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个人，一份力量，一份真相。


    然后，寻找一个奇迹。


    那奇迹，就是获得复仇的力量。


    可是，她现在觉得这奇迹更加茫然，更加虚无了。


    但凡努力能达到的，都不是奇迹。


    自己一直努力，能争取到什么呢？


    一个凡人，到底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足以对付半神人敌人的盟友？


    她忽然很绝望。


    这盟友，只怕是找不到了。


    如果一直找不到，自己何苦还继续走下去？


    她颓坐地上，一言不发。


    委蛇察言观色，也不敢轻易做声。


    过了很久，委蛇才低声道：“少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茫然地看着远方。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委蛇，你还没发现吗？白衣天尊和百里大人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委蛇正要开口，可一转念却停下来。


    它也在少主面前坐下，两张孩儿面上已经浮现了一丝不安之情，两个蛇头上的朱冠也轻轻摇晃。


    它也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敢轻易开口。


    看了无启国的人复活的方式，凫风初蕾才彻底明白了。自己当初埋葬百里大人的时候，他的确是已经死了。可是，几个月之后或者几年之后，他便活了回来，然后离开了周山。


    至于他为什么复活，现在又在哪里，却不知道了。


    是他自身复活了自己？


    还是在外力的帮助下复活了？


    百里行暮没有无启国的血统，炎帝家族除了进入弱水，也不可能自行复活更换载体，纵然他上一个万年沉睡，也是借助了“玉红草”的果实。


    但这一次，他没有服用玉红草果实。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么，他就是被外力复活了。


    什么样的外力才能将他复活？


    这个复活他的外力又为何要将他藏起来？


    她的眼神里满是惆怅，也有深深的不安和恐惧之情：“白衣天尊从弱水出来，那他就真的不是百里大人，而且白衣天尊没有任何撒谎的必要。可百里大人真正存在过，那就证明，他们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可是，既然百里大人复活了，那他现在哪里？”


    凫风初蕾摇头。


    她的恐惧之情，也正因如此。


    如果百里行暮复活了，却看到真正的白衣天尊现身了，他也因此再不敢露面了？怕冒牌货遇上真人？


    但是，这不是百里行暮的做派。


    百里行暮，不像是这种卑琐小人。


    可是，他为何要冒充白衣天尊？


    更关键的是，既然他是冒牌货，那么，他怎么知道周山的武器库？他怎么能开启不周山的武器库？


    他甚至还能熟练驾驶飞行器！


    除了他从未回过九黎也不在乎九黎这一点之外，他和真的共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就是破绽。


    有些人不想提到伤心的往事，也不想再回到失败的地方，完全是可以理解的。纵然白衣天尊本人，也只是在九黎短暂停留，一旦恢复了大炎帝国的旗帜便立即离开了。


    白衣天尊的常居地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她统统都不知道，白衣天尊也没有告诉她。


    甚至他是不是在调查那个假的百里行暮，他也没提起。


    凫风初蕾十分怅然：“如果百里大人是假的，可是，为何连我父王都认不出来？他可一直是我父王的老对手啊。在他和我父王生死决战的时刻，委蛇你也看到了，我父王可是和他争夺了上千年的中央天帝宝座，我父王会连自己的敌人都认不出来？”


    假的共工，把真的颛顼干掉了。


    白衣天尊没做到的事情，百里行暮替他做了。


    尽管最后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大费，可是，凫风初蕾的震骇之情，真是难以想象。


    百里行暮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始至终他都在欺骗自己？


    可是，欺骗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现在，他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她真想马上抓住他，问个究竟：百里行暮，你到底在捣什么鬼？


    可是，她找不到百里行暮的下落。


    这样满世界的游荡，也找不到百里行暮的下落。


    更可怕的是，要是百里行暮并非自己躲起来，而是被复活他的外力所控制了，哪会如何？


    没有人明白她真正的心事，她担心的根本不是自己只剩下一两年的寿命，而是在临死之前，到底能不能找到百里行暮？


    如果找到了他，一定要问一句：你一直这么欺骗我，到底是所为何事？


    可是，她看着这茫茫的湖面，慢慢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找不到百里行暮了。


    如果他能躲藏起来，连白衣天尊都找不到他的地步，自己怎么可能找到他？


    她双手交叉，慢慢地将头伏在膝盖上。


    “少主……”


    委蛇当然明白少主的心事，可是，饶是它能言善辩，此时也无法再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它只是讪讪地“我想，这一切一定是青元夫人在捣鬼……”


