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江城国际机场，清晨的阳光刚刚穿过云层，直到飞机停稳，宋薇薇才幽幽醒转。


    这大半个月她精神紧绷，上了飞机才松懈下来，一觉睡到人事不省，睁开眼睛还茫然得很，不知今夕是何夕。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年前，那一年，他们新婚，其实有去度蜜月的。


    但当时他们虽是新婚，却没有蜜月可度，厉柏寒一直在忙着公司的事，几乎没怎么陪她。


    她天天在酒店里不是看书复习就是睡大觉，像只被他带来出差的人形摆件，别说蜜月了，连接吻都没有。


    她一边怨念一边复习，时间倒是过得飞快，他终于忙完了手里的工作，又带着她马不停蹄地赶回北城。


    那是她第一次坐私人飞机，起初晕机晕得厉害，被厉柏寒抱到床上，那是他们除了结婚那天蜻蜓点水之吻后再次亲密接触。


    她心跳得特别快，被他轻柔地放在床上，她舍不得他走，故意装作睡熟，转身抱住了他的手臂蹭了蹭。


    哪怕她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他瞬间僵硬的手臂，那时候她是真的傻，竟没有感觉到他的排斥。


    她满心欢喜，都是两人过于亲近的距离，鼻端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倒是让她晕乎乎的着迷。


    “老公……”她半梦半醒的梦呓了一声。


    身边人浑身僵了僵，似是没听清楚她在喊什么，往她身边挪了挪，雄性荷尔蒙气息倏地逼近，“你喊我什么？“


    宋薇薇迷离的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抬起眼睑，便撞进一双深黑复杂的眼眸里，那里面情绪太过复杂，她瞧不明白，但却是真清醒了。


    前尘往事强行往大脑里挤，她缩回扒着他手臂的手，神色明显讪讪的，“我、我睡迷糊了。”


    她刚要坐起来，男人却迅疾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眼神清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宋宋，你刚才喊我什么？”


    宋薇薇忆起半梦半醒间那一声缠绵悱恻的“老公”，窘得脸颊通红，打算装失忆蒙混过去，“我刚才有说话吗？”


    厉柏寒一手撑在她脑侧，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眼神透出几分危险来，还来不及说话，耳边响起敲门声。


    接着响起江淮莽撞的声音，“厉总，飞机停稳了，你们睡醒了吗？”


    厉柏寒眼神凌厉地扫向门边，宋薇薇趁他愣神，一把将他推开，迅速翻身下床，厉柏寒坐在床上，看她弯腰穿鞋，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火。


    “醒了，等着。”


    宋薇薇迅速穿好鞋，离床远远的，就好像那里会幻化猛兽，滋生罪恶，“我先出去了，你收拾一下。”


    说完，她开门出去，正好对上江淮好奇的目光。


    她耳根子发烫，别开视线，往机舱外走，心思却乱得离谱，她刚才怎么会喊出那声“老公”来？


    宋薇薇一走，门再度开了，江淮看见自家老板走出来，脸色阴郁眼神深沉，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说不上来，倒让江淮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他揉了揉鼻子，心知自己可能打搅了自家老板好事，只得自认倒霉。


    “厉总，下飞机吧。”


    厉柏寒抬眸，看见宋薇薇已经消失在走廊上，他沉着脸追上去，宋薇薇已经出了通道，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江淮和周正在后面拿行李，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对自家老板的同情。


    七年前不知情爱为何物，七年后方知情爱，却已经为情爱所苦。


    宋薇薇睡了一觉，在车上精神倒是不错，她偏头看着窗外，极力忽视来自身旁男人复杂的目光。


    半梦半醒那句称呼，真是让她尬得脚趾在鞋里抠出三室两厅了，她怎么偏偏就喊了这么一句令人误会的称呼？


    厉柏寒看她避着他的目光，他伸手过去要拉她的手，她一直看着车窗，车窗上倒映出他的举动，她抬了抬手，避开了他的手。


    厉柏寒薄唇微抿，“一会儿去我那边？”


