 “有事找警察叔叔,好孩子。” 他洗漱过,刮掉了胡茬,下颌线条清冷干净。身上有很淡的薄荷气息,吻一路往下,微微的凉。 江宁心里微微发颤,觉得林晏殊就是伊甸园的毒苹果,她被诱惑了。 “奖励江宁同学。”他笑的更不要脸,贴着江宁的耳朵,肆无忌惮,“大餐。” 确实大餐,满汉全席系列。 林晏殊做的特别野,比前两次都野。 林晏殊在这方面是机会主义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规矩,不按常理出牌。他很随性,也很张扬。 林哥只要想,别管他用什么招儿,反正总会得到他想要的效果。 毫无下限。 江宁半条命都被折腾没了,才从逼仄的快乐中脱离出来。 洗完澡林晏殊先出了浴室,心满意足。 江宁又细细洗了一遍,裹着林晏殊的大浴巾出门。闻到了泡面和鸡蛋香,她探头看去。 林晏殊裸着上身穿着松垮垮的黑色睡裤站在灶台前,锅里大概在煮泡面。他握着手机嗓音低沉慵懒,垂着睫毛深色很淡,大概在谈工作。 他身上痕迹很重,星星点点,全是江宁留下的。他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拆固定,最近应该在做康复训练,倒也不必不穿衣服。 那只手不会影响他的穿衣,毕竟从来没影响过他脱衣服的速度。 他就是爱秀,不知道是秀身材还是秀身上的痕迹。他体温向来高,也不怕冷。 江宁走到厨房,接过他手里的筷子,林晏殊转头看了过来,沉黑的眼凝视江宁片刻,握着电话低头去吻江宁。 江宁连忙避开,指着他的手机,口型道,“听到了。” “得给我家那位做早饭,我大概八点半到单位,见面再说。”林晏殊面不改色,黑眸凝视着江宁。 江宁面红耳赤,他家的那位,很亲密,听起来烧耳朵。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林晏殊扬了下唇角,眼里带了点玩味,嗓音缓缓道,“我家江医生的手是拿手术刀的,不碰柴米油盐。” 他挂断了电话,若无其事把手机撂到橱柜上,接过筷子继续盛面。 “我不是每次做饭都做糊。”江宁站在旁边看林晏殊的侧脸,他的鼻梁骨很高,薄唇清冷,想到他刚才鼻梁划过肌肤的触感,心里有些痒痒的,笑着解释,“上次是意外。” 正常发挥的话,江宁做饭只是不好吃,也不是不能吃。 林晏殊盛好两碗面,端着去餐厅,认真点头,“嗯,江医生什么都会,全能贤妻,吃饭。” “认真的。”江宁的脸很热。 “我也是认真的。”林晏殊的眸子微弯,笑意很深,声音慢悠悠的,尾调低醇,“有我,以后都用不着你。” 林晏殊到底还是回去换了件衣服,休闲黑色宽松毛衣,衬的他又年轻了几分,也遮住了精悍的肌肉,让他的气质都温和了起来。 他长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案子快结了吧?” “差不多了,不过你这两天得跟我在一起,等会儿你跟我去单位。”林晏殊吃着面,看了江宁一眼,“不是我假公济私,你真挺危险。昨天凌晨郑宇可能蹲过你,你两点下班,他选择这个时间很可疑。估计没蹲到,你去的地方都很安全,还有我们的人。你不上网,不逛论坛不八卦,他没找到机会。但这种事,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有没有这么幸运。” 江宁若有所思。 “你别掉以轻心。”林晏殊又观察江宁的表情,“可以吧?江医生。” “我在想。”江宁抬眼,明亮的眼注视着林晏殊片刻,陡然弯了下去,整个人笑的特别甜,“你最近能请假吗?” 林晏殊唇角上扬,注视着江宁的眼,喉结很轻的滑动,嗓音沉下去,缓缓道,“你想做什么呀?江医生。” “有没有时间?”江宁不说是什么事,只问他。 “需要多少天?”林晏殊若有所思,垂下了睫毛。 “三五天都行。”江宁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营销号内容,说结婚前一定要来一次旅行。如果旅行结束,还想跟他在一起,那就结婚吧。 “我这两天安排下时间,安排完跟你说。” “好。” 林晏殊要江宁跟他一起去单位。 江宁先回家换衣服,她的衣服都在幸福苑的老房子里。进门时江梅正在吃早餐,逮住林晏殊投喂了一份早餐。 走的时候还被塞了一大盒切块水果和栗子饼,她把林晏殊剥的那些栗子做成了栗子饼。 江宁开车,看了眼他拎着的巨大食盒,江梅的爱很容易发胖。 “许静会怎么样?” “她没有实际犯罪,教育批评送回学校。你对她的那些善良并不是没有用,她原本想对沈怡君动手,怕你看到了对她失望,就什么都没有做。我们恢复了所有聊天记录,她现在交待的基本属实。” 江宁在心底叹一口气。 “希望她以后能真正的拥有自己的人生吧。”林晏殊嗓音很沉,道,“人生可以更广袤。” 是啊,人生可以更广袤。 江宁把栗子饼分了一半给许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许静也没有说话,她们沉默着面对面坐了有五分钟,江宁起身走到门口,回头,“愿你拥有你想要的未来。” 林晏殊让她去办公室等,他上午有会议。 江宁在林晏殊的办公室坐了一个小时,每五分钟都有人进来,找各种理由围观她。送水送咖啡送零食,林晏殊大概很少在这里办公,办公桌上光秃秃的还有人来找文件。 江宁表面保持着微笑,得体大方的接受着所有围观,内里恨不得立刻逃出公安局,回家待着。 中午林晏殊给她点了外卖,他那边太忙,抽不开身。 难得闲下来,江宁打算看看论文资料,她得参加考试了,夏天的时候秦主任就通知她,让她准备申报职称,由于忙一直拖到现在。 她没有带电话过来,发消息给林晏殊。 “能用你的电脑吗?我查下资料。” 林晏殊的办公桌上一个台式电脑,一台笔记本。笔记本上的磨损程度,看起来应该是他常用的电脑。 a-老公:“笔记本密码122921,台式很卡,没法用。” 他的信息倒是过来的很快。 江宁看到他给自己取的备注,忍不住脸红。自从他改了备注后,他就很少发微信,一直发短信。 江宁起身拿过林晏殊的笔记本电脑,笔记本没有关机,是待机状态。掀开就亮了起来,显示出输入密码页面。 电脑键盘磨损很严重,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江宁输入密码,电脑在跳转。 电话响了起来,来电a-老公。 江宁接通电话。 “你先别开,我忘记了,里面有一份重要资料没保存。你等会儿,我马上过去。” “没事,我不会动你东西,你没保存的我不会碰——”江宁已经看到了笔记本上的搜索页面,林晏殊没关电脑。 “让老婆舒服的一百个技巧……” 江宁:“……” 林晏殊到底都在搜什么?江宁没办法想象他顶着那一本正经的脸搜这种东西,他没被隔壁组的扫黄给扫走吗? “开机了吗?” “没有,我不用了,你忙吧,我先用手机看,也没关系。”江宁反应极快,看着电脑屏幕片刻,迅速拿到了桌子上的无线鼠标,果然是这台电脑上的鼠标。 她打开了林晏殊的搜索记录,想知道这个一百个技巧是什么。 他的电脑和手机搜索应该是同步状态,他的大部分搜索内容都是案件,工作需要。江宁一目十行的浏览,私事搜索有十几条,从他做完手术那天开始,搜索的内容都很精彩。 非常精彩。 “重逢了曾经拒绝过自己的女孩应该怎么打招呼?” “重逢了曾经拒绝过自己的女孩,现在还心动,应该怎么打招呼?” “如何在喜欢的人面前装不喜欢……” “撩女孩的情话,求不油不腻正常一点的话……” “怎么确定对方对你也有意思?” “相亲应该注意什么?” “跟暗恋对象相亲应该注意什么?才不会让对方觉得你心机很重。” “暗恋对象同意你儿子住进她家是不是代表你可以住进去?” “医生会不会性冷淡?” “找个医生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体验?” “男人第一次做怎么能显得自己很强不那么慌张……” 第四十五章 …… “江宁,我听到了鼠标的声音。”林晏殊低沉嗓音落过,他咬牙,沉声,“骗子。” 江宁笑着移动鼠标,道,“晏哥,网页可以关掉吗?” 他装的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在床上花样百出。江宁还以为他干过什么事呢,敢情是个纯‘学者’。 “我没怎么看。”林晏殊清了清嗓子,语调很沉,“你晏哥无所不能,不用看这些东西,天资聪明。” 江宁忍不住笑,握着手机,“你没在单位?” “在郑宇的房子。”林晏殊戴着耳机跟江宁通话,靠在窗边把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翻看手机浏览器,江宁已经打开了她需要的网站。 他把手机设置成不同步。 “下午去接你,回妈那里吃饭。” “好。”江宁的声音里还带着笑。 “电脑里全部东西都可以看,密码都是那几个数字。” “我没有偷看你**的癖好,我打开就是这个页面,你没关电脑。”江宁解释,“你以后要记得关电脑,注意**。” 林晏殊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心情徒然就好了起来。下午阳光穿过乌云,洒在大地上,世间万物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他刚才心情挺差的。 他们在郑宇的电脑里发现了大量的泄愤帖子,大部分都发在摆脱父母和家暴互助组。他们也从郑宇的母亲那里证实,郑成安喝多了,会打郑宇。 郑宇的母亲懦弱,保护不了孩子,只会教他顺从少挨一些打。 可能他就是在这期间认识了许红,郑宇这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和许红许静有关系,也许全部毁掉了,不愿意让人看。也许,从来没有存在过。 时间久远,无从查证。 许红带着个女儿独自生活,身边亲戚都嫌弃,不愿意跟她来往。她们母女性格都有些孤僻,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地下室,不跟任何人接触。监控半年覆盖,林晏殊把许红案的证据翻了一遍,没看到郑宇的身影。 郑宇是许红死后介入郑成安的账号,策划了一系列的恶意引导杀人事件。 林晏殊在那间房子里待到恶心,他听郑宇的母亲说话也觉得恶心。他出来抽支烟缓下情绪,看到江宁的信息。 “江宁。” “嗯?” 林晏殊沉默的时间很久,久到江宁起了疑惑,“林晏殊?你那边忙了吗?要挂断吗?那我挂断了……哦?” 江宁为了不让自己说话那么硬,那么强势,特意加了一个语气词。 林晏殊的唇角上扬,江宁的声音犹如阳光,照进了阴冷的深渊。照亮了他的世界,在很多年前,他挨打了,伤口感染低烧,他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睡的浑浑噩噩,从上课睡到下课。课间二十分钟,后排那些男生都出去玩篮球了。他醒了,但不想出去,低烧让他疲惫,他拿衣服遮住了头,没人看到他醒着。 教室里很安静。 他听到有很轻的脚步声在靠近,他睁开眼从胳膊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白色运动鞋出现在视线内,停在他面前。她的脚步很轻,动作也很轻。 她把一盒云南白药和一板阿莫西林放到了桌子上,悄悄的离开,无人知晓。 林晏顺着她的声音哦了一声,“江医生,我喜欢你。” 有人深陷深渊,有人被光照拂,扎根深渊却高高的探出头,仰望太阳。 江宁愣住,随即笑道,“林队长,我也喜欢你。” “再见。” “再见。” 江宁发消息给江梅,说晚上要跟林晏殊回去吃饭。 江梅愉快的同意了,很快就发来一串菜单,问她可不可以。 这是招待贵宾的规格。 江宁:“晚饭不用这么丰盛,对胃是负担。” 妈妈:“你们只有晚上回来,也只能吃这顿,给你们补补。” 江宁抿了下唇,“好吧。” 手机一直在输入中,半分钟后,江梅发消息过来,“晏殊最近跟你提什么时候领证了吗?假期要结束了,民政局该上班了。我听小区里那些老太太说,现在领证得提前预约,你们要不要约上?” 江宁原本也以为假期结束,民政局上班,林晏殊可能会跟她去领证。 可林晏殊没提。 江宁:“不要急,慢慢来。” 江梅:“结婚要准备很多东西,从现在开始准备,估计办婚礼也到明年了。哎对了,晏殊跟你求婚了吗?” 江宁默了片刻,还有求婚的环节吗?这都什么? 她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并不知道谈恋爱需要这么多环节,她和林晏殊吃了一次饭,看了一次电影,确定了关系,直接住到了一起。 “没时间。”江宁打完字,又删除,重新打,“估计过几天吧,最近他有案子很忙,你不要在饭桌上提这些。他很忙的,会让他很有压力。”江宁想了想又补充,“不要把我的人吓跑。” 发送。 江梅回了她一个白眼。 江宁:“程序没有那么重要,我不在乎那些表面东西。我确定了是他,那就是了,我们在一起就好。你不准在饭桌上提任何事,双十一给你买条项链。” 江梅回了个:“傻子。” 不再理她了。 江宁关掉微信,打开了淘宝,搜索项链。 这两年双十一很离谱,明明是十一月的购物节,却是从十月开始售卖,十一月一号结束。江宁搜着黄金项链,出来了很多款式,她挑花了眼。 划着屏幕,梵克雅宝的对戒被推送到了首页。 江宁因为林晏殊送的那条项链,在淘宝上搜过这个牌子。淘宝会根据搜索过的内容自动推送品牌,她里看着对戒半晌,心跳如鼓,点了进去。 对戒有两个颜色,一个铂金一个玫瑰金。 非常干净,没有其他多余的配饰。 江宁想象林晏殊戴上的感觉,他的手指很好看,应该会很漂亮。江宁为想象心脏跳的飞快,让她有些眩晕。 好像结婚需要一对戒指。 江宁没有为林晏殊买过什么东西,她没想好送什么。 江宁反反复复的看那对戒指,越看越是心动。 反正林晏殊说了要跟她结婚,送戒指不唐突吧? 江宁做了五分钟思考斗争,决定买下来。只是尺寸她有些犯难,她当场量了自己的手指,确定尺寸,但不知道林晏殊的尺寸。 她对男戒没有概念。 江宁过去的二十九年里,几乎没有出现过男人这种生物,她爸早就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了,这个不算。她对一个正常的男人无名指有多粗,没有概念。 江宁询问了客服,客服回复也是让她量一下,测量精准尺寸再下单,不然可能会存在大小问题。 她先把这几样都放进了购物车,又给江梅选了一条铂金项链,才放下手机继续查论文资料。 江宁忙起来也很忘我,林晏殊进门时她都没听见,直到浓郁的桂花香靠近,她倏然转头。 林晏殊俯身撑在桌子上看她的电脑屏幕。 江宁整个人都被他笼罩在怀里,她仰起头看到林晏殊清冷的下颌线条,林晏殊垂下视线看着江宁,笑道,“江医生,你太入迷了,忙完了吗?” 林晏殊身上有很浓郁的桂花香,甜丝丝的。 江宁保存论文,等待同步。 林晏殊穿着黑色休闲毛衣,同样的黑色休闲外套领口敞着,他这个从后面俯身的动作,拉链坠落碰到了江宁的手背。微微的凉,有些痒。 江宁心脏也被他撩拨着。 窗外已经黑了下来,她没有开屋子里等,光线是从窗户照进来,整个办公室是灰暗的。 “你忙完了?”江宁保存好资料,关掉页面又关电脑,“走了。” “送你个东西。”林晏殊直起身,手背到后面,从后腰抽出一支桂花递给江宁,黑眸注视着他,“江医生,我可以追求你吗?” 江宁看到桂花愣了下,笑靠到椅子上。 不是都在一起了吗?还用追吗? 难怪他一身花香,这是偷了一支花别在身上,世界上还有比林晏殊更可爱的男人吗? “哪里来的?”江宁接过桂花,嗅了下,香的要命。她靠在椅子上,看花枝上细碎黄花,星星点点的繁荣,“很香。” 林晏殊站直拎着电脑,又拿起江宁的包,伸手到江宁面前,“江医生,谈恋爱吗?” 江宁握着桂花,抬眼,“啊?” 林晏殊把桂花底下的枝磨的很平很光滑,她握着桂花枝在昏暗的空间里注视着林晏殊的眼。 “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有投机取巧。”林晏殊带着江宁的东西,背靠在桌子上,长腿支着,他垂下眼片刻,抬头注视着江宁,空气寂静,他的眼眸深邃严肃,“我怕你不喜欢我,你若是直接拒绝我,我就没有机会了。” 他的套路,也不过是怕江宁拒绝。他当时想的是,哪怕将来两个人真成不了情侣,至少还能做朋友,这辈子还能看到她。 没想到江宁是喜欢他的。 他们是双向奔赴。 “我也没有正式的跟你确认恋爱关系。”林晏殊握住江宁的包,手指缓缓的摩挲,喉结滑动,“那,江医生,你想跟我谈一场一辈子不分手的恋爱吗?” 这回他提的不是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只是恋爱。 江宁的理解能力卡死了几秒,有点没明白过来林晏殊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不结婚吗?” “谁说不结婚?”林晏殊咬牙,倾身靠近直视江宁的眼,“我的意思,我不是因为结婚才跟你谈恋爱。明白吗?我跟你谈恋爱只是因为喜欢你。我搜那些东西,并不是我不真诚,而是我——越重视的东西,越忐忑不安,没有自信。” 江宁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弯下眼睛,忍不住的笑,“哦,不需要特意解释,我懂的。” 林晏殊又往前近了些,凝视江宁的眼。 江宁蹬着地面让椅子往后滑动,拉开距离,起身离开了椅子说道,“我妈发信息催了好几次,让我们赶快回去吃饭。” 林晏殊站直靠在桌子上,把手递给江宁。 江宁以为他要让自己拿包,便去接包。 林晏殊把她的包滑到了臂弯,手指仍然横在她面前。下巴微抬,一副今天不牵我,林小朋友就要生气的模样。 江宁握住他的手,顺便握住了他的无名指,估量他的指围,“林晏殊,民政局已经上班了吧?我们去领证吧?” 林晏殊转头看向江宁,难以置信,“什么?” “我说。”江宁拉开了办公室门,让光照进来,世界一片光明,她站在光下,笑着看林晏殊,“我想成为你的合法妻子,你愿意吗?” 林晏殊笑了起来,他用力把江宁抱进怀里,“你别打乱我的节奏,你——” “我愿意。”江宁张开手抱住他,“林晏殊,情侣也好,夫妻也罢,或者更早的假情侣,其实对我都一样。” 林晏殊抱的很紧,箍的江宁快喘不过气了,她仰起头,“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周围有人来人往的同事,林晏殊低头吻住了江宁。 晚上回家,那支桂花被插到了床头的香薰瓶里。 临睡之前,江宁靠近林晏殊的耳朵,“别的医生我不知道,但我,不是性冷淡。” 求婚 江宁计划的旅行泡汤了,林晏殊工作忙,她工作也忙。她忙里偷闲两天,医院装上了安检装置,她就回医院上班了。 忙到连领证都没时间。 那天她跟林晏殊说好第二天领证,结果第二天林晏殊工作忙,早上就被叫走了,这事儿好像就那么过去了。 过了那个劲儿,谁也没有再提。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也没了勇气,她像个蜗牛一样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林晏殊的房子在装修,他最近一直住在江宁的家里。 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但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他们都忙。 进入十一月,林晏殊出了个差。 这回连一天一次的见面都没了,江宁也不好说什么,她找林晏殊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这个职业,工作很忙。林晏殊找她,何尝不是。 林晏殊拆了手上的固定,恢复的不错就销假回去上班了,刑警遇到大案很容易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双十一当天江宁是手术班,在手术室待了一整天。晚饭期间看到有人在群里发红包,宣布脱单她才反应过来双十一到了。 “双十一都被这群人过成了情人节。”徐淼一边抢红包,一边吐槽,“江医生,你家那位今天有没有给你准备惊喜?” “徐哥,狗粮没吃够吗?”黄燕笑着走过来抬手去揽徐淼的肩膀,她个矮,徐淼站起来就把她的手甩开了,“要不,我跟你凑凑,咱俩脱个单算了。” 徐淼嗤了一声,上下打量黄燕,“得了吧你。” “你俩挺合适的,可以早上送晚上接,符合徐哥的标准。”李恒宇从无菌室出来,笑着说道,“同一个科室的医生和护士,早上送她离开,晚上接班送她离去。” “滚吧。”徐淼踢了李恒宇一脚,继续吃着外卖抢红包。 黄燕拆开一个盐焗蛋,放到了徐淼的碗里,笑嘻嘻道,“再等你一个月,你不跟我凑合,我就去找别人凑合了。” “赶快去找别人凑合。”徐淼吃掉了盐焗蛋。 黄燕拿起旁边的文件拍了下他的脑袋,“谁稀罕你,走了。” 江宁翻看林晏殊的微信,他从早上到现在都很安静,心里略有些失落。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注重节日的人,谈恋爱也不会矫情,过多的依赖对方,她是个很理性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心里酸酸的,有点陌生的不舒服。 对戒尾款可以付了,江宁一边吃外卖一边付尾款,旁边李恒宇和徐淼在八卦。 “黄燕在跟你暗示,你这是什么反应?怎么不考虑考虑?”李恒宇拆开了外卖,按着手机跟他女朋友语音,“宝宝,我给你买了礼物,在快递柜,你记得去取。” “恶心,你们这些该死的情侣真能腻。”徐淼啧了一声,觉得盐焗蛋还挺好吃,低头去找包装,想看看是哪个牌子,“不喜欢那么小的,跟我妹一样大,聒噪的很。我被我妹吵的头疼,不能再找个妹妹。” 江宁按着手机打字,看了眼李恒宇,深吸气打字,“宝宝——” 她可以主动给林晏殊过节日。 好奇怪,宝宝到底是什么称呼?她的脸都快热爆炸了。他们两个几乎没有昵称,林晏殊最多会叫她宁宁,江宁对他就是晏哥或者林晏殊。 林晏殊属相比她大一岁,生月也大,算下来其实比她大两岁。 叫哥也不算多奇怪。 江宁把宝宝删除,重新打字:“晏哥,在干什么?吃饭了吗?” 还是觉得不合适,好像在暗示什么。重新删除,算了,不发了。 光棍节这个热闹就别凑了,不吉利。 江宁看了一会儿聊天记录,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便关掉了微信。打开淘宝,把对戒的尾款付了,又看起了衣服。 她打算给许静买件羽绒服,天冷了。 双十一到处都是减价活动,江宁给许静选完衣服,发现这家款式不错,优惠力度很大。她就给自己也选了一件羽绒服,江梅看不上她买的衣服,江梅嫌她土。 江宁还差一千块就可以满两千五减五百了,她翻着店铺,搜索男装。 好像,可以给林晏殊买一件。 这家还真有男款,样式也挺好看,江宁以自己的审美觉得林晏殊穿上肯定好看,还能跟她那件凑个情侣装。 “李医生。”江宁在尺码选择上犯了难,“你穿多大号?” 