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前想后的时候,前路忽然一阵喧譁,似乎有事发生。苏曜谨慎,让一行人都暂且停了下来。
犊车突然停止,沈盼不免奇怪,很快遣了一个叫降真的侍女过来打听:「女郎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停下来了?」
苏曜让人到前面打探了一番,然后亲至车旁回话:「好像是有流民偷东西被抓住了,正要扭送见官。现在路上围得水泄不通,可能需要绕路。」
「流民?」车内的沈盼微觉诧异,「不是说已经不许流民入城了?」
「前两日才下的命令,之前已经进城的也还没来得及驱散,还有人混在城内也不奇怪。」
沈盼沉吟片刻,对他说:「去问问那流民偷了什么东西。」
苏曜打听清楚了,回来禀报:「听说是偷了医馆的药,倒没拿别的。」
「只偷药的话,应该不是图财,」沈盼不无同情,「许是家人病了,才会出此下策。烦劳队正去告知一声,就说他拿的药由我买下,让他们别送那人见官了。」
苏曜从降真那里拿了钱,替那流民付了帐。医馆的人本来要将那流民送官,可听得苏曜自报是使府的人,又收到了钱,也就顺势放过他了。
人群散开,苏曜才真正看见被人推倒在地的流民。那人衣衫上有不少破口。因为摔了跤,他脸上沾着不少泥污,一时瞧不清相貌。
苏曜见状,也动了恻隐之心,上前将人扶起,对他说:「你拿的药沈女郎都替你买下了。」
那人不吭声,迳自去看他护在怀里的一大包药,却发现刚才推搡时纸包已经破裂,大半药材撒在了地上。他对着满地药材发了会儿呆,默默蹲下身捡拾药材。
苏曜不忍心,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给他:「你再去买吧。」
那人没理,仍旧捡药。
好在之前看热闹的人群都已一闹而散,让他散捡拾药材容易了许多。一路慢慢捡着,他却忽然被一双小花履阻住了去路。他抬起头,先入目的是嫩黄色的绢裙,接着是浅葱色的小衫以及垂有轻纱的帷帽。
沈盼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
苏曜深觉此举不妥,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并不方便多说,便小心护卫在她身侧。
沈盼环顾了一下地上的药,轻声向跟在身后的降真道:「去请医人出来。」
降真去后,她又低头问捡拾药材的流民:「是你家人病了?」
那人还是不回答,只顾埋头拾药。
被他无视,沈盼也不气恼,用柔和的语气继续发问:「可有发热、头疼?皮上有无斑点?」
那人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是在询问症状,低声回答:「有发烧。」他回想了下病人的情况,有些无措地摇头:「其他的我不知道。」
这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暗哑,竟然只是一个少年。
医馆的医人很快被降真请出,向沈盼一揖:「不知女郎有何吩咐?」
沈盼指着那少年道:「请医士随他去一趟城外,为病人诊治。」
医士面露难色:「这……」
「我看他不像懂医理的样子,」沈盼道,「拿药只怕是一时情急,未必对症。」
「可是……」
沈盼没给他再推脱的机会:「听闻河北有疫病出现。虽然徐州与河北诸镇相隔甚远,不过安全起见,还是请医士去确认一下。」
城外流民聚集,若有疫情,必然波及甚广,届时城内也难幸免。虽然徐州目前出现疫情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小心一点总是不错。医士被她点醒,立刻道:「多谢女郎提醒,某这就前去诊治。」
沈盼说:「我们随医士同去。」
城外流民众多,苏曜并不想让沈盼接触,上前劝阻:「城外不安全,小娘子还是别去了。若是不放心,某让两个人跟去就是。」
沈盼犹豫片刻,仍然坚持:「我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苏曜无奈。沈盼也许看起来性情随和,但她要是真打定了主意,就执拗得可怕。他仔细回想,记忆中,这一年好像确实有听说过疫情,只是那时他已经脱离徐州,并不清楚详情,如今也想不起当年疫病出现后的情况。
少年听见沈盼和医人的对话,走上前来,嗫嚅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只是向沈盼深深一揖。
沈盼看他脸上满是泥污,命人取水,让他先把脸洗干净。
少年洗去了污渍,众人才发觉此人面相不俗。虽然算不上姿容如画的美男子,可是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即便目下身形清瘦,也仍有一股英气暗蕴眉间。
沈盼也看得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问:「郎君如何称呼?」
少年回答:「赵文扬。」
「赵君能骑马吗?」沈盼再问。
赵文扬点头:「能。」
不待沈盼吩咐,苏曜已令人牵了一匹马给他。医士也很快拿了药箱出来,一行人在赵文扬指引下往城外行去。
出城不久,他们就找到了流民在城外的聚集地。简易的棚子和草庐沿着城墙延绵不绝。每个棚庐里都挤着不少人。空气里飘散着可疑的味道。赵文扬领着医士到了其中一个棚子内,角落里蜷缩着一名妇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幼女。医士一见两人面色,便知是病人了,立刻为他们把脉。
医士替她们诊病时,沈盼也下了车。降真本就不贊成她来,这时死活拦着不让她靠近流民们的窝棚。苏曜也紧跟在她身边,以免有人冲撞。沈盼倒没有坚持要和流民接触。她立足之处虽与那些棚子距离虽远,却足够让她看清棚内的情状。苏曜偷眼看她。因为帷帽的遮挡,他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的表情,但是沈盼不时的嘆息,足以透露她现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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