    宋薇薇摇头，“我要先回家。”


    她出去比寒了大半个月，现在回来怎么也得先回去一趟，再说他俩的关系，也不至于去他家。


    厉柏寒道：“那我也顺便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宋薇薇拒绝道。


    厉柏寒看着她的侧脸，他想着他们之间到底还是缺个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机会，如今回了国，这件事自然是不能再拖。


    想着，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她小腹上，最近这一个月，他辛勤耕耘，若是怀上了，现在该已经有反应了。


    宋薇薇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落在她小腹上，他们没做任何措施。


    她想着怀孕了就赶紧跑路，他大概不是这么想的，他应该是想着要用怀孕来牵制她。


    车上时间难熬，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宋家大宅外面，宋薇薇没让厉柏寒送她进去。


    江淮把她的行李一件件搬下来，保安亭徐叔就赶紧过来，帮着自家四小姐把行李拎进去。


    厉柏寒站在路边，对宋薇薇说：“你回去好好休息，下午我去接晨晨放学，到时候去我家吃晚饭。”


    宋薇薇抿了下唇，“不用，你刚回来，工作繁忙，就不麻烦你了。”


    厉柏寒说：“不麻烦，刚才在飞机上睡过了，进去吧，我下午再来接你。”


    宋薇薇没能拒绝，她转身走进别墅，厉柏寒站在大门口，一直等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坐进车里。


    此时坐在前排的江淮才敢出声，“厉总，我们现在回别墅吗？”


    厉柏寒点了下头，随即又道：“江淮，去米国前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办好了，也是遇上宋宅内有个保安刚好家中母亲病倒，辞职回乡，才安插了个人进去，厉总放心，此后宋秘书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江淮说得特别狗腿。


    从刚才下了飞机，他就感觉老板心情不好，哪敢再触他的霉头。


    厉柏寒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他似是累极，半晌没再说话，江淮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给周正，周正只怂了怂肩，没法揣度老板的心思。


    *


    宋薇薇回到家，宋母欢天喜地的迎出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心疼得抱了抱，“又瘦了，看直播上你没日没夜的赶进度，就觉得心疼，回来可要好好养一养身体，再瘦下去，就皮包骨头了。”


    宋薇薇淡淡笑了，“哪有您说得那么夸张，我都有注意休息的，爸爸呢？”


    “你爸还在公司，最近季度总结，天天开会加班，你大哥二哥知道你今天回来，下午的航班到家。”宋母拉着她去沙发旁坐下。


    宋薇薇被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心疼得直呼瘦了瘦了，就好像她去国外不是比赛的，是去受苦的。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话，宋薇薇和她说起比赛的趣事儿，宋母说：“我天天都在看直播，看你们是真的辛苦，以前瞧着你天天雕刻那些玩艺儿很轻松，现在才知道有多累。”


    宋薇薇摇头，“也不累，心思都在怎么刻好作品上，倒不觉得累了。”


    “一会儿喝碗燕窝粥，再去睡一觉，瞧瞧这眼窝下都青了，回家了我要给你好好补补。”宋母心疼得不得了。


    宋薇薇笑着点头，“好。”


    她也没急着把买的礼物拿出来，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哪怕一觉睡到降落，这些天亏欠的睡眠也不够。


    她回房去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


    幼儿园五点半放学，厉柏寒去幼儿园外，就算他是堂堂跨国集团的总裁，接孩子也要排队的。


    五点半，幼儿园老师准时领着孩子们出来，一群小鸭子们叽叽喳喳的，没一刻清净。


    前面家长们陆续领走了自家孩子，轮到厉柏寒时，对方已经见过他，喊了宋晨晨的名字。


    宋晨晨从后面探出颗脑袋来，看到厉柏寒时，眼前一亮，飞奔而至。


    厉柏寒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心情也好了不少，“今天有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


    “有啊，蜀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妈咪也回来了吗？”宋晨晨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宋薇薇的身影，眉宇间有些失落。