李恒宇一愣,“你要给我买衣服?” “我家那位。”江宁的脸有些热,说道,“你们胖瘦差不多。” “林警官啊?他比我高很多,应该比我大一个半尺码。你搜下店铺尺码定制,你输入林警官的身高和体重,基本上号不会差太多。” 江宁买好羽绒服,听到门口有喧哗声,她抬了下眼,“外面干什么?” 徐淼吃完饭去扔饭盒,探头往外面看了眼,说道,“好像有人求婚,很多人围观,我来看看。” 徐淼走到了窗户边,眯了眼,“看不清,太远了,只看到很多玫瑰。这么隆重,我以为只有电视和新闻上才有这样的场面。” “不知道是医生还是病患。”李恒宇放下筷子拿出手机,起身去凑热闹说道,“光棍节求婚,这么大新闻,来凑个热闹。作为一线吃瓜群众,当然要具备一线设备,我要拿出我的超高清拍照手机,记录这一时刻。” 江宁以前不会凑这种热闹,自从恋爱后,她多少生出点好奇心。 毕竟她还没见过现实中的求婚。 手机响了一声,来电是林晏殊,她停顿了一下才接通。 “你换件衣服下楼,我在外面等你,化个妆也可以。”林晏殊低沉的嗓音似乎在风里,背景吵杂。 要干什么? 江宁停在值班处,不知道怎么突然开始紧张,也不知道紧张什么,她和林晏殊在一起都快两个月了,什么都做过了,按理说不应该紧张,“我还没下班。” “穿什么衣服都行,外面很冷,你穿厚点,别冻感冒了。我给你送点东西,你拿完可以回去继续上班。”林晏殊的声音绷的很紧,似乎有些紧张,“快点,江医生。” “你在门外?”江宁有些懵,没反应过来,“需要化妆?为什么?” “你想化妆就化,可能会有人拍,不化也没关系。”林晏殊清了清嗓子,说道,“江宁,你本来就很漂亮。来,下楼。” 江宁脑子嗡的一声,有个很大胆的猜测,太疯狂,太大胆了。 她站在值班室握着手机,听到电话里的喧嚣声,依旧走廊里医护人员的惊呼。 “我怎么看抱花那个人那么熟悉呢?”李恒宇拿着手机拉镜头,手机有些晃,他终于是对焦了抱着玫瑰花的男人,“嚯!江医生!你家那位。” 江宁手心里冒汗,抬眼看去。 手机林晏殊的嗓音很低,浸着笑,“是我,下来。” 求婚什么她只在电视上见过,她身边好像也没什么会正经的求婚。恋爱结婚,平平淡淡在一起。 她和林晏殊的感情,除了跨过十二年,其他的都很平淡。 江宁握着手机,抿着唇,“真的?” “嗯。”林晏殊说,“我在这里等你。” 江宁挂断了电话,她抬手捂着脸,还有些迷茫。李恒宇放下手机快步过来推了下她的肩膀,笑着说道,“江医生,你家那位在下面给你求婚呢,快点下去。要换衣服吗?估计有人拍照。” 江宁整个人都是懵的,“衣服在更衣间呢。”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科室的江医生在被求婚,瞬间沸腾起来。 护士长找到了江宁的外套,递给她。 江宁走进电梯,深呼吸,她身上还穿着蓝色手术服,头上戴着帽子。不能摘帽子,戴了一天头发有些油。 她现在手抖的厉害,化不了妆。 江宁几乎是被推出了外科楼,医院办公楼的窗户上全部伸出了头,往这边看。一楼大厅也聚了不少人,都在围观。 江宁抬头看去,林晏殊抱着一束红玫瑰,他身后是巨大的一束心形红玫瑰,上面闪烁着灯光,玫瑰很盛大,灯光很璀璨,可能有几百枝。花的周围有同事有路人,还有周齐夫妇,江梅举着一根彩灯棒笑着看她。 寒风呼啸,江宁抬手捂着脸。 救命,她快窒息了。 林晏殊穿着长款黑色大衣,他的手臂已经恢复。他右手无名指已经戴上了一枚戒指,银色的指环,另一手握着个蓝色丝绒盒子。 风顺着江宁的羽绒服拉链灌了进去,她穿的很薄,有些冷。但心是热的,整个人滚烫。 “过来呀。”林晏殊嗓音很低,笑着看她,他的眼眸很深,“江医生。” 江宁其实看到林晏殊那一刹那,就忍不住的想哭,她的眼泪滚出了眼眶。深吸气,抬手捂着脸。 林晏殊从人群中走来,他一直走到江宁面前,抬手整了下江宁的长款羽绒服,拇指擦过江宁的脸颊。 林晏殊单膝下跪,就在江宁面前,他把花先递给了江宁。 江宁哭的眼泪汹涌,她不知道林晏殊会在今天求婚。 她抱住玫瑰花,玫瑰花很凉,很香。她的大脑都被香的有些晕,她看着面前半跪着的男人。 江宁没见过这个阵势,握住林晏殊的手,“你起来——”不用跪。 林晏殊笑出了声,周围也有人笑。他带来了他的朋友,带来了江宁的妈妈,在众人见证下跟江宁求婚。 他握住江宁的手指,“别急,我话还没说完。” “嗯。”江宁攥住了他的手指,攥的很紧,“你说。” “别哭。”林晏殊敛起了笑,他的黑眸沉下去,注视着江宁,喉结滚动,嗓音有些哑,“江宁,我们少年相识,至今十五年。” 江宁看到他眼底有闪烁的光,想去擦他的眼泪,又腾不出手。 林晏殊哭了。 “从少年走到如今而立之年,真是够久的。我没想到会重逢,我没想到我们依然能在一起,这明明是我梦里的场景。”他短暂的停顿,笑的眼泪闪烁,“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和我喜欢你一样。” “我多幸运,我仰望的太阳,热烈的爱着我。” 江宁的眼泪汹涌到已经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面前的林晏殊。 “我不是一个多优秀的人,我有很多缺点。我工作比较忙,没时间陪你。我有很多毛病,我不会做饭,也不是多温柔。不过不温柔这个,我以后会改。” 周围有笑声也有起哄声。 “江宁,以前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找对象不结婚,我说我享受孤独。是假的,我不享受孤独,我甚至害怕孤独,只是其他人的热闹与我无关。我的热闹只与你有关,你是我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另一半。” “江宁。”林晏殊松开了江宁的手,打开了戒指盒,闪闪发光的钻戒在灯光下璀璨,闪烁着光芒,他郑重而严肃,“你愿意跟我结婚吗?不是为结婚而结婚,我们为爱情而结婚。我爱你,我想跟你组建家庭,我想余生每一天都跟你在一起。你我妈妈还有林沐沐,组建我们的家庭。我们不再漂泊,不再孤独,回家有灯有烟火,你愿意吗?” “我爱你。”林晏殊道。 “我愿意。”江宁捂着脸,哭出了声。她后悔了,刚才应该逼着别人给她化个妆,她现在肯定丑的不堪入目。 在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她兵荒马乱。 有人喊道:江医生,伸手啊,戴戒指了。 江宁慌忙把手伸给了林晏殊,冰凉的金属戒指套到她的无名指上。她想俯身抱林晏殊,没来得及伸手。林晏殊已经站起来把她拥进了怀里,用尽全力抱着她,把她整个人抱离地面。他笑着附在江宁的耳边,哑声道,“我想吻你。”他放下江宁,修长手指托着江宁的脸颊,低头唇落到了江宁的唇上。 番外 江宁准备戒指的同时,林晏殊也在准备。他更隐蔽,江宁一无所知。 惊天动地的求婚,江宁一直眩晕到深夜。 她凌晨下班,林晏殊等她到凌晨。他早把江梅送回去了,一人在停车场漫长的等待。 江宁往停车场走的那段路,每一步都踩在锣鼓喧天的心跳上。她从不知道人生可以如此甜蜜,如此令人期待。 人生很美好,每一秒都美好。 像是泡在梅子酒里的水果糖,坚硬渐渐融化,熏熏然的沉入深处,与又香又醉人的甜酒融为一体。 世界如此美好。 林晏殊开了车过来,他的车很有存在感,大越野。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车开到员工停车场,与江宁的小白车并列停在一起。 很像夫妻。 林晏殊靠在车前盖上,仰着清冷的下颌,他穿着黑色长款大衣,抱着手,深邃黑眸中浸着笑注视着江宁。 江宁一步步走近,张开手,陷入他的怀中。 他抬手抱住了江宁,转身压到了车前盖上,汹涌的吻便落了下来。 我也爱你。 江宁在心里疯狂的叫嚣。 她想把这句放到婚礼上说,太羞耻了。 他们回了幸福苑小区的房子,江梅已经睡了,林沐沐困倦的眼都睁不开,还来门口接他们。大白猫困的东倒西歪,每一根胡须都透着困。 林晏殊揉了把林沐沐的头,江宁看了它一会儿,林沐沐大概睡迷糊了,让林晏殊摸完,又伸来让她摸,一副不摸就不走的模样。她摸了下猫头,很轻的揉了揉林沐沐的后颈,林沐沐才心满意足原地躺下。 林晏殊看着江宁就笑了起来。 原本没打算做,只想抱一会儿。 抱着抱着就走了火,在这边极近可能的不弄出动作。这种行为,反而更磨人。他们密不可分,埋在被子深处。 他进的又深又慢。 缓缓的刺激着江宁的神经。 她想搬到林晏殊的房子里了。 大起大落至少来的干脆,这太折磨人了。 决定搬到林晏殊的房子是在第二天,大清早楼上就开始装修,江宁被吵的头疼,头埋在被子里,依旧挡不住楼上闹人的电钻。 魔音入耳,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昨晚被林晏殊折腾到三点多才睡,不过睡了四个多小时。 她闭着眼从床头柜里找耳塞,重新埋入被子,再醒来家里已经空了。林晏殊手指微凉,拿毛衣往她头上套。 江宁环视空荡荡的家,她没睡醒时很乖,脾气也很好。林晏殊让她伸手她便伸了,直到衣服全部穿好。 林晏殊揉了把她的头发,打横抱起她,“走吧,妈和沐沐已经去新家了。” 客厅已经被搬空了,林晏殊雷厉风行。做事快的江宁头皮发麻,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她在睡觉,她的床现在已经只剩床垫了。 江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去阳台看,连她种的那几根歪歪扭扭的仙人棍都搬走了,整个屋子空空如也。 “早该搬过去了。”林晏殊靠在门边,敛起了笑,“上周一,你妈那边的亲戚过来大闹,你在医院值班,我处理的。我这边已经联系律师起诉他们了,走司法程序。但住在这边,这个小区安保系统太一般了,是个人都能进来。我在家倒没事,他们不敢进门。我们不在家,万一他们过来,妈一个人在家会吃亏。” “他们过来了?他们还敢过来?”江宁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谁过来了?我舅舅?我那两个阿姨?” 江梅居然没跟她说,江梅现在有事找林晏殊,她这个女儿不是第一位了。 “你也不用去找他们的麻烦,我都处理好了,你林哥办事绝对合法合规,我这是怕万一。这种事,我们最好保证一点意外都不能有。”林晏殊有的是手段不动声色收拾那些人,根本不用江宁动手。楼上电钻又开始了,林晏殊皱了下眉,说道,“这电钻也很烦,影响你睡觉,你经常上夜班睡不好会很难受。我那里是顶层,相对好一些。” 江宁环视四周,真没什么好搬的,她抱着自己的枕头,跟着林晏殊出了门。 正式搬到了林晏殊的房子里,同居生活开始。 她买的那对戒指还是被林晏殊看到了,江宁咬牙切齿的恨双十一的快递为什么那么快。她人搬到了滨江一号,双十一买的东西都在幸福苑门口的驿站,林晏殊下午帮她去取快递,便看到了那对对戒。 拍照发了朋友圈,光明正大的炫了一波。 江宁连退的机会都没有,林晏殊买的那颗钻戒过于浮夸,她上班戴着不方便。戴了两天,在林晏殊的建议下,他们戴回了江宁买的那对素戒。 都派上了用场。 江宁计划的旅行还是在十一月二十号实施了,她和林晏殊各自请了七天假期。他们拿飞镖随即在地图上选地方七天游,扎出个西藏。 江宁这个工作狂魔,第一次对上班以外的事这么兴奋。她头一天晚上兴致勃勃的准备,以至于没睡好。 她的第一次旅行。 她在过去几十年都中规中矩,按部就班,学业工作家庭。也很少以自己的情绪为主,她曾经想过去西藏,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忙的像个陀螺,她曾经觉得自己不配拥有欲|望,任何方面的欲|望。 跟林晏殊在一起后,她发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 他们在床上是,在生活中也是。林晏殊很包容她,会极近可能的调动她的情绪,让她以自己为主。 渐渐的就没了那么重的包袱,她也会探出头感受快乐。 林晏殊倒是冷静的多,准备必要的防寒衣服,带防晒霜,提醒江宁注意休息,不要太激动。 他们坐飞机入藏,其他的路线都需要时间,他们的假期太短了。 江宁全程扒着飞机往外面看,看云海看日出。 看的兴起,林晏殊抬手遮住她的眼,把她按回座位,“你休息一会儿,不然落地必高反。” “你知道啊?”江宁在他的手心里闭上眼,林晏殊的手心干燥温热,还有一点点粗粝感,“你来过吗?” “嗯。”林晏殊往后靠着松开手,揽住江宁的肩膀。 “什么时候?”江宁转头看去。 “大一结束的那年暑假。”林晏殊看着江宁,忽的就笑了,眼眸很深,“我去大昭寺求了一个愿望。” 他的眼犹如旋涡,深的如同深夜的海面。 “求的什么?” “你想知道?”林晏殊的嗓音懒懒的,靠到江宁这边的椅子,手垂下去握住了江宁的手。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低低沉沉。 江宁耳根滚烫,“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林晏殊靠到了江宁的肩膀上,亲了下她的脖子,嗓音很沉,“我求,这辈子能娶到你,江宁能做林晏殊的妻子。” 江宁抬眼,林晏殊亲了下她的额头,“我还求了,江宁一辈子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江宁心跳的飞快,垂下眼看林晏殊无名指上的戒指,勾住了他的手指,“林晏殊。” “嗯?” “你信佛?” “不信。”林晏殊若有所思,嗓音很沉,“我的信仰不在庙宇。” 江宁觉得自己提前有了高反的反应。 那你的信仰在哪里? 林晏殊握住了江宁的手,十指交扣,两个戒指碰到了一起。他低头亲了下江宁的手指,“再去一趟大昭寺。” 那一年春节,他们在中央广场见过后,江宁拉黑了他的全部联系方式,他的告白石沉大海,他去找江宁,看到她跟其他人在一起。 林晏殊一直没办法接受江宁的离开,第一年他靠着自我催眠,他和江宁总会相见。第二年,他弄清楚了一些事,他觉得江宁喜欢他,只是不敢说。 第三年,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江宁永远的离开了他的世界。 江宁说她中度焦虑,经常失眠。其实那段时间,林晏殊也是。 可能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太久了,他抬眼便能看到那个女孩,总在视野内。他守了三年,送她离开。 那年暑假他来了西藏,都说这里是离天堂最近。待的久了,就会放下一些执念。 他一路从拉萨走到珠峰,走了最险的路,走完全程,他在拉萨待了一个月。临走的前一天,他去大昭寺许了一个愿。 忘记江宁。 他这次来是撤销许愿,虽然他是唯物主义者,从不信这些玩意。但跟江宁在一起,一点以前他都不想有。 他可以拿出一些东西跟神明做交易,愿他和江宁白头偕老。 江宁落地果然高反了。 拉萨的天气非常好,清透湛蓝犹如最干净的湖泊。云朵在天边浮动,世界纯净。 空气寒凉,远处山顶白雪皑皑。江宁深吸气,当即就有了高反反应。但不严重,他们坐车到拉萨城区,江宁看到巍峨的布达拉宫,一激动,彻底高反了。 林晏殊没有笑也没有嫌弃,他很贴心的给江宁拿热水,给她揉太阳穴,缓解她的难受。 旅行确实很容易看出人品,很容易看出来两个人到底合不合适。林晏殊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做事成熟稳重。 他不会轻易的埋怨江宁,他很会理解人。江宁也是,他们很少吵架。 江宁有时候想,也许此刻的相遇就是最好的时光。如果年少,他们浑身棱角,不一定能走到现在。 他们如今早已长大,成熟到可以独当一面,他们有了成熟的三观,成熟的处事态度。 他们才能更好的在一起。 由于江宁高反严重,他们就没有继续往前走,只在拉萨停留,改了之后的行程。 他们到拉萨的第二天去了大昭寺,林晏殊在大昭寺门前换了厚厚的一沓钱。牵着江宁的手,拎着钱走了进去。该有的程序一个不拉的走完,把钱塞进了许愿箱。 这个许愿方式很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林晏殊做的很虔诚,江宁便也跟着做了。每到一个佛像前都要停下来拜,他们把拉萨的寺庙拜了一个遍,塞了一遍的钱。 江宁觉得以林晏殊的塞钱速度,如果真的神,大概会以贿赂罪被处罚,什么愿望也实现不了。 林晏殊希望这些贿赂有用。 收了他的钱,总要为他办点事,一定要撤销上一个许愿。 实在不行扣个贿赂罪,过往全不作数。 江宁的第一次旅行,于她来说是很幸福,他们在布达拉宫前广场拍了一张合照,之后全程林晏殊扛着相机拍她,从山脚拍到了布达拉宫最上层。男人站起来灿烂的很,江宁以前很怕拍照,也很少拍照,在林晏殊的镜头下稍微自在一些。 拉萨附近玩了一圈,林晏殊提议去相对海拔低一些的林芝。 江宁自然同意,她旅行的目的不是为了风景,只为了身边人。 到林芝的第一天,江宁见识到了林晏殊办案时有多凶。 江宁和林晏殊正在酒店前台办入住手续,楼上下来了两个人,林晏殊一抬眼目光对上,对方调头就跑。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江宁握着身份证没反应过来。 林晏殊已经踹倒一个,另一个被他按在地上,犯罪嫌疑人的匕首甚至都没有出鞘。林晏殊缴获匕首,扔给楼下的江宁,拿出手机联系当地警方。 江宁捡起沉甸甸的匕首,第一时间撤到了安全区域。 林晏殊的身手确实很好,干脆利落。跟高中时那种无秩序打架不一样,他现在每一招都是致命,锋芒毕露。 江宁看着他,后知后觉,她的男孩长大了,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林晏殊在林芝撞到了他正在追查的案件犯罪嫌疑人,旅游提前结束。 回程就显得有些沉默了,林晏殊全程心事重重。江宁以为他在想案子,也没有打扰他。 飞机落到滨城机场,取了行李往停车场走,他们的车停在机场,上车前林晏殊停顿片刻,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走回来坐到驾驶座上,看向江宁。 他太严肃了,江宁吓一跳,心里忐忑,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怎么了?” “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有很多意外,可能未来也会有。”林晏殊不是不想跟江宁领证,正相反,他特别想跟江宁领证。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刹住了,他渴望许久,可越是喜欢越慎重。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有些艰难,他有点担心江宁会不会被他吓到,“江宁,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江宁高悬的心脏沉回原处。 她很想用一句网络杠精词回复林晏殊:就这? 她笑着转头看窗外,半晌才转向林晏殊,抿了抿唇,“你的担忧有两方面,一是危险,我不觉得如今社会法律,保护不了警察家属。另一方面是时间,我的工作也很忙,我也没什么时间陪你,你经常要等我夜班。你能体谅我,我也能体谅你。” 他们两个不是半斤八两吗? “我很喜欢警察。”江宁正色,道,“我很喜欢你,工作时的林警官非常有魅力。” 林晏殊眼眸深暗:“嗯?” “嗯?”江宁笑着看他,眼睛弯着,“我有作为警嫂的自觉,会配合你的工作,你放心吧。” 林晏殊抬手解开了羽绒服拉链,滨城温度高于西藏太多,他垂了下浓密睫毛,唇角不由自主上扬了下,“真的?” “这个戒指虽然不是你的求婚戒指,但也是我们的婚戒。”江宁把无名指上的婚戒给林晏殊看,“林先生,你求婚了,我答应了你的求婚,你反悔就是那个什么——渣男。” “不反悔?”林晏殊问了一遍,“最后一次机会。” “不反悔。”江宁目光坚定,敛起了情绪,“最后一次回你。” 再问就真的翻脸了。 车厢内温度很高,林晏殊坐的端正,深呼吸。从旁边的储物盒里取出户口簿,又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他准备很久了,一直没拿出来,他郑重的递给江宁,“我们现在去领证,领了之后,我不接受反悔。”他顿了下说,“你这辈子都是我林晏殊的妻子。” 领完,他就把结婚证供起来。 番外 林晏殊随身带户口簿,江宁可没有这个习惯。户口簿在家里,她得回去取。 两个人开车直奔小区,江梅不在家,她去上海旅游了。江宁和林晏殊出门玩之前跟江梅商量过,问她要不要去西藏,江梅也很少出去旅游。 她不愿意去西藏就跟小区里刚认识的姐妹组团去了上海迪士尼。 江宁搬过来后家里是江梅收拾的,家里重要文件和她的书都被放到了林晏殊的书房,江宁到家直奔书房,没找到户口簿。 林晏殊进卧室,丢开行李箱,把他和江宁的羽绒服丢进要送洗的框子里。北方城市,暖气已经来了,他抬手脱着里面的毛衣,“宁宁,我洗个澡,很快。” 人生大事,他要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 “好。”江宁靠在书架上打电话,心脏绷的很紧,其实有些紧张,她和林晏殊要去领证了,从此他们要成为合法夫妻。 电话响到第三声,那边接通,背影里音乐声很大。 “宁宁,有什么事?” “户口本在什么地方?”江宁攥紧手机,不动声色的调整情绪。 不要紧张,都和林晏殊同居这么久了,领个证有什么好紧张? “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要户口簿干什么?” “领结婚证。”江宁尾音都有些颤,紧张疯了,“你玩吧,我去找了。” “这都下午了你去领什么结婚证?滨城这里不兴下午领结婚证。人家都是下午去离婚,你明天早上跟晏殊去领,早上多好啊。” “啊?”江宁愣住,“下午不行吗?” “不吉利。”江梅说,“我这边有表演,马上花车就过来了,我不跟你说了。你明天早上去,不差这一天。” 花车比江宁的终身大事重要。 自从江宁和林晏殊确定关系,江梅就彻底不管江宁了,不知道是觉得任务完成了,还是觉得林晏殊可靠,不需要操心江宁。之前江宁担心她的病复发,逼她去做全身检查,她的状态还算不错。 江梅的主治医生说只有没有大的情绪波动,这几年不会出什么问题。 江宁挂断电话,走回书桌前开抽屉,倒数第二个有锁,她拉开第三个找钥匙。按照江梅的习惯,钥匙一定在附近。 第三个抽屉里放着整整齐齐的圆珠笔,丝绒布铺在底部,上面廉价的圆珠笔摆的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两块画过的橡皮。这些物件全部加起来,可能都不如那丝绒布贵。 圆珠笔大多很便宜,随处可买的普通笔,没有任何收藏价值,有很多还是缺胳膊少腿,笔帽少个零件或者笔身涂鸦被磨损。