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医生同时动手，一人剁馅一人和面，分工十分清楚，厉青成是北方人，揉面擀皮的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宋钰珩出生江南，剁起馅来的样子却又狠又猛，只听咚咚声不绝于耳，厉青成瞧他那股狠劲，站在旁边直乐。


    宋钰珩动作微顿，扭头看着他，“你笑什么？”


    厉青成看着他手里的双刀，调侃道：“我以为宋大医生只会拿手术刀，没想到拿起菜刀来也毫无违和感，我要是这堆猪肉，都瑟瑟发抖了。”


    宋钰珩耳尖微红，面无表情地继续剁馅，“你要是这堆猪肉，早就死了，没机会瑟瑟发抖。”


    厉青成：“……说的也是。”


    厉青成低头继续揉面，时不时抬头去看宋钰珩，宋钰珩被他不可忽视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不由得停了刀，“你看什么？”


    厉青成一本正经地说：“宋大医生，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宋钰珩疑惑。


    厉青成压着嗓子里的笑意，说：“像个面无表情的剁肉机器，双手协调能力好到爆炸，平时没少练吧？”


    宋钰珩看出来他在揶揄他，他的目光扫过盆子里的白乎乎软绵绵的面团，说：“你也没少练。”


    厉青成再度吃瘪。


    前期工作做完，宋钰珩开始调味，“晨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鼓捣这些，一岁多时，容姨包馄饨，他就端个小板凳在旁边看，容姨怕他无聊，就揪了面团给他玩。”


    厉青成揉面揉得满头大汗，他一边擦汗一边听宋钰珩说话。


    “他模仿能力很强，边玩边看，自己就学会了怎么包馄饨，我记得当时他包出第一个馄饨时，我妈还把那个馄饨当纪念品，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后来随着他会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都没机会再大惊小怪了。”


    厉青成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小侄儿，天赋异禀啊。”


    宋钰珩：“……”


    “厉大医生，你再不揉好面，我们这顿早餐就要改成午餐了。”宋钰珩淡淡提醒。


    厉青成拍了拍韧劲十足的面团，那面团被拍得直颤抖，弱小无助又可怜，“好了，我们去餐厅，这里施展不开。”


    医院给员工住的套房里厨房都很小，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里面，确实有些拥挤，宋钰珩将调好料的肉馅端出去。


    厉青成洗好擀面杖，端着面盆出去，他动作利落，将面团搓出长条，然后拿切刀切成大小均匀的面团，麻利地擀了起来。


    宋钰珩站在旁边，看他熟练地擀皮，他说：“看你平时精致到眼镜腿的大少爷，擀起面皮来居然这么溜。”


    厉青成冲他眨了眨眼睛，“那你就小瞧我了，我在家里可是什么都能干，再说北方的大老爷们没几个不会擀面皮的。”


    北方人爱吃饺子，遇到什么节气都能吃上一顿饺子，而在他们小时候，遇到节气，他妈就会把他们都召集到一起，一家人自己包饺子吃。


    擀面皮是个体力活，一屋子女人，他又不敢让他爸来，只好自己上场，久而久之，就练熟了这门手艺。


    “哪天我要是拿不动手术刀了，可以考虑改行去擀面皮，你要多薄的都有。”


    宋钰珩无情嘲讽，“你要是拿不动手术刀了，也拿不动擀面杖，到时候就混吃等死吧。”


    厉青成哀怨：“宋大医生，我发现你对我真的很不客气。”


    宋钰珩别过头去，嘴角微扬，“你再磨蹭，咱们就能改吃晚饭了。”


    厉青成：“……”


    撩不动啊撩不动，厉青成低头擀面皮，把擀面杖舞得像雕花一样，几秒就能擀出一张面皮来。


    宋钰珩接过面皮，放馅揉捏一气呵成，一只小小的馄饨放在旁边，漂亮得宛如艺术品。


    厉青成一时看愣了，“你们这边包馄饨都是这么往里一捏吗，看着比我们包饺子简单多了。”