    厉柏寒摸了摸他的脑袋，“嗯，我们都回来了，一会儿就能见到妈咪了。”


    “那你给我买巧克力了吗？”


    厉柏寒轻笑了一声，“小馋猫。”


    说着，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颗巧克力放在他掌心，“就带了几颗，不能吃太多，要蛀牙。”


    宋晨晨高兴得很，他拆了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巧克力苦中带甜，滋味和国内的巧克力不太一样。


    他眯起眼睛，“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巧克力，明天我要带给太爷爷尝尝。”


    “太爷爷？”厉柏寒狐疑地看着他。


    宋晨晨用力点头，“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园丁爷爷，他说我不能叫他爷爷，要叫太爷爷。”


    厉柏寒下意识回头往幼儿园里看了一眼，宋晨晨说：“太爷爷不在园里，他只有早上来上班的。”


    厉柏寒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晨晨又和他说了些园里发生的趣事，他性格开朗，和班里的同学相处得很好，厉柏寒安静的听着，偶尔给他一点回应。


    父子俩没走多久，回了别墅，宋晨晨看到几大罐的巧克力，高兴得手舞足蹈，除巧克力外，厉柏寒还给他买了不少限量版的乐高。


    宋晨晨喜欢拼乐高，看到限量版的乐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恨不得当场叛变，改口叫厉柏寒爸爸。


    不过他到底还记得妈咪的话，没真的叫出来。


    他们回来时，遇到容姨去接宋晨晨，容姨半路被截胡，回去后，宋母看她没接回来人，说是宋晨晨被厉柏寒接走了。


    她心下恼火，“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前些年不闻不问的，现在倒是装起好父亲来了，要不是他，宋宋当年怎么会成植物人？”


    宋母始终过不去这道坎，宋薇薇如今身体赢弱，不都是他当年迫害至此，他怎么还有脸一再接近他们母子？


    容姨在北城时与厉柏寒打过交道，觉得他也不像他们之前想得那么十恶不赦，他对宋宋也不是半点感情都没有。


    只是这话她不好劝，“是啊。”


    宋母被她这声不痛不痒的“是啊”给刺激得不轻，她说：“你带路，我要去把晨晨接回来。”


    容姨：“夫人，这事闹大了，恐怕让宋宋为难，不如就算了吧？”


    “算了？”宋母冷哼，“当年他不要宋宋，如今倒是想白捡个儿子回去，他想得倒美，你给我带路。”


    容姨拗不过她，知道她是意难平，只好带宋母去了厉柏寒的别墅。


    宋母亲自登门，厉柏寒倒仿佛有所预料，客客气气把人迎了进去，宋母看见他身上系着围裙，一身烟火气，哪还像之前那般高高在上，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我听说你把晨晨接走了，我家的孩子不敢劳烦厉总，我这就把人带回去。”宋母先前准许厉柏寒登堂入室，只是不想让女儿难堪，让孙子记恨，做的面子功夫。


    这会儿看着人，倒也不是那么客气。


    厉柏寒道：“我正在做晚饭，您来都来了，一会儿就在这边吃吧，正好我给宋宋发了短信，她一会儿就过来。”


    宋母站在门口，都闻到了屋子里飘散的饭菜香，她刚要说话，就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自家外孙哒哒地跑过来。


    “姥姥，蜀黍做了油焖大虾，味道特别好，您就留下来吃晚饭吧。”宋晨晨拉着宋母撒娇。


    宋母能拒绝厉柏寒的邀请，哪拒绝得了外孙撒娇，当下便不情不愿的被宋晨晨拉进去了。


    厉柏寒看宋母去客厅坐下，他借口去厨房倒茶，给宋薇薇发了条短信，“宋宋，你睡醒了就过来吃饭，正好伯母也在。”


    宋薇薇早就醒了，她在家里整理自己带回来的礼物，收到短信，她看着最后一句，厉柏寒刻意发这一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怀好意。


    她一个电话打过去，厉柏寒接了，声音低沉，“睡醒了么？”


    宋薇薇开门见山的问：“我妈也在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