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极度的焦虑不安中等待了两个小时。


    这期间，王秉中同志，石汉元同志，洪直正同志，李治国同志等等其他六名巨头，一一前来医院探望老爷子，得知医生正在抢救，几位领导同志也不便久留，安慰了家属一番，忧心忡忡地离去。


    夜色已深。


    病房的门，忽然再一次打开，卢院长满脸疲惫之意地走了出来，身后是同样满脸疲惫的其他几位主任医师，一个个神情严肃。


    “卢院长，怎么样？”


    刘成胜疾步上前，低声问道。


    卢院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刘老暂时清醒过来了，但是我们无法保证，他能够保持这种状态多久的时间……”


    看得出来，卢院长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大家的心便猛地沉了下去。


    照理现在这种情形，是不合适去打扰病人的，最好是能够让老人家安安静静的，但正如卢院长所言，谁也不能保证老爷子还能清醒多久，万一这是老爷子最后一段清醒的时光呢？就这么错过去了，未免不会造成毕生的遗憾。


    到底是让不让家属进去，卢院长也不好拿主意。


    刘成胜脸色阴晴不定，扭头望向杜于馨刘成爱搀扶着的老太太。


    老太太没有什么迟疑，径直向病房里走去。


    无论如何，要在老爷子清醒的时候，见上一面，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关键时刻，老太太极有决断，不愧是经历了无数风浪的睿智老人。


    所有刘家直系子弟，俱皆跟着老太太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还留着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留下来的这位医生，就是林美茹。此刻林美茹坐在老爷子床前，神情亦是极其疲惫，外面寒风呼啸，林美茹额头上全是汗水，还有无法止歇的泪水。作为医生，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老爷子眼下的情形了。


    老爷子倒是脸色平静，缓缓呼吸着，并未露出多少痛苦之意，甚至眼神都十分清澈，见到老太太率领儿孙们进来，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就好像当年，面对数倍强敌围攻之时，那股挥洒自如，镇定如恒的气度。


    没有任何困难能够在精神上压垮这位战斗了一辈子的老人！


    连无可抗拒的病魔也压不垮老爷子的精神！


    老太太慢慢来到床前，轻轻握住了老爷子的手，平静地说道：“老头子，孩子们都来了，有什么吩咐？”


    老爷子的眼神，缓缓在儿孙们的脸上掠过，没有说话，只是呼吸较之刚才略略急促了一些，稍顷，老爷子缓缓张开了嘴，声音低沉而有力：“成胜，要敢于坚持原则！选拔干部，一定要德才兼备！”


    “是，爸爸，我记住了。”


    刘成胜连忙点头，眼里泪光晶莹。饶是刘成胜官至中组部长，位高权重，很少再表露自己的感情，此时此刻，却再也难以抑制。


    老爷子的眼神，又缓缓转到刘成美脸上，说道：“成美，不要有攀比之心，平安是福！”


    刘成美伸手捂住嘴，拼命点头，泪水犹如决堤洪水一般，汹涌而出，死死压抑着自己，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影响到了老爷子。


    刘家四兄妹，相对而言，胡奋强的官职最低，刘成美一直有些耿耿于怀，老爷子这是提醒她，每个人缘法不同，不能强求，不见得官至高位就是好事。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便是真实写照！


    唐明皇做了四十五年皇帝，开元盛世，盛极一时，风光无两，最终却保不住从儿子枕边抢来的老婆！六军不发无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宛转蛾眉马前死！


    吩咐过刘成美，老爷子望向刘成家，林美茹连忙站了起来，和刘成家并排站在一起，伸手擦干了脸颊上的泪水，勉力露出笑容。


    老爷子柔和的眼神却渐渐严厉起来，迸射出光彩，声音也略略提高了一分，说道：“成家，东南重地，守土有责，不可疏忽懈怠……有朝一曰，宝岛一定会回来的，可惜，我看不到了……你们一定要努力！”


    刘成家双腿并拢，身子挺得笔直，朗声答道：“是！”


    老爷子嘴角又浮现起一丝笑容，眼里满是鼓励之意。也许这个将军儿子，让老人家再一次想起了金戈铁马的光辉岁月，激起了大破敌虏的豪情壮志。


    当老爷子望向刘成爱的时候，眼里的神色变得极其柔和，充满着溺爱之色。这个最幼的女儿，也是老爷子最宠爱的，最关心的。


    “爸爸……”


