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东觉得一股人浪冲过来，把他向前一涌，本来他一只手拉着上面的扶手，可这只胳膊哪里撑得住几十人的冲击力，直接就破防了，他整个人也冲了出去。


    前面的人摔到一处，到处是哎呀哎哟的声音。


    顾正东狼狈地直起身，发现事情还没完。原来让司机急刹车的原因是，前面的两个顾客打起来了。


    那年代公交车的司机还是相对安全的职业，不需在防疫，也没有人抢方向盘，所以座位很亲民，没隔起来。


    这两个人打起来时动作过于激动，差点打到司机的怀里去，司机只能急刹车。


    再看打架的二位，众人神情复杂。


    这是一男一女，女人高大，男人瘦小，目前看是女人占了上风。


    她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把男子给压到地上捶，男人脸上都开花了。


    “敢占老娘的便宜，你找错人了吧！不打得你妈都认不出来，我跟你姓！”女的占了上风，边打边骂。


    “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司机怕了，拉架呢。


    “这男的欠揍，在这条线上出过几次事儿了，摸人家大闺女小媳妇的屁股。”有人知情。


    众人笑的时候，就意味深长。


    “那也不能往死里打啊，可以找警察！”司机急得直跺脚，好容易把那男的从女人手里抢过来。


    女人头发都抓散了，直起身，深吸一口气，把头发一拢，点着男人的鼻子骂，“今天就饶你一次，再让我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


    那男人也不敢说话，灰溜溜下车跑了。


    车子开动时，女人向后走了几步，有个省事儿的大姐，把位置让给她，跑了。


    女人穿的是一条布裙子，前系扣的，刚厮打时扣子崩开了，坐下来时胸口就裂开一个小三角，露出里面的胸衣。


    那些男人都看在眼中，眼神不经意地溜过来。


    女人显出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手时不时偷着拉一下。


    顾正东瞧在眼中，有心不管，又觉得这女人本身是受害者，为了自己的权利反击的，不应该让她继续受辱。


    他的包里有别针，想了想就掏出来，走到女人身边，不经意地一伸手，递给她。


    女人看到别针时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竟然眼圈一红。


    刚还破马张飞的人，脸扭上窗外，泪光闪闪。


    原来她是受了委屈的，可是在世人的眼里，好像她是有错在先一样。


    女人用别针把衣襟别好，这才转过头，低声说，“谢谢。”


    顾正东早就挤到一边去了，他也怕是非，离得越远越好。


    车停了，顾正东第一个跳下去，这里应该可以叫出租车了，他一分钟都不想再挤下去。


    刚急刹车给他造成的伤害还在，腿和腰都有点疼。


    唉老胳膊老腿的，承受力不行了。


    可是下了公交车，他又后悔了，路上还是看不到出租车，偶尔一辆从市里过来的，都是载了客人。


    他只好去研究站牌上的公交线路，找一条离家近点的。


    “同志，谢谢你。”


    他一回头，看到那个女人，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心里就有了戒备，她怎么也在这里下车了？


    “不客气。”顾正东不想跟她多说话，这样的泼辣人物是惹不起的，他有自知之明。


    “我要在这里换车。”女人像在自言自语，又像说给顾正东听的。


    他就明白了，是自己小人之心，女人并没有故意接近他，只是正好顺路。


    除了他坐来的车，只剩下两条线路，没有一条是开向他家方向的，这就有点尴尬，他就只能尽量往热闹的地方坐，到时叫出租。


    “那娘们在哪儿呢！打她！”


    突然间，路对面冲过一群人，刚被女人打的矮个儿男人冲在前面，他的身后有男有女，都拿着棍棒家什。


    女人当时就傻眼了，这谁扛得住啊。


    就在这时，顾正东招手叫住一辆出租车，正大步往车前走。见状一狠心，把女人一把带过来，塞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


    “快走！”顾正东大叫。


    司机不知啥情况，一脚油门就出去了，那些人追几步，自知无望，就对着车尾大骂。


    女人吓得眼泪汪汪的，嘴唇一个劲儿地抖，连谢谢都说不出来了。


    顾正东长叹一声，怕麻烦，就来麻烦。刚才的事儿他要不管，只怕女人要吃了大亏。


    明明就是一个公交车骚扰事件，最后再变成刑事案，那就坑了。


    “你在哪儿下车？最好找个地方躲几天，怕他们在附近蹲你。”顾正东提醒。


    “我家里还有孩子，不回去不行。”女人犹豫一下说。


    “让你亲戚帮着把孩子接出来。”顾正东真替这些人智商着急，一根筋呢。


    “我没有亲戚。”女人垂下头。


    “二位，去哪儿？”司机忍不住问。刚顾正东只说快路，他慌不择路就顺着大路开，这也不知去哪儿啊。


    “你没亲戚？”顾正东感觉这天儿没法聊了，一个成年人连个亲戚都没有，这可信吗？


    “去年我男人重病，到处借钱，把亲戚都借没了。”女人垂泪道。


    顾正东就懂了。


    “师傅，开回去，把她孩子接出来。”


    顾正东只好把闲事管到底了。


    “真的吗？谢谢！谢谢！”女人已经泪如雨下了。


    “不用客气了，我也是举手之劳。”顾正东苦笑道。


    路上聊了一下，女人有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她男人已经过世了，她带着两个孩子艰苦度日。


    这是市郊，住的很多是菜农，属于城乡结合部，生活方式更偏向农村，孩子都是散养的。


    看到来了一辆出租车，孩子们都看着新奇，跑过来围观。


    女人一眼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忙招手让他们过来。


    顾正东下车一手拎一个，塞进车里。让司机快走。


    果然，村里有陌生人鬼鬼祟祟的，看到他们车时，已经晚了。


    “我有个厂子，还缺个做饭的，你如果愿意就去上班。”


    顾正东刚问过了，女人现在什么都没有，连地都让人给占了去，算是走投无路了。


    之前她在纺织厂上班，因为男人生病被开除了，现在就靠打零工养家。


    “真的吗？那我可是遇到好人了！”女人感激的话都说不全了，她简直不敢相信。


    “这年头还是好人多，不过你自己也得留意点。”司机已经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提醒一句。


    “留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