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柏寒今日被连番说教，再加上宋薇薇不告而别，直到现在也没有开机与他说一声，他心火本来就旺，火气攻心，嘴角都生出燎泡来。


    听厉老爷子如此评价宋薇薇，他面色冷了冷，“爷爷。”


    厉老爷子被他这一嗓子喊得有些恼火，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难看，嘴角都长出燎泡来。


    他动了动唇，有些不忍心再训他。


    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你这么大个人，做事有分寸，从来不让我操心，但凡你行差踏错，都和女人有关。如今，我倒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让你当年去宋家沟接薇薇回来，让你孽缘缠身。”


    厉柏寒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抿着唇，“爷爷，我的所作所为出自我本心，与旁人无关，薇薇没错，她不是我的孽缘。”


    厉老爷子接连被孙子呛得说不出来话，脸色明显见恼，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我们不说薇薇的事，说说你的亲事，上次给你的花名册，你看了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上次他精挑细选的孙媳妇，大多都出身名门，家世清白，他派人打听过，都是一些不会作妖的人家。


    厉柏寒这是二婚，相貌堂堂，能力卓绝，配那些名门千金绰绰有余。


    厉柏寒拧起眉头，“爷爷，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柏寒！”厉老爷子声音发沉，“你是厉家的长子嫡孙，等我们百年以后，你要继承厉家的家主之位，你不结婚，如何传承？”


    厉柏寒束手而立，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让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他望向远方的山脉。


    夜色掩隐下，山脉像极了魑魅魍魉，在夜色里张牙舞爪。


    “爷爷，我有继承人了，相亲一事到此为止。”


    厉老爷子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厉柏寒收回目光，与厉老爷子对视，却没打算说宋唯一就是宋薇薇的事，他说：“您就安心等着，我一定给您带回一个白白胖胖的曾孙。”


    不……说不定是两个。


    厉柏寒在心里默默道。


    *


    “咳咳咳！”


    飞机上，宋薇薇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暗地，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她撑在洗手台边，镜子里倒映出她的脸。


    她眼眶红红的，眼里裹满了生理性眼泪，一时看着特别可怜。


    飞机颠簸了一下，她胃里再次翻涌起来，她撑在洗手台边又吐了起来，吐到最后，仿佛连胆汁都被她吐出来了。


    她坐在马桶盖上，眼神迷茫地落在虚空的一个点上。


    她从不晕机，今天也没吃外面的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不对，刚才空姐推着餐车经过，她闻到了番茄炖牛腩的味道，那味道闻起来挺香，可是她胃里却在翻腾。


    莫非……


    她不傻，最近也一直在备孕，心知自己今天反常的呕吐极有可能是怀孕的征兆。


    思及此，她不知道该喜该忧。


    她垂下头，盯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轻轻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肚子，最后还是垂了下去。


    她怀孕了？


    宋元琢在位置上久等不到宋薇薇回来，再看旁边的牛排已经凉了，他招手让空姐收走，然后起身走到洗手间外面。


    他抬手敲了敲门，“宋宋，你在里面吗？”


    宋薇薇回神，才惊觉自己在洗手间里待太久了，她起身漱口洗脸，然后开门出去，就对上宋元琢担忧的眼神。


    “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宋薇薇整个人都还很懵，虽然她已经生过一次孩子，但是妊娠期间，她一直是植物人状态。


    她没感受过怀孕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一个小生命在体内长大是种什么感受，此时她除了懵就是慌。


    “我没事，可能晕机了。”


    宋元琢扶着她回到座位上，又问空姐要了杯橙汁，“怎么突然晕机了，你以前都不晕机。”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宋薇薇随便扯了个理由。


    她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了，也不好意思和宋元琢说，她端起橙汁喝了一口。


    加热过后的橙汁味道有些酸，却特别对她的口味，她一口气把一杯橙汁喝光，才感觉胃里舒服了些。


    宋元琢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到底没说什么。


    飞机降落在江城国际机场，两人下了飞机，步行去取了行李后，走出登机口，李叔开车等在外面。


    宋元琢把两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和宋薇薇一起坐进后座。


    李叔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朝后视镜里看，见宋薇薇脸色苍白，他关切的问道：“宋宋，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宋薇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嘴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她没力气说话。


    宋元琢在一旁开口，“她一上飞机就吐，刚才下飞机又吐了两回，这会儿估计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李叔惊讶，“是不是着凉了？”


    “可能是晕机，李叔，先回家吧。”宋元琢看了宋薇薇一眼，心里琢磨着什么，看来他要叫家庭医生去家里一趟，给她检查一下身体。


    宋薇薇当年从植物人状态清醒后，身体一直很差，这些年家里人想尽办法给她调养身体，才终于让她健康得跟正常人无异。


    但今天突然这么连续吐了好几回，实在吓到宋元琢了，他不得不对她的身体状况上心。


    宋薇薇上车后整个人就恹恹地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等她一觉睡醒，却是在自己卧室里的床上。


    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此时门被敲响了，她微微转过头去，“请进。”


    声音出口，她才发现沙哑得很，她撑着身体坐起来，门被推开了，宋母带着家庭医生进来，满面担忧地看着她。


    “你二哥抱你上来的，瞧你这小脸白的，快让医生看看。”


    宋母说着，拿起枕头垫在她身后，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医生给她把脉，医生把完脉，又问了宋薇薇一些问题，宋薇薇如实回答了。


    医生琢磨了一会儿，说：“可能是凉了胃，这两天吃点清淡的食物，我给你开一点止吐的药。”


    宋薇薇搁在被子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现在这种情况能吃药吗？


    “我……”


    医生看她，“还有问题吗？”


    宋薇薇对上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宋母，内心羞赧，一时也不好问出口，只得摇头作罢。


