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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除了井遥,这牢里还来了另一个姜啸之意想不到的人。【无弹窗.】


    他不认识那个人,对方的打扮也是普通狱卒的样子,所以姜啸之没有注意过。直至某个无人的深夜,那狱卒悄声告诉他,出逃的路已经安排妥当了。


    姜啸之吓了一跳!


    看出他神情惊愕,对方赶紧安慰道:“侯爷尽管放心,不会有危险,一旦出了华胤城,那就更安全了。”


    姜啸之还懵懵懂懂,顺着他的话题问:“……出了华胤,去哪里?”


    那狱卒打扮的神秘人物笑了笑:“侯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个,上面倒是没吩咐。”


    上面?姜啸之觉得蹊跷,这是森严无比的锦衣卫大牢,这人口气听起来,简直像是随便出入的茶馆了。


    “是谁吩咐你做这件事的?”姜啸之小心翼翼问,因为不知到底是哪一方的来路,他不好一开口就得罪。


    “是湘王爷。”


    姜啸之登时明白了。


    他沉默良久,才道:“你家王爷神通真是广大。”


    岂料那狱卒摇摇头:“王爷只是提要求,此事,是经由白掌门做的疏通——侯爷放心,白掌门在朝中,也不是没有深交之人。”


    这下,姜啸之更混乱,原来武林人也插手其中了:白吉居然和朝中要人有私下结交,这真是他从未听说过的。


    然而眼下,却没空探究这些,姜啸之沉默片刻,才又道:“湘王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那狱卒叹了口气:“王爷心有不安,因为侯爷你放了靳二爷。带累的削职坐牢,眼看着性命不保,湘王不会眼睁睁看着您死于狄虏之手。”


    “……”


    “至于未来从这儿出去,您也不一定要回楚州。”那狱卒又安慰道,“天下之大,任君遨游,湘王都为您准备好了,今后的日子,您就彻底自由了。”


    自由么?姜啸之不禁苦笑起来。


    看他脸上没有欣喜之色,那狱卒以为他还在担心。便又道:“侯爷尽管放心,掌门所托付的那人,在朝中各处都已安排妥当,逃出去,不是难事,您也不可能再被抓住。”


    这么说,与白吉有来往的那人,在朝中势力很大?姜啸之模模糊糊的想。这人究竟是谁呢?……


    看他发愣,那狱卒又道:“侯爷,今晚您且安心睡,明晨四更时分,就有人来接应……”


    “不用了。”


    姜啸之一句话,把那狱卒说愣了。


    “湘王和掌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在下并不想逃。”


    “侯爷!”那狱卒吃惊道,“再留下来,您只有死路一条啊!”


    “这个在下明白。”姜啸之苦笑,“在下早就明白。也做好了准备。”


    那狱卒发急了:“侯爷这又是何苦!为什么等在这儿给人杀?!”


    “犯人突然失踪,难道不会有人为此受牵连么?与叛军串通。私放囚犯,这是大罪。”姜啸之抬眼看看他。认真道,“锦衣卫这些看守,这些千户、校尉们,都是在下曾经的下属,这些时在牢里,他们对在下多有照顾,是因为念着旧情。在下又怎么能不顾他们,自己去逃命?”


    “……”


    “掌门的友人,能为在下疏通出一条生路,必定耗费了很大力气,他这么做肯定有风险。”姜啸之说,“况且从这里出去,不管多么自在,终究是逃犯一名。所以那又是何必呢?”


    那狱卒说不出话来。


    “回去,替我多谢你家王爷还有白掌门。”姜啸之温言道,“和他们说,姜啸之命该如此,无所怨恨。往后就算逃出去了,也无法为湘王和掌门助一臂之力,索性不如就在这儿了结此生。”


    听出姜啸之语气里的决然之意,那狱卒长叹一声,知道无法再说服,只好退下。


    宗恪的到来,是出乎姜啸之意外的。


    那是一个寒冷的清晨,他正靠在墙角发呆,心里算着日子,想着那杯鸩酒到底什么时候能送来。


    却见牢门之外,白衣一闪,一个人进来。


    姜啸之抬头一看,却是宗恪!


    他没有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也没有听见“圣上驾到”之类的叫声,宗恪的突然出现,简直像从他的梦里钻出来一样。


    姜啸之愣了好半天,这才突然回过神来!


    虽然戴着木枷铁镣,他仍旧恭敬跪在地上,给宗恪行了君臣之礼:“罪臣姜啸之叩见陛下。”


    宗恪不动,不出声,只静静看着他。


    黑暗的牢房里,听不见什么声音,有微弱的晨光,从高处的小气窗洒进来,几乎像一片朦胧的淡淡灰尘,仿佛某种无可言说的神谕。


    “我本不想来见你。”宗恪终于开口道,“可是明天就得给你行刑了,再不来见,恐怕就见不着了。”


    姜啸之的心脏,陡然停顿了一下!


    这么说……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一时间,他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后悔么?”宗恪突然问,“想求饶么?”


    良久,姜啸之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不。”


    宗恪点了点头:“嗯,看来你还是你,没有被打败。”


    姜啸之慢慢直起身来,苦笑,都这个样子了,他还没败么?


    “萦玉的事,是你踏错的第一步,靳重光一事,是你踏错的第二步。不过我也知道,就算这些你全都避开了,未来总还有那么一步,等待着你踏上去。”


    姜啸之在心里,不否认宗恪的说法。


    “事已至此,我不想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宗恪说,“你和萦玉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我只是,有一点好奇。”


    他看着姜啸之:“萦玉和我说。你们曾经有过对未来的计划——是什么样的计划?”


