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见林映雪递过外袍，叶明果然直接接过、穿上，毫无发觉。


    只不过还留着余温的外袍上多了股脂粉香，穿起来难免有些尴尬。


    看着叶明尴尬的模样，林映雪虽神情未变，眼底仍流过一丝笑意。


    昨日是叶明太紧张，手一拉就忘了，今天自然不会再牵着林映雪走。


    虽然河水流速不慢，却也不湍急，两人不过被冲了一晚上，哪怕现下入冬夜晚较长，也顶多是半日时间。


    半日时间虽不会被冲得太远，却也有段距离了。


    叶明稍微估了一下流速，算算他们约莫被冲了两百五十里至三百里之间的距离，哪怕是直线行走，在不使用真元的情况下也得走上三、四天，这还是因为他们是修士的缘故。


    当然，虽然他们这段路途难免要来个九弯十八拐，但只要脱离最危险的地方，到了玄阶妖兽的生活地带便可以全力奔跑了，并不至于在此处困上太久。


    唯一的危险便是现在这段路，一旦不慎惹到像化蛇那样地阶上品的妖兽，那绝对会马上没命。


    不过这类妖兽只要他们不要提起真元、任意奔跑、感到气息就远远退开，并不会遇上麻烦，真正的危险是在这些妖兽领地附近碰上其他妖兽，于打斗中不小心激怒对方，或是被强大妖兽的幼崽盯上，那可就糟糕了。


    叶明领着林映雪向前，继续做着昨日的工作，放出神识小心翼翼的探路。


    林映雪也一样跟在后头，什么也没想。


    一直以来她都是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现在终于有人可以替她挡在风口浪尖，轻松许多。


    就像过去他们相聚的时候。


    自从玄天宗出事，人人自危，加上御山门距离遥远，除了祝贺生辰以外两派鲜少往来。


    而且对林映雪来说，楚杰毕竟和叶明不同。


    她过了好久，终于又可以享受这种什么事都不用烦恼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机会显然不多了。


    林映雪和楚杰都知道，发生这种事情，两派掌门定然会马上赶来。


    会在首席弟子身上投入这么多资源的可不是只有玄天宗，撇开情感因素不谈，花了几千万甚至上亿灵石栽培的未来掌门。


    无论如何也得保他平安长大。


    所以楚杰说什么都要跟着下悬崖，一来是他真的担心，二来他怕林映雪和叶明被冲得太远，他身上的腰牌好歹能替掌门指路。


    至于掌门来了之后......林映雪意念及此，眸底不禁泛起一阵担忧。


    她还没担忧完，就换叶明担忧了。


    只见叶明连忙止步，拉着林映雪往一旁快走绕开。


    地阶上品妖兽的领地甚广，叶明估计这是回程路上最后一只地阶上品的妖兽了，可惜事情总不会这么顺利。


    前方传来一连串折木之声，显然是有巨兽奔来。


    叶明拉着林映雪躲到一棵巨木后，便只能开始祈祷了。


    那是一头地阶上品的幹，只见它牛一般的身躯上生着黄黑相间得虎纹，一路拔山倒树而来后待在原地喘息，四处张望。


    （其状如牛而虎文，音如钦，名日輪幹，其鸣自叫，记于《山海经，东山经》，音铃。）


    只听它喘息之声似卡着浓痰，好似有人低声呻吟，让人听着很不舒服，那輪张望片刻，又探出神识，同样没有发现方才那两个人类的踪影。


    忽然，它右耳动了动，随即转身，跑到叶明两人所躲藏的大树之前，叶明见一股强大的威压奔来，他正要伸手按下林映雪应该会放在剑柄上的右手，才发现她的右手就在自己左手掌上。


