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辞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婉菁竟抱着这等志向,心中有些复杂,既是嘆惋,又忍不住动容。
明知会死,依然义无反顾么?是他小瞧了小姑娘。
但放婉菁一个人在营地,他委实不放心,略一沉吟,道:「既然你有此大志,便与我一同去平城罢,那处生了疫病,你要做好防范。」
温淮翻书的手一顿,问:「疫病?」
林长辞道:「方才殷怀昭派人来告知,平城急需修士支援。我已给丹桂去信,不多时她便能赶到。」
「疫病凶险。」温淮皱起眉毛:「师尊别去了,我去便是。」
林长辞没有答应,凝重道:「如今不知城中是什么情况,左右宗门派的增援快到联盟,我先去平城看看。」
婉菁听出事态紧急,起身行礼道:「弟子这就去准备。」
「去吧,未时出发。」
待帘帐合上,婉菁收敛起面上神色,往自家师父营帐的方向走去。
行至枫林中的无人处,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她耳边。
「费了那么多功夫,我当你要做出什么大事来,结果给自己讨了宗苦差事。」
那声音柔婉妩媚,楚楚含情,婉菁却不为所动,眼底流露出不耐:「与你何干?」
女声笑起来,悦耳如银铃作响:「怎么没有关系?你若讨得巧宗,我或许还能为你指点一番。你瞧,营帐里那两位,都是极好的双修之体,怎么不知道动动脑筋撬过来?双修乃是快活之事,采阳补阴更是大补。只可惜,你那位师祖空有根骨,却是个病秧子,活不了不多久了……」
「住嘴。」婉菁停住脚步,语气发冷:「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出去。」
「哎呀呀,小姑娘,可不兴恩将仇报啊?」女声笑意声弥急,似是欢快:「我这一路都在帮你,你要是过河拆桥,那我就……」
她故意一字一顿,宛如羽毛挠着心尖,诱得人心痒:「——更喜欢你了。」
婉菁深吸口气,道:「你们魔修的想法真奇怪。」
「我们魔修?」女声意味深长地道:「拎得这样清,焉知哪日不会投入你最厌恶的怀抱?」
婉菁不想跟她多费唇舌,她却继续轻语,像要说服她:「敢于弒父的人,天生便不能为自诩正道的修士所容,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小姑娘。」
婉菁脚步顿了顿,依然往前走去。
……
打点好行礼,派人告知殷怀昭后,未时二刻,林长辞带着弟子们出发。
在他即将离开营地时,在联盟边缘遇到了不速之客。
白西棠立在最前方,身后跟了几车药草,押送的人以麻布帕子包住下半张脸,显然有备而来。
「既是为救人,师兄应当不会介意我随行吧?」
白西棠双手笼在身前,对他笑了笑。
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他单来,极有可能被拒绝,但有了平城最急需的药材,林长辞一定会松口。
便如此刻,林长辞明知是计,仍不得不答应,语气冷淡道:「自便。」
白西棠转头,对身后道:「跟上。」
几大车药草上了官路,打出神机宗的名号,跟在他们后面,但修士脚程快,大半个时辰后,药草车便看不见了。
申时正,几人落在了平城外。
平城现下的情况可以用惨不忍睹概括。
林长辞手指搭在眉骨上,远远望气,只见平城上方疫鬼横行,病气沉沉,整座城笼罩在死亡的黑气下。
城外三三两两地聚集了许多人,他们脚步蹒跚,看到天上有修士路过,惶惶不安地左右避开,有的越过了界,被守卫撵了回来。
见到御剑的修士时,守卫们精神一振,如今也只有修士敢来这里救命了。
他们正要上前请修士入城,城门口的一名老妇跪了下来,抓住林长辞的袍角,苦苦恳求道:「大人!求你们行行好,给的吃的吧!什么都行!我家囡囡三天没吃饭了!」
她声音嘶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守卫踢都踢不走:「求您了大人!给囡囡吃就好,老妇不吃的!」
老妇人大概饿了很久,气息孱弱,被林长辞的灵力扶起,用不着他示意,婉菁已忙翻出了纳戒里的干粮,塞到她手里:「大娘莫急,吃食在此,你的孩子在何处?」
看到吃食,老妇人眼露精光,枯瘦的手指颤抖接过,却没有吃一口,用尽力气回到路边树下,把孩子抱起来:「囡囡,有吃的了,快吃,快。」
那孩子奄奄一息,就算闻到干粮的些许麦香,也只动了动嘴,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了。
跟在她们身后的温淮半跪下来,按住小孩竹竿般细瘦的手腕,往里送了一点灵气。小孩眼睛终于勉强睁开一条缝,无神地任老妇把干粮餵进嘴里,慢慢嚼餵着。
老妇用衣袖擦擦眼泪,给她餵了一半,眼看孩子终于有些喘气了,激动得直向一行人磕头:「多谢几位大人!多谢几位大人救命!」
她颤颤巍巍把剩下的干粮递还婉菁,婉菁不要,还递给她一小壶水:「您吃,大娘。」
老妇这才狼吞虎咽地吃掉,肚子里有东西,脸色也好了不少。
其他人看到老妇有了吃的,不免热切地盯着林长辞这一行人,但顾忌着他们是修士,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林长辞问老妇:「你等为何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