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威尔兹以前，埃里克还有些事情需要花时间安排。


    第一件事就是征召全领上下有能力的农夫，开垦新庄园的土地。


    由于开垦土地需要牲畜和农具，所以并不是每个农民都有开垦的能力。在这个时候，埃里克提前准备的名册就很有用了。


    这份名册在秋收前就已经彻底完成，上面清楚地记载了十三个直属庄园的人口、土地、牲畜和其他重要财产。


    有了这份名册，埃里克对自己领地内的掌控能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


    威尔兹历史上的任何一位男爵，都不曾向他这般，如此地了解领地内的一草一木。


    这个名册当然不是埃里克灵光一现，突然想出来的。


    而是他参照了中国古代的黄册、鱼鳞册以及同时代背景下征服者威廉命人制作的《末日审判书》。


    还好他的领地不大，这份名册很快就制作完成。甚至只花费了埃里克十几天时间。当然，主要的撰写、誊抄工作是由威尔兹的两位文吏来完成的。


    等到这份名录彻底完工，就连四位总管都不由赞叹，称赞埃里克的才华。


    埃里克当然没有居功自傲，随口说了句：“我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就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根据《威尔兹财产名录》的记载，埃里克一共征发了117户有能力参与开垦农田的农户。这次的征发并不是摊派劳役，进行强制劳动。


    而是在埃里克的要求下，采用了雇佣的方式。


    每开垦一亩地，埃里克就发下8个第纳尔的工钱，他计划在新庄园一共开垦1500亩到2000亩耕地，最多花费70镑。


    而之所以采用雇佣方式，原因无他。


    埃里克到底心肠尚软。


    他可以抄起刀剑，砍向敌人，哪怕敌人死状惨烈，他也可以不屑一顾。但是，他还没有生出盘剥辛苦农民的铁石心肠。


    其次，埃里克认为这种做法，可以很好调动农户们的积极性。说不定可以趁着入冬前的这段时间，完成不太可能实现的开垦目标。


    最后一点很关键，埃里克致力于提高威尔兹农民们的收入，并加强货币的流通。


    前面两点，威尔兹的几位总管还能看出来。可后面两点深意，只有埃里克才能明白。


    安排好了这一件事，埃里克便认为可以出发了。


    然而在计划出发的前一天，一件事情的发生，打断了他的计划。


    入秋之后的一段时间，埃里克经常在外面奔波。


    不是去新庄园检查建筑进度，就是在各个庄园间组织巡回法庭，并安排文吏记录下每家每户的财产情况。


    他已经很久没在城堡里待过了，偶尔回来过夜，也是三更半夜才回来，天还没亮就出发。


    这样的日子十分充实，埃里克的脸被太阳晒黑了不少，体格也比刚回来时更为健硕。可他始终觉得心里却了点什么。


    在编纂名录的这段时间，忙碌之余，埃里克总想着埃莉诺。


    那位来自鹿角堡的百灵鸟，的确让埃里克很喜欢。由于前世的道德感作祟，埃里克始终没敢越雷池一步。这段时间他更忙了，仔细一想，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就连时常带着孩子们在城堡里玩耍的雅米拉，埃里克还能见到两次。回想起上次见到埃莉诺，似乎都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这次，他即将离开威尔兹，前往林堡和阿布雷恩，这一走，起码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嘱咐仆人收拾好行李，埃里克主动敲响了埃莉诺的房门。


    他不是第一次来找埃莉诺，但心脏仍旧怦怦直跳。


    “是谁？”里面传来了一阵悦耳的轻声问询。


    “是我，埃里克！”埃里克在门外回答，他言辞短促，声音同样不大。


    埃莉诺还是听清了门外的声音，可她并没有如埃里克所料的那样起身开门，反而问道：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这让埃里克心头一滞。


    不对啊，埃莉诺怎么会拒绝自己呢？


    这让他摸不着头脑，听埃莉诺的语气，似乎也很冷淡。要知道两人的关系一向很好，埃里克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和埃莉诺谈起了恋爱。只是两人关系复杂，不能挑明罢了。


    是怪我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她吗？


    埃里克略一点头，倒真有这种可能。


    “没什么事，我路过集市，看到有个戒指不错，挺适合你的，就买了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方便开门吗？”


    屋内一阵安静，随后屋内给出了回答：“我生病了，怕传染给你。你不要进来！”