    他连忙放手，再抬手示意林映雪不要冲动。


    只见輪輪奔到巨树前，头上牛角一刺、一抬，整棵巨木便被连根拔起，甩到后方。


    它看着躲在树后的两个人类，张嘴大吼。


    「铃一」


    吼声却相当清脆，好似喉内挂着铃铛，随着吼出的风不断摇晃。


    叶明见这幹輪没有想要马上杀掉他们的意思，决定拱起手，行了一礼。


    身后的林映雪见状，也跟着行礼。


    輪輪看着两人行礼，也不知懂不懂意思，但身为地阶上品的妖兽，能感受出这两个人类只是不慎闯入，没有其他意思。


    这头輪足有一丈高，虽没有化蛇大得那么吓人，也算一头巨牛了。


    它似乎对叶明二人有些好奇，低下头来嗅了嗅叶明。


    还用鼻子碰了碰他。


    若是寻常的牛这么做，叶明还会摸摸它表示亲近，可眼前这头修为高至地阶上品的巨牛，他可不敢造次，只是看着它点了点头，当作招呼。


    輪上前一步，又嗅了嗅林映雪，同样也顺便用鼻子碰了碰。


    林映雪见叶明只是点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便学着叶明点点头，见輪虽将头抬起，没有再继续嗅，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輪輪没有离开，叶明自然也不敢擅自移动，胡思乱想道：方才那样嗅该不会是在找食物吧？然后我和林师妹还点了头......就见輪輪身上强大的妖气忽然袭来，叶明什至都来不及考虑要不要出手反抗，两个人就被包了起来。


    事已至此，叶明看着林映雪，露出一抹苦笑。


    眼下无论如何，是生是死都得看这头大牛想怎么做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索性直接放弃抵抗。


    只见輪用妖气托着两人上了它的背，转身奔了起来。


    忽然的加速，若不是叶明反应快，马上矮身抓住輪幹背上的毛，顺便另一手紧紧拉着林映雪的手，她差点就被甩了出去。


    两人一起伏在輪背上，却发现輪前进的速度也不算太快，以它地阶上品的修为来说，差不多就是轻快的小跑步而已。


    难道是不喜欢领地有动物闯入，打算直接送我们离开？


    叶明见輪輪往河畔的方向跑，不禁有些期待。


    可惜两人的运气显然没有那么好，輪可不只载着他们到河畔，还顺便游过了河，到另一旁的树林里四处乱窜。


    叶明见状不禁开始幻想，心道：难道这幹輪其实是什么仙宝的守护者，方才那些行为是想确认我和林师妹的资质？


    可惜就在叶明以为輪輪要载着他们去领宝时，它又折了回去。


    见輪又涉水回去，叶明真懵了，心道：难道是太久没人来这儿，这輪忘了仙宝放在哪？


    身后林映雪则是想道：莫非这头巨牛在认主？


    在林映雪脑海中的故事里，这輪輪应该是某位大能和他道侣共同饲养的宠物，无奈人类寿元比妖兽短上太多，千百年过去，它过去的两位主人都已经羽化，而方才它闻了两人气味，发现两人正是它过去主人的转世，此时终于寻到主人，正欢天喜地的四处乱跑。


    不得不说，年少时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从幻想中就能看出端倪——少年喜欢听寻宝奇遇、少女喜欢听前世情缘，哪怕是首席弟子也不免俗。


    不过很可惜，故事终究只是故事，现实中没有这么多幸运之事，人死后也未必真有转世，在四处乱跑了好一阵后，两人终于都难过的认清了事实。


    ——它只是在玩。


    也许是在漫长的生命里从来没见过人类，忽然想体验外头水牛载人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在这里孤单久了，单纯想要谁陪它兜兜风。


    总之，没有其他目的是肯定的。


    一直跑到夕阳西下，总算这輪幹还算有良心，把他们带到自己的领地边界放下，这一整天也没算白忙。


    见輪离开的背影，叶明和林映雪对视一眼，饶是神色清冷的林映雪，此时脸上也全是面对荒唐之事的茫然，还真是一段不知所谓的奇幻旅程。


    「呵、呵哈哈一一」


    叶明呆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噗、呵呵一一」


    冷如林映雪，也忍不住噗哧一声，掩嘴轻笑。


    她都记不清，上一次她笑出声来，是什么时候了。


    哪怕别时渐近，至少这段时光，总是开心、暖心又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