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正是午夜，厉家大宅三楼的卧房里，厉柏明被电话铃声吵醒，他满脸不耐烦地接通电话。


    听到对方说行动失败，他脸色更是阴沉。


    “废物！”


    厉柏明低咒一声，挂了电话，他气得肝火旺，拿起杯子喝水，才发现杯里没水了，他阴着脸趿上拖鞋，下楼倒水。


    楼下厉苍擎刚刚进门，他裹着夜色，一身酒气，厉母站在玄关处迎他，“今天怎么这么晚，又喝酒了？”


    她往他身上嗅了嗅，被厉苍擎推了推，“闻什么，又不是小狗。”


    厉母恼怒地瞪着他，“你这声酒气方圆十里都闻得到，你高血压，医生不是让戒酒么？”


    “戒酒也得看场合，今天这酒推不了，诶，你以为我想喝？还不是你儿子，一个闹着要另立门户，一个又要学医，没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换作平时，厉苍擎不会抱怨这些。


    今天也是仗着三分酒意，发发牢骚。


    厉母扶着他进门，弯腰把拖鞋放在他面前，“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柏寒不愿意依附家族，另起炉灶还不是因为心寒，他病得那么重，老爷子就纵容二房……”


    “柏明，怎么起来了？”厉苍擎忽然出声打断厉母的话。


    厉母后背一僵，背后说人，还被晚辈听个正着，到底不太厚道，她转过身去，看见厉柏明从暗处走向光影里。


    那一瞬间，他身上似乎蒙上了什么阴影，眼神还残留着些许阴鸷。


    厉柏明一脸单纯无害，往前走了几步，“大伯这么晚才回来，家里没准备醒酒汤吧，我来做吧。”


    “不用了，你明天还上班，我扶你大伯坐下，我去弄就行。”厉母连忙道。


    厉柏明晃了晃手中的水杯，“我有点渴，下来倒杯水，伯母你和大伯说会儿话，别让他睡着了，我一会儿就做好了。”


    厉母看着他转身进了厨房，神色有些复杂。


    厉苍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柏明还是个孝顺的孩子，之前太急功近利了，如今倒是越发沉稳。”


    厉母抿了抿唇，到底没在丈夫面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厉柏明端着醒酒汤出来，客厅里只有厉母在，她起身接过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柏明，谢谢你啊，这么晚了，耽误你休息了。”


    厉柏明笑了笑，“没事，伯母，大哥和青成不在你们身边，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用客气。”


    “好孩子，去休息吧，我给你大伯送醒酒汤去。”厉母欣慰道。


    厉柏明说了一声好，见厉母上楼，他折回厨房倒了杯水，目光幽幽落在窗外，神情晦暗不明。


    厉母端着醒酒汤回了房，厉苍擎刚洗完澡出来，热水一蒸，把身体里的酒气都冲散了不少。


    他擦着头发，常年健身让他身材看起来很不错，中年发福的迹象并没有在他身上出现。


    他说：“柏明这孩子心地还是纯善的，我活这么大年纪，也就这孩子给我熬了一碗醒酒汤。”


    厉母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碗汤，她冷声道：“你侄子好，你怎么不把家主之位传给他？”


    “我就说句他好，你发什么火？”厉苍擎一脸莫名其妙，因为喝酒的缘故，这会儿语气也很不耐烦。


    厉母说：“当初要不是他，柏寒会在鬼门关闯一圈么，一碗醒酒汤就被收买了，我以前给你煮的醒酒汤还少么？”


    厉苍擎捏了捏鼻梁，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了，半夜发火伤肝，收拾收拾睡觉吧。”


    厉母却被他激起了火气，心烦意乱地睡不着，“我睡不着，你去睡吧。”


    厉苍擎看了看她手边的醒酒汤，看她脸色难看，到底没有过去端来喝，闷闷的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厉母这边还气着，那边就响起呼噜声，厉母气得一时都不知道该上哪说理去，她看着面前的醒酒汤，闻着那股子酸味儿，想到厉柏明故意献殷勤，害他们夫妻吵架。


