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差一点就失败了。


    他有点低估了这次探索的难度，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不借助星阵，而是用自己的穿梭神通来探索新的世界。


    用鸦先生的话来说，这代表着江老板脱离了“世界漫游者”的最初层次，进入了不利用工具，而利用自我力量完成星海漫游的高级层次。


    第一次嘛。


    总会有些手忙脚乱，总会遇到无法精准定位，找不到具体门路的难题。


    任何事的第一次都是艰难的。


    不过还好，中枢计算出的钢铁世界坐标非常准确。


    在这一次极限距离的跳跃，压榨老江的元神几乎要爆裂的重压中，他艰难的在黑暗星域里，打开了坐标。


    “砰”


    一声爆鸣中，老江以坠落的姿态，从高空中闪耀着落下，手里提着那个黑色手提箱，一头撞进一堆散发着恶心铁锈味的垃圾堆里。


    像是小陨石落地，把那被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机械残骸组成，又被酸雨淋的满是坑坑洼洼的铁锈垃圾堆撞开。


    让各种奇怪形状的零件四散飞舞的到处都是。


    还有很多尖刺的钢铁垃圾扎在老江身体上。


    如果不是已经被黑手会的基因药剂和世界之果数次强化，让江老板的肉体强度超过同境炼体者，就这一波坠落的力度，足以刺穿老江的心肺。


    他这会很累。


    身体倒是可以坚持，但元神非常疲惫，需要修养。


    就那么四肢摊开，躺在这散发着铁锈味的垃圾堆中，双眼睁开，看着头顶的天空。


    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天空还挺好看的，并没有老江猜测的阴霾黑暗，反而充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光。


    和黝黑的星海背景，已经正在落下的豪雨雨幕融合在一起，显现出一种迷离又璀璨的矛盾姿态。


    不过...


    “咳咳咳”


    江老板在新世界的第一口呼吸，就让他大声咳嗽，这里有空气，但氧气浓度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而是空气中充满了各种怪异的味道。


    这一口下去，就像是一口吞了浓缩精华版的工业废气，而且里面肯定有高浓度的，对人体有害的毒气。


    其毒性强大到让老江这样的修行者都感觉肺部刺痛，换个普通人在这里，就这一口呼吸，就足以让他因为心肺中毒瞬间嗝屁了。


    天空中还下着瓢泼大雨。


    不是普通的雨，而是腐蚀性极强的酸雨。


    影影绰绰的雨幕中很难看到更远处的风景，但随着江老板从钢铁垃圾堆里起身，他入目之处，皆是酸雨塑造的云雾四周遍布的各种垃圾堆。


    一个钢铁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让江老板来告诉你吧。


    就是个垃圾堆...


    数百座小型垃圾堆汇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超大规模的垃圾山，方圆最少近百公里，都是由这些破破烂烂的机械垃圾组成的。


    江夏低下头，看到了脚下踩着的一台蜘蛛状机器人的残骸。


    它应该有类人型的上半身和钢铁蜘蛛一样的下半身，但现在，它被整个撕裂开，就像是遭遇到了某种残忍的野兽袭击。


    上半身不见了踪影，下半身也是破破烂烂。


    被酸雨洗刷导致机械表面布满了灰色的锈蚀，但依稀还能看到各个关键处很是粗犷的连接结构，并不精密，反而充满了一种蒸汽朋克的感觉。


    粗糙的不可思议，但却通过某些见鬼的方式，让它实现了移动和战斗。


    江夏很快对这个死去不知道多久的机器人尸体失去了兴趣，他向更远处看去，这座庞大的垃圾山，基本上都是由这种机器人的“尸体”组成的。


    “嗯？”


    老江很快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他被伊甸世界的数据之心给予的果实强化出的数据意识体灵魂，很敏锐的感知到了笼罩在这沉默的废墟世界之上的，庞大的，精密的一层数据网络。


    就像是机器人们之间用数据信息交流组建的数据世界，其体量和规模，甚至要比伊甸世界中枢编制出的梦境更庞大数倍。


    这代表着，这个钢铁的世界里存在的机械生命，是一个极其夸张的天文数字。


    “别贸然连接‘战争网络’！”