最角落的一支,是前不久在诊室被林晏殊顺走的黑色圆珠笔。 这些笔全是她的,林晏殊当宝贝珍藏起来了。 抽屉的最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盒子,上面写着金色的字体,英雄。 高三那年,她送给林晏殊的礼物,一支钢笔。 花光了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那支钢笔林晏殊从来没有用过,她当时以为林晏殊不喜欢,还偷偷的失落了一段时间。 江宁蹲下去,索性坐到了地毯上。林晏殊的房子原本打算重新装修,江梅过来看了一遍后,大手一挥,觉得换个家具都能改变的事,何必折腾。 装修费时费力费钱,不如软装省事。 于是屋子里铺上了厚厚的暖色地毯,换掉了乌黑的窗帘。墙上多了一些挂件,买了些白色的家具,重新装了主灯。 阴暗的工业风瞬间就温馨起来了。 书房也铺上了地毯,地暖开了后,地毯温暖十分舒适。 江宁坐在地毯上,打开了钢笔盒。 一支崭新的黑色钢笔和一瓶墨水,安静的躺在盒子里。 经过了十二年,没有褪色也没有被岁月腐蚀的痕迹。它像是没有经过那十二年,仿佛穿越了时空。 那种感觉特别微妙,江宁小心翼翼拿出钢笔,翻看着。 一个纸片掉落,江宁心跳的快从嗓子里出来了,她拿起纸片。 白色的便签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依稀可见几个字。 “我们终会相见。” 林晏殊的笔迹,他的字一向张扬。 这张纸不知道放了多久,江宁忽然鼻子有些酸,那个傻男人。她把纸片放回去,钢笔也放回去。 一层层抽屉拉开,他的房产证和毕业照以及这几年获奖的证书都在上层抽屉里,下面压着厚厚的一沓草稿纸。 很多字迹都糊了,年代久远。 上面有江宁的字迹,也有林晏殊的字迹。 他的书架上全是专业书,整整齐齐。可抽屉里,藏着全部的秘密,那些被遗忘很久的时光,就停在他的抽屉里。 江宁的嗓子有些硬,听到脚步声时,她匆忙擦了下脸,抬眼看去。 林晏殊裹着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抬眼看来,四目相对,他蹙眉,“眼睛怎么了?哭什么?” “没哭,眼睛里进灰了。”江宁找到钥匙打开抽屉,迅速把放着过去的抽屉全部合上,“我妈说下午领结婚证不吉利,你还去吗?” “眼睛红红的,没哭?”林晏殊推开了书桌的椅子,俯身看来,“脸抬起来给我看看,江同学。” 江宁拿出户口簿,看到她妈把存折和家底都放在里面,倒是放心。 抬眼看去,“真没哭。” 林晏殊的声音立刻停住了,江宁的眼睫毛还是湿的,暗沉沉的潮。心也软了,拇指擦过江宁的眼,揉了把她的头发,缓缓道,“今天不能领证,委屈哭了?嗯?江医生。那明天领,明天你还有一天假期。” 林晏殊的手掌又宽又热,江宁蹭了下他的手心。 “嗯。” “真因为这个?”林晏殊半蹲在她旁边,唇角上扬,笑的眼眸飞扬,“这么想领证?江医生。” “你不想?”江宁硬着头皮看过去,下巴微扬,“你不想吗?” “想。”林晏殊拿起江宁的户口簿,翻开看到上面户主江梅,长女江宁。 除了户主页,只有两页,站起来握在手里,跟他的户口簿叠在一起。 “领完证,我把户口迁到你家户口簿上吧?” 他的户口簿只有一页,光棍林晏殊。 “可以吗?”江宁对这个没概念,但是正常的好像是女方迁到男方的户口本上。 “然后第三页就会是女婿,林晏殊。”林晏殊嗓音慢悠悠的,把户口簿收起来,装进文件袋,擦着头发走向客厅,他非常理所当然把所有文件收到了他的包里,“有什么不可以?当然可以。” “那明天领吗?”江宁问。 “怎么吉利怎么来,我搜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规矩,别犯忌讳了。”他们的婚姻要万无一失,唯物主义的林晏殊都跟着迷信起来,他擦着头发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手机操作在网上预约申请,“你先去洗个澡,一路上颠簸,累不累?” “你不吹头发吗?”江宁看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拿出了吹风机,走到客厅递给他,“吹干,不然头疼。” 林晏殊没有接吹风机,低了下头,“那什么——” “什么?” 林晏殊预约成功,抬眼注视江宁片刻,喉结滚动,“老婆,能帮我吹下头发吗?” 江宁脑子嗡的一声,耳朵滚烫,“什……什么?” “老——婆。”林晏殊一字一句,眼眸中浸着笑,伸手去接吹风机,“还是你喜欢其他的称呼?夫人?” 江宁快烧起来了,打开吹风机靠在沙发上给他吹头发。林晏殊的头发很硬,最近长出来一些,他也没有再剪短,这个长度刚刚好,显得更年轻,江宁拨着他的头发,“嗯。” “嗯是什么意思?是满意哪个?还是一个都不满意?”林晏殊往后靠在沙发上,歪头看江宁,笑意很深,“还有个,宝贝?” 江宁忍不住想到李恒宇叫的那个宝宝,眼睛弯着,“这都什么奇怪的东西。” “喜欢宝贝吗?腻不腻?” 江宁起身退到后面给他吹头发,不想接这个话茬,感觉接完会直接滚到床上,非得折腾到天黑。 江宁腰疼。 “你自己吹吧,我去洗澡了。”江宁看他眼神不对劲,先溜为妙。 虽然林晏殊在床上的服务精神不错,可这事儿谁能天天做?林晏殊能天天做。他有种久旱逢甘霖的劲儿,也不怕肾虚,可江宁怕呀。 “注意点,洗澡时别关门,刚回来很容易醉氧,很危险。”林晏殊接过吹风机,往后靠在沙发上,扬了唇角。 不知道江宁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叫他老公。 江宁洗澡时,忍不住想林晏殊。想他手机的屏保,那张背影。还有抽屉里那些秘密,林晏殊真能藏,他藏了很多秘密。 他说他们只分开了两年,那其他时间,他都是在什么地方见到江宁的?江宁从来没有见过他。 晚上吃完饭两个人躺到床上整理这次出门拍的照片,江宁拍林晏殊稳定发挥,每一张都可以当海报用。 林晏殊拍江宁全是面目全非,他的拍照技术一言难尽。他拍照只会拉近镜头拍江宁的脸,没有景点,没有其他的东西。几百张江宁的脸,江宁看的想叹气。 她很爱林晏殊了,才能对着这些照片忍住不对他动手。 她想发个朋友圈,竟找不出一张正常的照片。 果然不能相信男人的拍照技术,永远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他们看了一会儿,林晏殊起身出去洗水果,大约也觉得拍照过于离谱。拍照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江宁身上,忽略了风景。 “你想吃什么?冰箱里有橙子和哈密瓜。” “橙子。”江宁趴在床上拿起他的手机划开解锁,输入密码,她记得刚到布达拉宫的时候跟林晏殊拍过一张合照,角度还可以,最起码拍到了布达拉宫的一角,“我用你的手机,把我们的合照发给我,我发个朋友圈。” “嗯。”林晏殊在厨房应了一声,“密码你知道的。” 江宁打开相册,手停住。 厨房里林晏殊忽然反应过来,拿着橙子大步走回来,嗓音保持着沉稳,若无其事的说道,“手机给我,我发给你,里面很多案件照片,吓到你了。” 他的手机相册一共两个分类,一个是案件,一个是江宁。 江宁分类的封面用的是她的高中毕业照,她穿着校服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江宁点开封面照,看到下面一行照片描述。 “江宁同学,前程似锦。” 江宁继续往下翻,冰天雪地,世界一片白,她在大学校园低头走路的背影,描述:“生日快乐。” 江宁抬眼看林晏殊。 林晏殊停在江宁面前,也看到了照片,握着水果刀切了一片橙子,喂给江宁,尽可能保持着人设不崩,“我当时去找你,又不好意思进去,你林哥要面子。托人给你送了一个蛋糕,你没收。” 江宁咬住橙子,笑着鼻子就酸了。当年确实有人给她送过一个蛋糕,她以为对方送错了,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对方的信息,她不会收匿名的东西,很不安全。 橙子很甜,汁水丰盈,在口腔里溢开,她握着手机,“你让我看吗?” “看吧。”林晏殊在旁边坐下,又切了一片喂她,“反正你现在是我老婆了,看了你也跑不掉,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林晏殊每年都会去看她,他拍了很多照片。 他们有过很多交集,只不过江宁都不知道。 林晏殊脚扭伤去a大附属医院看病,江宁跟着导师从走廊尽头走过来。林晏殊在同学的搀扶下往诊室蹦,他听到江宁跟导师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 同学拿手机拍了一张江宁的照片,说道,“那个小医生长的好漂亮,你快回头看,超级无敌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单身。” “偷拍无耻。”林晏殊嗤之以鼻,一副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的傲慢样子。 他转头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收走了那张照片,删掉了同学手机的原照,删除了全部的记录。 同学以为手机出了bug,没人知道他藏了江宁的照片。 他存了很多年,江宁从走廊尽头走来,没有戴口罩,她那时候还是长头发,扎着马尾穿着白大褂,高挑清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照片描述:“很好看。” 江宁握着照片看林晏殊,“谁拍的?” “同学。”林晏殊拿走了她手上的橙子皮,切新的给她,“我崴到脚了,同学陪我去医院。” “我那天。”江宁没有接橙子,只是看着林晏殊,“听到你的名字了,可没看到你,我以为是重名。” 江宁听到广播里在叫林晏殊,她正在跟导师说话猛然回头,环视四周,她心跳的飞快,慌的厉害。 导师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 林晏殊抬眼,看着江宁就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巧。” 他的每一张照片,江宁都记得。 “我会留意跟你相近的名字,我每次都会想,是你出现了吗?也许某一天,你会突然出现,我们重逢。”江宁抬起头,“谢谢你的坚持,我们有了现在。” 听他平淡的叙述和真正的看到他的等待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震撼,如果没有林晏殊的坚持,可能他们早就散了。 林晏殊放下橙子和水果刀,抽纸擦干净手,揉了把她的头发,“能走到一起,一定是两个人都有感情,共同努力的结果。过去我们都不够勇敢,不要遗憾过去,此刻,我们在一起,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我们最合适的感情。一切刚刚好,就是最好的。” 江宁的心软的厉害,她靠着林晏殊的手,很轻的说道,“我爱你。” 真正的从过去走出来,他们坦然的对每一张照片分析当时两个人的各自心境,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他们对着旧照片聊到半夜,似乎爱对方更多了一些。 江宁临睡前拉着林晏殊的手拍了一张十指交扣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配文:“结婚了。” 最低调沉稳的江医生闪婚了,朋友圈炸开了锅。江宁向来不回复朋友圈,这次特意统一回复,“我和先生是高中同学,喜欢了很多年,修成正果。” 他们为了争取做第一对登记的夫妻,天未亮便起了床。 大清早换了半柜子衣服,最终林晏殊穿上了警察制服常服,江宁穿了件白衬衣,像是她的白大褂。 他们的职业神圣隆重,没有什么衣服比这个更合适。 十点半,他们拿到了结婚证,红色本本。 他们走出民政局,迎接他们的是滨城的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而下,纯白色的雪花飘舞着,像是庆祝他们的久别重逢。 林晏殊从早上唇角就没下来过,笑的灿烂,没了偶像包袱。 他走下台阶,转过身去,下颌微扬,“江医生,上来,哥背你回家。” 番外 领完证后,林晏殊便把婚礼提上了行程。 中式西式,江宁和林晏殊把婚礼挑了一遍,最后决定西式。江宁喜欢白色婚纱,他们在挑婚纱的过程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似乎漏掉了婚纱照。 滨城下了两场雪,彻底进入凛冬。冬天北方城市拍婚纱照可太要命了,江宁的建议是只拍室内,林晏殊有些不太情愿,他认为室内拍摄太有限,不足以拍摄出江宁的美。 江宁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美的,但林晏殊这么说,她还是很高兴的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林晏殊选了三亚,为期三天。 一天拍摄,两天能在当地游玩。他们的工作原因,可能度不了蜜月,不如提前度蜜月。 完美计划。 江宁自从跟林晏殊在一起后,格外的不务正业,当即请了三天假,听她老公的。 跟摄影团队飞往三亚,计划的很好,可第一天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中间乱七八糟的时间加起来到三亚已经是下午。 三亚热的超出想象,他们从北方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落地便被热空气包围,那种喘不过气的热让江宁和林晏殊没有任何欣赏风景的心情,直奔酒店。 江宁洗完澡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条红色长裙穿上,这是她确定来三亚后林晏殊买的。林晏殊在短短一段时间内,给她买了十几条长裙。 江宁长到快三十岁买的裙子加起来都没林晏殊这几天买的多,她最喜欢这条红裙。能露出锁骨,很明艳。 空调房让她清醒一些,找到遥控器打开窗帘,静在原地。 浩瀚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延伸向世界的尽头。 椰子林在风里摇曳,阳光下白色沙滩如银光,流淌在碧蓝边缘。 来程她热的心烦意燥,没有看外面,车到酒店,酒店正门是面对山,也没有看到海。这是江宁第一次来海边,比想象中更震撼。她以前没有想过婚姻,没有想过婚礼,更别提蜜月,她一直觉得那是她人生之外的东西。 江宁推开门走了出去,风便迎了上来。他们住在别墅的三楼,她撑在露台边缘的栏杆上,让太阳晒到肌肤上。弯着眼,忍不住的高兴起来。 她没有什么理想,这是她最快乐的蜜月旅行。 酒店里浴室门打开发出声响,江宁靠在栏杆上回头看向裹着浴巾出来的林晏殊,笑的十分灿烂,“你看,海。” 林晏殊刚洗完澡,湿漉漉的水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滚落,洇湿了裹在腰上的浴巾,他擦着头发,抬起下颌笑的眼眸眯着。 江宁的头发还湿着,皮肤雪白,靠在栏杆上,红色裙摆在风里翻飞,美的明艳。 他特意选了海边的酒店,选了这间房。他当时看酒店图片时,想象过江宁靠在栏杆上笑的模样,一定美极了。事实上,她比想象更美,美的夺目。 “涂防晒霜了吗?”林晏殊欣赏着他太太的美丽,不忍破坏她的美,但再不破坏,这傻子就把皮肤晒伤了,从行李箱里取出防晒霜,“会晒伤。” 江宁走进了门,带进来热风,她去接防晒霜。猝不及防,被林晏殊托着下巴,接了个吻。 吻完两个人嗓音都有些哑,林晏殊的哑里还带着暗火,低头亲了下她的脖子,没有留下痕迹,“我给你涂,后背你涂不到。” 裙子是v领,露出一片后背。 江宁坐到旁边的小沙发上,让他涂防晒霜,“酒店能走到海边吗?” “嗯,涂完我们出去拍照。” 林晏殊的拍照技术,江宁想请个跟拍摄影师。林晏殊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拉近镜头怼脸拍。 林晏殊给江宁涂着防晒霜,垂下眼,敛起了情绪才开口,“有个事儿,想问下你的意见。” “什么?”江宁抬起头,“你说吧。” “我爸妈约我们见面,你想去见吗?”林晏殊的手停在江宁的肩膀上,肌肤相贴,他的掌心炽热,江宁的肌肤细腻。 那里仿佛失了火,滚烫炽热,蔓延开来。 “你想见吗?”江宁迟疑了一下,问道。 “刚才接到他们的电话。”林晏殊垂下睫毛,沉默片刻,说道,“我不知道。” 江宁接过防晒霜,前面的部分她可以自己涂,“以你为主,我都可以。” “你林哥也有不知道的事。”林晏殊找到遥控器把窗帘拉上,打开行李箱找衣服,解开了浴巾,“不太想见。” 江宁别开脸,脸上滚烫,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她还是会害羞,不好意思看林晏殊的身体。 “穿这件白t恤好看吗?”林晏殊问。 江宁闻声看去,林晏殊已经把休闲短裤穿上了,拎着一件白色休闲t恤。 江宁点头,“好看。” 林晏殊穿什么都好看。 他抬手套上t恤,嗓音很淡,“我以前很恨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这辈子会不会后悔?我希望他们后悔。”林晏殊嗤笑,“是不是很幼稚?” 江宁摇头,注视林晏殊许久,说道,“现在呢?” “不恨也没有感觉,见不见都行。” “那就不去见了,他们凭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江宁不认识林晏殊的父母,她只是维护林晏殊,伤害过林晏殊的人,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她很记仇,“人生是行在湖上的舟,沉入湖底的就让它沉了吧,我们往前走。” “你说的对。”林晏殊抬手套上t恤,偏头示意,“走吧,出去玩。” 江宁拉住他,给他也涂了一遍防晒霜,两个人走出了酒店。走向了银色沙滩,沙子很厚,灌进了鞋子寸步难行,江宁脱掉鞋子。林晏殊给她拎着,拉着她往海边走,迎着海风晒着暖阳。 “我不需要你很有钱。”江宁踩着松软的沙子,握住他的手,“林晏殊,你平安健康就好。” 林晏殊转头看向江宁,笑道,“好。” “我的物质欲不高,我们的工资放在正常家庭够花了。我们有房有车,平平常常的过着,普普通通的夫妻,这不幸福吗?我们不需要他们的钱,也不想要他们的打扰。你以后别给我买那些奢侈品,用不着,很浪费。我们不乱花的话,我们的钱可以很舒服的过完这一生。” 林晏殊扬唇笑,看远处深蓝海面。他喜欢上三亚了,以后每年都可以来一次。 “有道理,我把工资交给你管吧,你管着我就不乱花。”他的眼里浸着笑,又看回江宁,眼眸深邃,“家里的财政大权都给你。” 江宁脸热,“不要。” “要吧。”林晏殊低头去看她的眼,说道,“老婆管钱,天经地义。” 江宁低着头,踢了下沙子,“真不要,我自己的钱都管不明白。你别交给我,你也别交给我妈,我妈的理财能力比我还烂。” 脚下被扎了下,她以为是垃圾,松开林晏殊的手,俯身去挖脚下的沙子。怕是瓶子之类扎到别人,想挖出来扔到垃圾桶里。 “粉色螺!”江宁从沙子里挖出一个很大的粉色螺壳,惊喜的举给林晏殊看,“这么大,这里居然有粉螺,送你。” 江宁笑的太灿烂,以至于林晏殊都觉得那只普普通通的粉色螺是宝藏,他收起螺壳,跟着笑了起来,“意外收获。” 江宁很好满足,能在一片光秃秃的沙滩上开心的捡半天贝壳,捡个螺壳比得到个鸽子蛋还高兴。 跟江宁在一起,林晏殊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 江宁在前面捡贝壳,林晏殊跟在不远处拿手机拍她。风掀动她的裙摆,她美的明艳,拍着拍着两个人就拉开了距离。 林晏殊很擅长拍江宁的背影,银沙碧蓝海面,江宁是唯一的一抹红。 他检查照片,再抬眼,江宁面前多了个年轻男孩,伸着手机到江宁面前。林晏殊敛起了笑,收起手机大步过去。 小崽子不想活了?搭讪他老婆。 江宁也没想到会有人当面跟她要微信,她默了片刻,转身找林晏殊,发现林晏殊距离她有五十米,落在后面。 “你很美,我拍了你的照片,我能加你的微信发给你吗?”男孩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江宁看的,“你有男朋友吗?” “我结婚了,我的手机在我老公那里。”江宁说到老公两个字的时候,耳朵热了起来,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林晏殊,“你加我老公微信吧,发给他,谢谢你,收费吗?” 江宁看着大步而来的林晏殊,喊道,“老公,你的手机给我用下。” 男孩:“……” 林晏殊脚下一滑,随即绽放出笑,“来了。” 男孩黑着脸把照片传给林晏殊,匆匆离开。 林晏殊揽住江宁的肩膀,笑着亲了她一口,嗓音哑沉,“你刚刚叫我什么?老公?” 江宁保存照片,删掉联系人,把手机塞到了林晏殊的口袋,牵着他的手继续捡贝壳。 “他在跟你告白?”林晏殊拉着江宁的手,他回头看了眼,那个男孩已经走远了。平心而论,那个男孩长的还不错,高瘦,主要是年轻,其实他有些吃醋,他不再年轻,“长的还可以。” 江宁停住脚步注视着他,“没你好看。” 林晏殊回头看去,眼眸暗沉。 江宁认真道,“虽然,长的好不好看并不重要,我的丈夫是你,我只为你心动。可实话实说,他比你差远了,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林晏殊打横抱起江宁,踩着沙子大步往酒店方向走,笑的张扬,“我喜欢江医生的审美。” 江宁揽住他,靠近他的耳朵,“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每一次看你,都会心跳加速,无法冷静。我看别人就不会,大概,命中注定吧。” 江宁对于搭讪确实没有感觉,她的第一反应是离谱,随即是原来是这样。 她怀疑自己之前的认知可能有点问题,不是没人追她,大概有人追她没意识到。她的审美是林晏殊,其他人都没感觉,她是取向审美。 林晏殊笑的眼眸很深,“是,命中注定。” 江宁的直球让他眩晕,他沉溺其中。 他也一样,他现在看江宁依然会怦然心动。世上有那么多人,各色各样,可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喜欢的只是这一个人。 喜欢的便是最好的,于他而言,江宁独一无二。 回到酒店,林晏殊发消息给林胜,“你再挑个继承人吧,别惦记我了,我对继承没有兴趣,我对我的工作很满意。你不要去骚扰我的太太,她也不会要你的钱。