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错药的谢大公子面色平静，视线扫过头脸涨红的秦姓子弟，薄唇轻启。
“雨夜，涪陵村。”
短短几个字，不带任何感情，旁人听得一头雾水，那位头脸涨红的秦姓子弟闻言却是神情僵滞，一张红脸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面粉，唰地白了。
两年前，他们秦家还只是一介商贾。
家中倒是也有人修炼，但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背后一无门派依靠，二无修炼资源，全靠家族世代经商积累下的巨额财富做支撑，这才勉强供应上族中子弟修炼所需耗费的资源。
两年前的一个雨夜，他与兄长外出晚归，路过涪陵村时，便向本村村民借宿一晚，本打算第二日天亮雨停后，他们再继续赶路。
结果当夜涪陵村来闯进一只恶鸟，体阔如牛犊，口生利齿，铁爪如钩，整个村都是没有半分修为的村民，在这只恶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很快便死伤一片。
他和兄长见势不妙，便商量着扔下一村子的人自顾逃命去。
谁知就在这时，雨夜中忽然冲出一位少年人。
夜色浓稠如墨，大雨滂沱下，视线本就不好，再加上那少年身手又极快，他们兄弟俩还没看清那少年长什么样，对方便一剑砍下了恶鸟的鸟头，然后又如来时一般冲入雨夜中而去。
前后不过几个喘息间的功夫。
当他们反应过来，大雨中便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以及那只死在少年人剑下的恶鸟。
村民们不知内情，只当那恶鸟是他们杀死的。
起初他和兄长还有些不安，尤其又过几日之后，当他们得知那只恶鸟在闯入涪陵村之前，就已经祸害了不少其他村子上的人，且还有不少修士因追杀恶鸟而死，他们心中的不安就更甚了。
那么多修士都因此丧命，可见那凶妖有多厉害，他们兄弟俩不过是无名散修而已，修为也只是勉强迈入灵者一阶，有心人一试便能试探出来。
这么大的功劳，他和兄长冒领得胆战心惊。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眼看都过去大半个月了，那个雨夜中从天而降又倏忽而去的少年人始终没见露面。
反倒是他们家，因为他们兄弟二人斩杀凶妖，家族名声一夜打响。
随之而来的便是名声大噪带来的好处。
他们秦家也从一个商贾之家，一跃成为修真家族，并在当地小有名气。
再到后来，只要本地人一说起蜀山秦家，指的便是他们家，而他们秦家也就顺势而为，开始以蜀山秦氏自居。
成就他们整个家族的是涪陵村那只凶妖。
而斩杀那只凶妖的，是雨夜中那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小少年。
可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兄长知道啊，眼前这位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说……
那位秦姓子弟想到什么，眼眸一下子瞪圆，看着谢北冥，震惊道：“是你……”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羞辱你、羞辱你的家族吗？”谢北冥语声凉凉地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后者面如死灰，看向谢北冥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谢北冥也看着他，琥珀色琉璃眸里无波无澜，淡淡道：“你口里的沈柒柒，是渝州沈氏家的二姑娘，而你们秦家，不过一小门小户，连与各大世家来往的资格都没有，请问，你是怎么做到与沈二姑娘相交甚密的？”
“……”
话题跳跃的有点大，秦姓子弟本就被谢北冥透露的消息吓得半死，整个人的神经都处于极度紧绷状态。
闻言，他想也不想，凭着本能地答道：“我根本就不认识沈二姑娘，更从未与沈二姑娘有过来往！”
话喊出口了他才意识到不对。
既然不认识，又无来往，那他哪来的资格去评价人家沈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果然，寂静中响起谢北冥轻轻的冷哼声。
“不认识一个人，没有来往，却可以对一个人妄加评论，还能如此信誓旦旦。”
丢下这句话，谢北冥便不再看那位秦姓子弟，视线从那几个蹦跶的最高的几人身上扫过。
仿佛在说：你们也是如此。
那些人缩起脖子，心虚地往人群中躲藏。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认识沈柒柒，只是因为修为不够，底气不足，都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掠夺者，所以才会急着去附和沈宁儿。
现下这份心思被拆穿，这些人心虚地闭上嘴巴，再不敢多吱一声。
眼看自己的盟友全都起了退缩之意，沈宁儿又气又恨，暗骂这些人是废物。
她看向谢北冥，不甘心道：“谢公子……”
“够了！”
一声怒喝蓦地响起。
“法宝仙器择主而事，没有规定说哪一件法宝必须归某一人所有，它们选择谁，也是它们的自由，不存在抢夺一说。”
白胡子一锤定音。
他看向沈宁儿，一脸的嫌弃。
“小小年纪不学好，不把心思花在勤修苦练上，一天到晚尽琢磨着怎么害人，难怪澜光琴不肯认你为主。”
不但一锤定音，还一锤子把沈宁儿钉到了耻辱柱上。
沈宁儿的头脸登时涨得通红，看着四周嘲讽鄙夷的目光，她只觉膝盖发软，竟是站都站不稳。
紫灵仙尊刚好赶过到听到白胡子老者的话，再看看自家那个一滩烂泥一样跌坐在地上的徒弟，顿觉自己这几百年积攒下的脸皮全在这一刻丢光了。
她连忙上前朝白胡子老者躬身行礼。
“孽徒无知，犯下错行，还望天禄仙君见谅。”
白胡子老者，也就是天禄仙君，眼睛往上抬，用一声冷哼诠释自己的态度。
紫灵仙尊本来还想舍下脸皮求个情，也好为自家徒弟再争取一次机会，听见这声“哼”，她连忙咽下要求情的话，改口道：“仙君请息怒，晚辈这就带孽徒下去反省思过。”
秋长风一听，登时急了，忙站出来替沈宁儿求情道：“师尊，此事不能全怪师妹，是沈柒柒……”
“闭嘴！”
紫灵仙尊快要气炸了。
搭进去一个徒弟还不够，难道还要再捎带一个吗！
她警告的瞪了眼秋长风，然后拖起死狗一样瘫软在地的沈宁儿，身形一晃，消失在古墓内。
天禄仙君这才把斜上天的目光放下来，扫了圈墓内众人，冷笑：“怎么，你们很闲吗？”
一众弟子：“……”不闲不闲！忙得很！
一众弟子连忙四散开。
谢北冥牵起还在怔愣中的沈柒柒，在天禄仙君看过来之前，麻溜地将人牵走。
与秋长风擦肩而过的瞬间，谢大公子指尖微动，一缕灵力无声无息地打向对方腿弯。
后者扑通跪下，不偏不倚，刚好对着天禄仙君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