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旁观的任何人来说，这一幕，荒谬又疯狂。


    他们之间，原是没有什么误会的。


    她意外听到了他的“别有所图”，他后来亲口向她承认了他“问心有愧”，而后，他们分离，他们断了联系，足足半年。


    他们原本应该像许许多多的普通情侣一样，在彼此几乎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分开，这样长的时间后，本不该再有任何牵连。


    可是他们却在此时此刻此地，近乎疯狂地吻在了一起。


    哪怕有一千一万个不应该，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


    两个人仿佛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前因，也忘了后果。


    至少在这一刻，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仿佛都不复存在，唯有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真实的体温，真实的呼吸，真实的每一次唇齿纠葛。


    谁也不知道时间是怎样流逝的，直到……悦颜的手机一次又一次，几乎不间断地狂响了起来。


    事实上，乔司宁的手机的响动比她来得更早。


    她清楚地感知到他手机的每一次震动，一次又一次，无数次……


    可是他却始终浑然未觉一般，反倒是在震动之中，将她越抱越紧。


    可是悦颜却在自己手机的狂响之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于是某一刻，她避开了那滚烫到令人心颤的吻，从自己的手袋中摸出了手机。


    乔司宁依然紧紧抱着她，甚至在她将手机贴上耳边时，还控制不住地从她唇角轻轻蹭过，可是悦颜用微微沙哑的嗓音对着手机说出一个“喂”字的时候，他停止了。


    他还是抱着她，只是垂了头，几乎埋到她的肩颈处，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仿佛在验证，这是不是一场梦。


    直到他听到，悦颜的电话里传来乔易青的声音。


    一瞬间，乔司宁微微绷直了身体，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悦颜察觉得分明，却依旧只是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你可算接电话了，今天可真是我失算，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乔易青说，“你现在在哪儿？我找不到你——”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着谎话，“我先回家了。”


    “那这可真是太让人难堪了……”乔易青说，“第一次约会，居然被我搞成这个样子。我回去要不要写三千字的检讨书？”


    “你自便吧。”悦颜说，“我要挂了，再见。”


    说完，她也不等电话那头的乔易青回应，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乔司宁终于缓缓站直了身体，低头看向了自己怀中的人。


    而她也正抬眸看他，拿着手机对他说：“你看，我没有跟他走近了。”


    乔司宁骤然失神一瞬。


    她这个模样，简直是乖巧到了极点，可是，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神里，也再没有了以前的光。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抚上了她的眼角。


    从前她明明那么爱笑，眼睛总是弯弯的模样，眸中似有星辰闪烁。


    如今，她眸中依旧有星辰，却已经是孤悬于天际的寒星。


    “乔司宁，你看，我很听劝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拉开了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随后，连腰上的那只手也一并拉开了。


    她微微退开一步，再感知不到他身上手机的疯狂震动，随后才扬起脸来看他，“我要回家了。再见。”


    她的神态和语气都平静极了，平静得仿佛先前那一场热吻从未发生一般，仿佛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


    她再度退开一步，转身的瞬间，却再度被身后的人抓住。


    悦颜没有回头。


    乔司宁的声音低沉缓慢：“很听劝，所以，也没有原谅我，是不是？”


    良久，才终于听到悦颜的回答：“是啊。该听的话，我一定会听的。所以，再见。”


    这一回，乔司宁没有再抓住她。


    ……


    离开夜市之后，悦颜很顺利地回了家。


    爸爸今天不在家，悦颜走到楼上的时候，妈妈正坐在小厅里跟爸爸通视频电话。


    慕浅抬眼看见她，随后对视频那头的霍靳西道：“你女儿回来了。”


    悦颜这才快步走上上前，靠进妈妈怀中跟屏幕里的爸爸打起了招呼：“爸爸！”


    霍靳西问她：“这么晚才回家，去哪儿了？”


    “去夜市吃小吃了。”悦颜说。


    霍靳西一听就皱起眉来，“不怕肠胃炎了？”


    悦颜揉了揉自己胃部的位置，嘻嘻笑道：“不怕，我现在啊，百毒不侵了！”


    霍靳西又跟母女俩聊了一会儿，那边大概是有什么事需要走开，他挂掉视频之前又对慕浅说了句：“我待会儿再打过来。”


    慕浅应了一声，随手挂掉了视频。


    悦颜这才留意到，两个人的视频通话竟然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盯着那个时间看了片刻，才又一次靠进慕浅怀中，说：“妈妈，爸爸好爱你啊……”


    慕浅瞥了她一眼，说：“你不是爸爸最爱的小公主了？”


    “那不一样啊，因为我和哥哥是爸爸妈妈的女儿，爸爸才爱我们。可是妈妈你是你自己，爸爸都这么爱你，所以，爸爸给妈妈的爱，才是最无私，最深厚的——”


    慕浅理了理女儿的头发，笑道：“怎么生出的这些感慨？”


    悦颜安静了几秒，又道：“妈妈，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多久呢？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像爸爸这样，数十年如一日地只爱妈妈一个人，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也不变心呢？”


    慕浅沉默片刻，才伸出手来摸了摸悦颜的头，“这世上有这么多人，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人格，但是，会有很多人做相同的事。你爸爸可以这样，就说明，这世上一定还有很多和他类似的人，会跟他做着同样的事……”


    “会吗？”悦颜低声道。


    “会的。”慕浅说。


    悦颜靠着妈妈，安静很久之后，忽然抬起头来，“妈妈今天说的话，一点都不像妈妈平时的风格！”


    慕浅挑了挑眉。


    悦颜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坐了片刻，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慕浅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声地又叹息了一声。


    ……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端，乔司宁独坐于僻静小院的二楼阳台上，手中夹着一支香烟，静静凝视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


    今夜如一场梦。


    可是她说，她没有原谅他。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