    “馄饨皮薄，直接捏在一起就行。”宋钰珩边说边放慢了动作让他看，厉青成看得目瞪口呆。


    “我要试试。”说罢，他拿起一张面皮，往中间放了肉馅，然后学着宋钰珩的动作一捏，等他再摊开手时，他的脸立即垮了下来，“不行不行，我为什么捏成这样？”


    宋钰珩忍俊不禁，“你用力过猛了，而且放在掌心的面皮也是有讲究的。”


    说着，他拿了一张面皮放在厉青成手中，然后放了肉馅，他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的手往中间捏。


    厉青成这回完全愣住了，他手指僵硬，被覆住的手背腾地冒起了火焰，一阵阵烧灼着皮肤。


    他偏过头去，失神地看着宋钰珩的侧脸，灯光下，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太近了，近得可以看清他睫毛的弧度，听到他的心跳，好像是放肆前理智未断的平静。


    宋钰珩似乎并没有察觉，还在旁边说：“把手张开再看看。”


    他等了几秒，没有等到厉青成的反应，他转头看了过来，两人距离太近，身高差不多，他的唇险些擦到他的下巴。


    宋钰珩下意识往后扬了扬头，避开了这个过于亲密的距离，厉青成也迅速回过神来，他嗓子有点干，轻咳了两声。


    “我看看啊。”他低头看着手里刚捏好的小馄饨，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不错，很好看。”


    宋钰珩收回手，继续包馄饨。


    厉青成看了他一眼，恋恋不舍地把馄饨放下，宋钰珩看到他这副样子，他忍不住开口道：“要不要给你做成标本，拿回去一日三省？”


    “去你的。”厉青成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宋晨晨。”


    他说着，拿起面团继续擀皮，只不得时时分心会去看宋钰珩一眼，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匀称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漂亮，像艺术品一样。


    好看的人连包出来的馄饨都那么好看。


    气氛有点奇怪，宋钰珩包了差不多三十个，他说：“我先去烧水，你别偷懒。”


    宋钰珩转身走进厨房，他弯腰拿起锅清洗，水声哗哗，他对着水龙头长吁了口气。


    厉青成有些怅然若失，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团，发泄似的捏了几下，听到厨房里传来开火的声音，他立即回过神来。


    这种古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包完馄饨，宋钰珩端着馄饨进了厨房，将馄饨放进烧得滚开的锅里。


    他洗干净葱和香菜，还剁了蒜蓉，弄好后，锅里的馄饨也差不多煮好了，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厉青成。


    “要香菜和蒜吗？”


    厉青成是北方人，喜欢吃大蒜，但对香菜还是敬谢不敏，他说：“要蒜不要香菜。”


    “行。”宋钰珩走回到灶台旁关了火，拿出两个日系面碗来，迅速往里面加调味品，东西都是去超市里现买的。


    他看着这些瓶瓶罐罐，心说这顿饭造价还挺高，出去吃碗馄饨也就三十块钱，这些调料放在这里不用，等下回再来就浪费了。


    宋大医生虽然出生富二代，却没有富二代那种奢侈浪费的臭毛病，暗自心疼了一会儿，决定等他们走了，就让容姨来把东西搬回宋宅，好歹是钱买的。


    厉青成盯着电视发呆，直到听见宋钰珩叫他过去吃饭，他才神思不属地回过神来，关了电视，起身去餐厅。


    餐桌已经收拾干净，此时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他早已经饥肠辘辘，宋钰珩指了指对面，“那一碗没放香菜。”


    厉青成坐到宋钰珩对面，看着碗里的小馄饨，特别有成就感，“好香，不过我记得你们这边的小馄饨放高汤和紫菜虾米什么的？”


    宋钰珩盯视他，“那是海鲜味的，你要想吃紫菜和虾米的，要不我现在下去给你买？”


    厉青成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疑惑一下，现在就挺好的，那我开动了。”


    宋钰珩嘴角微扬，“吃吧。”


    厉青成也不客气，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就算没有高汤和紫菜，这味道也是绝了，他冲宋钰珩竖起大拇指。