    她心烦意乱，端着醒酒汤倒进浴室的垃圾桶里。


    翌日。


    厉柏明起得有些迟，他下楼时，正好撞上佣人打扫完厉苍擎夫妇的房间，拎着垃圾袋出来。


    佣人没看见他从三楼下来，正在嘀咕，“大夫人浴室里怎么一股子酸味，什么东西馊了？”


    厉柏明抿紧唇，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黑色垃圾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没喝？


    怕他往醒酒汤里放老鼠药么？


    佣人一抬头，就看见跟个罗刹似的厉柏明，他脸上的笑有些瘆人，佣人吓了一跳，呐呐道：“二、二少爷，早、早啊……’


    厉柏明淡淡点了下头，转身下楼去了。


    *


    米国，第二次题目由主办方公布下来，选手们进入紧张的雕刻时间，这次分到各个选手手里的玉料材质不同，题目更是飘忽。


    让他们雕刻心中最想雕刻的东西。


    有时候没有题目限制，对选手而言并不利，因为大家雕刻的东西不一样，那么评估也不一样。


    就像国花，至少提到这个，大家心里都有参照物，雕刻出来的成品相差不大。


    题目一公布，直播间里就炸了，不少人觉得这个题目是在放水，毕竟作为雕刻家，他们知道他们心里最想雕刻的东西是什么。


    但最后的评分标准是什么呢？


    但也有部分观众觉得这是对选手们的考验，因为艺术都来源于艺术家的奇思妙想，若是定死了题目，就会局限他们的发挥。


    宋薇薇坐在工作台前，迟迟没有动笔，听到这个题目时，她脑子里就是一空，她喜欢雕刻，重复做一件事，会让心情平静下来。


    然而这些年，她心里没有最想雕刻的东西。


    以前都是木一大师接了单拿给她练手，后来不少客户也会说明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绘了图纸后给客户，客户点头应允了，她才会进行下一步。


    可是现在，她不仅脑子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


    直播间的观众们对她的期望值很高，见她迟迟没有动笔画图，他们都很心急，纷纷发弹幕。


    “怎么回事，她怎么不动笔，这个题目很难吗？“


    “题目不难吧，你看好些选手开始动笔画图了，她不动笔，是不是还没想好到底要画哪一个？“


    “笑死了，你以为她灵感爆棚，我就觉得她眼睛很空，从主办方公布了题目后，她就一直很茫然。“


    “有些人用一些不入流的小伎俩获得评委的认可，不代表在自由题目时也能发挥好，我看她就是江郎才尽了。“


    “你们别看她了，看铃木小泉啊，他可是夺冠的热门选手，他的图快画好了，不愧是铃木小泉啊，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宋薇薇盯着面前的玉料，想起她第一次接触古玩，是在厉老爷子的熏陶下，那时候她刚被厉柏寒接回厉家。


    她原以为自己一个乡下丫头进了豪门，会受到排挤，去了才发现，他们对她很好，尤其是厉老爷子。


    他很亲切，像她过世的爷爷。


    那天佣人不在，她放假在家，看见架子上的古玩蒙上了灰，她拿了抹布擦灰，刚好被厉老爷子看见。


    厉老爷子就站在旁边，看她擦那些古董，每擦一样，就告诉她那是什么年代的东西，谁用过的，是谁的陪葬品。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厉爷爷和她说：“这些古董不是因为时间长才值钱，而是它们反应了当时的社会与文化，就像这个青花瓷的图案，在当代特别盛行，但到现在也没落了，而我们现在的文化，过上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也会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到那时，留下这些文化供后人研究的人，才是了不起的人。“


    宋薇薇握着手中的笔，她轻轻闭上眼睛，一个时代的诞生，标志着一种文化的形成，那么，她又要留下什么供后世的人研究呢？


    或许她无法成为像木一大师那样厉害的人物，但她心里不该是空的。


    同一时间，厉柏寒也在看直播，他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荧幕，荧幕上只开了宋薇薇的个人镜头。


