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克街13号的门口，原本背对着家门的拉斯玛缓缓转过身。</p>
他的左眼，是黑黢黢的空洞；</p>
因为这只眼睛，现在正“挂”在上天。</p>
右眼倒是正常存在，却充斥着浓郁的惊愕与愤怒。</p>
拉斯玛挥舞着双手，用一种近乎压抑到了极致的嗓音吼道：</p>
“你居然是为了一只猫？”</p>
拉斯玛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拳直接将这一整条街都给捶烂！</p>
这半年多来，他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为了循着狄斯留下来的痕迹，去尝试凝聚自己的那枚神格碎片；</p>
另一个就是帮神教盯着这个随时会给神殿带来剧烈震荡的可怕威胁。</p>
先前狄斯这么一动，自己马上就过来了，惊吓得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甚至猜测会不会是狄斯的那个孙子发生了什么意外，结果竟然是为了一只猫！</p>
此时，他真的很想冲进屋里，将那个家伙从床上提起来，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大声质问：</p>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真的很过分么！！！</p>
然而，眼前这个屋子里躺着的男人，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会去给你这种商量的可能。</p>
年轻时那会儿相遇，他就表现出这样的一种性格，他说出来的，都是他要去做的；</p>
他很少仰望星空去谈及什么理想，因为普通人遥不可及的理想，对于他而言就像是抬起手摘一颗树上的苹果。</p>
不仅摘得简单，他还能咬上一口，清楚地告诉你是甜还是酸。</p>
哪怕是半年多前那一场出动了三名神殿长老以及一众教内各部门精英的围捕，他也没有去商量，而是很干脆地自爆一枚神格碎片轰击了秩序神殿；</p>
然后告诉在场的神殿长老们：</p>
我这里还有两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p>
这样的人，你没办法去和他讲道理，因为他完全不给你讲道理的机会！</p>
你可以不按照他的意愿来，但你同时也得承担起这一后果。</p>
“狄斯，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怕了你是么！”</p>
“你以为动动手指，我就会去帮你救一只猫？”</p>
“你拿我拉斯玛当什么，你拿我拉斯玛当什么！”</p>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么，你以为我还是你沉睡前的我么，你以为我在这条街当牧师这么久就没有一点收获么？”</p>
“不，你错了，我收获很大，我感觉我已经找到了节奏，我已经逐渐掌握了它，我甚至都不用心急去尝试，因为我知道，我只需要再花一些时间，我就可以像你当初那样，抬起手，将神格碎片凝聚出来！”</p>
“我会追上你的，快了，所以，我不会允许你再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狄斯！”</p>
拉斯玛说完这些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p>
道：</p>
“下不为例。”</p>
……</p>
奥吉大人停了下来，当她停下来后，一直被她带着飞行的卡伦终于感知到了这个世界给予自己的温度。</p>
他甚至调动起了始祖艾伦的火系力量开始对自己进行烘烤，当然了，全盘秩序化后，这些力量使用出来不会被引起怀疑。</p>
奥吉提醒道：“这么着急用火烤，我怕你的身体会断裂。”</p>
“多谢大人提醒，我能支撑得住。”</p>
“能支撑得住么？”</p>
“可以的。”</p>
“那么你现在就应该有力气来告诉我，那是什么。”</p>
奥吉大人伸手指向了前方天幕上出现的那只巨大的眼睛，哪怕依旧隔着很远，但它的存在，已经给这条冰霜巨龙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p>
卡伦故意含湖回答道：“那是秩序之眼。”</p>
“我瞎么？我看不出来那是秩序之眼？我想要的是你告诉我，那是谁的秩序之眼。”</p>
“大人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知道？”</p>
