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尔库斯凌冽的眼神，埃里克心神一软，差点都把自己是穿越者的事说了出来。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缓了过来，面对马尔库斯尴尬地笑了两声。


    “看来你瞒着我的事，还不少嘛，埃里克。”马尔库斯看着埃里克的神情，猜出了不少。他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又对埃里克道：“我发现一些事情不太对劲。”


    “什么事情？”埃里克急匆匆赶过来，只是简单地过了一遍要讲给马尔库斯的版本，他没感觉出有什么问题啊。


    自己需要人来建更多的庄园，获取更大的领地收益，仅此而已。


    “钱。”马尔库斯斩钉截铁道：“威尔兹的库存不是已经见底了吗？你为什么还执着于新庄园的建设速度。”


    “你那个架势，来者不拒，你有多少钱可以投入建设？”马尔库斯又道：“光是新建那三个庄园，公爵就预测需要投入至少500镑的启动资金。你哪来的那么多钱来造第三个庄园？”


    马尔库斯的话很对，可他不知道埃里克的想法。


    “我没有钱怎么了？”埃里克道：“我在提哈认识了不少银行家，我相信他们很乐于帮助一个暂时没钱，却有一个男爵领做还款保障的客户。”


    埃里克的话，让马尔库斯眼前一亮：“你有提哈的人脉？”


    “是啊，怎么了？”埃里克想起了往事：“我在提哈不务正业，专门喜欢参加沙龙和派对，哪里人多，我就去哪。”


    看着埃里克，马尔库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有什么事，您可以和我说，如果能帮得上，我一定尽力而为。”看出了马尔库斯的犹豫，埃里克道。


    马尔库斯的脸上还是有些怀疑，但他的确没办法了，他对埃里克道：“和你谈论的一样，公爵现在财政亏损严重，需要借一笔钱。”


    他对埃里克道：“你说你认识一些银行家朋友，他们乐于接受一个眼下没钱，却有广袤土地做还款保障的客户？”


    “啊，这……”埃里克只得点头应下：“我的确认识一些‘银行家’，不过您额不，是公国要借多少呢？”


    宫相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他看着埃里克缓缓地点下了头：“我问过小罗伊，他说他认识的商人，只能提供8000镑。”


    “只能？”埃里克心里一惊，感觉这件事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确切地讲，以公国现在的财政窘境，我需要在半年内不，起码四个月内获取一笔40000镑左右的借款，而且偿还时间也得在三年之后。”


    “四……四万镑？！”埃里克目瞪口呆，四万磅白银，那可就是整整160000枚卡洛斯金币，换算成第纳尔……不用换算了，这种量级的货币，就不该用第纳尔来衡量。


    “公国这是怎么了？突然要用这么一大笔钱！”埃里克很敏锐地察觉到，这绝对不是公国长年累月的亏空。如果是这样，马尔库斯不会突然气血衰败。


    见埃里克察觉到这一点，马尔库斯并不惊讶。这是他故意透露给埃里克的消息，至于为什么要用这笔钱，马尔库斯没说。


    可埃里克却想起了罗伊对自己说过的传闻。他看着马尔库斯，小心地问道：“是为了称王的事吗？”


    埃里克只想旁敲而击一下，万没想到马尔库斯的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几乎跳了起来，对埃里克的态度立刻转为冰点：“谁和你说的！”


    “那是为了别的事？”埃里克想要转移话题，可马尔库斯并没给他机会。


    “说！是谁向你透露的！”


    虽然埃里克知道马尔库斯并不会为难他，可马尔库斯的举动，已经让埃里克坐实了想法。他不明白，为什么公爵要称王，让山南渐趋稳定的局面，重新动荡起来。


    如果称王，奥多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五年和平，就会付之东流。如果依据罗伊的说法，那么奥多公国就会瞬间和提哈公国以及莱恩、马格纳联邦开战。


    埃里克同样不明白，难道夏开特人就值得信赖？如果情况有变，夏开特人也站到了另一边去，那奥多公国真的有灭国的风险。


    念及至此，埃里克道：“这是罗伊和我提到的，提哈城内流传着奥多公爵罗德里克的事迹和野心。”随后，埃里克便把提哈城内的流言，说给马尔库斯听。


    “真的吗？”马尔库斯表情凝重，他看向埃里克，态度也和缓下来：“看着我，埃里克。”


