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薇从浴室里出来，一头齐肩短发裹在干发帽里，露出因削瘦而线条凌厉的俏脸，热气蒸腾，让她的脸颊多了两团健康的红晕。


    宋晨晨趴在她床上，两只小脚丫晃啊晃，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妈咪，我今晚能睡这儿吗？”


    小家伙穿着一套橙色麋鹿睡衣，帽子上有两个角，这是厉柏寒在米国时给他挑的，小家伙爱不释手，已经连续穿了半个月，都不让容姨拿去洗。


    宋薇薇站在床边，微微俯身嗅了嗅，“嗯，谁家的孩子都酸了。”


    宋晨晨飞快坐起来，抬着手臂左嗅嗅右嗅嗅，绝对不承认自己酸了，“我没酸，妈咪坏。”


    “晨晨，你这身睡衣再穿两天，都能直接当咸菜腌了。”宋薇薇揪了揪麋鹿角，“脱了让容奶奶拿去洗好不好？”


    “可是我喜欢这套睡衣。”宋晨晨不情不愿道。


    “等洗干净了我们再穿好不好？”宋薇薇试着和他讲道理，却见小家伙捂住耳朵拒绝听话，“不要不要，我就要穿着它。”


    宋薇薇摊了摊手，一脸遗憾道：“那晨晨就只能回自个儿床上睡了。”


    宋晨晨坐在床上，揪着衣服左右为难，“妈咪……”


    宋薇薇的手落在他头上，轻轻的揉了揉，“卖萌也不行，要么把睡衣换下来在这儿睡，要么回你自己房间睡。”


    宋晨晨两边都舍不得，纠结得眼眶都泛了红，最后还是想和妈咪一起睡战胜了他，他慢吞吞爬下床，回房间去换睡衣了。


    宋薇薇莞尔，拿起枕边的手机，看到微信上有消息提示，她点开来，除了沈青元给她发了消息，还有谢翎羽。


    谢翎羽的头像是她穿着一件烟粉色吊带裙，露出精致的锁骨，对着镜头笑得格外开心，一眼就能认出是本人。


    她皱了下眉，点开对话框，企业微信设置的自动添加好友，不需要她通过申请。对话框里静静躺着一条四五条语音。


    她眯了下眼睛，谢翎羽给她发语音怕是来者不善，她不想给自己添堵，将手机扔到床边。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播放键，手机里传来男人酒意微醺的声音。


    “以前跟在我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老公长老公短的喊，喊得人对她上了心，现在却对我冷若冰霜。”


    “七年了，我没有一秒钟忘记过她。”


    “得知她的死讯，我恨不得随她而去。”


    “我那么喜欢她，她却恨我恨得要死，不，也许她对我连恨都没有。”


    宋薇薇听完录音，呆愣在床边，直到双腿被一股缠人的力道抱住，她才回过神来，低头就对上宋晨晨那么明亮的眼睛。


    “妈咪，你在难过吗？”


    宋薇薇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酸意逼回去，她弯腰抱起宋晨晨，把他放在床上，“换了衣服的晨晨真香，睡吧。”


    宋晨晨在被子里滚了两圈，高兴得不得了，“妈咪，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吧，我想听丑小鸭。”


    宋薇薇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绘本，坐到宋晨晨身边，低声讲故事。


    许久后，她手臂一沉，她转头看去，宋晨晨靠在她手臂上睡着了，她把书合上，扶着他的背让他躺下。


    小家伙哼哼唧唧了两声，在枕头上蹭了蹭，陷入更深的睡眠中。


    宋薇薇抬手将他额前的发丝轻抚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小孩子头发长得快，上次剃了光头，短短几个月长得都有刘海了。


    她看着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厉柏寒相处的时间长了，宋晨晨长得越来越像厉柏寒。


    思及此，她想起刚才的语音，谢翎羽发这段语音给她，估计是想挑拨离间吧，不过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就是宋薇薇本人。


    她拿起手机解锁，然后将谢翎羽的微信拉入黑名单。


    谢翎羽把语音发过去后，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宋唯一的回复，她恼羞成怒，手指噼哩啪啦在键盘上打字。