    “什么病？”埃里克闻言一惊。


    这见鬼的中世纪，感冒都能要了人的命，连忙问道：“严重吗？看过医生了吗？”


    埃里克的关切，让埃莉诺的话语一下子柔和起来。


    “我……我没事，就是不太想见人，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去找你。”


    听埃莉诺这么说，埃里克知道她不再生自己的气，便交代两句，从埃莉诺的房门前离开。


    临走时，他还看见柱子后两个偷窥的侍女。


    侍女被发现，看起来害怕极了，连忙溜走，让埃里克更摸不着头脑。


    他刚回到房间，发现里面正有一位女士。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失去了儿子约翰的遗孀，约瑟芬夫人。


    埃里克可以看出，她正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镇定。


    在见到埃里克后，约瑟芬夫人的神情才安定下来：“男爵大人，我不小心得知了一件大事。有些话想对您说。”


    “夫人！大家都可以叫我男爵，唯独您不可以。”埃里克对约瑟芬夫人的愧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


    反而，由于在城堡里时不时见会到这位夫人，反而让埃里克想起已故的约翰。心中的愧疚感更加挥之不去。


    “请您还像之前一样，叫我埃里克。”埃里克感情真挚。


    “请您原谅我的能僭越！不过这件事，我真的该和您说了。”约瑟芬夫人悄悄把门关上。上前一步，让埃里克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别！夫人，站在那就行。有什么话您直说就行，我一直把您当母亲看待。”


    “那我就直说了。”约瑟芬夫人咬了咬牙：“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埃莉诺一个名分吧。”


    “啊？”


    夫人继续说道：“虽然她是一个未亡人，可毕竟怀了您的亲生骨肉。非婚生育所受的冷眼，那种滋味我是尝过的，现在城堡里的流言蜚语，已经……”


    夫人有些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埃里克却宛如雷击。


    “什么！你说埃莉诺她怀孕了？”埃里克闻言大惊。


    “您还不知道？”约瑟芬夫人突然大喜，直呼上帝保佑：“我就说！如果您知道，肯定乐于与她完婚！”


    约瑟芬夫人给埃里克一个她都懂的眼神，又一边絮絮叨叨：


    “听说您打算去阿布雷恩旅行，正好可以带着埃莉诺夫人去度蜜月。”


    “然后我们可以就近挑一个好日子，最好请来威廉主教为……”


    约瑟芬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仿佛结婚的是约翰，她则以母亲的身份精心策划着这场婚礼。


    只有埃里克愣在原地。


    埃莉诺怀孕了！


    我还什么都没做啊！


    埃里克有些懵，他没理会身旁的约瑟芬夫人，而是扶着脑袋缓缓坐到床沿上。


    埃莉诺有了新恋人？她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呢？埃里克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头，恨自己太要面子，没能早点向埃莉诺袒露真心。


    现在，已经晚了！


    怪不得刚才她不愿意见我！


    不行！


    我得去找埃莉诺！


    瞬间，埃里克就打定了主意，当即用力推开房门，来到了埃莉诺的房间。埃里克刚要敲开房门进去，却停下了敲门的手。


    如果自己就这样进去，该怎么面对她呢？


    两人之前的关系的确很好，甚至埃里克几次试探性的亲密动作，埃莉诺也没有拒绝。当时埃里克感觉两人的关系已经定下，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趁着自己繁忙，捷足先登！


    这该死的两个月！埃里克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自己就不该去弄什么新庄园，弄什么财产名录，不然埃莉诺就不会别人哄骗。


    这个傻丫头，肯定被骗了。那个该死的始作俑者，却连面都不敢露。难怪今天侍女们的眼神那么奇怪。原来都是怀疑到了我的头上！


    她当然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可我就这样进去？


    埃里克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他有些想要放弃。


    可，埃莉诺她……


    想起了埃莉诺的样貌，埃里克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处蒸腾起来。


    他当然喜欢埃莉诺，甚至已经超过了喜欢本身。那是一种埃里克都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在提哈也追求过一些贵族小姐，可埃莉诺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埃里克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他本打算和埃莉诺慢慢相处。直到摸清双方磨合得差不多，确定了两人的相互爱意。他才敢在威尔兹迎娶埃莉诺。


    然而他终究来晚了一步，他现在心里满是懊悔。无尽的悔恨把他吞没，让他的心如堕地狱，来到一处满是黑暗的空间。


    他的手，还停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