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孩子受伤了，街坊都跑出来。王大娘手脚最麻利，出来时还带了红药水和紫药水。


    “快把血挤挤，给孩子上药。”


    王大娘是好心，那年头的孩子都是散养皮实着呢，哪能说有点小伤就上医院？那可是钱呐。


    “不行，这是铁钉子扎的，一定要去医院！”顾正东可不敢马虎，这不打针得破伤风了怎么办。


    “叔叔，不用带我去医院，没事的，上次脑袋打破了都没去。”小明懂事，小声说。


    “听我的，我说去就得去！龙龙你先带傻三回家吧，吃点东西。”


    顾正东说完蹬车子就走，王大娘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


    “这孩子心眼真好使，我听说小明是他收养的，收个废品能赚几个钱，还舍得往医院扔。”


    “好心有好报，这小子我看以后能出息！”


    最近的一家医院是机床厂办的，主要对本厂职工，这一片住的又多半是机床厂的人，进来一个生面孔就很醒目，都多看了顾正东几眼。


    顾正东忙了大半天了，身上又是灰又是土，脸上也脏兮兮的，怀里又抱了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孩子，护士就有点不耐烦。


    “大夫，孩子脚受伤了，快给看看。”顾正东挂了号，一路抱着小明跑进诊室。


    挂号时顾正东就叫了一个主任的号，小明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他怕给耽误了。


    主任不慌不忙过来看了看，就开了处置药方。


    破伤风针要先做试敏，确定不过敏了才能用。


    顾正东抱着小明进了处置室。见他们脏成这样，护士小姐姐吓得直接跳起来。


    “不要放到床上！不要坐椅子！你们太脏了，弄脏了床单还要换。”


    顾正东忍气吞声，抱着小明把他的脚递过去。


    护士又是一皱眉，“这也太脏了！”


    “阿姨，我洗脚了。”小明委屈地说。


    要不是为了小明，顾正东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


    还好小明不过敏，十五分钟后，一针打下去，小子一咧嘴，把顾正东抱紧了。


    顾正东心头一暖，这也是缘分吧，上一世孤独终老，这一世给他送来几个孩子。


    又观察几分钟，见小明没事，顾正东就打算先送他回家，再去小区里拉一车东西，不然时间都浪费了。


    他刚抱着小明到走廊，就听前面有人吵架。


    “你们抢钱吧？打啥针一针要80多块！”


    顾正东听着声音耳熟，仔细一瞧，还真认识，这不是老黑吗？


    他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头上刚缠的纱布渗出血来，刚打架的人就有他，这是受伤了。


    “不是我们坐地起价，你打普通的破伤风针过敏，只能打免疫球蛋白，这药就是贵！还是你运气好，这是上次特批进来的，就剩下最后一支了，你爱打不打，出事别找我们就行。”


    护士也没好气儿，说话很冲。


    “不打，打不起！”老黑说着捂着头往外走。


    “当家的，打吧！万一真出事儿咋办！”说话的是老黑媳妇，一个矮胖的女人，一看就是家庭主妇，穿得很随便。


    “打个屁！拿啥打？有钱我不打？”老黑斥道。


    女人被怼得没话说，一边抹眼泪，一边追在他身后往出走。


    顾正东心里不是滋味。他明白今天老黑走出这个门，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出问题，这个家庭就毁了。


    再说，这里面也间接有他的原因，老黑才丢了饭碗的。


    顾正东摸了一把口袋里的钱，心念一动。


    他是淋过雨的人，所以想替别人撑伞。这不是圣母心，而是真正经历过苦难的人心里有的慈悲。


    想到这里，顾正东转身叫过护士。


    “求你帮个忙，刚出去的人不是要打针吗？你就收他零头，这80是我给他补上的。”


    “啥？”护士一愣，第一次见这操作。


    “他这针不打，如果真被破伤风梭菌感染，那就没得救了，还是打了针保险。你不要说这钱是我垫的，找个借口把人叫回来吧。”


    老黑和媳妇还在医院门口吵架，没走远。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主任正好从诊室出来，听到顾正东跟护士的对话，不由得停下脚步，对他多看几眼。


    “我是收废品的。”顾正东坦然说道。


    “……”主任的眼神都不对了，他暗自感叹，现在收废品的都这么高端了？


    护士还在犹豫，拿着80元钱不知怎么办好，见主任点头，这才飞奔出去叫老黑回来。


    顾正东怕老黑看到他尴尬，抱着小明就往侧门走。


    “你等一下，跟我过来。”主任叫住他。


    顾正东不知什么意思，见主任只管在前面走，只能跟上去。


    “这些你拿着，明天自己给孩子上药就行了，没有发烧之类的就不用过来，来了还得挂号花钱。”


    主任走进休息室，转眼就拿了一大包东西出来，双氧水，红药水，紫药水，还有纱布，白胶布。


    “谢谢。”顾正东很意外，接过去连忙道谢。


    “别让孩子脚沾到水。”主任又嘱咐了一句。


    顾正东这才抱小明出来，听后面老黑的大嗓门还在嚷。


    “你们这工作咋干的？八块多说八十多！咋不去抢！”


    顾正东暗自苦笑，这八十多可是他的血汗钱，老黑还蒙在鼓里呢。


    “你这人别不识好歹，赶紧打针，走人！”护士看老黑的嘴脸就烦，打针下手也狠。


    “小娘们真坏！”老黑继续嘟囔。


    这句小娘们可是惹祸了，人家护士还是个小姐姐，被叫成小娘们，那不是骂人吗？


    “你说谁小娘们呢？你说谁呢！”


    “别理他，他就一精神病！”老黑媳妇忙劝架。


    “我说啥了？把你们给能的，有工作就了不起啊？瞧不起谁呢！”老黑这是几肚子怨气憋得难受。


    “就瞧不起你！什么人都有！”护士长过来，见小护士被气哭了，当然要护着手下，直接开怼。


    “我还没找你们麻烦呢！八块多的药，非得收我八十多！你说我要是把钱交了，我得多冤大头！”老黑占到理了，肯定不让人的。


    “你可要点脸吧，我都懒得说，你花八块，那是因为有人给你花了八十！”护士长听不下去了。


    “啥意思？”老黑傻眼了。


    “别理他，这种人不知道好歹！”护士想起顾正东嘱咐的话，拉了一下护士长，不理老黑了。


    “切，我就知道是骗我的，谁家好好把八十块钱给别人花？”老黑啐了一口，带着媳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