    “宋秘书，你听见了，厉总深爱他妻子，他和你不过是逢场作戏，我要是你的话，就知趣一点离开他。”


    她输入这段话后，点了发送，然后系统提示她，对不起，你还不是对方好友，不能给对方发消息。


    一个红色感叹号，差点没把她气死。


    宋唯一居然敢拉黑她？！！


    她就是一只缩头乌龟，知道厉柏寒心里始终只有他老婆，她连和她对话都不敢，以为这样就能埋在沙堆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死皮赖脸的缠着厉柏寒？


    她做梦！


    谢翎羽出离了愤怒，她始终认为，宋唯一回避的态度是心虚，既然她躲在江城，那她申请去江城好了。


    翌日，谢翎羽向部门提交了去江城分部的申请，正好江城分公司即将开业，那边现在缺人缺得厉害，部门经理批准了她的申请。


    隔天，谢翎羽就收拾行李踏上飞往江城的航班，她坚定不移的认为，只要解决了宋唯一这个挡道的，厉柏寒就会属于她。


    *


    厉柏寒难得回北城一趟，酒醒后直接回了厉宅，厉母正准备去和豪门阔太太们喝下午茶，看到大儿子回来，那一身酒气隔着老远都闻得见。


    她皱了皱眉头，“柏寒，你怎么喝成这样？”


    宿醉的男人身心都烦躁，看他妈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他不好败了他妈的雅兴，忍着不舒服说：“和庭霜多喝了一杯，没事。”


    “你身体不好，医生建议你不要抽烟喝酒，你别不放在心上。”厉母跟在他身边念叨。


    厉柏寒点头，“我知道了妈，您不是要出门么，赶紧走吧。”


    厉母一看他就知道他心事重重，她跟着上了楼梯，“柏寒，我听说你把公司的发展重心都移到江城去了，你最近和宋唯一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厉柏寒说。


    厉母一听还是老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这鞍前马后跟着跑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老样子，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孙子带回来？”


    厉柏寒脚步一顿，厉母险些没刹住撞他背上，他捏了捏鼻梁，“我什么时候把媳妇哄回来，什么时候就把您孙子带回来。”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厉母站在原地，冲他背影喊：“厉柏寒，你到底能不能行了，不行的话我亲自去江城求她。”


    厉柏寒本来已经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迅速又闪了回来，他严肃地看着厉母，“妈，我自己的事情您不要插手，实在太闲就管管小妹。”


    “什么叫实在太闲？”厉母吼完才想起什么，“不是，明兰又出什么妖蛾子了，你们兄妹三人没一个让人省心。”


    *


    江城。


    宋母一大早就出门了，家里没人送宋晨晨去上学，任务就落到宋薇薇头上，幼儿园距离宋宅不远，母子俩步行过去。


    “妈咪，上次姥姥接我回家，我们被尾随了。”宋晨晨难得和宋薇薇一起去上学，一高兴就把宋母叮嘱他的事情给忘了。


    宋薇薇眉心一蹙，“尾随？”


    宋晨晨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薇薇，“妈咪，姥姥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


    宋薇薇蹲下来望着宋晨晨，神情严肃，“晨晨，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宋晨晨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就那一次，后来我悄悄注意了，再没人尾随过我们。”


    宋薇薇稍稍放了心，一来她相信别墅区的安保，二来最近都是厉柏寒去接宋晨晨放学。


    不过关于尾随这件事，她回头还是要和厉柏寒说一声，万一真是歹人来踩点，他们也好提前警惕一些，不给歹人有机可趁。


    看宋晨晨有点被吓到，宋薇薇缓和了神色，“走吧，以后遇到这种事要第一时间告诉妈咪，知道吗？”


    “知道。”宋晨晨脆声脆气的答道。


    宋薇薇揉了揉他的脑袋，“头发长了，等周末妈咪带你去剪头发。”


    “嗯。”


    宋薇薇送宋晨晨到幼儿园门口，厉老爷子正在花园里浇花，远远看见母子俩过来，他赶紧躲了起来。


    宋薇薇把宋晨晨交给老师，老师笑眯眯的，“今天是晨晨妈妈来送孩子，难怪晨晨这么开心。”


    宋薇薇冲老师点了点头，“陈老师，辛苦了。”