我的婚礼与你无关,我不会邀请你,我不希望有令我不愉快的人出现在我的婚礼上,你就是令我不愉快的人。” 林胜:“无可救药。” 林胜:“你早晚会后悔。” 说起来矫情,可林晏殊就在这一瞬间突然释怀了。他不会后悔,因为根本不在乎。 他们皆如此。 那辆宾利是他爷爷的车,他不知道在林胜名下。知道后,第一时间就还了回去,他和林胜没有经济往来,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信息发出去,他无比的轻松,像是甩掉了一个巨大而沉重的包袱。 林晏殊跟母亲回消息,“谢谢周女士的关心,我对我的人生很满意。我很幸福,你的祝福对我来说是打扰,请不要打扰我,不要出现在我的婚礼上。这是作为母亲最后的善良,愿你善良。” 婚纱照拍了两天,比预期多了一天。 最后一套衣服,摄影师设计的动作是江宁坐在林晏殊的肩膀上。但她担心林晏殊的手受过伤,怕他伤到筋骨,便改成了最普通背。 原定的风格变了调,甜蜜起来。 风吹动了江宁的婚纱,白色的长纱繁琐被风吹的飘了起来,洁白的长头纱缠到了林晏殊身上。江宁从他身上下来,连忙去解,服装助理要上前被摄影师叫住了,拍摄继续。 林晏殊抬头吻到了江宁的唇上,他们在头纱下接吻。 他们的婚纱照没有冷酷的镜头,两个看起来都很高冷的人,拍起照来却甜的要命。摄影师也很无奈,只好把冷一点的动作全部改掉,他们拍了满满一本甜蜜。 拍完婚纱照回到滨城便定下了婚期,一月一号,一年之初,新的开始。 番外 江宁和林晏殊的婚礼没有邀请双方亲戚,双方父母只请了江梅。全是朋友和同事,长辈只有那么几个。 江宁原以为宾客不多,简简单单办个婚礼就好。写请帖时才发现这位把整个单位的都请了,他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一个不落。他选了酒店的最大宴会厅,婚礼计划的格外盛大,他和江宁的婚礼要人皆知,热闹非凡。 ‘没有朋友’寄养猫的林哥,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感情深不可测。 江宁一开始以为人少,想玩一把浪漫,婚礼请帖选择了手写,结果手腕都快写断了。她和林晏殊两个人加班加点,才写完那小山一样的喜帖。 红色喜帖,印上金色戳印。大喜之事,张扬至极。 婚礼前一天江宁还在上班,婚礼事宜大多是林晏殊在办,医院工作本来就忙,她还要考职称,忙的分|身乏术,实在抽不开身。 林晏殊负责了婚礼的全部,跟策划沟通,跟江宁沟通。 林晏殊要招待他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晚上原计划是不见面。 九点江宁下班,换好衣服出值班室便看到林晏殊靠在值班处,身高腿长,姿态飒然,桌子上散着喜糖还有蜜橘和一些桂圆。 林晏殊来接她了。 他穿短款休闲外套,黑色长裤勾勒出笔直的腿,正在跟李恒宇聊天,漫不经心的转头,目光便停在江宁身上,看的专注。 江宁唇角上扬,眼睛弯了下去,“你怎么过来了?不忙吗?” “接你下班。”林晏殊嗓音很沉,站直走向江宁,伸手过来,“外面下雪了,你的车没有防滑,接你下班。” “下雪了?很大吗?”江宁握住他的手,转头去看窗外,外面的世界一片白,确实很大的雪。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手术室,连看窗外的时间都没有。林晏殊的手有些凉,江宁攥着他的手背,试图包住他,给他点温度,“我都没看外面。” “那我们先走了。”林晏殊转手把江宁的手包裹在手心,跟值班处几个医护人员挨个打了招呼,两个人手拉手出医院。 一路上恭喜声不断,这些全归功于林晏殊的高调,滨城医院上下都知道她要跟林晏殊结婚了。 走到一楼大厅,江宁再一次感受到这场雪的大,世界是纯白色。 她转身拉住林晏殊,把他的拉链到最上面,还想解开围巾要往林晏殊的脖子上围。 这个傻男人,仗着身体好,大冬天敞着领口露出一截脖子。 “我不冷。”林晏殊把围巾又缠回江宁的脖子,一直包到眼睛处,最近江宁开始戴框架眼镜,抵到了眼镜边缘,“你戴。” 江宁犟不过他,只想尽快到停车场,上了车就会暖一些。 “今晚你不去喝酒了?”江宁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跟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走出了外科楼,“跟你的伴郎团。” 围巾很厚,包裹住整个脸,也包住了呼吸。她说话时有热气化成了水,潮湿了围巾,贴着她的肌肤。雾气落到了眼镜上,呼吸间视野一片白。她把框架眼镜拿下来,装进背包。 寒风裹着雪花呼啸而来,大片的雪花在天空交织纠缠最后坠入大地,这应该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江宁仰起头看,呼进了冷风,围巾的热潮瞬间凉了。 “他们在喝,我过来接你。”林晏殊牵着她往停车场走,他走的不算快,步子很大,但每一步都走的很沉稳,“周齐在呢。” 林晏殊结婚最忙的人是周齐,办婚礼的酒店是他家的,婚庆公司也是他推荐的。 江梅当年没有办婚礼,她离婚后很抗拒这方面,怕别人说她结不了婚。自尊心让她不去了解婚礼方面的任何东西,江宁和林晏殊对婚礼更是两眼黑。全凭摸索,很多细节问题都是周齐提醒的。 周齐刚结过婚,很有经验,他结婚时漏掉的还能提醒林晏殊补上。有困难找周齐,最近一段时间周齐夫妇都快在他们家住下了。 周齐夫妇对他们的婚礼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周齐人真好,鞍前马后的忙,你们两个的关系真好。”江宁挺羡慕林晏殊有这么好的朋友。 “他是我的表弟,他爸和我妈的老爷是亲兄弟,就是爷爷的爸爸。”林晏殊扶住脚下打滑的江宁,说道,“打小就一起玩,他结婚时我也很忙。” 你忙什么?他结婚前一天,你还在我家睡觉。 前面一对父子在滑雪,七八岁的小孩蹲在地上让爸爸拖,小孩咯咯的笑。可能是住院部的,小孩穿着包到脚的羽绒服,带着帽子,依稀能看到里面露出的病号服。 江宁多看了两眼,挺乐观的一对父子。 “你想滑雪吗?我拉你。”林晏殊转头看江宁。 “又不是小孩,不了吧。”江宁拽着他的手,笑着道,“很冷,你会冻感冒,先上车吧。” “你永远是我的小孩,走两步就热了,你林哥不怕冷。”林晏殊摩拳擦掌,看前面滑出来的痕迹,“我拉你,从这里滑到停车场。” 江宁为他那句话心脏颤了下,酥酥麻麻。 “试试,拉到前面你拉我。”林晏殊眼眸深邃,浸着温柔,嗓音在风雪里温沉,“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这个游戏?” “没有。”江宁的童年很缺乏父母的陪伴,她爸是个赌徒,经常不着家。而且极度重男轻女,也不喜欢她。江梅要工作养家,没有时间陪她。 北京是个多雪的城市,他们住在小巷子里,每次下雪小伙伴都有人拉,她坐在门口看着,她是局外人。 环视四周,应该不会遇到熟人,江宁不去想会不会被医院保洁追杀,蹲下去抓住林晏殊的手。 “飞了。”林晏殊拽着江宁往停车场大步奔去。 中间有一段雪被踩实了,很滑,江宁还真有飞起来的感觉。 她仰起头看路灯下的男人,笑出了声,这个男人每时每刻都能创造新惊喜。 他们上车后,江宁就看到医院群里有人发视频。 稳重的江医生被她老公拖着在医院停车场滑雪,整个画面非常离谱,她像个小孩,群内笑成了一团。 江宁少年老成,做事中规中矩,很少出格。 红着脸,在群里发了个红包,试图收买他们别再到处乱发了,显然,效果不佳。群内反而更热闹起来,全在讨论她。 林晏殊给江宁拍身上的雪,揉了把她的头发,他没有立刻开车,他看着窗外的暴雪,撕开一个巧克力喂给江宁,“明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恭喜啊。”江宁咬走林晏殊手上的巧克力,转头看他,心跳的飞快。 “同喜,江医生。”林晏殊也咬了一块巧克力,丝滑的甜在口腔里移开,他注视江宁,俯身吻在江宁的唇上。 浅浅的吻,带着巧克力的甜。 回程路上,林晏殊开的很慢,车厢内放着周杰伦的《甜甜的》。 江宁选的,车开到楼下,林晏殊关掉了车载音乐。他们在地下室并排坐在车厢内,明天他们就要在众人面前,许下终身。 他们的婚房定在林晏殊滨江一号的房子里,林晏殊晚上跟伴郎们去住酒店,明天早上过来接她,他们再一同前往举办婚礼的酒店。 他们的婚礼大多数没有遵守老规矩,走的随心所欲风,唯一尊重的大概就是结婚前一天新人不住同一间房。 “你想听歌吗?”林晏殊往后靠在座位里,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上。 “播放器?”江宁问。 “我唱给你听。”林晏殊转头笑着看江宁,嗓音慢悠悠的沉,“听吗?” 他的目光深入海面,江宁沉溺其中,她抿了下唇,“你还会唱歌?” “我说了,你林哥,无所不能。”林晏殊整了下衣领,下颌微抬。 江宁也笑,“这么厉害?” “嫁给我,是不是捡着便宜了?”林晏殊清了清嗓子,说道,“开始唱了,江医生。”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林晏殊低低的嗓音在车厢内响了起来,他唱了一段高|潮部分。 他的嗓音很好听,江宁笑倒在座位上。 “幸福来的好不容易,才会让人更加珍惜……” 江宁笑弯了眼。 林晏殊懒洋洋的支着,直接跳着唱到了,“在最好的年纪等到你。” “好听吗?”林晏殊唱完便盯着江宁看,“我还有一首唱了十年的歌,你想听吗?”他的嗓音很沉,说道,“去ktv必点曲目。” “什么?”江宁心跳的很快。 “我来到你的城市……”林晏殊靠在车窗上,注视着江宁。没有伴奏很安静,调子慢悠悠的,他的手指缓缓的抚过方向盘,落下来,“走过你来时的路……” 江宁看着他,他唱的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林晏殊唱歌很好听,特别好听。 世界被大雪覆盖,他们在寂静的地下室,车厢内还残留着巧克力的香甜。 江宁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林晏殊倾身过来,擦了下她的眼底。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哑,“明天我就要来娶你了。” 江宁抱住他。 “做梦一样。”林晏殊低头,鼻尖碰到了江宁的鼻尖,他很轻的啄了下江宁的唇,“我的小姑娘。” 大姑娘了,她都二十九岁了。 江宁两只手交叠搭在他的脖子上,圈住他,仰起头亲了下他的唇角,“明天来接我,我等你。” “好。” 他们在车前又站了一会儿,才分开。林晏殊还要去酒店招待他那群伴郎,总不能一直让周齐招待,压榨过头,周齐罢工就不合适了。 江宁进门就被满室白玫瑰震撼到了,红色喜字从电梯开始贴,一直到家里的每一个家具,全部贴上了喜。 屋子里到处都是白玫瑰,他们的主卧被布置成了花海,工作人员还在打粉色气球,江宁无处下脚。 她放下包,江梅给她端了一碗红枣桂圆,“我去给你煮面。” “这么——”江宁喝了一口红枣桂圆汤靠在厨房门口,“铺张?” “一辈子就一次,当然要隆重,晏殊没有跟你一起上来吗?”江梅心情很好,麻利的煮面,转头看江宁,笑的眼睛弯着,“我真高兴,你要结婚了。” “那卧室晚上还能睡吗?” “不能了,你跟我一起睡。”江梅说,“好吗?” 江宁喝完最后一口甜汤,“好啊。” 成年后,江宁就没有再跟江梅一起住过。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她们之间有了隔阂。 江宁洗完澡回到卧室,江梅坐在床上翻相册,手边放着一个首饰盒。她放下毛巾,说道,“看什么呢?” “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江梅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把相册递给她,“那时候你丑丑的,不爱搭理人,我都怀疑是不是医院抱错了。好在后面长开了,漂亮的大姑娘。” 江宁翻着相册,前面放着旧照片,有一张出生照,黑白照片,她皱皱巴巴张着嘴哭,实在不太好看。 之后就是百天照,一岁照。 江宁已经忘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她不肯看这些旧照片,她也不愿意回忆过去,江梅每次让她看,她都避开。 她长的有点像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皮相很好。一岁照,那个男人和江梅站在一起,抱着她,江宁丑兮兮的抓着一支笔。 “从小就爱学习,周岁抓阄绕开吃喝玩乐,选了钢笔。”江梅吹着她的头发,江宁的头发长了许多,已经及肩,“你留长发吧,你长发好看。” 江宁继续往后面翻。 “你读幼儿园那天照的,当天送你去学校,你跟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人家不想去,要妈妈。”江梅笑着说道,“你头也不回就走了,我心里难受的。我下午去接你,你第一个从幼儿园跑出来,抱着我嚎啕大哭。” 江宁不记得这些。 “你小时候也不知道像谁,一天到晚板着脸,后来就不让我拍照了,好哄赖哄追半天,才让我拍一张。” 后面江宁的照片确实很少,一年一张,全是面无表情看着镜头,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一直到十三岁,那年大概是江梅闹离婚没心思拍了,后面的照片就长大了。 江宁的毕业照,江宁进大学校门的照片,应该是手机拍的,像素不高。她们回滨城去中央广场看烟花,江梅的像素高起来了,那时候科技也发达了。 江宁翻看着,忽然手指停住。 她穿着羽绒服面无表情的站在中央广场的喷泉前看着镜头,当时她不想拍照,人很多还要排队拍,她觉得很蠢,中二期的她有些叛逆了。江梅非让她去拍,江宁本来就不想回滨城,还被逼着拍照,心情很差。 镜头在她身上,可她身后虚光中,林晏殊站的笔挺。 “你穿这件羽绒服特别可爱,我洗出来了一部分,真的好看。” 江梅拍了很多照片,洗出来了二十多张,江宁翻看着。除了她和江梅的自拍合照,其他人拍不进去。她的单独照片里,每一张都有林晏殊。 他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清瘦高挑,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而且每次站位都在她不远处,有一张烟花升起来的照片,他在镜头里清晰起来,他在看江宁。 “看什么呢?”江梅吹干了江宁的头发,放下吹风机。 “这个。”江宁指着照片里的人群,精准的找到林晏殊,抬起头看江梅,“是林晏殊,你其他照片还存在吗?” “真的啊?这么巧?”江梅也很惊喜,拿起手机,“真有点像,高高瘦瘦的。照片都存着的,我不舍得删你的照片,每次换手机都会让人给我转过来。” 不是有点像,就是他。 那天,他全程跟着江宁。 江宁转身抱住了江梅,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妈。” “他在找你吗?”江梅翻着那几张照片,很明显,每一张里都有那个高个子男生。林晏殊比普通人都高,其实很容易分辨,当年江宁要是看到这些照片,一定能看出来。可江宁不愿意看,江梅倒是每次都看,只是不知道这个男生是谁,“哎呦,我要是早逼你看照片,你们是不是那时候就能在一起?” “不一定。”江宁的心很满,快溢出来了,她趴在江梅的肩膀上笑了一会儿,“我们现在在一起也很好,总归是在一起了。妈,这么多年辛苦您了,谢谢您。我以后会幸福的,您放心吧。” “苦都过去了,以后只剩下幸福了。”江梅就没见过江宁撒娇,受宠若惊,脸上滚烫,笑了一会儿,揽着她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摇了摇,“我的女儿要结婚了,我的女儿长大了。希望我的女儿一辈子平平安安,婚姻圆满。” 话出口那瞬间,她的眼睛有些红。 人生太快了,转眼就半百。 她曾经恐惧死亡,也恐惧孤独。她走过这样的人生,不想让江宁走她的路,她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凭着本能去爱女儿。 一塌糊涂,也没给江宁一点好的。 首饰盒里放着她的全部积蓄,一共十二万,是她给江宁攒的嫁妆。不多,但是她的全部。 “我希望你永远用不上,我给你,你留着,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江梅以前担心江宁万一结婚过的不好,留点钱是江宁的退路,如今觉得应该用不上。 林晏殊对江宁的宝贝程度,不会让她离婚一个人出去过。而且,江宁比她想象中的更坚强,大约用不着。 晚上江宁跟江梅睡在一起,新婚前一天的时间是过的很快,时间的时间很短,早上要很早起来化妆换衣服。 她原本只想要一套婚纱,林晏殊坚持加了套红色中式喜服。一月一号,北方冬天一定会冷,中式喜服抗寒的多。 他怕冻着江宁。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停,是要掩埋整个城市的下法。世界一片白,银装素裹,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色,小区贴着的囍字全部被遮没了。 滨城发布了黄色暴雪预警,私家车建议不要出行。雪太厚,就算建议出行也出不去。 江梅愁的满屋子转,江宁的婚礼没想到会遇到极端天气。 江宁穿上大红色喜服,戴上步摇金钗,正在化妆,妆容明艳,她也有点担忧。今天这个情况,婚车可能没法开了。 路滑容易出意外,不知道他们这个接亲该怎么接。 小区里还有一家要结婚,婚车困在地下停车场,出不来了。小区物业全员发动,正在铲雪。可天还在下,暴风雪仍在继续。即便车开出来,也开不走。 江宁听到外面婚庆策划在打电话,说不行就走过去,滨江一号离举办婚宴的酒店不远,只是新娘新郎比较麻烦,不太好看。 江宁也觉得走过去比较靠谱,发消息给林晏殊。她不追求多好看,安全为主。 反正什么都没有林晏殊好看,跟林晏殊结婚,办的怎么样,都是最盛大的婚礼。 林晏殊的回复很快,“不要担心,你该做什么去做,我会处理好。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会如约而至,等我。” 江宁脸上滚烫,打字:“你注意安全。” 江宁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但很快江梅就冷静下来了,大概是接到了林晏殊的电话。 林晏殊不知道给这些人吃了什么定心丸,他们又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婚礼了。 伴娘团全部是医院的人,大部分都是护士。她所在的科室,女医生太少了,只能找护士。 早上九点,江宁坐到铺着大红色喜被的床上,听到护士们尖叫声,她也起身离开床铺,走向落地窗。 林晏殊骑着高大白马,穿着笔挺西装,在楼下停驻仰头看来。 “林警官也太秀了!”护士们笑成了一团,“这是什么白马王子,江医生,你有眩晕的症状吗?需不需要准备急救?” 新房在顶层,这么远的距离可能楼下什么都看不到。但江宁的脸还是红了起来,她想表现的矜持点,坐回床上,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她一点都不矜持的捂着脸笑了起来。 她很需要。 番外 人间荒唐林晏殊。 林晏殊进门给她穿上鞋,红色斗篷披在她身上,挡住了寒风。他打横抱起江宁,在热闹声中走出了门,走进了电梯。 林晏殊穿着三件套西装,比任何时候都英俊,带钻的领带夹熠熠生辉。他的手臂很有力量,江宁抱住他的脖子,尽可能减少压在他手上的重量,“沉吗?手疼不疼?” 婚礼的规矩,到上车之前脚都不能落地,她要被林晏殊抱到他的‘宝马’上。 “没事。”林晏殊嗓音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不重,你可以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 “哪来的白马?”江宁拿掉他头发上的玫瑰花瓣残留,细细端详着这个男人。 林晏殊唇角上扬,深邃眼眸就弯了下去,“秘密。” 大雪纷纷,积雪已经超过了十五厘米,世界一片白,江宁穿着最明艳的红,是唯一的亮色。林晏殊把她放到白马上,下巴微扬,抬腿上了白马,江宁惊的回头看他,林晏殊低头亲了她一下,“别怕,我护着你,不会摔。” 白马很英俊,又高又帅,近距离更是震撼。江宁这辈子第一次骑马,居然是在她的婚礼上,她靠在林晏殊的怀里。 “我们会成为新闻吧?” “我的新娘这么漂亮,不怕看。”林晏殊低头在她的脸颊亲了下,说道,“记得高中时吗?” “嗯?” “我故意不装后排座位,让你坐在我的自行车前面。”林晏殊带着江宁在暴雪中往前走,笑的嗓音很沉,“这样,我就可以抱着你。” 一抱,就是这么多年。 江宁和林晏殊到酒店,他们的白马就上了热搜。滨城暴雪,市民花式秀出行方式,这对最张扬。 路人拍的照片,一身红的新娘坐在白马上,白马漂亮骄傲,高高的扬起头颅。牵着缰绳的男人挺拔英俊,他回头看新娘,两个人目光对上,皆是笑意。 风卷枯枝,雪花飞扬,冰天雪地。满目的白与天相接,看不到尽头的苍茫中,他们似乎就这样相依为命的在漫长岁月中走下去。 画面美到了极致,在快节奏的时代里,很少见到这样的画面。 热度居高不下。 江宁在酒店换上了长婚纱,听着伴娘团那边的讨论,热搜已经冲到了前排。江宁抽空看了一眼,保存照片,存到了爱情的分类里。 她的相册也有了分类,爱情的分类里单独放着和林晏殊的全部。 江宁是被江梅牵着手,走出了巨大的白色大门,走向了宴会厅。 江宁之前看过策划师的方案,他们的婚礼现场摆满了白玫瑰,但走出门真正的置身其中还是震撼。 他们的宾客相对周齐来说并不算多,留下了大片的空地,铺上了白玫瑰,反而美的更盛大。林晏殊抱着花,站在玫瑰花海中。 江宁握住江梅的手,看着世界中心的他。 他们取消了很多煽情环节,林晏殊希望他们的婚礼热闹快乐。江梅把她的手放到林晏殊的手心里,她红了眼眶,江宁的眼睛也红了。 “我很高兴。”母亲抱住了江宁,说道,“爱情很珍贵,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也很珍贵,都是稀缺的东西。希望你们能守护这份珍贵,祝你永远幸福,永远相爱,永远能体谅彼此。” 每一个人的婚礼都差不多,宣誓交换戒指,在众人的见证下定终身。 婚礼即将结束的时候,林晏殊在台上唱了一首《第一次》,是林晏殊第一次把耳机塞到她耳朵里,听的那首歌。 宴会厅暗了下来,大屏幕上滚动放着江宁和林晏殊从高中至今所有的照片,江宁都不知道林晏殊从哪里找来。