    就在老江试图将自己的数据化意识“下潜”到这个数据世界时，他立刻得到了手提箱中的机械生命“金属”的警告。


    这七个被困在废土的机械生命已经失去了躯体，它们留存的只剩下数据流，算是它们的“灵魂”。


    现在老江也有了数据化的意识，双方可以用数据流的方式进行隔空交流。


    “为什么不能？”


    老江问到：


    “是怕我发现你们没有告诉我的秘密吗？”


    “不是的，江先生...老板。”


    金属立刻解释到：


    “是因为你的意识数据编码方式来自伊甸世界，和‘末日要塞’的机械生命体的编码方式截然不同。


    一旦你贸然接入战争网络，就会形成一个数据奇点。


    这会立刻被内环中的‘巡视者’们发现。它们会定位到你，并且派出歼灭者大军前来攻击你，捕获你。


    不要怀疑我的同胞们在数据层面的敏锐，意识上传对你们这些碳基生物来说是一种技巧，但对我们这样的硅基生命而言，是本能。


    就和你们吃饭喝水一样。


    如果你不想引发一场无趣而没有意义的冲突的话，就请听从这个建议。”


    “行吧，我这人一向乐于接受建议。”


    老江点了点头，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他扫了一眼四周，又问到：


    “这个大垃圾堆是什么地方？在你们世界的什么位置？”


    “按照你的描述，我们现在应该在末日要塞的最外环，也就是十三环中的‘败者之谷’。


    这里是所有经历‘晋升角斗’的‘奴隶’们的最后归宿。


    它与‘大熔炉’连接在一起，每过三天，这里的机械残骸都会被‘清道夫’们送入大熔炉，进行重新冶炼后，投入‘铁锈之丘’。


    这些失败者的残骸，会在那里被植入由‘齿轮堡’的工匠们制作出的‘心智晶片’，以新的钢铁生命重生。


    然后继续进行永无止境的搜寻，自我改造强化。


    在它们的简单逻辑计算出自己的战斗力已经足够进行晋升时，它们便会前往‘战域’进行晋升角斗。


    连续赢下十场，摧毁掉十台对手，就有资格晋升为‘民兵’，被送入十二环，再次重复这个过程。”


    金属很顺从的将自己知晓的消息告诉给了江老板，顺便在老江以充足灵气供应，完全无视了这个世界毫无灵气的情况，开始向外急速飞掠离开垃圾山的过程中，为他普及了一下这个被叫做“阿尔法”的钢铁世界的基本信息。


    “阿尔法是个硅基生命的世界，老板。


    你看到的天空之所以充满了绚丽的流光，是因为我们的世界里，充满了各种放射性的能量，布满了各种频率的混乱磁场。


    在离开败者之谷后，你还能看到遍布机械大地上的能量塔。


    这个世界的形态，是碳基生物无法想象，亦无法理解的姿态。


    仅仅是在最外环，就居住着数以亿万记，各种各样的机械生命。从弱小到强大，从人形到兽型，从平和到狂躁，它们组成了和血肉生命迥异的姿态。”


    “那是什么？”


    在老江飞离败者之谷后，他立刻被眼前的风景吸引了目光。


    这个世界是没有土壤的，以老江入眼所见的世界，完全由银灰色和黑色的金属构成，虽然自己的机械下属告诉他，他们所在的只是世界的最外环。


    但因为阿尔法世界实在太过巨大，导致这里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环状结构，就像是很有层次感的大地。