    埃里克如他所言，看向了宫相。


    “我向你保证，公爵不会称王的。”像是知道自己怎么保障都没用似的，他站起身来，对埃里克道：“如果提哈公国真的有这样的传言，我们恐怕不光是要面临财政危机，更有一场外交风暴在等着我们了！”


    马尔库斯的身形本来就很颀长，此时他突然站起，在埃里克的面前，形象更加高大起来。


    他的注意力再度移动到埃里克身上，道：“埃里克，我本来打算让你休息一段时间，再给你安排一些任务的。可现在，似乎得加速了。”


    “形势危急，我需要立刻派人去一趟提哈，把事情的原委给弄清楚！”马尔库斯的头脑飞速运转，不大会儿功夫就已经做出了决策：“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派遣，保护我的特使去提哈。”


    “并且，我希望你能帮我看一看提哈城。尤其是市民的生活状态，城防军的操练频次，最好能得到一些提哈上层信息。”


    “最后，如果你有能力的话，我希望你能替我解决一些公国的债务问题。”


    马尔库斯提出了一连串的要求，让埃里克有些为难。他本来只是想在阿布雷恩停留几日，然后就回到威尔兹，继续过自己的领主日子的。


    现在，马尔库斯竟然让他不远万里，去护送他的特使？这一去一回，怎么也得要两个月的时间！


    “马尔库斯叔叔，请您原谅，我无意回到提哈。”埃里克果断拒绝。从威尔兹到阿布雷恩，就让他花费颇多，现在他回去的路费是有了。可要是在继续护送什么狗屁特使去提哈，还要再把它护送回阿布雷恩，中间的花销，埃里克想想都感觉头大。


    他的确认识两个提哈城内的银行家，彼此关系却不太熟。自己也根本没想着向银行家借钱，他之前那么说，完全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其他收入。


    马尔库斯也知道他的确有些为难埃里克了，于是叹了口气：“眼下我真是没有能动用的人了。既然这样，可以委托你护送特使一行，离开奥多吗？”


    看着马尔库斯的眼神，埃里克这次不忍拒绝：“那好，我只负责把他们送到叙拉托尔森林。他们之后遇到什么事情和我无关！”


    马尔库斯略一点头：“既然这样，你就再等几天吧，我需要组建使团，还有一些使者还在别处，再加上抽调安保力量，我估计还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办妥。”


    “这没问题，就算准备一个月也可以，只要我能在新年前回到威尔兹，就不算耽误行程。”这句话让两人间的关系有些回暖。


    “埃里克，你的性格，倒是有点像加文。”


    “哦？是吗？我听说他是您的弟子？”埃里克道。


    “的确。我当年教过他一些东西。账本、法庭决策、征募士兵、安札军营，太多太多了。”马尔库斯陷入了回忆，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可惜，自从他回到林堡，我们两人的政治立场就站到了对立面。”


    埃里克问起原由，马尔库斯不厌其烦地回答了埃里克。


    二十年来，奥多公爵一直致力于扩张公爵直属领地。无数贵族因此失去地产，逐渐破产。奥多公爵的做法，激怒了奥多公国内部的顽固派。


    他们希望公爵能够主动遵守协议，不再继续侵吞贵族的领地。


    作为顽固派，他们把当年奥多公爵与诸贵族的会盟协议高高举起，并将之奉为圭臬。他们认为，封君封臣间的关系应当是亲密的，封君封臣的关系是神圣的。


    正因如此，双方都该积极友善地相处。引为双方的责任和义务都很明确，很少会出现一方失职的情况。


    当公爵想尽办法侵吞公国贵族的领地时，顽固派们高举旗帜，与公爵狠狠打了几场惨烈的战争。虽然贵族联军多次把公爵逼到死路，然而最后的结果十分清晰。


    公爵胜利了。


    大批造反的顽固派被公爵以造反的理由，剥夺了领地。那时候的公爵，掌握着公国一半左右的土地。这让周边国家对奥多很是畏惧。


    如果没有马尔库斯积极周旋，各国联军已经覆灭了奥多公国。这件事后，骤然得到了大片领地的公爵发现，他对新领地的控制力实在太低。


    任他想尽办法，也无法建立起有效控制领地的制度时，他开始分封领地，制造了大批小贵族。


    这些小贵族不同于传统贵族，他们多是来自公爵的亲信，有些甚至在此之前只是普通士兵。公爵依照他们的功绩，给他们分封小片封地，通常只有一两处地产。


    有了大量小贵族的直接效忠，奥多公国的实力再次走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然而这一切并不意味着顽固派的彻底消失。顽固派的核心思想，是遵守封君封臣的契约，禁止任何一方越界。时至今日，绝大部分传统贵族，都是顽固派。


