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天里，每次小白来到校长办公室，都会拿出那套画册欣赏，这幅画册以西洋油画为主，也收录了部分素描和速写作品，都是谭校长二十年前的作品，包括风景画、人物画、静物写生等几个部分。小白最感兴趣的是人物画那一部分，尤其是其中有一幅油画，题名《山浴图》，他百看不厌。


    那是一幅人体写生作品，画中刻画的是一位娇美的少妇，如空谷幽兰一般，气质出尘，静静地沐浴在山野小溪之中。五官立体的轮廓尤其别致，微微仰着脸，眼神望向远方，仿佛在侧耳倾听。这幅作品用色大胆、强烈活泼、色调优雅。画中的人物美得像天使，那成熟的胴体透露出一种细腻、微妙、圆润、健康的美，每个部位都是世间最美女子的典范。特别是珠圆玉润的耳朵、几缕湿哒哒的秀发、光洁细腻的肌肤，通过人体造型、光线效果和明暗处理，显示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


    小白对这幅作品爱不释手，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坐在办公室里呆呆地欣赏，心里还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画中的少女他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是我失忆的原因吗？”他暗自苦恼。


    一天他又在对着这幅画出神，董秘开门进来了，刚想向他请示下拜访老校长的事，不料看到小白正在全神贯注地看这样一幅画，不由羞得面红耳赤，“啊”的一声捂上了眼睛。小白这才注意到她，也有些尴尬，忙掩饰道：“我欣赏艺术呢。”


    正好阿强也进来了，见到这幅场景，笑道：“想不到咱们的老校长和新校长都有一样的雅兴。好了，二宝，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人家画过的比你看过的都多呢。”


    小白道：“别瞎说，我是带着艺术的眼光看的。”


    阿强大笑道：“艺术个屁，一个光屁股女人罢了。”


    董秘忘记了要请示的工作，红着脸跑了出去。


    阿强道：“是不是对画中的人物着迷了？”


    小白只得承认：“真是太美了，真有这个人吗？”


    阿强道：“当然是真人，曾经的专业模特，现在还在我们j大学呢，不过已经人老珠黄了。”


    小白来了兴趣：“还做模特吗？改天去拜访一下。”


    阿强冷冷地说：“算了吧，不如不见，看了你会后悔的。这幅画你看看日期，是30年前的作品，这个模特现在算起来，至少也有50多岁了。”


    小白：“没关系，我只想见她一面，只要还在我们学校。”


    阿强：“在是在，但早已不做模特了，她现在干后勤。”


    小白：“她叫什么名字？”


    阿强：“林雅静，现在在信息学院当清洁工呢。”


    “难道是林阿姨？”小白心中愕然，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仔细想一想，还真有点像，怪不得自己总觉得画中的女孩有点面熟呢。只不过一个是性感迷人的青春少妇，一个是身材臃肿的半老徐娘，如果不是被阿强说破，打死也想不到这俩是同一个人啊。


    阿强：“30年了，早已物是人非。我敢说你要是见到她，只怕会怀疑人生的。”


    小白：“。。。”


    这时董秘再次走了进来：“校长，强董，今天是星期三，按照行程，今天下午我们要去拜访谭校长，你们没有别的安排吧？”


    小白说：“我不想去，我累了，强哥，不如你替我走一趟。”


    阿强道：“这成什么话，二宝，你是新校长，代表新的领导班子去看望老校长，我一个校董去凑什么热闹？”


    小白道：“那你和我一起去。”


    阿强道：“这次我就不陪你了，学校事务太多了。要是让我整天像你这样不务正业，学校还怎么发展，怎么赢利，怎么向董事会交待哦。”说着回自己办公室忙去了。


    中午小白趁董秘不注意，偷偷地溜出303，他想去信息学院找林阿姨当面问清楚。


    他心里想到：也许林阿姨能让我想起那些丢失的记忆。


    因为阿强的办公室在307，而小白从303走到电梯间会经过307门口，所以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生怕被阿强发现。不料正好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正好从306出来，两人都没看到对方，因此撞到一起。306是校行政办公室，就在307斜对面。


    撞到小白的那个人是校行政办公室的主任刘湘，他一见小白，忙赔笑道：“詹姆斯校长，对不起，是我走路太急了。”小白怕吵到阿强，马上示意刘湘安静，探头探脑地往307张望，见阿强没有动静，才放心地离去。刘湘奇怪地也向里面张望了一阵，摇摇头，走了。


    小白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上清洁工的工作服，然后来到信息学院，和林阿姨一起打扫了一阵卫生，然后两人坐下休息。小白掏出那本画册来看。林阿姨笑道：“小伙子，看什么这么认真，给阿姨瞧瞧。”说着她凑过来，小白也不掩饰，将他正在看的那幅叫做《山浴图》的人体画给林阿姨看。