    没有起伏的感觉，就像是站在一块层次分明的大铁块上。


    所有地方都仿佛是乐高积木一样的各色金属块的连接和拼搭，而在这“金属大地”的表面，却存在着大量的怪异晶簇。


    它们就像是覆盖地面的植被。


    将这冰冷的钢铁世界，也塑造出了一副生态化的场面。


    最让老江感觉到惊讶的是，在那些晶簇森林中，还有野兽一样的钢铁生命，正在慢悠悠的散步。


    它们像是恐龙一样的外形，却普遍有流线型，类似鳞甲的外壳，但大都不是全覆盖的，在外壳之下还能看到花花绿绿的晶簇和一些类似于电线一样的玩意。


    它们会发出怪异的电子音吼叫，其外壳也不是金属，更类似介于金属和骨头之间，材质怪异的外骨骼。


    还有些钻地虫一样的玩意和它们共生。


    全身上下干脆就由这种能量晶簇组成，花花绿绿的，还会变幻颜色。它们没有常规意义上的“头”，更像是晶簇的随意搭配。


    一节一节的，随时能断开，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个体。


    或者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大的个体。


    “那是原始的硅基野兽，老板，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古老的生物，也是除了机械生命之外，阿尔法世界的另一种生命。


    它们具有类似于碳基生命的特点。


    体内构造存在体积更大的细胞，以光作和磁场，还有原子能为能源驱动自身活动，新陈代谢相当缓慢。


    彼此之间以特殊频率的能量波来作为应答。


    有类似于野兽的智慧，普遍寿命较长，且有强大的蛮力，一些战团会把它们作为驼兽，在战况剧烈的时候，也会为它们披上钢铁打造的战甲，让它们冲锋陷阵。”


    金属为江老板解释到：


    “硅基野兽体内有类似纳米虫的设计，可以对外伤进行修复。


    它们会吸收能量，偶尔吞噬原始晶簇来获得成长需要的各项原料，有些古老的个体，甚至会诞生出类似于晶体龙一样的夸张外形。


    据说伟大的机械贤者，身边就有一头强大的晶体龙为它服务。


    但这类野兽的基因太过原始，缺少可控性，因而难以实现跨入真正的群体进化，产生它们的文明。”


    说到这里，金属这个机械世界的叛徒，又感慨的说到：


    “根据‘起源大图书馆’的研究，我们这些机械生命的起源，是一些比较幸运的硅基野兽，我们先祖在一次次选择中，积累出了集群的智慧，不断的优胜略汰。


    将这些智慧保留传承，并且在长年累月的进化里，进化出可以供思考的机械神经元，食物也从最原始的晶簇，变化为更多的其他金属。


    最终让我们的形态发生改变，以钢铁为骨，进化出能量器官。


    我们的文明最开始，其实和人类一样，先学会使用工具，再发展高超智慧，最终让我们成为了阿尔法世界目前的文明主体。


    机械贤者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它为我们发展出了自制‘智能晶片’的科技。让我们不再依赖原始的繁衍，而能批量化的生产出新的同胞！


    因而在这五百年中，我们的族群数量扩大了百万倍。”


    “你们自己能生产同胞，怪不得如此粗暴好战的文明，还能繁衍出这么大的规模。”


    老江感叹了一句。


    他继续在这片冰冷的，缺乏颜色变幻的单调金属世界中前进，很快发现了一些游荡在一处山谷中的机械生命。


    它们的外形就和江老板在败者之谷里见到的机器人残骸一模一样。


    都是那种傻大黑粗的结构，人形兽型都有，不见机械的精密感，连齿轮和排气管都是外露的，它们正在山谷中进行大混战。


    没有联合，没有策划，就是彼此对拼。


    把每一个同胞视为敌人，互相残杀，风格强硬，金属爪子和子弹对抗，还有重拳以及冷兵器的猛击。


    没有血流成河，但满地的机械零件飞舞，却让老江感觉到了这种内斗的残酷。


    他还看到了一个断了条腿的人形机器人，拖着一把机械战斧，艰难的把眼前被砍下来的蜘蛛型机器人的腿粗暴的连接在自己的断腿上。


    这把它塑造成了一副怪异的模样，然后继续厮杀，最后被另一头蛇形机器人缠绕绞死。


    “它们在干吗？”


    老江问到。


    金属沉默了几秒，回答说：


    “它们在‘自我改造’。


    杀死对手，掠夺更强大的模块，强化自己，然后再去下一场战斗。


    轮回不止，强大到胜利晋升。


    或者被敲碎成残骸，成为胜利者的一部分。


    阿尔法世界的基础，就是这么运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