    摩根、加文、马尔库斯、伊凡、罗伊，公国的五位伯爵，或多或少的都是顽固派。


    甚至埃里克，因为他的身份，也会被认为是顽固派成员。而在顽固派成员心中，顽固派的魁首不是别人，正是埃里克的封君，林堡伯爵加文。


    加文的传奇，至今还在奥多吟游诗人口中传唱。


    年轻的加文曾经是林堡侯爵送到公爵处的人质，正是在那个时候，他结识了马尔库斯，并与他产生了师徒情谊。


    随后，林堡侯爵叛乱，被公爵征服。然而彼时公爵对西奥多根本没有控制力量，于是便授予加文林堡伯爵的头衔，同时又把西奥多的7名男爵转封给困鸟堡子爵摩根，并授予其伯爵头衔。


    在之后的顽固派对抗公爵战斗中，加文担任顽固派一方的军事首领。统帅西奥多的顽固派贵族，多次给予公爵重击。


    最终公爵几次侥幸得生，反而把加文成功策反。有了加文的倒戈，公爵的军事力量彻底超过贵族联军，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在父亲举起叛乱旗帜时，加文深处敌营，临危不乱，向老公爵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在公爵公然违反协约，侵吞贵族领地时，他站在了贵族一方为奥多而战。在看清了当时顽固派领袖的真实面目后，得知其只不过是想取而代之，却让无数骑士为之流血牺牲时，他毅然站到了儿时伙伴的一侧，用兵如神，几个月间，就全歼了顽固派的军事力量，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他的党魁位置，得之无愧。


    马尔库斯继续向埃里克解释。


    除了顽固派以外，便是宫廷派了。尽管马尔库斯和伊凡等传统贵族也是顽固派，然而他们的第一身份，绝对是宫廷派。宫廷派以马尔库斯为首，主要成员比顽固派要少得多。只有马尔库斯、伊凡、钱伯斯等公国高级贵族。


    然而宫廷派有广大新贵族作为支撑，使得他们的力量几乎与收到严重打击的顽固派持平。


    两派在一部分是重合的，在一方面是对立的。


    他们都认同封君封臣制度和协议，但是宫廷派强调中央力量，顽固派重视自己的地方利益。


    最让埃里克感到不解的是，宫廷派的主要魁首，竟然都是传统贵族。这是埃里克第一次明显看到公国政治的非自然现象。


    很显然，宫廷派是由公爵一手缔造，然而作为封建领主的他，身边可靠的人，都是封建领主。这注定了公国在决策上，如果公国意见与贵族意见不统一，就算是宫廷派，也未必会站在中央的利益来考虑事情。


    马尔库斯打了个比方，如果奥多公国与莱恩公国战斗失利，丧失了一部分东部领地。这个时候，西边的提哈公国又来宣战。莱恩公国表示可以先与奥多公国签订和平协议。


    在这个时候，奥多公国的顽固派自然不必多说，他们失去了领土，只要公国同意媾和，那他们对于领地的合法统治就宣告结束。他们的武装力量会不断瓦解，最终要么破产，要么趁破产前搬到阿布雷恩，等待公国重新夺回领地。


    就算公爵重新夺回了领地，也未必会把土地重新授予给他们。所以，顽固派多数不会支持与莱恩公国议和。哪怕没有公爵的帮助，他们只是散兵游勇，也只能和敌人不断周旋，把战争延续下去。


    而此时的宫廷派中，则变得不是铁板一块。


    领地在加龙河边的钱伯斯不会在意，领地在北奥多的马尔库斯不会在意，而领地在东奥多的伊凡，他能不在意吗？


    这个时候，他的政治身份虽然还是宫廷派，可他却成为了顽固派的魁首，便开始为顽固派发声了。


    这个时候，马尔库斯就和伊凡站在了对立面上。


    “所以，加文和你就是这样反目成仇的？”埃里克听完了马尔库斯的讲解，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