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底恼火之余又有些洋洋得意，自那日许佳慧隐晦的提醒她后，她明面上拒绝得干脆，其实私底下没少动歪心思。


    她没想把宋唯一怎么样，就是想让她吃些苦头，不要爬得那么快，不要那么目中无人。


    那天宴会上的事是她计划中的一环，龙凤玉镯被郑家新媳妇带货后，在上流圈层突然火了，之后那些贵太太们都要求翡翠玻璃种上刻纹饰。


    要知道翡翠玻璃种是多么金贵的物件，本来玉质通透，往上多添一点纹饰都是暴殄天物。


    然而她远远瞧见郑家新媳妇手上戴的凤纹手镯，那手镯流光溢彩，清澈通透，凤纹祥云非旦没有喧宾夺主，反而与手镯本身相辅相成，贵气卓然。


    但翡翠玻璃种很小气，对雕刻师来说，要是掌握不好力道，就会毁了一只镯子，雕功不好的人，更不敢随意往上添纹饰，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


    木一工作室那边供不应求，自然有客户等不及，会去别的地方买相似的，然而最近她听到好几个雕刻师和她抱怨赔了钱。


    普通手镯上刻纹饰，其实问题都不大，他们都雕刻过，但是翡翠玻璃种因为水色好，玉质通透，有一点小划痕都没法再补救。


    以前拿到翡翠玻璃种后，雕刻师们都会直接打磨成手镯或吊坠，就是因为玻璃种材质特殊。


    可现在宋唯一开了先河，搞得大家都怨声载道，她正好从旁人口中得知那名姓李的中年贵妇刚买了一只手镯。


    说巧也真巧，她曾经那位李姓贵太太家介绍过帮佣，是她老家的邻居，她便托邻居把手镯偷出来。


    她花了两天时间，复制了一只相差无几的手镯，只不过把翡翠玻璃种换成了普通的玉石。


    然后她让邻居放回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那天李太太戴着手镯去参加宴会，她装作不经意的和李太太的死对头提了一句，李太太手上的镯子真好看。


    李太太的死对头倒是个识货的，因为她手上戴着的也是翡翠玻璃种，品级还很高，一只手镯就要好几百万。


    她一眼就看出李太太的手镯是假的，听她炫耀是在木一工作室买的，她就按捺不住跑去揭穿她装逼。


    后来她听到消息，说李太太去木一工作室闹了一场，但是不知怎么被宋唯一安抚了，没有下文。


    她也不需要下文，只要把这事添油加醋往外一说，对方信不过宋唯一的人品，退单的人自然就多起来。


    木一工作室信誉受损，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放鞭炮，可见宋唯一最近的做派确实惹得天怒人怨了。


    下午两点半，林羽没有准时去赴约，她在工作室里又坐了十分钟，才慢条斯理的过去。


    宋薇薇坐在靠窗位置，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咖啡香气袅袅，她看见林羽姗姗来迟地推门而入。


    她眼眸低垂，一股浓艳的香水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的咖啡，淡淡睨向来人，“来了，喝点什么？”


    林羽在她对面坐下，坐姿里透着高傲，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她开口说：“上次一别，我还以为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与师妹这样坐着聊一聊了。”


    宋薇薇没跟她废话，“师姐知道我为何来找你。”


    林羽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无辜，“为什么，我不知道啊。”


    宋薇薇轻轻笑了，但这笑容落在林羽眼中却格外讽刺，她声音尖锐起来，“你笑什么？”


    “师姐，你还记得我们在米国比赛时，你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事情吗？”


    林羽脸色骤变，她死死盯着宋唯一，似乎想用目光绞杀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天要不是你绊我一脚，我的作品不会摔碎，我也不会提前退赛。”


    “提前退赛对你而言也没有坏处，至少不用输得太难看。”宋薇薇语气依然很淡，但说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节奏。


    林羽气得直喘粗气，她怒视着她，“宋唯一，你太放肆了！”


    侍应生过来，见两人争执，神情有些惴惴，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她们谈话，宋薇薇却朝他招了招手。


    “给这位小姐一杯冰水，降降火。”


    侍应生很快离去，林羽已经恢复冷静，她深吸了几口气，“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宋薇薇喝了一口咖啡，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师姐，我们同一个师门，没必要自相残杀，徒惹人笑话。”


    “自相残杀？”林羽冷哼，“木一工作室一家独大，把我们挤得没生意上门，到底是谁在赶尽杀绝？”


    宋薇薇没理会她的挑衅，她曾听师父提起过林羽，林羽在雕刻上极有天赋，只要好好沉淀下来，用心打磨作品，将来前程无量。


    偏偏她出身小康家庭，固有的思想限制了眼界，只愿意看到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所以很早就自立门户单干，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师父提起林羽就唏嘘不已。


    而她与林羽也没有闹到你死我亡的地步，她不想再树立一个敌人，能与林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将你们赶尽杀绝，当初师父临终前将工作室交给我，后来又经历了一场大火，工作室几乎面临倒闭……”宋薇薇声音顿了顿，不想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我去米国参加比赛，只是为了让工作室起死回生。”


    林羽笑得一脸讽刺，“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谁不知道你是为了追名逐利去的，宋唯一，以前我就讨厌你这股清高劲儿，好像你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别人就该哄着你让着你，凭什么啊？”


    宋薇薇看着她一脸不忿，她眯了下眼睛，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来这里找她聊是个错误的选择。


    在一个理解你的人面前，哪怕你什么都不说，她都会懂你。


    在一个满心对你只有嫉恨的人人面前，你说什么都是狡辩，所以说有句古话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然而她今天来都来了，还是不想多一个敌人。