    林阿姨一看，立刻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又是几分羞涩，又是感慨。从她那如今已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上稍纵即逝的红晕中，小白捕捉到了一丝她少女时代的痕迹。


    “林阿姨，这个画里的人有点像你呢。”小白故意不说破。


    “嗨，那就是我啊。”林阿姨感慨万千，“30年了啊。”她不住地叹息，似乎是对逝去的年华充满了无比的留恋。随后她向小白讲述了30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时我刚回城，找不到工作，本来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20块钱，想不到厂子倒闭了。家里穷啊，吃了上顿没下顿，正好有个好姐妹介绍我来当模特。一开始我以为是服装模特，想不到，叫我做的，是那种事。唉，一个是穿衣服，一个是脱衣服，天差地别啊。小伙子，你不会看不起阿姨吧？”林阿姨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问出口。


    “不会的，林阿姨，”小白回答说，“这是工作需要啊，而且您是为艺术献身，是光荣的。”


    “你要这么想就好了。”林阿姨很满意，继续说道：


    “本来我不想答应，可是一家人张口要吃饭，没办法，只好咬咬牙，答应了。当时招我进来的就是后来的谭校长。那时他也就30来岁吧，他可喜欢画我呢，我那时候，27、8岁的大姑娘，可漂亮着呢，哪像现在，老太婆。”


    “原来是谭校长招您进来的啊？”小白羡慕地问道。


    “是啊，那时他是美术系的系主任，你手里这幅就是那时候他给我画的，还拿到外国去得了奖呢，唉，我真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得奖后不久他就升官了，做了艺术学院的院长。”


    “原来是20几岁的时候画的啊，颜值巅峰啊。”小白感叹道。他又仔细端详了眼前的林阿姨一会儿，发现如果离近了看，这个女人还是保留了一些美貌特征的，皮肤很白，身材比例很好，五官也还端正，毕竟底子在那放着呢。便认真地说道：“其实您现在也还是很美的，只是稍微有点皱纹，但问题不大，我可以介绍韩国一个很好的整容医生给你。”


    “呵呵，小伙子真会说话，其实无所谓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啊。本来想着，做几天挣点钱，换个别的工作，就不做了，没想到，这一做就做了20年。直到后来出了那件事，我才。。。”说到这里打住了。


    小白奇怪地问道：“哪件事啊？”


    林阿姨显然不想提及往事，敷衍道：“其实就算没那件事，我也不可能再做下去了，毕竟都45岁了，虽然我那时候的身材、皮肤还是很好的，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白。可是，毕竟40多岁的人了，还能画几年呢。我就去找院长，求他给我安排工作，哦，那时候他已经是校长了，就让我到后勤上当清洁工了。”


    小白央求道：“好林阿姨，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说说嘛。”


    林阿姨沉吟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嗨，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个事老校工都知道啊。十年前的一个晚上，美术系的那个画室，就是我做模特给人画画的那个画室，出了个事，一个学画的小姑娘，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啊！”小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后来公安局的人来调查，说是自杀，听说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太惨了，地上一滩血，很好的一个小姑娘，特别漂亮。她的那个男朋友，本来是和她一起学画的，半年前刚出国，可能是出国以后就变了心了。唉，男人啊。。。”


    小白追问道：“她的那个男朋友您还有印象吗？”


    “印象还挺深的。因为他们经常画我，uu看书 .ukanhu 彼此都很熟了。有一次我故意当着他女朋友的面问他，看到我的身体有没有反应，哈，我开个玩笑啦，另外也多少有些好奇。我想说的是，如果他有反应就是对不起他的女朋友，如果没反应，就更对不起女朋友了。我真的只是开玩笑啊。结果他说，能够为艺术献身的女子都是最圣洁的，他已经把我看做是最纯洁的圣母了。感动的我当时特别想哭。唉，那是个很帅气的一个男孩，很阳光，两个人在一起特别般配，本来是叫人羡慕的一对儿，想不到。。。”


    小白本想再多了解一些那时的事，可是这时陈美丽来了，小白赶紧站起来默默地干活。


    陈美丽是来找肖金煜的，见办公室没人，只有两个清洁工，便转身要走。正这时，肖金煜、冯盈盈以及众佳丽都吃完中饭回来了。陈美丽就对肖金煜说：


    “下个月h市的那个学术会议马上到了，你统计一下我们系有几个人要参会，看要不要订飞机票。”


    肖金煜说：“好的，我估计能有6-7个人吧。不过去h市不用坐飞机吧，到这里充其量200公里的路程。”


    “那坐高铁。”


    范学高凑过来说：“6-7个人买高铁票还是挺贵的，不如租辆面包车，又便宜又方便。”


    “行，你安排吧。”陈美丽边说边走出门去。


    小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地溜回了校长办公室。由于听到了林阿姨讲的那个故事，他的心情特别沉重和压抑。下午和董秘一起乘坐校长专车去探望老校长，他仍然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