    “宋大医生真厉害，太好吃了。”


    宋钰珩被夸得脸红，“你和的面好，功劳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占了。”


    厉青成囫囵吞枣似的吃了好几个，连肉馅的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就是觉得好吃，再看宋钰珩碗里飘着红油，他说：“为什么我这碗是清汤的？”


    “你不是北方人，还能吃辣？”


    厉青成迟疑，“要不我先尝一个，你不介意吧？”


    宋钰珩看着他犹豫的模样，他要说他介意，两个大男人的话又怪怪的，他只好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尝尝。”


    厉青成说：“我就尝一个。”


    生怕他会反悔似的，厉青成拿勺子迅速在他碗里捞了一个馄饨走，虽然汤面上有一层辣油，但却并不是很辣，味道不如他碗里的清淡，口味要重一点，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他几下咽下去，“好吃，给我也来一点辣酱。”


    宋钰珩起身去厨房里拿了一瓶老干妈出来，往他碗里放了小半勺，厉青成搅拌了一下，舀了一勺小馄饨放进嘴里。


    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宋钰珩碗里的香。


    *


    医院里，专家组乘专机赶过来，一到医院先给宋晨晨做了全身检查，他平时身体不错，有进行手术的条件。


    检查完，专家组移步到小会议室开始商讨手术方案，宋钰珩和厉青成赶过来，去会议室旁听。


    虽然他们科室不一样，但医学都是触类旁通，大差不差，一群人讨论得很激烈，等方案确定下来，已经到晚上了。


    专家小组组长和宋钰珩他们两人去病房，和厉柏寒他们沟通确定下来的手术方案，专家小组囊括了北城最顶尖的儿童专家，这位组长就是血液科的大能，他做过几百例手术，患者都恢复健康。


    听完方案，厉柏寒的心稍定，他偏头看着身旁的宋薇薇，“宋宋，你还有疑问么？”


    宋薇薇摇了摇头，“没了，蔺医生解答得很详细，我赞同这个方案，那么手术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蔺医生说：“三天后的早上。”


    “行！”


    敲定手术时间，众人都松了口气，宋钰珩起身送蔺医生离开，宋薇薇目送他们走出病房，忽然跌坐在沙发上。


    厉柏寒一惊，忙俯下身去查看她的状态，“宋宋，没事吧？”


    宋薇薇轻抚着额头，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突然放松下来，有点撑不住，让我缓缓。”


    厉柏寒看着她脸色苍白，他心疼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宋薇薇放下手臂，她看着厉柏寒的眼睛，“不用了，昨晚你睡在小沙发上，一定没睡好，后面还有几天，你别把自己熬垮了，晨晨这边我守着就行。”


    “没事，这一年来晨晨生病都是你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也要给我一点机会，要不我这个当爸爸的完全是躺赢了。”


    宋薇薇被他幽默的话给逗乐了，她眉眼弯弯的，“你确实躺赢了。”


    厉柏寒：“……”


    打趣归打趣，但事到如今，宋薇薇却无法拒绝厉柏寒为宋晨晨付出，她说：“那今晚你守着晨晨，明晚我过来。”


    “嗯，那我开车送你回去。”厉柏寒起身。


    宋薇薇拒绝了，“不用了，你送我回去还要再回来，一来二去也挺耗费精力的，我坐我哥的车回去。”


    厉柏寒眼中隐隐带着不舍，但此时宋晨晨最重要，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宋薇薇进去看了看宋晨晨，拎着包出了门，她没在门外看到宋钰珩，正要去找他，就看见一个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迎面走来。


    那人步伐迈得极快，两人擦肩而过时，她下意识看向那人，却见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她心里奇怪。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宋钰珩叫她，“宋宋，要回家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包上，宋薇薇回过头来，冲宋钰珩点头，“嗯，今晚厉柏寒在医院里守夜，明天换我过来。”


    “那走吧，我们一起回去。”宋钰珩和她并肩往电梯间走去，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那人脚步微顿，听到他俩的对话，眼中掠过一抹阴狠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