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确认一遍，你确定要接受找回出逃研究员的任务吗？”坐在林终面前的负责人扶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


    和林终等人接洽委托具体事宜的这位负责人，是一个外表年龄已有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她看起来显然不是济世方舟的战斗人员，而是专职技术或者文书工作的。


    “确定，我接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吗？”林终问道。


    这是对方第三次和他确认是否要接这个任务，要么就是老太太记性已经开始变差，要么就是对方其实对将任务交到他手上，还是持非常谨慎甚至有些抵触的态度。


    老太太抬眼看向林终，直言不讳：“这个委托，可预见的潜在风险和收益都不小，不确定因素多，难度难以评估，我其实是非常反对外包给初次合作的团队的，而且你们还只有两个人。”


    “但这东西会给我看，应该就是我可以接的吧？”林终说。


    林终其实也有类似的想法，对恩济会而言，这个任务看起来并不像适合交给他们这种初次合作的对象。


    但这任务还是出现在了他可以承接的选择中，他多少也有点好奇原因。


    “这是修女的决定，她说你很可能会对这委托感兴趣，这里终究是她说了算。”老太太拿出一张录入了任务信息的卡片，在上面签字盖章，“任务信息在里面，你可以反复确认。这也是授权的文件，向当地的方舟部队和教堂出示，他们就会明白你们是恩济会的协力者，会给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持，千万别搞丢了。”


    “好的，那交通方面……”林终接过卡片。


    老太太叹了口气：“修女交待了尽可能支持你们的行动。所以我们会想办法把你们送到最近的方舟基地，那里的部队会租给你们一辆车。”


    “多谢了。”林终点头。


    他们还有一辆芙兰从污染区开出的浮空车，目前被留在了初夏镇暂时交给阿夏保管，如果要再购置交通工具，手头的经费可能就所剩无几了。


    “修女就是人太好了，我希望她没有看错人。”老太太盯着林终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我尽量不让你们失望。”林终笑笑。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老太太问。


    “尽快。”林终回答。


    “那我马上给你们安排，你们抓紧准备行李吧。”老太太公事公办地回道。


    一离开房间，林终就试着用手环读取了卡片里的信息，仔细地确认了任务的诸多细节。


    老太太说得好像让他们接这个任务是捡了大便宜一样，但林终有自己的想法。


    联合政府的军方是打算抹杀这名研究员，夺回研究资料，而恩济会则打算将研究员纳入自己的控制和保护，这当然是和联合政府内部的这一势力相抵触的。


    用近乎雇佣的方式，让林终接这个活，万一被联合政府军方察觉，视情况恩济会也可以趁机撇清关系。


    而且联合政府军方的追兵有人失踪，说明这名研究员本身，或者他带走的“资料”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任务危险性不明，恩济会大概也有让他们进行试探的意思。


    修女把这个性质完全不同的任务放在三个任务中，显然是专门扔了个饵，她大概也知道林终看得出来这任务的特殊性，双方心照不宣。


    林终自己也很在意任务中提及的这份资料，他目前得知的大部分关于进化之路的情报，基本来源于李素灵的留下的资料和修女所述。


    修女提供的情报目前看来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但林终心里一直存在着疑虑——他和伊思修女的相遇，是艾琳所安排的，艾琳的目的不明，他也就不敢对伊思修女完全放心。


    不能仅仅依靠恩济会，他认为自己应该更加主动地获取情报源。


    而这个任务，能让他有机会最先接触到中央区出逃的这名研究员，并经手对方带走的资料。既然从李素灵留下录音中知道了中央区研究所存在的猫腻，他觉得这有姑且尝试的价值。


    ……


    南部的一座荒城，雨天。


    青年站在屋檐下，抱着一袋散装的面粉和豆子，无所事事地盯着不断沿着屋檐滴下的雨帘。


    他刚用一些拾荒捡来的东西，从恩济会的教堂换了点粮食，结果回去的路上，突然就开始下雨了。


    他和其他领了食物的人一起坐在同个屋檐下躲雨，每个人都把东西紧紧揣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在自己视线之外被人顺走。


    有恩济会教堂在当地不断宣扬引人向善的信仰，并且定下有犯罪前科的人禁止领取物资的规矩，这座荒城的治安状况还算马马虎虎，至少没怎么出现杀人强奸之类的恶性犯罪，但毕竟物资短缺，小偷小摸基本上每天都有出现。


    无意间，青年看到了地上水洼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枯草般的头发还沾着碎屑，胡茬在油腻的脸上野蛮生长，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虽然他自己闻不到身上的味道，但经常在他身边打转的苍蝇已经说明他身上开始散发出浓厚的酸臭汗味了。


    时间如果倒回一年之前，他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到这步田地。


    在中央区的研究所顺利成为高级研究员，他本可以在庇护区过上富足的生活。23sk.


    雨滴打在水洼中，涟漪让倒影中他的脸扭曲变形。


    隐约间他忽然有种这张脸在嘲笑他的错觉，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自己选的。”


    我他妈真是疯了！


    他感觉有点待不下去，索性脱下身上的外套包在装食物的袋子外面揣在怀里，然后冒着淅淅沥沥的雨跑回了自己在这座荒城占据的住处。


    门一开，他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了女孩的声音：“叔叔，你回来了？”


    “是我，把火生起来，我们做饭吧。”他疲惫地回道。


    屋子的深处，少女正在整理一堆拾荒捡来的杂物，听到他这么说，便停下手里的活儿，拍拍手，点起了煤油炉。


    看着少女，青年叹了口气。


    这正是他，从研究所里带出的“珍贵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