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下雨，但公路上车不多，他很快就把车开上了高速环路，低矮的民房消失，人工栽培的绿植现了踪迹，这就是大写的「回城」了！


    回城车辆渐渐增多，雨刷左右摇摆，水流不断。


    窗外略过许多私家车，某个岔路口，两辆救护车没守交通规则，逆行而来，还嗖嗖两下从林肯旁边飞掠了过去，把握方向盘的堂弟给吓坏了。


    他啪的一声降下车窗，探头骂道：「救人还是杀人！投胎都没这么赶！」


    刚骂出来，就感受到了背后如有实质的目光射线。


    要命，忘了。


    踩油门的脚怂了吧唧的松开，嘴上换了说辞：「哎呀讲礼貌，树新风，安全到达家人欣，文明开车我能行。」


    唐绍钧淡淡道：「稳重点。」


    林郁的目光穿透大雨，盯了救护车两眼，随后挪开，不发一言。


    车里似乎一瞬间就静默了下来。


    刚开始也是静的，只是不如现在这样，透着淡淡低落。


    唐绍钧看了林郁几眼，没有说话。


    车开到市区的时候，雨没了，路面都是干的，雨没下到这儿来。


    林郁住的小区不能进车，唐绍钧的车停在了小区口。


    告了别，林郁要走。


    可刚下了车，他心里闪过某个念头，不由自主的转身看向车内。


    唐绍钧降下了车窗，透出半个侧脸，察觉到林郁回身之后，他很快转过头，「怎么，落东西了？」


    林郁静静看了他几秒钟，他一贯是严肃凌厉的做派，果敢，强壮，并非一只好说话的食草动物，但在自己面前，从未表露一丝一毫。


    可能的确如「她」所说，这个人会对自己好——即便刻意改变感情线，刻意避开剧情，他的行为路径也不改变。


    一如今夜，他毫无保留的给出了一份让人笃定、安全的陪伴。


    唐绍钧：「嗯？」


    林郁垂下眼睫，故意笑了一下，试图盖过去：「没忘，以为忘了，你们快回去吧，我进去了。」


    说着低头要走。


    唐绍钧却皱了下眉。


    眼看林郁真要走了，他伸手打开车门，迈腿跟了出来，「林郁。」


    林郁一看他自己站着，吓一跳，赶紧去搀他，却被唐绍钧抬手挡住，并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臂。


    手交叠，横在空中。


    二人站的近，唐绍钧要高林郁半个头，神情淡淡，眉压眼，黑沉的眸子蓄了光。


    林郁微怔。


    风和雨都短暂的远离，四下浮起温和的灯光，嗡嗡的虫鸣，细碎的夜话。


    唐绍钧松开他的手，替他理了理袖子的褶皱，动作很轻，「如果不高兴，可以说出来，不想一个人，也要说出来。」


    第41章


    唐绍钧的声音又轻又慢，让人从他身上闻出了温柔的气息。


    猛虎嗅蔷薇，大概如此。


    林郁怔怔的看着他。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意提及的过去，自己都尚不肯想起，更何况被其他人强行揭开。


    林郁也是肉做的心，因此当然会不高兴。


    卢安资知道他在过去的案子上表现消沉，只当他是在向遥远另一时空的人抗议，却不知道，他到底抗议着什么。


    早在十岁那年，女人就已经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已经独自生活多年了，哪来那么迟钝的叛逆期？


    林郁那时就告诉自己，母亲用心良苦、被逼无奈，缘分到了这里，谁也没有办法。


    可是仅仅六年之后，她再次来到，用行动推翻了林郁一切的懂事体贴以及自我劝解——她带着另一个人走了。


    林郁得知消息奔去时，只见了那双人影一晃而过，一瞬间就没有了踪迹，而女人惊异的目光至今在他梦中徘徊。


    林郁也不知道她到底带走了谁，大概是她的爱人，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亲父——那就更讽刺了。


    于是情绪的罐子打翻，有了后来的一幕幕。


    卢安资病急乱投医，试图用「带你走」这种条件来反击，他以为这是林郁想要的，殊不知，林郁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不想要了。


    他没有那么百折不挠。


    他早就弃权了。


    骤然被翻开往事，林郁今夜的确情绪不佳，但扪心自问，也没到失态的程度，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嗅出来的。


    可能还是自己演技不到位吧。


    一句话的工夫，乌云席捲，暴雨将至。


    唐绍钧也极有分寸，说完那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上了车。


    车窗打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林郁。


    林郁有种感觉：只要说出口，他就会留下来。


    但林郁什么也没说。


    告别，离开。


    他买的是电梯小区的顶楼，从落地窗往外俯瞰而去，一览众山小，杜绝了任何从其他楼栋偷拍的可能性。


    可惜顶层人气不佳，偶尔也会显得冷清。


    因此他布置了大片暖色的家具、墙壁，以及毛绒绒的地毯，试图让室内舒适起来。


    林郁上楼后没有开灯，赤着脚踏着柔软的地毯快步走到窗前。


    唰的一声拉开深蓝色窗帘，往下看。


    雨水倾盆而来，以夜色作为掩护色，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地，只有车前窗透出若隐若现的光，像是黑夜里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