    宗恪的问题,让姜啸之内心五味杂陈。


    事到如今,再来谈当初那些粉红色的梦想,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是做了很多美梦,而且几乎用热情的心,把那些梦幻的边边角角,描绘得完美无缺,却偏偏忘记了,这一切都得构筑在他人的恩准之上。


    “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计划。”姜啸之哑声道,“只是。臣原本打算留下来。”


    “留在那边?”


    “是。”他停了一会儿,“不管怎么说,皇后不可能再回来,臣也不愿她再回来。所以,就只有臣留下来,陪着她。”


    “你觉得我会同意?”


    沉默良久,姜啸之才道:“如果阮尚仪还在,陛下会同意的。”


    这话。让宗恪的脸色微微发白。


    “这多荒唐,啸之。”他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要是你和阿沅当初就没有分开,按照你父亲的意愿走到一起,那我们四个如今。是不是会过得很好?”


    姜啸之一时情绪激荡,他忍住声音里的颤抖:“陛下觉得会么?那样的话,臣就是陛下的敌人了。别的尚且能够商量,臣却不愿做陛下的敌人。”


    “……”


    “至于阿沅。不,阮尚仪。虽然她与臣有过婚约,可是如果因此。就不能让臣和皇后相遇,那么,臣也不愿保有这婚约。”


    提到阮沅,宗恪的神色有些恍惚,他轻声问:“她小时候,什么样?你还记得么?”


    姜啸之苦涩一笑:“只记得,顽皮得能把人气死,家父叫臣带着她去骑马,吩咐臣不可以松开她,以防出危险,她却嫌臣碍手碍脚,谎称手腕上的红麝香串不见了,骗得臣下马替她寻找,结果自己却骑着马跑掉了……”


    “她撒谎的能耐,一直就这么大。”宗恪悠悠道。


    “阮尚仪小时候,经常会来臣家里,家母十分喜爱她,家中没有女孩儿,家母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她当年就在臣的书房临帖习字,也有跟着家母学做过女红——她是为了让家母高兴。还有她的一些首饰,这些,臣已经搜集起来了。”


    宗恪猛一回过神!


    “什么?”他困惑地看着姜啸之。


    “臣刚才说,阮尚仪幼年的很多东西,臣这一年来,多少搜集了一些。”姜啸之道,“眼下,就存放在某个地方。”


    宗恪的脸色变了!


    “姜啸之,你是什么意思?!”


    姜啸之将身体伏得更低:“陛下不愿再留下臣的性命,臣完全明白陛下的苦衷。臣也并不打算向陛下乞命。只是今日,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宗恪冷冷看着他:“和萦玉有关,是么?”


    “是。”姜啸之说,“臣希望陛下,放皇后出宫,回去那边世界自在生活。”


    “如果我不答应呢?”宗恪冷冰冰地说。


    姜啸之沉默良久,才道:“如果陛下不答应,那么,阮尚仪的那些东西:临的字帖,绣的香囊,她每日戴在手腕上的红麝香串,还有臣的二哥手把手教她雕的核桃娃娃……这些东西,陛下就再见不着了。”


    宗恪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姜啸之,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不打算威胁陛下。”姜啸之一字一顿地说,“东西由可靠之人妥善保管,就算陛下一辈子见不着,它们也不会有损伤。”


    宗恪瞪着姜啸之,他万没想到这男人竟会提出这样离奇的“威胁”:没有什么比阮沅对宗恪更重要的了,她的随身之物散落在别处,他怎么忍心弃之不顾?


    “萦玉对你就那么重要?”他恨恨盯着姜啸之,“为了她,你要拿阮沅的遗物来威胁我?”


    “皇后之于臣,一如阮尚仪之于陛下。”


    姜啸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宗恪再没话可说。


    “好,我答应你。”他终于沮丧道,“东西在哪里?”


    姜啸之这才松了口气。


    “在慕家掌门的手中。”他说,“臣曾经嘱咐过他,妥善保管,陛下若想得到,就得亲自去素州见慕凤臣,除了陛下,他不会把东西交给第二个人。”


    “明白了。”宗恪淡淡一笑,“你师弟这么听你的话,为什么不叫他来劫狱?”


    “陛下这是在说什么?”姜啸之也淡淡道,“众叛亲离、孤身一人,这不是什么好滋味,臣原本就不打算从这儿活着出去。”


    这话说得宗恪良久无语。


    “啸之,我从没想过,我们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他低声说。


    宗恪这句话,像石子,激起姜啸之心中万层浪!


    曾经他们这伙人,一如最亲密的手足:宗恪兄弟,井遥,萧铮,还有他……


    然而如今,他们几个却落得这步田地:监视、密探、背叛、谋杀。


    这就是他们最终要走的道路么?


    想及此,姜啸之抬起头来,久久凝视着宗恪:“家父临死之前,一定不会得到景安帝这样的感慨。这么看来,臣也该知足了。”


    宗恪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朝牢门口走去。


    走到门外,他停住脚步。


    “啸之,你害怕么?关于明天的事。”


    姜啸之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没什么好害怕的。”他说,“只不过先走一步。拖拖拉拉,反而不爽。”


    宗恪没有再说什么,停了片刻,终于离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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