    它径直说下去：“能让百里大人复活的只有青元夫人……会不会这是青元夫人的什么阴谋？”


    这话说出口，它自己也连连摇头：“可是，这不对啊，我们认识百里大人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好几年的时间，也曾朝夕相处，百里大人可不像是任何人的傀儡……而且，我始终觉得他并没有欺骗少主……可是，既然不是欺骗，他为何明明复活了却再也不露面了？”


    它小心翼翼：“会不会是青元夫人控制了他？”


    这也是凫风初蕾没有说出口的隐忧。


    能复活百里行暮的人，当然就有控制他的力道。


    如果他根本失去了自由，或者，变成了一个傀儡，这会如何？


    她不敢想下去。


    委蛇也不敢说下去了。


    它也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特别惊惧。


    如果那个人将百里大人一并控制了，少主哪里还有丝毫取胜的机会？


    有风吹来，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微微有了一些寒意。


    从幽都之山到十二个夜的王国，这一路行来，但觉时光飞逝，也分不清楚春夏秋冬。


    这时候，才隐隐察觉，也许是秋天到了。


    这片土地，也有秋的气息，许多草叶都开始泛黄了。


    有风吹来了远方的蒲公英，一片片朦胧地在她肩上，头上，轻风起时，又纷纷飞走。


    凫风初蕾依旧抱着膝盖。


    她忽然觉得很疲倦。


    这遥遥无期的寻找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


    或者，找到了百里行暮又能如何？


    问他为何欺骗自己？


    问他和白衣天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他为何这些年一直躲着不露面？


    可是，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毫无意义，不是吗？


    或者，他被人控制了，自己去解救他？


    自己去哪里解救他？


    她忽然觉得很无力。


    无论是失踪的有熊氏一族还是失踪的百里行暮，自己统统找不到。


    真相，就像一个鬼影，每每临近了，疏忽之间它便越来越远了。


    “少主，不对！不对！我越想越是不对劲……”


    委蛇径直道：“虽然我也知道白衣天尊和百里大人并不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们至少不会全无关系。你想想，百里大人所会的一切，白衣天尊都会。他们的相貌服饰口音全部一模一样，他们甚至都能幻变大山，莫非他们根本就是孪生兄弟？”


    饶是凫风初蕾在极端的烦忧里也笑出声来。


    孪生兄弟。


    委蛇怎么想得出来呢？


    炎帝身为第一代半神人，根本是无性繁殖，采用自身创造了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孪生兄弟？


    这噗嗤一笑，令委蛇大大松一口气，它也笑起来。


    “白衣天尊的确不可能有什么孪生兄弟……只不过，除了这个理由，我的确想不出任何别的理由了……按照白衣天尊的说法，他在弱水的时候，百里大人才在地球上活动。他一从弱水出来，百里大人立即就消失了……”


    凫风初蕾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一直没有问清楚白衣天尊到底是何时从弱水踏足九黎的？


    东夷联军开始冒出头，是百里行暮死后不久。


    也就是说，白衣天尊出现必须在这之前。


    白衣天尊刚刚出现百里行暮就死了？


    或者百里行暮还没死，白衣天尊就出现了？


    这两者存在的时间差是从何而来？


    委蛇道：“要不，我们干脆再去找白衣天尊问问？”


    凫风初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可能他自己也一直在寻找这个问题吧。周山也罢，不周山也好，但凡我们所能去到的地方，他统统都能去，他难道不会好奇自己被人冒充一事？”


    “可是，我们在忘川之地的时候，他并未流露出对这件事情的好奇，也没示意说要追查真相。”


    也正因此，凫风初蕾当时一直认为他是在装蒜，是故意装不认识。


    可现在，她明白，他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可不认识自己的白衣天尊，为何会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和百里行暮一模一样的举动？


    甚至他的拥抱，他身上的气息，他那种凝注的眼神，他看着自己在他掌心里跳舞……


    这些也可以是假的吗？


    凫风初蕾益发糊涂了。


    她不知道是白衣天尊分裂了，还是自己分裂了。


    明明是两个人，他们的很多举止却是同一个人。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他们又绝对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是一个悖论。


    她敲破头也想不出来的漏洞。


    要解开这个谜底，唯有找到真正的百里行暮。


    可是，要到哪里才能找到百里行暮？


    委蛇叹道：“还真的邪门了。如果一直找不到百里大人，这岂不就成了无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