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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下)

    贞荌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太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但紧接着,公子昭又说出惊人之语:“但她本来,是有机会不用死的。”


    太子的脸色渐渐冷下,沙哑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茅越挂上了最后两幅画。


    这次,围观宾客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因为画中景象有如乱葬岗,凄凉之意溢出画面,让人不适。


    特别是最后一副,贞荌尸体腐朽,美丽的脸皮掉落,被路过的“淘金客”捡起,这怎么看,都有一种荒诞吊诡之感。


    但太子主动贴了上去。


    目光停留在时间顺序靠前的一幅,也即贞荌刚刚跌落山底不久的场景。


    这一幅,却是田籍等人商议后,半真半假“虚构”的一幅。


    因为按照公子昭所看到的历史真实,贞荌当时一心求死,在不动用任何方技保护的情况下,直接摔下千丈深渊。


    虽然没有当场摔死,却也陷入了重伤昏迷之中,很快就虚弱死去。


    不过为了更好勾起太子心中之痛,这倒数第二幅虚构的场景中,贞荌不但没有昏迷,甚至还拖着两条断腿,在地上艰难爬行,拖出两道长长血痕。


    似乎因为放不下某些人事,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在崖底下找到她,哪怕事后会治她重罪,但至少,她还有活过来的可能。


    至少,太子还能再见她一面。


    “只可惜少傅大人玩忽职守,让这刺客彻底身死魂灭,无法逼问出更多关于刺客同伙的线索!”公子昭义正辞严地指着公子宛道。


    “少傅啊……”太子长长一叹。


    众人以为他要对公子宛说些什么。


    只是直到叹息声停,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更没有看公子宛一眼。


    对后者来说,这比直接责备更让他难受,当即对太子跪下,大拜道:“殿下,按照狐甲闾所查到的证据,那黑水女刺客以假面遮掩真容,分明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殿下切莫被她欺骗了啊!”


    公子宛的这一下争辩,虽然有为自己的疏忽开脱的意思,但与此同时,也等于亲口承认了真凶不是墨烟,而是贞荌。


    至于太子,从他的态度来看,更是早就默认了这一点。


    所以,墨烟真的是无辜的?


    就在众人尚处于恍恍惚惚之际,宗伯府肆师晏腾也终于登场了。


    今日宴前祭祀的祝者,本就属于他麾下。


    此时他见时机成熟,亲自押解着带着“贞荌”面具的无瑕郎君上场。


    且不说众人看到那张有些莫名熟悉的脸庞,感觉毛骨悚然。


    太子见到那张脸庞的瞬间,几乎就要冲上去。


    只是晏腾阻止了他。


    随后晏腾将那脸皮与《杞人之书》变异的关联一一道出,在大赞狐甲闾田闾副的表现时,也不忘提醒东宫诸人尽快配合调查,特别是太子本人,最好也要进宗伯府做详细的查验,以防身心留下什么隐患。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对于眼下在场的其他人来说,既然此事连宗伯府都出来作证了,那墨烟的清白,便再无疑问了。


    毕竟这是秩四的肆师啊,这是临海宗伯府啊!


    惊动到这种层面的存在,那跟惊动齐皇陛下也没区别了,你还敢不信?


    ……


    宗伯府的人离开后,太子直接瘫坐地上,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公子宛长跪于地,见自己主君颓丧至此,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太子沉默良久,幽叹一声,仿佛自言自语道:“其实带着假面的事,她早就告诉过我了……”


    “殿下知道?”公子宛愕然抬头。


    就连太子妃与公子昭等人也被他这句话吸引住看过来。


    “她不但向我坦露过真容,还跟我坦白为何要接近我,以及家中一些不得已的苦衷……”太子状似回忆道,“那是身世何等凄苦的一位女子啊,我身为一国储君,位高权重,偏偏却碍于身份,无法为她解忧,更无法给她名分,反倒是她,却常常反过来安慰我……”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终于落到公子宛身上:“少傅可知,早些年我心中一直厌烦你的喋喋不休,有好几次想上书父皇撤换少傅,都是她帮你说话,劝我留住你这位‘王佐之才’的?”


    闻得此言,公子宛嘴巴微张,僵跪地上。


    “我何尝不明白,一位堂堂的大齐太子,跟一名敌国女刺客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太子脸色落寞道,“所以她死后这两年多,我一直对少傅言听计从,从不生疑。”


    “唯一所求,只希望少傅能好好安葬她,别让她死后孤零零地曝尸荒野……”


    “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少傅居然都做不到。”


    “还故意欺骗了我……”


    说到这里,太子不再看这位“心腹”一眼,从地上站起,径自拂袖而去。


    ……


    且不说太子愤然离席,留下的诸多宾客如何茫然不知所措。


    田籍早在晏腾登场的时候,就知道今日大局已定,以疗伤为名离开了宴席会场,而后悄悄溜到了河堤下。


    他去找“跳崖”的墨烟。


    当然,河堤只有数丈高,墨烟不会像贞荌那般摔伤。


    田籍只是担心她会被下方巡逻的舟师官兵发现,看看要不要帮她打掩护。


    毕竟虽然证明了清白,但理论上,她此时应该待在狐乙闾的大牢里。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老老实实走正常的程序出来为好。


    哪知他走到下方时,见到墨烟既没有藏起来,也没有要跑路的意思。


    就这么呆立近岸的浅水中央,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衣服被水打湿了也没有察觉。


    话说她这身巫女的衣服,因为要跳舞,还得兼顾审美上的需要,原本就是往轻薄贴身的方向去做的。


    此时沾了水,就更是贴身了。


    贴身到某些玲珑美妙的弧度,几乎一览无余。


    田籍强忍着多看几眼的冲动,捂着眼轻声呼唤了几句,墨烟终于有了反应。


    却是立即发现身上糟糕的状况,慌乱之中,想拉扯开一些“余裕”来遮掩,哪知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撕碎了衣襟,反而泄漏了更多美妙的春光。


    无奈之下,田籍不得不除下身上的紫龙卫外装,直接披到她身上,这才解决了某些视觉上尴尬的问题。


    当然了,这过程中无可避免地又多欣赏了一会春光,进而又无可避免地联想起某日凌晨某些难忘的画面,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总之,等两人都冷静下来后,田籍问道:“墨闾副刚刚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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