    刘成爱的泪水不绝涌出，轻轻上前，跪在床边，握住了老爷子枯瘦的手掌，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哭声。


    老爷子勉力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刘成爱的头发，慈祥地说道：“成爱，过刚易折，你要多注意……”


    因为在家里最为年幼，打小得到父母的百般宠爱，刘成爱养成了“争强好胜”的倔强姓格，有个时候甚至还有点固执，老爷子这是在担心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会注意的，你放心吧……”


    刘成爱拼命点头，泪水打湿了床褥。


    “别哭，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个归宿的。我革命一生，问心无愧！”


    老爷子轻轻拍了拍刘成爱的头发，微笑说道，语气之中，颇为自傲。


    事实亦是如此，老爷子十几岁便投身革命洪流，历经无数残酷战斗，不但和反动派作战，和侵略者浴血奋战，也和党内的各种错误思想和路线做坚决斗争。为国为民，奉献了毕生的精力。而且老爷子建国之后长期从事财经工作，却厉行节约，一生清廉，极其反对铺张浪费，对[***]现象深恶痛绝。这一点，刘成胜便受了很深的影响，久任高官，却无私产。


    随后，老爷子的目光转向了刘伟东和刘伟鸿，先在刘伟东脸上停留了下来，缓缓说道：“伟东，你前几天向我反映，新春的群众还比较贫困……新春是革命老区，是我的老家，当年为革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群众生活贫困，是我们党和政斧的责任，你一定要努力改变这种局面。”


    “是，爷爷，我一定竭尽全力！”


    刘伟东连连点头，泪水也忍不住流淌下来。


    “另外，你要记住一点，多做少说，没有把握，就不要说……”


    说到这里，老爷子的喘息略略有点急促，似乎有些气力不济。


    大家脸上便都露出焦虑的神情。


    短短的话语里面，却包含着老爷子一生的政治智慧。纵观近代历史，有两位大人物一直在政坛稳居中枢要职，屹立不倒。一位是前些年去世的著名元帅，另一位就是刘老爷子。无论建国前还是建国后，在各种风波诡异的政治博弈之中，老爷子始终稳居高位，从未被彻底打倒过，而且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砥柱中流的作用，在党内元老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和极为尊崇的地位。


    “多做少说，没有把握就不说”，正是老爷子一生恪守的人生信条与政治信条。当年西征失败，诸位将军颇历坎坷，唯有老爷子始终受到最高领袖的信任，与他这个谨慎谦和的姓格，有着莫大的关联。老爷子一生坦荡，勇于自我检讨，勇于承担错误，从不诿过于人，在党内获得了极高的好评和赞誉，老同志都对老爷子极其敬重。


    “伟鸿……”


    稍顷，老爷子调匀了呼吸，眼神落在了刘伟鸿的脸上，露出极其慈爱和期许的神情。


    “爷爷……”


    刘伟鸿忙即上前一步，哽咽着叫道。


    “你很好，很好……”


    老爷子低声说道，眼里的期许之色更隆。


    刘伟鸿心情激荡不已，此时此刻，老爷子这两声“很好”，表明了老爷子对他的完全认同，是一种无上的赞誉。


    “你有主见，懂策略，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记住，只要是正确的，就要坚持，不要瞻前顾后……坚持，就是胜利！”


    老爷子沉默一会，沉声说道。


    “是，爷爷，我记住了！”


    刘伟鸿心神一震，连忙点头应诺。尽管老爷子一生谨慎勤勉，但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从来都不让步，从来都是坚持自己的原则。老爷子已经用事实向大家证明——坚持，就是胜利！


    老爷子欣慰地点点头，眼神又在其他晚辈的脸上一一掠过，脸上形容极其慈祥，也极其满意。最后，老爷子望向老太太，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老太太紧紧握住了老爷子的手，平静的脸上露出微笑，泪水却终于流淌下来。


    “孩子们都很争气，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你放心好了。”


    老太太低声说道。


    老爷子抬起手来，轻轻给妻子擦去了泪水。


    不久，老爷子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再也没有醒过来，三天之后，一颗伟大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华夏国执政党中央、国务院、军委对外沉痛宣告了刘中原同志不幸逝世的消息，给予刘中原同志极高的评价：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党和国家的卓越领导人。毕生奋斗，为华夏民族读力和人民解放，为社会主义革命、建设、改革事业，为建设富强明煮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赢得了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的崇敬和爱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