    “如果你们值得师父托付重任，他会把工作室交给我这个尚未出师的关门弟子？林羽，你在怨怪别人的时候，就不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林羽呵呵冷笑了两声，“反思？师父打一开始就偏爱于你，把许多雕刻技法都倾囊教授给你，你居然好意思在这里教训我不懂反思。”


    宋薇薇张了张嘴，心说算了吧，林羽太偏激了，她现在横竖看她不爽，她怎么说都无际于事。


    “怎么，无话可说了？”林羽气焰嚣张道，“你得了这么多便利，还想立苦情人设，你也太让我恶心了。”


    宋薇薇冷冷看着她，“巧了，你也让我挺恶心的，有句话叫先礼后兵，看来师姐是不打算与我和解了。”


    林羽瞪着她，“你想干嘛？”


    宋薇薇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林羽面前，“之前师姐背着我干的缺德事我不与你计较，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要再敢散播谣言，诋毁我诋毁木一工作室，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羽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抓起桌上的文件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去，脸色越发难看。


    她抬眸瞪着宋薇薇，“这些东西你哪里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姐，你好自为之！”宋薇薇从钱夹里抽出两张百元钞票搁在咖啡杯旁，拎着包起身离开。


    林羽僵坐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文件，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宋唯一，她居然敢威胁她！


    林羽越想越气，抓着文件几下撕成碎片揉成一团，一张妆容精致的俏脸因愤怒而扭曲。


    *


    宋薇薇离开星巴克，室外太阳明晃晃的，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灼人，已经快到六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顺着街道往前走，其实星巴克离木一工作室很近，她打算步行过去。


    走了没多久，她就感觉身后有人盯着她。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她没有回头去看，而是进了一家便利店，她买了一瓶水，站在收银台前，利用那边的镜子看向窗外。


    街上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树下，正往这边探头探脑。


    她皱了皱眉头，那人不是宋家的保镖，也不像是厉柏寒那边派来的人，难道是林羽？


    但她转念一想，林羽估计没钱请人来盯着她，那么还会有谁呢？


    她不敢掉以轻心，买了水就离开了便利店，一路上她都在暗中观察，那人鬼鬼祟祟跟着她到了木一工作室外，就不见了。


    宋薇薇上了楼，直接拨通了厉柏寒的手机，那边一开始没人接听，等她打第二遍时，电话通了，不过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宋秘书，你找厉总么，他现在不方便接你的电话。”声音有点耳熟。


    宋薇薇眉心微蹙，她将手机自耳边拿下来，确定她打的是厉柏寒的手机，她说：“麻烦你转告他一声，等他方便时给我回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声低笑，“宋秘书，你还真是挺自以为是的，你一个秘书，凭什么让老板给你回电话？”


    宋薇薇听到熟悉的挑衅语气，她眯缝了下眼睛，“你是？”


    谢翎羽咯咯轻笑起来，“我是谢翎羽，现在是厉总的贴身秘书，哦，对了，我听说宋秘书现在是老板了，恭喜啊，厉总这边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会将他照顾得妥妥贴贴，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她刻意将“贴身”两个字说得暧昧不清。


    宋薇薇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她在窗边僵站了片刻，一颗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什么滋味都涌上心头来。


    谢翎羽怎么会来江城？


    她不仅来了江城，还成了厉柏寒的贴身秘书，可是之前，她明明听沈青元说谢翎羽被调到别的部门去了。


    宋薇薇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在第n次出错后，她把雕废的残次品扔到一边，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太高估她自己了，她以为这段时间她和厉柏寒之间不过是虚以委蛇各取所需，直到谢翎羽的出现搅得她心神在乱，她才恍然明白，她之所以这么气定神闲，是笃定厉柏寒会任她为所欲为。


    可他不想宠着她了，她对他而言就什么也不是。


    “老板，你身体不舒服吗？”小林送新到的玉石进来，看见宋薇薇盯着虚空发呆，心里颇为担忧。


    宋薇薇回神，她抹了一把脸，淡淡道：“我没事。”


    小林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情，“你有心事啊？”


    宋薇薇想否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事，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有按时去医院接受治疗吗？”


    “嗯，她恢复得很好，人也没有糊涂，昨晚还跟我说，等她这周复查完了后，要请你去家里吃饭，她亲手做，老板，我妈的厨艺可好了，尤其是红烧肉，简直一绝！”小林夸起她妈的厨艺来，两眼都在放光。


    宋薇薇：“那怎么好意思让伯母下厨？”


    “怎么不好意思？”小林瞪着眼睛，“老板，你帮了我们很多，大恩不言谢，做一顿饭算什么，以后天天给你做饭都不足以为报。”


    宋薇薇嗔怪地瞪她一眼，“伯母身体刚好，你就这么折腾她，真不懂事。”


    小林咧嘴一笑，“我就是被我妈宠坏了，她的厨艺没有学到十分之一，要是你不嫌弃我的厨艺……”


    没等她说完，宋薇薇就开口了，“丑拒。”


    她不是没有见过小林做的饭菜，那品相实在是一言难尽，还是亲妈滤镜十层厚，才不嫌弃她。


    小林笑得直不起腰来，边笑边说：“老、老板，你真不客气，我觉得我炒的菜味道还行啊，没那么难以下咽。”


    “听听，”宋薇薇指着她说，“自己都用难以下咽来形容了，你就别祸祸我娇贵的胃了。”


    小林偷觑她的神色，见她不像刚才那么难过，她才放下心来，“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周末去我家。”


    宋薇薇点头应了一声好，她最近一直在忙着赶工，好在有几个急件都取消了，她倒是乐得轻松，决定放自己一天假，换换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