    昨晚两人不欢而散，他一夜难眠，此时看到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心里暗暗着急。


    江淮站在他身后，隐隐感觉到他的焦灼，他看着荧幕上的宋薇薇，她许久没动了，要不是轻微的呼吸起伏，他都要以为画面出问题了。


    “厉总，宋秘书在想什么，她怎么还没开始画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人都开始动笔，但小半天过去，宋薇薇一笔没动，整个人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以为这里是表演老僧入定的节目组了？


    厉柏寒刚才看到了宋薇薇的眼神，她的眼神太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不该是她现在的状态。


    明明上次她拿到题目时，还信心满满的，为何这次的自由题目反倒难住了她？


    “她应该还在思考，不着急，以她的速度，哪怕明天开始雕刻，也不会差他们太远。“厉柏寒对她有信心。


    江淮却没信心，“她第一题排名前三，现在在直播间的热度很高，我刚才看了一眼弹幕，好多人都开始骂她装逼了。“


    厉柏寒眉头紧蹙，“江淮，去找主办方，谁敢骂她，都给我禁言踢出直播间。“


    江淮：“……”


    厉总，您是不是忘了这是米国？


    厉柏寒见他站着不动，他眉眼凌厉，“站着干嘛，还不快去！”


    江淮怪自己多嘴，明明就知道自家老板护短，他偏还要说弹幕的事，这不是自找的么？


    江淮走了，厉柏寒看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她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还不动笔？


    一整天，宋薇薇都没有动笔，直播间里骂她的人都被禁言了，当然，就算不禁言她也看不见，不会受影响。


    晚上六点，厉柏寒准时给她送来晚饭，她接过餐盘，刚要进去，就被他握住了手腕，“宋宋，你还好吗？”


    他垂眸看着她，眼中带着担忧。


    宋薇薇轻轻挣开他的手，语气平淡，“我没事。”


    “我……”厉柏寒看着她关门，语气迟疑了一下，“宋宋，等比赛结束，我们谈谈吧。”


    宋薇薇动作一顿，抬头望着他，“谈什么？”


    “过去与将来。”厉柏寒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再与她这样打哑谜下去，不管后果是什么，他承担就是。


    宋薇薇目露诧异，他终于要捅破他们之间这层窗户纸了吗？


    “进去吧，好好吃饭，别有压力，别让我心疼。”厉柏寒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才帮她带上了门。


    宋薇薇不是没有被他这样亲过，但这一刻，她心里缓缓淌过一抹温情，她脑海里灵光乍现。


    她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吃晚饭，将餐盘放在茶几上，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拿起笔开始绘图。


    直播间里的观众看见她去而复返，开始提笔作画，都睁大了眼睛。


    “好家伙，我就去放了个水，宋唯一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她作画的速度好快，像打了鸡血一样。”


    “诶，你们看她画的是什么？”


    “画的是一只鸟吧，肯定不是普通的鸟，要么是神鸟里的毕方，要么就是凤凰，难道她要刻凤凰涅槃？就她手里这块墨绿色的玉料，应该不行吧？”


    是的，分发到各位选手的玉料大小不同，颜色也不同。


    主办方虽说没有直接给命题，但他们的小心机都用在玉料的大小和颜色上了，不管选手想雕刻什么出来，都得与玉料相符合。


    “对啊，她手里这块玉料只能刻个乌鸦吧，哈哈哈，她要雕刻一只乌鸦，不得把评委气吐血？”


    “姐妹，你好像猜对了，她画的好像就是一只乌鸦。”


    “我去，我这张嘴开了光了么，我要去买彩票，说不定能中个头奖，我要拿到钱，亲自找她雕刻一个奖杯再送给她。”


    没错，宋薇薇画的是乌鸦，刚才厉柏寒亲她那一下，给了她灵感，什么东西会永垂不朽？


    那自然是精神！


    无论是过去五千年，还是未来五千年，只要人类的精神永不灭，那么文化自然会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