“那你刚刚为什么叫我减速？”奥吉大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头，“绝大部分时候我的笨，是为了把仅存不多的聪明都用在关键的时刻。”</p>
“大人……”</p>
“所以，我笃定你知道这只秩序之眼到底是谁的，现在，请你告诉我，看在我帮你追了这么久你家失踪猫咪的面子上！”</p>
“您追的是刺客，刺杀本教主教家人的刺客。”</p>
奥吉舔了舔舌头，微微抬起头，对着卡伦挑了挑眉：</p>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么？你知道执鞭人为什么要在我体内布置封印不让我随便现出本尊么？你知道我的看管为什么这么严格么？</p>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漂亮，很性感？”</p>
“是的。”</p>
“对，你很有眼光！</p>
单纯从人类交配角度来说，我这个身材是最合适的，也最能引起同阶段下男性人类的冲动，因为他们知道我能给他们孕育出强壮的宝宝，这是生命最原始的本能选择。”</p>
“您说得没错。”</p>
“不对，偏题了。你快点回答我，否则，我就吃了你！”</p>
奥吉大人伸手掐住了卡伦的脖子，将卡伦举了起来。</p>
在意识空间里，卡伦曾面对过很多个灵魂强大的存在，但肉身面对，这还是第一次。</p>
毕竟，门内世界瑞丽尔萨苏醒前，自己已经逃脱了。</p>
而眼下，自己面对的，是一条实实在在的龙，哪怕她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人。</p>
当你被一条龙近身且对方的手已经触碰到你的身体时，往往意味着你已经输了，如果有足够距离的话，卡伦觉得自己还能有机会腾挪几下。</p>
“大人，您最好冷静一点。”</p>
“我的好奇心很重的，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吃了你，汇报上去后就说你是在追击途中被刺客杀死的，呵呵呵，你觉得我聪不聪明？”</p>
“刺客来我家本来就是想杀了我，你这是在帮刺客做事。”</p>
“咦，对哦。”</p>
奥吉大人真就松开了手，卡伦恢复了自由，然后默默地拉开了一点点距离。</p>
“还真的不能拿死亡来威胁你，但我又不想求你，好纠结好苦恼。”</p>
“大人……”卡伦一边伸手揉搓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说道，“当您看见那只秩序之眼时，那只眼睛肯定也看见了您，所以，如果他想让您知道他的身份，他会告诉您的。”</p>
茵默来斯家现在是秩序神教的最高禁忌之一，包括留在明克街的拉斯玛，他们都是“隐秘”，卡伦不适合讲出来，除非拉斯玛自己愿意。</p>
“你真是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废话，但我还是想知道，或许，我可以破个戒，反正执鞭人也不知道是我杀的你，至于神教那边会有什么影响，好像我也不是很在意。</p>
我甚至觉得，秩序神教越乱，我出来透气的机会也就越多。”</p>
“你敢！”</p>
一道声音，在奥吉大人头顶上方响起。</p>
奥吉抬起头，迎接她的，是一记鞋面。</p>
“砰！”</p>
奥吉被一脚直接踹向了下方的山谷，如同化作了一道流星，身体更是嵌入了山体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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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她可是一条龙，卡伦真的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将一条龙给踹飞。</p>
“呼……真是难以想象。”</p>
“难以想象什么？”</p>
一个黑影缓缓落下，慢慢地和卡伦齐平。不过，虽然遮蔽了身形和音色，但卡伦还是能认出他是谁，嗯，这块区域，除了拉斯玛大人，还能有谁可以做到这一步？</p>
“她是一条龙。”</p>
“我知道，很早以前，她就跟着弗登了。”拉斯玛微微侧过头，“你没见过你爷爷打架么？”</p>
“见过……但也不算是见过。”</p>
“哦，是你爷爷打架更优雅是么，他可以把很多人一辈子追求下都不能释放出一次的禁咒当净化术一样随便地施放；</p>
然后咳嗽几声，示意他释放禁咒也是有负担和代价的。”</p>
