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一抖袖袍，顺势道：“逢先生询问我师门，以及询问我研究的经典，是想借此打击我，说我无师门传承，无专攻经典，便是一无是处，对吧？”


    逢纪笑道：“难道不是吗？没有师门传承，如何研究？靠自己吗？如果要靠自己，你不曾地方上历练，没有地方上的经验，如何靠自己？”


    这一刻，逢纪直接图穷匕见。


    他没有藏着掖着。


    就直接针对。


    徐庶听到后，浑然不在意，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道：“逢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请逢先生释疑。”


    逢纪道：“但说无妨。”


    徐庶道：“商之伊尹，辅佐商汤打败夏桀，建立商朝。其辅政五十余年，功勋卓著。敢问逢先生，伊尹曾有师门传承？研究了什么经典。”


    “不曾！”


    逢纪皱起眉头。


    徐庶道：“伊尹的父亲，是贵族的庖厨，母亲是采桑的女奴，不曾有师门传承，唯有勤勉好学。甚至夏商时期，无诗、书、礼、易、春秋这些经典。伊尹，不也成才了？”


    逢纪一听，恍然明白。


    徐庶是要借助这一事情，从而反驳他？


    好个徐庶。


    逢纪冷笑道：“徐庶，你错了，天下百姓无数，可是能成为伊尹的人，少之又少，数百年才出一人。你认为，自己能和伊尹相提并论吗？”


    徐庶昂着头，神色自信，说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人，一代更比一代强。上古时，筚路蓝缕，衣衫不整。如今衣食住行，尽皆更好。”


    “天下学问，更是继往开来，越发的完善。所以，为什么不能比前人更强？逢先生自己没有这个心胸，没有这样的胆魄。可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能怯弱，就否定他人之志向。”


    逢纪面色更是微变。


    徐庶的话，也是极为犀利，处处带着针对性。


    徐庶不等逢纪说话，又继续道：“敢问逢先生，萧何，可有师门传承？研究什么经典？”


    逢纪更是哑然。


    徐庶继续道：“萧何，一介小吏，可是他最终，却是辅佐刘邦，建立大汉，成为大汉的开国丞相。在所有的功臣中，萧何功列第一。”


    “萧何时，天下间已经有了各种学问，研究经典的人多不胜数。可是，那么多研究经典的人，为什么不及萧何？那么多研究经典的人，却不能成为治世能臣。”


    “原因很简单，书山虽有路，可终究需要历练，需要一点点的增长阅历。有出身有师门，自然是最好的，意味着起步更高。可是没有出身，没有师门传承，难道就不行了吗？”


    “那真是笑话。”


    徐庶侃侃而谈，道：“逢先生，历朝历代，皆有大才之人，胸藏匡扶宇宙之志，气吞山河。可是，他们不曾研究什么经典，而是埋头苦干，专注于治理天下。区区笔砚之间，舞文弄墨，不足为奇。更有甚者，要纵论师门，那更是荒谬。”


    “你……”


    逢纪蹬蹬后退两步，神色骇然。


    他没想到，徐庶的话语，竟是如此的犀利。甚至他原本一开始询问，就是想要敲打徐庶，你一个没有师门没有出身的，凭什么立足？


    可惜逢纪的打算还未说出口，就被徐庶打断。


    一切，就没了机会。


    甚至，反倒是被徐庶倒打一耙。


    袁尚看着逢纪的神情，轻轻一笑，徐庶的反驳的确犀利。实际上，如今的大汉天下，但凡名士，基本上都出自名门，寒门出身的很少。


    荀彧、荀攸，出自颍川荀家。即便家世一般的郭嘉，也是颍川书院出身，更是和荀彧等人交好。再如曹操、袁绍，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


    亦或者是田丰、沮授，也是冀州大族出身。每个州内，都是世家大族的人掌握了话语权，真正自底层爬起来的人，已经是很少。


    也就是乱世到了，一些武人有了更多的机会。否则在太平盛世，上层依旧是豪强大族把控，至于武人，别想有出头的余地。


    当然，这是现实。


    这样的事儿，逢纪不可能作为反驳的观点，因为谁都不会承认。


    逢纪深吸一口气，说道：“徐庶，在下愿赌服输。这一次辩论，是我败了。”


    徐庶道：“承让了。”


    逢纪眼神锐利，继续道：“可刚才涉及到的，不涉及到政务，也不涉及到军务。在下这里，还有一事，请阁下赐教？”


    徐庶道：“请逢先生赐教。”


    逢纪眼神锐利，断然道：“曹操人在许都，占据关中、兖州、豫州、青州、徐州、扬州，足足有六州之地。官渡一战之前，曹操实力比我们弱。这一两年的时间，曹操实力飞速发展，到如今，不弱于我们。这情况，你要如何破局？”


    此话一出，大厅中一片议论声。


    曹操的情况，谁都清楚，只是袁绍麾下的人，一直都认为袁家更强，很少去细细观察曹操的情况。逢纪一说话，就把遮羞布掀开，直接说了真实的情况。


    所有人又看向了徐庶，等着徐庶说话。


    袁绍那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抹好奇神色。如今的局势，的确如逢纪所言，曹操的实力愈发强横，很是不好对付。


    再让曹操发展一段时间，恐怕底蕴比袁绍也不弱。


    那时候要对付曹操，更难。


    徐庶神色淡然，不急不躁道：“逢先生，你提及曹操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曹操虽说有天子掣肘，至少暂时有天子在手，仍是利大于弊。”


    “然而，曹操虽说占据六州之地，可曹操豫州西南方是荆州刘表，扬州南方是孙策，青州、兖州北面是我们，关中西面是凉州羌氐胡人。”


    “曹操所在的区域，虽说地方广袤，却是四战之地。”


    “时至今日，曹操也不曾有稳固的大后方。”


    “要破局，其实不难。”


    “联合荆州刘表、江东孙权，加上袁家的兵力，如果三路大军直扑曹操。那么，曹操必败无疑。即便没有这些人的助力，如今河北之地的实力，整体也是不弱于曹操的。”


    “所谓破局，根本不存在。因为冀州谋臣武将无数，人才济济。粮草、兵器、甲胄，更是远超曹操一方，军队也是兵强马壮。”


    “如此实力，何惧曹操？”


    徐庶眼神锐利，道：“逢先生，你不应该说是破局，你应该说大将军的身体，何时养好恢复过来。只要大将军在，就可以再度征伐曹操。”


    逢纪听到这一番话，又是顿时语塞。


    他拱手揖了一礼，不再说话，径直坐下。徐庶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对徐庶来说，击败一个区区逢纪，算不得什么骄傲的事情。


    袁绍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再来说话，便道：“好了，指教的事情，既然没有人出来，那就作罢。今天是为显甫接风洗尘，来，饮酒。”


    此刻的袁绍，内心欢喜。


    庞统、徐庶，乃至于袁尚招揽的武将，都是能力出众，他与有荣焉。


    一众人，纷纷敬酒。


    这个时候袁绍麾下的文臣武将，看向庞统、徐庶等，再无轻视，一部分人敬酒时，也多了几分热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这时候袁尚主动站起身，笑道：“父亲，此番我走了一趟荆州，给父亲带回了一个礼物，请父亲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