他们各自单独的照片,高中大学毕业工作一直到重逢在一起,牵着手拥抱自拍,举着结婚证靠在一起,最后是婚纱照。 穿着白色婚纱的江宁趴在林晏殊的肩膀上大笑,他们的笑融在阳光里。 “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跟你说。”林晏殊握着话筒看向江宁,笑着告白,“我喜欢你,江宁,我喜欢你。” 视频和唱歌都是江宁不知道的环节,林晏殊和策划没有告诉她。 惊喜。 江宁奔向他,张开手,抱住了林晏殊。 这个男人,说好不要在婚礼上哭,结果还是让她哭了好几次。 江宁因为林晏殊对婚姻有了向往,开始期待婚后生活。 林晏殊没有在婚礼上喝多,在结婚当晚喝多了。他们在家搞了个派对,参加完婚礼没有离开的朋友都过来了。 房子做过隔音处理,本来隔音效果就好,他的房子是一梯一户,楼下是周齐。不怕吵邻居,一群人玩的特别疯。玩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江宁不喝酒,她安排好所有人,把人送走。回到家看到林晏殊坐在客厅沙发上握着电视遥控器在看结婚照,江梅晚上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屋子里的酒瓶和餐盘已经收起来了,没她刚才走的时候凌乱。 江宁打开通风,打电话给江梅,半晌那边才接。 “你晚上不回来了吗?” “嗯。”江梅的嗓音惺忪,显然是在睡被吵醒了,“我在幸福苑的房子里,晚上住这里,你们早点休息。要是家里比较乱的话,放着别管,我明天回去收拾。” 江宁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客厅里林晏殊还专注的看照片,他的领带解开了,衬衣领口散开两粒,露出一片锁骨。 手肘撑在膝盖上,袖扣已经解开露出有着伤疤的结实手臂。微敞着长腿,肩膀宽阔,身形高大。 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你收拾的?”江宁走过去,说道,“你没喝多?” 林晏殊没少喝酒,都是同龄人,灌酒很厉害。他酒量应该不错,反正江宁没见他醉过。喝了那么多酒还能把家收拾干净,林先生厉害的。 林晏殊还在按遥控器,停在了江宁的单独照片上,他看了好一会儿,放下遥控器,嗓音沙哑低沉,“漂亮吧?我太太。” 江宁低头去看他,“林晏殊?你是不是喝多了?” “嗯?”林晏殊转头看江宁,目光迷离,看了半晌语调很冷淡,“没有。” “你知道我是谁吗?”江宁被他逗笑了,这位就是喝多了,还死不承认。 林晏殊注视着江宁,大约有一分钟,他又看向电视,往后靠在沙发上,欣赏江宁的照片,“这个姑娘,我的。” 嗯,你的。 江宁起身走向厨房,说道,“坐着别乱动,我去给你冲一杯百香果水。” 婚礼前,林晏殊频繁的饭局,会喝酒,江梅就做了蜂蜜百香果放在冰箱里。江宁取杯子,冲了一杯水端到客厅,递给林晏殊,“能握住水吗?” “今天我结婚。”林晏殊接过水,手倒是停稳,抬起睫毛欲说下去。他喝了一口水,顿时皱眉,“我不喜欢百香果,很多籽。” 那你平时喝的不是很欢乐吗?江宁一直以为他不那么挑食呢,原来是装的。 “明天给你做柠檬水,你先把百香果喝了。”江宁撸了把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硬,扎到手心痒痒的。 林晏殊一口气百香果水喝完,靠在江宁的手心。蹭了蹭,像只大猫,“这个味道和我岳母做的一样。” 就是你岳母做的,我只是冲了水进去。 “你知道我太太叫什么吗?” 江宁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放到了桌子上,“叫什么呀?” “江宁,江水的江,安宁的宁。”林晏殊似乎想到了什么,坐起来,环视四周,“我儿子呢?” 你哪有儿子?江宁的脸有些热,不都在垃圾桶里。 “林沐沐。” “哦。”江宁明白过来,说的是猫。 瞬间起身,走向书房。晚上人多,他们把林沐沐关在了书房里,打开门江宁叫了一声,林沐沐走出来。 “儿子,过来。”林晏殊招手。 林沐沐大概嫌弃他一身酒气,喵了一声躺在江宁的脚边。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林沐沐吗?”林晏殊放下杯子,整个人都倚靠在沙发里,嗓音哑哑的,很低很缓,“林和江各取一半,组合到一起。” 江宁抱着林沐沐走到沙发处,坐在旁边。 “我想,有一天你回来了,看到我们有个儿子,你一定会吓到。”林晏殊低笑,“你肯定会惊慌失措:我们没有发生过关系,为什么会有儿子?” 我分得清物种,我生不出猫。 “可你不回来。”林晏殊抬手揽住江宁的肩膀,靠在她身上,靠了一会儿又转身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宁心里忽然就酸了,比百香果汁还酸,她抿了抿唇,“对不起。” “我好想你。”林晏殊声音越来越低,随即咬牙切齿,“该死的自尊心。” 林沐沐实在嫌弃酒味,跳下江宁的腿,走到远处躺到了地上。 “那次在中央广场,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江宁问。 “嗯。”林晏殊抱住她,高大的男人整个都在她身上,圈住了江宁。 “我妈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里都有你。”江宁亲了下林晏殊的额头,抱着他,“我昨晚才看到。” “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回头看到我。”林晏殊哼了一声。 江宁笑出了声,最后还是看到了。 他们在客厅坐了很长时间,林晏殊松开江宁,起身,“我给你看个东西。” “你别走了。”江宁连忙起身扶他,说道,“有东西明天再看,今天先睡。” “不,今天。”林晏殊脚下漂浮,但步子很大,走向了书房,打开了柜子显出里面隐藏的保险柜,江宁蹲在旁边看他的保险柜。 保险柜看起来很贵,密码就三层。 他的贵重财物都在书房随意放着,保险柜里能放什么东西? 江宁看林晏殊认真输密码的样子,不知道他明天酒醒后会不会后悔。 密码繁琐,他输了很长时间才打开。 咔嚓一声响,空旷的保险柜里放着一张陈旧的作业本,还有一张被剪过的毕业照。江宁拿起照片,这一张她也有。 林晏殊把大合照剪了,只剩下他和江宁站在一起,他站在江宁后面。他们的表情一致,面无表情看着镜头。 “你送我的情书。”林晏殊用一种宝贝姿态小心翼翼把作业本纸递给江宁,说道,“背面是我的回信。” 正面是江宁的情书,稚嫩的笔迹,林晏殊保存的很好,笔迹倒是都还清晰。字句清楚,江宁写了整整一千字的情书。 她为了不让林晏殊看出来,写的很官方。 她的每一句背面都有林晏殊的对照回应。 江宁:“我喜欢你,林晏殊同学。” 林晏殊:“我喜欢你很久了,江宁同学。希望你可以真的喜欢我,我会永远的喜欢你,至死不渝。” 少年篇 2006年秋。 周五的放学铃声响的那一刻,高一十七班便如开闸泄水从教室前后两个门蜂拥出去。不到一分钟,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 江宁把作业整理好装进书包,下午夕阳斜进教室,细小的微尘颗粒在光里浮沉。 高一十七班是借读班,好听点是借读,难听就是这个班全是考不上高中的差生花钱进的滨城三中。 开学第一周,江宁便认清了这个事实,整个班没有一个认真读书的人。至今两个月,她认识的更清晰了。 江宁顺着夕阳光看上去,看到光的尽头,一片黑暗。她不太想回家,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周五总要回去。江宁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起身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滨城三中是寄宿学校,周五的傍晚有很多家长过来接人,车还没走干净,堵住了门。江宁攥着书包小心翼翼从车缝里挤出去,听到一声喊。 “林晏殊。” 她心脏跳了下,本能的回头看去。开学当天她知道了那个帮过她的高个子男生叫林晏殊,他们同班,他坐在最后一排,他是班里最高的男生。 林晏殊跨在一辆很高的黑色山地车上,一只长腿百无聊赖的踩着地。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休闲薄毛衣。他的头发很短,几乎贴着头皮,深刻冷俊的五官便凸显出来,眉眼很深,显得桀骜很不好惹。 他的手指修长,随意的搭在车把上,耳朵上挂着白色耳机,一边的线垂落到胸口。 “能交个朋友吗?”女孩提高声音说道,“我是隔壁十三中高一十六班的陈薇。” 江宁这才看清女孩,她穿着滨城三中绝对不给穿的短裙,头发烫成了卷,化着妆,皮肤很白长的很好看。 林晏殊漫不经心的抬眼,语调冷淡,“没兴趣。” 江宁刚要收回视线,林晏殊忽然抬眼看来,他的黑眸凌厉,透着锋芒。 江宁连忙低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她往周边看,林晏殊应该不是看她。果然,周齐骑车单车从她身后飞驰而过,喊了声,“晏哥。” 周齐和林晏殊是焦不离孟的好兄弟,两个人应该在高中之前就认识,同样在十七班。开学第一天,他们就自动坐到了一起,是同桌。 打球也是搭档。 林晏殊和周齐在滨城三中都是有姓名的人,他们到滨城三中第一个月就出名了,长的又高又帅球打的又好。以至于外校的都来凑热闹,想看看到底有多帅。 林晏殊人气更高,大概是受台偶和韩剧影响,很多女生喜欢他这种冰山款,觉得他很像男主角。 晚上宿舍熄灯后,班里讨论林晏殊的比周齐的多。她们觉得周齐可以做朋友,林晏殊这种才是男朋友款。 江宁不参与宿舍话题,她缩在黑暗的被子里听着别人讨论,只是听到林晏殊三个字耳朵就会热。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林晏殊,大概是那次春江广场,他把伞给了江宁。也可能是开学典礼上,她站在女生的最后一排,与后排男生相接。 即将结束的时候,后面人起哄把一个矮个子男生推到她身上,随即那个推人的男生就被林晏殊一脚踹到了十八班的队伍里。那一脚又凶又狠,之后很长时间,他们班上男生不敢再随便推人。 公交车缓缓开了过来,嗤的一声停到站台前,这一站下车的人少上车人多。 上车口聚满了人,上车耽误了一段时间,江宁赶在启动的前一秒挤上了车。车上人很多,没有空座,她投完币抱着书包一路东倒西歪穿过人群走到下车口前抱住了柱子稳住身体。 林晏殊和周齐骑着单车,从公交车边缘飞驰而过。风扬起了他的校服外套,轻轻的荡着,潇洒恣意。 公交车里有女生低声讨论,说告白的女孩的哥哥混社会的,不知道会不会打林晏殊。又说,林晏殊高中不谈恋爱是他毕业要去美国。 江宁低着头,从书包里拉出耳机线塞到了耳朵里,打开了mp3的开关。 世界末日在耳朵里响了起来,江宁在心底叹口气,又要回去面对她的末日了。 江宁的周末度日如年,帮家里干活带幼小的表弟,还要听舅妈指桑骂槐。江宁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她的作业背回来一天了,全堆在角落里。 周六晚上小表弟睡着了,衣服也洗完,已经九点。外婆在客厅睡下,江宁开灯写作业会打扰她睡觉。她拎着书包出门,破旧的筒子楼萦绕着发霉的潮湿味道,楼梯很暗,二楼靠着一个喝多了的酒鬼,江宁心惊胆战的绕开。 走出门,喧嚣便涌入耳膜,长尾巷主街道过了九点依旧热闹非凡。棋牌室的搓麻声,两元店的叫卖声。烧烤麻辣烫炸串的锅全都支在路边,道路又窄又挤,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交织成油腻令人不愉快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飘着油腻污水滩,往春江广场走去。快出巷子时,他听到了打架声。不是主街道,是旁边的暗巷。 她又退了回去,打架的人已经冲到了最里面的住宅楼前面,一盏灰黄的绿灯亮着,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 林晏殊跟五六个人打在一起,他打架时很凶悍,拳头凶戾,眼神凶狠。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一拳把就近的男生砸翻,来不及管后背,黄头发的高个子男生手里的棍子已经砸到了他的脊背上。林晏殊被砸的晃了下,转身抬脚把人踹到了墙上。 她的心猛的揪了起来,立刻拿出手机报警。 短暂的时间,她的脑子转的飞快,一边跟那边警察报着位置一边从另一条巷子绕进去,她不敢直接进怕被报复。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跟林晏殊也不熟,那群混混很凶恶,长尾巷臭名昭著的一群混子。偷鸡摸狗打架劫学生调戏小姑娘,什么事都做。 江宁挂断电话,打开了书包里的报警器,声音开到了最大。瞬间,警笛声在巷子里响彻,江宁吓一跳把报警器扔到了角落,背着书包匆匆出了小巷融进了人群中。 这是江梅给她买的,说滨城这里治安很乱,遇到危险可以拿出报警器假装是警笛迷惑人。江宁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很害怕,手指都在颤抖。 她怕被报复,那群混混无恶不作,现在没人能保护她。 她隐在人群中看到黄毛他们一瘸一拐的跑出了巷子,棍子扔进了垃圾桶。他们有几个挂彩了,嘴角有血,脸上青紫。正在四处寻找,似乎在看警察在什么地方。 报警器起作用了。 大约有一分钟,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高瘦的身影也走出了巷子。他拉起了帽子盖住了脸,帽檐很长,只能看到他冷白的下巴。他拖着一条腿,像是受伤了。 江宁松一口气,低着头攥着书包带匆匆的走出了长尾巷。 喧闹吵嚷的街道,人头涌动。林晏殊冷冷看了一圈,警报仍然在响,可没有警车出现。 警报声应该在隔壁巷子,他冷着眼,黑沉的睫毛都透着冷淡。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他手里的匕首滑落,坠进了卫衣口袋,抬腿走向隔壁巷子。 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接通。 “晏哥你没事吧?听说陈薇她哥去找你了,妈的,这还逼良为娼呢?不过是不喜欢她,就要杀人灭口?我这就过去了。” “不会用成语别用。”林晏殊已经看清报警器响的位置了,没有警车,只是一个普通的报警器,卡在墙角。 光线很弱,看不清具体。 林晏殊欲上前看,听到真的警报声,他拉下黑色帽檐大步走出了长尾巷。警车已经到了长尾巷口,警灯闪烁,警察下车盘查。 林晏殊绕开警车,听到他们询问这里是不是有人打架。 有人报警了。 他路过春江广场,无意的瞥了眼。脚步停住,春江广场商铺灯光照亮了广场的座椅,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女孩趴在黑色铁桌面上写作业,地上放着巨大的一个书包。 她的头发很长,乌黑柔软,扎成了低马尾。 她美的很独特,皮肤雪白,非常干净。 滨城这个地方混乱不堪,长尾巷更是脏乱差,像是乌黑的淤泥,深不见底。只要踏进去,便可能深陷其中,最后窒息而亡。 江宁在这里,像是一株盛开在污泥之上,静谧潭水上开出的白色小花。 她就静静的开着,不受任何影响,散发着莹白的光。 “晏哥。” 林晏殊收回视线抬眼看到周齐带着小区里几个同龄人跑了过来,手里拎着棒球棍高尔夫球杆,还有拿双截棍的。 “你怎么样?陈斌截住你了吗?” “打完了。”林晏殊语调淡淡,单手插兜,不顾疼把背挺直了。他身形挺拔,脊背轮廓在卫衣下清晰分明。 “那没事了?”周齐上下打量林晏殊,见他不像有事的样子,脸上也没有伤,“回家吗?还是去网吧打游戏?” 林晏殊姿态散漫的抬了下眼皮,余光看到广场上写作业的江宁,又看头顶的网吧。 “去网吧。” 他们路过广场,周齐啧了一声,“我们班的那个独苗,居然也住这里。” 他们班这次模拟考试,唯一冲进年级前五百的就是江宁。其他人都是八百名开外,江宁就成了他们班唯一的好学生种子选手,被调侃是十七班独苗。 “在外面写作业?这么刻苦?怎么不在家写?让谁看呢?”另一个男生叫沈涛,笑嘻嘻道,“好学生思维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晏哥,你看我干什么?” 林晏殊收回视线,单手插兜,他把帽檐拉的更低,灯影下他整个人都很冷,薄唇抿着透着股刻薄的冷,“哪那么多废话。” “你这个话确实过分。”周齐拿高尔夫球杆敲了下地面,说道,“难怪晏哥看你,是人话吗?要是能在家学习,谁会在这个天气出来写作业?肯定有不在家的理由。好学生学习好是我们班的荣誉,别去打扰人了。打游戏去,再不去就没有好位置了。” 她有不得已的理由? 北京回来的姑娘,跟他们全不一样。 网吧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键盘里灰尘与烟灰齐飞。 林晏殊选了窗边的电脑,打开了窗户让冷风灌进来,这个位置一转头就能看到楼下。 能看到江宁低头写作业时,露出来的一截雪白后颈。 江宁若是抬头,大概也能看到他。 可江宁始终没有抬头,她学习很专注。 林晏殊以往游戏打的很好,是团里进攻位置,可那天他的团战打的稀烂,频繁的放错技能。他取了一支烟咬着点燃,靠在网吧的椅子上,环视满室烟雾。这里像深渊,天地昏暗看不到光,他在其中不断的下陷,沉落。 凌晨时分,江宁背着书包离开了春江广场。 黑夜安静,整个城市的灯光都显得有几分寂寥。林晏殊丢开鼠标起身走向网吧出口,“不玩了,走了。” “哎,说好的通宵呢?”周齐喊了一嗓子,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真走啊?” 林晏殊已经走出了网吧,抬手把兜帽戴上,站在长尾巷口单手插兜注视着江宁走进了筒子楼。 他才转身走向人行道,穿过了绿灯。 周末林晏殊就发烧了,晚上两节晚自习他是睡过去的。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但是不想去医院,觉得特别的累。 十点到家,他推开院子的门看到他爸抱着个陌生女人在车上啃的热闹。 又是新面孔。 林晏殊胃里犯恶心,他都不知道第多少次碰到这样的场面了。支好自行车背着书包进门,客厅里爷爷端坐着,阴沉着脸,保姆们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了。 屋子里气氛严肃。 他连话都不想说,丢下钥匙上楼。 果然,很快楼下就吵了起来。 林胜要跟那个女人结婚,爷爷摔了客厅里的水晶烟灰缸,有人尖叫有人哭喊。他们家隔三差五就要吵一次,林晏殊已经习惯了。 他躺在床上,戴着耳机。 耳机里有一段音频。 “江宁同学,你来讲下解题思路。”数学老师的声音响起,随即江宁软而轻的语调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林晏殊对这段音频做过降噪处理,把班里那些吵闹声全部降低,耳朵里只有江宁的声音。 他把声音开到最大,他的世界静了下来。 林晏殊做了个梦,梦里他走到江宁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他心跳的很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跳的那么快,很不正常。他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林晏殊,我们能做朋友吗?” 少年篇 深秋的早晨早起异常痛苦,江宁五点被闹钟叫醒,她在响的那一瞬间就睁开眼按下了闹钟。 风很大,撞着玻璃,窗外一片漆黑。立秋之后,日短夜长。江宁从床上摸出手电筒,借着羸弱的光穿上衣服。小心翼翼的下床,她睡在下铺,动静不大,其他人还没有醒。 抹黑出了宿舍门,走廊里亮着冷白的灯管。江宁在公共区域快速的洗漱,没有回宿舍,直接走向了教室。 重点班的灯已经亮了起来,高三的教学楼通明,有朗读的声音。江宁在寒风里看了一会儿,快步走向了高一十七班。 拿到钥匙开门打开灯,六点跑操,十七班的人绝不会在六点之前到教室,江宁主动跟老师要了教室的钥匙,她是每天第一个到教室的人。 教室寂静,江宁拿起书小声的背着单词。 渐渐的窗外有脚步声,有人笑着从窗边走过,声音很大,“呦,十七班还有这么早来读书的学生?” “十七班的独苗,唯一知道学习的人。据说是北京回来的,在北京成绩不错,好学生吧。” “北京考试多简单,在北京成绩好,回滨城最多中等……” “十七班能有什么出息,努努力考个三本……” 一群人笑了起来。 隔壁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拿到钥匙,学生都聚在后门位置,越聚越多,七嘴八舌。 江宁低着头,背单词的声音小的些,她不太喜欢被人注视。 十七班除了个别有钱能出国读书的,大多数的命运都是大专。隔壁班虽然也不是什么好班,可是正儿八经考上来的,他们肆无忌惮嘲笑着借读班的‘差生’。 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江宁回头猝不及防跟进门的林晏殊撞上视线。他穿着很单薄的黑色卫衣,外面松垮垮的套着校服。卫衣帽兜扣在头上,压的很低,鼻子往上全陷入一片阴翳。他漫不经心的抬眼凌厉黑眸直射过来,睫毛黑沉,让他的眼显得有些凶。 江宁心脏砰砰跳,连忙移开眼,低头继续背单词。 林晏殊居然会来这么早,他以往每次都是踩着点,在最后一刻混进跑操队伍,在队伍末尾吊着。 林晏殊进来后,隔壁那群人瞬间鸦雀无声,毕竟没人想遭林晏殊的‘毒手’。他开学第一个月就从高一打到高三,他手黑打人很狠,家里有钱赔得起医药费,惹他没好下场。 江宁朗读的声音更低了,简直成了无声。 林晏殊也没有背书,后面很安静,没有翻书的声音。江宁耳朵竖起来,听不到后面的动静,转念一想,林晏殊的书桌里有书吗?他好像大半时间都在睡觉。 难道他大早上来学校睡觉? 六点铃声响起,天还是黑的,江宁放下书从前门走向操场。 林晏殊恹恹的抬了下眼,发烧让他没什么精神,不太想去跑操。但到底还是坐了起来,起身走出门。 十七班永远是最慢的,胖乎乎的班主任拿着花名册站在前面,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六点零一就算迟到。” 每一排大多都是固定,关系好的跟关系好的站在一起,江宁一直往后退,站稳后又有人推她,“我们是一起的,你去后面吧。” 