“但我觉得您更有质感。”</p>
“质感？”拉斯玛停顿了一下，“那我问你，我和你爷爷打架的样子，你更喜欢哪一个？”</p>
“我觉得我爷爷不如您。”</p>
“你居然敢骗我。”</p>
卡伦微笑不语。</p>
一段时间的沉默以及可怕的压抑氛围过后：</p>
“哈哈哈。”</p>
拉斯玛笑了。</p>
他很想忍，但他忍不住。</p>
如果说今晚梅森说他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他父亲的熟悉感，是对拉斯玛的一种暗爽的话，那卡伦这种直白到丝毫不讲含蓄的“假话”奉承……就真的是直接触碰到了他的心坎。</p>
他知道是假话，但他就是开心。</p>
因为其他人，根本就无法理解，他在本该最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被那个家伙的光芒压制得到底有多凄惨。</p>
就像是此时头顶上的月空，人们总是会第一反应先去看月亮，顺带着再数几下星星，且再璀璨的星都是月亮的陪衬。</p>
认识他拉斯玛又认识狄斯的人，本就不多，因此，就是这种虚假的话语，拉斯玛也是第一次听到。</p>
“你怎么不焦急地告诉我，前头还有一件很紧急的事要处理？”</p>
卡伦回答道：“我相信我爷爷既然拥有分身，那您肯定也是有的。”</p>
当拉斯玛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卡伦就很清楚，普洱那边没有危险了，因为这么大的一只眼睛挂在那里，拉斯玛不可能没注意到普洱。</p>
就算他没注意，狄斯也会注意到的。</p>
爷爷是沉睡了，但爷爷的目光一直在守护着家人，而现在，他算是回家了，这里，也是普洱的家。</p>
虽然普洱和狄斯的相处没有像自己这样亲近，用普洱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狄斯从小到大，根本就不用它的指导，而且在它普洱还没反应过来感慨一声：啊，我的小狄斯，你已经长大了。</p>
狄斯的高度，就超越了普洱自己曾经的巅峰。</p>
但是，无法否认的是，在狄斯心里，从他童年到成年再到结婚再到养育孩子最后到养育孙子，这一系列的记忆里，都会有一只黑猫的身影。</p>
虽然它姓艾伦，但普洱的口语习惯里早就是：我们茵默来斯家。</p>
狄斯曾警告过秩序神教，如果他的家人遭遇到了教会力量的侵袭，那么秩序神殿，将会迎来两声轰鸣。</p>
这里的家人，可不仅仅指的是卡伦。</p>
“你这小子，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见你时，你的眼睛里还有茫然，现在，是真的成熟内敛多了；</p>
到底是他的孙子，离开瑞蓝时你还没净化，连神仆都不是吧，现在居然已经是……”</p>
拉斯玛说到这里时，在他身侧的空间出现了扭曲，奥吉大人的身形出现，对着拉斯玛的脑袋就是一拳。</p>
“啪！”</p>
奥吉大人的偷袭一拳，被拉斯玛抬起手，在自己侧脸处十分稳当地档了下来，简单得像是奥吉大人在故意配合打表演赛。</p>
“您到底是谁，我必须要知道您的身份！”奥吉大人喊道。</p>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也没资格知道。”</p>
说完，拉斯玛身形一侧，左手抓住奥吉大人的手腕将他向自己身前一拽，肉身力量恐怖的奥吉大人在拉斯玛手里像是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女人，被拉扯过来后，拉斯玛抬起脚，对着奥吉大人的肚子就是一脚踹了下去。</p>
“砰！”</p>
奥吉大人再次化作了一道流星，向下坠落。</p>
“打龙的话其实很简单，别看她变成人形后身体素质很可怕，但她也不适应人形状态下自己的力量分配，找准关节节点，就能用比她弱小得多的力量轻松击溃她。”</p>
拉斯玛像是在做着现场教学，也算是为卡伦先前的几次马屁做一点回馈。</p>
卡伦忙道：“原来是这样，我爷爷从来没教过我这些。”</p>
“呵……”拉斯玛大人又在强忍着笑。</p>
或许，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喜欢说假话的孩子居然也能这么可爱。</p>
不过只有卡伦清楚，拉斯玛的这种教学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当你力量层次超过奥吉时，你自然就能用最小的力来击溃她，但当你的力量层次远低于奥吉时，奥吉完全可以用绝对力量的碾压来教你做人。</p>
“那个陨落神教的家伙是怎么回事？”</p>
