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午时三刻，崇祯四年辛未科礼部会试放榜。


    参考前，考生便已经填下寄居京城的地址，倒也不担心报喜的差人走错地方。


    嘱咐夏广福备好散碎银钱打赏之用，夏跃便自顾自回书房看书去了。


    夏金宝心念着老爷是否能够上榜，一大早就去了放榜处候着。但会试放榜是从后往前张贴，没等前十名的榜单张贴，早就知晓前十名贡士是谁的报子就已经到了外城夏宅门口。


    “喜报，喜报，会试捷报，恭贺贵府少爷举南宫第一，辛未科会试高中第一名会元。”


    差役们在门口一声连一声的恭贺，夏广福一张老脸都要笑开花了，赶忙让新入府的仆役们将正门打开，然后报喜的衙役和左邻右舍的就一齐涌了进来。


    从报子手中接过喜报，夏跃微笑着张开一看，上面写着“会试捷报，恭贺应天府句容县夏跃辛未科会试高中第一名会元！”


    “广福，赏！”


    “是，老爷！”夏广福闻言赶忙从怀中掏出银子，给报子们一人十两，接着又端出一簸箕散碎银锞子从正门抛撒出去，引得周围人群一顿哄抢。


    “恭喜夏老爷高中第一名会元，京报连登黄甲！”


    甭管抢没抢到喜钱，仅凭夏府如此厚赏，府内外恭贺的言语就没断过。


    因着之前夏跃从未参与同届考生之间的宴饮邀约，新鲜出炉的会元愣是没几个人认识。


    于是乎，京师里，无论浙党、晋党，还是东林党，全都开始搜集关于夏跃的消息。


    直到此时，所有人才瞠目结舌。


    尼玛，这是何方妖孽！？


    句容县试案首！


    应天府试案首！


    南直隶院试案首！


    南直隶乡试解元！


    辛未科礼部会试会元！


    六魁首就差一个殿试状元了，这是要刷‘连中六元’成就啊！


    朝廷不会拒绝六魁首的出现，内阁不会拒绝六魁首的出现，皇帝也不会拒绝六魁首的出现。因为，六魁首是比禾生双穗、地出甘泉、奇禽异兽现世更大的祥瑞，证明本朝文治鼎盛的标志性事件，当朝没人会拒绝这么大的利好。


    所以，殿试的结果已经毫无疑问，夏跃的状元除非出现不可逆转的天灾人祸，否则谁也夺不走，皇帝一定会给他。


    三月十四日，殿试前一天，所有贡士前往礼部，有官员教导他们殿试的规矩。


    次日一早，夏跃领头，所有贡士鱼贯入宫。进入西苑后，统一沐浴更衣，四百贡士才被带到太素殿试场。崇祯皇帝高坐，殿内两侧列着朝中重臣。


    夏跃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审视崇祯皇帝，略施了个障眼法，他并未如其他贡士一般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崇祯皇帝也承受不起他夏某人的大礼。


    面容消瘦，眉眼间全是忧愁之色，身上的皇袍很明显是旧衣，气息紊乱，整体看来，同其年龄极不相符，倒像是个四五十岁的迟暮之人。


    待到夏跃感知放到满殿重臣身上时，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去！


    至少三分之一是活死人！


    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些人的言行别看如常人无异，事实上早就死了，内里骨肉被掏空，被其它东西替代，如同傀儡一般。


    这也太惊悚了吧！？


    眼前可是大明帝国的朝廷中枢啊！


    放眼望去，上百位重臣中，居然有三分之一被人李代桃僵？！


    夏跃望向崇祯皇帝的目光顿时满是怜悯之色。


    接下来的程序都是按照惯例，崇祯皇帝训示，然后王承恩将试题交予鸿胪寺卿，皇帝和其他重臣离开太素殿，留下礼部和鸿胪寺官员监考。


    按照惯例，殿试由读卷大臣阅卷完毕后，把最好的十份试卷呈送御览，当着皇帝的面将这十份试卷拆开弥封，将考生的个人信息显露出来，皇帝将这十份试卷排定名次，选定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甲的前七名。另外，皇帝会将这十份试卷的主人召进宫中，单独召见，这便是所谓的‘小传胪’。最终殿试名次，都是在‘小传胪’后才正式确定，然后才会填写大小金榜，殿试放榜被称为‘大传胪’或‘传胪大典’。


    夏跃是殿试的第二日下午被宣召入宫觐见的，而且不同于惯例，他这次是单独觐见。


    或许，这也是崇祯皇帝给六魁首的优待吧！


    进入内殿，皇帝坐在书案之后，相对于平静的夏跃，反倒是皇帝显得更为激动。


    连中六元，严格意义上讲，从隋唐开科取士千年以降，夏跃是真正的第一人。当然咯，明以前的科举也没这么繁复的程序，自然不可能出现六元的说法。


    如此祥瑞降临本朝，对于登基以来诸事不顺的崇祯皇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也就难怪他激动难耐的招夏跃君前奏对了。


    要说大明朝二百多年以来最不讲政治规矩、最讲政治规矩的皇帝，恐怕除崇祯，不作第二人想。


    当然，这也与他从小未曾受过正式的帝王教育有关，让他在政治方面的表现甚至不如他的兄长——木匠皇帝。


    为君者，要懂得政治平衡。


    可这货倒好，上位之初便被东林党忽悠瘸了，将阉党、楚党、浙党、晋党一扫而光，满朝都是东林党人，也就是所谓的‘众正盈朝’。


    然后，他发现，东林党人都是嘴炮，打嘴仗可以一敌十，干实事全都是废物，真正能干实事的大臣要么被杀了，要么被贬斥放逐了，满朝上下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干人。


    之后，上当受骗的他不再信任外臣，也就开始了独具崇祯朝特色的换相如翻书大戏。17年间他竟然换了17个刑部尚书和50个内阁大学士，而且对大臣动辄怒斥、问罪、砍头、凌迟，其残忍和冷酷与魏忠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对文臣言听计从的皇帝，登位不过区区数年时间，就对文臣们再也不相信，甚至视为寇仇，可想而知，明末的文官们到底有多不靠谱。


    就连最后李自成攻入京城，所颁布的《登极诏》都说“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即便他被孤立，却颇能为人民国家做出许多打击贪官污吏好事）；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


    非亡国之君而亡国，因此，夏跃对他颇多同情。


    近距离奏对，正合夏跃心思。雷劫鬼仙，魂道精神力修为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相提并论的。只不过略施小术，崇祯皇帝潜意识里便对他极为信任、极为看重了。


    之前，之所以说崇祯皇帝最不讲政治规矩，便是因为，他通常根据个人观感，来决定对一名官员是否重用，而且一旦他看好你，认为你有能力值得信任，便会越级擢升，甚至是越四五级的超擢。