她往后一靠撞到一个人,江宁连忙说道,“对不起。” 已经碰到了对方的手,滚烫炽热,热的很不正常。江宁倏然回头,跟兜着帽檐的林晏殊对上视线,他的鼻梁高挺,眼睫毛很长。 这是江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他的手指瘦长,手背上筋骨拉出一条清冷单薄的线条,一道狰狞的疤痕横在手背上,延伸到了衣服深处。 他状态不太好,皱了下眉,嗓音沙哑冷淡,“转过去,站好。” 江宁连忙转过去站的笔直,心跳飞快,有点怕他又好奇,他怎么了?刚才的碰触似乎还在,有一点黏腻,有一点热,滚烫的灼烧着她的指尖。 林晏殊发烧了吗?怎么那么烫? 他以前都站队伍末,为什么今天站前面? 她来不及多想,班主任已经开始查数了,她低着头站好。 “林晏殊,把你的帽子拿下来。”班主任老李盯着林晏殊的兜帽皱眉说道,“真那么冷就把外套拉链拉好,拉上能要你的命吗?” “能。”周齐贫嘴,“头可断血可流,耍帅不能丢。” “闭嘴吧你。” 江宁站的笔直,她后面就是林晏殊。林晏殊呼吸出来的灼热气息似乎都会在这个严寒的早晨,落到她的肌肤上。 脊背绷直,灼灼燃烧着。 林晏殊大概是拿下了帽子,班主任往后走去。 天边仍然是墨灰色,学校的灯光照出很远。哨声响起,队伍开始往前跑去,江宁跟着队伍缓慢的跑着,借着灯光低头看了下手指,上面一道黄褐色的痕迹。 不完全是血,还有一半半透明的液体。似乎是伤口没好,发炎的症状。 江宁想回头看,但哨声响的急,整个队伍跑动起来。巨大的操场上全部都是人,她不敢直接去看林晏殊,怕被人看出端倪。 林晏殊前天晚上受伤了吗?没有去医院?他家那么有钱,没人管吗? 跑完操,江宁在大汗淋漓中手指上的液体已经干涸了,原地散去,她再回头时身后已经空无一人,林晏殊依旧兜着帽,高挺身形在晨光下颀长清冷。周齐他们几个跟他走在一起,说说笑笑。 早读结束,吃完饭有二十分钟自由时间,江宁回了宿舍。她的书包里备有药,江梅给她备的,原本还有感冒通和退烧药。她在江梅离开的第一个月频繁的感冒,基本上吃完了,只剩下一板抗生素和一瓶云南白药。 江宁把药塞进校服口袋,踩着心跳出了门。 她快紧张疯了,仿佛在做一件出格的事,可实际上又没有错。林晏殊若是受伤引起发烧,妈妈说很严重,会要命。 隐秘不为人知的心思像一只野兽,在她的心底张牙舞爪。 揣着药回到教室,后排林晏殊趴在桌子上睡觉。她装的很自然,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看出来,往后面扫了一眼拉开凳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后排李冉趴在桌子上在哭,声音很低,江宁抿了下唇打开书本,很小心的回头看了下。 “你知道李冉为什么哭吗?”同桌是个矮个子的男生,长的白白净净,很八卦。 江宁不感兴趣,第一节课是数学,她默记着公式。 “她被林晏殊怼了。”同桌已经越过他的桌子,趴到了江宁的桌子上,“她想换到后面跟林晏殊一起坐,林晏殊从不跟女生一起坐,直接拒绝了。她是想追林晏殊吧?碰钉子上了。” 江宁转头看过去,她的眼睛很漂亮,清澈明亮。 同桌被她看的一愣,强调,“真的,刚才都看到了。林晏殊从不跟女生一起坐,好像很讨厌女生,听说初中时也这样。” 李冉算是很好看的女生了,英语课代表,听说家里条件好长的也很漂亮。又高又白,黑长直的头发经常披着,偶尔还会化妆。 “哦。”江宁垂下眼继续看书。 想把两盒药给林晏殊并不容易,在这个碰一下就是恋爱的年纪,太敏感了。情绪敏感,感情敏感,男女关系敏感。 她若是敢光明正大把药放到林晏殊的桌子上,明天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江宁这么想着。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每一种都很难实现。林晏殊一直趴着睡觉,第二节课结束,同桌终于去洗手间了,江宁从口袋里摸出药盒,用左手在上面写。 “搭配退烧药,我没有了,你应该去医院。” 几个字写的她胆战心惊,她不住的观察周围,生怕被人看到。 她又把前面几个字涂掉,只留下你应该去医院。 课间操二十分钟,他们学校一周只做一次课间操,大部分时间都是散玩,后排的男生全部跑出去打球了。 天是阴着,女生趴在栏杆上看操场上打球,还有成群结队去洗手间。教室剩下寥寥几个人,林晏殊趴着睡觉,帽子盖住了他的头,只能看到肩膀的轮廓。 单薄削瘦,骨头在衣服下很清晰。 他应该在睡觉,这个时候给药,他肯定不会发现。江宁把药装进口袋,在想怎么合理的去后排。前排和后排明明在一个空间,仿佛隔着一个宇宙,中间有一堵透明的墙。 穿过去,需要超能力。 “江宁,你去把后面垃圾桶收下。”卫生委员抱着一卷明星海报,吹着泡泡糖挽着闺蜜的手走了进来,两个人刚买到新的明星海报,整准备装饰桌面。 “好。”江宁攥了下口袋里药,把药盒塞进了袖子里,走向后排。 林晏殊一直在睡,后排没有人,不会有人发现。 她最后几步,已经心跳到眩晕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做一件非常大胆又出格的事,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这件事江梅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拿到扫把,侧了下身,无人注意到她。她把药盒从袖子里滑到了林晏殊的桌子上,他的桌子上堆着几本悬疑小说,混在书里并不算明显。 有人进教室,江宁吓得快飞起来了,她拿起扫把象征性的在后排扫了两下,拎着垃圾桶走出了教室。 下楼时,她差点踩空摔下楼梯。一路上跟在月球上行走一样,每一步都飘在空中,她倒完垃圾站在寒风凛冽的教学楼下面,深吸气。 “江宁。” 江宁带着吓飞的魂转头看去,同桌拎着两瓶汽水走了过来,“你怎么在倒垃圾?今天不该是周婷婷做的吗?” “啊?卫生委员让我倒。” “真会欺负人。”同桌啧了一声,把汽水递给江宁一瓶,“以后别倒了,又不是你值日,谁值日谁做。你今天倒一次,以后每天都得倒,不然她们有的是法子整你。” “哦。”江宁飞出去的心脏又缓缓落了回来,她低着头没有接饮料,“谢谢啊,我不喝。今天就算了,我以后不会倒了。” 江宁放垃圾桶的时候,林晏殊已经坐了起来,他靠在墙上姿态散漫。手上拿着那盒药在看,江宁放下垃圾桶,低着头匆匆走向了前排。 前面卫生委员不知道怎么哭了,见她进门,红着眼睛瞪了她一眼。江宁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招惹她了,她不太想跟任何人发生冲突。 江梅一个人养她不容易,她在南方工厂上班,请假回来一次得花费很多路费。滨城三中的借读费已经很高了,花不起多余的钱。 如今江宁寄人篱下,舅舅舅妈视他如眼中钉。她没有惹事的资格,她没有任何靠山,没有人能帮她。 她洗完手回到座位。 下午林晏殊请假了,他请了一周的假,去医院看病了。 卫生委员没有再指使她去倒过垃圾,一周后林晏殊回到学校,再次恢复那个傲慢大少爷姿态。 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 他依旧跟女孩划清界限,送瓶水他都不会收,任由女生晾在那里,他绕开面无表情的离开,看起来很不近人情。 追他的人渐渐都去追周齐了,周齐相对来说温柔多了,送东西来者不拒,谈恋爱想都不要想。 江宁偶尔大着胆子看他一眼,他打球时特别帅,很像动漫里的男主角。长的高,球打的很漂亮,体育课上永远是焦点。 一跃而起,球应声进筐。 全场欢呼,江宁会随着周围的同学,大胆的看他。他跳起来时,衣服下摆会被拉起,露出一截结实的腰。 天气越来越冷,操场上打球的人渐渐少了。 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体育课老师被迫生病,学习气氛紧张起来。 江宁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一个学期就要分班,她唯一一个进重点班的机会。她很重视,重点班和差生班天差地别,学习氛围不一样,老师教学方式也不一样,只有进了重点班才能考重本。 对于大部分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高考是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也是江宁唯一的机会。江梅说高中再难都要忍下去,走出去了,你有辉煌的未来。一旦停下脚步,可能就会沉落,一辈子都会留在这里。 江宁不想留在这里。 入冬之后,长尾巷的热闹暂时落了幕。寒冬一天比一天冷,夜市停了。一些小吃摊也停了,楼底下的流浪猫又死了一只,江宁把流浪猫的尸体埋进了绿化带的泥土里。 她到滨城第一天喂过的那只三花猫消失了,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可能是被人收养了,有一只白猫就被路边两元店店主收养了,用粗布绳子拴在门口,每天有剩饭有一个旧衣服搭成的小窝。 江宁看着那些猫,觉得自己跟它们命运相似。她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也许在江梅给她勾画的未来蓝图里。 至于有没有,谁也不知道。可不往前走,那她就会像那只流浪猫一样死在垃圾桶里。 冬天对于江宁来说特别难熬,她在学校还好,学校有暖气。可周末回家就很痛苦,没有地方学习,天太冷了。以前去过肯德基写作业,但店员一直盯着她看,不点单好像不合适,白占人家的位置,点单她也确实没有那么多钱。 江梅赚钱很不容易,她能省则省,不敢乱花。 江宁在周六的晚上拎着书包出门,滨城又下雪了,刚六点半,天已经黑透了,夜色沉沉的压在头顶。巷子里的雪已经被踩成了黑色,与污水混在一起。街道上出摊的人不多,热气凝在寒风里,散不出去。 人们缩在房间里,享受着暖气。 江宁走出巷子,走向春江广场。远远看去,春江广场倒是热闹。路灯高高悬挂,照亮了整个广场,音乐声响着。有人跳舞,有人滑雪,还有人在打雪仗。 江宁仰起头看还在飘的雪花,心情很差。她以前不讨厌雪,现在特别的讨厌,下雪太冷了。她写字都握不住笔,冷的手指都麻了。 大片的雪从天空深处沸沸扬扬的洒向人间,江宁愁死了。 她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到广场,铁桌子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她是坐不下去了,怕坐下去直接冻到了桌子上,明天上社会新闻。江宁衡量许久,还是走进了肯德基。 其他的店十点半就关闭了,这家肯德基可以营业到凌晨三点。 肯德基里温暖,开着暖气,空气里弥漫着炸鸡的香。生意还不错,有不少人,但也有空余的位置。 江宁不好意思干坐,进门就直奔点单台。店员问她要什么时,她有些犯难,不知道该点什么。都挺贵的,随便一份鸡米花都能在外面吃两顿饭。 她在迟疑,身后有人走近,江宁连忙让开想让对方先点,转头撞上了林晏殊的眼。 林晏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挺拔修长。殊单手插兜,身上有很重的寒气,应该刚从外面进来。他冷淡的跟江宁点了下头,垂了下睫毛才看向店员,他点了两份套餐,叮嘱,“一份里面的可乐换成热巧克力。” “好,你稍等。” 店员把等餐牌递给了林晏殊。 江宁不敢多看林晏殊,避开他,绕到一边抬头看上面的价格。热巧克不算贵,她打算要一份同款。喝的东西可以这里坐很久,反正她喝不完,可以一直坐。 “我——” “你吃饭了吗?”林晏殊忽然开口。 江宁愣了下,倏然转头看向林晏殊,心跳飞快,指着自己,“我吗?” 林晏殊跟她说话? 林晏殊身高腿长,少年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冰冷浸着寒。运动鞋踩着地板往后撤出半步,双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抽出来,随手拎着取餐牌。环视四周,他黑眸深沉,高的很有存在感,居高临下看着江宁,“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江宁摇头,随即又点头,“吃过了。” 其实晚饭没怎么吃,舅舅和舅妈又吵架了,他们毫不避讳江宁在场。骂江梅没脑子,带个拖油瓶拖累大家。 江宁放下筷子,离开了饭桌。她其实还想做点更暴力的事,可到底是忍住了,毕竟她还要在这里待下去。 “多一份。”林晏殊的睫毛动了下,抬眼注视江宁,“你要吗?” 他不是说请你吃,他是说你要吗? 江宁有些懵,不知道为什么林晏殊要请她吃东西,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个学期唯一一次说话,林晏殊让她转过去站好。 江宁鼓起勇气,面对他那张帅的很有侵略性的脸,对上他清冷的眼眸。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江宁不知道林晏殊是想要她做什么,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送她东西。 他们班同学,突然对她好都是为了抄作业。或者考试坐得近,想要作弊。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林晏殊给她买汉堡的理由。 林晏殊蹙了好看的眉,似乎不太高兴,江宁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心里忐忑不安,“我的意思是,你要我做什么——” “你的课堂笔记我能看吗?”林晏殊抬眼,凌厉黑眸落在她身上。 “可以。”江宁松一口气,因为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她甚至快笑出来了。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她抿了抿唇,“好啊。”不是要求让她帮忙作弊,她心里仿佛长了野草,野蛮生长着,肆无忌惮,让她整个人都很慌乱,“哪一科?你要什么?” 江宁连忙把背上的书包放到了怀里,拉开拉链,没想到林晏殊会对课堂笔记感兴趣。 他想好好学习吗? 林晏殊看着她泛红的手背,好像已经生出冻疮了,她刚来滨城时还是皙白。她好像更瘦了,脖子纤细锁骨很清晰,没有戴围巾,就那么裸露在寒风里,他单手插兜站的笔直,嗓音处于变声期,很沉,“数学。” 江宁把数学课堂笔记递给林晏殊。 林晏殊接过蓝皮本子,她的课堂笔记本非常漂亮,字写的端正好看。第一页写着:循梦而行,向阳而生。 “谢谢。”林晏殊拿着课堂笔记。 “你们的餐好了。”服务员说道。 林晏殊手抬到一半,往后一撤,径直拿走了江宁沉重的大书包,说道,“你端餐。” “啊?好。”江宁端着托盘,转头看到林晏殊拎着她的书包走到最里面的位置,他放下书包,长腿一横便坐到了里侧。他往后姿态散漫的靠着拿出手机,面无表情的玩起了手机游戏。他那么坐着,挡住了放在里侧的书包,像是护着书包。 江宁端着餐陷入沉默。 他是要跟自己坐一起吗?他不是很讨厌女生靠近?可他这个姿态,显然是在等她走过去。 婚后番外 林晏殊在新婚夜把他珍藏多年的七零八碎小玩意从各个角落翻出来,献宝似的拿给江宁看。 他喝醉了不发酒疯,很安静,只是幼稚的很。睡觉前,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抽出个手铐把江宁的手锁了起来。 林队长醉归醉,身手极好,江宁都没反应过来手腕上就套上个冰凉的金属,咔嚓一声锁上。江宁愣了下,随即屏住呼吸躺平,以为他想玩点花样,心跳如鼓满怀期待的看他。 林晏殊睫毛潮热,呼吸灼热带着很淡的酒气,低头炽热的唇划过江宁的唇角,落到了她的锁骨上,停住。 咔嚓一声响,江宁垂眼看去,看到他把手铐的另一头铐在他的手腕上,他俯身似要亲江宁,却趴在江宁的耳边不动了。 “林晏殊?” 没有动静,他的呼吸炽热,肌肤贴着她的。 “老公?” 依旧没有动静。 “哥?” 江宁想抬手带动金属发出轻响,林晏殊的手落下去,跟她十指交扣,睡死过去了。 江宁停顿几秒,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林先生喝醉怎么这么可爱? 主卧贴着大红喜字,地上铺满了玫瑰,他们的婚房中西结合,十分热闹。天花板上扎着粉白色气球,到处飘荡着粉色红心。江宁转头在林晏殊的额头上亲了下,很是眷恋他身上的温度。 她和林晏殊结婚了。 他们成为了合法夫妻,从今往后,她是林晏殊的太太,林晏殊是她的丈夫。 他们从少年走到而立之年,从校园走到婚纱。 江宁一只手被他铐着,实在拖不动,没办法关灯。她索性不关了,闭上眼抱住了林晏殊。 她是被林晏殊解手铐的动作吵醒。 天刚亮,屋子里的灯已经灭了。林晏殊半跪在床上,身形高大长手长脚小心翼翼的解着手铐。帅气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深邃,黑眸沉黑,“醒了?” 林晏殊似乎吓一跳,说道,“已经解开了。” 能不吓一跳吗?醒来看到他的手铐铐在江宁的手腕上,魂都吓飞了。 他跟江宁重逢第一次睡在一起时,他鬼使神差的想过把自己的手跟江宁的手铐在一起,他认为这样就能保证醒来时江宁在身边。可很快就被理智叫停,太离谱了,没想到昨晚喝多竟然做了。 新婚之夜,如此荒唐。 “还早,再睡会儿。”林晏殊的嗓音低哑,衬衣松垮垮的挂着,安抚着江宁的情绪,“还不到七点。” “怎么起这么早?不睡了?”江宁确实没睡醒,抬手搭在额头上。 林晏殊解开她手腕上的手铐,揉了揉她的手腕,送到唇边亲了下,“疼吗?” 江宁笑的不行,摇头。 没开灯,林晏殊也看不清她手腕上有没有痕迹,有点心疼,“以后不喝这么多酒了,我没有任何癖好,这是意外。” 林晏殊很少醉,他酒量还不错,昨晚大概太高兴了。他等了这么多年才娶到江宁,他收拾屋子时还有意识,后面彻底断片了。 江宁嗓音很低,浸着满满的笑意,“我困了,你睡醒的话去把书房的东西收起来。” 林晏殊的表情停在脸上。 书房的什么东西需要他收起来?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还抖了什么?他的包袱碎的渣都不剩。 “好,你睡吧,我先去洗个澡,身上有味道,洗完就去收。”林晏殊目光沉下去,若有所思。起身整了下皱巴巴的衬衣,他想先去洗个澡,宿醉之后确实不太好闻。也亏得江宁不嫌弃他,抱着他睡了一夜。 林晏殊踩着满地玫瑰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带上了门。 卧室隔音很好,外面声音里面一点都听不到。 江宁很快就再次睡着,她是在钉东西的声音中醒来。卧室里窗帘还拉的严实,缝隙里有光透进来。 江宁拿起床头的手机,看到婚纱照的屏保。 翻过去看到背面的颜色,林晏殊的手机。 十点半。 该起床了。 江宁拿到自己的手机,把屏保也换成了婚纱照。她换了件衣服简单的洗漱出门,林晏殊正在客厅挂婚纱照。高个子男人长腿横在人字梯上,黑色t恤穿在身上,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拎着半人高的婚纱照往客厅中央挂。 猫趴在沙发上一脸严肃仰着头看林晏殊。 江宁快步走过去从下面扶住梯子,“怎么在客厅挂婚纱照?” 现在人很少把婚纱照往客厅挂了,嫌不好看,很破坏现代风装修。 “婚纱照不就是要挂客厅?让所有人都看到。”林晏殊理直气壮,转头道,“吵到你了吗?还是睡醒了?” “睡醒了。” 林晏殊挂好婚纱照,弯腰俯身过来捞住江宁,接个了缠绵的吻。江宁仰着头,手上去扶他,怕他摔了,吻的三心二意。 “慢点,别掉下来。” “你男人能掉下去?”林晏殊松开江宁,唇角上扬。 臭屁样儿。 江宁忽然有些期待跟林晏殊生的孩子是什么样,会不会跟他一样臭屁。 江宁扶着梯子,“你先下来。” 林晏殊抬腿一跃,姿势很帅的跳下了梯子,退后几步审视婚纱照。他选了一张在海边的照片,他背着江宁两个人笑成了一团的照片。 十分灿烂,朝阳就在他们身后,金灿灿的照着沙滩上,照在他们身上。他们被光照耀着,林晏殊最喜欢这张,他拿到照片后把所有社交软件电脑手机屏保全部换成了这张。 “饿了吗?饿的话锅里有早餐。妈去外婆家了,早上送她过去,我等会儿去接。”林晏殊说,“雪已经停了,中午你想吃什么?等会儿我出去接妈的时候顺便把菜买了。” 窗外暴雪已经停了,不过世界还是一片白。 “去外婆家干什么?有事吗?” “生病了,都不想管。早上我送妈过去的时候,那边一塌糊涂。”林晏殊不太想提江宁外婆那边的事儿,他能保证的是不让他老婆和丈母娘吃亏,其他的与他无关,审视客厅,说道,“一张够吗?再挂一张吧。” 哥,你放过客厅吧。 江宁也不想管外婆那边的事,林晏殊能直接回来,说明那边也不是没法控场。江梅是亲女儿没有办法,她可以置身事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聊婚纱照,说道,“太密了,一张就够了,其他的挂卧室吧。吃什么都行,中午我跟你一起过去接,顺便逛逛超市。” “好。”林晏殊拎着工具和照片去卧室,江宁也跟了进去,怕他一个人踩梯子危险。 卧室里到处都是气球和玫瑰,还要先清理这些。 “你快去吃饭,我能搞定。”林晏殊收拾着地上的玫瑰,又把气球全部收起来,只留下了喜字。 “两个人快。” 江宁被林晏殊推出了卧室,按到了餐桌前。 他倒上牛奶,端出鸡蛋羹和豆沙包放到江宁面前,命令,“吃。” 江宁坐在餐桌前抬眼就能看到客厅里巨大的婚纱照,以及忙碌的男人,她喝了一口牛奶,“林晏殊。” “嗯。”林晏殊把卧室里的玫瑰清理出来,猫跟着他进去凑热闹,他把猫也拎出了卧室,“怎么了?” “新婚快乐。”江宁笑道。 “林晏殊一手拎着玫瑰一手拎着猫,回头便笑了起来,他笑的黑眸很深,“新婚快乐,江医生。余生要生活在一起了,多多指教。” 番外婚后日常 书房的东西已经被林晏殊收起来了,他只字不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把相框全部挂到了墙上,一个性冷淡装修风生生变成了日常家居风,江宁吃完饭便进卧室帮忙。 最后一张挂上,外面开门声响,他们转头四目相对。 林晏殊收起锤子,拎着梯子出门看到进门的江梅。她拎着两大袋的菜,正在玄关处换鞋。 懒洋洋的林沐沐一改姿态,翘着尾巴跑了过来,嗲嗲的喵了一声。 “身上多脏啊,等姥姥换了衣服再抱你。”江梅摘掉手套揉了把猫头。 “妈?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林晏殊放下梯子。 “那边也没什么事,我就走过来了,路过超市买了点菜,中午吃糖醋排骨。”江梅脱掉大衣进门,声音不高,“宁宁醒了吗?” 看到江宁从卧室出来,她笑了起来,“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林晏殊走过来把两大袋东西拎到了厨房,“这么重,以后你叫我,我去拎。” “拿得动,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我还背的动你们外婆呢。”江梅把新鲜食材拿出来准备上,需要冷冻的放进了冰箱,她又买了一盒糖炒栗子和一盒糖炒山楂。林晏殊洗干净手,取了一颗糖炒山楂,吃了一颗顺手喂给进门的江宁。 “妈,这个很好吃。” 江宁咬下去酸的拧眉,她不怎么吃酸的东西。 “你喜欢吃就好,老城那边有一家特别好吃,回头路过我就可以买了,宁宁都不爱吃零食。”江梅整理着食材,回头说道,“养她特别没有成就感,吃什么都一个反应。” “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林晏殊没有拿过山楂的掌心在江宁头上短暂的停顿,低头看她的眼,“是吧?江医生?” 江宁的脸有些热,在林晏殊的掌心里蹭了下,清了清嗓子,“妈,中午吃什么?” “鱼虾螃蟹排骨,还有肉,我想包饺子。” “多了吧?”江宁去看食材,这些菜听起来都很复杂,要做很久,“很累的。” “不多,正常结婚第二天都要吃宴席,这才到哪?饺子必须要吃的,我们这儿的规矩,团圆。一点都不累,我高兴。” 林晏殊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取了一颗山楂,咬着大步出门,把梯子放回去。 “外婆那边怎么样?”江宁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什么情况?” “都不想管,说要打官司,我都怀疑她能不能熬到官司结束那天。”江梅叹口气,声音压的很低,“我早上过去,她那个床上真是什么都有,臭气熏天。你别跟晏殊说了,我们家这个烂事,不要麻烦他。我算是看明白了,我那些姐姐弟弟,都是什么玩意。” “怎么解决?” “我的意思,把老太太的房子卖了,我的装修款给我一半,剩余的钱给她请保姆。不够的话,我们姐弟四个平摊费用。既然当初房子给你舅舅了,住的问题他来负责。” “他们同意?” “不同意,闹着呢。”江梅说,“闹去吧,谁也不是软柿子。我不算没良心了,我伺候了这么多年,我没有把她扔到冰天雪地,让她冻一身疮,没像她对我女儿一样对她,够可以了,我仁至义尽。” 他们家包饺子以往是江宁擀皮,江梅包。她包的很快,麻利的很,今天多了林晏殊。林晏殊平常手指灵活,包饺子笨的不像是他自个的手指,江宁也好不到哪里去,歪歪扭扭的包了一个就继续擀皮了。 太丑了。 林晏殊站在她身边,包完最后一个漏风饺子,把一点面点到江宁的鼻尖上。 幼稚鬼。 江宁放下擀面杖,回头抹了林晏殊一脸面。 江梅震惊,第一次见江宁这么幼稚。 婚前,林晏殊跟她聊过一次江宁,他说江宁性格不是冷,江宁是个很柔软的人,只是没有安全感,才会那样伪装自己,那是一种自我保护。 林晏殊很懂江宁。 他懂江宁的敏感,他懂江宁的害怕。 最好的感情,大概如此吧。 感情遇到了懂的人,才珍重。遇到不懂的人,多少感情都是喂狗。江梅对母亲的感情就是喂狗,她看着那样狼狈的母亲,她伸出手。 母亲嘴里仍然在念宝贝的小儿子,江梅忽然就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她一辈子都在求不得。 她小时候没有得到过亲情,极其渴望。家里除了弟弟和大姐真正的得到过感情,其他人都是多余生出来的。大姐是第一个孩子,弟弟是珍贵的男孩。上学的机会让给弟弟,家里好吃好用的都是弟弟的。 她那时候很恨父母,很恨那个家。那种恨很复杂,直接影响了她整个人生。 长大后遇到了江宁的爸爸,因为缺爱,虚假的甜言蜜语就把她哄走了。她跟江宁爸爸结婚第三年就没有感情了,他们都不爱了,她早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处在离婚边缘,可她不愿意放手。那是她唯一的家,她那么努力,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她回到滨城,她对母亲好,她想总有一天母亲会后悔。发现还是这个女儿最有用,事实上,母亲永远不会后悔。 不爱,所以不在意。江梅付出的越多,母亲不觉得这是付出,只觉得自己本事大,当年的决定如此英明。把女儿教的乖顺,能压榨到利,反哺给宝贝儿子。 从来没有人把她当人,没有尊重过她。 她那么好强一个人,一辈子争,争了个寂寞。 江梅笑着把饺子下到锅里,热气熏到了眼睛上,她的笑意更深。 她女儿建立的家庭,邀请她进来。林晏殊让她挑装修风格的时候,她是拒绝的,她不在乎装成什么样,反正她都是客人。 林晏殊说,这是您的家,您想装成什么样就装成什么样。这是你一个人的地方,你可以做主。 真正的家,原来是可以自己做主,去布置,去制造一个。她把喜欢的东西放进去,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 她临老了,有了一个家。 这便够了吧。 江宁的外婆是一周后在家死亡。 为了房子,舅舅赶走了两个阿姨,坚持要自己照顾,直接把老人照顾死了。 早上江宁和林晏殊起床正打算上班,江梅慌张的从屋子里出来,匆匆忙忙往外面走,江宁一把拉住她,“怎么了?” “你外婆去世了?” “怎么回事?”林晏殊拿上外套和车钥匙,说道,“人在医院还是家里?” “家里。”江梅握着手机,六神无主。 江宁拿到她的羽绒服递给她,说道,“你先别急,别害怕,我陪你过去。” 老太太是早上七点被发现倒在家里轮椅和床之间,已经死透了,没有打120的必要,舅舅就没有打。 林晏殊带着两个人到的时候,大姨和舅舅在走廊里互相撕扯着辱骂对方。 “妈就是被你害死的!”大姨喊道,“你就是不想养你还要钱,你心怎么这么狠!” 之前三家好的要命,没了江梅这个无私奉献的老实人后,他们才发现彼此的自私自利的嘴脸,不是什么好玩意,撕了起来。 屋子里温度很低,林晏殊绕开吵闹的人,走进了门。客厅里站着很多人,这一家本来就是大口之家,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你害怕的话待在外面。”林晏殊扶了下江宁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我进去看看,这里没交暖气费吗?温度很低。” “交了,这里冷的很不正常,小区里停暖了吗?”江宁皱眉环视四周,客厅里那群人虎视眈眈看着她,她冷淡的扫视过去,跟着林晏殊走进了停放着尸体的房间。 老人躺在床上,脖子不正常的歪着。 江梅一进门腿就软了,江宁连忙拉住她,她半跪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江宁抬眼看林晏殊,口型道,“她脖子怎么回事?” 喧嚣的吵闹中,他们能听懂彼此的声音。 林晏殊跟她比了个收到的手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踱步到窗边,扫视窗沿,已经进入了他的办案流程。屋子里温度比客厅还低,他环视一周,走过去想仔细看脖子上的痕迹,舅妈厉声喊道,“你不能碰,你是小辈哪能乱碰?” 林晏殊转头看去,林晏殊不笑的时候会给人压迫感,他们全家都有点怕老三家这个女婿,她缩了下脖子,强行虚张声势,“不合规矩。” 小辈确实不能碰,那办案警察可以吗? 林晏殊站直把手机放到耳朵上,“城南新村这里可能有一起命案,让人过来——” “什么命案?你在说什么?”舅妈扑过来就要推林晏殊,江宁眼疾手快起身抓住她反剪按在墙上。 林晏殊倒是没想到江宁身手会这么利落,停顿了下,他眼神扫向客厅那些人,他们只在门口观望始终不敢上前。舅妈的叫嚣低了下去,才继续跟那边说,“多安排些人过来,叫上法医。” 江宁想过舅舅狠,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狠。 老人确实非正常死亡,案子是林晏殊的同事办的,几乎没有难度,证据链完整。验尸报告和室内温度,每一样都证明舅舅有作案嫌疑。 审了两天就审出结果了,他想要老人的钱和房子,但又嫌伺候老人恶心。他自私自利惯了,觉得这种人活着也是拖累他,早晚也是要死,不如提前送她一程。 他晚上打开了窗户,零下十几度的滨城。开了一整夜,老人中间想呼叫人把窗户关上,从床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 她窝在床边一直等到断气,她的宝贝儿子都没有来救她。 她儿子睡在隔壁的房间里,开着暖气,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舅舅起来发现老人死亡,不紧不慢的关上窗户,等屋子里暖起来后,才通知其他人过来办后事。 老人意外摔伤致死太正常了,他觉得无人知晓。可他忘记了,江宁家有个警察。 到底还是江梅办的后事,没多少钱,江宁也不想再跟其他人扯,想尽快结束这件事。结束后他们再没有关系,她不缺钱,没必要让江梅受委屈。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出钱,林晏殊已经把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 他做事成熟稳重,井井有条,非常的靠谱。不需要江宁操心,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由于涉及命案,下葬时间就延长了,第七天才下葬。 江宁上了一天夜班,抽出半天时间参加葬礼。 场面异常沉默,舅舅全家没有参加,有人在牢里,有人不愿意再出面。三个女儿很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们也没有什么争议点,没有利益往来。 江宁搀扶着江梅,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她对外婆没有一点感情,她对外婆最初的记忆是五岁时,江梅想跟那个男人离婚,大年三十回到了滨城。 带了很多礼品,外婆接走了礼品,说出嫁女儿不能回家过年。那个年她和江梅在宾馆过的,那晚上江梅哭了一夜,她记了很多年。 外婆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江梅嗓音很低,“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你们了,特别是晏殊,忙前忙后,那么辛苦。” “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晏殊穿黑色风衣,身高腿长,气质冷峻。他一直站在身侧,听到要走,及时拉住江宁的手,他的掌心有些粗糙,温热宽大把江宁的手完全包裹住,“慢点,小心路滑。” 江梅折腾几天累了,回家就回卧室睡了。 尘埃落地,她很疲惫。 江宁在卧室待了一会儿才出去,林晏殊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到餐厅,叫她,“来,吃点东西,吃完你也去睡。” 下午阳光很好,金灿灿的从落地窗铺进来,落到男人身上。他身形高大,面容英俊,笑起来眉眼深邃,浸着温柔。 这是江宁的丈夫。 屋子里飘荡着面香,江宁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些,多到她已经数不清具体多少,她太喜欢林晏殊了。 她走过去抱住林晏殊,整个人陷在他的怀里,“辛苦你了,谢谢你。”她抿了下唇,“老公。” 林晏殊把她整个抱起来又放回去,低头亲她的唇,嗓音沉哑浸着笑,“不客气呢,林太太,我们家的事,做老公的理所应当。吃面吧,不然坨了。” 江宁用一种熊抱的姿态抱住他,赖在他怀里,不想去吃东西,想吃他。但又不好意思说,他们两个很长时间没做了,最近忙的要死。 “做什么呀?”林晏殊见她不动,还赖在怀里,他低头抵了下江宁的鼻尖,亲到她的眼睛上,“江医生,再撩你就吃不成饭了,嗯?” 婚后还是有变化,江宁更依赖他了。偶尔会撒娇,林晏殊怀疑她的撒娇技术跟林沐沐学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林沐沐更娇。 每天都有新惊喜。 江宁手落到他的脖子上,攀着,“那就不吃了。” “不吃没力气,干——活。”林晏殊从她叫老公时就有些心动,忍着,她上完夜班,又上了半天班。不吃东西直接做,他怕江宁受不了中途叫停,“老实吃饭。” 这个女人干过这种事。 江宁把面分出来一半,两个人吃完了那碗面。 很有默契的回卧室,拎出猫,反锁门。 一边接吻一边脱衣服,衣服散了一地,他们洗完澡直接在浴室做了起来。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江宁有了不一样的反应,非常刺激。 结束后,她趴在林晏殊的怀里,亲他,在他的锁骨上种草莓。 江医生的种草莓技术很好,种了一长串,草莓大丰收。 “等我忙完这一段,我们要个孩子吧。” 林晏殊的睫毛潮湿,呼吸灼热。目光暗沉沉的注视她大约有一分钟,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好。” 番外-生日 江宁为了过年有假期,除夕还在上班。早上林晏殊送她到医院,最近一段时间下雪,林晏殊怕她开车不安全,几乎每天都会送她去单位,下班去接。 滨城只要没有大案,他的时间比江宁的多,相对来说,他没江宁那么忙。 江宁下车,绕到驾驶座俯身进来亲了下林晏殊的额头,“那你回家再睡一觉,起这么早。” 其实她还有心事,但不好意思跟林晏殊说。她是今天生日,虽然零点时林晏殊给她发了个转账,但没有任何备注,好像只是除夕的转账。早上也没有提,江宁也不怎么过生日,只是这是她和林晏殊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谈恋爱之后,人难免会变得矫情起来,会在意每一个节日,在意对方是不是记得。 “晚上我来接你。”林晏殊把她的围巾口罩都拉好,越看江宁越是漂亮,拇指刮过她的耳朵,“走吧。” “太晚就算了,我打车回去。”江宁不想让他来回跑,很累。他们从结婚到现在,林晏殊几乎每天接送,宛如依旧热恋。 江宁想着,觉得生日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晏殊对她很好,他的爱江宁能感受到。 “不安全。”林晏殊把她的衣服整好,往后靠在座位上,“我中午去找周齐有点事,晚上过来顺路接到你。不准打车,不准坐别的男人的车。” 林晏殊清冷的下颌微扬,一脸傲娇。 “你中午不在家吃饭?那你记得跟妈说一声。” “嗯。” “开车慢点。” “好。” 江宁看了林晏殊一会儿,“再见。” 脚还没有动,该不该提醒他,自己今天生日?要是不提醒错过了,万一林晏殊很想给她过生日呢? “再亲下。”林晏殊转头注视着她,黑眸深邃带着温度,似乎有了黏度,深深的发生了黏连关系,他尾音很沉,“江医生。” 江宁俯身微侧了下脸,贴上林晏殊的唇,后颈被林晏殊的大手扣住,他们接了个很深很缠绵的吻。 身后喇叭声响,江宁松开林晏殊回头看到同医院的同事,她的脸快烧起来了,还保持着平静,“早上好。” “早上好。”对方笑的不行,感慨道,“小两口感情真好。” 天天早上在医院门口亲。 江宁扶了下肩膀上的包,心想你要是有这么帅的老公,你也想天天亲。 合法为所欲为。 江宁保持着脸上的笑,道,“新婚。”新婚夫妻,如胶似漆,没办法。 “是是是,要带你进去吗?”对方笑着说道。 林晏殊的车停在医院门口,距离办公室还有一段距离。医生的车可以开进去,基本上能到楼下。 “不用了,谢谢。” 对方离开,江宁也打算往医院走,“我走了。” “生日快乐!”林晏殊忽然开口。 江宁倏然转头,林晏殊笑的很深,嗓音沉沉,“好了,不瞒着你了,我就不该听他们出的那些馊主意。你是不是以为我忘记了?” 办婚礼前,林晏殊就知道了江宁是腊月二十九生日。阴差阳错,他们高中居然也在一起过了两个生日。 之后就没有了,这是重逢后江宁的第一个生日。 “没有。”江宁坚决不承认,脸上已经烧起来了,“谢谢。” “昨晚的红包是生日祝福,晚上给你惊喜,不准打车,等老公来接你。” 还有惊喜呢? “好。”江宁笑了起来,昨晚他们睡得早,十点多就睡了。林晏殊在十二点醒来,拿起手机给江宁发了个五千二的转账,还特意拿江宁的手机收了。 江宁这回心满意足的走了,林晏殊笑着看她高挑背影走进外科楼,才收回视线,升上车窗打了把方向把车往回开。 他原计划是给江宁准备生日惊喜,让她爆炸式的快乐。刚才接吻时,他忽然就改变了计划。 他一分钟都不想让江宁失望。 他在红灯前拨给江梅,那边接的很快。 “妈,您打电话跟宁宁吧,我们别假装忘记她的生日了。”林晏殊道,“她会失望。” “啊?不惊喜了吗?家里这些还布置吗?” 江宁的生日很容易被忽略,林晏殊提前几天就跟江梅说了,今年一定要给她过一个隆重的生日。 “我先去做蛋糕,做完回去布置。” “好。” 挂断电话,前方变成了绿灯,林晏殊把车开出去。 他九点带着全部食材到周齐西城的别墅,席瑞和周齐困成了一团,两夫妻相依为命,看着黑心包工头林晏殊。 “晏哥,才九点。” “已经九点了。”林晏殊脱掉了大衣,里面穿着毛衣长裤,身高腿长,把食材往桌面上放,“要先做什么?” 席瑞很会做甜品,蛋糕也是一绝。 “等我五分钟,我去洗个脸。”席瑞听到林晏殊要求她教做蛋糕的时候,惊的下巴都掉了,世界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冷酷的晏哥,居然要学做蛋糕?开玩笑的吧? 没想到这个事是真的,早上林晏殊把食材搬到他们家,席瑞至今还没回过神,不敢想象林晏殊做蛋糕是什么样。这位爷会不会拿着枪指着蛋糕的头说,自个生成吧。 周齐穿着睡衣走到开放厨房前审视林晏殊的东西,“真要做蛋糕?” “不要穿睡衣出现在我的食材面前,污染食材。”林晏殊挡住周齐继续巡视的动作,说道,“离我的东西远点。” “晏哥做蛋糕?”周齐退后两步,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啧了一声,“这世界他妈的疯了。” “不准乱发,她还不知道,我给她准备惊喜。”林晏殊离开食材区,“我会的多着呢,我爱她,就想给她最好的。” “酸死了。” 这还是天天居高临下讽刺别人秀恩爱的林晏殊吗? “有烟吗?”周齐伸手过来,往楼上看了眼,“出去抽支烟。” 想劝他秀恩爱别太过,给其他人留点活路。 “没有,在戒烟。”林晏殊从裤兜里取出硬糖盒子递给周齐,“吃吗?” 周齐:“……” “江宁让你戒的?”周齐取了一颗糖咬牙切齿,他们这群哥们,结婚前狂野无比,结婚后全员三好男人,最后一个抽烟的林晏殊也戒了。 “主动戒的。”林晏殊也咬了一颗糖,语调淡淡,“打算要孩子。” 他跟江宁结婚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孩子,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繁衍后代的必要,他的人生计划里从来没有孩子。 那次江宁提过后,他思考很久,生出了期待。他可以做一个好爸爸,他会尽力去做一个好爸爸。 “你家之前备孕多久?还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席瑞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别抽烟喝酒提前吃叶酸,其他也没什么吧,我家主要是我的问题,所以时间很长,备孕了一年才怀上。你应该问你家江医生,她比我们专业,她可是医生,该准备什么她太清楚了。”周齐对于林晏殊要孩子,震惊程度不亚于他主动学做蛋糕,主动戒烟,“你居然会想要孩子,林晏殊,你变了。” 以前林晏殊以寡王自居,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生子,对家也没有特殊的概念。这江宁一来,结婚生子整过过程犹如龙卷风,快的惊人。 “不算变吧,我原本就不讨厌孩子。”林晏殊抬了下眼,他身体很健康,他和江宁要孩子应该很容易,扬起唇角,“生个像你嫂子那样的孩子,不好吗?” “好,江宁很好。”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林晏殊接受家庭的速度太快了。 “叫嫂子。” “嫂子很好。”周齐认真点头,“特别好,你赶快生吧,生了我们两家结亲。我们出五服了,不算近亲。” 林晏殊上下打量周齐,嗤了一声,“不可能。” “老子年轻时候长的很好看,你在嫌弃谁?我孩子要是长的像妈妈,也是一朵花。” “你家是男孩女孩?查了吗?”林晏殊绝不可能跟周齐结亲,周齐不单单是长相问题,他的智商太低了。 江宁和林晏殊的孩子一定是天才,绝不能找笨蛋。 “不知道,没查。不过都说像女孩,我现在愁死了,我不是重男轻女啊,只是听说女孩像爸爸。要是女儿像我,我会被我老婆锤死。” “是吗?”林晏殊若无其事的转头,在找可以照镜子的地方,忽然对长相在意起来。要是女孩像他,江宁也会锤死他吧? “听说男孩像妈妈,女孩像爸爸,第一个孩子特别准,我就像我妈。” 林晏殊若有所思,“我长的像我爸,江宁像妈妈,我们家基因应该跟你们不一样。” 他想要个像江宁的孩子,聪明又可爱。 —————— 江宁不知道林晏殊的惊喜是什么,她挺期待的。除夕骨科不算忙,急症不多,像过年这种节日,没人会在这个时间往医院赶。 滨城比较传统,有过年不就医的说法。这种不致命的伤,能拖过过年几天就拖过去了。 她在期待的快乐中,度过了除夕的白天。 晚上准点下班,她在办公室化了个美美的妆,涂上明艳的口红,才戴上口罩走出去。 李恒宇初六结婚,在护士站分喜糖,也给江宁分了一盒。江宁把喜糖装进背包,快步出门。 她在医院门口等了两分钟,林晏殊的车才到,江宁从包里取出巧克力撕开,想上车就塞进林晏殊的嘴里,给他除夕夜第一口甜。 拉开车门看到巨大的一束白玫瑰,江宁惊喜万分,这就是他说的惊喜吗?除夕夜还能订到玫瑰。 江宁抱住花,拉上车门坐进去,林晏殊倾身过来给她系上了安全带。他身上有很淡的花香,大概是买花时沾上的。衣服微微的凉,江宁的鼻尖蹭到他的衣服,一擦而过,心也被撩动了。 “惊喜?”她抬眼,眸中有光,“花很漂亮。” 林晏殊笑的很深,摸了下她的头发,坐回去,“只是一部分,还有其他的。” “嗯?” 林晏殊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去,嗓音很沉,“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一定终身难忘。” 