    “没问题了。”


    算算时间，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怀孕，可能就是凉了胃，她只要观察着，不吃药就行。


    医生留下了药，起身走了。


    宋母把人送出卧室外，她又折返回来，在床边坐下，“去一趟北城瘦了好多，还是家里好，以后就在家里将养身体。”


    宋薇薇眼里染上了笑意，“妈妈，我没事。”


    “可我担心你，”宋母一说，眼圈就红了，“我担心你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怕你在外面受人欺负，你还是待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天天看着，我才安心。”


    宋薇薇倾身过去抱住她，声音也有些哽咽，“妈妈，我真的没事。”


    宋母拍了拍她的背，“我让容姨熬了小米粥，一会儿你吃点，瞧瞧这脸本来就不足巴掌大，现在更是小了一圈，瞧着就心疼。”


    宋薇薇莞尔，“现在流行巴掌大的小脸，这是福气。”


    “胡说，白白胖胖才是福气。”宋母向来不以瘦为美，她自己便是丰腴型美人，所以很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瘦得跟白骨精似的。


    宋薇薇也不与她争辩，笑着和她说话。


    不一会儿，容姨端来了小米粥，宋母盯着她吃了一碗后，看她精神萎靡不振，让她再睡会儿，就与容姨一起离开了卧室。


    走廊上，宋母还在担心，“宋宋这两天要是还吐的话，就要上医院去看看了，容姨，你留心一下。”


    容姨点了点头，“嗯。”


    当年宋薇薇出的那场车祸，哪怕时隔七年，他们还是担心有后遗症，否则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机了？


    楼下，宋元琢刚送走家庭医生，宋薇薇这情况让他们如临大敌，虽然家庭医生说没事，只是凉了胃，他们依然无法安心。


    宋母坐立难安，“元琢，我去松鸣寺拜拜。”


    宋元琢抬腕看表，“妈，太晚了，明天再去吧，再说求神拜佛有什么用，不如去看医生实在。”


    宋母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仔细天上神仙听了怪罪，有些事心诚则灵，这些年我虔诚拜佛，宋宋不就回到我们身边了吗？”


    宋元琢：“……”


    他是不信神佛的，奈何他妈深信不疑，总说是老天把宋宋送回到他们身边，否则她出事那日，为何宋钰珩恰巧经过，恰巧救了她？


    宋薇薇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窗外天色已黯，房间里亮着一盏灯，宋晨晨捧着一本书坐在那里翻看。


    他看得专心，时不时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


    宋薇薇偏头看去，小孩子身影单薄，整个人都陷在柔和的光影里，侧脸轮廓越发神似厉柏寒了。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喉头发痒，她猛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惊动了宋晨晨，他立即扔下书，从地毯上蹦起来，三两步就跑到床边，小手学大人的模样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妈咪，你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宋薇薇摇了摇头，“晨晨，给我倒杯水。”


    宋晨晨跑到圆几旁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送到她嘴边，宋薇薇一手扶着杯壁，喝了大半杯水下去，终于不咳了。


    宋晨晨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一咕噜爬上了床，坐在了她腿上，“妈咪，你不要生病。”


    宋薇薇莞尔，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嗯，我不生病，我要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宋晨晨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软软地亲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说：“蜀黍回北城了，他还会回来吗？”


    宋薇薇神情一顿，想到她不告而别，直到现在都没有开机。


    “蜀黍给你打电话了？”


    宋晨晨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妈咪，你不会生气吧，蜀黍说你手机关机，他才打给我的。”


    说到这里，小家伙有些不满的噘起嘴，“我觉得蜀黍把我当成工具人，他只想和妈咪说话。”


    宋薇薇心里一惊，生怕小孩子心思敏感，连忙道：“蜀黍肯定是想你了才给你打电话。”


    “才不呢，”宋晨晨瘪瘪嘴，“他打电话给我，问的都是有关妈咪的事，他都没有问我想不想他。”


    宋薇薇：“……”


    小家伙这是吃醋了？


    她叹息一声，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件事，“那是因为蜀黍知道你想他，才没有问你。”


    “哼，他都不想我，我才不想他。”宋晨晨一脸傲娇的别过头去。


    宋薇薇无奈，好声好气的哄了他小半个小时，小家伙终于不闹别扭了，“蜀黍说他今晚的飞机来江城。”


    宋薇薇眉心一蹙，耳边回荡着谢翎羽和厉柏明的质问，她心里如火在焚，“嗯。”


    宋晨晨心思敏感，见宋薇薇这副冷淡的模样，他小心翼翼问道：“妈咪，你不希望蜀黍来江城吗？”


    宋薇薇红唇微抿，对上小家伙忐忑的目光，她敛去眼中的冷意，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宋晨晨仿佛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妈咪，你是不是不喜欢蜀黍？”


    宋薇薇愣怔了一下，“不是。”


    宋晨晨揪着被子，“你骗人，你就是不喜欢蜀黍，你看蜀黍时的眼睛里没有星星，但是蜀黍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是有星星的。”


    宋薇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竟是无言，又觉得小孩子怎么懂大人之间的事，她说：“晨晨，你还小，你不懂。”


    宋晨晨哼哼唧唧，小嘴叭叭的，“你们大人总是这样，说我们这不懂那不懂，其实我们啥都懂。”


    宋薇薇哄着他，“好好好，你啥都懂，那啥都懂的宋晨晨小朋友能不能饶了我，我肚子好饿。”


    宋晨晨一听她说肚子饿，注意力立即就被转移了，他说：“那我们下楼去吃东西吧，容奶奶炖了鸡汤，好好喝。”


    看他一脸馋样，宋薇薇失笑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怪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