    “晨晨妈妈客气了，晨晨，跟妈妈拜拜，我们要上楼了。”陈老师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有酒窝，看着特别亲切。


    宋晨晨朝宋薇薇挥手，“妈咪拜拜。”


    “好好听老师的话。”宋薇薇也冲他挥了挥手，转身时余光瞥见花园里有道身影一晃而过来。


    她定睛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她心下狐疑，难道是刚才听宋晨晨他们被尾随后，自己神经过度敏感？


    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厉老爷子躲在绿化带后，过了许久才悄悄探出头来，见操场上没人，他才重重的吐了口气。


    还好他没被宋薇薇发现，要不然就解释不清楚他为什么在这里。


    说起来他这么躲躲藏藏还不是怪厉柏寒，明明都跟着去了一趟米国，居然还没把人拿下，看得他跟着着急上火。


    如此这般想着，厉老爷子掏出手机给厉柏寒打电话，“柏寒，你今天下午陪我去一趟木一工作室。”


    厉柏寒正在机场，宿醉让他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全身笼罩着低气压，“爷爷，您去木一工作室做什么？”


    “我去见见薇薇，那孩子吃了这么多苦，我要是只想着让重孙认祖归宗，就太没良心了。”厉老爷子说。


    厉柏寒坐直身体，一改方才的萎靡不振，“爷爷，您别掺和成么？现在情况已经够复杂了，你们都想掺一脚，是嫌她跑得不够远么？”


    厉老爷子气急败坏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厉柏寒咬了咬牙，“爷爷，这件事您别插手，我和她之间还有误会没解开，等我们复合那一天，我一定带她和晨晨回去。”


    “柏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当年的事有那么难以启齿吗？你到现在还没向薇薇坦白？”厉老爷子实在不理解，厉柏寒为什么瞒着不说。


    厉柏寒闭了闭眼睛，“不是难以启齿，爷爷，如果她离开我后活得好好的，我早就说了，可是现在，我开不了口，当初我生病赶她走，现在我病好了又要让她原谅我，与我复合，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厉老爷子沉默了半晌，他长叹一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啊，你不说，万一她一辈子不原谅你，你怎么办？”


    “那我就一辈子守着她，直到她肯原谅我肯跟我复合。”厉柏寒说。


    厉老爷子气得不轻，“你有一辈子可以等，我可没有，柏寒，我再给你三个月时间，你要没办法让她回心转意，我亲自出马。”


    这些天他在幼儿园当园丁，近距离看着宋晨晨，这孩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很讨喜。


    宋薇薇把他养得很好，活泼开朗有教养。


    可越是如此，他越心疼那孩子这些年遭的罪。当初是他一意孤行让厉柏寒娶她，后来厉柏寒要和她离婚，他也没有阻止。


    原以为是放这孩子自由，却没想到将她推上绝路，如今一想，他也没有颜面站在她面前，再喊她一声薇薇。


    挂了电话，厉柏寒头更疼了，别说三个月，就是再给他三年时间，他也未必能重新走进宋薇薇心里。


    她已经不爱他了。


    *


    宋薇薇送完孩子，赶去咖啡厅，钢琴优雅的旋律在咖啡厅里回荡，她快步走向靠窗位置。


    许佳慧看她走过来，起身相迎，“宋师妹，好久不见。”


    宋薇薇淡淡颔首，在她对面坐下，侍应生过来，她要了一杯白开水，对许佳慧开门见山道：“你找我什么事？”


    许佳慧原本还想和她叙叙旧，一看她这态度，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过很快就掩饰好，她将桌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推到宋薇薇面前，“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在国际雕刻大赛上夺了冠，这是我亲手雕刻的一点小物件，还请你莫要嫌弃。”


    宋薇薇看了一眼纸盒子，说：“谢谢，不过无功不受禄，许师姐还是拿回去吧。”


    许佳慧脸色微变，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宋师妹，我知道我没名气，雕刻出来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你嫌弃是应该的。”


    宋薇薇听着这婊里婊气的话，一时皱紧了眉头，“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许师姐还是道明来意吧。”


    许佳慧见她软硬不吃，心里怒火翻腾，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她往四周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今天约你见面，是想告诉你，你被同行针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