江宁把巧克力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她快被林晏殊甜晕了,巧克力都显得不那么甜了,巧克力醒脑。 除夕夜满城热闹,路边挂上了大红灯笼,辉煌的风光映在林晏殊黑眸深处,江宁心跳的厉害。 “还有啊?” 林先生的大惊喜是什么? “有,让你惊喜一夜。” 哇哦! 江宁拼命的把大脑里的不可描述赶出去,又汹涌的涌进来,无法控制的想。 惊喜一夜? 林晏殊在床上的惊喜,她可太期待了。 她整个人被花香包围,巧克力在齿间散开,她看着林晏殊英俊的侧脸,嗓子有些干。她很期待林晏殊,他带来的一切,都让江宁欢喜。 到家,江宁攥着他温热的手指走进电梯,她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往林晏殊那边靠了些,“妈在家吗?” “嗯,在家。”江宁狂跳的心脏理智了几分,那他应该不会一进门就搞大动作。 “哦。” 林晏殊转头看她,她已经把口罩解掉了,唇红明艳,肤白如雪,美的让人心跳,“你很紧张?” “没有。”江宁确实很紧张,主要是林晏殊的一夜,实在是太令人期待了。不知道他想玩什么花样,江宁心跳的估计林晏殊都听到了,她摩挲了一下林晏殊的手心,“第一次有人这么隆重的给我过生日,我很高兴。” “以后每一年,都会给你过。”林晏殊跟她十指交扣,婚戒边缘碰到江宁的肌肤。 江宁工作原因戴婚戒不方便,她之前是工作时取下来,下班就戴上。中间有过一次急诊,她的指环弄丢了,她找了很久才找到,最近索性不戴了。 林晏殊的婚戒倒是一直戴着。 电梯门打开,林晏殊开门,江宁抱着沉甸甸香的醉人的花,看着门上新贴的春联,一切都是新的。 期待着未知的美好。 房门应声而响,江梅笑着拉手里的彩带,没拉出来。索性把彩带一丢,说道,“宁宁,生日快乐!” 房间里非常热闹,客厅中间摆着接近天花板高的礼盒,一层一层的叠上去。 连猫都穿上了新衣服,戴着红色帽子,上面写着:“祝妈妈生日快乐!” 江宁停在原地,看着小山一样高的礼物,又看林晏殊。林晏殊拉着她进门,说道,“二十九份礼物,一年一份。”他侧了下头,亲在江宁的耳边,“生日快乐,惊喜吗?” 房门在身后关上,屋子里暖气包围着她。 江宁放下花,解开围巾口罩脱掉大衣,原来是让她拆一夜礼物啊。 这个也很好,她很惊喜。 江宁转身抱住林晏殊,一年一份礼物,二十九份。 补满了他们曾经的缺憾。 “等等,还有蛋糕。”林晏殊抱住她的腰,克制着亲在她的耳朵上。温热气息交缠,嗓音压的很低,“我亲手做的,老公第一次做,手艺不是很好,不准嫌。” 他就是拿块馒头上面扎着蜡烛,江宁都不会嫌。 “我去端。”江梅笑着说道,“做的可好了,很漂亮。” 她的眼睛里仿佛进了沙子,鼻子有些酸,仰起头,“我爱你,谢谢你。” 蛋糕是红色心形蛋糕,不算特别精致,有一些部分明显奶油都没有刮平,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宝贝,生日快乐! 字体很明显是林晏殊的字。 他很用心,这是江宁收到的最好看的蛋糕。 母亲端着插着蜡烛的蛋糕出来,林晏殊关掉了灯,江宁双手合十对着蛋糕许愿。 愿她和林晏殊永远相爱,愿她爱的人平安喜乐。 开灯之前的黑暗中,江宁精准的捞住林晏殊亲了一口,屋子里亮起了灯,她又若无其事端着蛋糕走到餐桌前。 转身抱了母亲。 除夕夜饭菜丰盛,江宁先吃了蛋糕,栗子夹心,香甜浓郁,很是美味。 除夕夜,她坐在床上拆了一夜礼物。 确实很惊喜。 林晏殊每一份礼物都准备的很用心,够江宁拆一夜。 零点时分,窗外有人放电子鞭炮,这几年才兴起的代替产物,十分热闹。 林晏殊把礼盒全部搬到了床下,长腿一横半跪到床上,压住了江宁的腿。江宁往后仰去,他撑在她上方,欺身而来。修长的手指搭在睡衣扣子上,缓慢的解着,深邃黑眸凝视着江宁的眼,嗓音低沉,“还有一份礼物,等你来拆。” 江宁看着他,嗓子有些干,“什么?” “我。” 许静番外 许静中考时超常发挥,以高分考进了她最想去的滨城三中。 开学当天,江宁和林晏殊送她到学校。江医生依旧美丽,林警官站在她身边,两个人很般配,引起了不少目光。 学校不允许家长送东西进宿舍,许静拎着她大包小包的东西,朝江宁和林晏殊鞠了下躬,“我拿得动,你们不用送了,我可以的。” “有任何事都要跟我打电话。”江宁叮嘱。 许静点头,“我会的。” “遇到被欺负,告诉老师,告诉警察,有很多解决方案。”江宁笑着手握成拳,说道,“加油。” 她笑起来很好看,许静也跟着笑了起来,“好,我会加油。” 她在宿舍楼下签字,拖着大包走向楼梯。 “小姑娘,这里有电梯。”宿管阿姨叫住了她,指了指电梯间,“这里有电梯,你的宿舍在七楼搬上去多累。” “啊?好。”许静连忙折回去,把行李箱推进了电梯。 一个个子很高的女孩大步过来进了电梯,许静连忙把自己的行李推到身后,紧贴着电梯壁放。 “我碰到你的行李了吗?”女孩抬眼看来,她很漂亮,比许静高大半头。没有拿行李箱,只抱着军训服。 “没有没有。”许静摇头,她只是怕别人嫌她脏,她在过去很长时间,都被人嫌脏,“你没有碰到我的东西。” 女孩打量她片刻,伸手过来,“你好。”她穿着精致手指白皙修长,手腕上戴着很漂亮的手表,“我叫盛天娇,高一一班。” “我也是高一一班,许静。”许静没有握她的手,只是报了自己的名字,她抿了下唇,补充道,“十六中考过来的。” 十六中的许静,看过新闻的应该都会知道吧。 电梯里瞬间有人看了过来,目光各异。许静犹如裸|奔,站在那里被人观看被人批判,被人审视。她早该习惯了这些,可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十六中数学是不是教的很好?”盛天娇看了看手腕,又看面前这个快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把手放回去,“你是哪个寝室的?我回头可以去找你问数学,我数学一般。” 许静愣了下,这个人跟其他人反应怎么不一样呢? “啊?” 盛天娇握着她的行李箱拉杆,“我是702寝,你呢?” “我也是702,当然可以。”许静是没敢碰她的手,她看起来高贵又漂亮。 她可能不知道网上那些事,知道了,她不会再跟许静来往。 电梯一层一层停,最后停到了七楼。 许静拎着大包小包出电梯,最重的被子就被拿走了。许静想提醒她,被子她睡过,并不干净。 可到底没说出口,她本身没有病,她也不会传染别人。 她很渴望朋友。 宿舍比十六中干净宽敞很多,很明亮,阳光从窗户铺洒进来,白色的上下铺床一尘不染。 重点班一个宿舍四个人,上床下桌。 “你是二号床,跟我挨着。”盛天娇长的高,手长腿长,抬手就把被子放到了许静的床上,说道,“其他人都去领军训服了,你铺好床记得去领。” “谢谢。”许静第一次在学校被人帮助,她再次看盛天娇,盛天娇大概有一米七左右,长发扎成马尾,皮肤雪白,眼睛是丹凤眼。 “不客气。”盛天娇把军训服放到床上,拉开椅子坐到座位上打开了书,“以后互帮互助。” “好的,一定,你有什么不会我一定会帮你。”许静连忙去铺床,内心里希望盛天娇晚一点知道她的事。盛天娇数学不好的话,她数学很好,她可以不遗余力的帮忙。 很快宿舍其他两个人领完军训服回来了,看到许静打了声招呼就拿着书凑到了盛天娇的桌子前,问盛天娇题目。 重点班的宿舍也都是重点班的学生,她们更关心学习成绩和学习方法。 许静的床单是江医生买的,开学前几天,江医生送来了全套的用品。她非常细心,大概是怕许静在学校被歧视。 床单是天蓝色,非常漂亮,上面有薰衣草香。 许静嗅着香气,她的人生真的要开始了吗? 许静是在新生大会上知道了盛天娇的成绩,所谓的数学不好是她中考数学差一分满分,高一第一名盛天娇。真人如其名,天之骄子。 她在开学的第一周跟后排的男生打了一架,打的惊天动地。由于盛天娇个子高,排座位时,她就选择了后排,许静的成绩位列年级第二,有自主选择座位的权利,她迟疑之后抱着书坐到了盛天娇身边,她们成了同桌。 打架的原因是后排男生扯许静的内衣带,一不小心把她的内衣崩开了,也可能是故意的。许静回头跟他理论,男生嗤之以鼻,“听说你妈做那种工作的,你是不是也受影响了?现在都穿带扣的内衣,被人脱过吗——” 盛天娇正低头写试卷,放下笔回身连人带桌子把男生踹翻到地上。 男生比盛天娇高,接近一米八了,高中的男生已经长开了,力气也大。他回过神起身扑过去打盛天娇,盛天娇也不甘示弱,她用手肘击打男生的肚子,侧身就把男生过肩摔到了地上,男生倒下那瞬间还不甘心。猛地拖住盛天娇,利用身高和体力优势把她撂倒。 盛天娇摔的这一下有点惨,男生刚要得意自己把这个女孩打倒了,下一刻,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许静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宽大校服下一把美工刀死死抵在他脖子上。她的手颤抖,脸色惨白,声音却异常平静,“松手,不然我弄死你。” 男生愣在原地,盛天娇顺势脱身,狠狠踹了男生一脚,伸手拉许静,厉声训斥男生,“警告你,再敢侮辱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不过也会让你疼。” 许静起身,美工刀落进了她的袖子里,她看过男生,攥着盛天娇的手。盛天娇把校服外套罩在许静身上,包住了她。 男生摸了下脖子,从地上爬起来,比起盛天娇,他更怕许静。 开学以来,整个年级的第一次打架竟然发生在重点班,牵扯到了两个尖子生。班主任也是没想到,盛天娇和许静会打架,打的这么惊天动地。 盛天娇指控男生性|骚扰,男生母亲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对着盛天娇和许静破口大骂,不过也没骂多久,盛天娇的父母很快就到了,她的父母经营着一家非常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他们也是滨城很有名的律师。 晚上许静给盛天娇擦药,她穿着吊带背对着许静,肩胛骨上一片青紫。 许静用药油给她擦着,心里有些难过,盛天娇因为她受伤了。 “遇到这种人就应该上去揍他,揍不过也要揍,揍一次狠的他们就不敢了。”盛天娇盘腿坐着,脊背挺的笔直,“听明白了吗?你揍不过还有我呢,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许静点头,“谢谢。” “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我罩着你。”盛天娇想转头看许静,牵扯到背上的伤,疼的嘶了一声,“叫声姐姐来听听。” 许静不想提醒她,她们同一年出生,可盛天娇生月小。盛天娇七月生日,许静三月。 许静掀起她的吊带下摆,露出腰上的淤青,搓热了手里的药油按在上面。盛天娇疼的皱眉,刚要说话,许静开口了,“盛天娇,以后别为我打架。” “你能命令我?叫姐。”盛天娇仰起头,“我不是为你打架,我就看不惯那群男生欺负女生。女人长胸怎么了?女人穿内衣怎么了?正常的生理特征,每个人都有,为什么要羞耻?我们女生也不会去嘲笑男生的内裤,他们凭什么笑我们的内衣?这不是有病。” “以后再有人拉我们的内衣,我们就去扯他的内裤。不要因为发育而自卑,发育的好是健康,我们应该感到高兴。” 盛天娇长得高,但还没有发育开,穿着类背心式内衣。 “你的排扣内衣是从哪里买的?我也要买,下周我就穿,看谁敢笑我。” 许静不好意思说她是在小商品城十块钱一件,她看了看盛天娇的胸口,说道,“下周我给你买。” “不用,我自己买。” “我送你。”许静说,“感谢你帮我,姐,我给你买。” “那好吧,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我们交换礼物。” 许静笑了起来,“我什么都不需要,我需要一个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吗?”盛天娇回头看到她笑,捏了下她的脸,“你笑起来好看,以后多笑笑。” 许静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抽纸擦手上的药油,“哪里好看?” “就是好看。”盛天娇转过头,面向许静,认真道,“许静,以后不准带刀上学。” 许静猛然抬头,她知道? “一旦失手,会把你拖入深渊。我们应该有更崇高的理想,绝不是与人渣共沉沦。”盛天娇把吊带下摆放回去,她盘腿坐着,脊背挺的笔直,丹凤眼上扬,“我会保护你,不需要再带刀了。” 盛天娇知道她母亲的事,也知道她是新闻上那个许静,但盛天娇没有歧视她。盛天娇的家人也没有因此让盛天娇远离许静,他们甚至还会让盛天娇带一些用品给许静。 警察和社区的努力让舅舅吐出了一部分母亲的遗产,许静手里有些钱,她只是不舍得给自己花,她在周末去滨城最大的商城挑了一件纯白色的bra。 返校那天晚上见面,盛天娇穿上了白色bra,非要在宿舍绕圈的走,让其他人看看穿上有多漂亮。 许静用被子把她包起来,按到床上。 盛天娇人长的漂亮,性格也好,正义聪明积极向上。她目标明确,她想考北大法学院,她跟许静描述北京大学,偷偷的把手机带进学校,把照片给许静看。 她去过北京校园,她爸妈带她去的。 她跟许静说,将来她们要考一所学校,大学还能在一起玩。 她偶尔会带一些法律书籍给许静看,许静看的津津有味。许静的目标更明确了,未来跟盛天娇考一所大学。 许静各种假期都会出去打工,找机会赚钱。她什么活都做,她有一次卖花遇到盛天娇。 盛天娇跟一群穿着光鲜亮丽的朋友去玩剧本杀,在商场门口看到许静,许静以为她会走开,她没有任何犹豫,走过来打招呼抢走了许静的花,花分配给她的朋友,逼着人帮许静卖花。 许静和盛天娇的成绩一直很稳,从高一到高三,稳居第一和第二。 盛天娇原本可以走保送,最后她把机会让给了别人。她和许静一起参加了高考,她们的目标是北大。 她考完走出考场看到等待的父母,并没有跟父母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人。 五分钟后,她看到人群中的许静,盛天娇挥手,“这里。” 骄阳似火,许静转头看来,目光对上她就笑了起来,十分灿烂。 许静跑向盛天娇。 小团子 林晏殊和江宁结婚三年后,才有宝宝。跟他们同一年结婚的周齐,二胎都生了。 江宁原计划婚后五年怀孕,第三年怀上了,提前了两年。江宁的工作想要孩子,得提前准备,她的工作怀孕期间不能进手术室。 她结婚第二年评上副高,正是上升期,怀孕会影响她的工作,破坏她的计划。 第三年,她的工作稳定下来,有生孩子的条件,但她并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也许可以等再稳定一些。宝宝算是意外来的,他们结婚纪念日是在三亚过的,换了新地方,他们感情一直很好,结婚三年依旧热恋,做的激烈了一些。 林晏殊和江宁的身体都很好,他们的工作需要大量体力支出,他们常年锻炼,身体素质非常优秀。成熟男女,三十来岁,需求量最大的年纪。会去探索开发那点事,研究新玩法,尽可能做到极致。 他们带的套用完了,林晏殊拆了一盒酒店的套。 他们做完才发现破了,破的很彻底。江宁懵了几秒后生出冲动,做了决定,不吃药了,赌一把。 有了就生,她留十个月时间,她现在的工作也排的开。没中的话,等两年后。 过去三年,他们都没有意外过,江宁觉得不会那么巧。一次就中,那林晏殊的质量也太高了。 小林的求生欲也够强的。 但还是抱着一点幻想,万一呢?江宁掐着时间在一周后去妇产科抽血化验,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中奖了。 小林很坚强,突破重重障碍,来到了他们身边。 江宁的性格让她不会过多激动,她情绪内敛,大部分时间都很淡定。小豆芽种到了她的肚子里,看不见也摸不着,除了检查报告什么都没有。她在产科站了一会儿,摸了摸肚子,拿到检查报告转身继续去工作,得交接工作。 晚上林晏殊来接她,林晏殊自结婚后,只要他在滨城,正常上下班,几乎每天都来,风雨无阻。 江宁背着包出医院,取出检查单递给林晏殊。 “什么?” “看看。” 林晏殊松开拉着江宁的手,审视着她,打开了纸张。 他停住脚步,看到最底部。 早孕两个字很清晰。 “我怀孕了。”江宁回头看着林晏殊,抿了下唇,忽然生出点悸动。夜色之下,寒风之中,林晏殊英俊的脸严肃,她低了声音,“老公?” 林晏殊猛地抱住她旋转一圈,把她放回去,低头吻住她。很浅的吻,他克制着自己,黑眸中翻涌着情绪,嗓音沙哑,“来了?” 江宁点头,笑道,“来了。” 他们的孩子,来了。 林晏殊亲她,低头抵着江宁的额头,他情绪激动以至于睫毛有些潮,嗓音沉哑,“谢谢你,老婆。” 江宁抱住他的脖子,“我们要做父母了。” 他把脸埋在江宁的身上,紧紧抱着江宁,深吸气,“我爱你,我会做一个好爸爸。” 江宁摸了摸他后脑勺很硬的发茬,有了点真实感,“我也会的。” 林晏殊又抱着她转了一圈,抑制不住的激动,“我要当爸爸了,我们的孩子。” 江宁笑出声,“你稳重点。” 林晏殊把她放到地上,转过身,“上来,你成熟稳重的老公想背你。” 江宁环视四周,脸上滚烫,“好吗?” “很好。”林晏殊笑着回头,道,“别害羞,江医生,我们是合法夫妻,合法亲热。” 没风没雨没雪的晴天,没有任何背的理由,可林晏殊就是想背江宁。 江宁趴在他的肩膀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环抱住他,“你很想要孩子?” “以前没想过。”林晏殊背着她慢悠悠往停车场走,他身高腿长,肩膀宽阔,结婚三年身材也没有走样,步伐有力,“结婚后想了。” 江宁以前也没想过,她趴在林晏殊的脖子上,“怎么想的?” “你和我的基因各取一半,制造出一个孩子,你觉得会像谁?”林晏殊嗓音很沉,在风里显得温沉,“可能鼻子像你可能眼睛像我,眼睛还是别像我了,我喜欢你的眼睛,很漂亮。会叫我们爸爸妈妈,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二爱的人,我第一爱是我的太太。” 江宁倒是希望孩子像他。 他们路上遇到好几个医院同事,林晏殊经常来医院,跟这边人都混熟了。大大方方的打招呼,没放下江宁,依旧背着。 林晏殊很夸张,恨不得把江宁揣兜里装着,背她上车,又抱她下车。晚饭还不允许江宁进厨房,只能在门口看着。 他一边做饭一边通知江梅,江宁怀孕了。 江梅最近在谈恋爱,她找了个男朋友,同小区的一个业主。 她去年初才拿到驾照,新驾照开车战战兢兢,去年秋天,车在出车库过程中熄火,后面堵了一排车,她越是心急越开不走。 后面的车主就下来,想帮她把车开上去。江梅从驾驶座出来,那人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那个人住在前面一栋楼,滨城大学的教授。十年前离婚,一直没有再娶。儿女都在国外,他独居,比江梅大两岁。 追了大半年,江梅征询江宁和林晏殊的意见。 江宁和林晏殊跟对方约见了一次,他没有撒谎,情况属实。人除了有些古板,其他都可以,行事作风很正派。没有犯罪史,没有巨额债务,没有什么病史。 他们两个像是做家长,把对方审视一遍,觉得江梅可以试试。 于是,江梅就开始早出晚归的谈恋爱。 江宁希望江梅谈恋爱,她很早之前就希望江梅找个人。江梅遇到了靠谱的人,她很高兴。 打完电话不到五分钟,江梅风风火火的进门了,绕着江宁转了三圈,笑的合不拢嘴,“真的有了?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先吃饭吧。”林晏殊把菜端上桌,说道,“叔叔呢?” “他去买水果了,说市区有一家橙子特别好吃,要买来给宁宁尝尝,孕妇多吃水果。” 这比林晏殊还夸张。 林晏殊多取了一幅碗筷。 “不要买那么多,吃不完会坏掉。”江宁心想,这孩子现在还是一颗豆芽,这群人倒是都比她紧张,“不要那么夸张,不至于。” 叔叔的电话很快就到了,他买了一后备箱的橙子,让林晏殊下楼帮忙搬。 惊天动地。 从确定怀孕,这些人买东西都是批发式的。 怀孕五个月,婴儿用品已经塞满了整个房子,宝宝的房间都准备好了。江梅和林晏殊都希望是个女孩,买了满屋子粉,婴儿房也全是粉色。她显怀的晚,五个月肚子只凸起一点,这些婴儿用品,替肚子里的孩子压力大。 江宁对孩子的性别没有执念,她觉得健康就好,最好像林晏殊。 江宁以前是个吃什么都觉不出好坏的人,对吃没有特别大的追求。怀孕后,她的食欲像是打开了魔盒。频繁的想吃东西,经常半夜突发奇想。 他们家冰箱里塞满了食材,只要江宁有动静,林晏殊就会起床给她煮东西。 江宁想过偷偷起床,自己去煮。 江宁怀孕后,林晏殊睡眠非常浅,警惕性很高,有一点动静就醒了。 经常江宁刚下床穿上拖鞋,林晏殊就坐起来打开了灯。 林晏殊垂着眼靠在厨房台面上成了他们家的风景线,他身高腿长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能精准的在溢锅之前睁开眼,把青菜丢进去。 江宁婚前还会做最简单的饭菜,婚后彻底荒废了,别说做饭了,她现在进厨房都分不清那一堆厨房电器怎么用。 孕后期,江宁水肿过一段时间,每天林晏殊都会给她洗脚按摩。她脚凉的时候,他会夹着她的脚暖一夜。 他的身体很热,江宁贴着他。肚子的孩子跟着一起安静下来,她听着林晏殊的呼吸,世界安宁。 他们家请了保姆,也请了专业的护理。但这些事,大多还是林晏殊在做,他觉得别人做的没他上心。 林先生很自信,谁都没他好。 林晏殊确实很好,温柔又体贴,可以全身心的依赖他。 孩子出生在九月,剖腹产,男孩。 江宁回到病房没多久就看到了孩子,江梅抱过来的。 头发很黑,眼睛也很黑。鼻子脸型身高都很像林晏殊,生出来腿就很长,很有力量,非常健康。 “眼睛长的像宁宁。”江梅笑着说道,“头发应该像爸爸,宁宁出生时头发很黄很少。” 孩子刚哭过,眼睫毛潮湿,漆黑湿漉。 小林晏殊。 林晏殊的眼睫毛比她的长,小孩的眼睫毛也很长。 江宁戳了下孩子的脸,抬头看她老公。她老公沉默着站在病床前,他从接到江宁就一直沉默,他修长的手指跟江宁十指交扣,肌肤相贴,贴的紧可也没到疼的地步,他控制着分寸,也用同样漆黑潮湿的眼看她。 他看的很深,里面的情绪沉甸甸的重。 孩子的眼睛明明像林晏殊,一模一样,这样看人时,很是神奇,她和林晏殊的基因融合在一起长出了新的生命。新生命饿了,哭声中气十足,环绕整个病房。 江梅连忙把孩子抱了出去,病房里乱成一团。 江梅吐槽买了一堆粉色,男孩子全用不上,还得重新买。 江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勾住林晏殊的手指,缓缓的摩挲着他的肌肤。这个意外来的很突然,但并不突兀,一切刚刚好。 林晏殊俯身,亲在江宁的额头上,嗓音低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