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白西棠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做师兄的难辞其咎。
知他性情从来重责,温淮嘆息道:「好。」
外边天色蒙蒙亮,花丛带着露水,树上打了一层霜。
林长辞被温淮扶着小心绕过脚下的野草与碎石,道观外是几重深山。鸟鸣隔了半边山谷远远传来,草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蛇还是野兔。
正是紫气东来的时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觉得内腑似乎都已不是自己的了,内视经脉,千金引的功效极为明显,裂缝已癒合了不少,只是灵力被封,无法吸收天地灵气,身体虚弱得很。
林长辞目光落在牵着自己袖子的手上,垂了垂眸。昨日短短几个时辰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从生到死皆走了一遭,这会儿再回首,竟是恍若隔世。
不等他多想,温淮用披风把他裹到了身前,随后御剑沖天而起,继续往北面飞去。
兴许是占据先机的关系,后面两日赶路顺遂许多。
他们专挑荒郊野岭前行,虽然半路曲曲折折,只行了四五百里,但无人追来便是最好的消息。
按照这样的速度,再有半日便能逃出南越。
这几日歇脚都在山间,又是附近有村落,温淮便会趁夜色留下灵石,换一点吃食回来,免得林长辞身体熬不住。
这日傍晚,温淮在山间捉了几只鸟,清理干净后串在树枝上,拣了些枯枝落叶便生火烤熟,递给林长辞,示意他尝尝。
「赶路这么久,师尊身体怕是承受不住。」他盯着林长辞道:「待回了山,我再寻些滋补灵药给师尊好好补补。」
「你这一路也颇为费心,别担心为师,回山后自去休息便是。」林长辞低声道。
他撕了一块鸟肉下来,浅浅尝了一口。温淮先前经常独自奔赴各种秘境,烤肉手法练得颇为高超,鸟肉被烤很香,但林长辞毕竟受了伤,脾胃虚弱,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
温淮看他似乎有些腻味,倒了一盅灵水,架在火上烧热后递到他唇边,随后把只吃了几口的鸟肉接过去开始吃。
灵水一入口,便化为温热的暖流,流经肺腑与指尖,叫林长辞好受了几分。
他多喝了两口,忽然道:「还记得么?你从前馋嘴,连人家的灵果都要顺几个回来。」
「嗯?」温淮怔了一下,问:「这是何事?」
他一点也想不起。
林长辞眸中映着篝火,分不清是火焰的温存还是淡淡笑意,轻声说:「你大概不记得了,是鹤告诉我的。」
林长辞前世交好过不少人,其中有位长老过七百岁生辰,在修真界广邀好友,给林长辞也发了请帖。
但他那时正在闭关,又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便让鹤领着温淮代他赴宴。
他本意是想着那名长老也用剑,性子豪爽侠义,是个热心肠。温淮性格沉稳努力,叫人认认脸,说不准二人相谈甚欢,还能得到受用的指点。
结果温淮没见过世面,被宴上的琳琅灵果晃了满眼。灵果能提升修为,入口清甜,他吃了几个,偷偷把剩下的份例藏在袖子里带了回去。
等林长辞一个月后出了关,他立刻把灵果取出来,宝贝似的打算献给他。
可惜灵果本就容易腐坏,他拿出来时,那两个灵果已坏得果肉乌黑,只剩果核了。
若非鹤告诉他,林长辞还以为这个闷葫芦似的弟子又在哪里受了欺负,原委虽然简单,却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一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忽然复甦,温淮轻咳两声,道:「年幼不知事,让师尊见笑了。」
林长辞微微摇头,眸光温和:「看着你们慢慢长大,倒是十分有趣。」
他至今记得温淮捧着果核的失落模样,少年的温淮入门后被养得很好,颊边肉比现在多些,腮帮子鼓起来,沮丧得很有几分可爱。
若是温淮中途未曾被他引上歧路便好了。
「温淮。」他嘆了口气,道:「回山后,我不会再赶你出师,你也莫要再做傻事了。」
……
「城中已经封锁了么?」
宋临风问。
侍女低头道:「已和县衙那边打好了招呼。」
宋临风指尖绕着黑纱,思量着从哪里开始抓人,旁边人递来一盏温茶。
她瞥了一眼,道:「你既受了伤,怎么不回去躺着?」
宣隐衫低眉轻声道:「小伤罢了。」
「原来只是小伤。」宋临风接过茶,吹开浮沫品了一口,不阴不阳道:「我还以为你危在旦夕,正要派人去宣家商量着送你回去休养个一年半载呢。」
宣隐衫脸上笑意微微僵住,片刻道:「送我回去,好迎新人进来么?」
宋临风看了他半晌,忽然冷笑了一下:「宣隐衫,和你成亲这么多年,你在想什么真以为我不明白?我若铁了心要召回巫真,十个你也没法阻止。」
「所以,」她把茶盏重重一搁,起身道:「别搞那些小手段。」
宣隐衫抬眸看她。
他的结发妻子容貌美艷,却神色冰冷,披上黑纱从他身边走过,曳步生姿,背影孤高得叫人难以接近。
簇拥在旁的侍女们对他行了一礼,随后纷纷追随而去。
……
最后半日的路程赶完,南越的边境终于隐隐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