拉斯玛显然已经接收到了另一边自己分身传过来的讯息。</p>
“他是一个刺客，今晚在约克城几乎杀死了大区首席主教的全家。”</p>
“哦，是为了嫁祸荒漠神………”</p>
这时，拉斯玛身后的空间再度出现了扭曲，奥吉大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她对着拉斯玛的后背，直接张开嘴，恐怖的熔岩正在她的口中酝酿，即将喷涌。</p>
“吧嗒！”</p>
拉斯玛打了个响指，其身后的奥吉大人整个人当即定格在了那里，包括她嘴里的炙热熔岩也没能吐出，依旧在口腔内盘踞。</p>
拉斯玛转过身，左手手掌轻抬奥吉的下颚，让她嘴巴闭合。</p>
“呜呜……”</p>
刹那间，奥吉大人的鼻孔和耳朵位置都喷出了浓郁的黑雾，像是一辆加了煤的火车车头拉响了汽笛。</p>
拉斯玛的右手原本是握拳的，但在即将触碰到奥吉的脑袋时，停滞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无名指和大拇指相抵，对着奥吉的额头，弹了上去。</p>
“嘣儿！”</p>
很清晰的一声脆响，但对于奥吉来说，就像是有人对着自己的脑袋同时挥舞了上百拳，不仅将她本人砸飞了出去，还将她的意识一同砸入了眩晕。</p>
不过这次有一个变化，那就是从垂直下落形式变成了抛物线。</p>
将一条龙弹飞后的拉斯玛低下头，对着自己的手指哈了哈气，然后甩了甩自己的手腕。</p>
“挺有意思的，那家伙逃跑时故意往这里跑的是么，通过了一个传送法阵当跳板？”</p>
“是的，您说得没错，我想，他可能是觉得这里是我教势力范围内的真空。”</p>
“真空？”拉斯玛笑出了声，“那下次我得在这块区域的外围立几个石碑，在上面刻上‘禁区’两个字，省得以后还有那些飞蛾会莫名其妙地闯进来。”</p>
“应该不用这么夸张……”</p>
“夸张？”拉斯玛神情一变，冷哼道，“哼，要是被抓的不是那只猫而是你，你想想现在会发生的是什么。”</p>
卡伦感知到了拉斯玛情绪上的变化，这种略显生硬的变化，往往意味着是一种铺垫。</p>
“这样吧，你爷爷既然还睡着，没办法醒来，那我作为你爷爷的同辈，也就是你的长辈，总得替你爷爷承担一点责任，怎么着都应该调教调教你，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能理解吧？”</p>
“大人，我觉得尽早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好才是最重要的。”</p>
“调教时，就算出现点磕磕碰碰，受一点伤，只要是没生命危险，就都是值得的，对吧？”</p>
“大人，我觉得现在不是向您吸取经验和学习的时候，教内高层因为这起刺杀已经被震动了，我们应该……”</p>
“你同意的，是吧，毕竟吃点亏受点伤，能换来实质性的意识提升和进步，多划算的一笔买卖啊，对不？”</p>
卡伦沉默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两件事；</p>
第一件事，拉斯玛想要教训自己。</p>
第二件事，他其实不是在询问自己，而是在征询狄斯的意见。</p>
拉斯玛轻轻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一枚戒指，笑道：“这条龙不适合当作陪练，那个刺客，现在已经被我打伤了，你去解决他吧，我来指点一下你的出招。”</p>
“多谢大人给我这次难得的机会，我一定会用心感悟和学习。”</p>
“嗯，很好，看来你已经欣然接受了，你听，接受了啊！”</p>
最后半句话喊得很大声，似乎生怕那个躺在床上的老人会听不清楚从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p>
说白了，拉斯玛想教点东西是真的，但想借着这个理由让那个人的孙子变得鼻青脸肿或者来个重伤，也是真的。</p>
老的不敢去碰，那就只能在小的身上来找回点平衡了，否则天知道这次让自己去救猫，下次会不会让自己去救狗！</p>
卡伦很恭敬地说道：</p>
“请大人放心，等这次我回去后，我一定会将这次您教给我的东西，转授给维克。”</p>
“维克？你认识维克？”</p>
“咦，看来您还不知道，维克现在是我的手下，是我的得力助手，他一直对我说，他有一个非常优秀且值得他敬仰一辈子的老师。</p>
您这次对我的提携和指点，我发誓，会加倍返赠给维克。”</p>
拉斯玛沉默了。</p>
他很暴躁！</p>
卡伦却主动催促道：“大人，现在可以开始了么？”</p>
“再等等，我再给他把伤势打重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